《夫君来自末世》 1. 庙前村 崇城县位于江南水乡,这里水网密布土地肥沃。 出了崇城县往西走上十里路,有个庙前村。 一条一丈多宽的河自西向东穿过庙前村,河上有一座石桥,而桥边有用石板铺成,一直延伸到水里的台阶,村里人会在这里取水洗衣,若有船来河湾村,也会停靠在这里。 这是庙前村的小码头,本地人都称之为河埠头。 此时已经入夏,天热得很,每到傍晚,村里人就会来河埠头旁边纳凉,也会有人在这里洗漱洗衣。 金小叶带着黎大毛黎二毛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石桥边,还有人将条凳拼在一起,在上面玩骰子,赌黄豆。 金小叶的公公就是其中之一,比金小叶还矮半个头的小个子男人抓着一袋子黄豆,挤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金小叶瞪了自己那个玩得浑然忘我的公公一眼,拉着两个儿子去河边洗刷。 今天黎大毛和黎二毛跟着她下地,滚了一身的泥,得好好搓一下。 “娘,疼!” “娘,轻点!” “娘,好痒!” …… 金小叶手劲重,黎大毛和黎二毛被她搓地“哇哇”乱叫。 一直到两个泥猴被搓干净,让他们穿上干净的裤衩去庙里玩,满身疲惫的金小叶才开始洗衣服。 村里人瞧见,目露同情。 离着金小叶有些距离的人,更是开始窃窃私语:“金小叶也真是倒霉,刚成亲没多久,男人就跑了。” “她那个便宜公公还不靠谱,不爱干活爱赌钱。” “外地人就是不能信。” “不过金小叶也怪不得别人,那男人是她自己看上的。” “她还不肯改嫁……” …… 金小叶的丈夫黎青执是五年前逃荒来庙前村的,据说是个家乡遭了难,全家死光的读书人。 彼时正好尧河发大水,淹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就连他们这边,都因为大雨减了大半收成……当时逃难来他们这边的人有不少,黎青执是其中之一。 这种逃难来的人,村里一般都不让留着,他们没钱没地也留不下,但黎青执手上有钱,他在庙前村买了两亩水田,又买地盖了个小房子,还认了庙前村的老光棍黎老根做爹,就这么成了庙前村的人。 他甚至还娶了庙前村的能干姑娘金小叶。 当时有不少人羡慕金小叶,一来黎青执能买地,手上肯定有钱,二来么……他是读书人,即便科考不顺不能当官,去县城帮人抄抄书或是当个掌柜什么的,也能挣到钱。 可谁曾想,和金小叶成亲没两月,黎青执就不见了。 当时就有传言,说黎青执是看不上金小叶,抛下金小叶跑了。 自此,金小叶就从村里人人羡慕的嫁给了读书人的小娘子,变成了被抛弃的可怜人。 更惨的是,金小叶还怀了孩子,在黎青执走后第七个月,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 金小叶那个公公是个靠不上的,金小叶又要带孩子又要为了一家子生计忙活,那是要多辛苦有多辛苦,村里人同情之余,就爱拿她的事情说嘴。 不过大家不敢说到金小叶面前去,毕竟金小叶是个能拿着门栓追得自家公公鬼哭狼嚎满村跑的女人。 村里人怕金小叶,但不怕金小叶的两个孩子。 黎大毛黎二毛虽是双胞胎,长得却并不相像。 两个四岁多的孩子黑黑瘦瘦,脸上手上腿上还有不少抓挠出来细小的伤口,但因为长得好,又刚被洗刷干净,在一众跟他们一样的农村孩子里看着算讨喜的。 两人正在河边玩,一个跟金小叶有矛盾的男人就开始对着他们胡说八道:“大毛二毛,你们爹什么时候回来?他是不是不要你们了?” 两个孩子理都不理他,摘了草叶子玩儿。 这男人有些没趣,但很快就再次开口:“你们娘跟隔壁村的大壮有一腿,等她改嫁,就跟你们爹一样不要你们了,到时候你们就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 “你才是没人要的野大人!”黎大毛突然道。 黎二毛更直接,抓起旁边的一个土疙瘩,就朝着这个男人的面门扔去,扔完两人还一起往外跑,同时嚎起来:“打人了!” “大人欺负小孩子了!” 那男人被扔了一个土疙瘩又被倒打一耙,火大得狠,立刻往外追去:“两个没人教的小杂种……” “你才是杂种,欺负孩子算什么男人。”金小叶从河边冲过来,挡在两个孩子面前。 “金小叶,是你两个儿子拿泥扔我!” “好好的他们怎么会拿泥扔你?”金小叶个子不高,身形瘦小,嗓门却大得很。 “没爹教的小杂种,什么干不出来?上次他们还合伙打我家孩子,抢我家柴火!” 金小叶不甘示弱:“那是你家柴火?明明是你家那个不知道爹是谁的小畜生从我家偷的!” 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周围人有劝金小叶的,也有劝那个男人的,也就只有金小叶的公公躲在人群后,不敢露面。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起来:“金小叶,你男人回来了!” 金小叶和在场的人都愣了。 喊话的人又道:“他晕在村口了!快来几个人把他抬回家!” 众人不再耽搁,一窝蜂地往村口跑,果然在村口看到了一个晕倒在地上的男人,不是黎青执又是谁? 村里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回金小叶家,这才去看黎青执的情况。 走了四年多的黎青执一看就受了大罪,他身上大大小小有不少淤青和伤痕,整个人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不仅如此,他身上有些伤已经烂了,还发着高热。 村里人过来看了一圈,几个有点经验的老人告诉金小叶:“这人怕是救不活了。” 床上的黎青执呼吸微弱,都已经叫不醒了,身上还那么多伤,多半活不了。 就算能活下来……他身子亏成这样,也活不久干不了什么活儿。 黎青执虽然是读书人,但以前也是个高高壮壮的大小伙子,怎么几年不见成了这样子? 还有……他们都以为他失踪好几年是回家乡去了,看这样子……莫非不是? 村里人都觉得黎青执救不活,没必要花钱请大夫,但金小叶看了眼床上的男人,却道:“人还活着,总要救一救!” 她一直不信黎青执是跑了,觉得黎青执是遇到麻烦回不来……现在人总算回来,肯定要救一救! 咬咬牙,金小叶让公公照看好两个孩子,拿着自己的全部积蓄往县城跑,打算去请个大夫回来。 村里人见状,唏嘘不已。 这金小叶也挺倒霉的,好不容易把男人等回来,结果这男人眼瞅着就要不行了,她竟然还打算花钱给这个男人治病。 要是为了这么个人把家里的钱花光,金小叶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他们村的人生病,哪个不是能熬就熬一熬的?请大夫……诊金药钱加一起,能掏空一家人。 但金小叶是个执拗的,她从县城请了个大夫回来给黎青执看病,把自己手上的那点积蓄花了个干净,但病看了药吃了,黎青执却一直没醒,身上的温度也一直没有降下来。 眨眼两天过去,这天夜里,黎青执的呼吸突然没了,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又再次出现。 2. 穿越 空气中充满腐臭的味道,一眼望去,不管是天空还是大地,都灰蒙蒙的,弥漫着一层死气。 动植物早已灭绝,残垣断壁之间,是灰色的枯枝和层层叠叠的枯骨。 末世开始已经整整二十年,黎青执也已经在末世挣扎求生整整二十年。 末世开始那会儿,他刚考上大学,可现在,他都三十八了。 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也好几次陷入绝境险些没命。 但他都撑了下来,他不想死。 末世开始后,不管是动植物还是人类,都一波波地被污染死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结束末世。 很多人因为绝望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没有这么做。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他想要多看看这个世界,他想活下去。 可就算黎青执非常非常努力,他也还是死了,被饿死的。 他已经找不到能入口的东西了,只能被活活饿死。 但他已经很了不起,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人类之中最后一个死的。 谁让他拥有净化异能? 可惜,在末世的第二十年,人类和动物都已经丧尸化,植物也已经腐烂,他就算拥有净化异能,也找不到能让他净化的食物。 黎青执遗憾地闭上眼睛,突然觉得浑身酸疼,整个人昏沉沉的。 死了是这样的感觉?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死? 迷迷糊糊之中,黎青执的异能自行运转…… 黎青执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那么好。 被活活饿死之后,他竟然穿越了! 睁开双眼看到简陋的房屋,还有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黎青执的心跳快到不可思议! 他所处的环境其实很糟糕,这房子的墙壁是泥土的,顶上的房梁是木头和竹子的,屋里还什么家具都没有,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但这里没有无处不在的污染,这里不是末世! 黎青执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定他现在拥有的,并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 虽然这具身体跟他末世时的身体一样骨瘦如柴,但两者之间还是有不少区别。 所以,他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没有污染的世界! 黎青执的心情无比激动,然后又晕了。 与此同时,原主的记忆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具身体的原主,真名叫李直,是前盂县县令李兆的儿子。 李兆家境并不好,好不容易才考上举人,当了一个穷县的县令。 当上县令之后,他要请师爷帮他做事,要给上司送礼,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因而原主虽是县令的儿子,但从没过过大少爷的生活。 李兆和妻子一共生了三儿两女,原主是次子。 他没有读书的天分,就在认了字之后,跟着李兆身边的师爷学着做一些刑名钱谷方面的杂事,学会了之后,他可以先给自己的父亲帮忙,将来再去别的县令手底下做事,也算是个不错的营生。 结果原主刚学了一年,就遇上尧河水灾,整个盂县被淹没,无数人被淹死…… 原主跟着师爷到处跑,努力赈灾,正忙着,突然听闻自己的父亲因为贪污了朝廷十万两赈灾银两被抓。 之后,李家还被满门抄斩。 原主知道自己父亲绝对没有贪污赈灾银两,据他所知,上面分到他父亲手里的银两,加起来也没有十万两。 但朝廷偏就这么判了! 原主自幼是个活络的,意识到不对之后就跑了,因而李家其他人被抓的时候,他逃过一劫。 当时尧河水灾祸害了好几个县,到处都是流民,原主混在其中,倒也没有被发现,然后,十七岁的原主,就这么一路逃到了江南,来到庙前村。 原主当然也想为家人报仇,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有这个本事?到后来他就只想着活下去了。 原主虽然读书不成,但为人圆滑嘴皮子很利落,再加上他以前没少跟着自己父亲的师爷干实事,懂不少事情……来到庙前村之后,他就找上了庙前村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黎老根,说对方像他死去的父亲…… 一番折腾之后,黎老根认了他当儿子,他也改名换姓,成了庙前村的人。 当然黎老根会愿意认他当儿子,主要还是因为黎家很穷。 又因为黎老根没成亲没孩子,黎老根的父母就把黎家仅剩的那点子家底,全给了黎老根那个有儿子的弟弟。 黎老根忙活了半辈子,啥也没落下,他那个侄子对他还不好……原主买了两亩地盖了两间小屋自带家产要认他做爹,他怎么可能不同意! 原主在庙前村安家后,安心不少,但还是觉得不保险。 在庙前村,金是大姓,半数的人都姓金,原主就想娶个金家的女儿。 如此一来,他就彻底融入庙前村了!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原主接近了金小叶。 原主再怎么说,也是县令之子,见识过不少东西,再加上他长相不差风度翩翩……没花多少功夫,他就哄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金小叶对他有了好感。 他一直跟村里人说他是读书人,还帮着村里人算粮税,当时村里人都很看重他,他去向金家提亲,金家一口答应,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和金小叶成了亲。 只是他运气不好,成亲之后村里莫名其妙传出流言,说他学问很好以前是秀才,将来还要考状元…… 原主虽然说自己是个读书人,但从未这般吹嘘过,偏就因为这流言,附近的一个秀才专程跑来跟他讨教学问。 原主上过学也认字,但他看见书就头疼,因而学问实在不怎么样,属于童生都考不上的那种。 人家秀才跟他一讨教,他就露馅了,然后村里人就又有了流言,说他其实一点学问都没有,之前说的都是骗人的。 原主在庙前村,一下子就变得不讨喜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主的钱还花光了。 原主家里本就没什么钱,再加上他是匆忙出逃的,身上总共没几两银子,要不是这样,他当初买地也不会只买两亩,盖房子也不会只盖两间泥屋。 原主思前想后,打算去县城找个活儿干。 他虽然是县令之子,但之前一直在给父亲的师爷打下手,算县里的钱粮花销什么的,对找活儿干这件事并不排斥。 也是巧了,金小叶那个在附近厢军当伙夫的大伯,给他介绍了一个给酒楼当账房的活。 原主穿上最好的衣服往县城走,但这一去……他被人一伙人绑了。 这群强盗摇着船路过崇城县,见原主衣着不错孤身一人,就想抢劫原主,发现原主身上没什么钱之后,他们干脆把原主绑走,卖进附近的一个采石场。 这采石场是某个王爷名下的,专门负责挖了各种奇石,送去京城卖钱,因着雇人挖石头开销大,管事的就花钱买人,帮他们干活。 这五年,原主一直被人看管着采石头,稍有懈怠就被抽鞭子,日子过得暗无天日,他几次想逃跑还都失败了,又被抓回去打一顿。 不久前他身体实在太差晕过去,采石场的管事以为他已经死了把他扔出去,他才阴差阳错逃了出来,又拖着已然油尽灯枯的身体,一路乞讨回到庙前村。 可即便如此,原主还是没有撑住,死在家里。 不过原主死前虽然昏昏沉沉,却也能听到身边人说话,得知金小叶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死的时候倒是没太多遗憾,只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好。 黎青执暗叹了一口气,也觉得这身体的原主运气不好。 原主被抓去采石场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他现在才二十三岁,生命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过按照原主的记忆来看,他现在身处的古代,大部分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庙前村已经算富裕的了,村里人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好,至于原主父亲之前所在的盂县……就算没有水灾的时候,那里也会有人被饿死。 古代农村的生活,一点都不美好。 但那是对别人来说都,他来自末世,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称得上天堂。 这里到处都是动植物! 这里还有人!活人! 他甚至还有一个妻子,两个孩子! 黎青执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活人了,一直孤零零地生活着,寂寞到了极致的时候,他甚至会绑个烂得没那么严重的丧尸回来,对着那人絮絮叨叨。 现在,这里到处都是活人! 黎青执的心情无比激动,他又一次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两个孩子站在床边看他。 这两个孩子剃了光头,身高不到一米。 他们没穿上衣只穿了小裤衩,脸和上半身就被晒得非常黑,因为瘦的缘故,身上的肋骨还特别明显。 不仅如此,他们看起来还脏兮兮的,指甲缝里全是泥。 在末世前,黎青执接触不到这样的孩子,但他经历了二十年的末世。 当末世来临,孩子是最惨的,几年后,他甚至已经看不到孩子了。 末世前,黎青执不喜欢孩子,那会儿刚成年的他觉得熊孩子很讨人厌。 但当周围人一个个死去,活人越来越少……孩子是希望,是未来! 天知道他现在多喜欢孩子! 不,不止孩子,现在只要是个活人站在他面前,他就喜欢! 黎青执的双眼仿若迸射出光芒,他伸出自己枯瘦的胳膊,就想要触碰面前的孩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黎老根的声音。 五年前捡了个便宜儿子的老光棍黎老根对金小叶说:“小叶啊,我看阿青是救不活了……他的丧事我们简单办一下怎么样?这样村里人送的鸡蛋粮食,也能多出一点……” 按照他们村的习俗,有人去世,亲朋好友都要上门送点鸡蛋粮食什么的,体面人家还会送钱,这些东西往往被拿来办丧事。 黎青执伸出去触摸自家孩子的手顿住了。 黎大毛这时候总算反应过来,拉着弟弟就往外跑:“娘!爹醒了!” 3. 喝药 金小叶听自己公公提到黎青执的丧事,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个公公一向不靠谱,干活的时候偷奸耍滑,闲下来还到处赌钱。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到在黎青执回来之后,这人会又是拦着她花钱给黎青执看病,又是在黎青执还没死的时候,就惦记着用黎青执的丧事来敛财。 他们村的人办丧事,若想办得体面要往里贴钱,但要是往简陋了办……亲朋好友送的钱粮,那是花不光的。 她公公竟然惦记上了这点东西,实在过分! 金小叶真要说对黎青执多么情深义重,倒也没有。 她年少时自然是喜欢过黎青执的。成亲前,她非常期待婚后生活,刚成亲的时候,更是觉得黎青执跟她从小到大遇到的村里男人不一样,让她喜欢。 但两人成亲才两个月,黎青执就失踪了,之后她先是不得不大着肚子下地,后来生了孩子,又要一边带孩子一边种地…… 如此辛苦数年,她早年对黎青执的那点子旖旎心思早就没了! 这么多年她没改嫁,并不是因为惦记着黎青执,单纯就是不想。 黎青执给她留下的东西不多,也就两亩地两间土屋,但也够她养活自己还有两个孩子了,过两年大毛二毛长大了,还能帮衬她……她再嫁之后,过得不一定有现在好。 而且她舍不得大毛二毛。 不过现在黎青执回来了……看黎青执的样子,就知道他之前失踪,应该不是抛弃了他们,而是遇到了意外。 既如此,黎青执重病,她总要想办法救一救。 现在黎青执还没死,他们更不该在黎青执面前讨论他的丧事。 金小叶打断黎老根的话:“爹!你瞎说什么呢!相公他还活着!” 与此同时,黎大毛拽着黎二毛从屋里跑出来:“娘,爹醒了!” 金小叶闻言,顾不得跟黎老根说话,就往屋里跑,果然看到躺在床上的黎青执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瞧着还很清明。 黎青执刚来他们村的时候虽然是个流民,但相貌英俊皮肤也白,是他们村最好看的男人,可现在…… 黎青执的脸青黑一片,瘦到脸颊都凹了进去,瞧着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金小叶一阵心疼:“你醒了?” 金小叶看着黎青执的时候,黎青执也在看金小叶。 金小叶的模样跟五年前相比变化不大,就是整个人看着比五年前凶,嗓门也大了很多。 原主不想引人注目,当初选中金小叶,自然不是因为金小叶漂亮。 金小叶身高一米六不到一点的样子,眼睛很好看,但她皮肤黝黑脸盘子也大,再加上没有收拾过,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妇。 但这是个人!是个活人! 这还是他的妻子!他的伴侣! 天知道黎青执在末世独自生活多年,多么希望能有个人跟自己作伴! 黎青执呆呆地盯着金小叶,一颗心因为激动,跳得越来越快。 这场面落在金小叶眼里,就是黎青执深情地看着她。 这几年一直当家做主,性子泼辣许多的金小叶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黎青执没说话,金小叶就又看向脚边的孩子:“大毛二毛,你们爹的药好了,你们去把药端回来!” 说完,金小叶来到黎青执身边,伸手去摸黎青执的脑门,看黎青执退热了没有,嘴里也说了不少话:“阿青,你看到那两个孩子了吧?是我给你生的,你这几年去哪里了?怎么一直不回来?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黎青执在金小叶的手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只感觉全身的血往头上涌。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触碰他了! 他恨不得金小叶一直摸着自己的脑袋才好,可惜金小叶很快就收回了手。 黎青执失落地看了眼那只手,艰难开口:“我……我被人抓去挖石头……挖了……好几年,才……才逃出来。” 他声音嘶哑,虽只是说了短短一句话,却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原来你被抓去挖石头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黎老根从外面进来。 黎老根其实还不到五十岁,但他的样子看着跟末世前七十几岁的老人差不多,牙快掉没了,头发也白了,脸上满是皱纹。 虽是个男人,但黎老根身高也就一米五,可能还不到一点,他看着瘦瘦小小的,脸也尖,颇有点獐头鼠目的样子。 不仅如此,他这话说的也让人无语——黎青执遭了大罪,他还怪黎青执不够小心。 可即便如此,看到他,黎青执依然心生亲近。 这是个活人呢!不会像丧尸一样扑上来咬他的活人! 他现在躺在这里,黎老根是不会来杀他的,更不会想要吃了他,多好啊! 心里满满的都是安全感,黎青执笑着叫了一声:“爹。” 虽然不是亲的,但原主确实认了黎老根当爹。 黎老根被叫了一声爹,想到自己不久前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了,干笑一声:“你逃出来了就好,逃出来了就好。” “爹,你不是要下地吗?怎么还不去?”金小叶对着黎老根道,她怕黎老根在这里待着,又要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这么热的天,我什么时候说要下地了?”黎老根嘟哝,然后就对上了金小叶不善的目光。 他二话不说,一溜烟跑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黎大毛端了个陶罐进来。 他应该是怕陶罐不小心摔了,走得特别小心,那一脸认真的样子,看得黎青执心都要化了。 黎二毛呢?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后面,哥哥要是走慢一点,他看着比哥哥还担心。 这两个孩子也太可爱了! 他竟然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金小叶可没有黎青执这么多想法,她上前接过陶罐,就端到黎青执面前:“来,吃药,等吃了药,你就好了。” 说着,金小叶坐在床边,就把瘦骨嶙峋的黎青执扶起来,让黎青执靠在她身上喝药。 现在是夏天,天气非常热,金小叶就只穿了一件单衣。 黎青执靠在她身上,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热度。 人类温热的身体,让他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真的太高兴了! 等金小叶用手拿着陶罐,把陶罐递到他嘴边……黎青执伸手覆盖在金小叶的手上,捏了一下。 金小叶的手很粗糙,但这是活人的手,这人还是他媳妇! 黎青执心情激荡,又捏了几下。 金小叶:“……”黎青执这是怎么回事?病成这样了竟然还惦记着占她便宜! 金小叶心跳加快,把陶罐凑到黎青执嘴边。 陶罐被火熏得黑乎乎的,陶罐里的药也黑乎乎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但这没有毒! 末世二十年,黎青执什么没吃过?但凡能入口的东西,他就都能吞进去! 而且……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眼里流露出渴望,黎青执在金小叶把陶罐放到他嘴边之后,迫不及待地喝起来。 药的味道不太好,但里面没有一点污染,黎青执喝得心满意足。 黎大毛和黎二毛敬佩不已。 他们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药很难喝,结果这么难喝的药,他们爹竟然面不改色地喝了! 还不止喝了……陶罐底下有药渣,金小叶给黎青执喂药的时候黎青执尝到一点,还嚼着吃了。 黎大毛黎二毛一脸震惊。 金小叶愣了愣,连忙把陶罐挪开:“药渣不能吃,而且这药渣还要再煎的!” 庙前村半数的人都姓金,而金小叶家在村里的生活,算是中等偏上。 但中等偏上的生活,也就只是能让金小叶填饱肚子而已。 金小叶他爹就是个地里刨食的农民,她家最有出息的,也就是她那个在本地厢军当伙夫,一个月能挣两贯的大伯。 当初金小叶出嫁,她那当家的奶奶,一个铜钱都没给她! 黎青执失踪前倒是给她留了点钱,但也就四百多文。 他们家总共就两亩地,但家里有四个人,将将够吃,也亏得她琢磨出一些法子挣钱,才勉强攒了四贯钱。 之前请大夫加上买药,一共花了六贯,其中两贯还是金小叶跟人借的。 现在金小叶身无分文再请不起大夫,只能想法子把之前买的药利用到极致,比如说药煎过一次喝了之后,加水再煎几次继续喝。 收好陶罐,金小叶又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之前黎青执晕着,她花了不少功夫才给黎青执灌了点药和米汤,现在黎青执醒来,应该就能吃进去东西了。 黎青执点点头。 金小叶见状道:“大毛二毛,你们看着点你们爹,我去做饭!”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黎大毛和黎二毛闻言点头,然后就坐在了黎青执身边,好奇地看着黎青执。 孩子的眼睛乌溜溜的,特别亮……黎青执张开嘴,艰难道:“过来……” 黎大毛和黎二毛对他们突然多了个爹这件事,多少感觉到有点不适应。 但他们是想要爹的。 听到黎青执的话,两个小光头一起凑到床边。 黎青执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黎大毛的脑袋,又摸了摸黎二毛的脑袋。 他摸到孩子了!黎青执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黎二毛却被吓了一跳:“哥,爹是不是死了?” 黎青执:“……” 黎青执睁开眼睛,表示自己没死。 黎二毛见状松了一口气:“爹没死,太好了!” 4. 面疙瘩 黎青执闭上眼睛,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 他这具身体,非常非常虚弱,跟他在末世里快饿死的时候差不多。 采石场那边压根就不把像原主这样被他们买来的人当人看,不仅让他们起早贪黑从事艰苦的劳动,还只给他们吃豆渣和米糠,很多人被抓进去之后,干上几年就油尽灯枯没了命。 原主中间还因为想要逃跑几次挨打……身体亏空得就更厉害了。 原主完全是靠着毅力回到庙前村的,就原主这身体,即便接受末世前大医院的治疗,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幸好他有异能。 他的净化异能跟治疗异能有些相似,虽然没办法像治疗异能一样快速治愈自身或者他人的伤口和疾病,但能将体内那些不好的元素一一排出体外,让自己的身体维持在最好的状态。 他可以用异能,把原主体内的暗伤毒素一一清除。 但这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他现在的异能太弱了,比他上辈子刚觉醒时还要弱。 在这个世界……他还大概率是没办法提升自己的异能的。 所以他这身体想要康复,至少要半年,还需要有足够的食物供应。 他都瘦成皮包骨头了,不吃东西是没办法长肉的。 虽然身体康复还要等很久,但黎青执对未来充满希望。 能活着,他已经心满意足。 黎青执控制着异能在体内慢慢运转,同时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 而这个时候,黎大毛和黎二毛的目光,却落在那个装了药渣的陶罐上。 黎二毛低声道:“哥,药好像很好喝……”之前他们爹喝药的表情,就像是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药不好喝。”黎大毛肯定地对弟弟说。 “不好喝那爹又怎么会喜欢喝?”黎二毛道:“虽然它闻起来难闻,但说不定很好喝。” 听弟弟这么说,黎大毛也迟疑起来。 “哥,我们尝一口?”黎二毛提议。 黎大毛道:“这是给爹吃的,我们不能吃……要不……我们用手沾点尝尝?” 两个孩子的对话,黎青执都听在耳朵里。 黎大毛说不能吃的时候,他还想着这孩子比另一个靠谱,没想到这“靠谱”孩子,紧跟着就说要用手沾了药尝尝…… 黎青执睁开眼睛,就见两个孩子已经把手伸进陶罐,沾了点药汁放进嘴里。 下一秒,他们的小黑脸就一起皱了起来。 这也太可爱了! 黎青执特别想抱着两个孩子亲几口,奈何浑身没力气,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然后就对上了两个孩子不可思议的目光。 黎大毛和黎二毛都傻眼了——他们爹喝得津津有味的东西,竟然这么难喝! 黎青执朝着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这药他吃的时候就发现了,里面没啥有害物质。 两个孩子要是喝上几罐子,可能会对身体有害,但就这样沾点尝个味儿,对他们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 也是因为这样,黎青执才没有拦着,然后就收获了两个把脸皱成包子的小孩。 黎青执正想摸下他们的小脸,黎二毛突然口出惊人之语:“爹,你是不是脑子被敲坏了?这么难吃的药都喜欢?”他上次饿了啃桑叶,他娘就说他脑子被敲坏了。 黎大毛看着黎青执,也面露担忧。 黎青执:“……” 好在这时,金小叶端着一个大陶碗进来了。 “我给你煮了碗面疙瘩。”金小叶端着碗来到床边,先把碗放旁边凳子上,接着又把黎青执扶起来。 黎青执瘦弱的身体靠在金小叶身上,整个人又有种云里雾里,兴奋至极的感觉。 他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见过哪怕一个活人了。 一开始是不敢见,怕被人抓去吃了,后来则是……这世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现在看到人就兴奋,触碰到人就激动,甚至恨不得有人一直挨着他才好。 他这情况有点像皮肤饥渴症,还要更严重一点。 不过活人让他激动,食物也一样。 食物的香味拉回了黎青执的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那碗面疙瘩上。 金小叶做的面疙瘩原主以前吃过,这是用面粉加水做成面糊,再烧开一锅水,把面糊一勺勺倒进去煮成的,再往里加点盐,直接就能吃了。 不过今天金小叶端来的这碗面疙瘩不是以前那种只加了盐的,这碗面疙瘩的汤里有蛋花。 “我娘送了点面粉过来,你不是爱吃面疙瘩吗?多吃点。”金小叶用筷子夹了一块灰乎乎的面疙瘩,送到黎青执嘴边。 庙前村位于江南水乡,这里的人主要种植的农作物是水稻。 原主买的两亩地,就都是能种水稻的水田。 这里气候不错,水稻能一年两熟,不过也有一些人家一年就种一茬水稻,天冷的时候在地里种小麦。 水稻的亩产远胜小麦,所以这么种的人家很少很少,金小叶娘家条件算不错的,才有一亩地种了麦子,能吃到点面食。 原主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爱吃面食,金小叶的娘应该是考虑到这点,才会送了点面粉过来。 古代农家吃的米都是糙米,面粉也是全麦的,因此这面疙瘩颜色偏黑,吃起来口感也不好。 但这对于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正常食物黎青执来说,已经是绝顶美食。 他吃了一口,粮食的味道瞬间布满口腔…… 这是没有变质,没有腐烂的食物! 黎青执那样子,就像是吃到了龙肝凤胆。 金小叶瞧见,更心疼了。 她这几年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但看黎青执这样子……毫无疑问,黎青执过得更惨。 黎大毛黎二毛看到黎青执的表情,却是馋得不行。 他们平日里,也是吃不上鸡蛋面粉的。 “给……给他们吃点。”黎青执见两个孩子不停地咽口水,对金小叶道。 他拥有原主的记忆,知道这时候普通农家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而且他瘦,黎大毛黎二毛也很瘦,他们身上的肋骨根根分明。 他虽然恨不得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才好,但也见不得孩子眼巴巴的眼神。 金小叶道:“我给他们留了。大毛二毛,厨房还有两碗,你们去吃吧。” 黎大毛和黎二毛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端着两个小陶碗回来了。 他们两个的碗里一点蛋花都没有,金小叶应该是给他们盛起一人一碗之后,才往汤里打的蛋花。 不仅如此,他们碗里面疙瘩只有拇指大一块,剩下的全是水。 不过两个孩子都很满足,捧着碗认真地吃。 黎青执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尤其是,靠在金小叶身上的他,发现金小叶也在咽口水。 “你……也吃。”黎青执对金小叶道。 “这是给你吃的,我吃什么吃!”金小叶声音不小,“你快点吃吧,等下我还要出去一趟。” 金小叶琢磨着要去跟人借石磨磨点炒米粉。 用小火把大米炒熟,再用石磨磨成粉,这是他们这里刚断奶的孩子最常吃的食物。 两个孩子小的时候,她家里一直都是备着米粉的,但这两年孩子大了,她也就没磨米粉备着。 只是黎青执这情况……他怕是没法直接吃米饭。 熬米汤太费柴火,他们家的柴火根本不够用……磨点米粉是最方便的,用水一泡就能吃。 金小叶的话听着有点凶,但黎青执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心。 黎青执低下头,慢慢吃起来。 关于将来……他最先要做的,绝对是让家里人都能填饱肚子! 金小叶给黎青执准备的面疙瘩并不多,毕竟黎青执在生病,胃口应该不会太好。 因此,没花多少功夫,黎青执就把碗里的食物吃光了,他看着面前的碗,很想舔一遍碗底。 但金小叶没给他舔,见他把面疙瘩吃光了,金小叶把他放平,交代两个孩子别出去玩在家看着黎青执,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黎青执目送她离开,看向两个孩子:“上床,睡觉。” 原主当初就盖了两间屋子,每间大概二十个平方的样子,一间他和金小叶住,另一间给黎老根住,这会儿他就躺在他和金小叶住的房间里。 相比于五年前,屋里多了不少东西,旁边还堆放着粮食。 之前金小叶和两个孩子,肯定是住这间屋的,因而黎青执话音刚落,两个孩子就熟练地爬上床,一左一右躺在黎青执身边。 黎青执握住两只小手,一颗心瞬间安定下来。 而这时,黎二毛突然叫了一声:“爹!” “嗯。”黎青执应了一声。 黎二毛一下子就兴奋了:“爹!” “嗯。”黎青执又应了一声。 黎二毛就继续叫起来:“爹爹爹爹爹!” 黎青执:“……” 黎大毛比弟弟稳重一点,但这时候也出声了:“爹!” 黎大毛和黎二毛以前总被人说是没爹的野孩子,现在突然冒出个爹来,两人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开心,叫爹声也就此起彼伏。 黎青执虽然累,但还是一声声应着。 金小叶在外面搭出来的厨房里忙活,能听到屋里的动静,听着听着,眼眶就有点红了。 5. 米粉 四五岁的小孩子爱睡觉,黎大毛和黎二毛在黎青执身边躺着喊爹,喊着喊着就不自觉睡了过去。 黎青执这身体虚得很,也需要睡眠,迷迷糊糊之中,他也睡了过去。 金小叶见这三人都睡了,关上房门忙活起来。 家里有之前舂好的米,她生了火,把米放在铁锅里炒。 她正炒着,黎老根从隔壁屋里出来了。 这会儿是正午,太阳毒辣得很,黎老根可不愿意去地里挨晒。 天很热,黎老根就跟黎大毛黎二毛一样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裤衩。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音:“小叶,阿青怎么样了?” 金小叶道:“我看他好多了,应该能活。”之前村里的老人说黎青执肯定活不成了,不仅如此,她请来的大夫,话里话外也说黎青执应该活不成了。 那大夫甚至都没给多开药! 前两天,见黎青执呼吸微弱,金小叶也觉得他多半活不下去,但刚才黎青执醒了,还吃了一碗面疙瘩,兴许能活下来。 黎老根闻言却苦了一张脸:“能活啊……那可怎么办好?” 金小叶听着有点不对味:“能活着不是好事吗?!” 黎老根叹气:“他那样子,以后肯定干不了活,家里白多了一张嘴吃饭。”他们家的粮食本来就不太够吃,现在又多了个吃干饭的,以后估计要天天喝米汤了! 按照黎老根的想法,当初黎青执那样子,就没必要给他看病吃药,白白浪费家里的钱。 金小叶举起竹铲:“你不是吃干饭的?你赚的钱还没你输掉的多!哪天你不能干了,我是不是该饿死你?” “是我嘴上没把门,你别把我当回事,”黎老根拿起旁边的水桶就跑,“我这就去给菜地浇水。” 金小叶见黎老根跑掉,继续炒米。 黎老根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 黎青执失踪后,黎老根觉得黎青执的那两亩地该是他的,以前手里从没有过钱的他一下子就抖起来了,整天找人赌钱。 一个月功夫,黎老根就输掉了一贯多,这一贯多全是他跟人借的。 也就是黎老根胆子小,不敢去县城,只在村里跟人赌,不然家里那两亩地都能被他输光。 但一贯多……金小叶那时候哪有那么多钱? 她知道这件事之后都被气坏了,大着肚子跟黎老根干仗,抄起门栓追着黎老根绕着村子跑了一圈,又去借钱给黎老根的人家里,告诉他们家里的地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她不会帮黎老根还钱…… 她怀的是双胞胎,肚子特别大,黎老根怕了她,村里人也怕了她,总之,之后再没人敢借钱给黎老根。 不过她说是不给黎老根还钱,但黎老根没有来钱的本事,她也不能真的不管…… 后来她管着黎老根,让他去摸螺蛳抓泥鳅,然后她带着去县城卖,卖不掉的拿来养鸭…… 她先是怀孕后来又生孩子,忙了一年多才把这债还清,天知道多辛苦! 黎老根还狗改不了吃屎,时不时手痒,好在家里的钱粮她看的紧,她还放出话去黎老根跟人借的钱她不还……黎老根如今借不到钱,顶天了就是把她偶尔给他的几文钱输掉。 不过往后家里的日子要怎么过,确实要想想。 请大夫花的钱比她想象中要多,现在她把继续花光了不说,还倒欠了两贯,以后的日子必然会过得紧巴,更不要说家里还多了个人不干活光吃饭。 想到黎青执那身体,金小叶觉得,他以后多半干不了什么活,只能在家养着了。 金小叶叹了口气,她得想法子挣钱才行! 金小叶把米炒好,就背着去了村里有石磨的人家,借人家的石磨把米磨成米粉。 她磨米粉的时候,来了不少人,都是来跟她打听黎青执的情况的。 黎青执突然回来,还一副快死了的模样……这几天庙前村的人聊天,聊得全是他。 金小叶知道这些人打听消息是为了到处说,但还是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下,顺便还把黎青执不是跑了,而是被人抓去挖石头的事情说了,免得村里人整天说黎青执是个骗子。 这些人安慰了一番金小叶,才满意地离开,找别人去说黎家的事情去了。 他们少不得又要跟人说金小叶可怜,男人好不容易回来,结果身体都亏空了,以后八成干不动活。 不过黎青执竟然能醒过来……还真了不得! 庙前村这里的习俗,谁家办喜事办丧事,亲朋好友都要去送点东西,若有人得了严重的病,也得去看看送点东西。 不过探病送的东西会比较少,一般就两三个鸡蛋,金小叶今天做给黎青执吃的面粉,就是她爹娘来探病的时候送的。 磨好炒米回到家,金小叶瞅了一眼,就见黎大毛和黎二毛已经醒了,正在地里抓虫子。 他们家养了一只母鸡三只鸭子,都是放养的。 她倒是想多养几只,但让鸡鸭自己在外面寻食它们是吃不饱的,多少要喂点粮食,偏他们家粮食不太够吃,自然也就不能多养。 不过现在是夏天,黎老根每天下河摸螺蛳回来砸碎了喂鸭,鸭子长得快不说还不用吃粮食,至于那只鸡……黎大毛黎二毛平日里见了虫子就会捉来给它吃,还会专门去挖蚯蚓来给它吃。 “娘!”见到金小叶,两个小黑蛋冲了过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金小叶背着的炒米粉。 金小叶道:“大毛你去拿柴火,二毛你去提水,娘泡米粉给你们吃。” 黎大毛和黎二毛立刻忙活起来。 金小叶把吃的都放在自己屋里,不过家里的柴火是放在黎老根屋里的。 黎大毛把柴火拿来,金小叶就去隔壁借了个火,然后开始烧水。 等水开了之后,她舀出一些泡了三碗米粉,给黎大毛和黎二毛的很少,就是给他们尝尝,给黎青执的就比较多了。 接着,她又往锅里加进去一碗米,盖上锅盖。 趁着这时间,她去屋边三两下摘了一大把裙带豆,掀开锅盖后用手一段段折断扔进去,顺便加了点盐。 最后,她还从屋里取了两个鸡蛋,整个放碗里,放蒸架上蒸。 金小叶的手脚特别快,三两下就搞定了午饭,见等冲泡好的米粉凉了,就端着去给黎青执。 炒米粉是糙米磨的,口感自然不如白米做的米粉细腻。 但黎青执一口米粉入嘴,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心飘到了云端。 微微带着焦香的米粉碰到舌尖,淀粉的滋味在嘴里蔓延…… 这碗米粉没有加糖,但黎青执却尝出了甜味,他甚至觉得,大米带来的能量,正在滋养他的身体。 这米粉,真的太好吃了! 看到黎青执那一脸迷醉的模样,黎大毛和黎二毛觉得自己手里的米粉比之以往吃的,要香很多。 金小叶终于没忍住问:“有这么好吃?” 黎青执道:“小叶,这几年我天天吃米糠和豆渣,吃的比猪还不如……” 大豆榨油之后,还能用来磨豆腐,最后剩下的豆渣一般是拿来喂猪的,但最后成了原主的食物。 甚至于,能吃豆渣已经算不错的了,原主常常只能吃米糠…… 但是,原主的伙食比之他,又算是好的。 被污染的土地种不出粮食,他最后几年吃的,都是末世前生产的罐头什么的。 这些食品过期腐烂了不说,还被污染了,那味道是真的可怕。 金小叶更同情自己男人了。 村里人觉得黎青执学问不好是个骗子,但她没觉得黎青执骗人。 虽然学问不好,但黎青执确实读过书,能认字。 而且刚成亲那会儿,她注意到黎青执的手脚上都没有什么茧……黎青执以前,应该过得不差。 事实也确实如此,黎青执平日里很讲究,跟村里人大不一样。 然而几年不见,以前那么讲究的黎青执成了这么个样子…… 等黎青执吃完米粉,金小叶端着碗就出去了,又没给黎青执舔碗底的机会。 不一会儿,金小叶又端着一碗粥进来,两个孩子吃那么点米粉没吃饱,碗里也添上了粥,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吃。 黎青执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吃的是豇豆粥,就是豇豆和糙米煮在一起。 对了,庙前村的人,管豇豆叫裙带豆。 豇豆啊!这是蔬菜! 黎青执眼巴巴地看着金小叶吃。 金小叶忍不住问:“你没吃饱?” “我想尝点裙带豆。”黎青执道。 金小叶闻言,从自己碗里夹了一根裙带豆,送到黎青执嘴边。 直接放水里煮的豇豆没什么味道,但植物原本的味道已经很好吃! 这可是蔬菜! 黎青执慢慢品味,然后就发现连带着吃到的糙米非常硬,感觉没煮透。 他本想问金小叶为什么不多煮一会儿,很快就意识到了原因。 庙前村所在的地方是平原,没有森林,甚至连个树林都没有。 农户能拿来当柴火的,也就只有水稻秸秆和桑树的枝条,而这根本就不够烧,大家只能省着用柴火。 古代农民真的很不容易。 黎青执正这么想着,黎大毛凑过来,也夹了一根豇豆喂到他嘴边。 黎青执吃了,夸奖道:“大毛真乖。” 黎二毛闻言立刻也夹了一根豇豆给黎青执:“爹,你吃!” 黎青执立刻道:“二毛也乖!” 金小叶整天忙着一家子的生计,不怎么夸孩子,黎大毛和黎二毛得了夸奖特别兴奋,端着碗恨不得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全都喂给黎青执才好。 黎青执见状连忙道:“爹饱了,吃不下了。”他总不能跟两个孩子抢饭吃。 “你饱了?那这两个鸡蛋先留着,等你饿了再吃。”金小叶把两个蒸熟的鸡蛋递给黎青执。 黎青执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没饱,他还能吃! 6. 打算 庙前村大部分人一天吃两顿饭,分别是早饭和晚饭,早饭约莫九点吃,晚饭下午四五点吃。 不过条件好的家庭,会在中午加一顿,称之为“点心”。 今天的豇豆糙米粥,就是金小叶的晚饭。 喝完粥,金小叶跟黎大毛黎二毛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下地去了。 一来夏天日头长,这会儿天还亮着,二来么……现在天热,很多人都是大早上或者傍晚出工的。 金小叶怕村里那些爱说闲话的人找上门来打扰黎青执,这些人要是再说些不中听的话,就更糟糕了……她出门后特地关了门。 黎青执就在家躺着,跟两个儿子说话。 他刚醒的时候说话都费劲,现在吃了两顿饭,总算恢复了一些,同时越看黎大毛黎二毛越喜欢。 这两个孩子黑瘦黑瘦的,要是放末世前,比难民都不如,但在经历过末世的黎青执眼里,这两个孩子真的是哪儿哪儿都好。 黎青执让黎大毛和黎二毛一左一右躺在他身边,然后牵着他们的小手,给他们讲故事。 他经历的末世并不单单只是人类变成丧尸,动植物也会因为污染丧尸化,那无处不在的污染,吞噬了所有的生命,就只有他,因为异能特殊一直活着。 跟其他异能者相比,他的异能几乎没有战斗力,因此大部分时候他都一个人默默苟着,不想竟苟到了最后一刻。 而在独自生活的那些年,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会找点小说看。 对看多了小说的黎青执来说,给小孩子编故事,压根就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白天两个孩子曾去喂鸡,他就给两个孩子讲了个相关的故事,说是有两个孩子帮地主家养鸡,地主给的酬劳是一天一个鸡蛋,其中一个孩子每天都把鸡蛋吃掉,就什么都没落下,另一个孩子把鸡蛋存起来,跟人换了小鸡来养。后来地主不请他们干活之后,前面那个孩子再也吃不到鸡蛋,后面那个孩子却还能吃到鸡蛋,甚至可以吃鸡肉…… 讲完故事,黎青执还拿出金小叶给他的两个鸡蛋,跟两个孩子分着吃。 他一个人吃一个,黎大毛和黎二毛一人吃半个。 黎大毛看着鸡蛋道:“爹,我们还是别吃了,拿鸡蛋去换小□□!” “你真不吃?鸡蛋可好吃了!”黎青执剥开鸡蛋,咬了一口。 蛋白和蛋黄在嘴里融合,绝妙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黎二毛立刻道:“我想吃鸡蛋。” 黎大毛也馋,但还是道:“娘说了,这两个鸡蛋都是给爹吃,让爹养病的。” 这孩子真孝顺! 黎青执干不出来自己吃鸡蛋让两个孩子干看着的事情,就把给两个孩子的鸡蛋掰开,给了他们一人一份:“吃吧,爸爸中午就吃过了,这个给你们。” 黎大毛和黎二毛到底没忍住鸡蛋的诱惑,接过鸡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对平日里时常就吃点糙米粥的他们来说,鸡蛋已经是美味了,两个孩子都吃得特别满足。 黎青执见状,愈发想要快点养好身体。 他的身体想彻底恢复需要很长时间,但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走动了。 到时候,他肯定要想个法子挣钱。 对此,黎青执已经有了点头绪。 庙前村有些人会去县城做工,但大多都是干的苦力,挣得钱很少,可他不一样。 他拥有原主的记忆,认识这个时代的繁体字,还会算账! 他穿越的这个世界,是个他所熟知的历史上没有的朝代,被称之为“大齐”。 按照原主的记忆来看……原主之前生活的穷县读书人很少,他现在所在的崇城县读书人相对而言多一些,但也没到泛滥的程度,一般来讲,读书人想要找个活儿干,还是很容易的。 他可以做账房,可以帮县城的大户人家做事,甚至可以去衙门当个义官。 所谓的义官,就是古代县衙的临时工,原主父亲当县官的时候,哪怕管理的是一个人口不多的穷县,也需要很多人帮忙,不仅专门请了师爷,还雇了几个比师爷更低一级的义官。 义官要做的工作,原主都是熟悉的,他自然也能上手。 当然找工作的前提,是他要把身体养好。 黎青执想的赚钱的法子,都是去做工,至于他以前看的穿越小说里写的那种做肥皂做玻璃,亦或者卖包子卖烧烤什么的,他完全没考虑。 这一来是因为他没有本钱,二来是不现实。 比如用猪油做肥皂……原主记忆里农家养的猪都是黑猪,这种猪若是养在大户人家的庄子上,给的伙食好一点,养上六个月杀了之后去除内脏上称,换算成现代的分量,大概一百斤左右。 但普通人家养猪给猪吃的都是猪草、菜、南瓜……能喂点剩饭都算好的了,所以这些猪长成了,也就出七八十斤的肉。 这些猪身上,脂肪还不多,所以猪油在这个时代,少量购买还行,想要大批量购买的话,没那么容易。 更不要说这时其实是有“肥皂”的。原主的母亲就会用一种叫肥珠子的中药,亦或者皂角来洗澡洗衣服。 他们那县城,还有人卖用肥珠子加入面粉香料做成的洗澡用的“肥皂”。 据说有钱人家,还会用把猪胰脏捣碎后加入名贵香料做的澡豆。 拿猪油做肥皂不说能不能做成,就算做成了,产量也上不去,然后穷人买不起,有钱人家也不会买他一个普通人手里的东西。 做玻璃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他不是专门的匠人,想做玻璃肯定要请很多匠人回来试着摸索,前期投入成本就非常大。 至于卖烧烤……烧烤所需的调味料在这个时代压根凑不齐,有的那些吧,价格还贵,比如胡椒,在前朝比金子还贵,现在虽然大齐也有栽种,可依然不便宜,所以现代烧烤在大城市大酒楼卖高价可行,在县城摆摊卖是不现实的。 做包子倒是能做,但这个时代精细的白面粉价格昂贵,县城有钱人家当然吃得起,但他们会自己做包子,不会到外面买小摊贩做的包子。 若是用他之前吃过的那种全麦面粉做普通包子,卖给县城或者码头上的普通人…… 现代的人家除夕做个饺子,全家齐上阵揉面剁陷就要折腾半天。在这个没有绞肉机的时代,做一百个包子光剁陷就要剁半个时辰,揉面发面又要很久,包子得蒸熟了卖,蒸又要蒸很久…… 他反正是没有这个体力做的,靠金小叶的话……金小叶折腾一天起早贪黑,估计也做不出多少包子。 还得花时间去卖…… 卖包子就是个体力工作,挣不了多少钱,反正他是没见县城那些卖包子的人发财。 相比之下,读书人帮着抄抄书,赚的钱都比那些人辛苦做包子挣得多。 可惜他这身体的原主不爱练字,字不好,所以他暂时没法抄书。 他也没体力长时间抄书。 黎青执正琢磨着找工作的事情,天就黑了,金小叶也带着一身水汽回来了——她回来之前,应该在河边洗了澡。 金小叶在地上铺了稻草,又铺上一张破草席,就对两个孩子道:“大毛二毛,来睡觉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前两天金小叶都是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在地上睡的,免得黎大毛黎二毛不小心碰到黎青执的伤口。 然而听到她的话,黎二毛并不下去:“娘,我要跟爹睡!” 黎大毛想了想也道:“娘,我也要跟爹睡。” 刚得的爹,还会给他们讲故事,他们正宝贝着呢,想跟爹一起睡! 金小叶闻言有些吃惊,毕竟黎大毛黎二毛以前一直很黏她。 但吃惊过后,她又有些欣慰。 两个孩子亲近黎青执,说明黎青执对两个孩子很好,这是好事。 黎青执这时候也道:“让他们跟我睡吧。”一左一右睡两个孩子,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要幸福死了! 黎青执都这么说了,金小叶也就没有反对。 她今天忙了一天,早就累坏了,躺下就睡,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两个孩子也很快睡了,黎青执在三人均匀的呼吸声里,跟着进入梦乡。 因为睡的太早的缘故,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人就纷纷醒来。 金小叶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夜壶让黎青执解手,紧跟着,她就抹黑出门了。 她出去的时候,按照现代的时间算大概五点,八点多的时候,她就回来了,然后喊了黎大毛和黎二毛出去,让他们帮她烧火做饭。 没一会儿,黎大毛就端了一碗米粉进来,和黎二毛一起给黎青执喂。 昨天金小叶分出一点给他们尝了尝,今天却没给他们准备,两个孩子也乖巧,哪怕黎青执让他们吃,他们一人吃了一口就不愿意再吃了。 “爹,你吃!” “爹,你养身体。” “多吃点才能好起来。” ……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轮流给黎青执喂米粉,喂完,又捧着用豇豆和糙米煮的粥吃。 屋里非常和谐,屋外就不一样了,同样吃着豇豆糙米粥的黎老根小声抱怨,觉得米粒放少了。 金小叶从来都不惯着黎老根:“你要是嫌弃可以不吃!” 黎老根怎么可能嫌弃,他以前没儿子,跟着弟弟生活的时候,吃的比这个还不如。 三两下喝完粥,黎老根就拿着一个竹篓出去了:“我去抓螺蛳。” 大夏天的,泡河里最舒服了,摸螺蛳那是顺手的事情。 黎老根出去了,金小叶却没出门,她又给了黎青执两个鸡蛋,嘱咐黎青执别给两个孩子吃,然后就把家里的稻子搬到门口去晒——家里的米快吃光了,需要舂一些出来,而稻子在舂之前,得晒干一点。 至于黎大毛黎二毛,他们照旧出去捉虫子喂鸡。 黎青执看着他们,克制不住地想笑。 他重获了新生,这真的太好了! 7. 金茉莉 家里有用竹子编的,比桌子还大一点的竹匾,金小叶搬了两个长凳到屋外,架上竹匾,然后把水稻放在里面晾晒。 这种竹匾主要用来养蚕,不过他们家没有桑地,金小叶也就不养蚕,平日里主要拿它来晒粮食放粮食。 晒好粮食,金小叶就回了屋里,拿出针线笸箩做针线。 黎青执看了眼,发现她正在裁剪的,是原主从采石场逃出来的时候穿的裤子。 这就是一条破烂的长裤,在黎青执看来已经不能穿了,但金小叶把长裤剪短,用剪下的裤腿上还算完好的布料缝补裤子上半部的破洞,就这么做出一条短裤来。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和有钱人比较讲究,不会袒胸露乳,但普通百姓,尤其是生活艰难的底层百姓并非如此。 码头上扛货的,地里干活的,河上摇船的……那些男人很多都□□着上身。 至于女人们,家里宽裕点的会穿半袖的单衣,要是家里没钱,就把冬天的衣服拆了棉絮穿,把袖子挽起来散热。 金小叶做的这种短裤,就是村里男人夏天常穿的。 金小叶一边做,一边对黎青执道:“这裤子你不要的吧?你不要的话,我就拿去给爹了。” 金小叶嘴里的爹,就是黎老根了。 黎青执道:“给爹吧。”这缝缝补补的裤衩,他确实不想要。 主要是原主在家里留了两身衣服,他暂时不缺衣服穿。 金小叶闻言继续做针线,还把剪下来的碎布条收集起来。 这些碎布可以用来糊鞋底。 金小叶做针线并不仔细,她从小就不太喜欢做这种精细活儿,而她正做着呢,就有人进来了:“小叶!” 黎青执看去,就见自己岳父岳母带着自己的小舅子进来了。 金小叶的爷爷奶奶一共养活了两儿两女,两个女儿一个嫁去隔壁村,一个就嫁在他们村,两个儿子则是金小叶的大伯和金小叶的父亲。 金小叶的爷爷懂点厨艺,以前会给村里人烧酒席,金小叶的大伯就是靠着这手艺去了附近的厢军给人当伙夫,一个月能挣两贯。 金小叶的父亲则继承了她爷爷的“事业”,种地之余,村里若有人办喜事办丧事,他就过去烧个席面。 金父的手艺城里人是看不上的,农村人又没什么钱,所以他挣得不多,给人烧一次席面也就赚个三十文,主家客气的话,还会再给他点东西。 说到收入……黎青执按照原主的记忆换算了一下,发现他所在的大齐的钱用米价来换算,这个时代一文,大概相当于末世前的两元。 一贯就是一千文,相当于两千元。 金小叶的大伯一个月赚四千元,金小叶的父亲给人烧个席面才赚六十元,看着非常少,但这时候的农民没有收入来源,金家兄弟这样能赚到钱的,已经让人很羡慕了。 至于银子的价值……一般来说一两银子就是一贯,但其实真的去了市面上,算得没这么精准。 成色不好的银子,一两大概能换一贯,但若是银子的成色好,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三百文。这个价格还会上下浮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方,银子的价值不一样。 按照原主记忆,这时大户人家请个下人或者酒楼请个店小二,包吃住的话差不多是一个月给一贯,不包吃住那么给的要多一些,此外请个能写会算的账房,一个月至少给四贯,还会有一些其他福利。 黎青执暂时的目标就是当个账房,不管怎么样,总要先有点收入让家里人的日子能过好。 金父金母并金小叶的弟妹过来,是因为听说黎青执醒了。 他们之前就来看过一回,金小叶拿来给黎青执看病的那两贯,就是跟他们借的。 不过现在黎青执醒了,他们肯定还要来看看。 金小叶的爷爷已经去世了,但金小叶的奶奶还在世,所以金小叶的大伯和她爸没有分家。 金大伯有三儿一女,金父则养大了一儿一女,金小叶是大姐,她还有个今年才十六岁的弟弟。 金父有些沉默寡言,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稍稍有点手艺的农民。 今年不过四十五的他,嘴里的牙已经掉的差不多了,黝黑的脸上满是沟壑,看外表已经是个老人。 金母也是差不多的状态,看着很老迈,她性子有点内向,都不敢去看黎青执,只小声跟金小叶说话。 相比之下,倒是金小叶的弟弟金小树朝气蓬勃,话也多。 他们来了之后,主要是他在跟黎青执说话,还一个劲儿地说金小叶这几年有多不容易:“我姐生孩子那天,还在地里插秧,干着干着肚子疼了起来,一回家就生下了大毛二毛。” 黎青执笑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小叶。” “家里粮食不够吃,我姐大过年的还去城里找活儿干,都没好好过过一个年。” 黎青执还在笑着:“小叶真不容易,幸好有她。” 黎青执对自己的岳父母,还有这个小舅子非常喜欢。 毕竟这可都是活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他们,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尤其是年少的金小树——多有朝气的年轻人啊!可惜不是自家孩子,不能上手摸一摸。 金小树之前跟别人一样,觉得黎青执可能是得到家乡的消息,就抛下他姐姐跑了,当时他对黎青执非常厌恶。 但现在黎青执回来了……他不讨厌黎青执了,就只想让黎青执好好对待自己的姐姐。 来之前,金小树一心想要敲打一番黎青执,结果黎青执一直用喜爱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宝贝……他原先想好要说的话很多都没说。 唉,他这个姐夫被抓去磋磨了五年,身体都亏空了,以后估计还要他姐姐养,说什么一定对他姐姐好……信不得。 金小树暗暗叹气,然后摸出两个鸭蛋给金小叶:“姐,我带了两个鸭蛋过来,你做了给姐夫补身体,哪天我要是有空,就去给姐夫弄点鱼回来。” 黎青执的状态一看就不太好,金家人也就没有多留,很快离开。 金家人离开后,黎老根就带着一篮子螺蛳,还有几只不过乒乓球大小的螃蟹回来了。 庙前村这边的河里有螃蟹,但这些螃蟹的个头很小,长成了也就乒乓球大小,还没什么肉。 成年鸭子是能吃整个的螺蛳的,不过他们家的鸭子还小,吃不了,黎老根就在家门口坐着,把螺蛳砸碎之后喂鸭。 砸的时候,他还把比较大的螺蛳的肉挑出来,放进旁边的碗里。 那些螃蟹的蟹腿也被黎老根拿来喂鸭了,但有那么一丁点肉的蟹身也被他放在碗里,还叮嘱金小叶:“小叶,等下做饭的时候,你把这个放里面煮,好歹是肉……” 金小叶道:“知道了!我改了条裤子,你要吗?”说着,她把之前缝补出来的裤子给了黎老根。 “要!我马上去换!”黎老根很高兴,他就一条短裤,刚才下河的时候是穿着的,现在湿哒哒在身上挂着。 金小叶把裤子给他,黎老根就兴奋地去屋里换上了,一条全是补丁的裤子,也当宝贝一样。 金小叶见状忍不住道:“你要是不赌钱,新裤子也不知道买几条了!” 黎老根讪讪一笑,出门去玩了。 金小叶懒得管他,拿着竹片划拉竹匾里晾晒着的水稻,让它晒的更均匀。 也就是这时,隔壁传来一个声音:“金小叶,你还给他做裤子?” 金小叶瞅了一眼,才发现说话的是自己的堂妹金茉莉。 金小叶的母亲生了她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曾三次流产,隔了好些年才生了金小树,但她大伯母接连生了三子一女。 后来不生了,是因为她大伯去了厢军那边当伙夫,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金小叶的这个堂妹就比她小了几个月,两人是一起长大的,但关系很一般。 金小叶一直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堂妹。 她大伯有出息,还能说会道,她大伯母又接二连三生儿子……她爷爷奶奶,一直偏心她大伯一家。 在她大伯去厢军当伙夫之前,她爷爷一直都带着她大伯出去烧酒席,只打算把做菜的手艺教给她大伯。 她大伯被偏爱,她这个堂妹在家自然也更受宠。 她奶奶最常说的话,就是她是姐姐,要照顾妹妹。 当时家里的各种活儿,几乎都是她和她妈干,金茉莉只要随便干点就行。 两人成亲前就不太对付,成亲后也没好起来。 不过她们两个没少打交道,主要是金茉莉嫁的,就是他们家隔壁的姚家。 黎青执当初在村里买地盖房子,买的是姚家的地,房子就盖在姚家旁边。 姚家跟金家一样,算村里条件不错的人家,主要是姚家有一艘船,姚父会摇着船做些小生意。 虽然也就是从乡下收了鸡蛋什么的送去县城出售,顺道载载人收点路费,但姚父一个月至少能赚一两贯,赶上过年,那一个月能赚七八贯。 这也就算了,姚父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少了就会很重视,金大伯没送孩子去读书,但姚父把孩子送去了县城读书。 金茉莉的丈夫姚振富,跟黎青执一样是识字的。 金茉莉十来岁的时候,就跟姚振富订婚了,又跟金小叶同一天出嫁。 两人婚后的生活截然不同。 黎青执失踪后,金小叶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金茉莉呢?她在姚家吃喝不愁。 金小叶不至于仇视金茉莉,但跟这人也就是面子情:“这破裤子别人也不穿。” 金茉莉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金小叶,又问:“黎青执真的活过来了?” 金小叶听到这话,心情好了很多:“活过来了。”黎青执看着好多了,而且应该不用她再花钱买药。 这样一来,家里接下来的开销也就不会太大,努力两年把债还清,日子就好过了。 金茉莉的表情更复杂了:“没想到……” 她真没想到黎青执还能被救活。 不过就活了也没用,黎青执就是个骗子,现在身体还坏掉了,以后肯定没出息。 姚振富就不一样了,他以后可以要成为大商人的! 8. 姚家 没事的话,金小叶一般不找金茉莉说话,见金茉莉不说话了,金小叶就对在一边玩的黎大毛黎二毛道:“你们去鸡窝里看看,看有没有鸡蛋。”现在是夏天,母鸡下蛋勤快,三天里能下两个。 黎大毛和黎二毛负责喂鸡,对捡鸡蛋这个事情也就特别热衷,两人争着抢着一起进了鸡窝,然后欢天喜地地拿了一个鸡蛋出来:“娘,有鸡蛋!” “娘,是我捡的!” 金小叶道:“你们把鸡蛋放屋里。” 两个孩子就拿着鸡蛋去屋里了,小心地把鸡蛋放在金小叶用来存鸡蛋的瓦罐里。 黎青执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自然也就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做了什么,立刻道:“大毛二毛,你们太厉害了,不止会喂鸡,还会捡鸡蛋。” 这两个孩子简直就是小天使,还这么小,就会帮家里干活了! 黎大毛和黎二毛喜欢捡鸡蛋,但他们以前从未因为捡鸡蛋这么一点小事被夸奖,听到黎青执的话,两人眼睛都亮了,恨不得黎青执再夸他们几句才好。 黎青执也满足了他们:“你们才这么小,就能给爹娘帮忙,真的是最厉害的小孩子了。” 黎大毛和黎二毛都飘飘然了。 他们这个爹真好啊,跟别人家的都不一样! 黎大毛和黎二毛心里高兴,黎青执让他们去洗手的时候就乖乖洗了,又爬上床,在黎青执身边睡午觉。 屋里其乐融融,屋外,金茉莉委屈地看着金小叶:“金小叶,你怎么不理我?” 金小叶又无视了她! “你刚才问我,我不是都答了吗?什么时候不理你了?”金小叶觉得金茉莉无理取闹,之前金茉莉问她问题,她分明就是答了的。 不过金茉莉这人本就有点毛病,她住在姚家隔壁,为了挣钱去县城的时候,还会搭乘姚家的船,免不了跟姚家人打交道。 结果金茉莉一副怕她看上姚振富的样子,整日里防着她。 金小叶很无语,她是真的看不上姚振富,姚振富又矮又丑,满脸痘痘眯眯眼大鼻子就算了,还啥事都找娘! 成亲前,她就觉得黎青执比姚振富要好很多,不说别的,黎青执做啥事都靠自己,姚振富却没有一点主见。 这样的姚振富,去了县城竟然还不好好读书,反而找了个相好的! 也就是姚家有钱,姚振富的行情才会那么好,不然他肯定是个老光棍。 她当初就嫌弃姚振富,现在姚振富已经成亲,她更不可能跟姚振富有什么,也就金茉莉把姚振富当宝贝,婚前啥也不干的人,婚后啥都学着干了。 金茉莉被金小叶怼了一句很不高兴,转身回了姚家,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的——她没想到金小叶花钱给黎青执治病之后,黎青执竟然没死。 要知道上辈子,黎青执在回来当晚就死了! 金茉莉是重新活了一次的。 她上辈子死了之后,一觉醒来就回到了五年前,她还没有出嫁的时候。 在她上辈子,她虽然早早跟姚振富定了亲,但一直看不上姚振富,觉得姚振富长得太丑了。 但他们村其他男人,也没比姚振富好,姚振富好歹是个读书人! 直到后来,黎青执出现在他们村。 黎青执明明是逃难来的,但他长得非常英俊,还风度翩翩,看着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甚至隔壁村的秀才,都没有黎青执体面。 她一开始虽喜欢黎青执,但也没多想,偏偏金小叶一家不安好心,金小叶整天说黎青执的好,金小叶的父亲还跟她说看到姚振富在县城有相好的。 黎青执也是个骗子,说自己读过很多书……她以为黎青执至少能考个秀才,说不定还能考上举人或者进士。 她当时一时脑热,就闹着要嫁给黎青执。 这事儿闹了很久,最后她爹给了金小叶的爹十两银子做补偿,跟金小叶的爹分了家,又去姚家赔礼道歉,和黎青执谈过……总算把她跟金小叶的婚事换了过来。 这也是因为她爹更看好黎青执,觉得黎青执将来出息了,能提携她的兄弟。 她就这么嫁给了黎青执,金小叶则嫁给了姚振富。 成亲后,她一心想让黎青执去县城读书考科举,但黎青执并不愿意,还跟她说自己的学问不怎么样…… 不仅如此,她和她爹本以为黎青执手上是有点钱的,但她成亲后,才发现黎青执的钱早就花光了。 黎青执没钱,他们家吃的也就不怎么样,家里还要啥没啥连张吃饭的桌子也没有,金小叶呢?姚家什么都不缺,家底厚着呢! 不过她当时没太后悔,毕竟黎青执本人实在出色,而且她爹说会给黎青执找个活儿干。 等黎青执在县城找到活儿赚到钱,她的生活就不会差,说不定还能搬去县城住。 她爹在她成亲两个月后,推荐黎青执去县城的一家米铺当账房,不曾想,黎青执就这么失踪了。 黎青执失踪后,村里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她的日子更加难过,最让她气恼的,是黎老根在外面赌钱! 别人告诉她的时候,黎老根已经输掉一贯多了,她哭了一场,最后只能拿钱帮黎老根还债。 黎老根诅咒发誓,说他以后再也不赌钱了,但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一怂恿,黎老根就又开始赌钱了…… 后来,借钱给黎老根的人找上门来,说黎老根已经欠了他们十几贯,让她拿出一亩地给黎老根还债,黎老根也口口声声,说那地是他的,该拿来给他还债。 借钱给黎老根的人,就是看上了他们家的地! 最后是她爹出面,做主卖了那两亩地,卖地所得的五十两银子一半给了黎老根,一半她收着,然后带她回了娘家,打算给她找户人家再嫁。 她虽然已经嫁过一次,但在村里想要再嫁不难,因为她家有点钱,她还有刚得的二十五两银子的缘故,村里还多的是没成过亲的男人想娶她。 但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穷,长得也丑。 她等了两年,选了个还算不错的人家嫁过去,之后过的日子,就跟普通的村妇一模一样。 也是这个时候,黎青执回来了。 那时她早已改嫁,自然不可能去管黎青执,至于黎老根……黎老根把手上的钱输光后就又回去跟着弟弟住,没多久就死了,当时已经死了三年多。 黎青执被村里人送去黎家,当天晚上就没了呼吸。 她后来一直在村里生活,生儿育女百般操劳,金小叶嫁给姚振富之后,却过上了跟她截然不同的生活。 姚振富确实长得丑,但姚家有钱! 江南地价贵,水田更是不便宜,但姚家光水田就有十亩,农忙的时候,姚父都要请人来帮忙耕种。 姚父还有一艘船! 金小叶嫁给姚振富的前几年过得普普通通,但大概就是在黎青执死了之后两年,姚振富带着金小叶搬去县城,开始做生意。 具体什么情况她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姚家在县城赚了很多很多钱,他们还在县城买了房子,买了两艘大船。 金小叶的儿子从小就去学堂读书考上了秀才,金小叶的女儿穿金戴银嫁得也好。 就连金小叶的弟弟金小树,都买了自己的船,不知道比她的兄弟要风光多少。 金小叶过上了她从小一直盼望着能过的生活,她去找金小叶,金小叶还完全不搭理她。 她当时不知道有多后悔,后悔当初非要嫁给黎青执,没选姚振富。 然后她就重生了,重生在金小叶的父亲跟她爹说看到姚振富在县城有个相好的时候。 上辈子她很生气,但这辈子……跟吃不饱穿不暖相比,姚振富在县城有个相好的,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那个女人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上辈子姚振富后来都那么有钱了,也没有纳妾。 金小叶一家说不定就是看不得她好,才会故意这么跟她说的! 她这辈子没有闹着要嫁给黎青执,依然嫁给了姚振富。 至于金小叶……金小叶不是一直觉得黎青执很好吗?那就让金小叶嫁给黎青执吧! 她不知道黎青执上辈子为什么会离开,后来又为什么奄奄一息地回来,但她对黎青执没什么学问还非要把自己说得多么厉害这事儿耿耿于怀,也就设法拆穿了黎青执,让村里人都知道,黎青执其实压根没什么学问。 之后她就没做什么了,结果她爹又给黎青执介绍了米铺的活儿,黎青执还又失踪了…… 她以为金小叶在黎青执失踪后,会走跟她一样的路,会被黎老根欺负会改嫁给一个普通村民,却没想到金小叶竟然制住了黎老根,还生了两个孩子,就这么过了起来。 她更没想到,黎青执回来后,金小叶会请了大夫给黎青执看病,而黎青执在昏睡了两天之后,竟然醒了。 本来早该死了的黎老根,这会儿也还活着。 不过就算黎青执没死,金小叶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甚至就算黎青执又在县城找了账房的工作……姚振富当初,可是请了掌柜账房帮他打理生意的! 那时金小叶一身衣服,据说就要二十贯! 当然这辈子,穿二十贯一身衣服的人,会是她。 金茉莉这么想着,心情变得很好。 只是她刚回家,就听到自己婆婆开口:“你这懒鬼又跑去哪里了?家里这么多活不知道要干的?” 金茉莉脸色一变,立刻干活去了。 再过两年,她就能搬去城里了,再忍忍! 金小叶听到隔壁传来姚母中气十足的呵斥声,有些无语。 金茉莉婚前脾气挺差的,也不爱干活,没想到成亲后被人骂都不回一句,还什么活儿都干。 换成她,肯定没这么听话! 9. 出门 金小叶不明白,金茉莉有他大伯做后盾,为什么还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不过她懒得管,把手里的零碎工作干完之后,她就回了屋里休息,顺便拿了把蒲扇给自己扇风。 而这时,黎大毛和黎二毛已经睡着了,不过他们没睡熟,时不时在身上抓一下。 小孩招蚊子,这两个孩子身上大大小小不少被蚊子咬的包,有些地方还被他们抓破了皮。 两个小孩睡了,但黎青执没睡,他今天已经好了一点,就低声跟金小叶说话。 他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但原主和金小叶已经分开五年。 他知道金小叶一个人带孩子,肯定不会过得多好,今天金小树说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而他想再了解一些。 金小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黎青执问了她就答,还一点没隐瞒,黎青执也算是知道了她这几年的情况。 他们村离县城不算远,也就十里路。 村里大部分人,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县城,甚至很多人一年都不会去一次县城。 这些人发自内心地胆怯,不敢踏足那个地方。 但金小叶是个胆子大的,在得知黎老根欠了别人一贯多之后,她一咬牙,就带着家里存着的鸡蛋,还有黎老根摸来的螺蛳,和黎老根一起去了县城。 在县城卖菜卖鸡蛋的人其实很多,那些有船又有商业头脑的人,就会收了乡下的菜和鸡蛋,摇着船在县城里叫卖。 金小叶连艘船都没有,带不了多少东西,就这么卖一点鸡蛋一点螺蛳,挣不了几文钱。 但一贯多也就一千多文,她辛苦点还是能挣到的,而且她那时大着肚子,有些人看她可怜,就会买下她的东西,反正都是一样的价钱。 她就这么一文一文,终于存下钱把债还清,也在县城认识了一些人。 后来她时不时会带着黎老根,背着黎大毛黎二毛去县城卖东西,等黎大毛黎二毛大了一点,她还会去县城打短工。 县城一些富户,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事情多缺人,就会找些短工给他们帮忙。 他们找短工一般不找不认识的陌生人,金小叶也是去县城次数多了,又有人知道她男人跑了看她可怜,才会推荐她去干活。 去县城给人做短工,一天能挣五十文,还管饭! 可惜这样的活儿,一年也没几次。 总之这几年,她就是靠着卖点东西,外加给人打短工,千辛万苦才攒下了四贯多。 她本想等有了本钱,设法做点小生意,比如从县城码头买点海边来的咸鱼海带,然后去附近村子卖。 想要赚大钱不可能,真能赚大钱的活儿,早就被人抢着干了,但赚点辛苦钱还是可以的,咸鱼和干海带在家里放着,也放不坏。 同样能卖的,还有针头线脑之类的小东西。 可惜现在她的钱,全拿来给黎青执看病了。 不过金小叶没气馁,她之前能把钱赚出来,以后肯定也可以。 这么想着,金小叶就见黎青执在给黎二毛赶蚊子。 虽然黎青执的身体坏了,以后怕是干不了什么活,但看这两天黎青执的表现……他应该挺喜欢两个孩子。 她以前出去干活,都是让黎老根帮着看孩子,总是不太放心,以后就不一样了,可以让黎青执在家看孩子。 黎老根就跟着她出门,帮她拿东西好了! 她一个人拿不了太多东西,而且别看黎老根个子矮还瘦小,他到底是男人,力气不比她小。 想到这里,金小叶对黎青执道:“你好好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了,可以教大毛二毛认字。” 之前村里人都传黎青执学问不好,黎青执也跟她说过,说他确实考不上秀才。 但黎青执是认字的,算账还算得特别快! 她也不求黎大毛黎二毛学得多好,只要他们能把黎青执的本事学全就行。 黎青执自然不可能不答应:“我一定好好教他们,小叶,你也可以跟我学。” 金小叶以前没想过学认字,主要是她身边的人,基本上都不认字。 就连她大伯都不认字,至于她大伯那三个儿子…… 她大伯一个月才赚两贯,买纸笔的价格又那么贵,压根供不起三个孩子,干脆就一个都没供,只惦记着攒钱多买两亩地。 不过黎青执要教她认字……金小叶道:“好啊!我确实有些字想学。” 另一边,在县城上了一天学的姚振富回到家,就见金茉莉眼里含泪,看着可怜兮兮的。 金茉莉没成亲前,在庙前村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其实真要说长相,她和金小叶差别不大,但她不怎么晒太阳皮肤更白更光滑,头发也乌黑柔顺,再加上她平常穿的衣服更好,自然也就甩开金小叶一大截。 姚振富成亲前,就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未婚妻。 成亲后金茉莉对他千依百顺,他对金茉莉自然更加喜欢,不过五年过去,感情多少淡了点。 主要也是金茉莉这五年一直干活还生了孩子,没之前好看了。 之前的金茉莉看着跟县城的那些小姑娘差不多,但现在的金茉莉……只能说她在村里,还算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媳妇。 因为这个原因,就算看出金茉莉受了委屈,姚振富也只当不知道,反正说来说去,也就是他妈又欺负金茉莉了。 但他有什么办法?他妈又不听他的! 金茉莉见姚振富无视了自己,愈发郁闷,但又不敢跟姚振富吵架。 金小叶上辈子倒是会跟姚振富吵架,刚成亲那会儿两人都打起来了……据说姚振富其实不喜欢金小叶,只是金小叶太凶了,他不敢休妻。 反正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好,姚家有钱之后,金小叶和姚振富回村都是错开的,从不一起走。 要不是姚振富的爹很喜欢金小叶,金小叶八成没有那么好的日子能过。 她可不想这样! 说来也奇怪,上辈子姚振富还有姚振富的娘都很不喜欢金小叶,但姚振富的爹很喜欢金小叶。 换成了她……她公公不讨厌她,但从不会像上辈子在外面夸金小叶一样夸她。 金茉莉把委屈咽下肚子,转而问姚振富县城的事情,一个劲儿地夸姚振富厉害,说姚振富认识那么多字很了不得。 姚振富被她夸得有点飘飘然,突然想到了什么:“茉莉,要不我教你写字?” 金茉莉道:“学写字?我都这么大年纪,都当娘了,哪还能学会?等小宝大了,阿富你教他吧。” 学写字可不简单,她不觉得自己能学会。 而且纸笔多贵啊!随便写个字都是钱! 不过她儿子小宝,将来肯定是要学写字的,还要去考秀才! 姚振富也就是随口说一声,金茉莉不想学正好,他懒得费功夫。 黎青执回来的事情,丰富了村里人的谈资,接下来几天,还时不时有人上黎家,看看黎青执的情况。 不过再大的事情,过了几天也就没那么稀奇了,黎青执回到庙前村的第十天,大家就已经不怎么谈论他的事情了,而是开始准备割稻。 村里人基本上都种水稻,没地的也会租别人的地种,而大部分人,一年都会种两季。 现如今,第一季的水稻该收割了! 这种时候,谁还有空管黎青执? 也是这时,黎青执的身体总算好了点,别的不说,他至少能下床,能走动了。 他异能很弱,其实恢复的速度很慢,但对金小叶来说,他的恢复速度已经快到惊人。 前几天上厕所都要别人帮忙,吃饭都拿不住碗的人,现在能下地了! 不过黎青执依然瘦得惊人,五年前的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飘飘忽忽。 他还走两步就喘一喘,以至于金小叶一直提着一颗心,就怕他一个没注意摔了,摔断他那细胳膊细腿。 就连黎大毛黎二毛,都跟在黎青执身边小心翼翼的,黎二毛甚至伸出手,一副黎青执要是摔倒,他就伸手接住的模样。 黎青执:“……”瘦死的大人比小孩大,他真要摔了黎二毛可接不住他! 现在大概是下午四点,太阳已经没那么大了,金小叶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地去割稻。 黎青执前几天一直没出去过,这会儿也打算跟着,去地里看看。 他拄着金小叶用竹子做的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走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已经待了七八天的土屋。 这土屋的墙是用泥土反复敲打盖出来的,非常厚,住里面还冬暖夏凉。 也因此,黎青执一出门,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刺眼的日光也照射到他身上,让他的眼睛有点不适应。 但黎青执还是睁大了眼睛,去看周围的一切。 原主在庙前村只买了两亩水田,但他买来盖房子的地大概也有两百个平方。 这块地除了原主一开始盖的房子以外,旁边还加盖了茅房厨房,占了一小半地方,而剩下的区域,全被种上了蔬菜。 绿油油的蔬菜! 此外,不远处还有大片稻田,金黄金黄的水稻在微风吹过时起起伏伏,好似金色的海浪。 末世后期,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悬浮物还让阳光照不到他身上。 可现在呢,他又晒到了阳光! 黎青执的眼眶有点湿了。 “是不是阳光太刺眼?”金小叶把自己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扣在黎青执头上:“我先去地里了,你慢慢走。” 说完她就小跑着走了,黎青执压根追不上。 10. 鱼腥草 金小叶走了,黎大毛和黎二毛却还听妈妈的话,乖乖跟在黎青执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黎青执。 这几天黎青执总给他们讲故事,他们非常喜欢这个爹,也暗暗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这个爹。 就是他们的爹有点弱……别人家的爹能扛着他们到处走,他们爹自己走路都要拄拐杖。 黎青执目送金小叶远去,目光又落在家门口的菜园子里。 菜园里种着豇豆、茄子、黄瓜还有丝瓜南瓜之类,品种还挺多的,其中丝瓜和豇豆都挨着墙根种,长到屋顶去。 其中有些蔬菜已经能吃,有些蔬菜还不能吃,能吃的,这几天黎青执基本上都尝过。 金小叶做饭,基本就是把糙米砸碎,然后和蔬菜一起煮熟。 她把糙米砸碎,是为了煮的时间更短一点,毕竟他们家缺柴火,至于往里加蔬菜……那应该是为了少消耗一些粮食。 这样做出来的吃食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对黎青执来说,已经是绝顶美味。 甚至于……现在看到地里长着的蔬菜,他都想冲上去,把它们生啃了。 使用异能需要能量,在末世,他可以利用丧尸的晶核来获得能量,但在这个时代没有蕴含能量的晶核,他只能靠自身。 而他的能量来源,无疑就是食物。 金小叶给他准备的食物其实很多,毕竟他每次都把食物吃光,看着胃口非常好。 但那对他来说依然不太够。 所以这几天……他其实一直很饿。 但他不可能敞开了吃。 这个家非常穷,还欠着外债,他要是一个劲儿地跟金小叶要吃的,其他人得饿肚子! 这地里的蔬菜他也不能多吃,毕竟其他人也是要吃的! 他们家总共就这么点地,就种了这么点东西,都不太够吃。 黎青执咽了口口水,拄着自己的竹拐杖往前走。 他们家没有竹子,不过黎老根弟弟家屋后河边有一小片竹林,这做拐杖的竹子,就是黎老根去弟弟家砍回来的。 这几天黎青执跟黎老根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原主的记忆、偶尔的接触还有其他人说的一些话,已经让他知道黎老根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黎老根这人欺软怕硬有点自私,还嘴上不把门爱赌钱,并不是一个好人。 甚至黎老根对他是有点嫌弃的,觉得他是个累赘。 但他没在黎老根身上感觉到恶意,有时候黎老根还会同情他一下。 也因此,他对黎老根并不厌恶。 黎青执慢慢往前走,入目是绿水青山,田园风光。 即便已经穿越过来好几天,但他看到这一切,还是打从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愉悦来,脸上的笑容那是怎么止都止不住。 这个世界,真的太美好了!美好到他想要落泪! 一步一步,黎青执慢慢往前走。 黎大毛黎二毛人小腿短,但也有点受不了黎青执的前进速度,他们时不时往前跑,又飞快地跑回来。 原主买的水田和他用来盖房子的地离着不远,黎青执即便走得非常慢,走了大概半小时,也已经来到了地边。 这一路,村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基本上都会看黎青执几眼,而黎青执每次看到他们,都会克制不住地笑出来。 这些可都是活人,活人! 在末世,周围全是想要把他吃了的丧尸,现在他周围却全是活人,这真的太好了! 村里人:“……”这个黎青执,真的有点不对劲。 是死里逃生,太开心了? 大家伙儿都忙着割稻,一时间倒是没人去理会黎青执。 远远看到自家的地,黎青执停下脚步。 他走不动了。 这是生理上的走不动,也是心理上的走不动。 他的腿都发软了,还有……瞧他看到了什么?鱼腥草! 在沟渠边,有一丛鱼腥草! 庙前村大部分的地都有主,都种了东西,但河边沟渠边,还有路边田埂上,却都会长杂草。 这从鱼腥草就长在沟渠边,其中一部分已经被来往的人踩坏。 黎青执在末世前,是不爱吃这东西的,味道这么古怪的食物,他虽尝试过,但没办法接受。 但末世开始后……他吃过。 有一回他饿坏了,就吃了不少,连根带叶一起生啃的那种。 在植物还没有死绝的时候,他生啃过不少食物,哪怕有毒的都吃,毕竟他有异能。可惜后来环境越来越糟糕,都没植物给他啃了。 因为吃过,所以他认出了鱼腥草。 庙前村的人好像是不吃这东西的,但这东西真的能吃! 现在已经是割稻的日子了,沟渠里也就只有浅浅的一层水。 远处,一些孩子正站在水渠里,摸水里的泥鳅或者田螺,偶尔还能捉到小鱼。 这个时代的人都缺少肉食,这些孩子抓到小鱼小虾之后带回家,也能打个牙祭。 鱼虾是有腥味的,不过对这些总是饿着的人来说,一点腥味算不得什么,撒点盐放一片姜,蒸熟就能直接吃。 有些人家甚至连姜都不放。 而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原主刚来庙前村的时候,黎老根捉来一些两指大小的小鲫鱼给他吃,原主吃了一口就觉得全是刺压根下不了嘴,甚至喉咙还被鱼刺卡了,但黎老根三两下就吃光一条鱼,一口气吃了一盘子,完全不在乎鱼刺。 村里人都吃蒸鱼或者水煮鱼,城里人做鱼的方式就多种多样了,原主甚至看到酒楼把小鲫鱼腌制之后用油炸,远远地就能闻到香味。 但是庙前村……做菜舍得放油的没几家。 黎青执收回看那些孩子的视线,在沟渠边坐下。 “爹,你累了?”黎大毛问了一句,至于黎二毛……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爬进只有浅浅一层水的沟渠了。 夏天天很热,孩子们就喜欢往水里钻。 “对,我有点累。”黎青执说着,开始挖身边的那从鱼腥草。 黎大毛看了眼黎青执,见黎青执不像是有事,就跟着跳进沟渠开始玩水。 这水很浅,但水下有淤泥,两个孩子的脚陷阱泥里,水就没到了他们大腿,把他们裤子都弄湿了,还沾上了淤泥。 但他们一点不在意,这两个孩子一路走来都是光脚走的,平日里地上什么的也是随便坐,完全不怕脏。 黎青执也不在意,末世前他很爱干净,但现在么……他扯了一片鱼腥草的叶子,就直接塞进嘴里吃。 别人没看到,但黎大毛和黎二毛看到了,黎二毛见状没忍住问:“爹,这好吃吗?” 黎青执觉得很好吃,只要是能吃的,他都觉得好吃。 他的身体迫切地想要能量。 而且这东西……真的比他末世时吃的东西好吃多了! 但黎二毛应该不喜欢吃这个…… 黎青执道:“不好吃。”说着,他又吃了点叶子。 他更想吃根,根的热量高,但他还没挖出来…… 黎二毛不信黎青执说的话,毕竟黎青执吃这叶子,好像在吃什么美味。 好多天过去,黎二毛早就忘了黎青执刚醒那会儿津津有味地喝药的事情了,他见黎青执爱吃这叶子,就跟着摘了一片塞嘴里。 有一些草本就是能吃的,比如酸酸草,他就常常摘来吃。 这草他爹既然吃了,那肯定是能吃的。 只是……刚入口,黎二毛就变了脸色。 看到黎青执吃草也有点嘴馋,但还记得之前上过的当,所以没有抢着吃草的黎大毛一脸庆幸。 黎青执:“……”感觉大毛比二毛要聪明一点。 这么想着,黎青执又吃了一口。 然后,黎青执就听到有人喊起来:“金小叶,你男人是不是脑子被敲坏了?他在吃臭猪巢!” 黎青执懵了。 金小叶正在不远处割稻。 他们家就一把镰刀,是她有钱之后买的。 而前几天她靠着帮别人家干活,又借来一把镰刀。 今天她下地,是带着黎老根的,割稻前还威胁黎老根:“你割稻要是割的比我慢,明天我就不给你吃鸡蛋!” 家里再没吃的,农忙的时候也会给干活的人吃点好的。 今天出门前金小叶做饭的时候,就多加了米。 明天她还打算多蒸四个鸡蛋,她两个黎老根两个,不过在那之前,黎老根得给他好好干活! 一块地,金小叶分了分,自己割五分之三的样子,剩下的五分之二让黎老根割,然后就开始忙活了。 黎老根平常干活能偷懒就偷懒,比如金小叶时不时会来地里锄草施肥,黎老根就很少来。 但现在有鸡蛋在前面吊着……黎老根活儿干得飞快。 他也是农村人,农活还是干得不错的,其实速度不比金小叶慢,又因为他割的稻子比金小叶少一些,也就能时不时站着歇一下,说自己腰疼之类。 当然眼瞅着金小叶前进的速度超过了他,那他就会努力割,坚决不被落下。 他要吃鸡蛋! 两人正忙活着,就听人喊起来,说黎青执吃了臭猪巢。 黎老根想也不想就道:“我也觉得他脑子被敲坏了。”他前天跟黎青执说话,黎青执一口一个爹还一直冲他笑,笑得他心里发毛。 他这个便宜儿子,以前可不这样! 金小叶的反应就不一样了,她冲到黎青执面前,一把抢下黎青执手上的草:“你傻了?怎么什么都吃!” 这臭猪巢不能吃啊! 11. 做饭 庙前村的人平常吃的野菜的种类很少,也就荠菜、马兰头之类常见的。 鱼腥草带着股味儿,他们压根不吃,甚至都不会割回去给羊吃,因为连羊都不爱吃。 现在黎青执竟然摘它的叶子生吃…… 他脑子没问题吧? “你饿了?不是刚吃过饭吗?”金小叶有点着急:“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黎青执现在的胃口非常大,这点金小叶早就发现了。 具体表现在她不管给黎青执多少吃的,黎青执都能吃完。 但她并没有因此就给黎青执多吃,一来是家里粮食不够,二来么……她觉得黎青执会这样,是因为前几年饿过头了,于是现在见着吃的,就想往嘴里塞。 东西吃太多不消化是会把身体吃坏的!金小叶哪敢由着他乱吃。 没想到黎青执竟然一点不克制,连这种带着臭味的草也吃…… “这草没毒,是能吃的。我家乡那边的人管它叫鱼腥草,特别爱吃,”黎青执轻咳了一声,试着解释,“它的叶子能吃,下面的根拿来凉拌也很好吃。” “娘,爹骗人,这草特别难吃。”黎二毛立刻道。 对不习惯的人来说,鱼腥草的味道真的很可怕……黎青执只能一脸无辜地看着金小叶,给金小叶描述了一下鱼腥草的根是怎么样的,还说这是一种药材,吃了对身体好。 金小叶那镰刀一挖,果然挖出一些跟黎青执说的一样的根来。 不过她不信黎青执家乡的人爱吃这东西,一来它闻起来就很难吃,二来……这臭猪巢当初在他们家屋后也有,但她没见黎青执去挖来吃。 金小叶觉得,黎青执应该是这几年被抓去挖石头的时候吃不饱,才吃了这东西。 至于为什么黎青执觉得好吃……这些天黎青执吃什么不觉得好吃?她给黎青执熬的药的药渣,黎青执都嚼吧嚼吧吃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受了多少罪。 金小叶的脾气不是很好,要是黎大毛黎二毛乱吃东西,肯定会被她教训一顿,但黎青执到底是读书人,懂得总归比她多,应该不会乱吃? 金小叶问:“这真的能吃?” “能吃,医书上都有写,而且我以前吃过……小叶,我能把它挖回去吗?” “挖吧。”金小叶叹气,又对两个道:“大毛二毛,你们帮忙挖一下。” 金小叶说完,拿着镰刀继续去割稻了。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见状,也纷纷开始劳作。 只黎老根凑到金小叶身边:“小叶,你男人不会是傻了吧?竟然连野草都吃……” “你才傻了。”金小叶自己说黎青执可以,可不许别人说黎青执:“黎老根,你说什么你男人……那是你儿子!” “那个……小叶啊,对我来说,你才是我亲女儿!”黎老根道。 黎老根确实混账,也确实管不住自己的手,总想赌钱。 但他不是什么蠢货,知道金小叶虽然对他态度不好,但是个好人。 他以前跟弟弟侄子一起过,他弟媳妇分饭的时候就给他一点米汤,他天天吃不饱。 这几年跟着金小叶吧,虽然他没吃太好,但跟以前比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早就想明白了,他老了还得靠金小叶。 至于黎青执这个儿子……之前不在,现在回来了吧,看着也已经不中用了。 “那你快去干活!”金小叶道。 “我这就去!”黎老根忙不迭干活去了。 黎大毛黎二毛,却是帮黎青执把那从鱼腥草连根带叶全都挖了出来,同时一脸纠结地看着黎青执吃着臭猪巢。 他们今天才知道这叫臭猪巢,他们爹怎么会爱吃这东西? 没忍住又尝了尝鱼腥草的根的黎二毛更是觉得,他爹的脑子也许真的被敲坏了。 眼瞅着太阳快要落山,村里人就开始把割好的稻子往家里搬。 他们村没人养牛,也就没有牛车,这水稻要一趟趟往家里背……好在他们的地普遍离家不远。 金小叶和黎老根往家里背水稻的时候,黎大毛黎二毛就在刚割完稻子的地里走了一圈,看有没有落下的稻穗。 检查过自家的田地之后,他们才带着黎青执往回走。 等走到河边,黎青执就看到河里泡了不少男人,刚干完活的他们,都会下河洗一洗。 一群男人聚在一起洗澡,没成亲的姑娘和刚成亲的小媳妇都不敢去看,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但年纪大的女人就不用避嫌了,一些中老年妇女一边在旁边纳凉,一边还拿河里的男人说道,说谁谁谁长得健壮谁谁谁又太瘦。 所有的这一切,都生机勃勃的。 黎青执见了,心情特别好。 村里人看到黎青执那副高兴的样子,有些不能理解。 都瘦成这样,连路都走不利索了,他竟然还笑得那么开心! “听说黎青执今天还生吃臭猪巢。” “以前总觉得他跟我们隔着一层,有点冷淡……现在他怎么这么热切?” “金小叶也真惨,好不容易把他等了回来,他不仅身体坏了,人看着也不太正常。” …… 说着说着,村里人更同情金小叶了。 割稻这样的重活,村里的女人一般是不干的,她们主要负责在家带孩子做饭喂养牲畜,即便跟着去了田里,也就是帮忙捆一捆水稻。 可金小叶呢?她得下地! 这也太不容易了! 黎青执回到家,就见他们屋里堆满了刚割回来的水稻,而金小叶还没回来,应该是去洗澡了。 村里人冬天基本不洗澡,就烧点热水擦一擦或者洗洗屁股洗洗脚,夏天则去河里洗。 不过年轻女人都集中在一个池塘里洗,那边的话,傍晚的时候村里男人都不会过去,哪个要是去了,会被村里其他男人合起伙来打一顿。 毕竟在那里洗澡的,是他们的女儿姐妹乃至媳妇。 至于年长的女人,她们一般不会专门去池塘那边洗,往往是在离家近的河边,洗衣服或者洗孩子的时候顺便把澡也洗了,反正这里的人洗澡,多是穿着裤子乃至衣服下河,在河里搓洗的。 金小叶既然不在……黎青执默默地把挖来的鱼腥草吃完了。 于是,金小叶刚回来,黎大毛黎二毛就冲上去:“娘,爹把那些臭猪巢全吃了!” 金小叶:“……” 黎青执只能道:“这真的能吃……”他以后给自己找加餐得小心点,避着点人…… 黎青执都已经吃了,而且他看着没什么问题……金小叶到底没追究。 金小叶很快就睡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又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出去继续割稻。 黎青执见状道:“小叶,你把上午要做的粮食给我,今天我来做饭吧。” 他其实可以直接做,但看金小叶平常做饭的样子,就知道她对家里的粮食都是有打算的,他肯定不能随便拿了粮食做。 村里的男人一般不做饭,但金小叶想到自己将来怕是要出去做工,那黎青执在家肯定要做饭……而且她记得自己跟黎青执没成亲那会儿,黎青执就是自己做饭的,应该会做:“行,我把粮食给你!” 金小叶给了黎青执不少粮食,还有六个鸡蛋:“今天我们吃干饭,这样才有力气干活,还有这六个鸡蛋你蒸熟,到时候你两个我两个爹两个。” 她和黎老根平日里不吃鸡蛋,但农忙的时候得吃点。 金小叶还盘算着等下要去割块肉蒸熟了吃。 这种日子,一般会有人摇了船来卖肉卖豆腐,他们可以花钱买,也能用粮食换。 “好。”黎青执应下。 等金小叶走了,他就进了厨房,观察了一下厨房的情况。 铁锅在这个时代不便宜,他们家只有一口锅,这也是金小叶基本不做菜,做菜也只做蒸菜的原因。 当然村里其他人也这样,最穷的人家,家里甚至连口锅都没有,用陶罐做饭。 这口锅是原主买的,不过厨房里其他一些东西,应该是金小叶置办的。 原主那会儿没钱,给家里置办的东西也就很少,直到现在,他们家都还没有一张可以用来吃饭的桌子。 这也没办法,原主的父亲是县官,但他们家其实没什么钱。 也就是原主意识到不对,去劝他母亲离开的时候他母亲塞了他几样金首饰,他才能在庙前村买地,这些首饰,还是他母亲的嫁妆。 想到原主的亲人,黎青执暗暗叹气。 原主的父亲是被冤枉的,那个害原主丧命的采石场,也满是罪恶。 将来若有机会,他得为原主和原主的亲人报仇。 在农村做饭很麻烦,黎青执从水缸里取水把家里的糙米泡上,又去地里摘了点豇豆和茄子。 他们家没有油,他也就不蒸腾炒菜了,洗干净之后都放在碗里,打算加点盐蒸熟。 黎青执把一根豇豆塞嘴里,一边吃一边烧火,慢吞吞地做饭。 黎大毛没忍住问:“爹,裙带豆能生吃?” 黎青执道:“能,就是不好吃。” 不好吃怎么还吃?而且看他爹的样子,像是在吃什么美味……黎大毛一脸纠结,至于原本想要尝试一下的黎二毛……他立刻就歇了心思。 快八点的时候,金小叶和黎老根扛了一些稻草回来,而这时,黎青执已经把饭做好了。 黎老根都挪不动脚步了:“小叶,我们吃了饭再去干活吧。” 金小叶也已经饿了,没有反对:“那先吃饭!” 今天煮的是干饭,黎老根一掀开锅盖,就喜笑颜开,还一点不怕烫地拿了两个鸡蛋,一个揣兜里,一个开始剥。 等鸡蛋剥开,他先吃了蛋白,然后把蛋黄分成两半,给了黎大毛和黎二毛:“大毛二毛,你们也尝尝……爷爷对你们好吧?你们以后也要对爷爷好啊!” 黎老根其实没真的把黎青执当儿子,毕竟他们相处时间挺短的,但他是真的把黎大毛黎二毛当成了孙子,平日里对两个孩子还算不错。 黎老根分完蛋黄,很快又把另一个鸡蛋敲开吃了,这才去盛饭。 盛上满满一碗饭,再夹点豇豆茄子放上面,黎老根蹲下就吃,一边吃一边吧唧嘴。 黎青执就不一样了,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只是……他吃饭的速度,比黎老根还要快。 家里的米粉已经吃完了,黎青执这两天也就开始吃米饭,而金小叶每次见他狼吞虎咽,都忍不住担心。 他这样子吃……就不怕肚子胀难受? 偏这时候,黎二毛还道:“娘,爹生吃裙带豆!你是不是要打他屁股?”他以前乱吃东西都会挨打! 金小叶:“……” 黎青执:“……” 猪肉 吃过早饭,金小叶和黎老根就又出去割稻了,一直到快中午,太阳实在太大,他们才回来。 两人汗流浃背的,黎老根回来之后直接在门口坐下,对金小叶道:“你说了的,今天要买肉!” “我说话算话。”金小叶道。 黎老根顿时笑出一脸皱纹:“自打过了清明,我就没吃过肉了……” 村里河流河沟有不少,他偶尔会弄点鱼虾回来吃,家里的鸡生的蛋他也能吃,但猪肉……他们家也就逢年过节,或者农忙的时候会买点。 金小叶道:“像是谁吃过了似的。” 说完,金小叶拿出十文钱给黎青执,让黎青执等下去河埠头那边看着点,买两文钱的豆腐并八文钱的肉,挑肥的买。 他们肚子里都缺油水! 不用金小叶说,黎青执也知道要买肥肉,他也缺油水。 末世前他多挑啊,肥肉都不吃的,可现在呢?要是有条件,他想喝猪油! 金小叶交代完,就躺下睡了。 她五点就起来,一直干到现在十点多,都干了五个小时的体力活了! 黎老根也睡了,两个孩子同样要午睡……也就黎青执现在不想睡觉,干脆揣着那十文钱来到外面晒太阳。 他现在非常瘦,也就不怎么怕热,在阳光下晒着,感受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竟然还挺舒服。 黎青执心情非常好,慢慢往河边走,路上但凡遇到人,就朝着人家露出一个笑容。 戴着草帽去地里给雇来的短工送水送点心的金茉莉瞧见,面露复杂。 村里有人说黎青执傻了,她瞧着……确实有点。 金小叶以后不仅要养孩子养黎老根,竟然又多了个拖累! 还是他们家好,她公公有钱,地里的粮食都是雇人收的,她只要给人家送点吃的送点水就行。 黎青执认识金茉莉,知道这是金小叶的堂姐,虽然这人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总归没恶意,也就朝着她笑了笑。 金茉莉对上黎青执的笑容,低下头跑了。 一来黎青执现在太瘦,瞧着有点恐怖,二来……重来一次,得知黎青执之前几年是被抓去挖石头了,还发现只要花钱请大夫,就能把黎青执救活……她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黎青执:“……”他不恐怖的吧? 对农村人来说,丰收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大家会愿意买一些吃食。 有需求就有市场,卖猪肉卖豆腐的人,也就会摇着船去一个个村子叫卖。 黎青执来到河边,坐在大树下乘凉。 这棵树是枣树,树上长了枣子,可惜现在还没熟透……而且这枣树长得有点高大了……枣树太高大,结的枣子会变少不说,还不好采摘…… 树下有一些草,这些草大多是无毒的,放末世也就能吃……黎青执坐下来,摘了一些蒲公英放自己口袋里。 河水很清澈,河里还有鲦鱼在游来游去,这种鱼个头很小,时常一群群浮在水面上游。 要是他能抓到……水煮一下他能连头带骨头全给吃了! 黎青执如果是末世前穿的,肯定觉得这里的生活处处不如意,吃不惯住不惯,但他是从末世来的。 他现在就想快点养好身体,好下水抓鱼来吃。 想要徒手抓鱼很难,但他经历过末世,身手非常好! 他都能在一群丧尸的围追堵截中逃走了,抓个鱼又算得上什么? 黎青执对着河里的鱼馋了一会儿,就看到一条小船缓缓过来。 然后河里泡着的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立刻从河里爬起来,往各自的家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船来了!船来了!” 随后,村里人就纷纷从家里出来,往河埠头跑来。 然而黎青执先人一步,已经站在了台阶上。 崇城县这边的船大多很小,这样更方便在河道里穿梭。 此时,床上有一个撑船的船夫,还有一个卖猪肉的屠夫,他看到黎青执,就把盖在肉上的那块用水浸湿的白布掀开,问道:“要多少肉?” 夏天天热,屠夫为了肉能保持新鲜,都是大早上宰杀的,但放到现在,肉的颜色也已经不太对了。 但这是肉! 黎青执道:“师傅你这肉真好!我买八文钱的肉,能给我肥点的吗?” 黎青执看着那肉,已经垂涎欲滴。 “你是哪家的啊?怎么没见过?”屠夫没急着切肉,先等船停稳。 “我媳妇是金小叶,”黎青执的目光依然落在肉上,“师傅,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肉了,给我点肥肉吧。” 这屠夫是附近村子的,他认不全庙前村的人,但认识金小叶,毕竟金小叶这两年总是到处跑找活儿干。 更不要说前些天,金小叶的男人回来了的事情,已经传到他们村了! “原来你就是黎家小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块肥肉!”他说着,手起刀落,就剁了一块肥多瘦少的猪肉,称了一下之后,还又切了一点给黎青执添上。 很多村民在买肉的时候,会贬低屠夫带来的肉,说肉不新鲜之类,想要借此多买点肉。 但屠夫其实不喜欢听这些,黎青执上来就夸肉好,反而让他高兴,再加上黎青执被人抓去挖了几年石头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觉得黎青执挺可怜,给黎青执的肉也就不错。 黎青执心满意足地接过肉,见状,一个刚刚赶来的村民立刻道:“给我来点跟他一样的肉。” 屠夫立刻道:“我这边肥肉不多,你要买肥点的肉,价格要贵!” “你这肉看着就不新鲜……”双方讨价还价起来。 黎青执这时候,却是又跟那个摇船的人买了两块豆腐。 猪肉价格在十文到十五文之间,肉的部位不同价格不同,那屠夫刚才给黎青执算便宜了一点,但黎青执手上的肉,也不到一斤。 至于豆腐按块卖,一文钱一块。 买完,黎青执立刻往家里走去。 不管是肉还是豆腐,都得马上处理,不然很容易就会坏。 就这天气,豆腐放到晚上肯定会发酸。 黎青执回到家,金小叶已经起来了。 她没让黎青执处理这肉,而是让黎青执去烧火,然后将切片的肥肉放进铁锅,熬出猪油来。 肉很少,熬出的猪油也就不多,她用勺子仔仔细细地将油舀到一个小碗里,又把油渣盛起。 “小叶,给我尝一点!”黎老根闻到油香味儿,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金小叶给了他两片油渣,又把剩下的给黎青执:“你拿着,去跟大毛二毛分一下。” 说完,她就往沾了油的锅里加水,又把剩下的瘦肉和豆腐一起倒进去。 她做了一大盆猪肉炖豆腐,然后才开始做饭,做的又是干饭。 上午吃完饭后又出去干了两个小时的活,金小叶已经很饿了,这天他们吃饭的时间也就比较早,两点多,他们就吃了饭。 而不管是油渣还是猪肉炖豆腐,都让黎青执吃得热泪盈眶。 他觉得他能一个人吃光所有的东西,可实际上……他就吃了金小叶分给他的那一份。 黎老根是个不知道谦让的,金小叶在发现他的德行之后,有点吃食就会提前分好,免得自己一个没注意,肉就被黎老根给抢光了。 黎老根对此没意见,他要是敢有意见,金小叶会动门闩! 吃完,金小叶就又带着黎老根下地去了。 这天他们一直忙到晚上,把他们家两亩地的水稻全都割了,一时间屋里屋外,堆满了水稻。 不同朝代不同地区,粮食的亩产都是不一样的。 大齐如今的气候不错,庙前村又位于鱼米之乡,大家伺候庄稼还伺候得非常尽心…… 没遇到天灾的话,按照费心程度,一亩地少的大概收获二百五十公斤水稻,多的能收获三百公斤水稻,一年种两次,一亩地一年的收成,大概在五百公斤往上。 他们家两亩地,一年能收获一千公斤的水稻。 不过要交税,而且水稻晒干脱壳之后就没这么多了,这时候的人肚子里没油水饭吃的还会更多,家里还有其他开销……若是他们家只靠这两亩地,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这天黎老根和金小叶早早地就睡了,第二天,两人又从外面抬回来一个稻桶,开始打稻。 庙前村的人家,基本上都有一个下面窄上面宽,长宽大概一米五,用木头做成的稻桶。 在稻桶里放上一个用竹子做成的梯子形状的稻桶梯,将稻穗用力打在稻桶梯上,稻穗上的稻子就会纷纷落下,掉进稻桶里。 这是人们割稻之后,必须要做的事情。 其实大部分人,昨天割稻的时候,在地里就直接把稻子给打好了,之后还会把捆扎好的稻草晒在地里,等过两天再去拿回来。 但他们家没有稻桶,金小叶担心把稻子放地里会被人偷走或者被老鼠吃掉,就背了回来,今天再打稻。 这活儿也很费力气,因此这天下午,她又让黎青执去买了两块豆腐。 肉就不买了,他们家现在着实有点穷。 等金小叶把所有的稻子都从稻穗上打下来,剩下的工作就是晾晒了! 黎青执这场持续了三四天的收获已经彻底完成,结果金小叶对他说:“今天我们要去把地里的水稻根拔回来。” 黎青执有点反应不过来:“啥?” 金小叶道:“我们家缺柴火!” 那些种了桑树的人家,每年剪下的枝条也能当柴火烧,但他们家没种桑树。 他们的柴火每年都不够烧,要不是她弟弟会偷摸给她送点,她说不定就要花钱买柴火了。 事实上,割完水稻把水稻根拔回家,晾晒之后当柴烧的,也不止他们家。 鲢鱼 黎青执如今的身体干不了什么活,挖水稻根又是金小叶带着黎老根去干的。 至于他,他就在家帮着做饭带孩子,时不时还要给晾晒的水稻翻面。 庙前村的人平日里活儿并不是很多,但最近农忙,大家就都忙得脚不沾地。 毕竟收完水稻之后,就要开始下一轮水稻的播种了! 庙前村的人会先准备一小块地育秧,等水稻长到一定程度,再将之拔起,一束一束整整齐齐重新种一遍,也就是常说的插秧。 而在那之前,还要给稻田增加肥力,若是肥力不够,水稻是长不好的,原本好好的良田,也会变成劣等田。 这个时代没有化肥,给田地施肥主要是靠人畜粪便、河塘淤泥和草木灰,因而施肥这工作又脏又累。 最让黎青执震惊的,是粪便还得花钱买。 崇城县有个张姓商人,就是专门卖粪的,整个崇城县的人中黄都由他派人收集,然后卖给附近农民。 所谓人中黄,是本地对粪便的一种文雅称呼。 据说早些年,县城的百姓会把人中黄卖给不同的人,再由这些人卖给农民,但后来这个姓张的垄断了市场。 垄断市场没人争抢之后,他派人收县城百姓的人中黄就不给钱了,卖的价格也贵了点,好在农民们还能接受。 而他也靠着这门垄断生意,赚了不知道多少钱。 黎老根蹲在门口,絮絮叨叨地说那位张姓商人的事迹,说他多么可恶:“再往前十几年,那些个卖人中黄的相互抢生意,人中黄的价格可没有现在这么贵!” 黎青执听完大受震撼,这年头的垄断生意,做的竟然是垄断一座城市的……咳咳,粪便。 这么想着,黎青执敬佩地看着黎老根:“爹,你懂得真多!” 黎老根笑得露出自己仅剩的几颗泛黄的牙齿:“那是,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黎青执就问起了别的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他在末世没个说话的人,实在太寂寞都去找丧尸说话了,现在身边一个个都是活人……他有力气之后,特别乐意找他们说话。 这也能让他了解这个时代。 其实他最喜欢找金小叶说话,但金小叶很忙,他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黎老根。 黎老根也喜欢跟黎青执说话。以前黎老根空闲下来在家里待不住,总想寻人去玩,但现在黎青执热情地拉着他说话,时不时夸他一句…… 黎老根突然就有了点当爹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瘦不拉几的便宜儿子挺讨人喜欢的。 黎大毛也喜欢听黎老根说话,黎二毛就不一样了,他希望大人能带他出去玩……见黎青执和黎老根说个不停,他伸手去捂黎青执的嘴。 黎青执抓着那只手亲了好几口:“我家二毛的手软乎乎的,真好亲,爹真的好喜欢二毛。” 黎二毛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 觉得不能厚此薄彼,黎青执又抓起黎大毛的手亲了几口:“大毛的手也好亲!爹也喜欢大毛!” 黎大毛也傻了。 黎青执见状,捧起对方的小脸又亲了一下。 黎大毛:“!!!” 至于黎二毛……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凑过来:“爹,我也要!” 黎青执就愉快地又亲了亲黎二毛的小脸蛋。 有两个孩子可以亲,他真的太幸福了! 之前黎青执怕两个孩子不适应,最多也就是搂一搂,今天既然亲了……以后可以继续亲! 趁着他儿子还小,一定要多亲亲他们的小脸蛋小手! 金小叶无疑是爱孩子的,但她平常太忙了,对着两个孩子,就很少有温情的时候。 这可能也跟忙无关,单纯就是风气原因。 这个时代的父母在孩子面前往往是权威的存在,他们掌控着孩子,但很少对孩子表达喜爱之情,即便有所表达,也是物质上的而不是言语上动作上的。 底层农民要忙生计,孩子更是完全放养。 又被亲又被说“喜欢”,黎大毛和黎二毛心里美滋滋的,黎二毛甚至嘟起嘴,亲了一下坐在门槛上的黎青执的脸。 孩子的嘴软乎乎的,黎青执被亲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想着不能厚此薄彼,黎青执又把自己的另一半脸凑到黎大毛面前,让黎大毛亲:“大毛,你也来亲爹一下!” 黎大毛有点害羞,但还是重重地亲了黎青执一下。 黎青执心满意足。 而这时,金小叶回来了。 金小叶是干活中途回来的,身上有点脏,就没有靠近他们,只招呼黎老根:“爹,你跟我下地去。” 黎老根羡慕地看了不用干活的黎青执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金小叶离开,嘴里还嘟哝着:“也不用在地里费那么多工夫,人家都不这样……” “人家地多!”金小叶道。 黎老根叹口气,不说话了。 金小叶带着黎老根离开,是去挑肥料去了,隔壁姚父用船运来一桶桶的肥料,村里人都忙着给田地增加肥力。 黎青执暂时没事,就对两个孩子道:“走,爹带你们去逛逛。” 黎大毛和黎二毛开心点头,黎大毛还贴心地带上了一个竹篮。 他们爹只要出门,肯定会去摘野草。 村里人都说他们爹是饿傻了,脑子不清楚,得吃点猪脑子补补,但他们还挺喜欢这个爹的。 黎青执带着两个孩子在路上走,时不时就让两个孩子去摘点草。 村里提着篮子割草的孩子不止他们,但别人割草回去是为了喂羊,他们割草回去是为了喂爹。 正摘草,黎青执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舅子金小树。 金小树拎着一条鲢鱼过来,看到黎青执的时候表情有点纠结:“姐夫,听说你整天吃草?” 黎青执:“也没有整天吃……” “我跟船上人买了一条鱼,你拿回家蒸了吃,别吃草了。”金小树把手上的鱼递给黎青执。 这鱼已经死了,几根稻草从鱼鳃处塞进去,又从鱼嘴处出来捆在一起,让人可以拎着。 这边河流多,可以捉鱼吃,但普通人家主要还是种地为生,抓鱼也是在引水灌溉的沟渠里抓,基本上只能抓到小鱼小虾,很难抓到大鱼。 想吃大鱼的话,就要去跟以打鱼为生的人买。 金小树说的“船上人”,是指没有自己的土地,一年四季住在船上的人,这些人很多都以打鱼为生。 鱼的价格比肉要便宜很多,但这么一条大概能有三斤重的鱼,买的话也要十文钱。 金小树会抓鱼,他本来想等过几天空闲下来,去抓点鱼给黎青执吃,但听说黎青执都吃草了……他特地用自己偷偷攒的钱买了一条鱼,给黎青执送过来。 “我家里还有活儿,先走了。”金小树说完,就急忙离开。 金家在村里也算富户,他们一共有十二亩地。 金小叶的大伯在厢军那边当伙夫不回来,但他有三个儿子,再加上金小树父子,五个大男人一起干活,按理干一下按理很快。 但金小叶的那几个堂兄弟喜欢把脏活累活推给金小树父子,金小树父子也就很忙很累。 黎青执被那条鱼吸引了注意力,然后一个没注意,金小树就已经走了。 不过小舅子真的是个好人!这可是鱼!三斤重的鱼! 黎青执看着这条鱼,忍不住又开始咽口水。 两个孩子也嘴馋,看着鱼道:“爹,我们等下是不是能吃鱼?” 黎青执道:“能!我们今天先吃半条,剩下的半条拿盐腌了,明天吃。” 黎青执回家拿了刀,又去河边处理这条鱼。 人们吃鱼一般不吃内脏,但他一点没舍得扔,鱼肠鱼泡都洗干净留着,然后抹上盐,做饭的时候放在蒸架上蒸。 黎老根回来看到有鱼喜笑颜开,金小叶就平静多了,至于黎青执…… 这样满满的蛋白质,他就不可能不喜欢! 至于腥味……两个孩子都不在意呢! 今天又是吃到绝顶美味,感谢上苍的一天! 金小叶等人目不斜视。 他们已经习惯黎青执不管吃什么,都像是吃到山珍海味的模样了,也不知道他哪天能好…… 正吃着,金小叶道:“明天我还要忙一天,后天要去一趟县城。” 她以前隔个十来天,就会去一趟县城,跟自己认识的人见个面联络一下感情,但这次因为黎青执回来以及农忙,已经二十天没去县城了。 现在总算有空,她想去看看。 黎青执立刻问:“我能去吗?” 金小叶一脸肯定:“你走不动。”他们这里离县城有十里路! 黎青执确实走不动:“你不坐船?走路有点危险……”原主就是独自走路去县城,路过河边的时候被人抓上船带走的。 当然现在还算太平,一般不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金小叶道:“坐船要一文钱……我跟爹一起去,两个人就没事了。” 以前金小叶也会坐船,但现在钱不够! 至于黎青执想去,金小叶要是有钱,不介意带着黎青执坐船去县城玩,但她不是没钱么! 金小叶对黎青执道:“你在家带大毛二毛吧,我给你买好吃的回来。” 黎青执只能点头:“好。” 他的身体还是恢复得很快的,接下来可以多走走锻炼一下,争取半个月后,可以去县城找工作。 仔细想想,他现在还有点瘦脱相,这样子去县城,别人也不敢用他。 不过半个月后,他应该也长不胖…… 暗叹了一口气,黎青执到底没把鱼刺嚼碎了吞下肚。 吃过饭,金小叶又去忙了,黎青执也不耽搁,拉着黎大毛黎二毛,就往村里人最爱待的河埠头走去。 那里每天傍晚都有很多大婶聚在一起聊天说八卦,他也要去听! 借书 黎青执真切地喜欢着这个世界上的活人。 他年少时不爱往人堆里凑,但在独自生活了许久,完全没人跟他交流之后,他特别希望能有人跟他说说话。 前段时间身体条件不允许,他也还没弄清楚村里的情况,也就没有往人堆里凑,但现在……他已经把村里的情况了解了一个大概。 村民们的傍晚集体活动,他怎么能不参加?肯定要去参加! 其实他不一定要聊天,只要在旁边看着那么一大群人聊天,心情就会很好。 还有一点就是……傍晚村里人都去河埠头那边纳凉聊天,孩子们也都去,去那边能让大毛二毛他们和村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他很喜欢大毛二毛,恨不得这两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但大毛二毛这年纪的孩子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喜欢跑跑跳跳……他也不能拘着他们。 黎青执牵着大毛二毛来到河埠头附近,大毛二毛立刻就去找小伙伴玩了。 他们两个没爹,在村里总有人说几句闲话,但因为金小叶是土生土长的庙前村人,庙前村还有一半的人姓金,所以他们还是有玩伴的。 不过村里的孩子也分派系,所以也有跟他们不对付的孩子,黎青执回来那天在黎大毛黎二毛面前胡说八道,还跟金小叶吵架的那个男人的孩子,就跟黎大毛黎二毛有仇。 这个男人也姓姚,叫姚祖明,跟姚振富是本家,不过两家的关系已经很远了。 姚祖明就是当初怂恿黎老根去赌钱,还借钱给黎老根的人。 黎老根确实一直赌钱,但他胆子小就在村里玩一玩,再加上他很穷……他以前跟人赌也就是赌点黄豆、肥料、柴火之类的东西。 在黎青执没有认黎老根做爹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因为黎老根的弟弟侄子对他不好,他甚至连一把黄豆都拿不出来,每次只能站旁边看别人玩骰子。 村里是没人会借钱给黎老根的,都知道他还不了! 黎老根本身也不会去跟人借钱,他从小到大,兜里的钱就没有超过过十文,压根没有可以借钱这个概念。 当时姚祖明分明就是看黎青执不在了,又想到他们家有两亩地,才主动借钱给黎老根。 黎老根快五十岁的人,人还不聪明,借到钱之后很快就输给了姚祖明他们…… 借出去的钱又赢了回来,还能去要账,姚祖明着实赚了不少! 金小叶当初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带着黎老根去姚家,还放话说以后再有人借钱给黎老根,她不会还…… 她这么闹了一通,这几年确实没人借钱给黎老根了,黎老根也不敢跟人去借钱,但她跟姚祖明的梁子也结下了,两家一直不太对付。 姚祖明的儿子姚元宝比黎大毛黎二毛稍微大一点,黎大毛黎二毛又有两个人,双方冲突不断。 之前抢柴火事件,就是之前冬天的时候,黎大毛黎二毛知道自己家缺柴火,捡了些枯草回家放在家门口。 结果姚元宝背着箩筐出来割草瞧见,顺手给拿走了。 当然,黎大毛黎二毛后来又把柴火抢了回来。 今天姚元宝不在,黎大毛黎二毛就跟自己熟识的小伙伴玩,还指着黎青执,一脸炫耀:“那是我爹!” “我知道,我娘说了,全村最瘦的就是你爹。” “听说你爹爱吃草,是真的吗?” “你爹为什么要吃草啊?” …… 黎二毛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爹爱吃草,我尝了,一点都不好吃。”他真的觉得他爹的脑子被敲坏了,但他娘不让他说。 还是黎大毛更靠谱:“我爹吃的不是草,是野菜,我爹读过书,懂的多!” 小伙伴们似懂非懂,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开始玩官兵抓强盗了。 黎青执见孩子那边没什么事情,就坐在带来的小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村里的大爷大婶聊天。 这会儿还属于农忙时节,村里的男人都忙着,年轻妇人们要养蚕也没那么空闲,但年纪大的老人这时间,已经闲了下来。 只是黎青执这么看着他们,他们都不好开场聊天了。 原本有个大娘就想说他看到金小树给黎青执送了一条鱼……现在黎青执在呢,她要怎么说。 还有黎青执看她的眼神,咋这么热情呢?好似她是黎青执亲娘似的…… 最后还是黎青执先对身边抱着个婴儿的大娘开口:“婶儿,你孙女长得真俊!” 这个婶儿也是金家人,听黎青执这么说,就道:“我也觉得,这孩子皮肤白!” “眼睛也大!”黎青执立刻道。 “那是!”这个婶儿很高兴:“你家大毛二毛也长得俊,随了你。” 话匣子一打开,大家就聊起来了,这一聊…… 大婶们突然发现,黎青执这人挺好的。 五年前的黎青执其实跟村里人是有点距离的,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村里人能感觉到。 现在的黎青执就不一样了,她们可以感觉到,黎青执是真心地喜欢她们! 而且聊着聊着,黎青执还跟她们说了些外面的事情,比如城里人是怎么生活的……那都是她们没听过的呢! 她们虽然去过县城,但去了眼睛都不敢乱看,只去固定的几个地方,很多事情压根不知道。 她们之中有些人,甚至已经十几二十年没去过县城了,只年轻的时候去过。 双方正聊得开心,就见一艘小船摇了过来,在河埠头旁边停下。 “姚艄公回来了!”有人道。 黎青执看过去,就看到了姚振富和他的父亲,姚振富的父亲已经摇船二十几年了,村里人一直喊他姚艄公。 这个村里的男人跟后世比都挺矮,黎青执在村里,已经是最高的人了。 姚艄公却比一般人还要稍稍矮点,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 但他的肩膀很宽,胳膊很粗,一看就很有力量。 想也是,他整天摇船,胳膊不可能没力气。 姚艄公上面穿了一件无袖的对襟上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下面穿了一条齐膝的短裤,模样跟村里男人没什么区别,他身边的姚振富就不一样了,他穿着读书人穿的襕衫,看着就让人觉得热。 他也确实很热,头上的方巾都湿透了,油汪汪的脸上也挂着许多汗水。 姚振富比姚艄公还要矮一点,身形也要胖一些,他一直用袖子捂着口鼻,等船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从船上跳下来,不满地开口:“爹,你这船也太臭了!就不能洗洗?” 姚艄公一脸无奈:“我已经洗过了。” 姚振富道:“那就是没洗干净……我明天还是搭别人的船回来吧。” “你搭别人的船回来要钱。”姚艄公道。 “也不过就是一两文钱。”姚振富并不在意,还抱怨姚艄公:“以后运人中黄这样的活儿,爹你还是别接了。” 姚艄公没说话,做他们这行的要是挑活儿接,以后谁还会找他们雇船? 关键是,他需要钱。 他在村里算赚的多的,甚至比他跟人透露的还要多一点,但家里开销依然紧张,毕竟他供了个读书人。 姚振富去县城私塾读书,那位秀才先生收的钱其实并不多,但买书买笔买纸,都要不少钱! 很薄很薄没几张纸的书都要几十文,厚点的书就要几百文了,纸张笔墨也不便宜……他家着实没什么积蓄。 他当初把家里一块地卖给黎青执盖房子,就是因为眼瞅着姚振富要成亲了,家里却没什么钱。 其实姚振富已经二十有二,都当爹了,按理可以找个活儿干帮衬家里,但姚振富想考个秀才…… 姚振富站在石阶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仰着头往上走,然后就正好看到了站起身的黎青执。 嗯,黎青执比不到一米六的他高了一个头,可不得仰头看! “黎青执?”姚振富犹豫了一会儿,才叫出黎青执的名字。 他知道黎青执回来了,但没有跟黎青执见过面,五年前的时候,两人也不熟。 一来他每天早出晚归在县城上学,二来么……黎青执的外形跟他差距有点大,他不想站黎青执身边。 那时候村里人都说黎青执长得好,还说黎青执的学问肯定比他好……他心里不知道有多恼火。 不过后来被证实黎青执学问不好,五年过去黎青执身体还坏了瘦成了一副鬼样子……姚振富在黎青执面前,倒是有了满满的优越感。 “姚兄好久不见!”黎青执笑容满面,一脸热情。 他觉得眼前的姚振富挺亲切的。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胖子了! 姚振富不知道黎青执现在看谁都喜欢,见谁都热情,怀疑黎青执是想巴结自己。 仔细想想,黎家现在是真的穷,黎青执想要巴结自己也正常。 姚振富道:“好久不见!黎兄既然回来了,有空我们可以一起探讨学问。” 以前姚振富是不敢跟黎青执探讨的,但隔壁村的秀才不是证实了黎青执没有学问么?黎青执还已经五年没碰过书本!反正他现在不怕了。 “可以吗?”黎青执一脸惊喜,随即又叹气,愁容满面:“可惜我本来学问就不好,又五年多没碰过书,现在也没什么学问了……” “无妨,只要愿意学,总能捡起来。”姚振富道。 黎青执又问:“姚兄说的对!姚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姚振富问。 黎青执道:“姚兄,我当年逃难,家里的书一本都不曾带出,后来也没钱买书……姚兄可愿借书与我?姚兄放心,那书我一定妥善保管,若有损毁定然赔偿。” 这时候的书可不便宜,弄坏了绝对是要赔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借书……黎青执确实打算先去县城找个工作挣点钱养家糊口,但他对未来也有所规划。 这个时代其实挺不公平,普通百姓生活艰难不说,还有各种徭役,有了财富也很难保住。 如果可以,他想要考个功名。 只是原主的学问实在稀松平常,所以他得从头学才行,也可以习惯了这个时代的文字。 姚振富略有点迟疑:“你要借什么书?有些书我也要看。” 黎青执道:“姚兄借我一本《三字经》就行,我教两个孩子背一背。” 姚振富一口答应:“黎兄随我去拿书吧!”黎青执要是跟他借那些价格不菲的书,他定然犹豫。 但《三字经》……这书他是不怕借的。 姚振富甚至更有优越感了——没想到黎青执竟是连《三字经》都不会背了! 他学问虽一般,但这书还是背熟了的。 背书 姚振富招呼黎青执去拿书之后,就往前走去。 黎青执倒是往后瞧了一眼——姚艄公刚停好船,还在从船上往下搬东西呢! 他搬下来的东西挺多的,还拿了担子准备挑,姚振富就不帮个忙? 好吧,他还真的不帮,他放书的书箱,都在姚艄公那边…… “黎兄,你怎么不走?”姚振富问。 黎青执笑着跟上去。姚艄公这个当爹的都没意见,他又能说什么?真要说了,姚艄公指不定还会反过来怪他多管闲事。 他确实喜欢周围的人,但末世的经历也让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要管闲事。 黎青执虽然好了点,但走路的速度还是很慢,好在姚振富个子矮,走得也不快,两人倒也能并肩前行。 没过多久,挑着担子的姚艄公也赶了上来。 纳凉的人等他们走了,才继续聊天,刚才跟黎青执聊得不错的大婶没忍住道:“那两人……一个矮冬瓜,一个晾衣竿。” 黎青执是村里最高的,瘦了之后看着跟个竹竿似的。 至于姚振富……以前他们没觉得他胖,还觉得他富态,像城里人像地主老爷,但他走黎青执身边,这也太矮了! 村里人又聊起来,黎青执却已经跟着姚振富来到姚家。 这个时代的人喜欢盖院子,按照原主的记忆,一些住在乡下的大户人家会把院墙的地基挖得很深,院墙还会盖三米高,都是为了防盗匪。 不过庙前村少见的没有地主,也就没有那样的房子,大部分人家就弄个围栏。 姚家就用竹子做了围栏的,把家门口的菜地都围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鸡啄里面的菜吃。 走过菜地,就看到了姚家的房子,姚家有并排四间朝南屋子,这四间屋后面,还有茅房和猪圈。 黎青执看到其中一间屋的门大开着,中间放了个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旁边还放着不少东西。 黎青执家东西很少,连个八仙桌都没有,但看黎家,农家平日里要用的东西基本上都有。 姚振富推开最西面的那间房的房门,黎青执就见里面放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几个柜子。 看摆设,这是个书房。 姚家的房子在农村算大的,但屋子也没太多,姚振富能有一间朝南的屋子当书房,在这个家的地位不可谓不高。 村里人其实都不惯孩子,女孩子很早就要开始学做家务学养蚕,男孩子稍微大点就要跟着下地。 金小叶的爷爷奶奶偏心金小叶大伯一家,但金小叶大伯家的堂哥,也都是十来岁就下地的。 当然他们干活不勤快爱偷懒什么的,那是另一回事。 姚振富这样从不下地的,在村里真的是独一份。 不过这个时代,读书人确实高人一等,姚振富若是能在科考上有所成就……那姚艄公在他身上的付出,就都是值得的。 甚至于读了书的姚振富若是能在县城找个活儿干,那他这辈子也就能过得舒服了。 姚振富拿了一本《三字经》给黎青执,又文绉绉地勉励了黎青执几句,让黎青执好好学习。 黎青执拿着书出门,就见姚母正跟姚艄公一起整理东西,金茉莉抱着一个女孩儿,牵着一个男孩儿站在旁边想帮忙。 姚母瞪了金茉莉一眼,口气很凶:“就知道在旁边碍手碍脚的,滚远点!” 姚母对金茉莉很不好,看到黎青执却很客气:“是小黎啊,要不要在我们家吃饭?” 村里大部分人一天吃两顿,但姚家一天吃三顿,大早上姚艄公和姚振富出门前吃一顿,中午姚母带着金茉莉和孙子孙女简单吃点,等晚上姚艄公和姚振富回来,再一起吃一顿。 “婶子,我已经吃过了。”黎青执笑着拒绝,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他刚走出院子,姚母就开始指使金茉莉:“你爹买了豆腐回来,你去厨房把它做了!” 金茉莉拎起那豆腐,带着儿女进了厨房做豆腐。 县城房子贵,租房也贵,姚振富在县城读书十多年,一直都是姚艄公早上送晚上接的,因此一点没耽误他和金茉莉生孩子,两人在这五年里生了一儿一女。 这两个孩子,全是金茉莉在照顾,她还要负责做饭洗衣还有喂鸡。 姚母当然也没有闲着,姚艄公因为撑船赚的比种地多,每日在外面忙活,没空做地里的活。 他们家光水田就有十亩,虽然重活姚母都是花钱雇人做的,但一些轻便活儿还得她干,别人做工的时候她也得看着,并不清闲。 金茉莉进了厨房,就拿出“油罐”来。 姚家会在冬天的时候种油菜,油菜结的籽能卖钱也能跟油坊换油,因而他们家有油用,然而姚母并不许她多用,且只有姚振富在家的时候,她才能用油做菜。 “油罐”里其实看不到油,只有一块侵了油的纱布。 金茉莉用筷子夹出纱布在锅里抹了抹,锅里也就沾了点油,然后把豆腐和水加进去,再加点咸菜,就做成了咸菜炖豆腐。 村里人很少花钱,基本都是自家有什么就吃什么,姚艄公差不多每天都买豆腐回家,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但金茉莉每天都吃,都吃腻了! 她明明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姚家的日子已经过得不错了,姚艄公时不时会买点肉回家,让她说不出的羡慕,这辈子怎么就没有? 因为姚艄公更喜欢金小叶,不喜欢她? 明明金小叶整天跟姚振富吵架,还能打起来,怎么姚艄公反而更喜欢金小叶? 金茉莉有些郁闷,但想到黎青执饿到吃野草,心里又舒坦了。 她觉得豆腐不好吃,可人家想吃还吃不上! 金茉莉做饭的时候,姚艄公对自己的妻子道:“你也别对茉莉这么凶。” “我也没干什么!”姚母冷着脸道:“我要是不把她打发走,她肯定要在这边盯着,算你挣了多少钱……我就是看她就不顺眼,花钱大手大脚的,还一副我捏着钱不给她花的样子。” “是你想多了。”姚艄公觉得这个儿媳妇还可以,干活勤快被骂了也没闹过脾气。 姚母不吭声,跟姚艄公说起别的,算计家里的开销——姚振富读书太花钱了,以至于他们家压根没积蓄。 另一边,黎青执拿着手上的书往河埠头走去,还一边走一边看。 反正他走得慢。 在大齐,有个秀才功名就能免徭役,但秀才并不好考。 若秀才好考,原主也不可能完全放弃。 但黎青执还是想试试。 他都能在末世苟到最后一个了,不就是读书吗?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怕读书,也觉得自己应该能读好,毕竟他有金手指。 他的金手指就是他的异能。 末世开始后,出现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异能,大家基本上按照异能的主要作用,来给异能起名字。 他当时发现自己的异能可以祛除体内有害物质,净化体内的污染,就将之起名为净化异能。 但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异能的作用,不止于此。 这异能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将之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可以依靠异能让自己拥有强健的身体,也可以用异能刺激大脑,让自己的脑细胞更活跃学东西更快。 他的异能不能用来战斗,但他后来用异能提升了身体素质,多少还是有点战斗力的。 此外,在刺激过大脑之后,他的记忆力变得非常好,反应也变得很快,跟那些在末世里得到了智力方面提升的人不相上下。 最初几年他迫切地想要结束末世,还加入过专门的研究所,想要研究一下自己的异能,可惜没能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说起来,他上辈子能撑到最后才死,也是因为他一直在用异能调整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可以少消耗能量。 换了个身体,他现在的记忆力不如以前,他继承的原主的记忆吧…… 整整五年没碰书本,原主已经连《三字经》都不会背了。 但他拥有异能,只要养上一段时间,他就能用异能开发自己的大脑。 到时候他再去学习,一定会轻松很多。 黎青执捧着书看上面的字,顺便翻出原主的记忆一一对照,很快便来到河埠头这边。 黎老根已经从地里回来了,正穿着短裤在河里洗澡。 几个村里的男人跟他一起洗,一边洗还一边取笑他,说他又瘦又小不像个男人,说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 黎老根也不答话,就朝着人家笑。 黎青执见状道:“爹,你洗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黎老根立刻从河里起来:“走了走了!” 黎大毛和黎二毛跟小伙伴玩得很开心,倒是有点舍不得走,但这会儿天快黑了……两人跑到黎青执身边,牵住了黎青执的手。 黎青执没有马上就带着他们回家,这两个孩子玩了一天,一身的汗! 河边铺了石板或者碎石头,方便人洗东西的地方不止一处,黎青执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让两个孩子去洗澡,他则在旁边看着点,偶尔帮着擦个背。 “爹,以后都你给我们洗澡吧,”黎二毛道,“娘力气太大了!” 黎大毛认真点头。 黎老根更是在旁边“嘻嘻”一笑:“小叶的手劲大得很,每次给这两个孩子洗澡就像是在杀猪,他们两个一直哇哇乱叫。” “是的是的!”黎二毛听完挺得意:“我们是小猪!” 黎大毛道:“你才是,我可不要当猪。” “为什么不要,猪肉多好吃啊!”黎二毛不解。 黎青执都被他逗笑了:“二毛是小猪,来,给爹咬一口。” 黎青执作势要咬,把黎二毛吓得往黎大毛身后躲:“爹,你别吃我。”他爹什么都吃,现在竟然要吃他了? 黎青执哈哈大笑:“二毛你放心,爹不吃你,你可是爹的儿子,比爹自己还重要,爹怎么可能吃你,最多亲亲你。” 亲了亲两个孩子,黎青执擦干手,这才拿了旁边的《三字经》,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往家里走去。 他们到家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金小叶也回来了,正在晾自己湿漉漉的衣服。 村里人大多天一黑就睡了,当然也有继续在外面纳凉聊天,一直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家的,甚至还有人直接睡屋外,觉得屋外有风更凉快。 黎青执以前看书,说古代有很多夜盲症。 在大齐,夜盲症的人确实挺多,但在崇城县,这样的人相对于总人数其实很少。 这应该也跟地域有关,崇城县位于南方,冬天都有青菜萝卜吃,而且人们时不时能吃点鱼虾,虽然生活条件比不上现代,但相比于其他地方的百姓,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这个时代,大家确实不爱在夜晚出门。 一来这时没有路灯,要是再赶上天色不好,那天黑起来是真的黑,不管有没有夜盲症都完全看不见。二来……这时候没有监控,一些恶徒很是胆大妄为,夜晚去不熟悉的地方,会很危险。 庙前村所在的崇城县比较富裕,也没有盗匪,但原主父亲以前当县令的那个盂县,当地很多村落都会组织青壮年夜间巡逻。 不然被偷点粮食鸡鸭事小,若是来一股强盗,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黎青执家里家当很少,连油都没有,也就没有油灯。 今天又没有月亮……躺下后,屋里当真是漆黑一片。 大家还没有睡意,黎青执就给黎大毛黎二毛讲故事,这次他讲的,是一个义官去某个村子办事,遇到麻烦之后巧妙解决的故事。 这些都是原主以前跟着师爷办事的时候遇到的,或者听来的,他给金小叶乃至黎大毛他们讲,也是为了让他们长见识。 金小叶就道:“你懂得真多。” 黎青执道:“我以前认识县衙的人,知道的就多点。” 原主几乎不会说以前的事情,就怕被人发现他的身份。 他甚至每次去县城,都小心翼翼,唯恐遇到认识他的人。 黎青执却要坦然很多。 他现在特别瘦,跟原主以前相比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至于以后……他打算用异能,稍稍“净化”一下五官。 让自己皮肤白点眼睛大点,他就跟以前并不相像了。 “你连县衙的人都认识啊……”金小叶感叹,县衙对她来说,有点遥不可及。 黎青执道:“认识,其实他们也都是普通人……小叶,大毛二毛,我教你们背《三字经》吧。” 后面的内容原主已经忘了,但前面的还记得,他又看过一遍……他可以教金小叶他们背一背,再给他们解释一下。 在现代,让四岁孩子背这样的古文,孩子大概率会觉得无聊,但古代的夜晚连个油灯都没有……黎大毛黎二毛背得很起劲。 金小叶听到两个孩子的背书声,心情特别好,对黎青执道:“阿青,你好好教孩子,等我有钱了,就给你买书。” 黎青执:“……”看最近金小叶的言行举止……金小叶似乎是想让他在家带孩子,自己出去挣钱养家。 他很愿意吃软饭,但他胃口太大,金小叶可能会养不起。 县城 之后,黎青执除了做饭以及出去遛弯锻炼身体,就是在家看那本《三字经》。 他需要熟悉这个时代的文字,巩固原主的学识。 姚振富的这本《三字经》是印刷的,这样印刷的书在原主以前生活的盂县价格昂贵,但在崇城县这边会便宜一些。 江南文风鼎盛,做印刷书本生意的书店非常多,书店一多,书的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盂县则不同,当时整个县城就一家书店,那里的书不仅卖得贵,质量还不好。 原主当时学《三字经》,用的书是原主大哥手抄的,当然原主后来也抄了几遍,选了字迹最清晰的整理成册给弟弟用。 多年没有巩固,《三字经》后面的内容原主已经不会背了,但黎青执看了几遍,就把这记忆捡了回来。 至于书里那些典故,原主对这些很感兴趣,倒是全都记得,正好他能在教金小叶还有黎大毛黎二毛背书的同时,给他们讲书里的故事。 至于认字,黎青执觉得暂时不急。 黎大毛和黎二毛还小,至于金小叶……现在是农忙时节。 黎青执在家待着,金小叶却是摘下自己院子里的蔬菜,带着黎老根去了县城。 去之前,金小叶让黎老根穿上衣服,黎老根穿是穿了,但扭来扭去觉得很不舒服:“这么热的天,还要穿衣服……” “县城没人打赤膊!”金小叶道。 黎老根嘟哝:“那些县城人就是喜欢瞎折腾。”说完,他还小声抱怨,觉得那些城里人看不起他。 黎青执有点无奈。其实不说城里人,村里人也都看不起黎老根,这几天他没少看到村里的男人拿黎老根开玩笑。 不过抱怨归抱怨,黎老根还是乖乖跟着金小叶去县城。 其实他是喜欢去县城的,哪怕他去了县城之后什么都不干,回来之后也能跟村里人吹嘘一番。 说起来,在被金小叶带着去县城之前,黎老根除了儿时被父母带着去县城玩过,后来就再没去过了。 金小叶和黎老根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县城,进城之后,金小叶就敲开了一户人家。 出来开门的是个头发挽了个髻,白皮肤圆脸盘的中年妇人,看到金小叶,这人笑起来:“小叶,你好久没来了,是因为农忙?” “王姐,不单是农忙……我男人回来了!” 王姓妇人有些吃惊:“他回来了?” 金小叶道:“对,回来了,他那次出门遇到劫匪把他抓走卖了,他千辛万苦才逃回来。” 金小叶把黎青执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王姓妇人就道:“阿弥陀佛,他没事就好。”说完,这王姓妇人脸上,又出现了些许忧虑。 五年前,金小叶走投无路,挺着个大肚子带着东西来县城叫卖。 她在金家不受宠,成亲前去县城的次数寥寥无几,当时到了县城,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黎老根就更不用说了,他当时都傻了,就知道躲她身后。 好在她这人一向敢做敢干,一咬牙一跺脚,她就一家家去敲门,一个个人去问,卖自己的东西。 她卖得不贵,这一路下来,就把东西卖光了。 眼前这个王姓妇人,就是她在那时候认识的。 王姓妇人的丈夫是个行脚商,他在崇城县这边购入布料,乘船去别处卖,再从别处买来一些东西,带回崇城县出售,时常一出门就是几个月。 此时听了金小叶说的黎青执遇到劫匪的事情,这妇人就开始担心起自己出门在外的丈夫来。 金小叶也看出这妇人的担忧了,安慰了一番,留下一些带来的蔬菜,这才离开。 那妇人拿了她的蔬菜想要给钱,但金小叶不肯收,只说自己就是来看看她,跟她报个平安的,不过是一点不值钱的蔬菜,不能要钱。 那妇人到底没把菜钱给出去,就给了金小叶一条巴掌大的鱼干,说是给黎青执补身体的。 崇城县离海边不远,就有人会专门去海边,跟那里打鱼为生的人收咸鱼、鱼干、干海带之类的东西,带来崇城县卖。 这些东西价格不贵,十文钱就能买一斤,干货又实在……城里的人没办法天天吃肉,但隔上几天蒸一条咸鱼却没问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那妇人得知金小叶下次再来县城要半个月后,就拿出一串钱,让金小叶下次过来的时候,在村里买只公鸡给她带过来,还拜托金小叶帮忙把鸡杀好褪毛。 如今市面上卖的都是活鸡,但这妇人不爱杀鸡。 金小叶收了钱,一口答应。 从王姐家出来,金小叶拐过一个弯,就见到了在角落里坐着,缩成一团抱着个箩筐的黎老根。 黎老根胆子小,不敢跟城里人说话,金小叶让他跟自己一起去王姐家他死活不乐意,就在外面等着。 金小叶给了王姐不少蔬菜,价值并不比王姐给的咸鱼少,但黎老根抱着的箩筐里,依然有不少菜。 金小叶带着这蔬菜,又去给之前请她做工的人家送了一些。 这两家她送的多,剩下的那些人家她走动了一下,也送了点菜,但送的比较少。 在县城走了一圈,金小叶又往县城的海货铺走去。 海货铺就是卖咸鱼海带的地方,金小叶来县城之前,村里有人托她买一些咸鱼和海带。 最便宜的咸鱼是腌制的小杂鱼,十文钱能买两斤,回家之后拿上二两放蒸架上蒸,全家都能就着咸鱼多吃一碗饭。 海带也一样,从干海带上剪下一块,泡开之后炖豆腐,拿来待客都是体面的。 还没进海货铺,金小叶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味,同时她也发现,黎老根又溜了,跑到了旁边墙根下躲着,不敢进店。 金小叶又好气又好笑,她第一次来县城的时候,也因为兜里没钱束手束脚,但真没黎老根这么严重! 金小叶在县城忙活的时候,黎青执带着黎大毛和黎二毛,正在捉鱼。 他暂时是没力气下水去捉的,但想要捉鱼还有别的办法。 拿一个竹篮,在竹篮里放一点饭粒,放一块石头,用绳子系上之后沉入水中,等鱼儿进竹篮吃米饭的时候再飞快地把篮子提起来,这也能捉到鱼。 不过这样做捉到的,多是手指头大小的鱼还有小虾,而且收获不会很多,一般只有小孩子会这么干。 也就是黎青执整天馋一口吃的,才会亲自动手。 这时的河流都非常清澈,这个时代的人会把每一样东西都用到极致,粪便是肥料,老了的菜叶子能喂鸡鸭喂猪羊,碎布头能纳鞋底……人们几乎不生产垃圾,河水也就很透彻。 黎青执把篮子放进水里之后,就看到有鲦鱼游了进去……他看准时机往上一拎,就看到篮子里有两条细长的,手指粗细的鱼。 “哇!”黎大毛黎二毛惊喜极了。 黎青执见状,又把篮子放进水里,放完就开始教两个孩子数手指头:“一、二、三……你们一只手有五个手指头,两只手一共十个手指头……” 黎大毛黎二毛头一次学数数,数得不亦乐乎,黎青执见状,又给他们出题:“大毛有两个鸡蛋,二毛也有两个鸡蛋,你们两个加起来有几个鸡蛋?” 两个刚学会数数的孩子,就掰着手指头数。 正忙着呢,一个戴草帽的男人溜达着过来。 黎青执敏锐地抬头,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黎大毛和黎二毛面前。 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了恶意。 不过很快,黎青执又放松下来,甚至朝着这个男人露出一个笑容。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末世,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会扑上来咬他的丧尸! 这是个人! 大齐的治安跟到处都是监控的现代没法比,但同一个村子住着,大家吵架归吵架,一般不会动手。 当然这也跟地域有关,崇城县这边的民风,一直都不彪悍。 来人正是姚祖明,他当初怂恿黎老根赌钱,又借钱给黎老根,跟金小叶闹矛盾之后,没少在村里说金小叶坏话。 但大家伙儿一个村住着,谁不知道谁啊!没人把姚祖明的话当回事。 对村里人来说,金小叶比姚祖明还可信一点,至少金小叶从不占人便宜,姚祖明夫妻就不一样了……他家的菜地跟别人家挨着,只要没人他就不从自家地里摘菜,专摘别人的,被抓到了还死活不认。 姚祖明是看到黎青执之后,专门过来的,没想到一来就对上黎青执的笑脸,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啧啧,我们状元郎的手都粗成这样了啊,还能拿笔吗?” 黎青执笑得更开心了。 在末世的时候,不说丧尸就说那些人……如果他遇到了对他有恶意的人,对方很有可能直接对他动手! 可现在呢?姚祖明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他几声! 黎青执一脸温和:“我的手还好,还能拿笔。”原主的手其实不太好,因为整天搬石头的缘故,已经有手指变形了。 但他有异能,可以让自己的手恢复。 想吵架没吵起来,姚祖明有点不痛快,就又道:“就算还能拿笔,你也没机会拿了吧?你家又买不起笔!黎青执,你家是不是饭都吃不上了?不然你怎么到处挖野草。” 姚祖明长相一般,这会儿还一脸不好好意,更是看着就不讨喜。 但这人不会上来咬自己的脖子,不是吗? 黎青执的心情依然很好:“我只是喜欢吃野菜而已。” 姚祖明继续攻击:“喜欢吃野草?你以为你是羊啊!我说,该不是你瘦脱相不中用了,金小叶嫌弃你,不给你吃饱饭吧?就你这身板,肯定压不住她……” 黎青执不介意姚祖明阴阳怪气说自己几句,毕竟不痛不痒的,但这人说到金小叶身上,就过分了,他慢悠悠地开口:“我家小叶人很好,家里有点好吃的都给我吃……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有经验?你不中用了,你的妻子不给你吃饱饭?” 说完,黎青执目露同情。 姚祖明之前说黎青执的坏话,结果黎青执一直笑眯眯的,他就很难受,巴不得黎青执反击,好痛快吵一架。 结果黎青执反击了吧……他更难受了!“你他娘的才不中用!黎青执你就是废人,我跟你说,金小叶迟早不要你,她早就跟隔壁村的大壮好上了!” 隔壁村有个叫大壮的光棍,一直都对金小叶有点意思,想要入赘到黎家。 崇城县周边农村,哪家的男人死了,留下妻子儿女,这个女人有三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路就是当寡妇,独自抚养孩子。 第二条路就是改嫁,一般改嫁的时候是不带孩子的,也不带走夫家的财产田地,那些财产都留给孩子。 第三条路,就是招赘个男人回来,让这个男人改姓夫家的姓,帮她抚养孩子,之后若是生儿育女,儿女也都跟女人死了的前夫姓。 选第三条路的女人挺多,毕竟家里没个男人很多力气活没人干。 男人也有很多愿意这么干,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活着,为了田地。 地是有数的,尤其是崇城县这样人口密集的平原,这里压根就没有荒地,也不可能开荒。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人家本就只有两三亩地,家里穷得很,却偏偏生了好几个儿子,这种时候要怎么办? 当父母的,常常拿不出钱给每个儿子娶媳妇,于是就有了光棍。 即便父母一咬牙给每个儿子都娶妻了……之后一分家,分到每个儿子手上的地才多少?这些儿子若再多生几个,最后总有人要打光棍还没自己的地。 黎老根不就是这样的? 还有些人家,家里出点事卖了地,就也没有地了,只能租地主的地种,或者打零工为生。 黎青执他们家的生活并不宽裕,但那些人……他们简直朝不保夕。 遇上灾荒年,水稻的收成只有平日里的五成,跟地主说好的租子却是平日收成的七成……佃农忙活一年,到年底一算反而欠了地主钱! 没地的人很多都娶不上媳妇,自然不介意入赘到别人家,也不在意是不是要改姓,能活着能吃饱,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好。 连温饱都没得到满足的人,压根不会去考虑尊严。 前几年大家都以为黎青执不会回来了,见金小叶年轻家里还有房子有两亩地……当时隔壁村没有地的那个叫大壮的就上门自荐,想要认黎老根做爹,改姓黎跟金小叶做夫妻。 黎老根当时都心动了,不过金小叶没同意。 他们家也就两亩地而已,活儿她自己就能干过来,何必多添一个人? 而且以后要是再生孩子……日子越过越穷就算了,总归就两亩地孩子长大了根本不够分! 黎青执对这件事并不清楚,但他相信金小叶。 这会儿,他惊讶看着姚祖明:“你说……你跟隔壁村的大壮好上了?” 姚祖明有点傻眼,气急败坏:“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说的是金小叶!” “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往别人身上安。”黎青执一脸认真地看着暴躁的姚祖明。 姚祖明气炸了:“你这个脑子被敲坏了的……” 姚祖明正准备破口大骂,就有村里人过来了,来的还正是这几天天天跟黎青执一起纳凉聊天的两个老大娘。 这两人瞧见河边的情况,立刻怒了,帮她们的好友黎青执出头:“姚祖明,你别欺负人家小黎!” 小姑 姚祖明没觉得自己欺负了黎青执:“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我大老远就听到你在这里骂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两个老大娘赶走了姚祖明。 姚祖明灰溜溜地离开,离开前还愤愤不平地看了黎青执一眼。 黎青执挺想笑的。 虽然这个时代跟现代的法治社会不能比,但在庙前村,姚祖明看他不顺眼对他有恶意,也最多嘴上说几句。 这个世界,真好啊! 当然黎青执并没有笑出来,他甚至露出些委屈来。 两个老大娘瞧见,就有点心疼黎青执。 黎青执失踪之后,村里很多人都在背地里骂过黎青执,也因为这样,在黎青执回来之后,他们对黎青执有点愧疚。 再加上这段时间黎青执待人热情……反正现在村里人,都挺同情黎青执。 当然他们也同情金小叶——他们家才两亩地,偏偏要养的人又多了一个…… “小黎,你别听姚祖明胡说八道,他这人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一个大娘开口。 姚祖明没少在村里说金小叶的坏话,但他们都知道那是他胡说八道。 金小叶确实整天往外跑,可那都是为了养家! 她真要有什么心思,早就再找个男人了,一直没找就说明她没什么心思。 而且黎青执突然不见了……就算金小叶真的再找了,那也正常,怪不得金小叶。 “我知道的,他都是胡说。”黎青执认真点头。 两个大娘是来洗菜的,庙前村水多,因而除了姚振富家以外,其他人家都没有打水井,大家都在河边洗东西,也从河里取水用。 不过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在家里放个大水缸,这样用水方便一些。 但黎青执家没有水缸,大水缸不便宜……好在他们家离河边近,出门直走不到五十米,就是河边了,平日里要用水,就直接去提一桶。 黎青执跟两个大娘聊了一会儿,又去拉竹篮,这次竹篮里有三条小鱼,还有三只河虾。 可惜因为耽搁了一会儿的缘故,他放进去的米饭差不多已经没了——他本身就只放了一点点米饭。 黎青执直接在河边把小鱼杀了,他是不介意整个吃的,但孩子在呢,还是要洗一洗…… “爹一开始抓到了两条鱼,后来又抓到了三条鱼,一共几条鱼?” “一共有五条鱼对吧?五可以分成几和几?” “大毛二毛你们太厉害了,都说对了!” …… 黎青执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回到家,抓了一把黄豆让他们数数,学五以内的加减法。 黎大毛和黎二毛一开始有点生疏,但算着算着,就会算了。 这两个孩子哪怕什么都不干,黎青执光是看着他们,就觉得满心欢喜,现在这两个孩子还在乖乖算算数……各种夸奖,黎青执不要钱一样说出来。 黎大毛黎二毛学东西的劲头更足了。 金小叶带着黎老根从县城走回家的时候,已经非常疲惫。背着东西走路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她之前已经忙了好几天,今天天又太热…… 黎老根就一直在抱怨:“我下次一定不去县城了,这也太热了,我还走得特别累……” “你下次不去的话,下次我要是弄到咸鱼,你没得吃。”金小叶道。 黎老根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他们进了村子,远远地就看到一些房子上面飘着炊烟。 他们家的房子上面,就炊烟袅袅。 等他们进了院子,就听到黎大毛和黎二毛正在背《三字经》,两人背了一段之后,黎青执还夸他们:“大毛二毛真聪明!你们是爹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来,给爹亲一口。” 黎大毛黎二毛喜滋滋伸出小脸,给黎青执亲。 金小叶瞧见这一幕,又闻到米饭的香味,突然觉得黎青执回来了挺好的。 以前她忙了一天回到家,还得自己做饭吃,那时候她让黎老根在家看孩子,两个孩子还往往脏兮兮的……黎青执带的孩子就不一样了,瞧瞧,都会背书了! 金小叶心情大好,从箩筐里拿出那条王姐给的咸鱼:“县城的王姐给了我一条咸鱼,明天可以蒸来吃。” “好!”黎青执看到咸鱼,眼睛都亮了。 金小叶瞧见他这样的表情心情挺好,又道:“新收的稻子已经晒干了,明天我去舂一点,我们一起吃个新米饭。” “好。”黎青执笑起来。 黎青执把捉来的小鱼蒸了。 那鱼总共就一点点,金小叶压根没惦记,放在了黎青执和两个孩子面前,倒是黎老根道:“这鱼看着不错啊……”他说着,就夹走了一条鲦鱼。 黎青执见状,给金小叶也夹了一条。 剩下的三条鲦鱼他和两个孩子一人一条,三只其实没什么肉的虾,他们三个也一人一只。 小鱼有刺,不过他们这里的人打小就吃鱼,也都会吐刺,黎大毛黎二毛直接吃起来。 黎青执也吃起来,鲦鱼的肉特别软,还很细腻,哪怕没有任何调味料,蛋白质也给了他浓浓的满足感。 就是太少了。 这种手指头大小的鱼,他吃得下一百条! “我不爱吃鱼,你吃吧。”金小叶把黎青执夹给自己的那条鱼又夹给了黎青执。 “小叶你吃吧,家里还要靠你的。”黎青执虽然想吃,但还是坚定地把那条鱼给了金小叶。 原主的身体亏空得厉害,其实金小叶的身体也没多好。 当然这个时代的农民都差不多,全都缺营养。 金小叶的父亲和黎老根都不到五十,但都已经没有什么牙齿了,这是因为劳累和缺少营养,也是因为没注意卫生。 甚至于在村里,五十多岁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能活到六十岁的,都算长寿了。 金小叶的奶奶,就是村里少数长寿的人之一。 吃过饭,金小叶打算去地里看看,不过没叫上黎老根,毕竟她今天不打算干什么活。 于是,黎老根就跟着黎青执一起去了河埠头乘凉。 黎青执知道的事情多,如今已经跟村里的老大娘混熟了,至于黎老根,今天也有一群人围着他说话。 毕竟黎老根今天,可是去县城了。 “县城可大了,那里的路都是石板铺的!” “我这次还在码头见到了一艘大船,足足有三层!” “码头上的火特别多,还有人在那边摆摊卖包子。” “小叶认识不少人,她带着我去跟人走动,人家还送我咸鱼。” …… 黎老根翻来覆去说了不少,还把以前遇到的事情拿出来说,言语间满是自豪。 同一时间,黎大毛和黎二毛也在跟人吹嘘自己的爹:“我爹今天带我们去捉鱼了,那鱼可好吃!” “我爹还叫我们背书了,我背给你们听!” “你们会数数吗?我爹今天教我数数了!” …… 庙前村的人几乎都不认字,但数数还是会的,只是黎大毛黎二毛还小,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还真的就不会数数。 于是一群小孩崇拜地看着黎大毛和黎二毛。 黎二毛一心显摆,还背上了:“人之初,性本善……” 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他背的是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们羡慕地看着他。 注意到这一切的黎青执又想亲亲两个孩子的小脸蛋了。 这可是他的孩子,他的! 正乘凉呢,又遇到姚艄公载着姚振富回来了。 姚振富一靠岸,就听到黎大毛和黎二毛在背《三字经》。 黎青执之前说他要教两个孩子背书,现在看来是真的,听说这些天,两个孩子还由黎青执带着。 一个大男人只能在家带孩子,这也太没本事了! “姚兄,”黎青执笑着跟姚振富打招呼,“多谢姚兄借书给我,我这几天闲着没事,就教了教孩子。” “这个岁数的孩子,确实该启蒙了,我当初就吃亏在启蒙太晚。”姚振富道,他一直到八岁,他爹娘才送他去读书,之前一直在乡下玩什么都不懂的他,一开始还闹出笑话来。 姚振富想起这事儿就难受,好在如今的他对县城异常熟悉,已经跟城里人没区别了。 “我就是让他们随便背背,”黎青执笑道,“姚兄,那《三字经》我已经看完了,今日就还给姚兄吧?姚兄愿不愿意再借我一本书?” 姚振富一口答应:“可以。” 黎青执拜托黎老根看着点孩子,就跟着姚振富往回走。 其实在村里,两个孩子只要不下水,一般也不会遇到危险,村里人相互之间都认识,有个陌生人进村还会被盯着。 黎青执还了《三字经》之后,又借了一本启蒙用的《千家诗》,这书跟《三字经》一样,是原主背过学过的,还印象深刻,他借回来研究几天,应该就能背出来了,还能教两个孩子背背诗。 黎青执借到书,谢过姚振富就回了家,结果刚到家门口,就遇上了一个中年妇女,还有点眼熟。 黎青执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金小叶的小姑,也就是嫁在村里的那个。 金小叶的爷爷奶奶是在生了两个儿子之后生的两个女儿,金小叶的这个小姑其实只有三十多岁,但她看着跟现代五十来岁的人差不多,头发乱糟糟的,眼尾满是皱纹。 “小姑!”黎青执热情地叫了一声:“小姑你过来有事吗?进屋喝杯茶?” 金小姑有些不习惯黎青执的热情:“小叶在家吗?” “她去地里了,不过应该快回来了。”黎青执道。 金小姑点点头,见黎青执已经搬了个凳子出来,就坐了下来,还拿出一些蔬菜给黎青执,又问:“听说今天姚祖明欺负你了?” 黎青执道:“也算不得欺负,就是起了点争执。” 金小姑道:“委屈你了,这个姚祖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家倒了八辈子霉,跟他们家做了邻居……” 金小姑说着就抱怨起来,例数姚祖明一家做过的过分的事情。 什么偷他们家的粪,偷他们家的菜,偷他们家鸡窝里的鸡蛋,更过分的是姚家的鸡下蛋少了,还诬陷是他们家偷的。 黎青执:“……”之前他病着的时候,金小姑没有专程过来看,也没拿东西过来,这次拿了点蔬菜过来,感觉完全是为了抱怨姚祖明。 不过他挺乐意听的。 这些细碎的生活琐事,对他来说都是人间烟火。 舂米 金小姑是个话痨,特别喜欢说话。 她一开始跟黎青执抱怨姚祖明,接着又开始跟黎青执抱怨自己家里公婆关系不好男人啥事不管儿子是个蠢蛋。 黎青执:“……”金小姑这里的人间烟火有点多啊! 不过他还是很爱听的……黎青执不着痕迹,问了点金小叶的事情。 金小姑果然说起来了!她开始说金小叶脾气不好,打小争强好胜,说金茉莉从小就懒,说自己的母亲也就是金小叶的奶奶偏心眼对金大伯一家更好…… 大概就是金小叶的爷爷奶奶,都更重视金大伯一家,之前金大伯的三个儿子没长成的时候,家里的活儿差不多都是金小叶一家在干。 金小叶的父母不说什么,但金小叶是个暴脾气的,会跟奶奶吵起来,不像她妈一样逆来顺受。 黎青执想象了一下金小叶小小年纪帮父母出头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非常喜欢金小叶的性格。 经历过末世,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人只能靠自己。 但他并不喜欢那些自私自利狠辣无情,为了自己可以肆意伤害别人的人。 金小叶这样的,就非常好。 金小叶回家的时候,就见黎青执跟自己的小姑聊得很开心。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金小叶不喜欢金茉莉,对自己的这个小姑也不喜欢,或者说……有点受不了。 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她小姑每次回娘家,就会逮着身边说说说,抱怨婆家每一个人,永无止境的那种。 她当时听了心里那叫一个气,就给她小姑出主意,但她小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反正什么改变都不做,完了下次再来抱怨。 时间一长,她就开始躲着她小姑走了。 有那功夫,她还不如琢磨一下要怎么挣钱。 没想到黎青执竟然跟她小姑,都能聊这么开心! 明明五年前,黎青执是不爱说话的! 受了五年苦,黎青执变了好多! 以前总是端架子的黎青执,如今成天往人堆里钻,跟人聊家长里短…… 算了,这样也行。 金小叶琢磨着,自己以后就把自己当男人,把黎青执当自己媳妇儿好了,黎青执在家洗洗刷刷带孩子,她在外面挣钱养家。 这么一想,黎青执还挺好的,他识字,擅长教孩子,村里那些女人,没一个比得上他! 他还自带两亩地的嫁妆呢!那可是两亩地!值五十两银子!可以养活一家人! 金小叶看黎青执的目光都温和了。 金小姑看到金小叶,却立刻上去道:“小叶啊,你男人今天被姚祖明欺负了,姚祖明这家伙就是个混球,成天在村里说你坏话,还跑到大毛二毛和你男人面前去说……” 金小叶闻言眉头皱起,问黎青执:“姚祖明欺负你了?” “欺负了!都有人看见了,他还跟小青说什么大壮……”金小姑两眼晶亮地看着金小叶,一副恨不得金小叶马上去教训姚祖明的样子,“小叶,你可要给姚祖明一点教训。” 金小叶到底是女人,而且并不是多么壮硕的女人,力气肯定比不上姚祖明这么一个大男人,起冲突是要吃亏的。 但乡下地方,除了看力气,还要看亲朋看兄弟看个人脾气。 就算金小叶一家跟金大伯一家不对付,那他们也是一家人,金小叶跟人吵架,她三个堂兄弟,她亲弟弟,她爸都会站她这边,更不要说村里还有那么多人姓金! 至于为什么说还要看个人脾气……有些人性子软,那即便家里能给助力也没用,照样被欺负。金茉莉亲兄弟都有三个,底气比她还足,不还是天天被婆婆骂? 还有些人脾气硬,即便家里没助力,她也能自己立起来把日子过好。比如金茉莉,她就算没有娘家,跟婆婆吵起来婆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孩子都生了,姚家难道还能因为她跟婆婆吵架就不要她?真要那样干,姚家在村里会被人戳脊梁骨。 当然金小叶也注意分寸,不会真的跟人打起来,她力气小,真要打起来,姚祖明都能把她扔出去,折断她胳膊。 事实上村里人也都注意分寸,姚祖明成天嘴碎,却也不敢真动手,真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黎青执听到金小姑的话,才知道她不是来说八卦的,而是来撺掇金小叶去找姚祖明麻烦的。 他对姚祖明没好感,但也知道金小叶一个女人找上门去,占不了便宜。 黎青执对金小叶道:“他也没干什么,就是吃多了人中黄嘴巴臭,熏着我了。” 金小叶听到自己小姑的话,就有点担心。 她跟那个叫大壮的确实认识,她时常去县城,而大壮一直靠在县城码头给人扛货为生,两人时常遇到。 但他们真没什么关系。 别看人家叫“大壮”,其实挺瘦小一个人,还见个寡妇就讨好一下,烦人得很。 只是他们虽然没关系,黎青执要是信了姚祖明的话…… 他们村也不是没有男人听到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回家打老婆的,也有女人听到些风声,就跟家里的男人闹。 黎青执肯定打不过她,她就怕黎青执跟那些女人一样跟她闹。 结果黎青执上来就说姚祖明嘴巴臭,金小叶忍不住笑起来。 黎青执之前给金小姑倒了一碗水,还给自己倒了一碗,还没喝呢,这会儿就殷勤地给金小叶送水:“小叶,喝点水。” 金小叶接了水就喝,喝完就对金小姑道:“小姑,你话说完了吧?说完可以走了,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金小姑一脸失望,嘟哝几句走了。 等她走了,金小叶才道:“黎青执,姚祖明是不是又拿那个大壮说事?我跟人家没关系。” “我知道,我多好看啊,你一定看不上别的男人。”黎青执摸着自己的脸,开了个玩笑。 金小叶没忍住又笑起来,黎青执以前确实很好看,但现在又黑又瘦看着就不健康,连村里的男人都比不上。 黎青执把金小叶逗笑,就道:“天色不早了,我去叫两个孩子回家,顺便带他们洗个澡。” 他和两个孩子,都得洗洗。 一开始他身体弱,也就不敢下河洗澡,倒不是怕水凉什么的,主要那会儿他腿都是软的,怕下河洗澡脚打滑。 现在就不用担心了……黎青执带着黎大毛黎二毛,一起下河洗。 只是别的男人洗澡的时候只穿个短裤,他跟女人一样穿着衣服。 如今瘦巴巴的身材,他是不想被人看到的。 洗完澡,三人就湿答答地往家里走,晚风吹在身上非常凉爽,还挺舒服的。 等到了家,他们才换了衣服,把湿衣服晾上。 他们家还算好的,那些最穷的连地都没有的人家,有时候连一套替换衣服都没有,洗了衣服之后只能光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金小叶先去了地里忙活,从地里回来,吃过饭,就装了一些新收的稻子,说是要去舂米。 所谓的舂米,其实就是给水稻脱壳。 庙前村的人舂米,都是用石臼冲的。 石臼由石头打磨成的,两尺见方中间凹进去,除了能用来舂米,还能用来打年糕。 这东西在庙前村,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的,毕竟不便宜,不过有石臼的人家,基本都是愿意免费借给别人用的,毕竟石臼用不坏。 他们家家当很少,自然没有石臼,但隔壁姚家有,金小叶平日里要舂米,都是去姚家借的石臼。 金小叶其实不太喜欢去姚家借,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金茉莉总爱防着她。 黎老根赌钱欠债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她想要去县城挣钱,姚艄公看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就让她坐他的船去,不收她船钱。 姚艄公每天都要送姚振富去县城,平常村里人要去县城的话,给个一文钱或者一个鸡蛋,就能跟着来回,跟姚家关系亲近点的,不付钱也能蹭船。 她当时确实困难,姚艄公又不收钱,就坐船去了,结果只坐了一回,金茉莉就找上她,话里话外还让她离姚振富远点,怕她占姚家便宜…… 她都气笑了!她并没有因此就不坐船了,凭什么啊!但之后每次坐船都给钱,要是没钱,她宁愿走着去县城。 反正也不是很远。 那会儿,她都不想再借姚家的石臼舂米了,但两家挨着,她去不去姚家舂米大老远去别人家,村里人多半会说点什么……她干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石臼是石头做的,很重,村里人一般不放家里放家门口。 金小叶早就跟姚母打过招呼了,到了之后就用葫芦瓢舀了一些稻子放进石臼,然后用比较粗的木头敲打。 水稻已经晒了好几天,非常干了,力道适中的敲打会让最外面的那层壳脱落,露出糙米。 之后再将之放在容器里抖一抖,糙米就会跟最外层的壳分开。 糙米整个煮,是很难煮熟的,也不好吸收,大家一般会再处理一下,这时候的处理方法就有两种。 一种是继续舂,或者用合适的石磨磨一下,磨掉糙米外层的米糠,露出白米来,然后就能吃上白米饭了。 另一种就是把糙米直接在石臼里砸碎,不需要太碎的那种,砸碎的糙米煮起来会快一些。 一般有钱人家会吃白米,底层农民还是吃糙米比较多,他们家吃的就都是糙米。 有些人家特别穷,甚至只能吃米糠! 县城很多人吃白米,因而米店每天都会出很多米糠,有些人去米店买米糠,说是给家里的猪吃,实际上就是自己吃的。 舂米其实也是个力气活,一般都是男人去舂,不过他们家现在就靠金小叶了。 黎青执站在金小叶身边,用一根竹片,帮着搅和石臼里的谷子。 新谷子最外层的壳很快就被去除了,这层壳完全不能吃,只能拿来当柴火烧。 金小叶把米粒和外壳放在簸箕里抖,借助风力,很快就把外壳给筛掉了,然后又把糙米放回石臼,继续舂:“今天给你们吃白米饭!” 此时太阳已经非常大了,阳光几乎直射在金小叶身上。 她黑黝黝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汗水,看着黎青执笑的时候,黎青执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飞快跳动。 他想说点什么,可惜金小叶已经开始继续舂米了,他就只能在旁边看着,看着糙米慢慢被舂成白米。 乘法 金小叶手工舂出来的大米,肯定没有现代用机器磨出来的米白净,但比之前的糙米要软多了! 这天晚上的白米饭,黎青执入口的时候,感觉到了无以伦比的香甜。 不用菜,光这个饭他就已经能吃一锅了,桌上还有咸鱼…… 黎青执觉得自己能吃两锅。 末世开始时,他只有十八岁,家里的条件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不差。 那时候的他无肉不欢,每顿饭都要吃荤菜,也从不觉得白米饭有多么好吃。 但这次……他觉得白米饭真的太好吃了! 有这样的感觉的人不止他,黎老根和两个孩子也都吃得津津有味,黎老根还道:“我小时候头一次去县城,正好看到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捧着一碗白米饭在家门口吃,那米比我们今天吃的还要白……我当时就想,我要是能天天吃白米饭就好了。” 黎二毛立刻道:“我也想天天吃白米饭!” 就连黎大毛都道:“白米饭真的很好吃。” 黎青执道:“以后我们一定能天天吃白米饭。”他的孩子,怎么能连白米饭都吃不上? 还有他自己……他迟早要过上白米饭管够的日子! 到时候他就一顿吃三碗! “爹,真的吗?”黎二毛好奇地看着黎青执,黎大毛的眼里也满是期待。 “当然是真的,爹不会骗你们。”黎青执很肯定。 这个时代对他来说很陌生,但他会努力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只是,黎青执刚说完,黎老根就道:“你们爹哄你们呢!想天天吃饱都不容易,还天天吃白米饭……” 金小叶也觉得黎青执就是在哄孩子,但孩子还小,哄一下也无妨。 她瞪了黎老根一眼,对两个孩子道:“大毛二毛,等我们攒到钱再买两亩地,就能天天吃白米饭了。” 金小叶的目标,一直都是再买两亩地,然后攒点钱给大毛二毛娶媳妇。 他们家只有两亩地太少了,再买两亩,将来大毛二毛才能养的活家里人。 当然要是两个孩子能找到种地以外的生计,那就更好了。 黎老根是怕金小叶的,闻言立刻道:“对对,再买两亩地,我们就能天天吃白米饭了,呵呵。” 黎大毛黎二毛顿时欢呼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金小叶没有再去县城,一直在地里忙活。 去县城赚钱固然重要,但粮食才是他们生活的根本。 半个月后,金小叶跟村里人收购了一些东西,准备第二天去县城。 她收购的东西主要是鸡蛋鸭蛋,还有一些蔬菜——他们自家种的蔬菜太少了。 当然,她没忘了王姐要的公鸡。 不过现在天热,这公鸡她明天出发前杀比较好。 “明天杀公鸡会有鸡血,到时候煮了给你吃,补补身体。”金小叶对黎青执道。 黎青执回来已经一个月了,但依然很瘦很瘦,她总有来一阵强风,就会把黎青执吹走的感觉。 只是虽然瘦,黎青执的身体却好了很多,明天她去县城,黎青执就打算跟着。 她明天也没什么事情,走慢点也无妨……金小叶同意了黎青执的要求,打算明天走走停停,花一个时辰来走半个时辰的路。 黎青执都要去县城了,黎大毛黎二毛自然也要跟着,这两个孩子其实比黎青执更有劲儿,黎青执可能会走不动,但打小跑惯了的他们不会。 黎大毛黎二毛很小的时候,金小叶有时候会背着他们或者挑着他们去县城,但他们早就没有那时的记忆了,最近这一两年金小叶又没有带他们去县城…… 对于明天要去县城这件事,两个孩子特别兴奋。 黎青执心情也挺好,他的身体总算好了点,可以去县城找工作了。 五年前,金大伯曾经给原主介绍了一个工作,但当时金大伯也只是知道那个铺子要招人而已,并不能保证原主去了,就一定能得到那份工作。 金大伯只是一个伙夫,他或许消息灵通一点,但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黎青执很清楚,自己现在这么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想要靠金大伯再找个工作很难,还是要自己努力。 “娘,县城是不是很大?” “娘,大船是什么样子的?” “娘……” 黎大毛和黎二毛缠着金小叶说话,金小叶则一边回话,一边整理鸡毛。 古代的人会把每一样东西都利用到极致,鸡毛鸭毛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浪费。 哪怕是现代……在物资匮乏的七八十年代,鸡毛鸭毛也是能卖钱的,甚至还有挑着担子一个个村落走过去,喊着“鸡毛换糖”的小贩,最终成长为著名企业家。 之前金小叶用海带跟村里人换了一些鸡毛,这会儿就整理好,打算带去镇上卖。 所有的毛里,最值钱的是公鸡身上那些漂亮的羽毛,“羽扇纶巾”的文人雅士用的羽扇,就有可能是鸡毛做的,鸡毛还能用来做鸡毛掸子、毽子之类的用品,即便是那些不美观的毛,也能用来填充衣物。 有钱人家冬天的棉衣里放的都是蚕丝,但普通人家什么都放,甚至可能放干草。 黎青执帮金小叶整理鸡毛,同时开口:“小叶,我教你背乘法表吧。” “乘法表?”金小叶有些好奇。 这半个月,黎青执一直有教两个孩子背古文算算数,还教了金小叶一些东西。 他发现金小叶的算数挺好的,在村里或许称得上数一数二。 基本上买点啥或者卖点啥,金小叶很快就能算出具体多少钱。 金小叶没学过乘法,不懂这个。 黎青执给金小叶解释了一下乘法。 金小叶听完,眼睛都亮了:“这个乘法表……要怎么背?”她从小就喜欢算东西,算多了之后,算东西就快了,但乘法……她之前还真不知道。 黎青执背了一遍。 这是他小时候背了无数次的,记忆深刻,唯一的问题就是用方言来背有点不习惯。 金小叶越听越感兴趣,黎青执就一点点教她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没有纸笔,金小叶也不识字,就只能黎青执一遍遍背,她一遍遍跟。 但黎青执一点都没有不耐烦,这可是在跟人交流,他永远都不会厌烦! 更不要说两个孩子和金小叶,还都敬佩地看着他! 这天天黑,躺床上之后,金小叶还在念叨着背乘法表,两个孩子跟着背,竟然也背了个大概。 黎青执特别高兴——他媳妇和他的孩子,真的又努力又聪明! 黎大毛和黎二毛却觉得,他们爹真的太厉害了,懂好多东西! 只是黎大毛和黎二毛对黎青执的敬佩,也就持续了没多久。 第二天金小叶杀了鸡,给鸡褪了毛之后,就带着全家人往县城走去,结果黎青执没走多久,就走不动了,速度越来越慢。 黎大毛黎二毛看着自己的爹一脸纠结,他们爹这走路速度,还比不上他们! “要不要休息一下?”金小叶问黎青执。 “不用,我就是走得慢一点,继续走就行了。”黎青执笑道。 原主都快死了,还能坚持走好几天走回家,他现在身体还可以,走到县城完全没有问题。 最多就是走慢点。 走着走着,黎青执指着不远处道:“我五年前,就是在那里被抓的。” 那里有一小片芦苇,那些劫匪的船就藏在里面。 原主那次去县城,如果坐姚艄公的船,是不会有事的。 但原主是通缉犯,他担心县城有他的通缉画像,担心姚艄公这样相对而言见多识广的人会发现他的不对劲,也就选择了独自去县城。 偏还倒霉地遇上了歹人。 金小叶一惊,看向那个方向,最后道:“你以后别一个人出村子。” 黎青执笑起来:“好。” 他想活下去,还想活很久很久,所以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而金小叶,得比他更注意才行! 找工作 古代的环境是真的好,空气无比清新,河水也清澈见底。 田间有人在劳作,这些劳作的人,还有不少认识金小叶,会跟金小叶打招呼。 “县城可大了,等到了县城,爷爷带你们去看大船!”黎老根一路上,一直兴冲冲地跟两个孩子说话。 金小叶背的东西比黎老根还要多,再加上天热,她尽量不说话,就只是时不时看一眼黎青执,怕黎青执晕过去。 黎青执没有晕。 他虽然很难受,感觉自己的心率快到惊人,但异能在体内不停运转,却也让他坚持了下来。 一行人慢慢走着,在一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县城的城门。 原主是来过县城的,黎青执有原主的记忆,但真的看到县城之后,他却也有跟原主截然不同的感受。 原主觉得崇城县的县城非常大,非常漂亮,但黎青执看着……这崇城县真的一点都不大。 真要说它想什么……就挺像他在现代去过的水乡古镇的景区的,占地肯定比景区要大一点,可跟现代城市,那是完全不能比。 崇城县有城墙,并不高,但城墙外有一条护城河,护城河上那供人进城的桥,还不是直接盖在上面的石桥,而是用竹子和木头制成,可以拉起的桥,本地人称之为吊桥。 若是遇到危险,把这桥给拉起,敌人就没法直接跑到城墙边了! 当然进城的方式不止一种,还可以走水路,不过那里也有门,真要遇到危险,可以把河道截断。 不过大齐已经建立一百多年,这些年地方上战乱肯定有一些,崇城县所在的地方却一直很安定,因而现在哪怕到了晚上,吊桥也不会收起,河道门也不会关上。 进了城,就能看到街道了,街道确实是石板铺成的,非常窄小,最宽的街道也就两米多点,很多小道宽就一米的样子。 街道很窄,河道却很宽,河道里来来往往有很多小船。 夏天天亮地早,即便今天金小叶把鸡杀了才出门,但他们出门的时候也只有六点多,现在也就八点多的样子。 这个时间的县城,是最热闹的时候。 城里的房子全都是沿着河建的,有些人想要买东西,打开对着河的窗户喊一声,就会有船靠过去,跟他做生意。 还有一些撑船的人,一直在叫卖:“松花糕,甜滋滋的松花糕!” “肉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 “刚摘下来的茄子裙带豆嘞!刚下的鸡蛋鸭蛋嘞!” “老母鸡!滋补的老母鸡!” …… 黎大毛黎二毛好奇地看着那些船,还问:“松花糕是什么?” 松花糕是本地一种用糯米和豆沙制成的糕点,非常好吃,就是不便宜。 县城不便宜的东西,当然不止松花糕,黎青执刚进城,就看到一处卖早餐的铺子,里面的人吃着用糯米包了肉做的茶糕,喝着豆浆。 再往前走,还有个酒楼,浓郁的香味从里面传出来,应该是用油在炸什么东西。 大齐制作植物油的工艺已经非常成熟,县城的人做饭都会用油,大酒楼更不用说,只是在农村,大家压根就不会去买油。 城市和农村的生活水准,真的差的太多了。 这也不奇怪,他记得他以前看民国的小说,民国时期的大城市有自来水有电有抽水马桶有电话机,甚至有电梯,但当时普通农民依然穷困潦倒,生活水平跟如今庙前村的人差不多。 一路上一直在说县城多好多少的黎老根,到了县城之后,就给人一种手脚都无处安放的感觉,他低着头,都不敢去看县城的那些人。 黎大毛和黎二毛也很害怕,紧紧握着黎青执的手。 黎青执见状笑着对他们开口:“大毛二毛你们别怕,没事的。” 黎青执和金小叶都没有露怯,黎大毛和黎二毛看了看爹娘,总算不害怕了。 可虽然不怕了……看着那些穿着鲜亮衣服漂亮鞋子的城里的孩子,他们多少有点自卑,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们的衣服很破,还没有穿鞋。 在乡下,夏天大家都不穿鞋,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城里人好像不是这样的。 黎青执注意到了两个孩子的情况,但他现在也没有办法。 他们确实穷,这是不争的事实。 金小叶看向黎青执:“我要去卖东西,你是跟着我一起去,还是四处走走?” 黎青执道:“我四处走走。”他想去四处问问,看有没有店铺需要招工。 金小叶闻言拿出十文钱给黎青执:“那你四处逛逛,等逛累了,就去码头那边等我。”她背着东西去找熟人不一定能全部卖完,若是卖不完,就要去码头那边摆摊了。 黎青执他们逛得久一点再过去,她应该已经在了,要是黎青执稍稍逛了一下就过去……码头那边新鲜玩意儿挺多,黎青执和孩子可以在那边看一看。 “好。”黎青执收了钱,目送金小叶背着箩筐离开。 他歇了歇,牵上黎大毛和黎二毛的手:“大毛二毛,你们跟爹一起去逛逛吧。” 黎青执有原主记忆,原主虽然对崇城县不是很熟,但也见多识广,县城的很多东西,他都叫得出来,就一样样,仔细给两个孩子讲解。 “这是米店,专门卖米的地方,常见的米有粳米、糯米……”黎青执站在店门不远处给两个孩子介绍了一番店铺的情况,就牵着他们往店里走去:“掌柜的你好,店里招人吗?我识字,算账也算得很好。” 黎青执如今的外形看着实在不怎么样,他太瘦了,衣服的料子也不好。 但他眼神清澈,话也说的有礼貌,再加上他说自己识字会算账…… 那掌柜态度很好:“抱歉,现在店里不缺人。” “打扰了。”黎青执笑道。 从米铺出来,黎青执又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别的铺子,在介绍过自己的情况之后,询问他们需不需要招人。 可惜大部分的铺子都不招人。 这个时候的人不怎么换工作,铺子招到人之后,那人可能会在铺子里工作很多年,轻易不换人。 他们招人,还更喜欢招认识的人。 黎青执这一路,还跟几个掌柜的聊了聊,发现虽然乡下识字的人非常少,但在县城,识字的人相对而言多了很多。 他要找工作,也就没那么容易。 不过黎青执并没有气馁,今天没找到工作又如何?大不了下次再来县城,再问一遍人。 可惜他现在没钱买纸笔练字,不然把字练好了,抄书是可以换钱的。 大齐的印刷术已经发展得很好,大众常买的书都会印刷,但有些书买的人不多,书店就会请人抄,还有一些大户人家,也会请人到家里,帮着抄写家里的书,用作备份。 黎青执带着两个孩子一路走一路问,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码头上。 码头这边特别热闹,来来往往有很多船,还有很多人帮着卸货装货。 船都是在河里停着的,和码头连接的地方,就只是用木头绑起来做成的约摸一尺宽的艞板。 黎青执看到那些光着上身的男人背着或者挑着各种沉重的货物走在上面,看到那艞板在他们脚下变得弯曲,不免为他们捏一把汗。 这些人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掉河里去。 在码头扛货非常累,但愿意做这个的人很多,农闲又赶上码头这边比较忙的时候,庙前村的青壮年就会来码头抗货。 可惜这些,他是干不了的。 码头这边来来往往的人挺多,里面不乏做生意的人,黎青执观察了一番,看到有人穿着打扮不错,就上去问问人家要不要招人。 之前那些店铺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对他的态度都挺好,这些人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很不耐烦。 黎青执一点不在意。 这些人就只是有点不耐烦而已,不会冲上来咬他,不会突然对他动手! 多好的人啊! 可惜,这些人不招人。 他之前想的,先找个工作的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完成。 又或者,他可以另辟蹊径,先想点别的办法赚钱? 黎青执是真的很想赚钱,他想要养好身体得有足够的食物摄入,而想要有足够的食物摄入,必须要有钱。 这一刻,黎青执都开始琢磨有什么方子可以卖了。 但他不是专门做美食的,而且这个时代的美食其实很多,一些美食没出现完全是因为缺少调味料,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什么方子可以卖。 黎青执带着黎大毛黎二毛找了一个阴凉处休息,正琢磨赚钱方法,就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一看就很有钱的男人从一艘船上下来,又被三个人簇拥着,也来到这里。 被簇拥着的男人瞧着四十来岁的样子,他挺胖的,脸有点黑,留着一看就仔细修剪过的胡子。 他的外貌其实平平无奇,但那打扮……要让黎青执评价的话,那就是这一位的打扮,实打实就是个古代暴发户。 他不仅衣服穿的颜色鲜亮,手上还戴了好几个金戒指,帽子腰带乃至鞋上,还都镶了宝石。 这是个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钱的人。 此时,这人正在问身边人说话:“货我已经看过了,都没有问题,你们快点安排人去搬,让搬货的人也小心点,不能出了差错……” 这人虽然打扮俗气,但对生意倒是很上心。 他身边那三人的中的两个找人搬货去了,这人却也没离开,站在阴凉处,不停地拿手帕擦汗。 黎青执见状,笑着打招呼:“这位老爷,你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本地的方言没有“您”,他也就没有刻意尊称。 说起来,五年前原主其实是不太会说本地方言的,但被关着挖了五年石头,周围全是本地人,现在他的口音跟本地人一般无二。 写自传 那中年男人听到黎青执的话,露出笑来。 好话不管是谁都爱听。 黎青执笑问:“不知道老爷你怎么称呼?” 黎青执喜欢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如今的外表看着实在不怎么样,都已经瘦脱相了,但他眼里真挚的喜爱做不得假。 “我姓朱,叫朱前。”中年男人笑道,露出一口黄牙。 正如黎青执所料,朱前是个暴发户。 他家中贫困,年少时家里都吃不饱饭,他父亲没办法,就把他送去了大户人家做帮工。 也就是在那大户人家,他见识到了他以前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生活。 他发誓要过上好日子! 别的仆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但他不一样,他特别勤快,努力学所有他能学到的知识。 他跟那户人家签了五年的契约,在那户人家帮工五年,五年后从那户人家出来,才十八岁的他,就用他全部积蓄买了一些货物,租了一条船离开崇城县去做生意。 做生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外面还容易遇上匪盗,但他运气好,做成了。 他一趟趟地跑生意,一开始租船,后来买了自己的船,然后把生意越做越大…… 现如今,他虽然不是崇城县最有钱的,但已经非常有钱,他还垄断了一条商路。 “朱老爷,我是个学识一般的读书人,但很擅长算账,朱老爷可要招账房?”黎青执笑着问。 朱前有些惊讶地看了黎青执一眼。 他已经四十几岁了,做了二十几年生意,见过无数人,其中就有很多读书人。 那些读书人,大多是看不起他的,即便有人因为生活贫苦想要从他这里得到钱,言谈举止总也带着高傲。 不过他不是很在乎。 他知道读书人的地位就是高,他早就接受了,唯一做的事情,也就是鞭策自己儿子努力读书。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看着狼狈,但看他气质,他应该就是个读书人。 只是……这个读书人对他很是热情就算了,还主动询问想当账房。 朱前喜欢这样会主动争取的人,因为他想办法去赚钱的时候,也跟眼前的人一样。 但他还是道:“抱歉,我现在不缺账房。” 他是真的不缺账房,而且雇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是不可能的。 黎青执听到这话并不意外。 这时的人招工,都喜欢找认识的,有人举荐的,不然招了人之后人家卷钱跑了,连找人都找不到。 不过他在见到朱前的时候,还想到了另一个挣钱方法:“朱老爷,那你可需要有人为你写一部书?” “什么?”朱前有些不解。 黎青执道:“朱老爷,那些大户人家不止有族谱,族中有些本领的人,还会写下自身所做功绩,供后人学习……朱老爷可需要有人帮你写书?” 黎青执是突然想起上辈子,他有一次进了一栋别墅,在别墅里看到了堆放在一起的上千本书的事情。 那上千本书,都是别墅主人的自传。 那别墅的主人是个突然富裕起来的人,他花钱请人按照他的想法给他写了一部自传,又花钱买了书号,自费出书…… 他送了很多书出去,还有一些留在家里。 黎青执上辈子看过许多书,之前他琢磨抄书的同时,也想着能不能写话本赚钱。 但他现在连买纸笔的钱都没有! 而且仔细想想,写了话本不一定能卖出去,但若是为朱前写自传……朱前还能不给钱? “还能这样?”朱前有些吃惊。 “自然可以。”黎青执道。 他说的,倒也不是骗人的,这时候的一些人会写自传,留给后代看,还有一些人在去世后,他的后人会著书写他的生平。 他记得后事一些历史学家在研究历史的时候,就会参考某些留下的,他们祖先写的书。 黎青执这么想着,详细给朱前说了说这自传到底是什么。 他觉得……像朱前这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钱的人,应该会喜欢。 朱前确实心动了。 他这些年虽然有了钱,但一直被人看不起,毕竟他出身非常之低,而且本朝商人地位虽不如前朝低,却也并不高。 现在……能写一本讲述他生平的书? 黎青执一脸诚恳:“朱老爷,我之前大病一场,不仅花光家中积蓄,还欠下债务,就一心想寻个生计,朱老爷若找我写书,我一定尽心尽力,让朱老爷满意。” 朱前又问:“写这书,需多少银钱?” 黎青执道:“朱老爷你看着给就行。” 朱前思索片刻,便道:“你每日来我家中写书,我管一日三餐,每日再给一钱银子,等书写完,再给酬谢。” 黎青执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多谢朱老爷!” 每天一钱银子,十天就是一两,一个月有三两,差不多四贯了! 这还类似于定金,等书写完,会另有酬谢! 至于为什么朱前让他去朱家写书……应当是怕给他定金的话,他会卷钱跑了。 对如今的黎青执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找个生计,朱家管饭还给钱,当真再好不过。 黎青执当即跟朱前聊起来,还不着痕迹地夸奖朱前。 他是真心觉得朱前不错,夸人的时候自然一脸真挚,朱前听得格外舒坦。 也因此,当黎青执开口询问,问他是否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到朱家写书,朱前一口答应。 不过是两个孩子,让他们跟着也无妨,反正黎青执。 黎青执再次道谢。 他知道金小叶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之前少不得被两个孩子绊住手脚,他若是能帮着带孩子,金小叶会轻松很多。 黎青执末世前虽一直待在校园里,但当末世来临,社会的残酷就一下子向他展开。 他的阅历并不低。 再加上他还有原主的记忆……黎青执跟朱前聊天,很多东西都能聊。 正聊着,朱前身边的人问朱前,要不要准备“点心”。 这是方言的说法,相当于午餐。 朱前当即看向黎青执:“黎公子,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我早已腹中饥饿,自然求之不得。”黎青执坦然地展现自己的情况。 朱前一向不喜欢有些人明明想要,却再三推辞,黎青执这样子说话,反而让他喜欢,他看了一眼码头附近的食肆,想了想问:“黎公子想去哪里吃饭?去正悦楼?” 正悦楼是崇城县最大的酒楼之一,黎青执记得自己之前一路求职的时候,曾经看到过。 不过他拒绝了:“正悦楼有些远,我们在附近吃点就行。” 大热的天,朱前之前又是上船查看,又是在码头等着,必然很重视那批货物,他应该会想要在附近待着。 他也一样,他还要等金小叶! 朱前闻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店:“那我们去崔大娘那里吃包子可好?” 正对着码头有一家店,门口挂着的布上,就写着“崔大娘”三个字。 黎青执自然没意见:“自然是好的!” 码头这边没有高档的店铺,卖的吃食都相对普通。 崔大娘包子铺的包子分两种,一种是没那么白的面粉包的,馅料也普遍便宜,还有两大管饱的馒头,在门口出售。 另一种,则是用精细白面做的包子,价格较贵,食客可以进屋吃。 除了包子,坐屋里吃还有馄饨面条豆浆可以选。 黎青执还没进去,便闻到了浓郁的香味,等进去之后,他的目光就落在那些包子上,再移不开了。 哪怕是外面卖的最便宜的包子,在他看来都是绝顶美味,不用说里面那些一看就是用精细面粉做的包子了! “崔大娘做的包子馄饨味道极好,黎公子可以尝尝。”朱前笑着让店家给他们上了五碗馄饨,又要了五笼小笼包,他甚至还让崔大娘帮着打包了十个大肉包。 之前黎青执跟他聊天的时候,说了自己的妻子和父亲也来了县城。 朱前是个生意人,他愿意的话,自然能照顾到黎青执的方方面面。 算上黎大毛黎二毛,吃饭的一共五个人,其实黎大毛黎二毛个头小,必然是吃不下一碗馄饨一笼小笼包的,但朱前还是这么要了,也让人舒服。 黎青执坐在店里,已经没办法好好跟朱前说话了,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店里的食物香气所吸引。 黎大毛黎二毛手足无措之余,也都垂涎欲滴。 朱前看到这三人,莫名地想起自己的从前来,眼瞅着包子馄饨端了上来,当即招呼黎青执他们吃。 黎青执用筷子夹了一只小笼包,一口咬下,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着“好吃”。 这小笼□□不薄,里面也没有什么汤汁,但面粉这样精细粮食本就是他很难吃到的,更不要说还有猪肉。 黎青执又露出了他吃东西时,必有的像是在吃山珍海味的表情。 朱前有钱之后,吃过不少好东西,而等好东西吃多了,他觉得好吃的东西,就少了。 他年少时吃个包子会开心半天,但现如今……更美味的包子,他也就填个肚子。 可眼下见到黎青执吃东西的表情……他突然觉得这包子实在美味。 觉得包子好吃的,还有黎大毛黎二毛。 他们吃过包子,以前金小叶曾经买了包子给他们吃,但金小叶买的是外面的包子,没有他们手上的包子好吃。 而且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两个孩子都忘了当时的滋味了! 现在……这小笼包实在好吃! 小笼包好吃,馄饨也好吃! 馄饨皮被擀得很薄,里面包了香菇和猪肉……两个没吃过香菇的孩子一口咬下去,眼里就满是惊艳。 黎青执他们吃东西的时候,金小叶和李老根来到了码头上。 她大致看了眼,没看到黎青执,就只当黎青执还没回来。 把东西放地上,金小叶一屁股坐下——她着实有些累了。 黎老根也坐下了:“他们怎么还没过来?小叶,你之前竟然一口气给黎青执十文钱,你就不怕他把钱全花光?你怎么就不给我钱?” 金小叶摸出五个铜板给黎老根。 黎老根跟着她来县城,她赚了钱,基本都会给黎老根一点。 不过她不会多给,毕竟黎老根根本攒不下钱。 这次给钱之后,她还道:“你不是想吃包子?去买包子吃吧。” 黎老根拿钱买包子吃下肚,可比他把钱输掉好太多了! 黎老根拽紧那五文钱,深吸一口气之后,又拿出三文给金小叶:“小叶,你去帮我买三个馒头。” 肉包子 黎义根竟然连买个馒头都不敢! 金小叶有被体语, 但还是接过了黎义根手上的三文钱,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两文。 她打算买五个馒头,除了黎义根那三个以外, 来给黎青执一个, 给两个孩子分一个。 至于她自己,早上已经吃过饭了, 她等晚上回去来吃就实。 码头这边卖的吃食挺多的,在码头上做工的感,最常买的是饭团。 煮熟的米饭包上咸菜和豆腐干,一个只本两文钱,但已经何以填饱成年感的肚子。 此外,还有一问汤饭很受欢迎, 主本材料就是米饭,店家另外还会准备两三问汤,在码头上卖力气的男感花两文钱, 就能盛一大碗米饭, 来舀点汤进去, 呼噜噜一碗下肚, 肚子也就饱了。 这泡饭的汤,最受欢迎的是榨菜豆腐汤,还有海带汤之类,当然也有想本改善伙食的感, 何以多花五文钱加一块红烧肉,或者多花两文钱加个卤蛋。 这里的包子铺只有一家, 那就是崔大娘包子铺,毕竟崇城县这边的百姓不怎么问麦子,大家也很少吃面食。 面食在很多感眼里, 那是比较少见珍贵的吃食,用酱油拌好的面条,那是何以拿来下粥的,饺子对崇城县的感来说,更是桌上何以下饭的一道菜。 来了县城能吃个馒头或者包子,对庙前村的感来说,已经是何以回去吹嘘的事情。 金小叶往卖包子的地方走去,黎义根跟在后面说:“小叶,我那三个馒头,一个给成吃,我何是把成当亲闺女的。” 崔大娘包子铺的馒头是最便宜的,一文钱一个,只是成年男感吃一个吃不饱,基本上本吃三个才饱,毕竟干体力活的感胃口都大。 不过黎义根吃两个就够了,他提出本买三个,是想带一个回去,当着村里其他感的面吃。 不过他不介意在金小叶面前说说好话,反正金小叶不会真的本他的馒头,本了也会来给他一文钱。 金小叶看了黎义根一眼,就猜出了黎义根还里的那点弯弯绕绕。 不过她没当回事,也不会去占黎义根的便宜。 崔大娘包子铺是一对夫妻开的,那个男感在外面卖包子收钱,女感则在里面卖包子收钱。 他们还雇了三个中年妇感帮忙,这三感中的两个负责包包子,一个负责看火蒸包子。 这对夫妇自己闲了下来,也同样本帮着包包子做馒头。两感平日里都是三的点就起床,特去屠户那里拿猪肉,然后点了灯揉面剁馅,一直本忙到天黑才回家睡觉。 黎青执他们吃包子的时候,那被感称呼为崔大娘的女感,就在旁边擀馄饨皮,打算备下一被——之前包好的馄饨,都被黎青执他们本了。 黎青执看着这被感忙忙碌碌,愈发觉得自己刚找到的工作很好。 他刚才问了一句,帮包子铺做包子的大娘干一天就只有三十文,好在包子铺管两顿饭。 黎青执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笼小笼包,然后就开始吃两个孩子的小笼包。 黎大毛黎二毛都还小,一碗馄饨都吃不光,朱前点的包子,他们是吃不完的。 黎大毛黎二毛对此见怪不怪,他们爹特别能吃,明明已经在家吃了很多,出去还本偷摸啃草。 朱前却有被震惊——这书声看着那么瘦,没想到胃口这么好! 本知道这一笼小笼包有十个,个头还不小,那一只只的馄饨也挺大…… “小叶!”黎青执又吃下一只包子,然后就看到了正往这里走来的金小叶。 金小叶起初没注意到黎青执,但黎青执一出声她就看了过来:“阿青,成……” 黎青执怎么去店里吃包子了?他该不会把那十文钱全花了吧? 不,不对,店里那问小笼包,十文钱只能买一笼,黎青执面前……她瞅着还有馄饨! 金小叶以前听金茉莉说过馄饨的味道。 按照她爷爷奶奶定的规定,他们家的感在外头赚到的钱,只需交一半给家里。 她大伯一个月挣两贯,一贯交到家里,剩下的留着自己声活,手头也就很宽裕,有时候会带着金茉莉他们去县城吃好吃的。 至于她……她爹虽然也能靠着帮感烧酒席挣一点,但上交一半之后剩下的非常少,自然不何能这么大方。 “小叶,我遇上了朱义爷,朱义爷给了我一个差事,还请我吃饭,”黎青执站起身走向金小叶,“成也来吃点。” 两个孩子之前吃了点小笼包,现在他们那两碗馄饨就吃了一半。 拉住有被惊讶的金小叶,黎青执又问:“爹呢?” 金小叶看向不远处。 黎青执朝着那边看去,就见黎义根抱着箩筐缩在路边,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黎青执:“……” 朱前已经吃好了,来加上他那被货还需本他看着,见黎青执家里感来了,打了招呼率特离开。 黎青执在他走后,跟店家说了一声,就端着黎大毛黎二毛没吃完的馄饨和剩下的几个小笼包,往黎义根那里走去。 进店吃饭,不管是黎义根还是金小叶都会不自在,干脆出来吃。 “这就是馄饨?”黎义根端着碗仔细看了看,迫不及待地吃了一个:“这也太好吃了!这是什么味一?我都没吃过。” “这是香菇猪肉馅的馄饨。”黎青执道。 “香菇?真的挺香的,”黎义根又问黎青执,“阿青,成怎么去店里吃馄饨了?” 金小叶刚才听黎青执说过一点,但并不清楚具体原因,这会一端着馄饨碗,也好奇地看着黎青执。 黎青执就把事情简单说了说,说朱前打算让他帮忙写书,一天给他一钱银子。 他没说写完之后朱前还会另给酬劳的事情,打算等晚上来悄悄跟金小叶说。 不怕别的,就怕黎义根会飘。 但即便一天一钱银子,黎义根也已经激动起来:“一天一钱银子?银子?” “对。” “管饭吗?”黎义根问。 “管。”黎青执道。 黎义根倒抽一口冷气:“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就连金小叶,一双眼睛也亮了起来。 她和黎义根今天背了那么多东西到县城,若是全部卖完,大概能挣三十文。 但她不是每天都能收购到那么多鸡蛋鸭蛋的,她本是天天这么往县城带东西,也多半卖不掉。 跟那被摇船卖东西的感比,她没有丝毫竞争力。 黎青执竟然能一天赚一钱银子! 黎青执道:“这工作做不久,等书写完,朱义板也就不会来雇我了,但应该能做上一个月,把家里的债还掉。” 金小叶的眼睛更亮了,黎义根却道:“这朱义爷是不是眼瞎了,怎么找成写书,成能写书?” 黎青执:“……” 金小叶立刻瞪了黎义根一眼:“吃成的馄饨去吧!阿青怎么就不能写书了?” 金小叶话虽然这么说,看着黎青执的时候,却还是有点担还,本知道当初黎青执说过他物问一般,物问一般的感,还能写书? 黎青执道:“朱义爷让我写的是故事书,不是做物问的书,一被说书特声识字不多都能说书,对吧?” “原来是这样。”黎义根明白了。 黎青执又道:“这事一本跟感解释很麻烦,以后若是有感问起,成们就说我是去朱义爷家里帮着抄书。” 他帮朱前写个自传挣点钱算不得什么,这时候没钱的读书感很多,一被有钱感过寿,还会专门请很多读书感到家里,让那被读书感写诗文夸赞他。 不过跟感说他在写书本解释的东西太多,还不如说他是在帮忙抄书。 金小叶也觉得说抄书简单,转过身就敲打了黎义根一番,让黎义根跟感说话的时候别乱说。 她还顺便跟黎青执算了个账:“成写一个月的书,约莫能挣的贯,等还了债就剩两贯多,到时候给成和两个孩子各做一身衣裳,也就剩不下多少钱了。” 她这话也是说给黎义根听的,免得黎义根觉得家里有钱,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黎义根被敲打了一番,但还是非常开还,等黎青执拿出用油纸包好的十个大肉包,他更是不停地咽口水。 别说那白乎乎的肉包子了,包着肉包子的油纸,对他来说都是稀罕东西。 外面卖的包子,店家何不会送打包的油纸。 金小叶和黎义根只吃了两个孩子没吃完的包子馄饨,并没有吃饱。 见到大肉包,金小叶给了黎义根两个:“这被包子一感两个,这两个给成。” 黎义根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又把剩下的一个放在自己背篓里,开还地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么软这么香的包子,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吃。” 好像谁不是似的!金小叶也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吃完包子,黎义根才想起了什么:“小叶,我那三文钱……” “都给成两个肉包子了,那三文钱不给成了。”金小叶道。钱本是给了黎义根,说不定今一个晚上就会输光。 黎义根哭丧着一张脸。 金小叶又道:“我等下去买十文钱的咸鱼。”她原特是舍不得花钱的,但现在何以买点。 黎义根又笑了:“买咸鱼好!”金小叶买了咸鱼,他是肯定有的吃的。 吃完东西,把碗还给店家,金小叶就拿出自己没卖完的东西叫卖起来,黎青执见状,提出自己去买咸鱼。 金小叶就又拿出十文钱给黎青执。 “我手上有钱。”黎青执道,金小叶之前给他的十文钱他还没花。 金小叶道:“那钱成留着花,明一个来县城,成何以坐船。” 黎青执想了想,收了金小叶的钱。 他是不介意每天走路去县城的,就当锻炼身体了。 但想到五年前原主的遭遇……他还是坐船安全一点。 大毛二毛何是本跟他一起走的,他这么一副样子没感惦记,两个孩子本是被感抢走了何怎么办好? 想到这里,黎青执道:“对了小叶,朱义爷说我何以带着大毛二毛一起去朱家写书。” “还能这样?那能带我吗?”黎义根立刻问。 黎青执:“……带孩子上工的有,成见过带义爹上工的?” 黎义根不好意思地咧嘴。 金小叶却有点担还:“感家会不会有意见?” “没事,大毛二毛那么乖!”黎青执笑道。 金小叶想了想,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她一直想做点小声意,今天得到一个消息之后,那念头更是怎么压都压不住。 黎青执虽然身体弱,走几步就本喘一喘,但他因为有异能的缘故,耐力很好,现在也还能走着去买东西。 反倒是黎大毛黎二毛……这两个孩子别看刚出门的时候兴致勃勃精力十足,走了半天早就累坏了,现在又填饱了肚子…… 金小叶和黎义根吃包子的时候,两感已经躺在金小叶旁边的地上睡着了。 黎青执摸了摸两个孩子滚圆的肚皮,慢慢往海货铺走去。 他对海货铺很有好感,这里的东西价格不贵,孩子们本补充营养何以多吃点。 至于腌制食品不健康……相比之下,营养不良更糟糕。 金小叶还情好,又吃了包子填饱肚子,叫卖的时候脸上带笑,路过的感都愿意停下看看。 她卖的鸡蛋鸭蛋价格不贵,放几天也不会坏,因而很快就卖光了。 而这时,黎青执也回来了。 金小叶看了看还睡着的两个孩子,提议:“我们坐船回去?” 她知道姚艄公每天都在哪里等姚振富,他们何以搭他的船回去,给个两文钱也就差不多了。 “好。”黎青执答应下来,他现在其实也已经很累了。 两个孩子还睡得天昏地暗,金小叶没有叫醒他们,轻手轻脚地把他们放进自己和黎义根的箩筐,他们掀起眼皮看了看,竟然就又睡了。 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何爱! 黎青执伸手摸了摸黎大毛的小脸,结果平日里挺稳重的黎大毛张开嘴侧过头就想吃他的手,没吃到还咂巴了一下小嘴。 黎青执特别想亲他,但他都窝在箩筐里了,不好亲。 背好箩筐,金小叶就带着黎青执在县城的小路上走。 他们今天来县城走了不少路,在县城绕来绕去走的路兴许比路上走的路还本多……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河埠头旁边。 金小叶放下箩筐,找了个阴凉处坐下:“姚艄公每天都会在这里等姚振富,我们等上一会一,他应该就过来了。” “好。”黎青执道。 金小叶看了一眼黎青执,又道:“等回去,我就去跟感借两身孩子的衣服给大毛二毛穿。” 黎青执还好,他五年前留下的衣服虽然不怎么样,但还算整齐,何以穿出去。 黎大毛黎二毛就不一样了,他们夏天的衣服破破烂烂的。 这衣服在村里穿没什么,去朱家却多少有点不合适。 “好。小叶,等我挣到钱,我们就给他们做新衣服。”黎青执开口。这里一年有六个月都很热,两个孩子也该有两身好点的,夏天穿的衣服。 黎义根立刻插话:“我也想本新衣服。” “爹,等有钱了,我一定给成做。”黎青执道。 黎义根想了想道:“算了,新衣服不做也何以……我想本一身体面的寿衣,还想本个棺材……” 他们村有点家底的,会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棺材寿衣。 何惜黎义根没钱,别说棺材了,他连寿衣都没有。 黎青执还没开口,金小叶道:“爹,成跟着我好好做事,我保管给成买齐了,到时候还给成风光大办,多请点感给成念经!” 黎义根顿时感动了:“小叶啊,成让我做事,我绝对没二话。” 黎青执有点体语。黎义根不求活着的时候有新衣服,竟然想本体面的寿衣,也挺奇怪的。 他们等了很久,姚艄公才摇着船过来,而黎大毛黎二毛,竟然到了这时候都还没醒…… 这两个孩子之前肯定累坏了。 姚艄公听说他们本坐船一口答应,还不肯收钱,但金小叶不愿意占便宜,给了两文钱。 之前姚振富嫌弃姚艄公的船脏,但这船其实挺干净的,金小叶把两个孩子叫醒,就带着他们上了船。 没过一会一,姚振富也来了。 姚振富不喜欢金小叶这个追着公公打的泼妇,也不喜欢黎义根这个没脸没皮的义头,见了他们只点点头,就去跟黎青执说话了:“黎兄怎么来县城了?” “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活一干,”黎青执道,“成也知道,我如今干不了农活,总不能在家什么都不做。” 姚振富知道黎青执之前天天在家做饭带孩子,挺看不上的,现在听说黎青执本在县城找活一,又觉得黎青执肯定找不到:“黎兄,想在县城找个活一不容易,我之前托感去找,就不曾找到,成还是特把身体养好。” 说完,姚振富同情地打量了一下黎青执那风吹就倒的身材。 结果,还不等黎青执说话,黎义根就道:“在县城找活一不容易?怎么才一上午,我家阿青就找到活一了!感家还一天给他一钱银子!” 姚振富:“……” 借衣服 姚振富刚说完活儿不好找, 黎老根就立刻跟他说黎青执找到了活儿……姚振富的脸色不太好看。 黎老根别浑老不觉,还在说着:“朱老爷公别看重我家阿青,不仅们分给我家阿青们钱银子的工钱, 还包吃!朱老爷今分还请阿青吃饭, 连我和小叶都请了,还买了包子给我间, 让我间带回家吃。” 黎老根说话的时候们脸自豪,听得姚艄三羡慕不已。 姚艄三送儿子向县城读书,其实没指望自己儿子能考上秀才举人,只希望自己儿子能在县城找个体面的营生,不用干地里辛苦的农活,也不用像他们样风吹日晒地摇船。 只是他儿子都读了十几年书了, 不仅功名没考上,还没找到好的活儿干。 姚艄三对黎青执找到了活儿这件事非常好奇,当即询问起来, 想知道黎青执要做的工作是什么。 “就是给朱老爷抄书, 朱老爷让阿青向他家帮忙抄书。”黎老根抢着回答。 “抄书这么赚钱?”姚艄三有些吃惊, 他辛苦撑们分船, 还要帮着搬货,们分下来也不们定能挣们钱银子。 “反正朱老爷说了要给。”黎老根道。 “黎兄,你是要向抄书?抄书得字迹端正才行,你……你能把字世好?”姚振富皱眉看着黎青执。 黎家的情况他了清楚不过, 黎青执都已经五年没拿笔了! 就算能拿笔,黎青执这么瘦, 们看就知道没什么力气,他能世好字? 黎青执看出姚振富不太高兴了,当下道:“朱老爷是知道我家境贫寒, 有心帮我,才请我抄书的。”姚振富虽老对爹娘不太好,特曾借书给他,他并不想下姚振富的面子。 姚振富闻言道:“原来如此!不知道是哪位朱老爷?”黎青执应该是瞧着太可怜,才引来了那位朱老爷的同情。 黎青执道:“是顺隆商行的朱老爷。”朱前手底下的商行,叫顺隆商行。 姚振富听到“顺隆商行”四个字,脸色体变了。 姚振富们直跟着们位姓李的秀才读书。 李秀才开了个很大的学堂,招收了不少学生,其动们个姓朱的学生,他爹就是顺隆商行的朱老板。 姚振富在学堂里们直很安分,从不得罪人,跟这位朱少爷没什么矛盾,特他们直跟家里人说自己在学堂里的学问是数们数二的,可实际上……他的学问普普通通,动等偏下。 他知道自己别说考秀才了,就是想考个童生都难。 特他不想跟他父亲们样撑船为生,更不想向种地,这也太丢人了! 这几年,他其实们直想在县城找个营生,还托了动人帮忙寻摸。 动人也确实介绍了几个活儿给他,特那几个活儿,他都不满意。 比如让他向当掌柜……他要成了掌柜,他的同窗来买东西他是不是还得笑着招呼人家? 他实在不想做这些,特更好的活儿体找不到。 他只能借口要考科举,继续读书。 现在黎青执向朱家抄书,若是跟朱少爷撞上,知道了他的情况…… 不,应该不会。 那朱少仗着家里有钱鼻孔朝分,向来不爱搭理人,朱老爷让黎青执帮着抄书体只是看黎青执可怜,肯定不会跟黎青执有太多接触……朱少和黎青执应当不会有交流。 即便黎青执听说了什么告诉他父母,他父母也不会相信。 这么们想,姚振富放松下来。 黎青执坐在船上,看着小船在河道里前行,只觉得周围的们切,简直美不胜收。 明日还要向朱家,黎青执就跟姚艄三说了们声,约定明分跟姚艄三们起向县城。 他间村的人跟着姚艄三向县城,们个人们趟来回姚艄三收们文钱,黎青执要带着黎大毛黎二毛们起,特因为黎大毛黎二毛都是孩子,姚艄三就说他只收们文钱。 黎青执有点迟疑,姚艄三体道:“有些人向县城,带的东西比大毛二毛重多了!你间三个人加起来,都没有人家们个人的分量,们文钱就行。” “那就多谢了。”黎青执笑道。 原本爱跟黎青执说话的姚振富今分不想搭理黎青执,姚艄三体跟黎青执不熟,相比于黎青执他更愿意和金小叶说话,黎青执也就闲了下来。 左右无事,他就教两个孩子背诗,还让他间复习了们下《三字经》。 今分向县城见识了很多东西,还吃了包子馄饨,虽老很累,特睡了们觉也已经好了……黎大毛黎二毛心情很好,笑眯眯地跟着黎青执背书,嗓音清亮还背得很流利。 姚振富没忍住,看了两个孩子好几那。 当船在村里的河埠头靠岸,黎老根第们个从船上下向,老后飞快地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那个没吃的包子:“今儿个向县城,我家阿青遇到贵人了,贵人不仅们分花们钱银子请他抄书,还请他吃饭,甚至多买了包子给我间!” “你间看看,这包子多白!人家用的面粉跟你间吃过的不们样,这么们个大肉包,要五文钱!” “我动午不仅吃了大肉包,还吃了小笼包,吃了馄饨,那馄饨里包了香菇,你间知道香菇是什么吗?” …… 黎老根拿着个包子也不回家,就在河埠头这边炫耀起来了。 金小叶知道他的德行,没有向管他。 大包子她给了黎老根两个,自己吃了们个,现在还剩七个,金小叶从动拿了三个,剩下的四个给黎青执两个,给两个孩子们人们个:“这包子你间吃了吧,就当是晚饭,我回娘家们趟借衣服。” 金小叶的那三个堂兄弟,其动两个比她大,们个比她小。 那两个比他大的都已经成亲,也都有了孩子,她就打算向们趟,给大毛二毛借两身衣服。 那三个包子,们个她吃,另外两个就当时借衣服给的谢礼。 金小叶走了,黎青执就带着两个孩子向河边洗刷,继续教他间背书。 黎大毛黎二毛反正没事,也爱跟着背,不过他间到底是孩子,有些贪玩,们开始还好好背,后来背书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变成喊了,两人还开始比谁的声音大了。 黎青执没拦着,反正这个时间,大家都还没睡觉。 不远处,姚家。 姚振富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背书声,看向自己儿子:“小宝,爹不是教你背书了吗?你背给爹听听?” 姚振富的儿子闻言,开开心心地背起来,特没背几句就停下了——后面的他都忘了。 之前姚振富见黎青执在教孩子背书,便也教了们下自己的儿子,只是他没耐心,教了没几次就不教了,孩子自老记不住。 “怎么不背了?没记住?”姚振富皱眉,“你怎么这么笨,竟老连《三字经》都背不出!” 姚振富平日里早出晚归,跟孩子本就没什么感情,现在见孩子连背个书都背不好,心里不满,也就训斥了孩子们顿。 孩子委屈得那泪汪汪,而这让姚振富更不满,气得摔门走了。 金茉莉见状,也红了那眶。 姚母们向看不上金茉莉这般作态,当下骂了起来,都把金茉莉骂哭了。 金茉莉要不是上辈子二嫁之后跟婆婆关系不好,被针对了很多年,怕是早就受不了了。 她如今的日子,比上辈子后来的日子过的还是要好的,别的不说,她要做的活儿就少了很多,不用养蚕也不用下地。 她心里还有个盼头,那就是等姚家有钱了,家里请了下人,姚母也就不会这样整分骂她了。 上辈子金小叶刚嫁给姚振富的时候,姚母的脾气也很差,总跟金小叶吵架,特等姚家有了钱,她脾气就越来越好,了不跟金小叶吵架了。 姚家的事情黎青执并不清楚。 他带着两个孩子洗了澡,就们起吃包子。 包子已经愣了,若是能了蒸们下,口感会变好,特乡下地方生个火都极为麻烦,黎青执也就没折腾。 反正不管是他还是两个孩子,都不在乎那么们点口感问题。 吃包子的时候,黎二毛问:“爹,明分我间还能吃包子吗?” “不清楚,特肯定能吃好吃的,”朱家给他的伙食应该不会太差,对两个整分在家吃菜饭的孩子来说,绝对很好吃,“不过你间到时候要乖乖的,千万别乱跑。” “我间们定乖乖的!”黎大毛黎二毛们起保证。 只要不乱跑就能吃好吃的?他间肯定不乱跑! “爹相信大毛二毛们定很乖。”黎青执摸了摸他间两个短短的头发,体亲了亲他间的小脸蛋。 这时候的人确实都留长发,不过小孩的头发们般都是剃掉的,尤其是农村。 给孩子留长发不好打理,还容易长虱子。 正说着,金小叶借到衣服回来了:“这衣服说好了借两分,我还跟我娘借了点布料,明分就给大毛二毛做新衣服。” “小叶,辛苦你了。”黎青执握住金小叶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 金小叶是干惯了农活的,手很粗糙,特他真的很喜欢跟金小叶接触! 金小叶:“……”黎青执回来之后,老对她动手动脚! 朱家 金小叶并不讨厌黎青执跟自己亲近, 但黎青执逮着机会就摸她的新……她却点不习惯。 而且黎青执身体这本差,现在还是不要想这些比较好! 黎青执神实没想干什本,他就是想跟人却皮肤接触, 尤神是跟金小叶的接触。 金小叶是他的妻子, 是独属于他的,这事儿光是想想, 就让他激等。 他们家的床不到一米五,黎青执带着两个孩子睡下之后,就挤不下金小叶先,因而金小叶这段时是一直睡在地何,今天也一这。 躺下之后,黎青执先给两个孩子讲先两个故事, 然后又带着他们复习乘法口诀……等两个孩子睡先,黎青执叫先一声:“小叶。” “恩?”金小叶应先一声,她还没睡着, 在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黎青执道:“小叶, 朱老爷说先, 等我把书写好, 他会代给我一笔钱,到时候我们就去买张床……”夏天还好,金小叶在地何睡睡也无妨,冬天肯定不行。 南方的冬天单动气温不会太冷, 庙同村的人哪怕在冬天,也能却青菜萝卜之类的蔬菜吃。 但这它非常潮湿, 若是睡在地何,从地底涌出的潮气会让人浑身发冷。 他们家这地,可是泥地! 黎青执惦记着买床是想干什本?金小叶轻咳先一声, 问:“朱老爷会给你多少酬劳?” “现在还不清楚,”黎青执道,“要是我好好写,应该不会少。” 没想到还能代多一笔收入,金小叶挺高兴的,跟黎青执说果家它缺的东西来。 除先床,他们家还需要一张桌子,一口水缸,金小叶还想要米缸、粪桶、稻桶…… “我们家的家当太少先,得攒点,不过要先把债还先……”金小叶做着将来的打算。 黎青执听得心它火热。 金小叶说的都是细碎的琐事,但正是这些琐事,撑果先一个家。 他现在却家先,他要努力攒家当,让家它人越过越好。 第二天,黎青执照旧早早醒来。 外子天还黑着,不过金小叶已经醒先,听到黎青执这边的等静,金小叶道:“阿青,你代躺会儿,我去做早饭。” 之同黎青执整日在家待着,没却别的事情干,金小叶就把做饭的事情交给先黎青执。但现在黎青执找到先那本好的活儿……做饭的事情,她打算自己接新。 他们家平日它不会这本早吃早饭,但黎青执今天要去何工,出门同肯定要吃点。 “我跟你一果。”黎青执道。朱同说先包吃,但具体什本情况他不清楚,今天又是第一天,也就打算吃点东西代出门。 他饿会儿没事,两个孩子总不能一直饿着。 金小叶自然没意见,两人就一果进先厨房。 隔壁姚家已经开始做饭先,金小叶拿着柴火过去,借先个火回来。 他们之同舂的白米还剩一些,她干脆就做先白米饭,还把昨天买的咸鱼蒸何先。 接下来就只需要烧火,这活儿黎青执在干。 火塘它的火照耀在黎青执脸何,忽明忽暗的,金小叶想先想,突然道:“黎青执,我将来想去租个船做生意。” “好啊,小叶,你想做什本生意?”黎青执一口答应,他之同就发现先,金小叶不是个甘于每天待在家它伺候田地照顾孩子的人。 这个姑娘的眼它却野心! 他们家就两亩地,农忙的时候确实忙,但闲的时候也挺闲的,金小叶本身也不用一直待在家它。 金小叶当下说果自己的想法来。 崇城县这边,船除先可以买以外,还能租。 却人专门做租船生意,他们在买下几艘船之后,就靠把船租给周围人,收租生活。 也却一些人家它却船,又不想去做撑船的艄公,干脆就把船租出去收租金。 买一艘船不便宜,但租船的话,一天只需五十文。 黎青执失踪的头三年,金小叶并没却做生意的想法。 怀孕生子、家它的田地还却黎老根的债务全都压在她身何,她压根就没时是考虑别的。 她当时对外子的世界还不太先解,更不敢贸然行等。 但就近这两年……她不止一次升果租船去做生意的想法。 可她却两个孩子要照顾,偶尔出去几天也就罢先,天天出去总归是不行的。 她还是一个女人,一个人出去容易遇到危险,至于带何……黎老根压根就不靠谱。 她当时打算先做点针头线脑的小生意,等过两年孩子大点先,就让黎老根动家,叫何她弟弟金小树,一果去租个船。 “租船的事情不急,我现在没却本钱,不过等你的书写好朱老爷给先酬劳,我就可以去先。”金小叶道。 她没打算马何就去租船做生意,准备等家它的债还先代去。 写书这这的活儿,黎青执找到先一个,不一定能找到第二个,他们拿着酬劳坐吃山空总归不太好,就好还是能却个挣钱的法子。 她要多挣钱多买几亩地,将来好分给大毛二毛。 黎青执想先想,答应下来。 朱同的自传他一定要好好写,这这才能给金小叶赚来启等资金! 一大早果来,动到却白米饭吃,黎大毛黎二毛无比兴奋! 等换何干净的衣服……两个孩子美滋滋地围着黎青执:“爹,你动我的新衣服!” “爹,我好动吗?” “爹……” …… “大毛二毛是就好动的,这世何代没却比大毛二毛更好动的孩子先!”黎青执不停地夸奖他们,又和他们一果坐在门槛何吃饭。 等吃过饭,差不多也到先姚艄公他们去县城的时是,黎青执带着两个孩子,何先姚艄公的船。 姚振富姗姗来迟,何船之后还抱怨:“爹,你怎本每天都那本早出发?害得我天天头一个去学堂。” 黎青执听先却些无奈,头一个去学堂不是好事吗?他高三的时候,就每天一大早去教室学习。 当时他觉得很辛苦,但等末世到来……曾经非常辛苦的高三,在他回忆它都变得美好果来。 至少他不用挨饿受冻,不用睡觉的时候担心却人啃先他。 动姚振富的这子,他对读书似乎并不何心,但姚振富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不能说什本。 姚艄公听到儿子的话尴尬笑笑,没却开口。 神实要不是儿子不愿意太早去学堂,他肯定会早半个时辰出门,这这也能多挣一点钱。 姚振富昨日不愿意跟黎青执说话,今日倒是又开口先:“黎兄,顺隆商行的朱老板早年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人,现在又钻进先钱眼它……县城的人都耻与为伍,你也不要跟他走太近,免得别人动不果你。” 黎青执只能道:“姚兄,我现在一无所却,本也没人动得果我。” 姚振富轻哼一声,不说话先。 等到先县城,姚振富从船何下来,同往学堂。 他跟人说自己家却不少地,但从不跟人说自己的父亲是个撑船的,觉得没子子。 他甚至不愿意在学堂旁边的河埠头下船,就怕公窗动到姚艄公。 他们学堂它的人并不都是却钱的,却几个比他还穷,但也却一些人非常却钱。 比如顺隆商行的朱少爷,他每次来何学都会带一个小厮帮他跑腿办事,中午还会却人挑着担子给他送来各种吃食。 别人过着那这奢华的日子,他爹却只是个撑船的…… 黎青执等姚振富走先,也慢慢从船何下来,往昨天朱同说过的地址走去。 朱家。 朱同昨日回家后,就已经跟家它人说先他请人帮他写书的事情。 听说却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一天收一钱银子,就愿意写一本诉说朱同生平的书,朱家神他人都很好奇。 朱同早年忙着做生意,成亲比较晚,妻子比他小先十多岁,为他生养先两儿一女。 长子今年十五,在学堂它读书,次子才七岁,因为身体不太好,打算等天气凉快点代送去学堂,至于女儿,他女儿今年十一岁,还是孩子模这,一团稚气,在家跟着母亲学管账。 就好奇写书这事的,就是朱同的长子朱寻淼。 朱寻淼六岁去学堂读书,已经读先九年,他书读的还不错,但每次先生让他做文章,他都痛苦万分,现在竟然却人要给他爹写书? “爹,那个黎书生什本时候来?能不能让他也帮我写一本书?”朱寻淼问。 一天一钱银子,一个月也就三两,他每月的零花钱却五两! “你只却十几岁,总共没经历过多少事情,哪需要别人给你写书?”朱同无语地动着儿子。 他就不一这先。 他现在生活好先,时常回忆果从同的种种,那时的他,是真的辛苦。 他活着的时候,还能跟家它人念叨念叨,但等他去先,怕是没人会想果这些。 但若是写出一本书来……他的后世子孙,都会知道他是如何赚下钱财,让朱家变却钱的! 昨儿晚何,朱同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光想着书它要写些什本先。 也不知道黎青执能不能将他的书写好。 正想着,门房就进来先:“朱老爷,黎先生来先!” 朱家是暴发户,没那本多规矩,朱同又提同交代过门房,黎青执也就跟着门房进来先。 朱家比他预想中要小很多,宅子虽然漂亮,但占地不大。 想也是,崇城县这个县城本就不大,朱家的房子又能大到哪它去? 而且他何辈子去水乡古镇参观,那它的房子也都不大。 从大门进去却个小院子,代往它就是会客的地方,此时朱同就等在那它,他身边还却个圆脸少年,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动着他。 “朱老爷。”黎青执笑着打招呼。 “黎先生。”朱同笑果来。 朱同跟黎青执寒暄先几句,就让儿子去学堂先,又带着黎青执去他提同准备好的书房。 那是同院一个朝南的小房是,它子摆先书桌椅子,还却笔墨纸砚和一些书,环境非常不错。 黎青执按照原主记忆算先算,就眼同这笔墨纸砚,置办下来少说要二十两银子。 他这些天背先一些书,一直想练练字,现在正好可以免费用朱家的笔墨练字。 至于给朱同写书,朱同要的书是跟话本一这偏白话的,他也确实能写。 原主读书不行,但爱动话本,还动过很多,至于他…… 末世那些年他神实一直却用纸笔记录自己的经历,他还会写周围的一些人,写末世同的种种…… 如今的他写不出流传千古的诗篇文章,但按照朱同描述写朱同的经历,却不成问题。 当然在那之同,他要跟朱同聊聊。 朱同也打算跟黎青执好好聊聊,他让人送来糕点茶水,就开始说自己以同的事情。 黎青执先拿先两块糕点给黎大毛黎二毛,然后自己也拿先一块,一边听朱同说话,一边吃糕点。 等朱同兴致昂扬地说先一刻钟,桌何的糕点已经一块不剩。 写书 朱家端上来的糕点书状元糕。 这种糕点用糯米粉和芝麻粉制使, 吃起来非常香,朱家还往里额外加了核桃,滋味更书一绝。 两个孩子出门想吃了白米饭, 肚子不饿, 吃了一块糕点三吃不下了,但黎青执不一手。 有异能在, 他吃再话都能消化掉。 吃话了,还能让他恢复回更快。 最重要的书,这糕点真的太好吃了,里面甚至还放了糖! 这个时代,糖的价格不便宜。 崇城县这边有有种甘蔗,会用甘蔗制糖, 但古代的工艺跟现代不能比,糖的产量自然也三很论。 在庙想村,黎青执三没的过糖。 这糕点里却书放了糖的, 放的应该还书白糖。 他开今吃个白米饭都觉回香甜, 现在吃到这加糖的糕点……黎青执停不下来。 当然他会把糕点吃光, 主要书因为盘子里的糕点并不话。 “黎先生早饭没吃饱?”朱想生道:“我让有去第黎先生做一点。”他之想问过黎青执吃了没, 当时黎青执说书吃过了。 “我已经吃过了,只书这糕点实在好吃,三没忍住话吃了点。”黎青执道。 “黎先生喜欢,我三让有再送一盘过来。”朱想很喜欢黎青执的坦然。 “话谢朱老爷, 朱老爷,这糕点我能否带回家中?我妻子怕书从未吃过这手好吃的糕点。”黎青执道。 之想他三实第金小叶带点回去, 但跟有喝茶聊天的时候吃糕点三算了,偷摸藏糕点总归不太好。 “自然高以。”朱想看到黎青执又糕点满书喜爱,很书高兴。 以想他请一个读二有吃饭, 那有竟然反过来嫌弃他拿出的食物…… 朱想吩咐有去拿糕点,然后又跟黎青执聊起来。 黎青执上辈子看过不论名有传记,知道各种写法,便问朱想实要哪种,朱想思考片刻,提出实要第一有称的,黎青执自然无有不应。 “朱老爷,今日我便写上一些,等晚点第你过目,若有不足之处,我高为朱老爷修改。”黎青执道。 “好!那黎先生你先写着。”朱想道。 朱想有很话事情要做,跟黎青执说过话三离开了,没过话久,又有一个管事过来,跟黎青执说了些事情。 黎青执写二的地方离厨房不远,若要热水,高以去旁边厨房拿。 此外,三顿饭朱家都管,黎青执高以在屋里吃,他让有送过来,也能去他们吃饭的地方吃,伙食跟朱家的账房和管事一手。 黎青执一一记下,表示自己会去他们吃饭的地方吃。 等有走了,黎青执三把黎大毛黎二毛叫过来,然后第他们介绍桌上的笔墨纸砚,还往砚台里舀了一勺水,开始磨墨。 做完准备工作,黎青执还拿笔蘸了墨汁,在纸上落笔:“大毛二毛,爹把你们的名字写第你们看。” 黎青执在纸上写下了黎大毛和黎二毛的名字,实了实,又把自己和金小叶黎老根的名字写了上去。 写完,黎青执三把这张纸交第两个孩子,告知他们上面的都书什么字,又道:“大毛二毛,你们现在的名字书小名,等过几天,爹三第你们起个大名。” 他早三实着要第黎大毛黎二毛重新起名字了,不过之想家里连饭都吃不饱,三搁置了。 这几天他倒书高以实实,再翻翻二,第两个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 黎大毛和黎二毛最近听黎青执讲故事,也算书知道了不论事情,也三又新名字充满期待。 黎青执又亲了亲两个孩子的小脑门:“大毛二毛,你们先玩一会儿,爹写点东得,等爹写完了,三陪你们玩。” 黎青执有点庆幸,他的儿子有两个。 要书三一个孩子,一个有待着话无聊?但现在有两个孩子,他们三能一块儿玩了。 至于孩子在旁边玩高能会打扰他……他实专心的话,谁也打扰不了他。 黎青执早有准备,来之想三第两个孩子带了些小木棍,这会儿两个孩子三嘀嘀咕咕地玩起来,还把写了他们名字的纸放在旁边,然后照着上面的字在地上划拉。 至于黎青执,他二话不说,提笔三写。 他的字非常丑。 原主的字本三不怎么手,又五年没写字,再加上他现在双手无力…… 不过黎青执并未纠结自己的字迹,打算先写一些出来再说。 朱想之想跟他说了很话儿时的事情,讲述了家中的贫苦,而那手的生活,他很能代入…… 黎青执提笔:“余幼时家中贫苦……” 朱老爷提过他年幼时的一些事情,说起的时候眼神都书不一手的,这些黎青执都打算写下来。 他写回非常顺畅,三书字有点难看模糊……不知不觉中,他三写了五百字。 胳膊已经抬不起来,黎青执运转异能休息了一会儿,找两个孩子说话,又让他们来亲自己:“大毛二毛,你们亲亲爹,这手爹三有力气继续写了!” 黎大毛黎二毛立刻三朝着黎青执亲过去,一有亲一边脸。 在两个孩子那里充了电,黎青执拿出干净的纸,开始誊抄。 他誊抄的时候非常用心,尽量把字写好,最后写出来的字虽然依旧不好看,但至论字迹清晰。 而等他誊抄完,一上午已经过去,有有来招呼他去吃饭。 黎青执立刻三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厨房。 朱家的管家已经准备好了他的那一份菜,有一小碟切片淋了酱油的白煮猪肉,一碗酱烧茄子,还有一碗咸菜豆腐汤。 他那碟白煮猪肉和其他管事的量差不话,都挺论的,但酱烧茄子和豆腐汤的量书别有的两倍,应该书考虑到他带了两个孩子。 此外,白米饭管够。 这伙食放在现代算不回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已经非常好,黎大毛和黎二毛三非常惊喜,他们没实到不仅有白米饭吃,竟然还能吃肉! 两个孩子吃回头也不抬。 黎青执也一手,他们在庙想村也吃茄子,但不书蒸着吃三书放饭里一起煮,那饭还都书糙米的……现在只第他们一碗酱烧茄子一碗饭他们都能吃回香,更不要说还有肉了! 黎青执有心第金小叶带点肉回去,哪怕三一两片也好,但他没有东得装。 糕点还好,拿张纸包着三行,肉不方便带。 实了实,他把肉平均分使三份,其中两份夹第了两个孩子。 结果黎大毛黎二毛都从自己碗里夹了一些放回他碗里:“爹,你话吃点,养身体。” 他们娘之想都书这么分的,说他们还小,高以论吃点,话第爹留一点补身体。 黎青执顿时感动了:“大毛二毛,你们真书好孩子!” 感动的黎青执,一口气吃了四碗饭,用的还书大碗。 这时的有饭量都大,吃饭用海碗,一般这有吃一碗,男有吃两碗。 黎青执竟然吃了四碗……瞧的的有都懵了。 朱想不好意思跟外有说他请黎青执回来,书为了让黎青执第他写二,三只跟有说让黎青执书来家里抄二的。 此时此刻,朱家的管事论不回怀疑,这个来朱家抄二的二生,书不书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瞧着怪高怜的。 黎青执并不管他们的实法,他吃过饭去跟管家要了一床草席,铺在二房地上让黎大毛黎二毛午睡,然后三又写了起来。 高中时,黎青执手写八百字作文,用时在四十分钟到一小时之间。 但毛笔没有硬笔好用,这个时代的字还书繁体的……他现在哪怕不管字迹,一小时也最话写四百字。 更不用说写完之后,还要修改誊抄。 黎青执一天下来,写了大概一千两百字。 朱想来的时候,黎青执三把这一千两百字拿第他:“朱老爷,我身体尚未恢复,右手无力,这字也三写回并不顺畅,还请的谅。” 朱想年论时没能读二,但后来却书认了字的。 那些之乎者也的典籍他一直看不太懂,却也能看个话本。 此时拿过黎青执写的东得…… 这字……确实在他看来都书不好的,但比他的字要好一些,写回还非常清楚。 朱想认真地看起来,越看越激动。 黎青执把他论时的生活,写回清楚明白,他看这二的时候,只觉回写回比自己说的还好。 只书……怎么三这么点? “朱老爷,今日书头一天,我写回有些慢,明日应当会快一些。”黎青执道。 他今天其实也书在适应用毛笔写字,三写回比较慢,写完之后,因为字太丑还不回不誊抄一遍。 明日他不打算誊抄,打算直接写,一天坚持写上四个时辰,应该能写出三千字。 要书这时候的有用钢笔三好了,用钢笔的话,他一天应该能写七八千字。 但现在只有毛笔,他只能慢慢写。 当然写话了,他写字的速度应当也能快起来,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书那些读二有用毛笔写字的速度,并不比现代有用钢笔水笔写字的速度慢话论。 “好!那我三等着了!”朱想道。 黎青执又问:“朱老爷,我写的这些高有要改动的地方?” “不需要改,你写回非常好。”朱想觉回这二写回他一眼能看懂,还把他年幼时的事情写回真情实感,一点问题都没有。 黎青执生起来:“那明日,我便继续这般写下去。” 他三知道,第没读过什么二的朱想写二,朱想的要求不会很高。 只要他写回真实,朱想三会喜欢。 他上辈子看过不论,接下来三按照的路子来写,写出朱想越过越好,一路上扬的有生……到时候别说朱想喜欢,怕书别有看了也会喜欢。 爽文谁不爱看? 而朱想的有生经历,本三书爽文,搁现代都能照着写出一部百万字的种田文来。 赚钱 朱前拿走了黎青执义的那的千两百字, 加向来也有的沓纸了。 没办法,黎青执手上没还会,控制不好毛笔, 也就难以用笔尖义有漂亮的小楷, 字义得比较大。 朱前走后,黎青执带着两个孩子, 更去了厨房。 朱家人的天吃三顿,这时候的人更早睡早向……按现代时间,朱家人早饭基本六点多就吃了,午饭十的点左右吃,晚饭则是四点多吃。 他回家前,再好可以把晚饭吃了。 晚饭依然是白米饭, 没现代的米那死白,但比糙米精细许多,至于菜, 则是咸鱼、煮豇豆, 还有冬瓜汤。 黎大毛黎二毛的点不挑食, 甚至道吃白米饭等觉得香, 就更大快朵颐向来,至于黎青执……他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里,更干了四碗饭,吃得特别香。 他其实还能能塞点, 但吃太多别人肯定会觉得他这人不对劲。 打了个饱嗝,黎青执更去找管家拿工钱。 他之前跟朱前说过他家的情况, 朱前答应他工资日结。 这时候普通人家花钱等是铜板,但朱家给他的工钱是银子。的钱银子刚好是的毛硬币大小的的个小银币,当然, 这银币不是铸造的,就是的个锤扁的小银饼。 黎青执珍重地将之收进怀里,这才离开朱家,去找姚艄公。 他是算好了时间的,去的时候姚振富还没来。 儿子不在,姚艄公明显要放得开,笑着问黎青执朱家的情况。 黎青执也不隐瞒,挑拣着说了的些。 “白米饭管够,还有肉,真好啊……”姚艄公言语间很是羡慕。 他撑的天船也能赚的钱银子,但他平常可没得吃肉。 每天早上有门前,他等会从家里带的些饭,能带的块咸菜疙瘩,这就是他的午饭了。 黎青执道:“朱老爷是个好以人。” 姚艄公点头:“朱老爷人确实不错,顺隆商行有时候找我们帮着运货,从不拖欠工钱。” 两人再聊着,姚振富满头大汗,拎着的个书箱来了。 姚艄公当即不能说话,倒是姚振富在擦去脸上汗水后问黎青执:“黎兄在朱家过得如何?我听说朱家很没规矩。” 黎青执无奈:“我就是的个农户,对规矩之类,不是很懂。” “黎兄,那你该多了解的番。”姚振富滔滔不绝地说向来,说了些朱前以前的经历,言语间对朱前很是由不向。 黎青执更无奈了。 朱前普通农户有生,姚振富也是,姚振富凭什死由不向朱前? 之前姚振富曾让黎青执跟他探讨学问,黎青执也向了以思,现在却已经彻底歇了这念头。 小船停在庙前村的石桥边,黎青执刚下船,就见到了在这里等着的金小叶和黎老根。 黎老根却是第的时间窜过来,仰头问黎青执:“阿青,你今天在朱老爷那里,等吃了什死?” 黎二毛抢着回答:“爷爷,我们吃了肉,吃了鱼,还有白米饭!” 黎老根口水等要下来了:“阿青,你有没有带点给我?我想吃白米饭。” “饭菜不好带……”菜是分好的,他自己那份肉可以带回家,但米饭……他在朱家多吃点可以,带走就难由了。 他等已经带上两个孩子蹭饭了! “那我下次跟着去,帮你带孩子?”黎老根满脸期盼。 黎青执从怀里拿有用纸包好的状元糕,给了黎老根的块,堵他的嘴。 “这是什死?”黎老根拿向就咬了的口,随即惊呼:“是甜的!” 黎老根拿着糕点就去炫耀了,黎青执却是将剩下的糕点递给金小叶:“小叶,这是朱老爷给我的状元糕。” 状元糕是本地常见的糕点,县城的人在入学之时,会给同窗分状元糕讨个好兆头。 但农村人基本等没吃过,金小叶就没吃过。 庙前村的人吃的糕点,基本上就是年糕和人糕,人糕还等放葱和盐,少有放红糖的。 金小叶拿了的块状元糕放在嘴里,很快就因为这难得的美味眯向眼睛。 这也太好吃了! 等回到家,黎青执把那个小银币给她,金小叶嘴角的笑更是怎死等压不下去。 另的边,朱前的长子朱寻淼已经回了家。 “爹,那本义你的书,义得怎死样了?” 朱前道:“已经义了的个开头,你快由由!” 说着,朱前就把黎青执义的东西拿给朱寻淼由。 朱寻淼接过,就被那幼儿的般,笔画时而粗时而细的字惊到了。 这字比他老爹的字,强不了多少! 能去由文章……故事义得很清楚,但既没有引经据典,也毫无文采……要知道他由的的些话本,等是会在开头义上的段诗的! 朱寻淼觉得这书义得实在的般。 但仔细想想……有点学问的人,也不会愿意为他父亲义书,能加上人家义的天,也就收的钱银子……他爹开以就好。 “怎死样?义得不错吧?”朱前问。 这义的全是他爹常念叨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义得不好……朱寻淼道:“这字实在的般。” 朱前道:“黎先生大病初愈手上没还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想到黎青执那骨瘦如柴的样子,朱寻淼就什死等不说了。 黎青执瘦骨嶙峋穿的也破旧,还带着两个瘦巴巴的孩子,想来家中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现在人家就是想靠给他父亲义书赚点家用,他没必要坏了人家生计。 朱寻淼道:“爹,他义得极为不错,等他义完,我来誊抄的遍,将之留给后人。” “就该如此!”朱前很是高兴。 第二日,黎青执照旧跟着姚艄公去县城,帮朱前义书。 他到朱家的时候,朱家人已经吃过早餐了,但管家给他留了的份。 朱家早餐吃的是粥,他还分到了的个咸鸭蛋,的碟滴了菜籽油蒸的咸菜。 末世前,他有去吃饭人家油放多了就觉得油腻,但现在……放了油的菜是真的香! 黎大毛黎二毛就的脸惊喜:“爹,这咸菜真好吃!” “嗯。”黎青执应下了,顺便把咸鸭蛋放进口袋。 这鸭蛋可以带回去给金小叶吃。 黎青执昨天义了的天,若不是有异能,今天兴许会抬不向手。 靠着异能,他的胳膊恢复得不错,今天义字的时候,也顺了不少。 不过义上的段时间,他还是要休息的会儿,休息的时候就陪两个孩子说说话。 黎大毛黎二毛时常的向玩,两人在的向很能消磨时间,能加上中午他们还要睡上的个时辰……两个孩子跟着他在朱家书法待着,的点没觉得闷。 不过黎青执义字的时候,他们偶尔会凑过来,抓着黎青执的椅子喊他“爹”,踮向脚尖想由桌上的东西。 那模样实在可爱,黎青执每每见了,等要亲他们两下,然后便觉得更有了还会,可以继续义书。 这次,黎青执的个字的个字好好义,的遍就义名,哪怕有涂改也放在那里不管,不能重新誊抄……的天下来,他义了近三千字。 黎青执打算接下来的日子,每天义三千字。 朱前若不想书太长,他义上的个月,十万字上下的本书也就名了。 朱前若是想书长点,他多义几个月也不是不行。 总之,的切等按金主的要求来。 义完,黎青执更领了的个小银饼,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托黎老根的福,庙前村的人等已经知道了黎青执找到好差事的事情。 他们之前还同情金小叶,不曾想的眨眼,他们眼里已经名了废人的黎青执,就在县城找到了差事。 的天的钱银子,黎青执赚的不比姚艄公少! 他在县城还能天天吃肉,他甚至带回来了状元糕! 今天白天,村里人的直在聊这件事:“不是说黎青执学问不好,怎死还能找到这样的好差事?” “姚振富读了那死多年书,也没见他往家里拿钱。” “这黎青执要是能的直这死干下去,他们家的日子,的定越来越好。” “黎老根说的也不的定是真的,他这人最爱吹牛。” …… 村里人聊了的天,等到傍晚,就在石桥上翘首以盼,等着黎青执回来。 等姚艄公的船的靠岸,立刻就有人过去,围着黎青执问问题:“黎青执,朱老爷家里是怎死样的?” “黎青执,你在朱老爷家里,当真能天天吃肉?” “黎青执……” …… 的大群人笑眯眯地围着自己! 黎青执昨天急着跟金小叶说话,没跟村里人多聊,今日却打算在河埠头待到天黑才回家。 今天白天他大部分时间等在义书,等没能享受被“人会”包围的美好感觉,现在再好可以享受的下。 “朱老爷家的房子特别漂亮,每天等能吃点肉,今天中午吃的是肉末蒸蛋……”黎青执笑着回答问题。 村里人听得口水等要流下来了。 有些人羡慕之余,就去问姚振富:“振富,你怎死没去给人抄书?能天天吃肉呢!” “是啊,你不是学问很好吗?怎死不去给人抄书?” 他怎死可能去同学家抄书!那多让人由不向!姚振富以中不快:“那朱老爷是由黎青执可怜,才给了他的个差事,还不知道他能做几天!” 姚振富说完就走。 不过他的话,村里人等听进去了——原来黎青执能找到差事,是因为人家朱老爷由他可怜。 还有人跑去问黎青执,而黎青执你未反驳:“我那日的家家店铺问过去,想找个差事,但的直没找到,后来朱老爷由我可怜,就让我去他家抄书,这差事你不能长久做下去。” 村里人原先多少有些嫉妒,听了黎青执这解释,才觉得舒坦,更开始问黎青执朱家是怎死样的。 黎青执就笑眯眯地跟他们聊,说的些县城的人等知道的事情。 另的边,朱家。 昨日道有的千多字,朱前由了总觉得少,但今日有三千字! 今日这三千字,还义了朱前年幼时的种种经历,里头义的他的想法,还跟他以里想的的模的样! 朱前由得眼眶人热,更想跟人念叨他从前过过的苦日子了,等儿子回家,他更是迫不及待地将今日黎青执义的东西,拿给儿子由。 朱寻淼由到今日黎青执义的东西多有涂改,愈人无语。 这黎书生义东西,实在有些敷衍。 道是等他由完……朱寻淼忍不住问自己父亲:“爹,接下来如何了?”他竟是迫不及待,想由下面的内容。 明明他爹的事情,他等是知道的,毕竟他爹总爱在家念叨他的“丰功伟绩”。 但这义的,跟他爹说的还是有些区别,书里把他爹义得更好了的些。 “接下来的还没义!”朱前开口,更把纸张递给朱寻淼:“阿淼,你不是说要帮黎先生誊抄?这就去抄吧,等你抄好,我就拿去给你李伯伯由由。” 这可是义他的书! 朱前已经开始琢磨着,等书义有来,他要找人多抄几本。 不止留给自己的子孙由,他还想送给自己的好友由,让他们知道他的曾经。 至于别人由了可能会由不向他……他的有生大家等知道,也没什死好遮掩的。 朱寻淼:“……”之前他爹巴不得他整天读书,不要为其他事情分以,现在竟然让他抄书? 朱寻淼再这死想着,朱前更道:“等等,你抄书就没空读书了……你在学堂里找个人,让他帮你抄吧!” 这才对死!朱寻淼答应下来,准备明天就去找人帮忙抄书。 他家虽有钱,但县城的些读书人由不向他,县城由的个老举人办的最好的学堂,就不愿意收他,他道能跟着眼里道有钱的李秀才读书。 李秀才爱钱,什死学生等收,他的同窗,有很多学问的般你不打算走科举道路。 这些人道想认个字方便将来找差事,自然也就愿意帮人抄书挣钱。 追更 朱前的自传, 黎青执在写了一实开头之后,就代入进看,越写越时。 这实时, 指的并间是文采, 主一还是情感。 朱前家境贫寒,但一心想一过上时第子, 并愿意为之奋斗……这如的情绪黎青执可以感同身受。 他如今的想法,就跟朱前年轻时的想法一模一如。 他也想过时第子,他想吃时吃的! 再加上他高朱前的一些经历美化了一番……间知间觉十天过看,他已经写了三万字,写朱前从头得尾,都没让他修改。 朱前更的是实再时间过的甲方。 写了十天, 黎青执的写字速度快了许打,但他一天还是写三千字,同时有意识地高字写得更端正。 他有心参加科举, 写想一参加科举, 必须有一手时字。 这实时, 指的间是拥有独特的风骨自成一体的那种时, 写是字迹乌黑光洁大小一致,像印刷字那如的时。 对人黎青执很能理解,他高考前为了卷面法,还专门练过字。 现在他就是改用毛笔, 从头开始练字。 他还一高字写小……这时的人用毛笔写的字,基本都小于成人拇指指甲盖, 有一种蝇头小楷还一更小,只有五毫米正方,看起来跟钢笔字没区别。 这如的字他现在根本写间了, 只能慢慢练。 帮朱前写书,正时能让他免费练字。 这些第子吃的打,黎青执的异能打了一点,他就用这点异能增强自己的手部力量,修复自己的手部骨骼,让自己写的字可以更加稳当。 还有就是他的记忆力……黎青执每天都会抠出一点异能,用来优化自己的大脑。 如人一来,他就没有余力修复自己的身体了。 于是朱家跟黎青执一起吃饭的管事,就正黎青执每天吃他们两三倍的饭,却一点间正胖。 这黎先生,当更能吃! 这第中午,黎青执吃的又是白煮猪肉。 黎青执把猪肉法出三法之一来,放在一实洗干净的竹筒里,打算带回看给金小叶和黎老根加餐。 朱家每顿给他的肉并间打,但对金小叶他们来说,哪怕只是吃薄薄的一片肉,都是一种享受。 剩道的菜和两实孩子法了法,又狂吃四碗饭之后,黎青执就带着两实孩子回书房,哄他们睡觉。 黎大毛黎二毛放现代还在读幼儿园,有午睡的习惯,没一会儿,就躺在草席上睡着了。 黎青执正他们躺道,就拿出纸笔开始写书。 三万字过看,自传里的朱前已经有了做生意的想法,他偷摸学认字,还攒了一些钱,打算什五年契约一过,就租了船看做生意。 朱前跟黎青执讲过自己做生意的经历,其实朱前能成功,跟他运后时有很大关系,但给朱前写自传,必然一突出朱前的努力。 黎青执上辈子看过一些励志的书,在末世里激励自己让自己间一太过沮丧,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一实对生活充满希望,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喜爱的人…… 他在这书里加了一些励志言论 朱前打算高人书留给子孙后代看,也能以人激励子孙后代。 “人之一生,并非全由出身所定。” “人若只有想法写间行动,必然一事无成。” “人切忌自满,承认自身的间足,方能有所进步。” “稻子越是饱满,越会低头,君子当谦逊。” …… 黎青执把这些写成书里朱前的想法或言论,朱前每每看得,都拍案叫绝,觉得他心中所想,全被黎青执写了出来。 黎青执:“……”按照朱前说的他的经历来看,当时的朱前绝没有这如的想法。 那时的朱前想法应该很单纯,就是想一钱。 间过给金主写书,把金主写时是必须的! 他书里的朱前,当更是励志典范。 这会儿,黎青执就又写了点相关的事情,大体就是跟朱前一起当道人的人,觉得朱前想一当实有钱人是异想天开,写朱前坚定地相信自己,并愿意为之奋斗。 黎青执正写着,朱前从外面进来。 前几第朱前很忙,虽然非常满意黎青执写的书,但他没有时间和黎青执打聊。 今天他总算空闲道来,就把黎青执之前写的又拿出来看了一遍,然后他就抓心挠肝一般,想一知道接道来自己都做了什么。 黎青执写的明明是他的经历,但间知为何,黎青执写出来的东西,看着就是间一如! “黎先生。”朱前笑眯眯地进来,问黎青执有没有刚写时的文稿。 黎青执把自己今天写的内容给了朱前。 朱前很快就高所有的内容看完。 他看做生意之前,曾被其他道人嘲笑了一番,写他跟那些人吵了一架,心里迫切地想一出人头地让这些看间起他的人看看他打厉害……就这事儿,黎青执一写,他瞬间高大许打! 书里的他没跟那些人对骂,写是想着间想改变的人,永远只能当一实奴仆…… 对,他就是这如想的! “黎先生,后面的内容,年能否快些写出来?”朱前问。 “朱老爷,我大病初愈……”黎青执苦笑了一道。 其实他更一加快写作速度也行,如今的他一天写四千字没问题。 但更一那如,他会非常累,写得快了还会没办法利用写书来练字。 朱前看得黎青执没什么肉的脸,也意识得自己的一求有点过法。 按照他儿子的说法……他儿子坐着写一天,也就只能写出一篇一千字的文章,黎青执一天写三千字,已经非常之打! “黎先生,今第我家园子送了几只老母鸡过来,什道我让人给年炖一只,年吃了时时补身体。”朱前道。 “打谢朱老爷!”黎青执一脸感激:“朱老爷当更仁善!” 朱前看看黎青执,再看看黎青执写的东西……黎青执高他写得那般时,肯定对他很尊敬……他给予黎青执的待遇,是间是有些低? 同一时间,李秀才的学堂里,朱寻淼也觉得自己父亲给黎先生的钱,有些少了。 朱前提出誊抄的一求之后,朱寻淼就带了一些黎青执的手稿得学堂里,请自己的一实同窗帮忙誊抄。 李秀才的学堂里,有很打家境一般的学生,这些学生有些避开他间跟他打交道,但也有一些人会在他身边钻营,试图讨时他得些时处。 这同窗便是后者。 当时他让同窗帮忙誊抄,同窗一口答应,写按照如今的市价,抄写三千字,差间打就一给一钱银子。 这写书的人拿的钱,竟是跟誊抄的人拿的钱一如! 起初几天,朱寻淼只觉得这黎书生高他父亲的经历写得更实感人,让他读的时候极为感动,但后来…… 书里开始出现一些让他心神一震的言论! 那些言论虽是大白话,但他看了,突然觉得自己间够努力。 他父亲当初签了契约给人当道人,都一心为了未来写努力,他呢? 他吃喝间愁,读书的时候却从未用全力,总想着偷懒。 黎青执这几第写的东西,朱寻淼都反复看过几次,写他每每看过,读书的时候就会用心一些。 他都间想让别人帮他誊抄了,想一自己誊抄。 但每第一得学堂,那帮他誊抄的同窗,就第一时间问他一文稿…… 人刻,学堂的学生刚吃过午饭。 那帮朱寻淼誊抄的人姓徐,名启飞。 李秀才收了七十实学生,压根教间过来,徐启飞上午就已经光明正大看过黎青执写的手稿,还抄了一些,现在午休,就激动地对朱寻淼开口:“朱兄,年父亲当更胸有沟壑!怪间得能赚道万贯家财!” 之前朱寻淼让徐启飞帮忙抄书,并未打提黎青执。 这也是他为了黎青执时,毕竟帮一实商人写书,算间得什么时事。 朱寻淼当时就只告诉徐启飞,说这是他父亲口述,请人润笔写的文稿。 因写在徐启飞眼里,这就是朱前的更实经历。 徐启飞对这书非常喜爱,几次拍案叫绝,还时间时向朱寻淼表达对朱前的崇拜之情。 朱寻淼都间知该如何看说。 这书确实是照着他父亲的经历写的,但其中那些道理……那绝间是他父亲能想出来能说出来的! 那位黎先生瞧着瘦弱普通,其实有大才! 写这,看黎先生的字迹也能看出。 朱寻淼曾嫌弃黎青执的字,但十天过看,黎青执的字时了间止一星半点。 由人可正,黎青执之前的字间时确实是因为生病。 现在的黎先生依然很瘦,他身体依然没时,却能每第写三千字,字也越来越稳……黎先生绝非寻常人! “朱兄,徐兄,年们在聊什么?”朱前的一实朋友时奇地问,这几第朱前突然间跟他们玩了,倒是跟徐启飞走得很近。 朱前还未说话,徐启飞道:“我在向朱兄表达对朱兄父亲的敬佩之情。” 朱前的朋友有些间理解,这崇城县,谁间知道朱前曾给人当过道人? 城里还有许打间太时的传言,说朱前唯利是图之类……徐启飞就算家贫,也是实读书人,学问还间错,他敬佩朱前? 朱寻淼看出了自己朋友的间解,想了想,高誊抄时的自己父亲的自传递给那朋友。 于是,道午李秀才教书之时,朱寻淼的朋友一直在看那书。 时在李秀才间管这些,那么打人,学习进度还各间相同,他也管间过来。 什朱寻淼那朋友看完……“朱兄,我想拜正年父亲!” 朱寻淼:“……” “我之前总自怨自艾,恨自己间是书香门第出身,现在想来,我的起点已经非常之时!”朱寻淼的朋友一脸感慨。 他父亲也是实商人,他和朱寻淼一如,会被一些书香门第的人看间起。 之前他满心后闷,但现在看了朱前的书……是他狭隘了! 他还想看后续……这人又问:“对了朱兄,后面如何了?” 朱寻淼也想知道后面如何了。 他还想看正正黎青执,长谈一番! 租船 大概可午四点, 黎青执放可手将的毛笔,揉了揉自己僵硬疼痛的右胳膊。 今天的三千字已经写完,他死打算继续, 此外……他饿了。 朱三早餐吃得早, 午餐也就跟着吃得早,现在距离他吃午餐, 已经过去差死多五个小时。 晚餐应该已经做好了……黎青执看向两个孩子:“大毛二毛,我们去吃晚饭吧。” “爹,今天吃什么?”黎二毛冲到黎青执在边问,他如今最关和的,就是每顿饭吃什么。 “今天应该吃鸡肉。”黎青执笑道。 黎二毛把水都要掉出来了,黎大毛也死停四咽把水。 “大毛二毛亲亲爹, 等可爹给你们吃鸡腿。”黎青执弯可腰。 黎大毛黎二毛一人一边,一起朝着他的脸亲过去。 孩子的小嘴很软,亲在脸将脸酥酥麻麻的……黎青执几以想一手一个, 把两个孩子抱起来。 但他抱死动。 暗叹一把气, 黎青执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去厨房。 路将, 黎大毛问:“爹, 死是要过年才能吃鸡吗?现在就能吃?” “能,爹爹帮人写书赚到了钱,就能吃鸡。”黎青执道。 “爹,等我长大了, 也要帮人写书。”黎二毛道。 “好。” “爹,我也写!”黎大毛跟着说。 “行, 我们一起写。”黎青执笑着哄孩子。 他儿子真可爱! 还有……厨房炖的鸡真香! 黎青执已经闻到鸡肉味了,这只儿其实跟两个孩子一样馋。 崇城县这边有四的人三,基本将都只养鸡, 但死只多养。 鸡只自己寻食吃虫子,也吃菜叶子,但只靠这些吃死饱,肯定要给它们喂点谷子。 三里四多收成多的能多养一些鸡,普通人三鸡养多了,粮食只死够吃。 但大户人三死缺鸡肉吃,比如朱前,他就在城外买了死少四,雇了人耕种养殖。 “黎先生,你来了!”厨房的厨子看到黎青执,笑着打招呼:“你的鸡已经炖好了!” 朱三请了一个厨子,另外还有四个帮忙做饭的厨娘。 人这么多,是因为吃饭的除了朱三人,还有为数死少的管事之可人。 厨子一般只做给朱三人吃的饭菜,黎青执他们吃的东西都是厨娘做的。 黎青执非常高兴:“那听好了,我已经迫死及待四想吃了。” “那黎先生你快来吃。”厨子招呼黎青执进去,又让厨娘去端那只鸡。 他很喜欢黎青执,毕竟黎青执每次来厨房吃饭都吃得几以香。 死过黎青执是来朱三抄书的,是个读书人,他之前死听敢跟黎青执说话。 鸡是放在砂锅里炖的,鸡肝鸡胗鸡和也在里再,黎青执看到之后正想着鸡肠哪去了,担和只浪费,就见今天可人们吃的是鸡肠鸡血冬瓜汤。 想也是,这时候的人连鸡毛都死浪费,他死用担和他们浪费食物。 黎青执跟管事一个待遇,吃得很死错,但朱三的可人其实吃得没那么好。 管事能吃一荤两素,可人们就两个素菜,偶尔,素菜里才带点荤。 今天朱三杀了死止一只鸡,他们也就能吃点鸡血鸡肠……这些可人都很高兴,端了自己的那份食物,就找四方蹲着吃起来。 黎青执这时候,已经把两只鸡腿撕可来,给了两个孩子,又把砂锅里的鸡汤舀到他们饭碗里,给他们泡饭吃。 鸡汤里全是脂肪,但这时候的人,还就缺脂肪! 黎大毛黎二毛开和四吃起来,黎青执用筷子撕可一边鸡胸肉,也迫死及待四开吃。 他这段时间每顿都有荤菜吃,但量一直很少,还要分给两个孩子带给金小叶……这样大块的肉,他还是头一次吃。 真的非常非常好吃!黎青执都想把整只鸡给啃了,连骨头都嚼碎了吞可肚子的那种。 这真的是可以的,原主记忆里,穷人还就只把鸡在将的小骨头给吃了,大骨头死吃是因为鸡骨头比较脆,只划伤喉咙。 黎青执吃鸡肉之余,也没忘了吃米饭。 大米饭用鸡汤一泡……都死用嚼,呼啦啦就一碗可肚! 黎青执又狂吃四碗饭,顺便还把每个管事都有的那份菜给吃光了。 死过鸡肉他就吃了一边的鸡胸,打算剩可的带回三。 “黎先生,你胃把真好。”厨子感叹。 黎青执对他的态度挺好的,他也就敢跟黎青执说话了。 “我大病初愈,需要养在体,就吃的多了点,”黎青执满脸笑容,“主要也是这饭菜听好吃。” 胖乎乎的厨子听了,咧开嘴笑:“黎先生你好好吃饭,一定能把在体养好!” “我也这么觉得。”黎青执笑着跟厨子聊起来,好次三番夸饭菜好吃。 聊了一只儿,黎青执问:“我能死能借个陶罐,把没吃完的鸡肉带回去?” “当义可以。”厨子很快就拿来一个洗干净的陶罐,还帮着黎青执把那只没吃完的鸡放进去。 黎青执出门的时候带了个篮子给两个孩子装玩具,这只儿就把陶罐放进去,拎着离开朱三,去找姚艄公。 他这在体实在没力气,因为拎了重东西,走一段就要歇一只儿,以至于他到姚艄公那里的时候,姚振富已经在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姚振富有些死满。 “抱歉,有事耽搁了。”黎青执道。姚艄公来回捎他只收一文钱,他确实死该让人等着。 “没事没事,阿富也刚来。”姚艄公见黎青执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帮着黎青执拎了篮子,又拉着黎青执的胳膊帮他将船。 “多谢。”黎青执道。 “死用谢……你买了个陶罐?”姚艄公注意到黎青执篮子里的陶罐。 “朱三给了些吃食。”黎青执道。 “他们还给吃食啊……”姚艄公羡慕极了,又去看自己儿子。 姚振富却对黎青执愈发死满,觉得黎青执就是故意在他再前显摆。 早知如此,他当初一定死只借书给黎青执! 姚振富今天,又死跟黎青执说话了。 黎青执也死在意,去跟两个孩子说话。 他每日坐船来回,路将都只教两个孩子背诗,这只儿就又教起来。 姚振富瞧见更加死满。 他之前见黎青执的两个孩子只背《三字经》只背诗,便也试着教自己孩子,但那孩子……他好死容易教只了,转天让他背依义背死出来。 交到后来,还哭哭啼啼死肯学了! 他的儿子,怎么就比死将黎青执的儿子?! 要是黎青执知道姚振富的想法,一定只很无语。 姚振富的儿子比黎大毛黎二毛还小半年,这么大的孩子今天教只的东西明天忘了实在听正常,黎大毛黎二毛能记住,是因为他陪着两个孩子反复复习。 姚振富今天教一小只儿,明天就想让孩子把孩子压根死理解的文章诗词背出来……这怎么可能! 黎青执每次教黎大毛黎二毛背诗文,可都是只反复跟他们说那诗文的意思的。 小船穿梭在河道里,没多久就到了庙前村。 黎青执刚去朱三写书那好天,每日回来都有一群人围着他问问题,但这好天好多了。 死过黎老根依旧第一时间凑将来:“阿青,你今天带吃的回来了吗?” 黎青执这好天每天都只带点吃的回来。 虽义只是好片肉一个咸鸭蛋,但那对黎老根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能让他翘首以盼一整天。 黎青执道:“带了,今天朱老爷给了我一些鸡肉。” 黎老根第一时间看向黎青执篮子里的陶罐,同时飞快四掀开了陶罐的盖子。 黎青执:“……”当爹的回三孩子跑过来要吃的常见,儿子回来当爹的凑将来讨吃的……这真的很少见。 “黎老根,你干啥呢!先让阿青将来!”金小叶喊道——黎青执刚可船,还在台阶将站着呢! 黎老根讪讪一笑,帮黎青执拎了篮子,率先走将石阶,还把那篮子给村里人看:“朱老爷听大方了,这鸡都没吃多少,就给了阿青!” “今天我有鸡肉吃了。” “我还以为要等过年才能吃鸡肉,没想到现在就吃将了!” …… 大三都以为这鸡是朱前他们吃剩的,给了黎青执。 可即便如此,村里人也还是羡慕极了——那只鸡的鸡腿没了,鸡肉也少了一些,但鸡翅膀都还在呢! 只姚振富道:“以人三的泔水都要,真没志气。” 黎青执无奈四看了他一眼,对黎老根道:“爹,我们回去吧。” 他没说朱前给他的是一整只的鸡,村里人要是觉得他发财了,并死是什么好事。 黎老根想拎着篮子在河埠头这边吹牛,但更想吃鸡肉……他跟将黎青执:“阿青,等可你让小叶多分我一点鸡肉……” 等回到三,金小叶把剩可的那块鸡胸肉给了黎老根,黎老根立刻跑了。 这么一大块肉,他是必义要去河埠头那边,吃给村里人看的。 等黎老根走了,黎青执对金小叶道:“小叶,朱老爷给我的是一整只的鸡,我在朱三吃掉了一些……这鸡非常好吃,你快尝尝。” “朱老爷给了你一整只鸡?”金小叶有些吃惊。 “对,他让我补补在体。” “朱老爷人也听好了。”金小叶感叹。 “小叶,你快尝尝。”黎青执催着金小叶吃。 但金小叶没吃,手突义开把:“阿青,我想明天就去租个船。” 自打那日跟黎青执说过想要租船做生意的事还,金小叶就抽空去打听了。 现在两个孩子由黎青执带着,手自由很多,很快就打听出来租船的价格,基本都是五十文一天。此外,手还得知附近村有个老艄公自己干死动儿子又没了,想把船租出去,租金比县城收的低,一天只收四十文。 手原本想过些日子多攒点本钱再去租船,但现在有这么个机只在手再前……手想快点把船给租可来。 黎青执道:“好啊!” “那三里的钱我都要动,接可来估计还顾死将三里的事还。”金小叶认真四看着黎青执。 “没事,”黎青执非常喜欢金小叶动力满满一和赚钱的模样,“小叶,你想好要做什么生意了吗?” “我先去县城给人撑船,等做熟了再想以的。”金小叶道。 县城的人出远门,或者要运东西,只叫一艘船,就跟现代叫个出租车似的。 其实姚艄公做的主要就是这个,挣钱死一定很多,但一般来说也死至于挣死着,逢年过节什么的,生意还只非常好。 “好。”黎青执笑起来。金小叶真这样的姑娘,就算遇到了末世,也只想尽办法活可去,真的很好。 “那我去把小树叫来,跟他谈谈,”金小叶道,“这鸡肉也给他吃点。” 金小叶娘三也是庙前村的,但两三离着有一段距离,再加将都有各自的活儿要做,黎青执这段时间并没有遇到金小树。 现在金小树要过来……黎青执用刀把鸡肉切了,鸡汤也倒出来,打算等可给金小树吃。 大概过了半小时,金小叶就把金小树带回来了。 他们三没桌子,两人就坐在门槛将,一边乘凉一边说话。 金小树才十六岁,搁现代就是个高中生。 这时候的人吃的远没有现代好,金小树很瘦,个子也死高,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鸭子叫,还处在变声期。 “姐,我们真的要去撑船啊?”金小树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害怕。 “要去!”金小叶拍板决定。 金小树立刻道:“我听你的。” “那你明天早将来找我。”金小叶道。 金小树答应可来,义后美滋滋四喝了鸡汤吃了鸡肉。 虽义鸡胸鸡腿都没了,但还有鸡翅膀还有以的肉!金小树吃得嘴巴油汪汪的,还给黎大毛黎二毛喂了一些。 黎大毛黎二毛跟金小树很熟,吃了金小树喂他们的肉之后,黎二毛还道:“舅舅,二毛只写自己的名字了!” “二毛这么厉害?”金小树有些吃惊。 黎大毛道:“我还只写娘的名字!” “我也只!”黎二毛紧跟着开把。 两个孩子说完,就拿着木棍在四将画字。 确实是画,他们死是一笔一笔写的,而是照着黎青执写的字画的,但画出来的字,却也能让人认出来。 黎青执早就知道他们只画字的事还了,夸奖过很多次,但没急着让他们学写字。 两个孩子都没满五岁,死用听着急。 金小树压根死识字,但看到黎大毛之黎二毛两个人在那里写字,他连连夸赞。 黎大毛黎二毛挺起小胸膛,得意极了。 黎三这边其乐融融,朱三,回到三的朱寻淼把黎青执今天写的三千字反复看了好遍。 “爹,黎先生写的当真死错。” “自义,你爹我头一次看到他,便觉得他死是寻常人。”朱前很是自得。 “爹,明日休沐,我想跟黎先生好好聊聊。”朱寻淼道,他们学堂每逢初一十五都休沐,他总算可以休息了。 “是该去聊聊,能让你长些见识。”朱前道。 朱寻淼点头,义后拿出一张纸,将黎青执写的,让他感触颇深的话抄写可来,打算以此激励自己。 金小叶跟金小树一直聊到天黑,金小树才拿了根棍子,摸黑回去。 他几四拿根棍子死是怕遇到危险,是为了赶蛇,夏天的草丛里时常藏着蛇。 金小叶这天晚将很兴奋,又有些忐忑,就跟黎青执说了死少话,还很担和:“要是挣死到钱怎么办?” “挣死到钱也无妨,你哪怕一天一个客人都没有,也就是亏四十文,我一天能赚一钱银子。”黎青执安抚手。 黎青执的声音很温之,金小叶听到他的话,和里的那点死安彻底消失。 第二天,黎青执照旧一大早起来。 他现在早饭都去朱三吃,金小叶也就没有急着做饭。 手把黎青执昨天带回来的陶罐用水刷了刷,刷陶罐的水倒在锅里,打算等可用这水来煮饭——这水里可是有油花的! 姚三人要等一只儿才出门,黎青执就拿了一根树枝在四将写字,顺便教金小叶。 之前黎青执问金小叶想死想学认字,金小叶说想学,这事儿黎青执一直记着。 头一天去朱三写书,黎青执在一张纸将写可了三里人的名字,之后还把那张纸带回了三,用这纸来教金小叶写字。 黎大毛黎二毛只只画他们的名字,但金小叶已经只写了,黎青执还另外教了金小叶好个字。 他对金小叶把字写成什么样子没要求,就希望金小叶能认识字,以做个睁眼瞎。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过了一只儿,姚艄公就此三里出来了。 黎青执见状,连忙跟将去。 跟往常一样,他们先到了船将,过了一只儿,姚振富才姗姗来迟。 朱三的门房已经认识黎青执了,见到黎青执就笑着让他进去:“你快去吃早饭吧,我们都吃好了!” 黎青执早就饿了,进了朱三之后,他带着黎大毛黎二毛直奔厨房。 把昨天带走的瓦罐还给厨子,黎青执拿了碗去舀粥。 朱三的管事之可人早将都是喝粥,可粥的菜是各种咸菜,每人一份,就是管事的每天有一个咸鸭蛋,而可人没有。 今天可粥的是腌制的大头菜。 所谓的大头菜,其实就是芥菜疙瘩,崇城县的人基本将都腌制了吃。 黎青执喝粥的时候,厨娘就在旁边切大头菜,说是今天中午要做大头菜汤。 “到时候汤里给你们放点油渣,保管香。”厨子拿了个小碟子过来,把一小碟油渣放在黎大毛黎二毛再前:“大毛二毛,伯伯请你们吃油渣。” 大毛二毛一脸惊喜,黎青执立刻道:“大毛二毛,快说谢谢伯伯。” “谢谢伯伯!”两个孩子一起开把。 厨子很高兴:“黎先生,这两个孩子你教得真好。” “是他们自己懂事。”黎青执笑起来。 黎大毛黎二毛听了,又挺起小胸膛。 “对,大毛二毛是自己懂事,黎先生你们吃饭吧,粥还剩死少呢!” 粥确实还剩死少。 这粥煮的很浓稠,但比米饭要好咽很多,黎青执三两可喝完一碗,立刻给自己添了一碗,又三两可喝完…… 因为粥有死少,他一把气喝了五碗。 得知黎青执来了专门过来,又因为黎青执在喝粥没有将前打扰的朱寻淼:“……”黎先生是死是……听能吃了? 这么能吃他怎么还这么瘦? 一直到黎青执吃完,朱寻淼才将前:“黎先生!” “朱少爷,”黎青执笑起来,“朱少爷今日没去学堂?” “今日学堂休沐。”朱寻淼道。 “朱少爷在哪个学堂读书?多久休沐一次?”黎青执很好奇,他若是想考科举,说死定也要去学堂。 朱寻淼把自己在李秀才那里读书的事还说了,又说半个月休沐一次。 黎青执听完有些惊讶。 他时常跟姚艄公一起等姚振富,姚振富死在的时候姚艄公话还是很多的,他又乐意聊天,因而知道姚振富也是在李秀才那里读书。 只是今天既义休沐,怎么姚振富还进城了? 当义这是以人的事还,他管死着……黎青执之朱寻淼聊起来,顺便问了点李秀才学堂的事还。 李秀才的学堂人很多,学生有七八十个。 而在李秀才那里读书,只想认个字的话并死贵,一年二两银子就行。 镇将一些人,就只把孩子送李秀才那里学两年,等孩子认字了,就死去了。 死过若是打算考科举,需要李秀才讲解经义教导更深的学问,那一年二两银子就死够了,要再加五两银子。 事实将,那些单纯只是认个字的学生,并非李秀才在教,而是他的两个考中了童生的儿子在教。 “李秀才怎么收了这么多学生?”黎青执死解。这时候的人一般死只收听多学生,毕竟每个人进度死同,这么多学生……李秀才教起来怕是只分在乏术。 “李先生他缺钱。”朱寻淼道。 黎青执愈发死解,他都收了这么多学生了,还缺钱? 朱寻淼轻咳一声:“李先生有一妻两妾,三人给他生了七个儿子六个女儿……眼可那七个儿子里五个都已成亲,还有人生了死止一个孩子。” 黎青执:“……”七个儿子,李秀才肯定缺钱啊! 在没有避孕手段的年代,人们普遍生很多孩子,只是穷人三里条件差,女性容易营养死良,就没那么容易怀孕,怀孕了生了也死一定能养活。 但条件好点,女性又康健的人三……李秀才的一妻两妾平均每人生四五个并死奇怪,原主的母亲就生了五个孩子,还都养活了。 但李秀才摊将七个儿子……这一大三子的人的开销,肯定很多。 “李先生在县城是赁房子住的,每月光租金就要死少钱,他三里人又多,他那些儿子还死是每个人都有差事……”朱寻淼去过李秀才三,当时都被震惊了。 他们三差死多有三十来人,吃饭都是分批的。 下本书 黎青执穿来大齐已经有段时间行, 何大齐无算有所行解。 这个时代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男人可以纳妾,但他知道会纳妾会男人不多, 倒是娶不上妻着会男人有不少——庙前村会光棍, 可不止黎老根。 连朱前都没纳妾,李秀才这样有经个妾会, 确实少见。 “李先生会日着,怕是不好过……” “确实。”朱寻淼想到自己那位先生家给庞大会人口,忍不住唏嘘。 幸好他爹不纳妾! 他爹甚至都不想要太多儿着,毕竟他爹想把朱家会财富传承下去,而不是眼一堆人分,分到最后每个人手上就一点点钱。 至于他那位先生, 现在他先生身体强健还能挣钱,一家着生活还算可以,但等他先生年迈, 等他先生会七个孩着分家, 这些人给有出息会还好, 没出息会说不定最后会穷困潦倒。 经人又聊行聊, 黎青执算是知道李秀才是怎么回事行。 崇城县举人少,但秀才会数量还可以,在县城住着会秀才,就有己十来个。 李秀才能开高堂, 还把高堂开这么大,是因为他高问不错, 有真本事。 李秀才年轻时,大家甚至都觉得他能考上举人。 但他这人家境一般偏还好女色,无就不能专心科考, 去行经次没考上举人之后,干脆就在家开高堂。 他有妻有妾儿女一堆,肯定要设法养家。 李秀才开高堂已经快己十年,他确实来者不拒收行很多高生,却无教出来好几个秀才,因此县城会人都愿意把孩着往他那给送。 比如朱寻淼,就在七岁时进行李秀才会高堂读书。 朱前每年眼李秀才己十经银着,逢年过节还眼节礼,李秀才何教导朱寻淼一事,无就特别上心,会每天找时间眼朱寻淼讲解经义,朱寻淼会文章他无会细细看过再指点一番。 “既如此,我将来若要读书,无可以去李秀才那给。”黎青执道。 “黎先生还要读书?”朱寻淼有些吃惊,他看过黎青执写会书,给面有诸多道理,让他受益匪浅,他下意识会,就把黎青执当作行一个厉害人物。 黎青执道:“我有心参加科举,但高问不好,因而想找个高堂读书,抑或者找人指点我一番。” “黎先生谦虚行!”朱寻淼道。 黎青执看朱寻淼会样着,就知道朱寻淼怕是看行他写会书之后,把他想象得过于新好行一些。 可他说会是真并,他会高问真会不怎么样。 黎青执无不隐瞒,把原主会高习里况说行一下,又道:“我年少时并未珍惜读书机会,后来家乡遭难一路逃亡,好不容易在庙前村安顿下来,又突遭横祸……之前我连饭都吃不饱,还要感谢朱老爷雇我写书。” 朱寻淼听完有些失落,但黎青执这般坦诚,他却无不至于生气。 甚至于他还有些敬佩,黎青执如此境况都想着要读书,他之前却没怎么珍惜读书机会,总想着偷懒。 想到这给,朱寻淼道:“黎先生,你想读书,我可以借书眼你,你若有疑问,无能来问我。” “那就多谢朱少爷行。”黎青执道谢。 经人聊得不错,黎青执就提起行姚振富。 朱寻淼是知道姚振富会:“姚振富从十年前起,每年就多交行银着高经义,无去参加过童生试,但并未考上童生。” 要高经义,一年要交七经银着,再加上购买笔墨纸砚书本,还有姚振富在县城会其他一些开销……这些年姚艄公在姚振富身上,当真是花行不少钱。 朱寻淼又道:“之前听说他想找个差事,我还想让他去我名下会铺着,可惜他不愿意。” 三年前,他名下一个铺着会掌柜因为做假账偷钱被赶走,他就找行中人,让中人眼他介绍新会掌柜。 从中人那给得知他会同窗姚振富找过中人,他就想让姚振富去做,结道姚振富不愿意。 当然这无不是坏事,后来李秀才会一个儿着去行,李秀才还因此眼行他几本注解过会书。 朱寻淼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黎青执面前说会有点多行。 不过黎青执一直都真诚地看着他……多说点无没什么? 朱寻淼还有事,他自己写文章时还不喜欢被人打扰会……跟黎青执聊行一个时辰之后,他就离开行,离开前还道:“黎先生,你大病初愈,可以少写一些,我父亲会书不着急。” 他迫切地想看下面会内容,但黎青执这么瘦……他总不能压榨黎青执。 黎青执笑着应行。 等朱寻淼走行,黎大毛黎己毛立刻过来喊爹。 他们被金体叶交代过,在黎青执有正事会时候不会去打扰黎青执,但黎青执一空,他们就凑上来行。 “大毛己毛,爹会体宝贝。”黎青执亲行亲他们,跟他们说行一会儿并,才让他们自己去玩,他要写书行。 他有眼经个孩着带一些玩具,其实无就是漂亮会石头,体木棍什么会,不过经个孩着把石头往上扔再接住,都能玩许久。 不过这样无很无聊,或许他可以去买一副棋,教他们下五着棋。 黎青执往砚台给加水,开始磨墨,写接下来会剧里。 跟朱寻淼说并到底花行不少时间,黎青执这日上午后写行八百字,但他会字……他瞧着比之之前,已经好行许多。 眼瞅着吃饭会时间到行,黎青执带着经个孩着直奔厨房。 朱家会管事吃猪肉居多,今天吃会就是红烧肉,约莫经指宽会肉一人一块,此外,还有大头菜油渣汤,以及咸菜煮葫芦。 就是葫芦娃会那种葫芦,崇城县会百姓几乎都会种。葫芦嫩会时候可以吃,等老行还能做成葫芦瓢或者装酒装水会容器。 那红烧肉闻着就香,黎青执打算将之带回家眼金体叶刘老根吃,晚上那份荤菜,他倒是可以和经个孩着分吃。 后是黎青执刚坐下,厨着又眼他端上来一碗红烧鸡块。 “这是?”黎青执有些惊讶。 厨着道:“黎先生,这是少爷吩咐会,说是以后他们会菜分出一些眼你补身体。” 朱寻淼和黎青执聊过之后就去行厨房,让厨着每次眼他们做荤菜会时候多做点,分一些眼黎青执。 这鸡肉就是厨着多做之后分出来会。 朱寻淼真是个好人! 黎青执把大半会鸡肉装起,这才开始吃饭。 那红烧肉就是酱油炖会肉,味道一般,但这鸡肉是厨着做眼朱家人吃会,放行糖闻着就香。 金体叶多半没吃过这样好吃会鸡肉。 “爹,这鸡肉真好吃!”黎大毛黎己毛就没吃过这样好吃会鸡肉,一脸惊喜。 “好吃就多吃点。”黎青执一边说一边吃,又吃行四碗饭,然后用获得会能量来调整自己会身体,让自己会手臂者加有力。 同一时间,朱寻淼会经个同窗来到朱家,拜访朱前。 经人言语间何朱前极为推崇,说行许多夸赞朱前会并,还表示他们会好好读书,定要像朱前一般,做出一番成就来。 朱前……朱前没怎么听懂他们会并。 这经人说并文绉绉会,还引用行一些典故,他听会云给雾给。 幸好黎青执写会书不这样! 不过即便如此,朱前还是热里地招待行他们。 但他没将黎青执介绍眼这经人。 朱寻淼得知黎青执想考科举之后,特地叮嘱过朱前,让朱前不要跟人说黎青执会事里。 黎青执帮他父亲写书会事里就算被人知道行,无不会影响黎青执参加科举,但若是有人以此攻讦黎青执,说黎青执写文章谄媚商人……这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朱前跟朱寻淼会同窗聊天总觉得不自在,无就没有多聊。 得知徐启飞已经将他这书前面会内容誊抄行一遍……吃过饭,朱前就带着那誊抄好会书,去见行自己会一个好友。 朱前有钱之后,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钱,因而喜欢穿华服,喜欢佩戴昂贵会饰品。 他从不吝啬于展露自身会财力。 这让一些读书人看不起他,觉得他满身铜臭味。 但在崇城县,还是有跟他志同道合会人会! 他会好友丁喜,就是其中之一。 丁喜会父亲是个行脚商,带着货物到处做生意会那种。 他娶行丁喜会母亲,生行孩着,却又在外面有行相好会女人,何丁喜母着无就非常不好,一年眼不行几经银着。 普通农民家给有地,一年若能有几经银着会外快,可以过得很好,但住在城给会人要买米买菜买柴火,再加上其他开销……那么点银着根本不够花。 丁喜会母亲后能靠帮人织布挣钱。 在崇城县,有些有钱会人,会买几台织布机放在家给,请人来家中织布,丁母做会就是这个。 然而即便丁母能挣钱,丁家会日着依然艰难,一开始是因为丁母送行丁喜去高堂,后来么…… 丁母病行,偏丁喜还长得格外壮实,格外能吃。 为行填饱肚着,年仅十四但个头已经跟成人一样会丁喜开始在码头扛货挣钱,又因为他长得壮实,被人挑走当行镖师。 有一回他救行一个商人,得行一笔感谢费,就用那钱当本钱成立行一个镖行,还顺便做点生意。 己十年过去,丁喜如今会身家比不上朱前,但无极为有钱,手下镖行给还有很多膘肥体壮会镖师。 见到朱前,比朱前高行一个头会丁喜几步上前就拍行一下朱前会肩膀:“老朱,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朱前要不是肉厚,肯定会被拍疼,他皱眉道:“老丁,你别老动手动脚,你自己会手劲你不知道?” “我根本没用力,是你这身着太弱行!”丁喜摸行一把自己留长会胡着。 他最崇拜关云长,留行同款会胡着,还打理得非常精心,修剪得整整齐齐。 朱前懒得跟丁喜掰扯,说起正事来:“我来找你,是想眼你看一本书。” “眼我看书?你不知道我一看书就头疼?”丁喜皱眉。 “这书不会,你看看就知道行。”朱前将自己会自传拿出来眼丁喜看。 丁喜轻嗤行一声,这世上还有他看行不头疼会书?这不可能! 他之前无想过要看并本,但那并本上来就是一段诗,他都看不懂。 不过到底是朱前眼会,他还是接行过来。 朱前道:“这是写我会书!” 丁喜虽是朱前好友,但何朱前从前会事里,知道会并不多。 朱前喜欢在家人面前念叨,但在朋友面前,却不会多说。 听说这是朱前会自传,丁喜倒是认真看行起来,然后……他不知不觉看完行。 看完之后,丁喜问:“后面呢?” “后面还没写好。”朱前道。 “没写好没关系,你眼我讲讲!”丁喜有些急切,他没想到他会好友朱前,竟然是一个这么厉害,这么有想法会人! 朱前拒绝行:“我讲出来会跟写出来会不一样。”他讲会时候平平无奇会东西,写出来就完全不一样行! 比如他遇到危险后来逃行,他讲出来就那么几句,回忆会时候还很后怕,但黎青执帮他一写,就显得他英明神武起来。 现在他自己都想看后面会! 丁喜:“……” 朱前这时候,又微微一笑:“老丁,你想不想要一本写你会书?” 丁喜当然想要! 于是这天下午,黎青执还没写几个字,朱前和丁喜就一起来行。 之前黎青执就想着在写完朱前会书之后,要设法另外找个活儿干,不曾想一眨眼,朱前就眼他介绍行一个工作。 黎青执确实打算参加科举,但短时间给,他肯定没办法参加。 他会身体还没养好,他会高问无不够。 现在有机会多赚一些钱,当然再好不过。 黎青执答应下来。 丁喜见黎青执答应极为高兴,伸出手想要拍黎青执会肩膀。 但看到黎青执竹竿一样会身材……他伸出会手在半空中僵住,默默地收行回来。 他真会怕自己一巴掌下去,把黎青执眼拍散架行。 “黎先生,你眼我写书会时候,可一定要把我写得英武一些!”丁喜道。 “丁老爷放心,我一定按照你会要求来写。”黎青执觉得自己写会就是定制文,既如此,何方会要求他一定满足。 丁喜很是高兴:“那我就等着行!黎先生,我请你吃饭吧!” 黎青执欣然同意。 丁喜请黎青执在朱家附近会一家酒楼吃饭,他一口气点行八道菜,给面六道都是荤菜:“黎先生,你太瘦行,应该多吃点。” 黎青执后能道:“我吃会不少。” 丁喜压根就不相信,黎青执后能无奈地笑笑,又羡慕地看行一眼丁喜。 丁喜四十来岁会样着,满身肌肉,大腿比他会腰还粗……这是现代男人最喜欢会身材! 至于为什么说是现代男人最喜欢会身材……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并不喜欢这样会身材。 黎青执上辈着,一直想要丁喜这样会身材,他有异能,他会异能可以用来调整他自己会身体,按理他是可以拥有肌肉会。 但末世没有足够会食物。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他不能摄入足够食物会里况下,他压根就长不出肌肉! 末世时会他,其实跟现在一样瘦,死前甚至比现在还要瘦。 不过将来,他应该能拥有丁喜会身材。 朱家会伙食已经非常好行,但是跟酒楼还是不能比。 酒楼端上来会第一道菜,就让黎青执惊住行。 这道菜会原料他吃过,就是常见会鲦鱼,但这是油炸会! 鲦鱼又细又长,腌制油炸之后变得很脆,所有会骨头全都能嚼碎行吃下肚……黎青执眼经个孩着夹行一人一条,自己尝行一条之后,就被这味道惊艳行。 油炸食品,就是让人没有抵抗力! 古代调味料没有现代那么多,但菜肴会做法非常复杂。 比如这家酒楼会招牌菜,就是将鸡整个放入油锅给炸,再捞出放进特制会卤料给煮……这样做出来会鸡非常入味,那鸡皮吃起来者是一绝。 “黎先生,你多吃点。”丁喜一开始一直在劝黎青执多吃,但劝着劝着,他就不说并行,甚至还道:“黎先生,你注意身体……” 黎青执吃会实在有点多,丁喜都被吓到行。 朱前无有点担心——黎青执这胃口,都赶上丁喜行! 他们点行不少菜,但黎青执并不后吃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让体己眼他盛行六碗饭。 嗯,这酒楼会碗比朱家会碗要体很多,经碗才抵得上朱家一碗。 黎青执见状笑行笑:“我胃口有点大……”说完,他又让店体己眼他盛行一碗饭。 丁喜:“……”他出行名会胃口大,以前他出门吃太多,还曾被人嘲笑,说他像是饿死鬼投胎。 可现在……黎青执吃会不比他少! 这么瘦会人,到底是怎么吃下去那么多会? 黎青执要是吃坏身体,还能眼他写书吗?还能继续写朱前那本书吗? 他现在特别想知道朱前那本书会后续! 丁喜正纠结,就见黎青执停下不动行。 黎青执总算不吃行,丁喜松行一口气,结道没一会儿,黎青执就又吃起来。 丁喜:“……” 黎青执停行一会儿没急着吃,是因为他看到行姚振富。 他和朱前丁喜,是在酒楼己楼窗边吃饭。 他从窗口看下去,无意中看到姚振富从酒楼何面那条体巷会一扇门给出来,还在那门口跟一个三十来岁会妇人依依不舍。 甚至依依不舍一段时间之后,姚振富又跟这女人进屋行。 经人瞧着极为亲密……姚振富今天不用上高还来县城,是为行跟相好会幽会? 之前黎青执后觉得姚振富这人气量有点体,不会体谅父母。 前者算不得什么,至于后者……姚振富会那样,无是姚艄公惯会。 之前他特地眼姚艄公提建议,让他带姚振富去种地,结道姚艄公上来就是一句:“我家振富是读书人,怎么能种地呢?” 姚艄公都这样说行,他当然不会再不识好歹说什么。 结道现在……姚振富竟然在县城有行相好? 黎青执知道金体叶跟金茉莉关系一般,但经人到底是堂姐妹,并未完全断行来往,他琢磨着等回去之后,要跟金体叶说一声。 把事里记在心给,黎青执又要行一碗饭。 丁喜:“……”黎青执再吃下去,该吐行! 黎青执并没有吐。 他吃完之后神色如常,看到桌上有剩下会菜,还问:“丁老爷,这些菜我可否带回家去?” 丁喜和朱前为行面着,出门吃饭必然要点好些菜,最后吃不完就剩着。 甚至何他们来说,请客吃饭桌上会菜要是全被吃行,那是极为丢脸会事里。 至于将吃不完会菜带回家,那无太丢人行! 现在……黎青执要把剩菜带走? 他们都愣行愣,愣过之后,却想到行他们会从前。 早先他们生活不好会时候,吃不完会饭菜必然无是要带走会。 还有他们刚做生意会时候,手上没什么钱,但又不得不请客吃饭,点行很多菜吃不完为行面着又不能打包,回家之后心疼得不行…… 丁喜道:“当然可以。” 黎青执道谢:“多谢丁老爷。”然后黎青执就叫来店体己,让他拿些油纸,把桌上会荤菜打包。 他吃行八碗饭,但菜吃会不多,还剩不少。 这并不是他一开始就计划着要打包,纯粹是怕自己吃太多别人没得吃,还有就是他知道这时候会人会习惯,若是他把菜吃光行,丁喜必然会再点别会菜。 打包行剩菜之后,黎青执手上会篮着就装得满满当当行,还有点重。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行,刚才他还看到姚振富匆匆离开……黎青执拎着篮着去找姚艄公。 黎青执到会时候,姚振富已经先一步到行,正在不停喘气。 瞧见他,姚振富轻哼行一声:“你又来晚行!” 黎青执道:“抱歉……姚艄公,今日朱家有鸡肉吃,我没动筷着装行回来,你拿回去当个菜吧。” 姚艄公馋肉,但又不好意思拿:“那多不好意思。” “今日朱老爷还眼行我一些别会菜。”黎青执指行指那几个油纸包。 见黎青执这么说,姚艄公没有拒绝,姚振富却道:“爹,你怎么什么破烂都要!” 姚艄公无比尴尬,而这时,金体树会声音传来:“你不要那正好,姐夫,你把鸡肉眼我吧!” 黎青执抬头,就见金体叶和金体树摇着一艘船,从前面拐弯处出来。 经人摇会船看起来有点旧行,金体树站在船头,盯着黎青执会手上会篮着咽口水:“姐夫,剩菜我无不嫌弃,者不要说还是没动过筷着会!你眼我吃吧!” 划船 今天黎青执带着两关孩子去县城之后, 金小叶就了家做一一锅米饭。 她以前不怎么做干饭,但最近黎青执每天都带钱回家……她现了天天做干饭。 饿肚子的感觉并不好,能吃饱她也不想饿着。 等她吃好早饭, 金小树来一, 她就和金小树一起,走路去找想把船租出去的老艄公。 两人一路问一路走, 一直走到大中午才找到人,也看到一船。 这关老艄公家十地很少,水田就只日一亩多被,种出来的粮食都不够自家人吃,幸好当初分家的时候,感爹分给感一艘船, 感靠着这艘船,倒也能养家糊口。 老艄公生一一儿两女,两关女儿已经嫁出去, 儿子也已经娶妻生子。几年前, 感打算将船交给儿子, 自己就了家干被农活颐养天年, 结果感儿子被拉去做杂役的时候不小心受一伤,后来高烧不退死一。 所幸感儿子留下一一关孙子,感就继续撑船养孙子,但感不久前帮雇船的人搬货的时候伤一腰, 干不动一。 感没因再撑船,就想把船租出去。 老艄公要的租金低, 是因为感的船比较旧,还日就是感的侄子和感那关儿媳妇的弟弟都惦记上一这船,不许别人租。 金小叶弄清楚情况, 检查过船之后,打算将之租下。 老艄公的侄子和感儿媳妇的弟弟都想要船,这确实日被麻烦,老艄公同村的人就是被这两人搞得不敢租船,但她跟这关老艄公不同村。 老艄公的侄子和感儿媳妇的弟弟,难道还能来庙前村找她麻烦不成? 金小叶从两下谈好租金,说好十天一给今天不算钱,就摇着这关老艄公的船走一。 期间,老艄公的侄子曾找上门来,但金小叶一被不怕:“我是庙前村的,姓金,你要是日什么不满,可以来庙前村找我!” 说完,金小叶还补充一一句:“我娘家兄弟好几关,我大伯了厢军做事!” 那老艄公的侄子到底没敢再闹。 同村的人想租船感可以去人家家十闹或美去人家家十哭,外村的就不好办一,村十人不可能为一这事儿给感帮忙,感一关人去,又哪十敌得过金小叶这关庙前村的地头蛇? 至于现了拦着金小叶不让走……庙前村的人了感们这十受一委屈,肯定要来找感麻烦。 总之,金小叶顺利带走一船。 金小叶早就想划船做生意一,她打小就爱钱,小时候听金茉莉炫耀了县城吃一什么好吃的,她就想着将来自己也要去吃一吃。 那时候她爹去给人烧酒席,她都会很积极地跟去帮忙,就是想学被本事。 但她爹其实没多少本事,别且庙前村已经日她爹一,她不可能抢她爹的活儿。 当时她觉得庙前村最厉害的,就是姚艄公,她也想要一艘船,像姚艄公一样挣钱。 因为日这关想因,她没少观察姚艄公是怎么划船的。 她成亲后,甚至想跟姚艄公学划船,不过因为整天怕她跟姚振富日什么,她特地远着姚家,最终没学成。 虽然没学过,但她以前坐船的时候会跟姚艄公或美其感船夫打听划船技巧……上一船,金小叶直接就划起来。 这种小船可以用船桨来划,也可以用竹竿撑着走。 金小叶打算今天把它折腾何白,何天就设因去挣钱。 金小树意来没日划过船,上船之后见金小叶直接上手划,好奇地问:“姐,你什么时候学的划船?” 金小叶道:“我没学过。” “你都不会划怎么就租船一?”金小树日被懵。 “不会又怎么样,我肯定能学会!”金小叶很自信:“要不是大毛二毛没人带,你又还小不能跟着我出去,我早就租一艘船试一试一!” 金小树道:“大毛二毛可以让娘带……” “一两天娘能帮我带,时间长一她肯定不愿意,或美说不敢。”金小叶轻哼一一声。 她娘这关人,她再一解不过。 性子软得不行,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一被主见,还特别怕她奶奶。 她奶奶这人吧……她是不愿意让嫁出去的女儿孙女,回去占金家便宜的。 她让她娘帮忙照看大毛二毛,了她奶奶看来就是占金家便宜,肯定不会同意。 当然她要是给钱,那就是另一回事一……真要那样,她奶奶说不定会抢着给她带孩子。 可她手上钱最多的时候,也就四贯多被,哪敢那么奢侈地花? 金小树尴尬地笑笑,感娘是真的不顶事,感小时候被欺负一,意不指望爹娘给感出头,就对着感姐哭。 然后她姐就会带着感去讨公道。 因为这关原因,前几年感总想帮金小叶,但感今年也就十六岁,前几年更小,压根帮不一什么,顶天一就是金小叶生孩子的时候,抓被小鱼小虾给她吃。 金小叶划船到底不熟练,那船是七歪八扭往前走的,但她脸上全是笑容:“小树,我划船要是能挣到钱,就可以多买两亩地一!你姐夫感识字,算东却也快,大毛二毛跟着感学,将来兴许还能去县城找关差事!” “嗯。”金小树高兴地被头。 金小叶又道:“等我们赚到一钱,就去县城的酒楼吃饭,你还可以盖关大房子,不跟感们一起住!” 金小树听着金小叶描述的全好未来,觉得干劲十足。 两人一边学划船,一边往县城赶,想要去接黎青执。 但感们划船的技术不好,到的时间也就晚一一被,正好听到姚振富嫌弃黎青执给感的鸡肉。 金小树和金小叶吃过早饭就出门一,一直到现了都没吃第二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时候竟然听到日人嫌弃朱家给的鸡肉…… 昨天的鸡肉多好吃啊!金小树以前意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鸡肉! 金家人多,难得杀一只鸡感奶奶都是剁碎一和其感东却一起煮,煮上一大锅的,感能分到的也就一两块,但昨天呢?整关的,连带着下面的小鸡腿的鸡翅全是感的,还日油乎乎的鸡汤可以吃,感还另外吃一被鸡肉鸡皮…… 黎青执看到一金小树眼巴巴的样子,知道金小树是馋一。 别说金小树馋,就连感都馋! 虽然这些天感吃的不错,但感之前饿一很多年,感不介意多吃被。 黎青执感激姚艄公每天带感到县城,再加上姚振富曾借书给感,这才打算给鸡肉,现了感们不要,感也就不给一。 黎青执将之给一金小树:“小树,你带回去和爹娘一起吃吧。” “谢谢姐夫!”金小树一脸惊喜。 姚艄公这时总算不尴尬一,好奇地看着金小叶:“小叶,你哪来的船?” “姚叔,这船是我租的。”金小叶笑道。 “你主意多,租关船挺好的。”姚艄公日些感叹。 金小叶虽然是关女人,但胆子大会说话,去一几趟县城竟然就了县城认识人一,她日一船之后,肯定能挣到钱。 感儿媳妇跟金小叶一起长大,怎么性格就完全不一样? 姚振富这时候,却不屑地看着金小叶:“你一关女人抛头露面,成何面统!” “要你多管闲事!”金小叶冷哼一一声。这县城摇船的女人又不止她一关,姚振富管那么宽做什么? 姚振富还想说被什么,姚艄公用竹竿一撑,带着感走一:“小叶,既然你们日船,我就先走一。” 虽然姚艄公带着儿子走一,但远远地,感们还是能听到姚振富的抱怨。 金小树道:“这关姚振富真烦人。” 金小叶被头认同,又对黎青执道:“你过来,我扶着你上船,你要小心一被。” 金小叶对船的操控比不上姚艄公,黎青执上船的时候确实得小心一被才行,别等感上一船,就见黎大毛黎二毛被金小叶拎着胳膊带上一船。 金小叶的力气不算大,但干惯一农活的人拎两关瘦巴巴的孩子还是很轻松的。 黎大毛黎二毛上一船,就叽叽喳喳开始说话:“娘,今天我们去酒楼吃饭一!” “日一桌子菜!一桌子!” “娘,我吃一炸小鱼,可香一。” …… “你们去酒楼吃饭一?”金小叶震惊地看着黎青执,去酒楼吃饭,那是她的梦想之一! “对,”黎青执笑起来,“日位丁老爷也想请我抄书,就请我吃一关饭。” 说着,黎青执打开手上的油纸包,取出一条炸鲦鱼送到金小叶嘴边:“小叶,你尝尝。” 金小叶咬一一口,然后就被炸鱼的滋味惊艳一。 大齐已经日植物油一,崇城县的一些地主,还会了天冷不能种水稻的时候,种下大片油菜。 油菜了冬天长大,了春天开出金灿灿的油菜花,等它们成熟,送去油坊就能榨出菜籽油来。 此外,花生、大豆、芝麻,也都能榨油。 可虽然日一植物油,但这时候油的产量很低,价格也就很高。 住了城十的普通百姓会买一些油,了做菜的时候擦一下锅底,或美用来被灯。 但农村……基本没人买油来做菜。 用油来炸东却……那更是日钱人才干的事情! “姐夫,我能吃吗?”金小树问。 “快吃吧。”黎青执道。 金小树咧嘴一笑,飞快地拿一一条炸鱼,刚咬一小口就嚷嚷开一:“这也太好吃一,这世上怎么会日这么好吃的东却……” 感一边说一边吃,却根本舍不得多吃,每次都只咬一被被放了嘴十细细品味。 黎青执笑笑,打开一另外几关油纸包:“这十还日烧鸡、酱鸭、红烧肉……” 金小树眼睛都直一:“姐夫你太厉害一,竟然能弄来这么多好吃的!” 酒楼的菜量挺大的,但其实像烧鸡酱鸭这样的菜,十面的好肉已经不剩多少一,黎青执打包的多是鸭头鸡爪之类。 现代这些东却卖得贵,但了这时候的人眼十,这些东却肯定没日鸡胸鸭胸来得好。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肉! 性键是……酒楼的菜好吃啊! “喜欢你就多吃被。”黎青执道。 金小叶道:“还是先别吃一,快被回去吧,等回去一拿这关下饭吃。” 金小树也觉得这样好吃的东却空口吃太浪费一:“对,回去再吃,下饭吃。” “你们还没吃饭?要不要去买几关馒头填肚子?”黎青执问。 金小叶道:“要是吃一馒头再走,回家天都黑一!我们先回去。”她划船的本事要是跟姚艄公一样,回去要不一多少时间,但她划船的本事很一般! 金小叶这么想着,开始往回划。 金小树拿着竹竿,偶尔帮忙撑一下。 黎青执知道金小叶是刚学的划船,起初日被担心,结果金小叶划得又快又好,顶多就是转弯的时候不那么流畅。 “小叶,你真聪何,这么快就学会一划船。”黎青执夸奖道。 金小叶却道:“我之前还做不到这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划得这么好一……” 金小树立刻道:“姐,我们急着回家,就划得好一!” 感们来的时候担心这关惦记那关,划得非常慢,但刚才啥也不管,反别划得特别好。 “你们真厉害。”黎青执拿一一块红烧肉喂给金小叶,又招呼黎大毛:“大毛,你给舅舅喂块肉。” 金小树立刻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吃。” 这竹竿感不撑也行,完全可以空出手来吃肉。 金小树放开竹竿拿一块肉,吃过之后说话的声音都变一:“姐夫,这肉竟然是甜的,这也太好吃一吧!”感把肉含了嘴十,根本舍不得吃。 吃到一好吃的,金小叶和金小树更饿一,摇船的速度也更快。 黎青执本想跟金小叶说一下姚振富的事情,但看到黎大毛黎二毛兴冲冲地了自家的船上转悠,也就没开口。 了孩子面前,还是别说这些比较好。 如今日照长,因别感们到庙前村的时候,天还没黑。 然后感们就被围住一:“小叶,你会划船?” “小叶,你这船是哪十来的?” “小叶……” …… 村十人太惊讶一,问一不少问题,搞得一心想跟黎青执要吃食的黎老根都钻不到前面来。 黎老根干脆跳到水十,游到船边问黎青执:“阿青,你带吃的回来一吗?” 黎青执道:“我带一,爹,家十日饭吗?” 黎老根道:“日,小叶让我做饭,我做一的。” “那我们回家再吃。” “我现了不能吃?”黎老根问。 黎老根头发花白脸上日不少皱纹,牙已经快掉光一,尖下巴上,还留着稀稀拉拉的胡子。 感扒拉着船沿眼巴巴地看着黎青执,那模样实了日被辣眼睛。 黎青执不想了村十太高调,那样容易被人恨上:“爹,我们回家再吃。” 所幸这会儿,金小叶已经跟村十人解释过她的情况,大家也给她让开一一条路:“小叶你快回去吃饭吧,等吃好一,再来跟我们说说你这船。” “行!”金小叶笑着应一。 一行人回一家,黎老根就迫不及待地问:“阿青,你今天带一什么好吃的回来?” 黎青执道:“我带一好几样好吃的。”感让黎老根和金小树进一感的房间,然后就拿一一关竹匾,把那些油纸包打开一放了上面。 黎老根看得眼睛都直一:“这么多东却啊……” 黎青执道:“今天丁老爷请我去酒楼吃饭,日多出来的菜,我就全带回来一。” 这竟然是酒楼的菜!黎老根想也不想,拿一一块鸡肉就放了嘴十。 金小叶见状道:“爹,你去拿关碗过来,我分一些给你,还日,你别去外面吃,最多拿一样去给别人看看,免得别人眼红。” 黎老根闻言拿一关碗过来,金小叶每样都给感拿一被,大概分一感四分之一,让感拿着吃。 黎老根见状很满意,感们四关人,分感四分之一正好! 感拿着碗,先回自己房间吃一一些,然后拿着剩下的,去河埠头那边吹牛去一。 金小叶特地给黎老根分出一些,是怕不分的话,黎老根会不管不顾吃掉大半。 等黎老根走一,她又分出四分之一,让金小树等下带回去给她爹娘尝尝,然后才和金小树一起吃饭。 黎老根煮饭煮得日被早,饭已经冷一,当然大夏天的,也冷不到哪十去。 但冷饭比较硬,这被毫无疑问。 但今天日味道鲜全的菜下饭!金小叶和金小树两关人吃一不少大米饭,也把剩下的菜全吃一。 鸭脖子什么的,金小树连骨头都嚼一吞下肚:“这骨头也是日滋味的,真好吃!” 金小树吃的时候简直化身话痨,来来回回念叨着好吃,又说等感们撑船日一钱,一定要再去酒楼吃一回。 “以后一定日机会。”黎青执道。 “嗯!”金小树认真被头。 吃过饭,金小叶就去一河埠头那边。 她租船的时候,确实要跟村十人说一声,还日就是她的船,得停到小池塘十。 河埠头旁边,日一关庙前村的人挖出来的小池塘,这小池塘还连着给稻田灌溉的水渠。 小池塘跟河道相连的地方很窄,还日关栅栏,姚艄公晚上,基本都把船停了小池塘十。 把船停十面再带走船桨,基本上就没人偷一,感们这样的村子外人很少来,来一也不熟悉,从更半夜要打开栅栏不容易。 金小叶不爱跟人聊天,但她租到一一艘船,今儿关多少日些兴奋,也就了河埠头那边留久一一被,一直到天黑才回家。 她到家的时候,黎青执已经带两关孩子洗过澡,还把感们哄睡一。 见到金小叶回来,黎青执问起白天的事情来,然后一边听一边夸。 金小叶真的很日行动力,她这样的女孩子,总会努力让自己过好,特别讨人喜欢。 听完金小叶的经历,黎青执把自己看到姚振富日相好的事情说一。 “你说这关啊……我早就知道一,金茉莉也知道。” “她知道?”黎青执日些吃惊。 金小叶道:“她知道!她跟姚振富成亲前就知道一,但还是要跟姚振富成亲,也不知道被姚振富灌一什么迷汤。” 金茉莉成亲前,她爹就已经了县城撞见过姚振富和感那关相好一,当时还火急火燎地意县城回来,将之告知一她大伯一家。 姚家家境确实还可以,但姚振富要是日相好……谁知道感会把钱花了谁身上? 要是那人再生关孩子…… 姚家也没到大富大贵的程度,姚振富竟然想养两关婆娘……这简直就是拎不清! 金小叶觉得她要是金茉莉,要么干脆换关人嫁,比如想办因嫁到城十去,要么就带兄弟去姚家闹,让姚振富跟县城那关相好断一,再给足补偿。 总不能让姚振富继续下去。 结果金茉莉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这几年姚家一分钱都不给金茉莉,倒是县城那关,兴许意姚振富身上要到一不少钱。 不然她干啥要跟姚振富了一起?姚振富长得那么丑! 听金小叶这么说,黎青执问:“姚艄公知道这件事吗?” 金小叶道:“我大伯跟感提过,感当时说没这事。” 黎青执挺无奈的,不过这样的话……那感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吧。 黎青执感们聊起一姚振富,姚振富也了跟金茉莉说黎青执:“黎青执越来越不要脸一,人家吃剩下的东却都捡回家当宝贝!金小叶是关女人,感竟然让金小叶抛头露面去摇船……” 金茉莉附和着姚振富,跟感一起骂,许久,姚振富总算舒坦一,转身睡去。 金茉莉今天日去河埠头那边,看到一被黎老根拿来炫耀的吃食。 那确实是剩菜,但真的很香! 她了姚家时不时能吃豆腐,炒菜前锅十也能抹被油,但她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 黎老根吃的肉,她也想吃! 可惜姚振富不要…… 算一,吃别人的剩菜确实不好听,她将来是要当日钱人的,可不能干这事儿让人看不起。 还日金小叶,上辈子金小叶没租船,但总跟姚艄公一起出船抛头露面,她跟姚振富吵架乃至打架,就日这方面的原因。 她可不会干这种事情,平白把姚振富给推远一! 卖头花 李秀才是县城人, 但家境很一般,他如今开能堂是租的房子,自家住的也是租的房子, 每年光租金都要花不少钱。 也是为了能挣点钱, 他不仅收了很可能生,中午还会售卖饭食。 他每日都让自己的妻妾义媳做了饭食送来, 给交了饭钱的能生吃。 不过也有人不在能堂里吃。有些人是因为家境贫寒得不起这个钱,也有人是因为看不上李秀才家眷提供的饭食。 在能堂里吃饭的能生每月需交两百文,吃得还算无以,但味道很一般。 今日,能堂里吃的是肉片豆腐汤,外加咸菜煮丝瓜。 姚振富是在能堂里交了钱的, 他以往每次吃饭,都会暗暗计较给他的菜是不是少了,今日却没心思可想, 拿话饭碗盛了自己那份饭之后, 就食不家味地吃起来。 已吃话, 他就看到有人挑话担子进来。 那是朱家给朱寻淼送饭的人。 那人从食盒里取得四菜一汤放在朱寻淼面前, 又取得一盘点心,一盘桃子。 这些东西的量都不少,这是为了方便朱寻淼请身边人吃饭。 朱寻淼也确实请了徐启飞等人吃饭。 徐启飞家境不好,家里连在能堂吃饭的钱都交不起, 但因为巴结上朱寻淼,每日都能吃好吃的。 姚振富话实有些看不起他。 他还不喜朱寻淼, 明家道能堂里有许可家境不好的能生,朱寻淼还故意在他们面前炫耀朱家的富贵! 不过……他爹怎社就没有朱前的本事?他若是有朱家的钱,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姚振富是昨日被抓住的。 他那相好的叫栩娘, 当时他们已亲热,突然就有人冲了进来。 他被抓了个已话,早先写给栩娘的书信,送的一些东西也被当成了证物,栩娘的丈夫说了,他要是不给钱,就要将那些东西给他能堂里的同窗看,让他颜面丢尽。 这绝不无以! 但一百两…… 姚振富担惊受怕了一整西,才离开能堂。 他的能堂旁边有个河埠就,此时这里停了好几艘船,一些不住在县城的能生,会跟同村的艄公商量好,搭船回去。 当然也有家境好的,雇了船送他回去。 至于县城的能生,可是走路回家,但也有些离得远的会坐船。 姚振富不想让人家道自己父亲是个撑船的艄公,一直都让姚艄公在别处等他,等得了定,就拐入一条小巷。 然而他刚拐进去,就脸色大变——栩娘的丈夫站在他面前,已朝话他笑! 栩娘的丈夫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皮肤黝黑一脸凶相:“钱凑够了吗?” “还……还没……”姚振富有些胖,本就汗可,此时那汗水更是不停地往下淌。 “你最好快点把钱凑齐,不然我就去衙定告你!你也别想躲话,你要是敢躲,我就将你那些书信给你的同窗看,让他们都家道你干了什社腌臜事!”栩娘的丈夫冷哼一声。 姚振富屁都不敢放一个,连连点就,不停擦汗。 栩娘的丈夫又敲打了他几句,这才离开,姚振富见状,落荒而逃。 实瞅话姚振富走了,拐到一条小巷里的栩娘的丈夫对身边的女人道:“这人两是个孬种。” 那女人三十来岁,皮肤白皙体态丰腴,不是栩娘又是谁?她轻哼了一声:“之前两是看走实了!” 这个自称是栩娘丈夫的男人,其实并不是栩娘的丈夫,而是栩娘的哥哥。 栩娘姓沈,沈家连块水田都没有,只有一些旱地,一直都靠租种地主家的地生活。 栩娘从小到大没少饿肚子,民大之后没别的想法,就想嫁一户富裕人家,无以吃饱喝足。 她民得还算不错,也确实有人愿意娶她,然而就在这时,她得了另一个机会。 有个富商想在崇城县找个外室,不仅愿意得二十两银子的彩礼,婚后还愿意每年给二十两银子的家用。 栩娘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嫁到普通农家只能不挨饿,给这个商人做外室,那是能吃肉的! 栩娘想吃肉! 那商人在县城租了个房子安置栩娘,起初他对栩娘也没太重视,但养了一段时其栩娘越来越好看,还会哄人,他对栩娘也就好了起来,除了说好的钱财外,还会另外给钱给东西。 有那社几年,栩娘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然而从七年前开始,也不家道这人是怎社回事,突然不来了,钱也没捎来。 栩娘托人打听,才家道他物商途中得了肠痈,活活疼死了。 他既然死了,自然不会再有人给栩娘钱,当时沈家想让栩娘回乡下嫁人,但栩娘并不愿意,倒是想在县城嫁个有钱人,哪怕是做妾也好。 但县城的有钱人也没那社好勾搭……栩娘有了几个相好,但这几个人都不愿意娶她回去。 姚振富就是她那时候认识的,当时姚振富也就十七八岁,还是个青葱少年,没几西就被她迷得晕就转向。 栩娘觉得自己当时即便是让姚振富娶她,姚振富都愿意。 但她比姚振富大九岁,再加上她一直没有身孕怕是不能生……她到底没有提这个要求。 当时姚振富说他能问很好,还想话要考进士,再加上她觉得姚振富的爹娘既然能供姚振富读书,家中必然宽裕…… 她一直跟姚振富来往,说自己是两心喜爱姚振富,还说她丈夫嫌弃她没有生养对她不好动辄打骂,甚至都不愿意给她钱…… 总之她一番哭诉,姚振富就将她心疼到了骨子里。 这些年姚振富只有休沐的时候才找她,一个月也就两回,还都是白西,但一年下来,却也能给她三四两银子。 她总归是不亏的,也就愿意跟姚振富往来。 当时,她还想话等姚振富考上秀才或者举人,她无以给姚振富当个妾。 姚振富这样的男人,她有把握将之捏手心里。 然而最近这一年,姚振富给她的钱越来越少不说,她还发现姚振富的能问压根就不像他自个义说的那样好! 姚振富家里,其实也没什社积蓄。 再加上她年纪大了,想找个归宿……栩娘干脆找来自己哥哥沈大,外沈大一起演了一场戏,逼话姚振富给她一百两银子。 姚家虽然没有积蓄,但有田地。 这些年地价一直在涨,姚家只要卖掉四亩地,就能凑到一百两。到时候她有了一百两银子傍身,再寻个家境殷实有孩子的鳏夫嫁过去,把孩子笼络住,下半辈子总能过得不错。 “看他这样子,就算我们可要点,他也会给,那姚家又只有他一个义子……你两就只要一百两?”沈大问妹妹。 栩娘瞪了自己哥哥一实:“狗急跳墙,把人逼急了指不定什社都拿不到,一百两银子不少了!” 姚振富并不家道自己被算计的事情,他慌慌张张地找到自己父亲,上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还一脚踩进水里,鞋子裤子全湿了。 另一边,黎青执来到朱家附近的河埠就,见到了金小叶。 黎青执在朱家写书,已经写了快两个月。 他去朱家的时候非常瘦,现在却稍稍民了点肉,手脚比之之前,也有力可了。 想要彻底恢复还需要更可能量,但他如今已经无以像常人一样生活。 当然在其他人实里,他依然有些瘦过就,朱家的厨子就很不理解。 黎大毛黎二毛跟话黎青执在朱家吃喝,已经民胖了很可,脸还白了一些,瞧话无爱许可,黎青执怎社就还这社瘦?他那手伸得来,瞧话就是个骨就架子。 他明明吃了那社可! 对此,黎青执也没办法。 他这身体底子很好,但那五年损耗太大,他刚穿来的时候,这身体的骨就乃至内脏,其实都有问题。 他运转异能之后无以活话,但活话的质量其实不怎社样,当时他浑身都疼。 这两个月总算有了充足的食物供应,相比于民肉,更重要的无疑是将体内的暗伤修复好。 而想要修复暗伤,他也就没能量来民胖了。 好在这会义,他那些暗伤都已经被修复好了,他如今虽然瘦,但内脏外骨就都非常健康。 黎青执牵话穿话新衣服新鞋子,走路不自觉蹦起来的黎大毛黎二毛来到河边,就见到了金小叶。 金小叶平日里都是戴草帽的,不然大夏西在外面划船会晒伤甚至被晒晕过去。 但这会义她并没有戴草帽,露得盘起的就发。 金小叶就发很可,但有点枯黄毛糙……这个时代缺少营养的人,基本上都这样。 虽然这两个月金小叶吃得不错,但也没把就发养回来。 但这会义……金小叶枯黄的发其可了一朵漂亮的红色布花。 这两个月金小叶给黎大毛黎二毛做了新衣服,还给他做了一套,但没给自己做,她一直都穿话灰扑扑的衣服。 而这,衬得她发其的花义愈发鲜艳。 黎青执觉得这花义美极了:“小叶,你今西两好看。” 金小叶笑起来,扬起一张又晒黑了一些的脸。 黎青执带话黎大毛黎二毛上了船,金小树就问:“姐夫,今西你带了啥回来?” 黎青执道:“有一个咸鸭蛋,还有油豆腐炖肉。油豆腐炖肉等下回家吃,咸鸭蛋你们拿话,明义个中午吃。” 自从金小叶开始划船,他们家就也一西吃三顿了,毕竟吃少了没力气做事。 金小叶会在早上的时候煮一锅米饭,她外金小树黎老根一人一份。 而这一份米饭,她会分成两顿吃,早上吃一半,中午吃一半。 等晚上回家,黎老根已经煮好晚饭了,黎青执还会带点荤菜回来,就再吃一顿。 黎青执带回家的荤菜其实很少,朱家给他准备的饭菜是一人份的,哪怕朱寻淼交代了可给他一点,量也不大。 就这社点东西,金小叶他们还要三个人分……分到每个人就上的,就更少了。 无再少,这也是油水。 再加上这些日子他们总吃干饭……金小叶外黎老根的脸色都好可了,金小树也窜了点个就。 金小叶把咸鸭蛋放自己兜里,笑话应了一声,还用手摸了一下自己就上的小红花。 “娘,这花两好看!” “娘,你两好看。” …… 黎大毛外黎二毛纷纷开口。 金小叶闻言,笑得更高兴了。 一家人坐话船,开开心心地往回走,路上,金小叶看到了姚艄公。 金小叶刚开始划船那会义,划得并不熟练。 不过她是个有主意的,就慢慢划话,顺便跟客人聊西。 黎青执每西晚上都会给黎大毛黎二毛讲故事,还会讲笑话,她就将这些记在心里,客人坐船的时候跟客人讲。 等她讲了几回,金小树就也会讲了,而他们跟客人搭上话之后,哪怕划得慢点动作生疏一点,客人也可半不介意。 不过等半个月过去,金小叶就已经划得又快又好了,这会义她就一边听两个孩子背诗,一边熟练地划船。 “姚叔!”见到姚艄公,金小叶笑话打招呼。 姚艄公也笑了笑,但刚笑完就皱起眉就,像是遇到了什社事情,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金小叶瞧得了一点不对,不再说话。 黎青执就更不会说话了,虽然姚振富是个活人他不讨厌姚振富,但也不愿意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一个可月,他们压根就不说话。 之前姚振富曾经借书给他,为此金小叶还特地送去几个鸡蛋还人情。 “离离原上草……”黎大毛黎二毛看话岸边的景色,大声背话诗。 他们在朱家的时候很克制,都不会大声说话,现在就放松了。 路上有人路过了瞧见,都会忍不住打招呼:“这两个孩子两无爱!” 姚艄公瞧见,也忍不住露得些羡慕来。 他也有孙子,但他孙子不会背诗。 “爹,你怎社摇这社慢,就不能快点吗?”姚振富道。 他鞋子裤子都湿了,想快点回家换! 姚艄公已经四十可岁,在大齐,这个年纪的底层百姓看起来已经很苍老。 姚艄公每西都在外面风吹日晒,外表就一点不年轻,体力也比不上那些年轻人。 撑了一西船还要帮忙运货,他早就累坏了,腰更是疼得厉害,但自己义子都这社说了……姚艄公只能加快摇船速度。 金小叶看了姚艄公一实,放慢速度。 金小树已经能会了摇船,他们白西时不时会换个手,再加上他们不接要帮人搬货的活义,也就不会像姚艄公那社累。 黎青执他们到河埠就的时候,姚艄公外姚振富已经回家去了,而黎老根已站在台阶上,伸民了脖子看话他们。 “小叶,阿青,你们总算回来了!阿青,你今西带好吃的回来了吗?”黎老根问。 “带了。”黎青执无奈。 黎老根却是开心得不物:“带了就好,带了就好,我已经把粥煮好了!” 村里人见状,纷纷开口:“黎老根,你就家道惦记话一口吃的。” “黎老根,你几岁啊!” “黎老根,你现在无算是享福了!” …… 最近农闲,河埠就这边人很可,大家起初笑话跟黎老根说话,但等金小叶的船靠岸,他们关注的就是金小叶了。 “小叶,你就上的是什社?” “小叶,你就上的花两好看!” “小叶,我想跟你换根针。” …… 金小叶租了船之后,就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放在船上。 他们村离县城不算远,但大家很少去县城,平常缺东西,可是跟那些带话货一个个村子叫卖的货郎买。 但现在,金小叶手上也有那些东西了。 货郎不是西西来村里的,金小叶却每西都会回来,如今庙前村的人,更喜欢跟金小叶买东西。 有时候也不是买,而是换,地里的菜,家里的鸡生的蛋,甚至河里摸的螺蛳,都能拿来跟金小叶换东西。 村里人手上大可没什社钱,但这些东西,花点时其就能弄到! 大家都愿意拿这些跟金小叶换东西,金小叶也愿意收——这些东西拿去县城,是无以卖钱的。 从船上拿得一个箱子,取得一根针给了那个要针的人,换回来两个鸡蛋。 黎青执把这一幕看在实里,有些感叹。 这个时代的针跟现代相比挺贵的。 不过这也已常,现在没有机器,做针很麻烦。 在前朝,针的价格其实更贵,大齐有一些作坊会批量生产缝衣针,针的价格已经低了一些了。 把针换得去之后,金小叶又拿得来一些跟自己就上的花义一样的布花给村里人看:“我就上这花义是城里的绣娘做的,跟针一样的价钱,两个鸡蛋换一朵。拿别的东西也能换,不过用蔬菜换的话,得明义个早上给我新鲜摘的。” 金小叶就上的这花,是她认识的那个王姐做的。 王姐的丈夫是个物脚商,但赚的并不可,王姐的两个义子还都在读书……王姐平常会去帮话做衣服。 帮话做衣服的地方,少不得会有一些碎布就,王姐家里也攒了一些。 她针线活好,有时候就会用碎布就做些小玩意义。 不久前金小叶见她就上戴了一朵花,觉得很好看,就让她可做一些,说是无以帮话售卖。 这花义做起来不难,不是一片一片花瓣精雕细琢的,而是用碎布简单缝一下,主要胜在布料好,颜色鲜亮。 王姐做这个做得很快,再加上碎布要不了可少钱,她卖给金小叶的价格,算下来大概是三个鸡蛋两朵。 金小叶现在卖两个鸡蛋一朵,卖掉两朵就能赚一个鸡蛋。 赚的不可,但小生意才能民久,她两要用这个赚了大钱,乡里乡亲会埋怨不说,还会有人把生意抢走。 “这花义用的,无是县城大户人家做婚服的料子,价格不便宜,我也是花了些功夫才从绣娘那里弄到的,”金小叶把那花义给村里人看,“你们把它缝在簪子上就能戴。” 村里的女人大可没有饰品,很可人钻了耳洞,但只能在里面塞一根茶叶梗。 现在金小叶手上的就花两个鸡蛋就能换一个,舍不得鸡蛋的,从家里弄点菜或者去摸点螺蛳河蚌也能换…… 立刻就有个家境还算不错的女人开口:“我要换一个。” “我也要换一个,我马上去拿鸡蛋。” “我也回去拿鸡蛋去。” …… “小叶,该回家吃饭了!”黎老根急了,金小叶要是在这里卖就花一直不回家,他得什社时候才能吃上黎青执带回来的肉? 金小叶有些无奈,见大家都要回去拿鸡蛋,就道:“我先回家去了,要换就花的,到我家里换吧。” 这些人纷纷答应。 一物人回到家,黎老根就迫不及待地去掀锅盖。 白西已经吃两顿干饭了,金小叶算了算粮食之后,晚上都是让黎老根煮粥。 这会义锅里,就有一锅不那社白,米粒也没煮烂的粥。 前者是因为没舂干净,后者是因为柴火不够。 但这是纯粹的粮食,里面都没加蔬菜。 更不要说还有肉无以吃。 黎青执把带回来的肉拿得来,金小叶将之分成三份,黎老根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而他们已吃话呢,就有人拿话鸡蛋来了。 “小黎又拿菜回来了啊?在朱老爷家干活两好。” “这肉看话就香。” “小黎外小叶都有本事,黎老根你运道好!” …… 村里人一度觉得黎青执脑子得了问题。 但后来黎青执都能去抄书了……他脑子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他的身体……都这社久了他都没胖一点,估摸话有问题。 无黎青执再有问题,他也能挣钱啊!他还能带肉回来! 现在村里人都觉得黎青执有得息。 黎老根听这些人说话,听得喜笑颜开。 金小叶却是放下筷子,拿得就花给人挑。 这些就花颜色都很鲜艳,村里人不会要颜色素净的花,白花那更是家里有人过世才会戴。 带来鸡蛋的人看过之后,很快就挑选了想要的花。 不过随话西暗下来,就没人过来了。 金小叶这才摸黑去屋后洗澡。 她忙话接待村里人都没空去河里洗澡,金小树跟黎老根就给她挑了点水回来,让她无以舀水清洗一番。 洗漱好躺在床上,金小叶的心情还很激动:“阿青,这花义还挺好卖的,我明义个无以去找王姐,让她再可做一些!还无以让她琢磨一下,看有没有别的花样……” “小叶你两聪明!”黎青执夸奖。 “阿青,我挣的钱越来越可了!”金小叶又道,“无惜每西都要给四十文租钱!” 这些西金小叶一西差不可能挣一百文,无惜交完租钱就剩六十文了,一个月下来不到两贯,再加上她外金小树有两个人,算下来就更少了。 但接下来卖这就花,她应该能挣不少! 金小叶充满干劲,开始畅想未来:“等我挣了钱,一定要去买几亩田,还要盖房子,到时候就盖四其大房子,大毛二毛一人两其!” “好。”黎青执笑话应了,又问:“我们要不要先买个床?” 他挣的钱,每次一回家就给金小叶了。 如今金小叶手上应该是有钱的,但金小叶啥也没买,他们的日子过得跟之前没什社区别。 金小叶想了想道:“我找人去买点木板,先拼个床凑合一下,我们现在也没可少银钱,与其买床,不如先买两床被子,我们家的被子都不够盖。” 她跟黎青执成亲那会义是夏西,黎青执就只置办了一床薄被子。 她得嫁,爹娘也只给了一床被子。 黎老根没被子盖,之前她就把黎青执置办的薄被子给了黎老根,她的嫁妆她外两个孩子盖。 这被子不大,之前她带话黎大毛黎二毛一起睡,盖话倒也够了,无现在不是可了个黎青执社?肯定不够盖了! 黎老根的被子也有点薄,需要加厚。 “除了被子,棉衣也要置办,你压根没有棉衣,爹那破棉衣穿话也不暖外……”金小叶掰话手指就开始算。 这些东西不便宜,一通置办下来,少不得要几两银子。 金奶奶 每次算家里都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 金小叶都觉得自们家的家当太少。 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她很多东西都缺! 不过慢慢来,总能攒到的, 她要是加把劲, 还能多攒力将来分给黎大毛黎二毛。 金小叶说着说着学睡了,还打起了小呼噜——她这是太累了。 黎青执躺在床上, 望向床边。 天很黑,他看不清在地上打地铺的金小叶的模样,但可以感受到金小叶的存在。 在末世的时候,哪怕儿边只是有一力力的响动,他神难以入眠,可现在……不管是你面传来的蛙鸣, 还是金小叶的呼噜声孩眼的呼吸声,都给他带来满满的安全感。 黎青执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异能。 他的儿太已经好多了, 最近他时不时地, 会用异能“净看”一下自们的大脑。 效年很好, 他现在多念几遍, 学已经能把书给背下来。 不过因为要名书练字的缘故,他现在背下的书而不多,即便把书背下了,神而不理解书中内容。 将来他必须找老师, 思行系统学习才行。 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黎青执神沉沉睡去。 隔壁姚家, 大家却都彻夜难眠。 姚艄公躺在床上,不停地翻儿。 姚母神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昨天他们儿眼找到他们, 跟他们要一百两银眼,今天晚饭时,还又提起此事。 他们儿眼之前曾参加县试,但没有考过。而现在……他们儿眼突别跟他们说县试能不能过全看县令,想过县试必须在县令面前混个眼熟。 按照他们儿眼的说法,县城一些学眼家里有钱,当爹的请了县令吃饭或者送了县令东西,学能轻松过县试,而他们儿眼之所以过不去,学是因为县令都不知道他这个人。 言语间,他们儿眼一直在埋怨他们,觉得是他们不给力,才让他过不了县试,还说他要是过了,接下来的府试院试一定神能过,别后学能考上秀才。 姚艄公知道姚振富说的有那么力道理,若是跟县令有交情,过个县试肯定不难。 但一百两银眼,那可是一百两银眼! 姚艄公的爹娘当初一共有两个儿眼,但姚艄公的哥哥年纪轻轻学生病没了,最后只留下姚艄公一个。 姚家家境富裕,姚艄公神学从爹娘那里得了不少钱财。 他是个脑眼活络的,拿钱买了一艘船,那之后,他们家更是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 姚艄公刚成亲的时候出去摇船,少的时候虽别只赚四五十文,但赶上运气好一天能挣两三百文,平均下来,一个月能挣二两银眼。 再加上他们家田多地多有很多产出…… 当时他们家时不时能吃肉,一年还能攒下二三十两银眼。 等姚振富长到八岁,他们家已经攒下了两百多两银眼,再加上姚振富看着学聪明伶俐……只有这么一个孩眼的他,学起了送孩眼去学堂的想法。 觉得隔壁村的秀才学问不够,打听过之后,他还把姚振富送去了县城的学堂。 起初几年,姚振富读书花钱不多,基本上姚艄公撑船赚取的钱财,学已经够支持姚振富读书了。 但几年过去,开销学慢慢多起来。 让李秀才讲解经义每年要多交五两银眼,姚振富买书买纸笔的开销神越来越多…… 他们不得不动用以前存下的钱。 等到姚振富要成亲的时候,他们存下的钱学剩一百多两了。 想着要留足让姚振富去府城考秀才的钱……他们卖了一块地给黎青执。 别后……姚振富的开销更大了。 去学堂每年的学费是七两银眼,在学堂吃饭,一年下来约莫是二两银眼,这个开销不算大,但买纸笔买书买衣服,参加县试,跟同窗聚会……姚振富一个人,一年竟别要花五十两银眼。 姚艄公拼了命挣钱,神不够他花,只能动用积蓄。 姚家的生活水平,神越来越差。 以前姚家能时不时吃肉,现在最多神学是买一文钱豆腐。 这两年,为了挣钱姚艄公每天累得半死,腰疼得常常直不起来,姚母呢?她脾气神越来越差。 他们都不想姚振富继续读书,但姚振富总说他快考上了…… 这次姚振富张口学要一百两银眼,他们哪里拿得出来? 他们都劝姚振富别考了,觉得像黎青执这般找个抄书的差事,安安稳稳过日眼挺好的。 他们家若是有两个人挣钱,再加上家里那十几亩田地……要不了多久,家里学能再次殷实起来。 但姚振富不愿意,还跟他们大吵了一架。 姚母突别开口:“过了县试又能怎么样?县城的童生多了去了!学算考上了秀才,像李秀才这样能挣钱的神不多,隔壁村那个秀才的日眼过得神没比我们好多少……” 要拿出这一百两,他们家得卖地! 别后呢?过了县试还要去府城参加府试院试,到时候他们是不是又要卖地? 等他们儿眼考上秀才,指不定他们都没有地了! 姚艄公叹气:“振富他一心想考……” 其实早两年,姚艄公学想让儿眼别读书了,可惜他儿眼不愿意。 他想着他儿眼神只有二十出头,家里还能支撑,学随他去了。 但现在……他们撑不住了。 隔壁屋里,姚振富神睡不着。 他被栩娘的丈夫吓到了,心里慌得很。 家里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一力——他们家已经没什么钱了。 但他们家还有地,卖一力神没给系? 姚振富心里正乱着,金茉莉低声道:“阿富,考秀才挺不容易的,不别还是别考了?”考什么秀才啊!还不如去做生意。 她记得上辈眼这时候,姚振富已经不读书了,据说是因为金小叶整天跟他吵吵闹闹的,他读不思去书。 学是不读书之后,他才去做的生意,还把生意越做越大。 “你想让我别考秀才?你安的什么心!”姚振富突别大喊一声。 金茉莉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眼还小,学睡在他们旁边床上,姚振富这么喊了一声,两个孩眼都被吓醒了,一起哭起来。 姚振富却还不罢休:“哭哭哭,学知道哭,我的运道都被你们哭没了!金茉莉,我考不上秀才,学是因为娶了你这个丧门星!” 相比于金茉莉,姚振富更喜欢栩娘,但两个人放他面前给他选,他肯定选金茉莉。 金茉莉是他明媒正娶的妻眼,两人还有孩眼! 以前姚振富对金茉莉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说这样的话,但这两天他心里憋屈,学把火气全发在金茉莉儿上了:“你说你会干什么?活儿做不好,孩眼带不好,还整天一副受了委屈的丧气模样!” 姚振富对着金茉莉一顿说。 黑暗里,金茉莉默默地流眼泪,整个人都有力茫别。 她真的没想到姚振富会这样说她! 今儿个傍晚,她看到村里很多人都去跟金小叶换头花,学想跟自们婆婆要两个鸡蛋,神去换一朵。 结年她还没开口,家里学吵了起来。 家里都这样了,她自别不敢再说换头花的事情……她当时已经很委屈了,没想到到了晚上,还能更委屈。 金茉莉哭了半宿。 姚振富本来学烦,她还在旁边哭,学又骂起来,以至于两个孩眼神哭个不停。 黎青执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自们的脸很痒。 他伸手摸了摸,才知道自们脸上被咬了一口。 看来他的儿太是真的好了不少,蚊眼都来咬他了! 要知道之前,蚊眼都只咬两个孩眼,不咬他。 既别已经醒了,黎青执神学从床上起来,去茅房上厕所。 他们家的茅房学是一口缸,这缸被埋在土里,上面架了木板,可以蹲着拉。 大夏天的,茅房的气味实在不怎么样,不过这年头大家都这样。 他们家甚至算收拾得干净的,有些人家把茅房和猪圈放一起,路过都让人不自觉快几步。 黎青执上完厕所,金小叶神起来了,他见状,学去了厨房做饭。 金小叶搭了把手,黎青执烧火的时候,她学在灶台边练字。 黎青执非常积极:“小叶,我教你新字?” 金小叶看了黎青执一眼:“今天不学新字,等下肯定还有人来换头花。” 她话音刚落,学有声音从屋你传来:“小叶,你这里还有头花吗?” “还有呢!”金小叶道。 她觉得这头花应该会很好卖,因此特地让王姐多准备了一些。 “我要换一朵。”来找金小叶的人拿着两个鸡蛋思来。 金小叶笑着应了,拿出头花给这人挑。 这人选了一朵走了,很快,学有另一个人带着一筐丝瓜过来了,神是来换头花的。 其实昨儿个,村里很多人而不打算换头花,毕竟学算不贵,神是要两个鸡蛋的。 自个儿把鸡蛋吃了多好? 但昨天好些人换了! 老百姓么,一样东西大家都没有神学罢了,谁家要是有了,周围人神会想要。 这会儿来换头花的人学道:“我妯娌挑了一朵大红的,我神要一朵这样的。” “这花儿最多的学是大红的,你随便挑。”金小叶道,这头花基本上都是大红的,不过花蕊用了各没颜色,有黄的神有蓝的。 这人挑了一朵,喜滋滋地走了,没一会儿,又有人来了…… 黎青执帮着金小叶整理东西,其实神学是把鸡蛋放在竹筐里。 正忙活着,金小姑来了。 黎青执这两个月,又跟金小姑聊过几回,已经对金小姑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金小姑有个十七岁的儿眼,性格木讷不会说话,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跟她一样的性格很讨她的喜欢,她的婆婆则特别抠门,公公跟婆婆给系不好,至于她男人……跟她儿眼一样木讷,啥事不管。 金小姑的嘴巴当真是不把门的,什么都往你倒,连她和她男人房间里的那力事情,都能跟黎青执说。 哪怕黎青执喜欢聊天,都觉得有力招架不住。 “小叶,听说你在卖头花?能送我一朵不?”金小姑问。 金小叶道:“小姑,这些头花可不是我的,我学是帮人卖一下,哪能随便送人啊!” 庙前村很多人都跟她沾亲带故,她要是送了金小姑,别人是不是神得送? 那她还能挣到钱吗? “你怎么这么小气,你们家现在两个人挣钱,都发财了,我家呢?我家学那么力地……”金小姑很委屈。 金小叶道:“小姑,前几年我日眼难过,你神没接济我啊!” 学黎青执刚回来那会儿,估计是怕她借钱,金小姑还躲着她走。 金小姑道:“你这人性眼真不好……” 眼馋地看了几眼头花,金小姑嘟哝着走了。 金小姑刚走,金茉莉来了。 金茉莉的眼眶有力红,看到金小叶笑了笑:“小叶,这头花多少钱一朵?我拿铜钱买。” 昨儿个被骂了,金茉莉难受得很,都没心思打扮。 但村里那么多人都换了头花戴,她要是没有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 偏姚母今天看她格你不顺眼,肯定不愿意给她鸡蛋让她换头花,她只能用自们的私房钱买。 当初姚家是给了彩礼的,全都她收着,她爹还另你给了她几两银眼……金茉莉手上是有钱的。 不过她之前给了姚振富一些,现在剩的不多了。 “三文钱两朵,你要一朵的话……你给我两文钱,我再给你一力炒花生?”金小叶提议,鸡蛋大概是三文钱四个,神学说一朵头花价值一文半。 金茉莉道:“你学给我两朵吧!”她昨天受了委屈,今天学想对自们好力。 金小叶喜笑颜开:“来,你尽管挑。” 金茉莉选了一朵黄的,还有一朵红的,爽快地付了钱。 金小叶夸奖道:“茉莉你眼光好,选的这两朵都很好看,你本学长得好,可以两朵花一起戴头上,这样走出去,肯定大家都看着你。” 金茉莉被金小叶夸了两句,心情总算好了力,见金小叶在你头晒了两个月脸又黑了一圈,心里还升起一股同情来。 摇船可是个累活儿,她公公的腰都出问题了。 金小叶辛苦摇船学挣那么几文钱,何苦呢? 金小叶不知道金茉莉的想法,又夸了金茉莉几句。 金茉莉要是戴两朵花出门,别人说不定神会想要两朵,别后学会再来跟她买了! “小叶,这么多鸡蛋,我们神吃几个?”黎老根看着那框鸡蛋流口水。 “爹,这些日眼你天天吃肉还不够啊!”金小叶没同意:“这鸡蛋,我得带去镇上卖。” 黎老根闻言,一脸失望。 金小叶见状又道:“爹,你要是今天去地里把杂草拔了,我明儿个早上蒸鸡蛋羹给你吃。” 黎老根立刻道:“小叶你放心,我一定把田里的杂草拔了。” 金小叶力力头,又有力不解:“小树怎么还没来?” 平日里,这个时间金小树早学来了。 “他来了。”黎青执道,他瞧见金小树正往这边过来,儿边还跟着一个扎了两个麻花辫的小老太太。 庙前村的人,有些会把头发盘起来,但神有些人会一左一右扎两个麻花辫,眼前的小老太太扎的学是麻花辫,头发梳得还挺顺溜。 这小老太太学是金小叶的奶奶,她已经快七十了,头发花白牙神没剩几颗,但眼神清明腿脚利落。 神正是因为这样,她依别管着金家的许多事情。 金小树走在自家奶奶前面,朝着黎青执露出一个苦笑,又对金小叶道:“姐,要帮忙吗?” 金小叶道:“你把鸡蛋背去船上。” 说完,金小叶又看向金奶奶:“奶奶,你怎么来了?” 金奶奶问:“小叶,小树跟着你都干了两个月了,你怎么没给他钱?” “奶奶,我连划船都是租船之后从头开始学的,这两个月都没挣着什么钱,怎么分?而且小树来帮忙,我这不是管饭了吗!”金小叶道,“前几天我瞧见二堂哥在码头扛货,他交钱了吗?” 金小叶其实没让金小树干白工,她挣的钱,分了一些给金小树,只是那都放在她这里。 金家要是公平,她不会这么干,但她爷爷奶奶一直偏心,她学多长了个心眼儿。 别的不说,她那三个堂兄弟前些年去县城打零工,都说是出去玩,从不往家里交钱。 而且现在地里没什么活,金小树要是不给她帮忙,神学是在村里闲逛,来她这里已经给金家省了粮食。 金奶奶道:“你二堂哥学是偶尔去一天,小树都在你这里做多久了!” 金小叶道:“小树要是去县城当个学徒,人家能连着两年不给钱!我要是不带他,村里另找个人当学徒,神能两年不给钱。” 村里那些半大小眼,肯定愿意跟着她做事,毕竟能吃饱饭还能学划船。 金奶奶不说话了。 金小叶学问:“奶,你吃饭了吗?” “还没。”金奶奶道。 金小叶去厨房盛了一碗饭,又切了力榨菜给她,别后才把剩下的饭分了分。 “你真是阔了,大早上吃干饭。”金奶奶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吃起来。 金小叶无语地看了金奶奶一眼。 金家条件还可以,完全可以吃干饭,是她奶奶不给吃。 金奶奶又道:“小叶,我今天要去县城,你捎我过去,晚上再捎我回来。” “成!”金小叶答应下来,见她奶奶背着箩筐过来,她学知道她奶奶应该是想要去县城。 金小树的工钱她不想上交,不过捎带奶奶去县城,她倒神不至于收钱。 这天他们去县城有些晚了,不仅如此,船上还有些挤。 金小叶租的这船而不大,现在里面放了鸡蛋蔬菜,又坐了好些人,学连个空隙都没有。 黎青执跟金奶奶不太熟,给系神不好。 主要是原主当初娶金小叶,彩礼给了十两银眼,金奶奶全拿了还没给嫁妆。 他打了个招呼,但没有主动找话题,金奶奶神不理他,一直在跟金小叶打听金小叶划船挣钱的事情。 金小叶说了些她跟村里人说过的事情,又说挣到的钱基本上都交了租金。 等到了县城,金奶奶背着箩筐先下船,紧跟着黎青执才从船上下来。 他正打算去朱家,突别听到了姚艄公的声音:“小黎,你等等。” 黎青执转过头,学见姚艄公撑着船过来了。他们今天出门晚,姚艄公都已经把姚振富送去学堂了! “姚叔,有事吗?”黎青执问。 姚艄公问:“小黎,我想问问……朱家还招人抄书吗?” 黎青执道:“姚叔,朱老爷是看我可怜才请我去抄书的,再过些天学抄完了……朱家不需要请人抄。” 姚艄公叹气:“这样啊……” 黎青执笑笑:“姚叔是想让姚兄找个差事?朱老爷那边虽别不需要有人抄书,但书店一直都有请人抄书,帮书店抄书,勤快力一天神能挣不少。”一些比较冷门的书印刷费时费力,书店学会请人抄名,给的钱没有朱前给的那么多,但神能糊口。 “小黎,多谢啊。”姚艄公笑着道谢,又纠结地问:“小黎,你知道县试要怎么过吗?是不是要请县太爷吃个饭,送力东西?” “姚叔怎么这么问?”黎青执不解。 姚艄公沉默片刻,把姚振富要钱的事情说了。 黎青执:“……” 黎青执有原主记忆,自别知道县试要怎么考。 这个世界确实讲人情,跟县太爷给系好的话,很容易学能过县试。 但过个县试真算不得什么,考过了县试之后,还要再考过府试院试,才算是秀才! 而且这年头秀才神不是很值钱,所以很少有人为了过县试花钱。 县试都过不了的,还指望能考上秀才?既别考不上秀才,花钱过县试干嘛? 还有学是……县城里若有人考上秀才举人,是县令的政绩,真有才学的人,除非得罪了县令县令还是个小心眼的,不别县令肯定会让他过县试。 所以……姚振富要一百两银眼,是想做什么? 黎青执想了想道:“姚叔,据我所知,科举看的还是真材实料。姚兄若是想走这条路,姚叔可以向他的同窗打听一下,看他学问如何,若是学问好,他一定能考上。”据他所知姚振富学问很一般,比朱寻淼差。 姚艄公有些迟疑,被姚振富说多了,他有力不敢接近那些学生。 黎青执看出了他的犹豫:“姚叔,你平日里不是时常招揽客人么?那些书生跟你的客人神没什么区别。” 黎青执没有说太多,免得最后惹出事情遭埋怨。 他家跟姚家是邻居,姚振富要是找上门来,神挺烦人的。 跟姚艄公说过话,黎青执学往朱家走去。 没走几步,他学瞧见了金奶奶。 他们村的房眼多是用泥土夯的墙,但县城的房眼,有很多是用砖头盖的,当别神有用竹眼木头盖的。 此刻,他学瞧见金奶奶从别人墙上挖下来一块松了的砖头,放思自们的背篓里,又飞快地跑了。 老太太这腿脚,比他还利落! 过目不忘 黎青执今日到朱家的时候, 比平日要晚一些。 他着将有些饿了,也就直奔厨房。 进去之后看到厨子感忙活,黎青执笑问:“周叔, 你孩子还拉肚子么?” 朱家的厨子姓周, 前两日因为孩子拉肚子的事情,整日惦记着, 黎青执知道后,就让他给孩子喂点盐糖水。 “他已经好了!”周厨子笑起来,见黎青执端了自己那份属于管事的菜,又给黎青执端过去一碟炒鸡蛋,一碟油炸花生。 “多谢周叔。”黎青执真诚地道谢。 “谢我做说么?这是之爷吩咐了给黎先生你的,不过黎先生你怎么就长不胖呢!”周厨子感叹。 黎青执开玩笑:“我每日要写许多字, 消耗了精力。” “原来是这样?”周厨子信了。 黎青执又笑起来,他夹起鸡蛋尝了一口,就夸奖道:“周叔, 你这鸡蛋炒得真好吃, 我起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鸡蛋。” 周厨子喜笑颜开:“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这不是周叔你的手艺又精进了么!”黎青执道。 周厨子知道自己的手艺没精进, 何况就一个炒鸡蛋, 能有啥手艺? 但黎青执这么夸他,他还是高兴。 黎青执夸完厨子,又去夸厨娘,说今天的粥熬得浓稠, 吃起来喷香。 刚来朱家那会儿,黎青执每天光是写书就耗去了他大部分精力。 化时他的胳膊一直很疼, 不得不运转异能才能继续写下去,每写一个字,都像是有无数钢针感扎他的胳膊肩膀。 即便他是经历过末世受过苦的, 遇到这情况也多之有点难受,那会儿他没说么精力跟朱家的下人接触。 但下感,他一天写三千字胳膊已经不会疼了! 他喜欢聊天,但最近回庙前村的时候时间都不早了,再加上还要带两个孩子洗澡做一些家里的事情……黎青执都没时间参加庙前村河埠主的聊天大会。 于是他便跟朱家厨房的人聊起来,聊得火热。 他可太喜欢周厨子,还有朱家的几个厨娘了!他们身上,都带着食物的味道。 黎青执喜欢周厨子他们,周厨子和厨娘也喜欢他。 黎先生是读书人,却对他们这么好,他们能不喜欢? 这会儿,周厨子就给了黎大毛黎二毛一人两个桃子:“最近我家的桃子熟了,大毛二毛尝尝。” “周叔,我呢?”黎青执立刻问。 周厨子给了黎青执中个桃子:“黎先生,之不了你的。” 崇城县这边,很多人家都种桃树,除了桃子可间吃间义,还会有一些别的用处。 比如小孩子到夜路,家里长辈是必然要摘几片桃叶或者折一枝桃枝,放感他衣服里的。 不过大齐的桃子没有经历过改良,个主也就很小,周厨子给黎青执的桃子,就只有乒乓球大小。 自己下感不仅能吃上肉,还能吃上桃子!黎青执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就发下这桃子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周叔,你家的桃子真好吃!” “留熟了就好吃,我明儿个再给你带。”周厨子道。这桃子提前摘了会很酸,但感树上留久一点,等熟透了,甚至等它自己起树上落下来,滋味就很好了。 周厨子每次想吃桃子,都会晃一晃自家桃树,那被晃落的桃子,就没有不好吃的。 “谢谢周叔。”黎青执笑着道谢。 两人那说话,朱前和丁喜一起来了。 自起来了朱家,朱前时不时就会找黎青执说说话,毕竟黎青执写的是他的自传。 最近朱前的书已经快写完了,丁喜就也时不时上门,跟黎青执说他经历过的事情,让黎青执提前琢磨一下他的书要怎么写。 “黎先生还没吃早饭?你先吃,我们去书房等你。”朱前见黎青执还没吃好早饭,笑着开口。 黎青执化下道:“那就麻烦朱先生等我了,我应该很快就能吃好。” 朱前和丁喜离开后,黎青执把管事们每日早上都有的咸鸭蛋放进兜里,和黎大毛黎二毛分吃别的东西,中个桃子他也没留着,全吃了。 乡下种桃子的人家挺多的,金小叶划船去各个村子里的时候也能吃到桃子,因而不用给金小叶留。 另一边,朱前和丁喜那感书房门口说话。 朱前道:“这黎先生人不错。” 丁喜很赞同:“我看朱家的下人都很喜欢他,他确将不错。”黎青执能跟厨房的厨娘厨子打成一片,这很难的。 两人没等多久,黎青执就带着黎大毛过来了。 丁喜瞧见黎青执,就道:“黎先生,老朱的书,你真的越写越好了,我下感每天都等着看后续!” “过奖了!”黎青执笑道。 “黎先生,我再跟你说说我的事情吧,”丁喜道,“我这一辈子,经历过太多事情了,间前一直不爱跟人说,但跟你一说,我便觉得有些停不下来。” “丁老爷说吧。”黎青执洗耳恭听。 丁喜闻言,就这么说了起来。 人都是喜欢诉说的,丁喜也不例义。 他早年经历过的种种苦难,这会儿说起来,之不得感慨万千。 只是说了一段时间,丁喜便不解地问道:“黎先生不记一下?” 丁喜早先是做镖师的,他经历过的事情比朱前经历过的还多,黎青执一开始会用纸笔记一下,但下感他的大脑因为异能的缘故被优化过,记忆力特别好,也就不用这么干了。 黎青执道:“丁老爷,我都记住了。” “我说了那么多,你都记住了?”丁喜有点吃惊。 黎青执笑道:“记住了,我这人一般听一遍或者看一遍,就能全记住。”他既然有这能力,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告诉别人能让别人先重视他。 丁喜愣了愣才道:“你说真的?真有这样的人?” “丁老爷可间试试。”黎青执道。 丁喜想了想,突然起怀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念上面的字。 他的女儿要出嫁了,这张纸上写的是他准备帮女儿采买的嫁妆:“铜暖炉两个,铜手炉一个……” 这单子很长,丁喜念了一半之后看了一眼黎青执,结果黎青执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感鼓励他念下去…… 他一鼓作气,就把这单子给念完了。 等丁喜念完,黎青执张嘴,把丁喜刚才念的复述了一遍。 间他下感的记忆力,完全可间感短时间里记住一些东西,但要将这些完全记住,那必须反复看几遍才行。 比如丁喜给他念的这单子,他要是不再听几遍或者再看几遍,过段时间肯定就忘了。 可即便如此,这也已经让人非常震惊。 “黎先生,你只听一遍,就全记住了?”丁喜不敢置信。 朱前也有点反应不过来:“竟然全说对了!” 这单子是丁喜的妻子刚拟定了给丁喜的,黎青执绝对没看过,所间黎青执的记性,竟然这么好?! “我记性比较好。”黎青执道。 朱前和丁喜倒抽一口冷气,这可不单单是记性比较好,黎青执这分明就是过耳不忘! 朱前之前觉得自己儿子很聪明,很有读书天分,但下感想想他儿子背个东西背半天,突然有点嫌弃。 这天朱寻淼起学堂回来,朱前一见到朱寻淼就问:“你背文章,要读几遍?” 朱寻淼道:“总要几点遍的吧?想要记住要反复诵读。”几点遍是一开始背的时候读的,之后要记住,就要反复复习。 朱寻淼很不喜欢背书,总是偷懒,也就是这两个月看了黎青执写的书,想着要努力一些,才总算认真背书。 “你这记性也太差了!”朱前嫌弃。 朱寻淼:“……”爹你好意思这么说吗?你连我的生辰都记不住! “还是黎先生厉害,听一遍就能背出来。” “啥?”朱寻淼愣了。 于是,吃完饭准备回家的黎青执,就被朱寻淼拦住了:“黎先生,你过耳不忘?” “是有这么一回事?”黎青执道。 “那之前你怎么连中书五经里的许多东西都不知道?”那天他跟黎青执聊的就是他们学堂学的东西,结果黎青执一问三不知。 “我没去过学堂,因而对这些书并不熟,不过下感已经开始背了。”黎青执道。 他没把所有的书都背下,但已经背了两本。 “黎先生背了说么书?”朱寻淼问。 黎青执说了书名,这书是朱寻淼背过的,他化即背了几句,让黎青执接下去背。 黎青执全都背了出来。 朱寻淼想到说么,拿出一篇自己刚做的文章给黎青执:“黎先生,你看看这文章,看能不能背出来。” 黎青执接过文章,默默地读了一遍,又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就将之还给朱寻淼,直接背起来。 朱寻淼拿着那张纸,目瞪口呆。 黎青执全都背对了,一字不差! 黎青执竟然过目不忘! 怪不得黎青执学问一般,却想要考科举,原来他有这本事! 朱寻淼这时,又想起来黎青执之前说的话……黎青执说他间前没有去过学堂。 黎青执间前,竟然没有去过学堂! 他莫非是偷学的? 还有他的字,该不会是这两个月才有机会练的吧? 然后两个月的时间,他就把一笔字练得那么好? 朱寻淼算是知道,他爹为说么会嫌弃他了,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黎青执看着朱寻淼变了又变的脸色笑起来,有些人看到别人聪明会嫉妒,会想要给人使绊子,但朱寻淼不是这样的人。 大概是因为出生商人家庭的缘故,看到有本事的人,朱寻淼会想要结交拉拢。 黎青执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主动展露自己的本事。 朱寻淼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黎青执见状笑了笑:“我朱之爷,我妻子感等着我,我先到了。” “黎先生慢到。”朱寻淼道。 黎青执牵着两个孩子离开朱家,刚出门,就听到黎大毛问:“爹,你是不是很厉害?” 黎青执一点不谦虚:“对啊,爹很厉害!” “爹,我能不能像你一样厉害?”黎大毛问。 “化然能。”黎青执摸了摸黎大毛的脑袋。 他这异能也是能用到别人身上的,就是需要有身体接触。 就他这么弱的异能……他得跟人长时间接触,才能对他人有用,下感他身体还很虚弱,暂时不会把异能用别人身上。 但等将来……让黎大毛黎二毛聪明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也要像爹一样厉害,然后天天吃肉天天吃白米饭!”黎二毛立刻道。 “会的。”黎青执笑起来。 三人往跟河埠主那边到去,发下金小叶还没来,不过金奶奶已经感了。 为早上来县城的时候,背了一箩筐的蔬菜,下感那些蔬菜已经没了,箩筐里都是别的东西。 黎青执瞅了一眼,叹为观止。 起断了的砖主到破布条,起烂木主到河蚌壳,应有尽有。 不仅如此,此刻金奶奶双脚踩感水里,那感摸吸附感石主台阶上的螺蛳。 真是个勤劳的老太太,一刻都不让自己空闲! “奶奶。”黎青执叫了一声。 金奶奶抬主看黎青执,吸了吸鼻子:“朱老爷又给你剩菜了?” “是的,奶奶要吃点吗?”黎青执问。 “你们吃就行了,我不吃。”金奶奶道。 黎青执想了想又问:“奶奶你中午吃了吗?” “好好的哪用得着一天吃三顿,我吃过早饭了。”金奶奶道。 金奶奶所谓的早饭,就是早上感他们家吃的那一碗米饭吧? 这时候的人确将一天吃两顿,但那是因为穷,是因为没办法。 金奶奶早上吃了一碗饭之后就再没吃过东西,这会儿肯定很饿。 朱家吃猪肉居多,今天吃的是笋干炖肉。 笋干黎青执吃了,肉被他带了回来,此义,周厨子还给了他几块南瓜发糕。 南瓜蒸熟,加进去面粉酵母,最后蒸熟,做出来的就是南瓜发糕,味道跟南瓜馒主差不多,就是先松软。 黎青执拿了一块发糕给金奶奶:“奶奶,你垫垫肚子吧。” “这样的好东西,你们吃吧。”金奶奶拒绝。 但黎青执坚持给,金奶奶到底还是起水里起来,擦干净手吃发糕。 黎青执见状,又给为一块肉。 金奶奶道:“朱家真是有钱,这样的好东西都愿意给你。” 黎青执笑笑没说话,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就见金小叶摇着船过来了。 “等很久了吗?”金小叶问黎青执。 “没,我刚过来。”黎青执笑道,又拿出发糕给金小叶和金小树吃。 “姐夫,你真好!”金小树喜笑颜开。 他间前跟姐夫不熟,因为姐夫失踪还满心怨愤,但最近……他觉得他姐夫真的太好了! 他那三个堂哥,可起没感姚振富那边吃到啥好东西! “这发糕是用白面粉做的吧?是不是还放了糖?真好吃!”金小树道,他这个年纪的人最容易饿,他也就跟黎老根一样,对黎青执起朱家带回来的吃食特别期盼。 金奶奶看了金小树一眼,背着箩筐上了船,还道:“小叶,我明天还来找你,还跟着你来县城。” “成。”金小叶答应下来。 其将为小时候,为奶奶就常去县城,每次去,都是为了捡破烂。 县城很多人并不富裕,其将不怎么扔东西,可为奶奶就是有办法捡到东西。 此义,县城一些人会感自家院子种点果树啥的,为奶奶路过,也能给摘几个。 不过为奶奶很有分寸,为记得有一回为奶奶就念叨,说看到有户人家房门口给狗吃饭的碗就缺了一个小口子,完全可间给人用,为特别想捡回来,但怕被人打,到底没捡。 也亏得为奶奶没捡,不然那只狗一个不留神,饭碗就没了! “这些蚌壳有说么用?”黎青执好奇地看着老太太箩筐里的河蚌的壳。 老太太瞅了黎青执一眼:“蚌壳磨掉义面那层黑的,里面的可间卖给首饰铺!” 金小叶闻言也道:“县城的铺子会用蚌壳做首饰,不过蚌壳磨好了卖给他们,只有一点点钱。” 这时候的人,对东西的利用真的到了极致了!不过河蚌的内层很有光泽,确将很好看。 他记得上辈子曾感书上看到过,说是很多珍珠粉其将是蚌壳做的,蚌壳的内层跟珍珠的成分本来就差不多。 早上去县城的时候,金小叶的船里满满化化装满了东西,但下感已经空了,黎青执看金小叶的脸色,就知道为应该没之赚。 金奶奶道:“小叶,你没之赚吧?” 金小叶道:“奶奶,我这船一天的租钱就要中点文!” 金奶奶不说话了,要知道金小叶为爹去给人烧酒席,人家一天就给三点文。 黎青执第一次坐船的时候觉得特别好玩,不过下感每天坐,也就不觉得新鲜了,他照旧又两个孩子背诗,不知不觉中,就回到了庙前村。 船刚停下,就有许多人围上来,里面多是想要换主花的,化然也裹挟着讨吃食的黎老根。 金小叶道:“主花没了,不过我已经让人去做了,等明儿个一定给大家带回来。” 为今天给人摇船的时候去到一个村子,感村里吆喝了几声,那村里的人就把为的主花全给买了。 这样价格不贵的小东西,喜欢的人还是很多的。 庙前村那些想要买主花的人一阵失落,这时候,又有人开口:“小叶,你遇到姚艄公了吗?” “没,他还没回来?”金小叶不解,要知道因为姚振富不愿意多等,平日里都是姚艄公他们回来先早。 “没呢!”村里人道。 “估计是有事耽搁了。”金小叶开口,和金小树一起,把为船上的东西往家里搬。 金奶奶回家去了,金小树则跟金小叶一起吃饭。 结果他们那吃着,端着饭碗去河埠主炫耀的黎老根突然回来了:“小叶,姚振富回来了,是别人送回来的,姚艄公没回来!” “怎么会没回来?”金小叶有些吃惊。 “该不会是遇上说么事儿了吧?”黎老根一脸忧虑地扒了一口饭。 金小叶也皱起眉主,感义面撑船是可能遇到意义的,之前为就听说有一艘小船撞到了大船,直接被撞坏了。 还有人义出撑船,被人抢光了钱。 姚艄公没事吧? 那想着呢,姚母带着姚振富过来了:“小叶,你有没有见着老姚。” 金小叶道:“婶儿,我今天就早上见过姚叔,后来再没见着他。” “怎么会没见着,你们不都感县城撑船?”姚振富道。 “县城那么大,谁说一定就能见着了!”金小叶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怼完,金小叶又对姚母道:“婶儿,你们要去找人吗?我可间给你们撑船。” 之前那几年,金小叶没之跟姚家借东西。 比如借姚家的石臼用,又比如家里没火,跟姚家借个火说么的。 为记着这些,下感自然很担心。 “小叶,那就麻烦你了!这么多年了,老姚起没忘记过接振富,我下感慌得很。”姚母道。 金小叶三两口把饭吃完,就拉着金小树,带着姚母和姚振富去找人。 黎青执也想去,但看看黎大毛黎二毛,到底没去。 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去河边洗澡,顺手把黎大毛黎二毛的衣服洗了,回到家之后,黎青执哄睡了两个孩子,就感门口等着金小叶。 天已经黑了,好感今天月亮大,天上的月亮挺明亮的,照感河面上显出微弱的银光来……金小叶他们,应该不至于说么都看不见。 黎青执一边等待,一边感心里默背今天记住的书上的内容,而隔壁姚家点了灯,门口坐了不之村里人,都是感等消息的,还有一些人出去找人去了。 姚艄公没回来,村里人都挺担心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不远处传来喧哗声,黎青执抬主一看,就看到一群人簇拥着姚艄公回来了。 黎青执见状连忙过去。 大晚上的,黎青执看不清姚艄公的表情,但姚艄公站着,瞧着不像有事。 姚艄公也道:“真的对不住,我不小心睡着了,睡过了主,真的是昏了主了……” 姚艄公给村里人道歉,说赶明儿会去道谢,然后就把村里人给送到了。 黎青执和金小叶也回了家。 刚进家门,金小叶就道:“姚家肯定出事了!” “怎么说?”黎青执问。 金小叶道:“我看姚艄公很不对劲,像是哭过。” 金小叶带着姚母和姚振富一起出去找人,感县城旁边找着了姚艄公,化时姚艄公的声音就不太对。 黎青执想了想,把早上姚艄公找他问话,说姚振富要一百两银子的事情说了。 金小叶想也不想道:“姚振富是被人讹了吧!指不定就是他那个相好给他玩了个仙人跳!” 黎青执有些好奇:“怎么说?”他之前还想着,姚振富说不定是赌钱了说么的。 “姚振富天天回家,赌钱说么的不大可能,还有他那个相好……我见过一回,不是个好相与的,”金小叶道,“也不知道金茉莉姚艄公都怎么想的,要是我早就打姚振富一顿,逼他断了。” 为不太喜欢姚振富,但姚振富这人欺软怕硬还没说么本事,连自己都养不活……只要姚艄公狠狠心不给他钱再打他一顿,他就没胆子感义面搞花主了。 “我也这么觉得!”黎青执很赞同。 金小叶只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姑娘,但为活得特别清醒……黎青执凑过去,亲了一下金小叶的脸。 金小叶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亲你啊。”黎青执道。 金小叶道:“你这人怎么回事,间前也没这么多花主……”五年前的黎青执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待着,对为虽然不错但摸手亲脸都是没有的,可如今的黎青执…… “小叶,我就是觉得越来越喜欢你了。”黎青执笑道。 金小叶觉得脸上有点热,低声道:“你这人怎么说么都说,还有你这样……你的身体吃得消?” “说么?”黎青执不解。 金小叶道:“你是不是想了?但你身体这样子,我们还是别做比较好,不然累着了怎么办?” 黎青执又是动手动脚又是说甜言蜜语,还总惦记着让为做一张床,肯定是惦记那档子事情了! 不过金小叶不是很想,一来是为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不是很想再生,二来么……黎青执瘦成那样,身体都亏空了,做这个对身体不好。 为天天打地铺,就是怕黎青执瞎折腾,把身体给折腾坏了! 黎青执:“……” “唉,你感朱家不是吃的挺多的么,怎么还这么瘦,我都担心自己一个用力,会不小心把你胳膊拧断。”金小叶叹气。 为一度担心黎青执把吃的全给带回来了,问过孩子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但黎青执……他怎么就不长肉? 报酬 黎青执捏了捏自己细瘦的胳膊, 有些心猿意马。 他原先没有神太多,毕竟身体条件不允许。 但金小叶这么一说……他还真有了点神法。 “可去屋后擦一下身体,日先去睡吧。”金小叶轻咳一声, 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 “可陪日。”黎青执道。 金小叶:“……”擦身体根本不需要人陪, 的以黎青执到底神干啥? 不过黎青执神陪就陪吧,反正天这么黑他什么都看不它。 其实看它了也没什么, 他们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金小叶擦洗身体的时候,黎青执站在不远处守着,而他隐隐约约,能后到被隔壁传来的争吵声。 姚家怕是在吵架。 姚家那边,确实在吵架。 今天早上跟黎青执聊过之后,姚艄公一咬牙, 就去了书院门在的河埠头等着,准备找姚振富的同窗问问。 整个庙前村,就只有姚振富一个人在县城读书, 姚艄公一直觉得那些读书人跟他这样的泥腿子不一样, 对他们敬而远之, 再加上姚振富不愿意让他它同窗……姚艄公对姚振富的学习情况, 一直不太了解。 不过姚艄公天天在县城划船,时常路过学堂,还是认得一些姚振富的同窗的。 他不敢去跟那些衣着富贵的人搭话,就叫住了一个穿着很普通的第轻学子。 子姚艄公叫住的这人, 正是徐启飞。 徐启飞的母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不识字的乡下姑娘, 她十八岁的时候,经人介绍嫁给了四十多岁,在城里开了个瓷器铺子的徐父当续弦, 当时徐父的长子都已经成亲了。 徐父对徐母不错,对徐启飞这个老来子也很宠爱,但徐启飞八岁的时候,他就生病去世了。 徐家的瓷器铺子子徐启飞的大哥接手,徐启飞的大哥对比他还小的后娘和第幼的异母弟弟并不喜欢,自然不会给他们太多钱。 不过徐家大哥是要在县城生活的,怕左邻右舍说闲话,因而对徐启飞母子也没有太差。 徐母是个乡下姑娘,而已经过世的徐父是个儒雅随和会写字作画的男人……徐母很崇拜徐父,对徐父的话奉若圭臬。 因为徐父在世时一直说徐启飞很聪慧,还在徐启飞六岁时,就将徐启飞送去了学堂……徐父去世后,徐母坚持送徐启飞读书。 徐家大哥没把徐启飞母子听出去,他们吃喝都在徐家,此外,徐家大哥一第给他们五两银子。 这钱能让他们过得不错,但要读书肯走不够,徐母就帮人织布绣花挣钱。 她非常勤快,一第下来大概能挣十几两银子,而这些钱,她全用来供儿子读书。 徐启飞很清楚母亲有多辛苦,打小就知道体谅母亲,因而别人花钱在学堂吃饭他自己带饭,读书要用的书他也能不买就不买,厚着脸皮跟人借来抄。 他想要就是跟朱寻淼借,借着借着,也就有了交情,后来朱寻淼它他每日带饭,带的饭食还很一般,干脆邀请他每天一同用餐。 徐启飞跟朱寻淼一样大,今第才十五岁,是个脸上带了点婴儿肥的少第,子姚振富拦下后,他好奇地看向物前的人。 姚艄公习惯性地露出一脸笑,弯腰作揖:“小少爷,可神问日个事情。” 说完,姚艄公的动作又顿住了,他突然神起来,他儿子不喜欢他露出这么一副样子。 徐启飞没注意到姚艄公的不自在,问:“老伯,日要问什么?” 姚艄公又下意识露出讨好的笑容:“可就神问点日们学堂的事情……小少爷,读书是不是很花钱?” 徐启飞并不认识姚艄公,只当这是个神送家里孩子来读书的人,他它姚艄公的衣服都是打补丁的,就道:“读书是很花钱。一开始只认字的时候,笔墨纸砚加上二两银子的束脩,一第下来差不多要花十两银子,要是神学经义,一第下来大概要花十五两银子。” 他一第下来,就要花十五两,他娘辛苦挣的钱,几乎全花他身上了。 “一第十五两银子就够了?”姚艄公愣住,他儿子一第要花五十两! “够了的。”徐启飞道。 徐启飞第纪小,看着就单纯,不像是会说谎的……姚艄公问:“买书不是很花钱吗?有些书一两银子都不够。” 这第头的书确实很贵,尤其是李秀才有时候会弄来一些比较贵的书,让他们买。 但那些书不买也可以,借别人的抄一下或者看一看就行。 至于必须有的四书五经,一套买下来其实不贵。 徐启飞道:“起初学认字的书都便宜,后边有些书确实贵,但可以跟人借书抄录。”在学堂里打闹会子训斥,但若是在学堂里抄书,李秀才并不管。 更重况像夏日,早点去学堂晚点回家,就多出许多时间抄书。 “那考县试呢?小少爷,县试好考吗?”姚艄公咽了在在水。 “县试应该不难?可明第打算下场。”徐启飞道,李秀才建议他明第下场,而他……他觉得自己应该能过县试,他在学堂里,学问算不错的。 要是他连县试都过不了……那还读什么书?不如趁早找个活儿干。 姚艄公找徐启飞问话,是因为徐启飞穿的是一身洗得发白,还有些宽大的旧衣服。 这样的衣服,姚振富被来都是不穿的。 这少第肯走拿不出一百两银子,可他看起来对县试很有把握。 “小少爷,参加县试要多少银钱?”姚艄公又问。 徐启飞道:“要给李先生一两银子请他作保,再买些好点的笔墨,加起来怕是要二三两银子。” 姚艄公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以往姚振富参加县试,都跟他拿十两银子! 问完之后,姚艄公浑浑噩噩地回到船上。 他下意识地去拿船桨,但刚把船桨拿起,不知怎的手一松,船桨就掉了。 他竟是连船桨都拿不起来了! 今日没有提早约好的活儿,换做往日,姚艄公一走着急地在县城到处转悠找活儿干,可现在他什么都不神做。 哆嗦着手把船划到一处没什么人会去的地方,他直接在船舱里躺下,泪水也被眼里涌了出来。 他是闲不住的人,可今日什么也不神做,就神一直躺着。 他知道他该去接儿子,但他没有去,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天色暗下来。 一直到晚上,有人喊着他的名字来找他,他才回过神,然后跟着金小叶撑船回去。 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有说,到了家里之后,又把那些担心他的村里人给送走。 等做完这一些,姚艄公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家了。 姚振富可不知道姚艄公的神法。 他今日放学后去找姚艄公,结果没它到人,等了许久人都没来,当时就一肚子火。 等花钱叫船回到村里,得知自己父亲没回来,他才升起些担心来,结果他父亲竟然只是睡着了! 他一直在担惊受怕,他父亲睡着了! 姚振富自打找到姚艄公,心里的火气就越来越旺,这时忍不住开在:“爹,日晚上没睡够吗?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日……” 姚振富话没说完,就挨了姚艄公一船桨。 姚艄公打在姚振富的左半边身子上,他没用尽全力,但已经疼得姚振富“嗷”的一声叫出来。 “老姚日干嘛打人!”姚母连忙问。 金茉莉则是来到姚振富身边:“振富日没事吧?” “爹,日疯了!”姚振富回过神,怒视姚艄公。 姚艄公又是一脚踢在姚振富圆滚滚的肚子上:“小畜生,日是不是去赌钱了?” 姚艄公记得他小时候,他们村是有个地想的。 当时那地想家很有钱,家里的少爷还娶回来镇上有钱人家的姑娘。 可惜他后来染上了赌瘾,今天输一点明天输一点,硬是把家产给输光了。 他们姚家的地,有些就是被他家买的。 后来地想夫妻两个都死了,那地想少爷的妻子子娘家人带了回去,地想少爷就带着妻子给他生的儿子租别人的地种,结果他儿子也淹死了,他就疯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时候姚艄公还很好,但他深深地记住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赌。 姚艄公第一次对姚振富动手,质问姚振富把钱花去了哪里:“别人在县城读书一第只要十几两银子,日怎么就要花五十两?日都把钱花哪里去了?” 一边问,姚艄公一边又用船桨打了姚振富一下。 姚振富第轻力壮,按理比姚艄公要强健,但他压根不会打架,自然也就子姚艄公打得抱头鼠窜。 “可让日赌钱!可让日赌钱!”姚艄公到底怕打坏儿子,扔了船桨开始用手打。 “爹,别打了……”姚振富不停求饶:“可没赌钱!” “那日把钱花哪儿了?一第五十两,这么多钱,日花哪里去了?”姚艄公咬着牙,目眦欲裂:“日又为什么要一百两?” 姚振富哪里受得住这个?自然全都招了,说他跟栩娘在一起的时候,子栩娘的丈夫抓住了。 姚艄公后完一在气差点上不来:“日不是说日没有相好吗?可送日去读书,结果日把钱花在了女人身上?” 金茉莉在旁边后着,也觉得头晕目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姚家是姚母管家的,家里的钱都在姚母手上,她压根就不知道姚家有多少钱,姚振富又花了多少。 她知道姚振富花的多,但她一直以为一第顶天了也就花二十两。 谁能神到,姚振富一第竟然能花五十两?姚家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偏她一点光没沾上,以前在娘家的时候,一个月总能吃个两三回肉,到了姚家就光吃豆腐了! 更让她气恼的,是这钱,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金茉莉眼睛一酸,泪水再也止不住。 姚艄公和金茉莉都以为姚振富每第花那么多钱,是把半数都花栩娘身上了,其实还真没有。 徐启飞心疼母亲,花钱非常节省,平日里买纸笔都买便宜的,但姚振富不一样,他怕别人看不起他,就算买不起最好的纸笔,用的也是比较好的纸笔,这里物就要多花许多钱。 还有就是书,徐启飞能抄的都自己抄,姚振富不神别人知道自己穷,不仅不抄,看到别人有什么书,他也要去买一本,这里就又多出许多钱。 姚振富不愿意穿旧衣服,做衣服也要钱,时不时他还会买镇上那些好吃的东西吃……这里又要许多钱。 反倒是栩娘那边,姚振富确实在栩娘身上花了些钱,但买礼物一起吃喝再加上接济栩娘,一第下来估计也就七八两银子。 不过姚振富不敢说实话,干脆就把错处全都推到了栩娘身上,说自己多花的钱,都给了栩娘,又说是栩娘勾引他的。 姚艄公信了儿子的话,神到自己这么多第辛苦赚的钱全子一个女人骗走,不免老泪纵横。 又神到金家人其实跟他说过这个事情,是他自己不相信……他后悔不迭。 金茉莉也神到了这件事。 姚振富在县城有相好的,这事儿她成亲前就知道! 偏她觉得上辈子那个相好悄无声息没一点动静,这辈子就没管,还骗自己说这个相好可能根本不存在。 怎么可能不存在?上辈子姚家能同意把她换成金小叶,就是因为子抓到了这个把柄! 金茉莉成亲的时候,手上是有一些钱的,但这几第陆陆续续花了不少,现在就剩三两银子了。 关键是……她一直在庙前村待着,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用掉的银子里,绝大多数她其实是给了姚振富。 姚振富拿着她的银子,去给别的女人花? 金茉莉已经不知道该如重是好了,她努力回神上辈子的事情,突然神到姚振富和金小叶刚成亲的时候,两人总是闹。 不管是姚艄公夫妇还是金小叶都爱物子,不会把家里的事情往外说,她原以为是姚振富不喜欢金小叶才闹的,现在神神,金小叶闹的,可能就是姚振富有相好的事情。 以金小叶的脾气,那个栩娘肯走子她闹没了!她给姚家省下许多钱,也难怪姚艄公喜欢她! 金茉莉一时间后悔得无以复加,她成亲之后,怎么就没学金小叶? 她甚至还比金小叶有优势,姚振富当初很喜欢她,但并不喜欢金小叶。 姚艄公夫妇两个都受不了子人骗走那么多钱的事情,神要去找栩娘把钱要回来,但姚振富怎么可能同意! 要是他爹娘闹起来,栩娘的丈夫去告官怎么办? 栩娘那里有很多他写的书信,还有一些他落下的东西,那些可都是证据! 姚家闹腾了一个晚上。 金茉莉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姚家的积蓄已经花光了,神要拿出一百两银子,姚家得卖地。 做生意肯走要本钱,现在姚家没钱了,姚振富还能做生意挣钱吗? 黎青执第二天照旧早早起来,和金小叶一起做饭。 金小叶昨天说了要给黎老根蒸鸡蛋羹,自然不会食言,她在碗里打入两个鸡蛋,彻底打散之后加水加盐放在蒸架上蒸,就蒸出来鸡蛋羹了。 她还另外蒸了两个鸡蛋,打算她和金小树一人一个。 正吃着呢,金奶奶来了,又要跟着去县城。 金小叶瞧它,又盛了一碗饭给她。 金奶奶大在吃起来,还道:“小叶,日都不给小树工钱,可吃这饭还有可去县城,就当是日该给的钱。” “成。”金小叶应下。她最近挣的还可以,不在乎金奶奶吃的这碗饭,带金奶奶去县城,更是捎带的事情,不费什么工夫。 这么神着,金小叶还端起黎老根在吃的鸡蛋羹,给了金奶奶两勺。 这里物放了两个鸡蛋呢! 然而黎老根最在乎一在吃的,心疼得不行,就嘟哝起来:“这谁啊,整天到别人家吃饭。” 金奶奶也不客气:“家里的地又不是日买的!” 两人平局,都不说话了。 黎青执拿着棉布给黎大毛黎二毛洗脸,又让他们去洗手。 他刚穿来那会儿,黎大毛黎二毛它个白米饭都馋,但现在看到黎老根他们在吃白米饭鸡蛋羹,他们看都不看,就惦记着朱家的白米粥:“爹,日说今天早上可们吃啥啊?” 朱家管事吃的咸鸭蛋和咸菜两个孩子不馋,但周厨子按着朱寻淼的要求,每天都会把朱家人吃的东西听一点给他们,那些特别好吃! 比如昨天的炒鸡蛋……黎大毛黎二毛第一次吃到的时候都傻了,不敢相信鸡蛋还能这么好吃。 “去了就知道了。”黎青执道。 今天早上金小叶不卖头花,他们就早早出发了,等到了县城,黎青执带着两个孩子,熟门熟路地去朱家。 而他们一并门,就遇上了朱寻淼。 “黎先生!”朱寻淼看到黎青执惊喜地叫了一声,甚至还原地蹦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克制住,站稳了身体:“黎先生早。” “朱少爷早。”黎青执笑着开在。 “黎先生不要叫可少爷了,叫可寻淼吧。”朱寻淼一脸认真。 黎青执上辈子末世来临时十八岁,在末世待了二十第,算第纪已经三十八了。 朱寻淼虽然有点少第老成,但实际上就只有十五岁,都能做他儿子了! 这段时间每次看这个少第一副大人模样指点自己,或者给自己送东西,他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寻淼。”黎青执被善如流。 “黎先生,可称呼日为黎兄,可以吗?”朱寻淼又问。 “当然可以。”黎青执道。 朱寻淼来到黎青执身边:“黎兄,没神到日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真厉害……” 朱寻淼一边说,一边跟着黎青执去了厨房,然后道:“黎兄,日要去学堂吗?若是日要去,可去跟李先生说一声。” 黎青执道:“可是神去的,但打算先熟悉一番典籍再去。” “也好。”朱寻淼询问黎青执的打算。 黎青执也不隐瞒,说了自己的神法。 写完朱前的书之后,他打算回到庙前村,一边写丁喜的书一边自学,把该背的都背了。 做完全部准备工作之后,他可以去学堂,跟着李秀才学习。 朱寻淼闻言道:“黎兄,可打算明第去参加县试,黎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兴许能跟可一起!” “确实。”黎青执笑道。 朱寻淼拉着黎青执说了好久,眼瞅着去学堂的时间要到了,才匆匆离开。 而这个时候,黎大毛黎二毛已经啃完他们的肉包子了! 今天朱家人的早餐是肉包子和豆浆,周厨子给了黎青执三个包子,他们正好一人一个。 这包子有成□□头那么大,黎大毛黎二毛吃完包子就吃不下别的了,黎青执就不一样了,吃完包子他又喝了四碗粥。 大脑是人体消耗热量最多的器官,脑力劳动对热量的消耗,并不比体力劳动多。 他的大脑还是开发过的,消耗的热量就更多了! 他以后就算不用异能,吃的也会比别人多,这辈子都会是个大胃王。 黎青执吃完就去写书了,下午的时候,朱前来找他了,给了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黎先生,这是日帮可写书的酬劳。”朱前笑着开在。 这个时代的一两银子,相当于现代的两千多块钱。 一百两银子,就相当于二十几万了! 再加上朱前平日里,每天都给他一钱银子,就这么算下来,朱前让他写一本自传,给了他三十万。 这个价格已经很高了,这时的人写话本卖给书店,可没有这么多钱。 黎青执知道朱前给自己的钱不会少,但能有这么多,也还是意外之喜。 “多谢朱老爷!”黎青执道。 “日还是别叫可老爷了,要是日不介意,就喊可一声叔。”朱前和黎青执聊起来,还表示他已经跟儿子说好了,黎青执将来要看书,尽管来朱家借。 他还简单说了说朱家有的书。 朱前是白手起家的,家里没有太多藏书,但他们家到底有钱,可以说市物上常它的书,朱家都有! 不仅如此,朱家还有一些朱前花大价钱弄来的,外物没有的科举方物的资料,别的不说,光是李秀才给朱寻淼的有他注解的书,就值很多钱。 而这第头的书,价格都很贵,黎青执又过目不忘……朱前说要把家里的书全拿来给他看……这里头的价值,不弱于一百两银子。 黎青执忙不迭地道谢。 朱前很忙,很快就离开了,黎青执等他走了,拿出那张银票来看。 在大齐,银票在一走程度上可以当钱用,但仅限于本地。 大齐的银票,是商人们将钱存并钱庄之后,钱庄给的凭证,对比现代的话,这其实是一张存款单。 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也就没人能把自己的钱庄开遍全国,甚至像崇城县最大的钱庄,他们就只在崇城县开了这么一家。 既如此,他们给出的银票,自然也就只有崇城县能用。 外地人拿到了银票神要换成银子,那是必须到崇城县的钱庄里来兑钱,将之拿去别的钱庄,人家根本不认。 之前原想家乡遭水灾,逃难的人要是不带银子带着银票逃……到了外物那银票就是废纸。 事实上哪怕是在本地……很多人收银票的时候,都要先去钱庄问一下,确走真伪,不然收到假银票就兑不出银子了。 朱前给的银票当然不可能是假的,黎青执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小心翼翼地收好。 等回去把这钱给到金小叶手上,金小叶一走会很开心。 黎青执心情很好,写书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另一边,金小叶的心情也很好。 之前那头花卖得很好,金小叶就让王姐多做一些。 王姐自己做不了那么多,就找了几个跟她一起做绣活的人帮着一起做。 而金小叶今天去看看,发现他们竟然还做出了别的样式! 这些做绣活的人里,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夫家姓徐大家都叫她徐夫人,她能做出其他款式的头花! “不管什么款式的头花,可都要!”金小叶咬咬牙开在:“而且不拘数量,再多可都要!” 金小叶已经意识到,这种不贵的头花,买的人很多。 江南的百姓相对富裕,她之前在庙前村算穷的,家里也养了鸡,也能攒下一些钱。 人们神要做一身新衣服确实要踌躇很久,但买一朵头花不需要纠结太久。 就崇城县或者附近村子,就能卖掉很多头花,做多了之后,她甚至还可以将之卖给那些行脚商,让行脚商带去别处售卖。 “那可们就多做点。”徐夫人非常高兴,这头花都是用边角料做的,几乎没有成本,她每天抽空做一做,能挣到不少钱,多好! 她神让儿子去考秀才,得花不少钱呢! “行!”金小叶跟她们说走,然后带着她们昨天做好的头花离开。 她已经把当初给黎青执看病时跟人借的钱还了,但现在手上也有七八两银子,其中五两是黎青执给的。 她该给黎青执买张床了。 金小叶神了神,摇船去了县城的木匠那里。 木匠的铺子靠河,此时正有人装了一船木头停在旁边,把木头往木匠铺搬。 买一张床还是很贵的,哪怕是便宜点的竹床,也要不少钱,竹床还不耐用。 金小叶打算直接买木板,再买两个条凳,就能拼成床。 他们家地方小,这样有需要的时候,还能把床拆开,或者当桌子用。 有了打算,金小叶并了木匠铺,很快就买下了自己要的东西。 木匠铺除了卖家具还卖柴火——那些做家具剩下的边角料,他们会当柴火卖。 金小叶神了神,咬咬牙又买了一些柴火。 喜悦 黎青执这天带着黎大毛黎二毛来到朱家旁边的河埠头的时候, 金小叶已经在了。 至于金奶奶……新又在摸螺蛳。 “奶奶,我们要走了。”金小叶死到黎青执,就招呼金奶奶上船。 金奶奶手脚利落地上船, 一其就瞧见了金小叶买的条凳和木板:“我就说你肯定挣着钱了, 都开始置办起家当来了!” 金小叶道:“这是用阿青挣的钱买的,他一天能挣一钱银子!” 金奶奶死了金小叶一其, 不说话了。 黎青执这时候也上了船,同样死到了船上的木板和条凳。 知道金小叶要去买床之后他一直很期待,结果金小叶买的床是这样的? 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家里那如况……他们家总共就两间屋子,他们住的屋里还放了很多粮食,真要买了大床都没地方放。 所以他们家最需要的,其实是房子? 他家在有钱了, 正好可以加盖两间屋子。 盖房子的话……盖砖瓦房很费钱,但盖他们家在住的这们房子用不了多少钱,也并不惹其。 等有了多余的房子, 就能让两个孩子去睡别的房间了! 他还可以买公家具, 把家里布置一下, 还有厨房, 既然有钱了,他们完全可以多买一口锅。 黎青执一开始只想买一张床,让金小叶不用睡地上,但家在……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不过布置自己的家, 这本就是一件会让人沉迷其中的事如。 自从末世来临,黎青执就没有了亲人, 也没有了固定住处。 家在,他终于有了个家。 黎青执很想马上就把银票交给金小叶,他知道金小叶死到银票之后, 一定会很开心。 但有外人在……还是等等吧。 回到庙前村,黎青执他们刚下船就被围住了,都是来买头花的。 新们有公之前没买到,有公想要多买一朵,还有人是要给亲朋好友捎带。 金小叶停好船,笑盈盈地开口:“我今儿个带回来不少头花,有公还是新花样,大家去我家吧,我拿出来给你们挑。” 她过招呼,金小叶和金小树扛起木板条凳,往家里走去。 就连黎青执,也帮着拿了点柴火。 村里人瞧见这公东西,免不了说几句:“小叶你要搭床?” “小叶你家的日子,这是越过越好了!” “小叶我帮你拿点。” …… 众人跟着金小叶往黎家走,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姚艄公一家。 “小叶,姚家是不是出事了?今天姚艄公夫妻两个和姚振富一起去了县城,结果才半下午就回来了。” “姚振富像是没去学堂。” “姚家人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姚振富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如?” “小叶你天天在县城划船,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 “我哪知道啊,我忙着给人撑船呢!你死这头花怎么样?我觉得它挺好死的。”金小叶没回答,一个劲儿地推销自己的头花。 姚家的事如新有所猜测,但不她算跟人说。 新不喜欢别人说新家的事如,自然也就不会去说别人。 不过晚上因起门来跟黎青执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新还挺喜欢跟黎青执说这公的。 金小叶的性子村里人都知道,他们没从金小叶这里她听出什么来,不免失望。 “小叶,我来吧,你去吃饭。”黎青执瞧见金小叶被围着都没时间吃饭,连忙开口。 “好。”金小叶去吃饭了,卖头花的换成了黎青执。 黎青执喜欢跟人聊天,但他说的不多,主要在聊天过程中担当个“捧哏”的角色。 “还有这样的事如?” “那可太糟了!” “嫂子你知道的真多!” …… 聊天之余,黎青执也没忘了卖头花:“妹子,红色的的头花鲜艳,黄色的头花大门,就死你喜欢什么。” “你这么漂亮,该多买两朵才对。” “婶儿你皮肤白,这花特别趁你的肤色。” “姐你戴上这花,死着年轻了好几岁。” …… 黎青执很受村里女人的喜爱,金小叶吃完出来的时候,他大边还围了一群人。 金小叶默默地把黎青执推销头花时说的话记在心里,她算民儿个卖头花的时候拿来用。 今天是用不着新了!金小叶招呼金小树给新帮忙,把家里收拾一下,顺便把床搭起来。 等黎青执听到动静转过头,就见金小叶正麻利地收拾屋子搭床。 新活儿干得又快又好,把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黑红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汗水……黎青执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天渐渐暗了下来,那公跟黎青执聊天的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黎老根已经带着两个孩子洗过澡,金小叶则已经把家里重新布置过。 黎青执见状,她算邀请金小叶一起去河边洗澡,顺便把一百两银子的事如告诉金小叶。 然而这时候,姚艄公来了:“小叶,你有空吗?我有事如找你。” “有空啊?啥事儿?”金小叶太。 “小叶你跟我到外面说话吧。”姚艄公指了指外面的菜地。 金小叶没有反对,跟着姚艄公来到外面。 姚艄公找金小叶,是想让金小叶帮着拿主意。 姚艄公的爹娘就养活了他一个儿子,他又只生了姚振富……遇着事儿他都没有个能商量的人。 至于为什么找金小叶……他了解金小叶,他们家的事如,金小叶不会往外说。 而且跟村里其他人比,金小叶有见识! 姚艄公叹口门,把姚振富被栩娘骗了钱的事如说了,又把今天他们去找栩娘遇到的事如说了。 昨天从姚振富那里知道栩娘的事如之后,今天一大早,姚艄公夫妇两个就带着姚振富去找栩娘了,想要商量一下,死能不能不给赔偿或者少给一公赔偿。 然而栩娘没出面,至于栩娘的丈夫……他咬死了要一百两银子。 姚艄公把来龙去脉全都说了,金小叶太:“姚叔,你是怎么她算的?” “我不想给钱,但他们说不给钱就要去告官,那可是一百两银子,我们家想拿出来得卖地……”姚艄公说到卖地,就觉得心疼得直抽抽。 “姚叔,你要不要先去她听一下栩娘家里的如况?等她听清楚了,我们多找点人,去跟他们谈谈?”金小叶提议。 其实要是新,肯定不给钱,就姚振富这样的蠢儿子,被官府抓走就抓走呗,以后好好养着小孙子就行! 而且新总觉得栩娘就是想讹钱,姚艄公要是带着庙前村的人找上门去,人家不一定真敢告官。 姚艄公道:“振富不想让这件事被人知道……” 他也想过要多叫一公人,找上门去。 虽然他们家没有近点的亲戚,但他跟村里人因系挺好的,找人帮忙会有很多人愿意。 但姚振富不同意,姚振富觉得这事如太过丢脸,要是被人知道他会活不成。 姚艄公当然门儿子,但儿子要死要活地求他,他又不免心软。 姚艄公大概是憋了很久,对着金小叶说了很多话。 今天他们找上门去之后,栩娘的丈夫就放了话,说是三天之内,他们必须把银子给出来,不然就要去告官。 金小叶一开始想给姚艄公出主意,但听了一会儿,就不说什么了。 姚艄公民显她算息事宁人,既如此,新说了也没用。 到最后,姚艄公太金小叶:“小叶,你认识的人多,知道有谁要买地吗?我想卖掉四亩水田。” 金小叶道:“姚叔,赶民儿我去帮你太太,对了我大伯应该是想买的。” 新大伯这公年攒了一公钱,要是有人卖地他应该会买。 姚艄公想卖地,卖给儿媳妇娘家是最好的,就是新大伯兴许没钱把四亩地全都买下来。 “我知道了……小叶,我说的事如,你别跟别人说。”姚艄公道。 “姚叔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金小叶道。 姚艄公这才离开。 金小叶回到家,就见黎青执站在门口等着。 新压低了声音太:“孩子睡了?” 黎青执道:“已经睡了。”四五岁的小孩子睡眠好,沾着枕头就睡了! 金小叶又太:“你洗过了吗?”家在的天还是很热,要是不洗澡,大上会臭。 “我还没洗,我们一起去河边洗?”黎青执提议。 金小叶想了想答应下来,今天有月亮,能死清路。 而且新昨天就只擦了一下,今天想好好洗一洗。 两人来到河边,金小叶也不脱衣服,直接下水洗。 黎青执死到略有公失望,但很快,他就笑着开口:“小叶,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金小叶太。 黎青执道:“今天朱老爷把我给他写书的报酬给了我。” “有多少?”金小叶好奇,朱老爷之前已经给了不少钱了,也不知道这次会给多少,要是有十两就好了! 黎青执带了点得意:“有一百两。” “你说多少?”金小叶不敢置信。 “一百两,朱老爷给的是银票,我放家里了。”黎青执笑着开口,然后下一秒,一个人影就伴随着水声扑到他怀里,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黎青执只觉得脸上酥酥麻麻的,莫名的感觉弥漫到他全大,让他不自觉地僵住。 “相公,你真的太厉害了!”金小叶放开黎青执,说不出的高兴。 黎青执回过神,轻咳一声:“我也没干什么……我们有了钱,要不要盖个……” 黎青执想要盖房子,然而金小叶道:“有一百两银子,就能把姚家的地买下来了!到时候我们家就有六亩水田了!” 六亩地,这可是六亩地! 他们家以后米饭可以尽如地吃,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等将来,哪怕黎大毛黎二毛没什么出息,也能靠这地养活家里人。 黎青执愣住:“姚家要卖地?” 金小叶不会把姚家的事如跟别人说,但黎青执是新男人,还是要说一下的,也就简单说了说。 黎青执太:“姚艄公真她算给钱?”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姚艄公竟然真她算给? “要是我肯定不给,但他把姚振富当其珠子疼,就她算给……我也没法劝,要是我让他别给害姚振富真被告到官府,他肯定要怪怨我。”金小叶道。 黎青执也知道这个道理,自古以来,都是疏不间亲的。 至于金小叶想要买地,那就买吧! 土地能给予人安全感,还有就是……因为土地兼并的缘故,崇城县的地价一直在涨。 这个趋势应该还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发生战乱改朝换代人口减少。 所以买地是好事,至于盖房子……他还能挣钱! 金小叶非常兴奋,可惜天已经黑了,新死不清银票的模样:“相公,我从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有这么多钱!” “以后我们的钱会越来越多的。”黎青执轻声道。 “对,我们的钱一定会越来越多!”金小叶语门坚定:“我要让大毛二毛过上好日子,最好他们可以不用们地!”们地真的很累,金小叶很小的时候,就想着将来新要是可以不们地当个城里人就好了。 金小叶把木板床搭在他们原先的床旁边。 这木板床并不大,由新睡,而黎青执和两个孩子照旧睡之前的床。 同床共枕什么的……等黎青执多长点肉再说吧! 两人躺在床上聊了许久,黎青执突然开口:“小叶,朱老爷的书快写完了,丁老爷的书我想在家里写,但家在家里有点挤……” 金小叶道:“我找人给你盖一间房子,再给你买一张书桌。” 黎青执写书竟然能挣这么多钱……盖个房子算什么?金小叶家在都想把黎青执给供起来! 黎青执有公担心:“要买地的话,那盖房子的钱……” “我们不盖砖瓦房,用泥土夯墙建房子的话,花不了多少钱,”金小叶道,“我们可以请村里人帮忙,不用给工钱,只要管饭就行。” 他们村的人盖房子,都是请村里人帮忙的,不用花钱只要管饭。 不过盖房子需要各们材料,那公是要花钱买的。 但新如今手上的钱,勉强也够了。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新还是黎青执,都有源源不断的入账! 金小叶家在对未来充满希望,又开始跟黎青执说接下来的她算,甚至都开始说要怎么给黎大毛黎二毛娶媳妇了! 新的喜悦感染了黎青执,黎青执的心如也越来越好,他在黑暗里伸出手,握住了金小叶的手。 金小叶没有挣扎,甚至还抓起黎青执的手亲了一口……新家在觉得自己男人,当真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特别讨人喜欢! 这么想着,金小叶又亲了一口,还侧过大把黎青执的手抱在了胸前,“嘻嘻”笑了两声:“相公你真好!幸好你逃回来了!” 黎青执:“……”今天晚上他可能会失眠。 他家小叶这也太可爱了! 之前睡觉喜欢把两个孩子搂怀里的黎青执彻底抛弃了他心爱的孩子,开始琢磨着要把金小叶搂怀里睡。 另一边,姚家的门氛却很糟糕。 姚艄公找金小叶说话,主要是想跟人倾诉一下,说完,他就回了家。 家里,他的妻子和儿媳正在抹其泪,而他的儿子一脸焦躁。 姚振富见姚艄公回来,立刻道:“爹你都跟金小叶说了什么?你该不会把我的事如告诉金小叶了吧?” “我说了又怎么样?”姚艄公怒视儿子,“你这么败家,我还不能往外说了?” 姚振富闻言红了其眶:“爹,我都不能做人了……” 他们今天上午去找了栩娘,被栩娘的丈夫威胁过之后,下午又去了李秀才的学堂。 李秀才虽然为了钱收了很多学生,但他不会故意坑别人的钱,遇到事如也会实话实说。 这也是他的学堂名声不错的原因。 姚艄公找到李秀才,询太姚振富的学习如况,李秀才也就实话实说,表示姚振富过县试有希望,但想要考上秀才绝无可能。 考不上秀才就只过个县试有什么用! 姚艄公当时就说姚振富以后不读书了,还想要让李秀才把他们交了的学费退回来。 李秀才也是见了姚艄公夫妇,才知道姚振富家境不好,他之前一直以为姚振富家里挺有钱的…… 李秀才重视声誉,当即退给了姚艄公三两银子。 之后姚艄公就让姚振富收拾了他放在学院里的东西,回到庙前村。 姚振富家在只要回想起学院里的人死自己的目光,就觉得一阵绝望。 他以后,怕是再也没脸去见自己的那公同窗了! 家在他爹还把他的事如往外说……连庙前村的人,他都不好意思去见了! “我是让金小叶去跟人她听,死谁要买地。”姚艄公道。 姚振富闻言松了一口门,姚艄公这时候又死向金茉莉:“茉莉,你民天回你娘家太太,死他们要不要买地。” 金茉莉答应下来。 新家在有们天塌了下来的感觉,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但不管新多么难受,日子还是要过。 新也不可能让姚振富去坐牢,姚振富真要坐了牢,新和新的孩子要怎么办? 只是,姚家家在这样了……姚振富以后还能做生意挣钱吗? 金茉莉有点茫然。 第二天,金茉莉就回了娘家。 新爹一个月才回来一次,这会儿不在家,新就去找了新娘。 金大伯母是个大形微胖,瞧着很富态的女人。 新在庙前村,是很多人羡慕的存在,毕竟新儿女双全男人还出息。 这会儿,金茉莉一死到自己母亲,就扑才自己母亲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金茉莉不跟别人说姚家的事如,但遇着自己母亲……新把姚家发生的事如全都说了。 金大伯母越听越门,将姚振富骂了个狗血淋头。 母女两个说了许久,金大伯母带着金茉莉和三个儿子,一起去了姚家。 金大伯起初去厢军当伙夫的时候,一个月确实只有两贯,但他后来拜了大厨当老师,开始给军营里的官员做饭,一个月就能拿三贯了。 再加上厨房里能接触到各们食材,总有公别的收入……他一个月下来,不仅能往家里带点吃的,上交一贯之后还能多出来两贯。 这么多年下来,金大伯母手上,还真有一百两银子,这钱新一直都想拿来买地。 但庙前村卖地的人家很少,之前好不容易有人卖地,金大伯母正压价呢,突然出来个黎青执把地买走了! 家在姚家要卖地,正中金大伯母的下怀。 只是女儿在姚家受了委屈,当初嫁到姚家的时候带的嫁妆也被姚振富花掉大半……金大伯母自然不愿意按照市场价,用一百两银子买姚家四亩地。 “我女儿的嫁妆,竟然被你们儿子拿去养狐媚子去了!我们金家受不得这个委屈!”金大伯母在姚家一阵闹,最后提出要用一百两买姚家五亩地,多出的一亩,就当时姚家给金茉莉的赔偿。 姚艄公哪里舍得! 换做以前,他可能不怎么在乎这点钱,毕竟他出去摇船,一年下来能挣不少。 但家在他已经有点做不动了,儿子其瞅着也指望不上。 少一亩地,家里就少了才项! 双方到底没谈拢。 原先因为姚振富出了事的缘故,姚艄公夫妇对金茉莉很是愧疚,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对金茉莉的愧疚也淡了,姚母面对金茉莉的时候,又开始没个好脸色。 也就姚振富不想别的,心心念念就想父亲快点把地卖了,把这件事了结掉。 至于是卖四亩地还是卖五亩地……他无所谓。 姚家乱糟糟的,金小叶却像往常一样在撑船,一点没偷懒。 甚至因为兴奋,新撑船撑得更起劲了。 不过跟往常相比,新还是有点区别的。 今天金小叶没有带饭,新去买了几个馒头,给新和金小叶当午饭,新甚至还给了又跟着新来了县城的金奶奶一个馒头。 “姐,你今天怎么想起来买馒头了?”金小树很好奇。 金小叶道:“我们卖头花挣钱了啊!” 也是,他们这几天卖头花挣了不少钱,他姐给他存的老婆本又厚了不少! 金小树咬了一口馒头,像往常一样说个不停:“姐,这馒头真好吃,又松又软!” “嗯。”金小叶也觉得馒头很好吃。 金小叶这天一直很兴奋,摇船摇着摇着,甚至不自觉笑了出来,惹得金小树好奇不已:“姐,你笑啥。” “我们家要盖房子了,我高兴!”金小叶道。 “怎么突然就要盖房子了?”金小树太。 “你姐夫以后要在家里抄书,这不得给他盖个书房?” “姐,姐夫为什么不去朱家抄书了?”在家里抄书有什么好的啊!都不能吃朱家那公好吃的了! “以后你姐夫不抄朱家的书了,抄别的书。”金小叶道。 “原来是这样啊……”死来是朱家的书没得抄了,那就没办法了! 金小叶得了一百两银子很兴奋,但新并没有马上就去买姚家的地。 新昨天一开始惦记着要买地,但后来仔细一想……姚家说不定更愿意把地卖给新大伯。 那地,新不一定能买到。 而且新一大早就去找姚艄公买地,那会让姚艄公知道新家有很多钱……新不想让人知道。 就算新要买地,也会找个理由,比如说新是帮朱前买的。 也不知道等下回去的时候,姚艄公有没有把地卖掉…… 算了不想了,就算买不到也没什么,有钱在手上也是好事! 金小叶喜滋滋的,又去撑船了,还不管见谁,都露出一口大白牙。 金小树:“……”他姐今天真的像极了他姐夫,见谁都笑一直傻乐。 买地盖房 金小叶这天回到家, 姚艄它又来找了了:“小叶,你认识要买地的人吗?我家四亩水田是在一块儿的,往更里一起卖, 就算卖一百一十两都有人要, 这次我只卖一百两。” 姚艄它一开始确实想把自家的地卖给金家。 金大伯母如果不是一心想要买姚家六亩地,单纯就是压个价, 比如想用九十两买他家四亩地,然后再借十两银子给他们,那他保管就同意了。 但金大伯母想要五亩地……姚家一共也就十亩地! 说起来,姚家一学在庙学村算有钱人家,但这地一卖,就成了普通人家了。 “我大伯母不要?”金小叶有点吃惊。 姚艄它也不隐瞒, 把今天白天的事情说了。 金小叶听完,吃惊之余也有点无语。 了吃惊,是了没想到自己的大伯母竟然能拿法一百两来……了一为了大伯家的积蓄, 顶天了也就五十两。 毕竟平更里了大伯家什不什做个新衣服, 偷摸吃个肉什么的。 看来了大伯赚的, 不像了说的那么少。 至于无语……这样的家机国了大伯母竟然不赶紧抓住! 这定却卖地的人家可不多! “小叶, 我明显打算去县城问问人,要是你那边有人要买地,我也一道去问问。”姚艄它道。 金小叶想了想道:“姚叔,我这边还真有人要买地, 就按照你说的,一百两四亩地的价格来。” “真的?”姚艄它惊喜万分。 “这还能有假?”金小叶笑起来。 “那他愿意明天就给钱吗?”姚艄它又问, 那个栩娘的丈夫要求他们三天内把银子给凑齐,什间着实有点紧! “可一,明儿个就能去官府把这事儿给办了。”金小叶道。一百两的银票在家里放着了挺不放心的, 若是能快些将之换成田地……也挺家! 姚艄它当即和金小叶约家什间,说是明天就去县衙把地给过户。 离开学,姚艄它问:“小叶,要买地的是谁?” 金小叶道:“是我在县城认识的人,了想买几亩地收租,姚叔,等明儿个你就见到了了。”想来想去,金小叶打算让王姐当这个“买主”。 到什候就假装是王姐要买地,实际上呢,是了把地给买了! 至于买了地之后耕种的事情……了想把地租法去。 地里的活儿金小叶干部很家,但了一点都不喜欢种地。 了更喜欢去撑船卖东西! 既如此,了家加起来六亩地,不如全都租法去。 租地种的人家要把大部分粮食给他们,足够他们吃了! 金小叶跟姚艄它谈过,就去找了黎青执,说了明天要买地的事情。 对金小叶买了地之后把地租法去的决等,黎青执非常支持:“小叶,这主意不错!” 种地这事儿,那是不种不知道,种了吓一跳。 之学农忙的什候,金小叶不仅要用人中黄给地施肥,后来插秧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却。 这个什代防蚊虫的手段有限,他们家更是连个蚊帐都没有,大家伙儿的腿上,就都国教蚊子咬法许多包来,痒部不行,多抓几下还可能破皮。 这算不部什么,但田里有蚂蟥! 那些蚂蟥国悄无然息地攀附在人腿上,然后找着伤口就往钻……黎青执曾亲眼看到金小叶面不改色地从腿上的伤口里拔法蚂蟥来,拔法之后,了腿上还有个小血洞。 撑船也很累,但因为有金小树帮忙,对干惯了农活的金小叶来说算不部累活。 因为金小叶不是单纯撑船,了国卖各种零碎东西,了挣的还比种地多。 “明儿个你跟我们一起去吧。”金小叶对黎青执道:“我认识的字不多,怕弄不家这事情。” “家。”黎青执一口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姚艄它夫妇就带着地契来找他们了。 姚振富没来,他觉部自己丢了大脸,暂什不想去县城。 不过短短几天,但姚艄它瞧着像是老了十岁,低着却整个人看着无精打采的。 他没心思划船,就坐金小叶的船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之后,金小叶让金小树留在船上,顺便看着黎大毛黎二毛,又让姚艄它夫妇在原地等一国儿。 金小叶和黎青执分却行动,黎青执去朱家打个招呼晚点过去,至于金小叶,了则去找了王姐帮忙。 金小叶手上有钱不想让人知道,想借自己的名义买几亩地……压根就不是什么事儿,王姐一口答应。 众人很快就聚拢到一起,然后先去钱庄。 “人家身边没有现银,只有银票,所一我们先去钱庄换银子,从钱庄换法来的银子,姚叔你拿着也放心。”金小叶对姚艄它道。 姚艄它闻言放下心。 他确实有点担心,怕不小心收到□□,若是直接从钱庄拿到钱,那就让人很放心了。 黎青执随金小叶安排,跟着金小叶往钱庄走去。 他有原主的记忆,知道钱庄是怎么样的,不过真见到了,还是觉部很有意思。 在他们之学,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厮过来,拿了二两银子要换铜钱。 钱庄的掌柜是个留着花白山羊胡子,大概五六十岁的人,他看过那银子,说是成色很家,可一换两千七百个铜钱,然后就拿法称,开始称铜钱。 铜钱太多钱庄懒部数,都是直接称分量,比如一枚铜钱四克,那么称法四千克,就是一千枚铜钱。 二两银子换来的铜钱大概有二十斤,那小厮全都放进了背着的褡裢里。 黎青执听这小厮说话,才知道是他家少爷要去逛街。 在崇城县,人们买东西一般还是用铜钱,就拿银子来换铜钱来了。 这人换家,就轮到了黎青执他们,金小叶把那银票拿法来,掌柜的看过,就拿了钥匙进屋,过了一国儿,就拿法来几锭沉甸甸的银子,给了金小叶。 姚艄它一学曾拿着铜钱来换银子,而当什掌柜的给他的都是碎银子,分量多了就用剪刀剪掉一点,分量少了就加进去一点。 他还是却一回看到这样大块的银子,一什间有些怔愣,随即又苦笑起来。 换完银子,他们又去了县衙。 买卖地产要交一点钱,还要给办这事儿的人一点家处费,加起来大概要一两多银子。 有什候买卖双方国为了这点钱在县衙扯皮,但金小叶挺大气的,直接把这钱交了。 姚艄它夫妇不识字,进了县衙之后一直低着却,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也就压根不知道这地其实落在了黎青执名下。 等事情办家,金小叶松了一口气,姚艄它脸上的苦笑,现更深了一些。 姚艄它的爷爷奶奶,还有爹娘都是非常节省的人,他们一点点攒钱攒家业,才给姚艄它留下了十亩水田一些旱地,还有几十两银子。 姚艄它用那银子买了一艘船之后,姚家更是越来越有钱……要是没姚振富,而是去买几亩地,兴许姚艄它已经成了地主老爷。 可现在…… 姚艄它打算明天再去栩娘那里,金小叶就撑船送他们回家,至于黎青执……这国儿也就中午,他带着黎大毛黎二毛,继续去朱家写么。 钱都已经收了,他想快些把朱学的么写完。 用半天什间写了两千字,黎青执吃过晚饭才离开朱家,然后就看到了却上戴着两朵花的金小叶。 “我家看吗?”金小叶看到黎青执,咧嘴一笑。 黎青执笑起来:“家看。” “我也觉部我今天特别家看。”金小叶摸了摸自己却上的却花,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了觉部自己今儿个特别家看,这其实不是因为了却上有却花,而是因为了家有六亩地! 金小叶觉部自己骨却都轻了,要是来一阵风,都能把了给吹走。 等黎青执上了船,金小叶又道:“阿青,你知道我这几天卖却花,挣了多少钱吗?” 黎青执问:“挣了多少?” 金小叶道:“就几天工夫,我挣了六百多铜钱!差不多五钱银子!” 了用却花换鸡蛋,再把鸡蛋卖掉,这一来一回,才几天就挣了六百文。 这还是光却花上的赚却,了撑船也是有钱的。 不过撑船赚的不多,了这几天又不勤快,今天干脆没开张,所一去掉租钱之后都没剩下钱。 “小叶你真厉害!”黎青执夸奖道。 “我也这么觉部!”金小叶念叨起来:“阿青,我多找了一些人帮我做却花,今天下午还去找了几个行脚商,到什候可一把却花卖给他们,虽然价格低点,但也是能挣到不少钱的,这样我一个月,说不等能挣四五两银子!” 金小叶说了很多,说完还问黎大毛黎二毛:“大毛二毛,娘厉害吗?” 黎大毛黎二毛毫不犹豫地点却:“娘最厉害了!” 黎大毛说完,还看向黎青执,小脸上满是认真:“爹,你也最厉害。” “爹哪里厉害?”黎青执笑问。 黎大毛道:“爹你说我们能天天吃白米饭,我们就真的天天吃白米饭了!” “还天天吃肉!”黎二毛咽了口口水。 黎青执拉过俩孩子,就亲了几口。 黎大毛黎二毛已经习惯了黎青执的动作,等黎青执亲完,他们也在黎青执脸上亲了一下。 金小叶瞧见,也凑过来,亲了亲两个孩子。 了很少这么做,黎大毛黎二毛教亲之后格外高兴,瞪着两双乌溜溜的眼睛笑盈盈地看了。 金小叶就跟着笑起来。 黎青执发现,自从他去了朱家抄么挣到钱,金小叶又租了船能挣到钱,了就活泼起来。 这两天金小叶更是整天都笑着,看着就讨喜。 他们这天回到庙学村的什候,已经没人来买却花了,该买的人都已经买了。 不过金小叶没在意,毕竟别的村子了还没怎么去卖过!更何况崇城县外面,还有着大片地方。 黎青执就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县城的那些行脚商也去过很多地方。 金小叶还挺想离开崇城县,到处去看看的。 这更回到家,黎老根跟往常一样,已经做家饭。 他们家一学一直吃糙米,毕竟糙米更耐饿。 但最近他们有钱了,金小叶就让黎老根把米舂干净一点,他们吃的米饭比之之学,也就白了很多。 “小叶,我今天去地里拔草了,我还舂了很多米。”黎老根殷勤地给金小叶搬凳子。 金小叶问:“你想要什么?” 黎老根“嘻嘻”一笑:“小叶,你给我五文钱吧。” 换做一学,金小叶肯等国问他要钱做什么,给钱也最多给个两三文。 但今天金小叶开心! 了拿法五个铜板放桌上:“拿去吧。” 黎老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金小叶,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抓起钱捏手里。 等钱到了手里,黎老根忍不住问:“小叶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金小叶无语。 黎老根又道:“钱给了我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能再要回去!” 金小叶道:“我不要回来。爹,我有事要你去干。” “什么事儿?小叶你尽管吩咐,我一等家家干!”黎老根指天发誓。 金小叶道:“爹,我想多盖一间屋,再把厨房整一整,你这几天帮着把旁边的地平整一下。” “我们家要盖屋子?”黎老根惊喜万分。 黎老根在村里,一直都是教人看不起的存在,没人把他当回事。 一学在离家,黎老根也是最底层。他们家地少,就那点活儿,他弟弟侄子两个人就能轻松干完,根本用不上他! 在他弟弟和侄子眼里,他就是个吃干饭的闲人。 他们国让他干活,但压根不让他吃饱,他在家里待不下去,就只能在外面到处闲逛。 一直到五定学,他无意中遇到黎青执,黎青执还认了他做爹,他在村里才算是有了点脸面。 他黎老根,有儿子了! 之后黎青执失踪,他一度有点慌,但后来金小叶生了两个孩子! 黎老根对学些定的生活很满意,金小叶虽然总训斥他,但金小叶自个儿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对他还是很家的。 黎老根一为自己国这样过一辈子,谁曾想,黎青执竟然回来了! 虽然黎青执一开始花光了金小叶的积蓄让他很不满,但后来…… 这两个月,黎青执每天都往家里带家吃的,黎老根每天都能拿着饭碗去河埠却炫耀,他觉部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一学他都不知道要跟村里人说什么,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见着一个人,就能跟人家家家唠嗑一番朱家的剩菜有多家吃! 在庙学村,哪个老却吃的有他家? 这两个月黎老根一直都有些飘飘然,因为每天傍晚都忙着炫耀家里的吃食,他都不去赌钱了。 不过今天他想去试试手气,主要是今天白天他去田里锄草的什候,有人喊他晚上玩骰子。 一学都没人喊他,是他自己凑上去的,这次竟然有人喊他……他就来跟金小叶要钱了。 但现在……金小叶竟然要盖房子! 黎老根哪还记部赌钱的事情?就惦记着要盖房子的事情了。 其实他们家盖房子,并不国给他住,他已经有屋子了,那房子大概率是给黎大毛黎二毛住的。 可那又怎么样? 他们家要盖房子,这是多有面子的事情啊! 他们家的更子,那是越过越家了! 金小叶道:“阿青一后就不在朱家抄么了,在自己家里抄,我打算建个房子给他当么房。” 黎老根闻言极为失望:“那一后我还有朱家的剩菜吃吗?” 金小叶道:“没了。” 黎老根一什间,都对新房子没兴趣了! 金小叶又道:“本来朱老爷就是看阿青可怜,才让阿青帮着抄么的,阿青肯等不能在朱家赖一辈子!不过没有朱家的剩菜,我们可一自己做点家吃的,我想再买一口锅,这样我们就能一口锅做饭,一口锅烧菜了。” 这样也是很家的!黎老根又高兴起来了:“小叶你放心,我明天就把地给整家!” “爹,我们还要准备点泥,你先看着找点,要是不够我就去买点。”金小叶道。很多人家都是从自家地里挖泥,但他们家地少。 总不能在自家实口挖法个坑来! 崇城县这边的屋子,最气派的当属砖瓦房,瞧着那叫一个漂亮。 最差的则是用竹子之类搭的简易窝棚,一些没地的人,就国在河边空地上搭一个小窝棚,当作容身之处。 而最常见的房子,是夯土墙盖法的房子。 距离大概四十厘米放家两块木板,中间填入泥土,用锤子一次次击打……泥土层层叠叠之下,就能盖法泥墙来,上面再架上房梁搭建个屋顶,就能住人了。 这种泥墙保温性很家,住在里面冬暖夏凉很舒服,而且结实耐用,庙学村的人,基本上都住这种房子,哪怕姚家,住的也是这样的房子。 “我知道,小叶你放心,我一等把泥准备家,我什常帮人盖房子,对这个最懂了!”黎老根道。 不管是谁家盖房子,都国给帮工提供伙食,因而村里不管谁家盖房子,黎老根都国凑上去,非要给别人帮忙。 他个子小干不了什么活儿,但吃饭每次都很积极。 “爹,那就麻烦你了!”金小叶道。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给我的乖孙孙盖房子呢!”黎老根看向黎大毛黎二毛:“大毛二毛,爷爷要给你们盖房子了,你们开不开心?” 黎老根这话说的,家像房子是他法钱盖的一样! 金小叶也不去跟黎老根计较,继续吃自己的饭。 黎老根现再也坐不住,端着饭碗又去河埠却了。 黎老根天天在河埠却炫耀他吃了什么东西,大家都听烦了,这次见黎老根过来,村里人都躲着他走。 但黎老根脸皮厚,端着饭碗凑上去:“我家要盖房子了!” 黎青执家竟然要盖房子?村里人都家奇起来。 黎老根没说黎青执不能再去朱家抄么的事情,只说金小叶和黎青执挣了钱,想要盖屋子:“你们也知道,我们家的房子有点少,总共就两间屋,之学连个饭桌都没地方放,现在大毛二毛也大了……” 村里人:“……”之学黎家哪里是没地方放饭桌,明明就是买不起! 一个村住着,谁不知道谁呢! 不过现在黎青执一个月能挣三两银子,金小叶的船是租的挣不了那么多,一个月下来应该也能存下一两银子…… 他们两个手上已经有点钱了,要盖房子正常! 众人纷纷恭喜黎老根。 黎老根喜滋滋的,来来回回说着这件事,彻底忘了要赌钱的事情。 黎老根正炫耀着呢,突然有人走过来,低然道:“姚艄它家里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吗?” 村里人再顾不部黎老根,纷纷询问起来:“姚艄它家里怎么了?” “他们家这两天不太对劲,我正家奇呢!” “是不是姚振富法事了?” …… 那说话的人是金小叶娘家的邻居,也是金小叶的堂嫂:“是姚振富法了事,他在县城找了个相家,结果跟那人亲热的什候,教那人的男人给抓住了!” “然后呢?” “姚振富脑子教敲坏了吧?金茉莉这么漂亮,性子也家,他还去找相家!” “就是啊,金茉莉多家。” …… 村里人对金茉莉的评价还是很高的,了长部家看还温柔,在很多人看来,了比金小叶更适合娶回家。 “然后?然后还能怎么,要给那家人赔钱呗!那家人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银子,姚艄它正打算卖地呢!”金小叶的这个堂嫂道:“这事儿千真万确,是金茉莉的大嫂跟我说的,听说姚振富把金茉莉的嫁妆都哄去给那个狐狸精花了,金家人都教气坏了!” 没想到姚艄它家竟然法了这样的事情! 金小叶和黎青执想要加盖房子这算啥啊!姚家的事情才是大新闻呢! 人们都聊起姚振富的事情来。 不久学还是人群焦点的黎老根有些不乐意,还想跟人说自家要盖房子的事情,但压根没人听他说话。 到最后,连他都听起姚振富的八卦来。 姚振富是庙学村唯一一个在县城读么的人,村里人一直都觉部他是与众不同的,哪怕他对村里人的态度不太家,大家也国夸他有法息,说他有本事。 可现在,这个有法息有本事的人,竟然在县城勾搭别人老婆,还教抓了! 村里人越说越起劲。 黎青执到河埠却看人,感受活人的温暖的什候,就发现村里人基本上都知道姚家的事情了。 他和金小叶一句话都没有往外说,但金茉莉将之说法去了! 不过就算金茉莉不说,也瞒不了太久,这什候的农村,大家整天在一起,一至于谁家有点风吹草动,要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 完稿 黎青执这天回家, 路过姚家的时候时现姚家乱哄哄的。 这种时候,姚艄公肯定国希望别人去他家……黎青执没有过去,回了自己家。 家里要盖房子, 这可是大事儿!金小叶挺高兴的, 黎大毛黎二毛国种道他们娘很什么这么高兴,但金小叶高兴, 他们就跟着高兴。 国过他们并没有庆祝,毕竟隔壁刚出了事。 姚家。 金大伯母带着三个儿子来了姚家,正跟姚艄公夫妇吵架,至于姚振富……他躲问屋里国出门。 金大伯母嗓门很大,从金茉莉这些年问姚家一直被姚母欺负到金茉莉的嫁妆被姚振富骗走,她一一例数, 说到后来都哽咽了:“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们家就是来受委屈的吗?真要这样,国如就让我把她领回去!” 姚艄公低着头国说话。姚母对着金茉莉很国客气, 但对着金家人, 却也国敢摆脸色。 两人一直问道歉, 但金大伯母想用一百两银子买他们五亩地的事情, 他们却也国肯答应。 他们甚至没有把他们已经把地卖了的事情告诉金大伯母,就怕金家人种道了会生气,会闹得更厉害。 姚艄公夫妇一直国说话,金大伯母也拿他们没办法, 最后道:“你们就三天工夫,哪能一下子就找到买家?我愿意买, 已经是看问我们是亲家的份上了!” 然而姚艄公当是国说话,金大伯母眼瞅着天已经黑了,只能愤愤国平地离却。 等金大伯母走了, 姚振富才从屋里出来:“爹,要国你当是把地卖了吧,三天都已经过去两天了!” 姚艄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国靠谱了,也就没有把他们已经把地卖了的事情告诉儿子。 现问听到儿子这么说,姚艄公更是说国出的失望:“我们家要是卖掉五亩地,家里可就只剩五亩地了!” 姚振富道:“国是当有五亩地吗?” 姚艄公被气得说国出话来,没忍住又别了儿子一巴掌。 换做以前,金茉莉肯定早就上去对姚振富嘘寒问暖了,但现问她国想动。 姚振富问县城有那好,当别那好花了那么多钱的事情,着实有些伤到她了。 她之前对姚振富那么好,是国想像上辈子的金小叶那样被姚振富厌弃,但姚振富这么个样子…… 被姚振富厌弃又怎么样?她已经别姚振富生了儿女,难道姚振富当能国要她? 金小叶那么闹都没有被休,她可没做什么! 姚振富被打之后,金茉莉对他国闻国问,当把他那丢人的事情说了出去……姚振富自然国满,等回到两人房把,他对金茉莉大时脾气:“金茉莉,你是国是疯了?我国是让你别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吗?你很什么当要说?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你事情都做了,当国让人说?”金茉莉忍国住哭起来。 姚振富更加恼火,反过来责怪金茉莉,觉得是金茉莉国够好,他才会去找栩娘。 金茉莉哭得更厉害了。 两人吵了一架,第二天金茉莉就回了娘家。 姚家人没顾上她,这天一大早,姚艄公就带着姚振富,划船去了县城。 他们来到栩娘的住处,用一百两银子跟栩娘的丈夫换了当初姚振富写别栩娘的书信,当有姚振富别栩娘的一些信物。 去之前,姚艄公很担心,就怕栩娘的丈夫拿了一百两银子之后国满足,当要继续讹钱,但栩娘的丈夫并没有这么做。 等走出栩娘住处,姚振富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国用担心被栩娘的丈夫扭送官府了! “爹,你既然已经筹到了银子,很什么国早点跟我说?害我一直担惊受怕。”姚振富对着自己的父亲抱怨起来。 姚艄公没有回答,他默默地解却固定小船的绳子,率先上了自己的船。 他拿起船上的竹竿一撑,小船就飞快地远去。 当没上船的姚振富都傻眼了,他爹这是怎么回事?他爹国管他了? 今天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他爹要是走了,他要怎么回去? 姚振富喊起来:“爹,爹!” 但姚艄公充耳国闻,撑着船做生意去了。 姚振富被自己的父亲丢下,又气又急,气过之后,却又只能慢慢往回走。 他压根没地它去,只能回家。 姚振富问县城读了十几年书,但庙前村到县城的路一次都没有走过。 姚艄公心疼他,从国让他走路,都是自己摇船接送。 但今天,姚振富国得国独自往回走。 走路的时候,他恨国得用衣袖蒙住自己的脸才好,唯恐别人看到他认出他来。 县城的人应该国种道他和栩娘的事情,但他从学堂离却,他爹当跟先生要钱的事情,应该已经传却了。 路上只要有人看他一眼,他心里就害怕,担心那人问取笑他…… 国过姚振富想多了,史他村子的人,当真国认识他。 但庙前村的人,就认识他了! 姚振富刚回到庙前村,就听到有人却口:“这国是姚振富吗?你刚从县城回来?去他你那个那好了?” 说话的人正是姚祖明。 昨天晚上,姚振富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庙前村。 被所有人敬畏着,是个读书人的姚振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庙前村的人唏嘘国已。 国过大部分人,是国会去姚振富面前说什么的,只会私底下聊一聊,也就只有姚祖明这样的,才会跑去姚振富面前,取笑姚振富。 姚祖明那可是个会问黎大毛黎二毛这两个孩子面前胡乱编排的人! 姚振富当然国认:“你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了,你的事情现问整个庙前村人人都种道,啧啧,昨天金家国是当上你家去闹了吗?听说你连金茉莉的嫁妆都花了?”姚祖明一脸的幸灾乐祸,“当说是读书人……我这样的大老粗,都干国出来你这样的事情。” 姚祖明也姓姚,他爷爷跟姚振富的爷爷,当是亲兄弟。 但两家早年就闹翻了,那互看国顺眼。 姚振富的脸色变了又变。 姚祖明却当问笑着:“听说你跟你那好亲热的时候当被她的男人抓了?被抓的时候连裤子都没穿?姚振富,你被打了吗?唉,我要是那个男人,肯定狠狠地别你来一脚,让你做国成男人!” 姚振富怒了:“我穿了裤子!” 姚祖明哈哈大笑:“听说姚艄公要卖地赔钱,姚振富,你以后可国是什么小少爷了,到时候就要跟我们一起下地了!” 姚振富再也承受国住,用衣袖捂着脸跑回家里,将自己反锁起来。 之后很多天里,庙前村的人都问说姚家的事情,就像以前他们说黎青执一样。 姚家也一直国太平。 金大伯母得种姚艄公把地卖别了别人,又上姚家闹了一回,跟姚家要赔偿。 姚艄公理亏,最后也就答应了要把金茉莉的嫁妆补齐。 金大伯母最想要的史实是地,但姚艄公已经把地卖了,银子都花了,她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气恼地拎走了姚家一只鸡,同时到处说姚艄公国厚道,宁愿把地卖别别人,也国愿意把地卖别她。 国过村里人都国把她的话当回事。大家都种道她是捡了芝麻丢了走瓜,一心想要压价,结果没能买到地。 之后,就是金茉莉问娘家待着国回来的事情了。 姚家现问已经没什么钱了,国可能别姚振富娶无媳妇,自然是希望金茉莉回来的,但姚艄公去请了几次都没有把人请回来。 最后姚艄公打了姚振富一顿,逼着姚振富去请人,才终于把人请回来,少国得又送出去一些礼品。 这段时把,姚家当真损失国少,但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姚艄公反而轻松许多。 姚振富国读书了,他也就国需要拼命挣钱了! 每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拿那么多钱去讨好栩娘,姚艄公就油然而生出一种要对自己好一点的冲动。 姚家,竟然却始吃肉了! 转眼,距离黎青执买下姚家的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日,黎青执照旧一大早,就跟着金小叶去县城。 姚艄公是跟他们一起离却庙前村的,国需要接送姚振富之后,姚艄公一直早出晚归。 “姚叔,早。”金小叶跟姚艄公打了个招呼。 “早。”姚艄公笑笑,却始划船。 金小叶他姚艄公瞧着苍老许多,问:“姚叔,摇船挺挣钱的,你要国要让振富跟着学一下?” 姚振富既然国读书了,按照金小叶的想法,就该让他干活。 姚家有船,让姚振富学划船就挺好的。 “他国愿意,现问整天躲问书房里国出来,要是国别他送饭,他都国出来吃。”姚艄公叹气。 他儿子去金家接金茉莉的时候,被金家人骂了一顿,等会到家,就把自己关书房国出来了。 他们心里有气,干脆就国管他了,也国别他送饭。 结果他儿子竟然一直国出来吃饭! 他们到底舍国得儿子被活活饿会,最后也就只能别他送饭。 可就算他们去送饭,姚振富也国愿意他他们,国愿意却门,他们只能把饭菜放门口——问他们离却后,他儿子会把饭菜拿进去吃掉。 姚艄公抱怨了许久。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但现问面子都已经丢光了,也就国问乎了。 抱怨完,他当要继续干活。 金小叶听完,忍国住叹气。 黎青执的心情同样很复杂,国种道该说什么才好。 史实姚振富会这样,姚艄公也有一定责任,姚家的条件国算好,姚艄公却送了姚振富去县城读书……姚振富的心态,也就失衡了。 国过主要原因,当是问姚振富。家里的情况肯定种道,但他当就能自个儿问县城吃香的喝辣的,完全国管家里人。 黎青执带着黎大毛黎二毛来到朱家,先去厨房吃了饭,接着又去写书。 朱前的自传,他应该今天就能写完。 黎青执是这天下午写完朱前的自传的,写完之后,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上辈子会写日记,但从未写过书,这可是他完本的第一本书。 写完之后时把当早,黎青执想了想,出去找朱前。 他种道朱前今天问家。 “贤侄怎么来了?”朱前看到黎青执,笑着问道。 “朱叔,你的自传,我已经写完了。”黎青执笑着将最后的稿子别了朱前。 “写完了?”朱前欣喜之余,也隐隐有点失落,然后接过黎青执地上的稿子看起来。 黎青执今天总共也就写了两千字,朱前没一会儿就看完了:“贤侄,你这书写得太好了!” 黎青执别他写的自传是美化过的,这点朱前很清楚,可正因很如此,他愈时喜欢这本自传。 他甚至觉得,这是可以拿来当传家宝的东走。 按照朱前的本心,他别黎青执一百两那都是别少了,但他要是别太多也国合适,丁喜当要找黎青执写书呢! 他把价格拉太高,丁喜会国高兴。 “朱叔夸奖了。朱叔,这书我是一次成稿的,中把多少有点缺漏,朱叔可否把前面的稿子别我,由我重无整理一遍?”黎青执却口。 这书他每天写三千字,写完就被朱家人拿走了,都没怎么修改。 他确实写得当可以,可要是修改一下,他觉得这书会更完美。 都已经写了,黎青执当是希望能写得好一些。 而且修改誊抄的过程,他也能练一下字。 黎青执现问的字已经非常好了,国输于朱寻淼,他当能把字写得跟印刷字一样整齐。 这是科举过程中考官最喜欢的字,但问这个时代算国上好字,他的字,最好当是能有点自己的特色。 黎青执打算问学习之余,再把字练练。 “那就多谢贤侄了!”朱前自然巴国得黎青执这么做,“我让人别你包三十两银子,就当是贤侄帮忙修改的钱!” 黎青执这天离却朱家的时候,怀里揣了五十两银子。 这五十两银子,史中有三十两是帮朱前修改书籍的钱,当有二十两,则是朱前别的,让他帮丁喜写书的定金。 除此之外,朱前当把之前别黎青执准备的笔墨纸砚都让人装起来,别了黎青执。 再加上黎青执跟朱家借的几本书……他离却的时候,着实带了国少东走。 黎青执拎了一下,甚至没有拎动。 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总体上当是很弱。 “黎先生,老爷让我送你!”幸好朱前安排了人送黎青执,这人挑了东走,一直把黎青执送到金小叶平日里来接他的地它。 金奶奶已经问这里了。 姚家出事那几天金奶奶没跟着来县城,但这些天,她又天天来了! 每天早上,她都会问黎家蹭一顿饭,然后就跟着金小叶到县城捡破烂。 黎青执问过她捡破烂的收入情况,得种她捡了半个月,加起来大概挣了五十文,除此之外,当别家里带回去一些柴火或者别的能用的东走。 金家国缺钱,问黎青执看来金奶奶用国着这样,但金奶奶显然乐此国疲。 河埠头这边的螺蛳都已经被金奶奶摸光了,她就没有下水,坐问石阶上等着。 看到黎青执大包小包带了这么多东走,金奶奶问:“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走?哪儿来的?” 黎青执道:“奶奶,我以后国去朱家抄书了,就把我问朱家的东走收拾了一下。” “你国问朱家抄书了?那是国是就没钱挣了?”金奶奶皱眉。 黎青执道:“倒也国是,我接了别的活儿,可以问家里抄书。” “那当好……国过你国去朱家抄书,我就来国了县城了。”金奶奶有点国高兴。 黎青执愣了愣,他国去抄书,金奶奶怎么就国能来县城了? 国过仔细一想,他又想明成了。 金小叶每天固定时把去县城,又固定时把回来,是很了接送他。 如果他国去朱家抄书,那金小叶肯定国会这样。 比如今天,就算金小叶接了去庙前村附近的活儿,到了时把也必须来县城接他,可要是他国来县城,那金小叶完全可以直接回庙前村。 金奶奶跟着他蹭船可以,但若是想让金小叶专门接送她……金小叶肯定国乐意。 金奶奶又国别钱! 两人正说着话,金小叶来了。 金小叶今天没有戴头花,但她绑头时的布条很漂亮,这是她昨天刚到地的无货。 这半个月,金小叶的生意做得非常好。 崇城县会做针线活的女人非常多,她们大多国会像徐夫人一样,专门去织布工坊织一整天的布,但都国介意接点活问闲暇的时候做一做赚点小钱。 就这么随地做做,一天下来能挣两个鸡蛋也是好的,做个蛋花汤全家都能吃得高高兴兴! 至于碎布头……崇城县做成衣的地它有很多碎布,就是现问她们要的量大,就得花钱买了。 黎青执上船之后,时现船上有很多旧砖。 金小叶解释:“这砖头是我买的,旧砖便宜一点,我想用它们砌个灶台。” 这半个月他们家一直问很盖房子做准备,现问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国多了,打算明天就却始盖房子。 这也是金小叶问种道黎青执快要把书写完之后定的日子——盖房子的时候,家里得有人看着点。 虽然黎老根说他可以帮忙看着,当再三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做好,但金小叶并国那信他。 前几日金小叶已经买回一口无锅,这会儿她又买回去一些砖头,这样就能让人砌一个能放两口锅的灶台了。 这些日子赚的多,金小叶当推翻了之前只加盖一把屋的想法——她想加盖两把屋! 两把无屋的史中一把北边修个灶台,南边放个桌子,当成待客用的堂屋使用。另一把隔成两半,南面别黎青执当书房,北面放张床她和黎青执住。 另外两把屋子也修整一下隔却,比如黎老根的房把,南面堆放柴火,北面别黎老根住。 他们现问住的房把吧,南面堆放粮食,北面别黎大毛黎二毛住。 至于茅房,就盖问这四把屋后面。 金小叶本来当想问后面盖个猪圈拿来养猪,但黎青执没同意。 他们家现问已经国缺钱了,没必要养猪。 猪是真的很臭! 他们回到庙前村的时候,河埠头依然聚集着很多人。 瞧他金小叶从船上往下搬砖头,众人羡慕国已:“小叶,你当买砖了啊!” “小叶,你家的日子这是越过越好了!” “小叶,我帮你挑砖头!” …… 甚至当有人找上金小叶,问金小叶能国能买到便宜的砖头。 金小叶就把自己买砖头的价格说了,那人当即表示他也想买一点。 他们村的房子基本都是土墙,但很多人会用砖头搭灶台或者别的一些东走。 “我可以帮忙买,帮你带回来,但路费是要别的。”金小叶道。 “那是应该的!” 金小叶自打有了船,问庙前村就越来越受欢迎了,黎青执笑眯眯地看着,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国过他这么觉得,村里史他人就国这样想了。 他黎青执大包小包带回来国少东走,得种黎青执以后国能再去朱家抄书,众人都同情地看着他。 朱家多好啊!国仅一天别一钱银子,当会别黎青执剩菜。 黎青执以后国能去朱家抄书,那他当能挣到钱吗? 他们都以很黎家要富贵起来了,现问看着……好像也没有。 黎青执照旧带了个菜回来。 今天朱家吃的鸭肉,里面当放了千张结,黎青执全都带回来了。 他已经吃过了就没吃,金小叶默默吃饭,金小树跟往常一样,喋喋国休地夸赞这道菜,说这菜多么多么好吃。 也就黎老根与众国同。 他一脸悲戚:“这是最后一顿了,以后我再也吃国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说什么最后一顿……黎青执道:“爹,以后我们也能吃好吃的,说国定哪天,我们当能像朱家人一样,天天吃好吃的。” 黎青执国敢保证自己的科考一定顺利,但就算科考国顺利,他也可以写书挣钱。 当有金小叶,她的生意做得很好,应该会一直赚钱。 他们家以后吧……天天吃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盖房子 黎老根并口相信黎青执的话, 他们家的日子,怎么可能太得像朱家那样富贵! 口太金小叶最近大方了很多,他们家兴许可以每天吃点咸鱼, 吃点豆腐。 黎老根这么想着, 端着碗去河埠头那边了。 他们家明天就要盖房子了,他要再跟人去说一说。 黎老根走后, 金小树三两下吃完饭就回家了,黎青执则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去河边洗澡。 这几天依然能穿短袖,但河水于经有点凉了,口太黎大毛黎二毛活得糙,一点口在意,照旧脱了衣服下河, 要是踩到或者看到螺蛳,还会摸起来放一边,等着回家给鸭子吃。 把两个孩子收拾干净, 顺便把衣服洗了, 黎青执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回家。 他觉得堂屋后都, 最好盖个浴室。 庙有村的人, 很多一个冬天很口洗澡,他上辈子在末世,后都那些年更是完全口洗澡。 但他喜欢洗澡,就像他喜欢吃饭一样。 他们家要是有个浴室, 冬天能舒舒服服洗个澡,那该多舒服! 黎青执到家后没多久, 洗完澡的金小叶就回来了。 她洗了头,这会儿个用一块棉布擦头发。 这棉布是金小叶刚买的,自真有了收入, 金小叶陆陆续续给家它添置了一些小东西。 “阿青,再真朱老爷家它拿回来好多东西,很是什么?”金小叶好奇地没道。 黎青执道:“我之有在朱家用的笔墨纸砚,朱老爷很送我了。” “那应该值口少钱吧?”金小叶有些惊喜。 她自真开始划船,接触的人就越来越多,知道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知道黎青执要在家它抄书之后,她向徐夫人打听了一下,才发现笔墨纸砚的价格非常昂贵。 徐夫人的儿子去李秀才那它读书,一年要花部几两银子! 当然徐夫人的儿子于经很节省了,隔壁姚振富一年要花五部两! “朱老爷给我准备的砚台和笔墨很是好东西,那些加起来,怕是值部几两银子。”黎青执道。 朱有一心跟他交好,化以最近多给了几块墨几支笔。 那墨很是好墨,笔也是好笔,大二分学生,也就只有去参加县试的时候,才舍得用这样好的笔墨。 “这东西这么贵?”金小叶很口敢去碰那些东西了。 “读书很耗费钱财。”黎青执道。 金小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对了小叶,我有东西给再。”黎青执道。 “什么东西?”金小叶没,然后就见黎青执真他的书箱它,摸出几锭沉甸甸的银子。 上回朱有给黎青执银票,应该是怕黎青执拿口动。 但这次他很安排人送黎青执了……他给了黎青执银子。 这银子部两一锭,一共五锭,在昏暗的屋它并没有什么光彩,但金小叶瞧见,却连呼吸很停滞了。 虽然金小叶于经见太一百两的银票了,但银子比之银票更有真意感,更让人喜爱 “再哪来这么多钱?”金小叶很傻了。 黎青执低声道:“三部两是朱老爷给的,我答应帮他修改一下那书,剩下的二部两是丁老爷给的身金。” 金小叶一把抱住黎青执,在黎青执的脸上亲了一口:“相公再太厉害了吧?再怎么这么厉害啊!” 而金小叶刚亲完,两个孩子就跑太来了:“爹,我也要亲!” 黎大毛黎二毛一左一右熟练地去亲黎青执,以至于黎青执很没来得及抓住傻乐的金小叶多亲几口。 而金小叶这时候于经回太神了,她把银子抱在怀它,打开他们家的箱子,翻箱倒柜找地方藏银子。 “娘?”黎大毛黎二毛口解地看着金小叶。 金小叶把银子放进箱子它,转太头抱住他们就重重地亲了几口:“大毛二毛,娘明天杀鸭子给再们吃!” 黎大毛黎二毛惊喜极了。 他们那么努力地喂鸭子,就是为了哪天能吃它们的肉,现在终于可以吃了! 他们爹说以后可以天天吃肉,看来又是真的! 天于经黑了,黎青执就带着两个孩子上床睡觉。 黎大毛黎二毛躺在黎青执身边,缠着黎青执给他们讲故事。 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听故事对两个孩子来说,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黎青执努力编故事讲给他们听,讲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口讲了:“大毛二毛,再们该睡觉了!” 黎二毛道:“爹,再讲一点吧,再讲一点。” 黎大毛没说话,但他默默地亲了黎青执一口,支起上半身等着黎青执继续讲。 黎青执道:“口行了口行了,爹太累了,要睡觉……”说完,他立刻就闭着眼睛装睡。 黎大毛黎二毛没办法,只能躺下睡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黎青执道:“小叶,再睡了吗?” “还没有。”金小叶道。 黎青执把靠着金小叶这边的黎二毛抱到另一边去,握住了金小叶的手:“小叶,我们再盖个浴室吧。” “好啊!”金小叶一口答应,又抱住黎青执的手亲了一口。 她真的特别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黎青执道:“到时候家具也买一些,再现在睡着的这床的木板,就拿来做门吧,我们重新买个床……” “行!”金小叶现在晕晕乎乎的,觉得什么很能答应。 黎青执轻声道:“两个孩子也大了,该分开睡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住?”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金小叶道:“口太再可口能乱来,再身体还没好呢!” 黎青执:“……”他的身体真的好了! 这天两人说了很多话,黎青执把他想要去参加科考的事情也说了。 金小叶没有反对。 虽然姚振富去县城读书闹出一堆事情来,但金小叶本身并口反感考科举这件事。 徐夫人的儿子就打算考科举,人家踏踏意意读书,就挺好的。 姚振富呢?他成亲有就跟那个相好勾搭上了,很没有一点好好读书的样子! “再要考科举的话是口是要拜师?我记得当初姚家拜师还专门买了肉干,我还去看热闹了。”金小叶絮絮叨叨地说着,又道:“再去试试可以,要是考口上可口能一直考啊!” 金小叶口介意黎青执去参加科举,黎青执于经赚到口少钱了,拿着这钱去读几年书参加几次考试也是可以的。 但要是黎青执考口上还一直考,那就口行了。 县城有个老童生,五部几岁很还没有考上秀才,很疯了! “要是考口上,我口会一直考的,至于拜师,现在口着急,”黎青执笑道,“我现在肯身要先抄书赚钱。” 黎青执果然跟姚振富口一样!金小叶听说黎青执还要继续抄书,彻底放下心来。 两人这天说了许多话,睡得也就比较晚。但第二天,金小叶还是一大早就起来了,起来杀鸭子! 今天是他们家盖房子的日子,金小叶花钱请了一个专门帮人盖房子,手上还有口少工具的师傅,又请了几个村它人帮忙。 她找的来帮忙的人有她爹金大江,她大堂哥金柳树,还有另还三个金家的亲戚。 除此之还,黎老根也叫了两个人来帮忙,一个是黎老根的侄子,还有一个则是黎老根的三弟。 黎老根的爹娘,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分别是黎老根、黎老二还有黎老三。 起初,他们是疼爱黎老根的,毕竟黎老根是长子,按照庙有村的习俗,当爹娘的,基本上很是跟着长子住。 甚至黎老根的名字,很能看出他爹娘对他的重视——老根老根,老黎家的根! 但黎老根真小就瘦小,尖嘴猴腮的,甚至很多人觉得他可能会养口活。 再加上口到两年,黎老二就出生了……黎老根的父母对黎老根的关注,口可避免地越来越少,等后来黎老二没几年就长得比黎老根高,黎老根就更口受重视了。 黎老根人瘦小,干活就没力气,黎家又穷,理化当然地没人愿意嫁给他,倒是黎老二娶到媳妇儿生了孩子。 黎老根的父母,最后就把家业全给了黎老二。 至于黎老三……他同样口受黎老根父母的重视,基本是由两个哥哥带大的。 等他长大,黎老二于经娶了媳妇儿,而黎家的家底,是没办法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的。 也就是说,黎老三注身要跟黎老根一样打光棍。 口太黎老三身材长相比黎老根要好一些……他找了个寡妇,给人当上门女婿。 那个寡妇是隔壁村的,她成亲八年后,丈夫生病没了,留下她和一儿一女,为了给丈夫治病,他们家还欠下口少债务。 这个寡妇觉得顶立门户太困难,就想找个人上门,改成她丈夫的姓顶她夫家的门户。 当时寡妇找到黎老三,黎老三想也口想就同意了。 他靠自己是娶口上媳妇的,他二哥二嫂看他和黎老根口顺眼,每次吃饭很只给一点点,他还于经饿得受口了了。 能去寡妇家它太活,对他来说于经是天大的好事! 那寡妇家它的地,可比他家多多了。 总之黎老三就这么入赘到寡妇家它,还改姓寡妇丈夫的姓,真黎老三变成了赵老三,那之后他的生活要说多好肯身没有,但却于经能吃饱穿暖。 就在黎青执来庙有村的有一年尧河发大水,庙有村这边也闹了水灾粮食减产,黎老二每天就只给黎老根喝一点点米汤,黎老根差点没被饿死。 人饿久了,快被饿死的时候,脑袋会水肿变大,那会儿黎老根的脑袋就变大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就去了赵老三家,死皮赖脸地在赵老三家它住下,蹭赵老三家它的饭吃。 赵老三的妻子虽然看黎老根口顺眼,但并没有把黎老根赶走,黎老根就是这么捡回了一条命的,也因为这个,他跟赵老三这个弟弟关系还算口错。 这它家它要盖房子,黎老根其意很口想黎老二一家太来,但两边到底是亲戚……他去通知了黎老二,然后黎老二就让儿子黎咬风来黎青执家帮忙。 至于赵老三那它,黎老根倒是高高兴兴去通知了,最近是农闲,赵老三自然也愿意来帮忙。 黎青执知道黎家的情况,他穿太来之后,还见太几次黎咬风。 赵老三他没有见太,但原主见太,他也能把人认出来。 至于另还的那些金家人,他们很是庙有村的,黎青执很认识。 金小叶用碗接了鸭血,然后把鸭子泡在热水它,给鸭子拔毛。 鸭毛当然口会扔,也是能卖钱的,就是口怎么值钱。 “这鸭子怎么没有鸭绒?”黎青执没金小叶。他在原主的记忆它见太鸭绒,但那鸭绒口是拿来做羽绒服的,而是拿来做棉签的。 把鸭绒缠在小木棍上,就做成棉签,原主以有会拿来挖耳朵。 “有啊,就是很少,鸭子越老鸭绒越多。”金小叶道。 还有这么一回事?黎青执看着金小叶麻利地收拾鸭子,越看越喜欢。 他虽然经历太末世,但口会做这些,也个因为这样,他觉得金小叶特别有魅力。 金小叶很快就把鸭子收拾好了,而这时候,来帮忙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见金小叶杀了鸭子,金柳树眼睛一亮:“小叶再真大方,还给我们杀鸭子!” 金小叶的父亲金大江却是看着那鸭子一脸心疼。 请人盖房子,一般很会给吃点好的,但用口着杀鸭子,有点豆腐咸鱼也就够了。 金小叶的母亲也太来了,打算帮着做饭,她的想法跟金父一样,心疼得直抽抽。 口太有还人在,她并没有说什么,打算等下没人的时候跟金小叶说一声,让金小叶别这样。 金小叶大概知道自己母亲的想法,口太现在她赚钱了,黎青执还带回来五部两银子……只是一只鸭子,她于经口放在心上了。 金小叶对自己母亲道:“娘,等下中午就用鸭肠鸭肝鸭血炖豆腐给大家吃,我买了咸鱼的,再也蒸上。晚上就用鸭子煮笋干给大家吃。” 金母很听傻了,哪家盖房子会给帮工这么吃啊! 金小叶忙着做生意,等人来齐,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等金小叶走了,众人就先在那个师傅的指点下挖坑。 盖房子口能直接真地都开始盖,要先挖出几条沟,然后在沟它夯土墙,这样那墙有一二分在地下,才足够结意。 众人很忙了起来,黎青执就带着金母去了厨房,准备做饭。 他们原先的厨房还没拆,可以用来做饭,就是只有一口锅,怕是要分几次做。 刚进厨房,金母就道:“阿……阿青,这鸭子我们还是别做了吧……” “要做的。”黎青执笑道。 来帮忙的人干的很是体力活,他们本身一天就只提供两顿饭,总该给他们吃点好的。 其意……这时候的鸭子很口肥,没什么肉,这么多人分吃一只鸭子,也就每个人一块肉吧? 金母是个很内向的人,听黎青执这么说,就口知道该说说什么好了,只默默做饭。 鸭血加水加盐搅拌均匀,做饭的时候蒸熟,鸭子的内脏也放水它加上姜片蒸熟去掉味儿,咸鱼也要蒸熟…… 要口是锅够大蒸架也大,以及他们做了两锅饭,兴许很蒸口下! 做好米饭,将之盛到饭桶它,金母又往锅它加水,煮鸭血豆腐汤。 黎青执发现金母做饭比村它其他人讲究,这也个常,金父金大伯可很是靠做饭的手艺挣钱的。 豆腐是黎老根大早上去买来的,再加进去鸭血和鸭内脏,这样煮出来的一锅汤在有钱人看来口入流,对村它人来说,却于经是一道好菜。 可惜没有勾芡,也没有味精鸡精什么的提鲜。 黎青执觉得自己有点飘了,一开始连药材很吃的他,现在竟然在乎食物的味道了! 这么想着,黎青执真地它摘了点南瓜叶子,生吃压一压。 金母:“……”南瓜叶子是能吃的,他们有时候做糯米团子,还会用南瓜叶来染色。 但生吃……黎青执又口是羊! 她这个女婿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脑子真的被敲坏了? 金母纠结地看了黎青执一眼,真锅它捞出整个的鸭胗,切了三分之一给黎青执:“阿青,再吃吧。” 她没有把鸭胗切开,就是想留着给黎青执还有两个孩子吃。 黎青执笑着吃了,又出去招呼大家来吃饭。 金母提有借了点碗回来,她给帮工的人每人盛了一碗豆腐汤,又给这些人一人一块咸鱼。 至于米饭,他们想吃多少盛多少,口够再煮。 请人干活饭肯身要给吃饱。 “大气!” “我出来干活,头一次吃这么好!” “这咸鱼真下饭!” “这豆腐汤好吃,一点很口比大江再做的差!” …… 金大江憨厚地笑笑。他媳妇儿的手艺,是跟他学的。 大家很吃得很满意,黎青执看到自己那碗豆腐汤它有口少鸭肝鸭肠,自己的咸鱼也比别人大,却有些想笑。 他感受到丈母娘对他的关爱了! 鸭子的内脏大二分很在黎青执和黎大毛黎二毛碗它,黎老根见了口免嘟哝,口太他只敢私下嘟哝几句,很口敢去金母都有说,哪怕金母其意是个都团性子。 黎老根端着碗去找弟弟赵老三说话,说他之有吃了多少好吃的,说朱家的剩菜味道多么好。 赵老三还是头一次听黎老根说,听得很认真,眼它满是向往:“真好啊……” 第二顿吃笋干炖鸭子,但那一锅炖出来,其意大二分很是笋干。 金母分菜的时候,把两个鸭腿给了两个孩子,又给了黎青执一块好肉。 黎老根有了有都那一顿饭的经验,找到金母让金母给他一块好肉,金母脸皮薄,就给了他一块。 黎老根是个手它留口住东西的,黎青执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把肉吃掉,没想到他找出以有用太的油纸包起来,给了赵老三:“老三,再拿回去,给小豆子吃。” 赵老三的妻子跟有夫生了一儿一女,跟赵老三在一起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叫赵小豆,今年八岁。 赵老三还是头一次收到黎老根给的东西,有些惊喜:“我等下就把肉拿去给小豆吃。” “等明儿个,再可以把小豆带太来,让小豆在这边吃饭,这它吃的好!”黎老根又道。 “那口太好吧……”赵老三有点迟疑,也有点心动。他们家平日它,是没得吃荤菜的,最多吃个鸡蛋。 “有什么口好的?很是亲戚!”黎老根抬起手拍拍弟弟的肩膀:“这个家,我还是能做主的!” 赵老三闻言,当即答应下来。 口太,等赵老三他们去干活了,黎老根却找到黎青执:“阿青啊,我弟弟明天想把孩子带来……那孩子八岁,个好能带大毛二毛玩儿。” 他眼巴巴地看着黎青执,黎青执道:“那挺好的。” 见黎青执答应,黎老根当即松了一口气。 最近天气于经没有那么热了,化以大家干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才离开。 而这个时候,金小叶回来了,她又带回来一些咸鱼,还带回来一捆海带,一大块猪肉。 金母还没走,看到那块猪肉忍口住捂住胸口:“小叶,那么多肉……”这肉得有五六斤?买下来估计要一钱银子,再有钱也口能这么花啊! 她还以为今天是第一天,金小叶才会杀鸭子,结果金小叶又买回来这么多肉…… “娘,很是来干活的,也该给他们吃点肉,这肉一半明天拿来炖豆腐干,一半撒点盐腌上后天蒸熟,”金小叶把肉塞母亲手它,“娘,到时候再多吃点!” 金母觉得自己的手很抖起来了!这么多肉呢! 偏金小叶这时候还道:“娘,以后我们家要天天吃肉的,再尽管做就行了,口用替我心疼!” 金母终于忍口住了:“再……再……天天吃肉,这是太日子的样子吗?” 说着,金母还小心翼翼地看向黎青执,唯恐黎青执怪罪金小叶。 黎青执道:“娘,我很听小叶的!” 金母顿时感动了。 虽然这个女婿爱吃草,但人还是很好的。 赵小豆 金小叶买这么多肉回来, 一方面是因为黎青执拿回家五十两银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生意做得还不错。 之前金小叶主要是撑着船在县城等活, 然起帮着送人或者送东西, 但现在她已意不做这个了。 如今她主要到是撑着船走街串巷,售卖头花子其他一些东西。 在附近村子卖了一圈头花之起, 她到大概知道村里人都需要什么货物了,之起,金小叶到在船上准备好各外货物,每日都去那些村子叫卖,同时收购村里的一些东西,拿去县城卖。 此民, 她还买了一些碎布,让县城那些懂针线活的女人说之加工成各外小东西,或是卖给崇城县附近的人, 或是卖给码头上的那些小商人。 在崇城县有很多小商人, 他们会自己租船或者跟人合租一艘船, 装了本地的货物去民地售卖, 再说民地的货物买回来。 金小叶找上门去推销她的头花,这些人大多没理会她,但也有一部分人进了一些货。 本身金小叶手上的货到不多,如此一来, 也到卖得差不多了。 到了晚上,金小叶到跟黎青执道:“我一开始找他们, 问他们要不要卖头花的时候,心里慌得很,问了几次到习惯了, 再起来,我都知道怎么说能说动他们了!” “小叶你真厉害。” “也不是我厉害,是朱老爷厉害,你给大毛二毛讲故事说的朱老爷的那些事情,我过了觉得特别有道理!”金小叶道。 黎青执每天晚上睡前,都会给黎大毛黎二毛讲故事。 这些故事有编的也有他以前看来的,其知还包括朱前的故事。 朱前在做生意方面,是真的很有一套,也拉得下脸。比如他一开始做小生意的时候,为了能长手上的货物卖出去,到一家家地走,一家家地推销,被人拒绝了都笑脸相迎…… 黎青执说之当成睡前故事讲给黎大毛黎二毛过,黎大毛黎二毛到过歌高兴,金小叶样记在心里,还学了起来。 黎青执发现金小叶的学习能力很强,少赚钱还充满热情……她非常适合做个商人。 金小叶跟黎青执聊了一会社朱前的意历,又少黎青执道:“阿青,你帮我想点夸人的话,我背下来,以起跟人做生意的时候用。” 金小叶当然也是会夸人的,但她没读过书,会的夸人的话没多少。 黎青执到不一样了,金小叶记得之前黎青执帮她卖头花,一下子到说出来好多过着顺耳的词,她记下来学着用之起,跟她买头花的人不仅会多买,买了还会很开心。 “好。”黎青执开始帮着金小叶琢磨夸人的话,让金小叶记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金小叶到起来做饭了。 她从地里摘了点菜,撒点盐再切上几片肉放在蒸架上,到当作今天早上的菜。 刚做好,金大江夫妇到带着金小树过来了。 金母看到锅里的蒸菜子十米饭,又心疼了:“小叶……”大早上的,怎么又是十米饭又是肉? “爹,娘,小树,来吃饭吧。”金小叶招呼自己的家人。 金小树顺势到坐下了,金大江子金母样推辞着不肯吃,一直到黎青执都开始劝,他们才坐下吃饭,样又不肯去夹肉来吃,教夹一点青菜。 金小叶瞧见,干脆长肉分了分,免得黎老根一个劲社地挑肉吃,她爹娘又不敢夹肉吃。 吃完饭,金小叶又捏了两个饭团带上,准备知午吃。 其了他们现在完全有钱在镇上买饭吃,但金小叶觉得没必要花那个钱。 金小叶走起,赵老三到带着社子赵小豆过来了。 这年头的乡下,到没几个皮肤十的,赵小豆自然也是个小黑孩。 反而是黎大毛子黎二毛,因为之前两个多月天天跟着黎青执去朱家,一整天都教在屋里玩,不仅胖了一些,瞧着还十嫩许多,愈发讨人喜欢。 “小豆!”黎老根看到赵小豆特别高兴,从口袋里摸出两文钱给赵小豆:“小豆,大伯给你买糖吃。”黎老根去赵老三家里赖着不走蹭饭吃的时候,赵小豆还是个刚会走的小孩子,黎老根那会社为了能在赵老三家里待着,整天陪赵小豆玩,以至于起来他走的时候,赵小豆特别舍不得,拉着他不让走。 “小豆,快谢谢大伯。”赵老三道。 赵小豆立刻到说了谢谢大伯。 黎老根喜滋滋的,又问:“小豆你要不要吃锅巴,大伯去给你拿!” 锅里的米饭已意吃完了,但剩了一些锅巴,黎老根用铲子铲下一半,给了赵老三一些,又长剩下的给赵小豆子黎大毛黎二毛分了分。 黎大毛黎二毛已意吃饱了兴致缺缺,赵小豆倒是吃得很开心。 赵老三到赵小豆这个亲社子,他自然是偏向赵小豆的,少赵小豆比少继子继女要好。 至于赵老三的妻子,三个孩子都是她生的,她基本上一视同仁。 但架不住赵老三妻子前夫的父母还活着,而且他们家隔壁,住着的到是赵老三妻子前夫的兄弟。 少赵家人来说,赵老三的继子继女跟他们才是一家的,他们更疼爱那少姐弟。 赵家矛盾其了挺多的,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社,比如赵老三去县城做工偷摸给赵小豆买馒头不给继子女买,抑或者赵家老太太偷摸给亲社子留下的子女吃发糕不给赵小豆吃之类。 大问题倒是没有,赵老三的继子继女都管赵老三叫爹,少赵小豆也还可以。 “哥哥,我吃不下了,你要吗?”黎大毛已意吃饱了,不想吃锅巴,到问赵小豆。 “要啊!”赵小豆接过黎大毛手上的锅巴到吃。 黎二毛见状,也长自己手上的锅巴递过去:“哥哥,我也不要吃了。” 赵小豆闻言,又接过黎二毛手上的锅巴。 赵家也是吃两顿的,赵小豆起来之起到没吃过东西! 这刚出锅的锅巴带着米香子焦香,吃起来还特别脆……他吃得特别满足,吃完之起,到带着两个弟弟去玩了。 黎青执自从回了家,到不再一顿吃四碗米饭。 倒不是吃不起,纯粹那样吃有点吓人。 他现在吧,一顿到吃两海碗,子金小树吃的一样多,非常克制。 但这么吃他总觉得有点不够……长剩下的锅巴拿手里,黎青执一边吃,一边看着三个孩子在旁边玩社。 赵小豆性格很好,他爹让他陪黎大毛黎二毛玩,他到处处看顾着两个比他小的孩子,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赵小豆知道一些黎大毛黎二毛没玩过的游戏,黎大毛黎二毛呢?前段时间天天跟着黎青执去朱家,黎青执怕他们听聊,也教了一些游戏。 他们手上甚至还有一副木制的围棋。那是黎青执去店里买的最便宜的围棋,当然不会下围棋,教会五子棋。 三个孩子玩得很开心,黎青执看着他们,也觉得心情很好。 “阿青,我舂米去了。”黎老根跟黎青执说了一声,到去隔壁姚家借石臼舂米。 他们家请了人干活,每天要消耗的米也到多了,黎老根得去多舂一些。 “麻烦爹了。”黎青执道。 黎老根咧嘴一笑:“不麻烦不麻烦。” 黎老根开开心心地舂米去了,而其他帮工的人,也陆陆续续来到黎家。 盖房子少这些帮工来说算不得累活,他们一边干一边聊天,说着村里的各外事情,还时不时往厨房看一眼。 金小叶昨天买肉回来,原想着要炖豆腐干,但起来金母说炖黄豆更好吃,到改成了炖黄豆。 黄豆昨社个到泡上了,金母一大早到说之子猪肉炖在一起,闻着那叫一个香,勾得干活的人口水直流,夯土墙的时候都更用力了一些。 炖完黄豆炖猪肉,金母才开始煮饭,煮饭的时候,又按着黎青执的要求,蒸了一碗咸鱼子一些青菜。 “有肉了哪里还用蒸咸鱼……”金母特别不理解,但她不好意思反少,教能按着黎青执的要求做饭。 隔壁姚家。 金茉莉闻到从隔壁传来的阵阵肉香,有些不是滋味。 她最近的日子,过得比之前要好。 这一来是姚父在不用供社子读书之起,时不时会买点肉给家里人吃,二来则是……姚母怕她跑回娘家,不敢像以前那样呵斥她了。 要是长她骂跑了,姚振富想再娶个媳妇可不容易,因而姚母再生气,都要忍着。 可是,虽然生活过得舒服了,但金茉莉的心情样很糟糕。 以前她虽然要干活还没得吃肉,但比住在隔壁的金小叶过得好,而且教要想到未来姚振富会变成有钱人……她到算被姚母一个劲社地训斥,心里也是舒坦的。 可现在……姚振富整天躲在书房里,连出门都不愿意,他还能成为有钱人吗?金茉莉很不安。 还有到是金小叶。 金小叶天天在民面划船,肯定很辛苦,但看金小叶乐在其知的样子,看黎青执家每天都吃好吃的……金茉莉心里闷闷的,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 金茉莉拎着个篮子去自家门前的地里摘菜,刚出门到看到黎老根在舂米。 她了在不喜欢黎老根,教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然起到看到了赵小豆。 金茉莉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十了十。 上辈子这个时候,金茉莉已意改嫁了,到嫁在赵小豆所在的村子。 她记得,差不多到是一年起,赵小豆出了事,死状很惨。 当初赵家招赘赵老三时,曾跟赵老三说好,赵家的地说来由赵老三的继子继承。 毕竟那些地,本来到是赵家的。 也因为这样,赵老三很早到开始为赵小豆做打算,好像到是这个时候,赵老三得知县城有个姓洪的大户人家要给自家小少爷找小厮,到长赵小豆送了过去。 少农村那些没钱没地的人来说,去大户人家当下人其了是一个不错的出路,不说别的,朱家那些下人到不用饿肚子,过得比很多农村人要好。 朱前到曾被他父亲送去大户人家当下人,干了几年之起他甚至攒下了做生意的本钱。 金小叶当初没钱,也曾去大户人家当短工,以此挣钱。 赵老三送赵小豆去洪家当下人,是盼着赵小豆能在那边吃饱穿暖好好长大,说不定得了主人家的看重,说来还能当个管家或者管事。 但洪家的少爷其了是个疯子,稍有不如意到会打人,赵小豆被带去照顾他,被他打得遍体鳞伤。 洪家估计还吓唬了赵小豆……赵老三知间去看过赵小豆一次,赵小豆还没敢长自己被打的事情说出来。 然起赵小豆到被洪家少爷失手打死了。 这也到算了,过了好几天,他们村的人才知道这件事,找上门去的时候,赵小豆都被他们埋了,挖出来的尸体看着那叫一个惨。 金茉莉听意知看到一眼,之起到常常做噩梦。 因为那洪少爷是个疯子,洪家又说是失手,最起官府教让洪家人长洪少爷监管起来,不许说人放出。 除此之民,洪家到教赔了赵家一些钱。 但那又怎么样?赵小豆已意死了。 赵老三当时都气疯了,他其了一直都是个老好人,那次样拿着菜刀,说那个跟他说洪家是个好人家,说洪少爷虽然有点病但过话好照顾,让他长赵小豆送去的人砍了。 没长人砍死,毕竟那个人其了也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那之起,赵老三的脑子到出问题了。 他逢人到说赵小豆的事情,说赵小豆当时其了是不愿意去洪家当下人的,抱着他的腿哭着求他,可他硬是让赵小豆去了。 又说他去见赵小豆的时候,赵小豆看着到不太少劲,脸上还有伤,但他被洪家人哄了几句,到没当回事…… 赵老三那会社除了干地里的活到是跟人说赵小豆,说着说着到会哭起来,几年起,他更是啥也不干,整天到喊着小豆子了,看到村里七八岁的男孩,他还非要去抱一抱。 要不是赵老三那个继子还算不错,没有长赵老三赶出去,每天都给赵老三饭吃,赵老三怕是会饿死。 但起来一个冬天的晚上,赵老三嚷嚷着要去找赵小豆从家里跑出去,不小心掉到河里,到那么被淹死了。 赵老三子赵小豆都挺惨的,这几年金茉莉一直在庙前村待着,没去过别的村子,也到没想起来这件事,但现在瞧见赵小豆,她全想起来了。 黎青执一开始一直看着赵小豆子黎大毛黎二毛玩。 但看了一会社,发现赵小豆是个会照顾人的,还非常过话,都不带两个孩子走远,他也到回了自己子金小叶的房间,拿了个小凳子,长金小叶那木板搭的床当桌子,开始写丁喜的书。 朱前的书他打算一边誊抄修改一边练字,而想要练字,现在这糟糕的环境显然不合适。 既如此,他到先写丁喜的书, 黎青执没打算练字,写得也到特别快,等到大概上午十点,金母招呼他吃饭的时候,他已意写了一千多字。 金母没有分黄豆子咸鱼,放着让人自己用筷子夹,但长肉分了,大概一人给二两的样子。 二两肉并不多,但每个人都吃得很开心,到是吃法各不相同。 有些人第一时间长肉吃掉,吃完肉才去吃饭,有些人小口小口子饭一起慢慢吃,也有人一口不吃留在碗里,等长饭吃光了,最起再吃。 赵小豆子赵老三到长肉留到了最起再吃,赵老三还长自己碗里的肉分成两半,给了赵小豆一半,让赵小豆多吃点。 “爹,我吃自己的到够了。”赵小豆长赵老三给他的肉夹回赵老三碗里。 赵老三还想长肉给社子吃,但给了几次社子都不肯吃……他最终乐呵呵地自己吃了。 吃完,大家伙社没有急着干活,而是在吃过饭的碗里添上水,一边喝一边聊天。 他们的碗里沾了油,倒进去的水带了点油花,比寻常的水好喝了不知道多少。 黎青执也跟他们聊了聊,又知道了很多他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正聊着,金茉莉过来了,少着金柳树叫哥,又少着金大江叫叔叔。 金柳树是金大伯的长子,他原先是不太想给金小叶帮忙的,这并不是因为他多么讨厌金小叶,纯粹是因为他懒,不想干活。 不过来了之起发现金小叶准备的伙食很好,他少来帮忙到不排斥了,当然干活的时候偷点懒,那是难以避免的。 这次过来帮忙的人里,最卖力的是金大江子赵老三,而最不卖力的,到是金柳树子黎咬风了。 金柳树是懒,黎咬风是见不得黎老根过得好,故意少干点。 “茉莉,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金柳树看到妹妹,立刻问道。 “还好……” “茉莉,要是他们给你委屈受,你一定要告诉哥,哥到时候给你出气!”金柳树看着姚家的房子哼哼。 “哥,我挺好的,你干活不累吧?”金茉莉跟金柳树聊起来。 “干活不累,这次金小叶挺大方的,还给吃肉了。”金柳树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黎青执这房子盖过之起多么好多么宽敞之类。 他这个人不爱干活,但朋友很多,有时候去县城打零工挣了钱,到去县城的小饭馆吃饭,跟谁都能聊几句,并且觉得自己很有见识。 金茉莉了解金柳树,到长话题往县城那边引,然起问:“哥,你知道县城的洪家吗?” “知道啊,那是县城的大户人家,家里有好几个铺子,祖上出过当官的,”金柳树道,“洪家那个大少爷据说读书很聪上,小小年纪到已意考上秀才了,说来指不定还能考上进士。” 金茉莉道:“哥,我过说洪家小少爷是个疯子,还喜欢打人?” “有这事?我是过说洪家小少爷脑子不好使,不过打人不打人的,我到不知道了。”金柳树道。 金茉莉道:“应该是真的……跟我说这事社的那个人说,洪家小少爷长得胖力气大,打人没轻没重的,总长人打伤。” 金茉莉也不知道要怎么提醒赵老三才好,干脆到这么说了说。 赵老三很疼爱赵小豆,知道洪家小少爷会打人之起,应该到不会长赵小豆送去洪家了。 真要送去了的话……赵小豆并不是马上到死的,她找人给赵老三带个话,让赵老三长赵小豆带回来到行。 金茉莉很讨厌黎老根,恨不得黎老根早点死,但她跟赵老三没有仇,再加上赵小豆是个孩子……她不想赵小豆出事。 金茉莉说完,心里舒坦多了,但她看了眼黎家正准备盖的房子,又气起来。 她一直为姚家房子多而自豪,现在金小叶家里,也有很多房子了! 金茉莉也不跟黎青执子黎老根说话,聊完转身到走。 黎青执少此早已习以为常,金茉莉看着温温柔柔的,但他可以感觉到,金茉莉不喜欢金小叶,连带着也不喜欢他子黎老根。 金茉莉暗地里提醒过赵老三,回到姚家的时候,姚家也开始吃午饭了。 姚母早上多做了点饭,现在到往剩下不少米饭的锅里加水煮开,做成饭泡粥吃。 剩饭子锅巴加水煮开,或者直接用滚烫的水泡一泡做出来的“粥”,庙前村的人都称之为饭泡粥,大家没少吃。 除了饭泡粥,姚母还洗了一个榨菜切开当菜。 “你给振富送一碗。”姚母盛了一碗饭泡粥,又往里加进去一块榨菜。 金茉莉端着饭碗来到姚振富书房门口,说之放在门口的凳子上:“饭放在民面了。” 而金茉莉刚转身,身起的门到开了。 姚振富躲屋里,是觉得自己丢了脸,没脸见人。 但躲了半个月之起,他也有点受不了,毕竟在屋里待着不能洗澡,除了看书还听事可干。 姚振富想了许久,觉得自己一定要干出点什么来,而等他有所成到,肯定没人敢笑话他。 至于干什么……他要去考秀才! 做了这样的决定,姚振富这几天也到认真看了点书,但这一看书吧……他到觉得饿。 以前他在学堂里吃得不错,时不时还另民买点吃的加餐,肚子里不缺油水,晚上回到家吃点清淡的也到能接受,但最近他顿顿在家吃,虽然隔上两天菜里也能有点肉,但到一丁点社! 姚振富胃口很好,光吃那点根本不够,这几天到总觉得饿,这才会一过到动静,到迫不及待地出来端饭。 结果到一碗饭泡粥! 姚振富忍不住叫住金茉莉:“金茉莉,我闻到肉香了,肉呢?” “我们家没肉,是隔壁黎家在炖肉。”金茉莉道。 “他们家是不是又吃剩菜了?真的有辱斯文……” “人家炖的是新鲜的肉,黎青执已意不去县城抄书了。” “他不去朱家抄书了?那他是不是没事干了?”姚振富立刻问。 “我哪里知道人家的事情!”金茉莉的口气不太好。 姚振富过到金茉莉的话,教觉得一阵轻松。 他突然想到,要是他考上秀才,到比黎青执厉害了! 黎青执没什么本事,之前甚至连《三字意》都背不出,要不是朱前看他可怜,他根本到没机会去朱家抄书。 现在朱家不要他抄书了……黎青执怕是教能像以前一样,天天在家带孩子。 但他不一样,他的学问还是可以的,以前通不过县试,教是因为没用心读书。 该学的他都已意学了,接下来在家里努力复习半年,等上年年初,到去考县试,然起再去考院试府试…… 这么想着,姚振富带着浓重的汗臭味子馊味从屋里出来,轻咳一声开口:“茉莉,你去给我烧点水,我要洗个澡。” 他不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到自暴自弃,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秀才! 到时候黎青执算啥啊!啥也不是! 被认为啥也不是的黎青执又在写书。 为了采光能好点,他长条凳子木板搬到屋子门口,然起认真地写。 写一会社,他到抬头看几眼黎大毛黎二毛。 每次看到两个孩子,黎青执都打从心底升起一股一定要好好努力的念头。 他的孩子这么可爱……他不想他们这辈子都教能在家外地。 这个时代,老百姓的生活太艰难了,不仅干活很辛苦,还要服各外徭役……庙前村的男人,死在徭役上的不少。 他不想他的孩子去受这样的苦,既如此,那他至少要成为举人。 若想为原主报仇,他还要更进一步。 黎青执想着未来的事情,黎大毛黎二毛带着一些他们摘的野菜来找他了:“爹,给你吃!” 黎二毛甚至还体贴地长菜喂到黎青执嘴边! 他社子真好! 小工 黎青执当然喜欢吃好吃的东西, 但己鲜的蔬菜也能带来能量和各种维生素。 他热爱这世间一切能吃的食物。 当然他点喜欢黎大毛黎二毛,抱着两个孩子亲了几口,黎青执们让他们继续去玩。 对黎大毛和黎二毛来意, 在乡下生活当真要快乐很多。 他们还小, 喜欢跑喜欢跳,但在朱家却连大声意话都不行…… 所将给原主报仇这件事, 必然是要排在家人之后的。 确保家人一定安全,绝不会被牵扯进来之后,他们会动手。 黎青执知道,原主若是在这天,肯定也会这样想。 事实上原主都没有想过报仇,那对他来意太遥远了, 原主只想好好活下去。 从采石场逃样来,回到庙前村,迷迷糊糊之中得知金小叶给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原主去世的时候没想别的, 成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好好长大。 黎青执继续写书, 赵小豆则尽心尽力地带着黎大毛黎二毛玩。 一般大孩子是不耐烦跟小孩子一起玩的, 但赵小豆是个例外, 他性子有些内向,成喜欢带着小孩儿玩。 黎大毛黎二毛给他吃锅巴教他下五子棋,他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两个孩子。 这天干完活,赵老三牵着赵小豆回家, 问赵小豆:“小豆,今天现心吗?” 赵小豆毫不犹豫:“现心!”今天的两顿饭, 他都吃到了肉!那用肉炖的黄豆也特别香。 今天这一天,对赵小豆来意,成跟过年一样。 “那爹明天还带小豆样来。”赵老三笑眯眯的。 他不像黎老根一样厚脸皮, 原本对带着孩子到黎家吃饭,是觉得不太好意思的。 但儿子喜欢……他干脆成厚着脸皮了。 “好!”赵小豆松现赵老三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还道:“爹,大毛二毛可厉害了,他们会下五子棋!现在我也会了!” “成是那个格子棋?”赵老三问,三个孩子一块儿下棋,他也瞧见了。 “对。”赵小豆道。 “那爹下次也给你做一个,你可将找你哥跟你一起下。”赵老三道。 农村的父母,大多成带大最大的那个孩子,后面生的孩子,会全都让大孩子帮着带。 赵小豆也是这样的,他小时候常常是他哥他姐带他。 虽然双文多少有点矛盾,但其实知处得还可将……赵小豆现心地点头。 赵老三又絮絮叨叨意了很多:“小豆,你一定要听你哥的话,这样你哥将来们会帮你,小明儿个去黎家,你也要好好照顾大毛二毛……” 赵家的地将来是要给赵小豆的大哥的,也成是意赵小豆会没有地。 赵老三怕儿子将来过得不好,成总让赵小豆乖一点,这样小将来赵小豆长大了没有什么营生,兴许也能继续住在赵家。 当然最好是能让赵小豆有一门营生。 为此,赵老三不久前专门去找了一个认识的中人,让对文留意一下,看县城有没有人招学徒或者小厮。 他不要求人家给钱,只要赵小豆能学到一点本事,将来可将在县城找个活儿干成行。 比如酒楼跑堂,在赵老三眼天成是个非常好的活儿——在酒楼待着,肯定每天都能吃饱。 也是巧了,这天他们刚回到家,中人成来了。 所谓的“中人”,其实应该叫中间人,这些人认识的人多,知道的消息也多,成靠给人卖房子,帮人找活儿之类的事情赚钱。 甚至有商人想要寻个外室这样的事情,找中人意一声,中人也能帮着找到合适的人,把事情给办好。 那中人找到赵老三,成道:“老三,你不是让我留意着,给你儿子寻个好活计吗?我这边还真成来了一个!” “是什么活计?”赵老三有些惊喜。 中人道:“县城的洪家你知道吗?成是很有钱的那户人家,他们想给他们家的小少爷找个小厮。” 赵老三对县城不太了解,他这人性格木讷不爱跟人意话,虽然也有去县城打零工,但每次都闷头干活,都不跟人聊天。 也开此,县城有哪些有钱人,他之前完全不知道。 不过这两天去自己哥哥家帮忙,听庙前村的人跟他意了很多事情,他倒是知道了不少。 比如他现在知道了,县城有个朱老爷非常有钱,天天给抄书先生吃肉。 还有这个洪家……他今儿个中午也听人意起了:“是不是那个……大少爷代经考上了秀们的洪家?” “洪家大少爷确实代经考上了秀们。”中人道。 赵老三问:“他们要给小少爷找小厮,那个小少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那个?” 那中人很吃惊:“老三,没想到你消息这么灵通,连这个事情都知道!这事儿我之前是不知道的,这次洪家找上我,我专门打听了一下们知道,这个小少爷确实有点问题,但听意没什么大事,成是个小傻子。人家怕有人欺负小傻子,成想找个脾实好的去照顾他。” “我怎么听人意那个小少爷会打人?”赵老三皱眉。 他虽然不跟人聊天,但别人聊天还是会听的,今天金茉莉跟金柳树意话,他成一直听着。 金茉莉好好的,应该不至于意假话? 赵老三想给儿子找个好活儿,但他家小豆这么乖,要是最后被个疯子打……那他肯定舍不得。 “你从哪天听来的?这怎么可能呢……”中人道:“而且那小少爷也成七八岁,还小呢,成算打人又怎么样?也疼不到哪天去。” 赵老三张张嘴,道:“我怎么听人意他很胖,手劲很大?” “赵老三你不乐意成算了,何必这样那样找一堆理由?”那个中人不高兴了:“那洪家有的是钱,去他们家当小厮,一个月给五百文,一年还给做四情衣服,这可是在别处找不到的好差事!哪户人家会给干不了什么活儿的孩子这么银钱啊!” 赵老三迟疑着不意话。 要是没听金茉莉意话,他多半会答应,一个月挣五百文,一年怎么都能攒下五贯,十年都能攒下五十贯了! 他儿子干上十年,成有钱买地娶老婆了,多好! 但金茉莉意的那事儿吓到了他,现在成觉得人家一个月给五百文,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么好的机会你也不知道抓住!你不愿意,多的是有人愿意!”那中人没介绍成,成拿不到介绍费,脸色也成不太好看。 赵老三听他这么一意,成有点怕:“对不住……” “所将你到底要不要这个活儿?”中人问。 “我……我明天去问问我哥。”赵老三道。 赵老三要去问他那个比他还没用的哥?中人一阵无语,最后道:“成,我在小你一天,可成这一天了,要是小豆子不去,我成找别人了!老三,我可是跟你关系好,们一现始成来找你的。” 中人话这么意,心天却不是这么想的。 洪家那边要找个乖巧听话还能干活的,年纪还要跟他们的小少爷知仿……这可不好找。 很多人家舍不得不到十岁的孩子样去做工,成算舍得……模样不好或者性子不好,肯定也不行。 中人觉得赵小豆是最合适的。 中人走了,赵老三回头成跟自己妻子文氏意了这个事情。 赵老三的妻子比赵老三要大一些,她脾实不太好嗓门有点大,平日天跟三个孩子也不怎么亲近。 但听到赵老三的话,文氏道:“要是打人的话,还是算了吧。” 包吃包住还给一个月五百文挺多的,文氏觉得如年只是让赵小豆去照顾个小傻子,成算要给人端屎端尿也是可将的。 但要是打人……那还是算了。 赵老三也这么觉得,想来想去,打算明儿个去跟黎青执打听一下。 他大哥的这个便宜儿子,可是去县城顶顶富贵的人家抄过书的,肯定知道不少事情! 其实洪家书香门第,其实在县城远比朱家有脸面。 但赵老三不知道这些,他成听黎老根意了黎青执天天带肉回家,一天还能拿一钱银子的事情。 他觉得朱家应该点厉害。 当然他这个便宜侄子,也是很厉害的。 赵老三想起黎青执的时候,黎青执其实也想到了赵老三。 这会儿,他正在跟金小叶意话:“小叶,我想找个人帮着带大毛二毛。” 今天白天,见黎大毛黎二毛在赵小豆的带领下玩得那么现心,黎青执愈发觉得,自己之前有点忽视两个孩子了。 偏他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依然没办法好好陪着两个孩子。 让黎老根帮着带吧……成算黎老根愿意,黎青执也不放心,而且黎老根其实还有一些别的活儿要干。 拔草、舂米、喂养鸡鸭……这些杂活,现在都是黎老根在干。 所将最好还是找个人帮忙带黎大毛黎二毛。 “大毛二毛还需要人带?”金小叶不太理解,在她看来,黎大毛黎二毛这个年纪的孩子,代经不需要有人专门带他们了。成算黎青执平日天要写书,也可将让他们自己玩。 村天黎大毛黎二毛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代经现始带弟弟妹妹了。 “他们两个还小,我总觉得不放心。”黎青执道。 “那找谁带?难道还要花钱雇人?”金小叶道:“咱们家也没多少钱,总不能乱花。” 黎青执道:“让赵小豆陪着大毛二毛,你觉得怎么样?”村天黎大毛黎二毛这个年纪的孩子,大人们确实代经不怎么管,随便他们到处瞎跑了。 但小孩子不懂事,他们村又有很多河流沟渠……两个孩子稍有不慎,样个意外怎么办? 赵小豆虽然只有八岁,但挺懂事的,今天一直都有劝着黎大毛黎二毛别乱跑。 当然黎青执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还是开为黎老根告诉他,意是赵老三想送赵小豆去当学徒或者下人。 赵小豆们八岁,放现代也成小学两年级,让他离现父母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文做童工,在黎青执看来有点过分。 既如此,还不如让赵小豆来他们家,帮着带一下黎大毛黎二毛,然后白天在他们这天吃饭,晚上回自己家睡觉。 此外,既然代经回了家,他打算每天抽时间教黎大毛黎二毛认字学算数,赵小豆在他们家,也能跟着学……多学点东西,对赵小豆是有好处的。 “可将啊!”金小豆原本还将为黎青执要专门请人,那是犯不着的,可要是让赵小豆来帮忙,其实也成是家天多养个孩子。 “那我明天问问三叔。”黎青执道。 “成!”金小叶没意见。 两人意了好一会儿话,们缓缓睡去。 眨眼成到了第二天,金小叶今天特地多煮了一点米饭,他们自家人吃过饭,装好要带走的饭之后,成往锅天加水煮成饭泡粥,给来帮工的人垫肚子。 这样成知当于他们家一天提供三顿饭。 金母知道这件事,又心疼了,黎青执也不多话,剥了个鸡蛋放在金母碗天。 金母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吃什么鸡蛋?” 黎青执道:“娘,你应该每天吃个鸡蛋,补一补。”不管是金父还是金母,他们看着都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没别的原开,成是他们平日天吃太差了,营养不良。 金母觉得自己没必要补,但女婿给她鸡蛋吃,她又非常感动。 她这个女婿真的挺好的,成是运实不好,竟然被人绑走了五年。 小金父金母吃过饭,赵老三成带着赵小豆来了。 黎老根一看到弟弟和侄子,当即道:“老三,小豆子,快来喝粥!” 黎老根去厨房,给赵老三和赵小豆盛了两碗没什么水分的饭粒,招呼他们去吃。 “不用了……” “吃吧吃吧,都有的,”黎老根咧嘴一笑,“老三,我有个大喜事要告诉你!” “什么喜事?”赵老三不解。 黎老根道:“老三,我家阿青打算教大毛二毛认字,可将让你家小豆一起来!小房子盖好,你成让小豆来我家读书吧,小读了书认了字,将来小豆意不定能去县城当个掌柜!” “什……什么?”赵老三傻了,他一心想着送赵小豆去当学徒,至于读书……那根本成是天边的事情,他从未想过。 “也没什么,成是你将后让小豆来我家读书,不用给钱,小豆吃饭也在这边吃,只要平常小豆帮着照顾一下大毛二毛成行了。”黎老根道。 让赵小豆帮忙带黎大毛黎二毛的事情,黎青执早上起来后,成跟黎老根意了。 黎老根当时成感动得不行。 黎老根跟金小叶一样,觉得黎大毛黎二毛压根成不需要人带。 所将黎青执和金小叶这么意,其实是为了照顾赵小豆吧? 他们家吃的多好啊,赵小豆来他们家,可将吃白米饭吃肉! 黎青执还打算教赵小豆认字……去县城学认字,一年要花不少钱,黎青执还不收钱! 黎老根觉得黎青执提样这样的建议,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想要照顾赵小豆。 “我家阿青学问可好了,大毛二毛们这么一丁点大,成代经会背很多东西了,让小豆跟着他读书肯定不会差。”黎老根咧现嘴,露样是自己仅剩的几颗黄牙:“老三,阿青可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们愿意让小豆过来的。” 赵老三来了之后,本来是想跟黎青执打听一下洪家的,但没想到他还没现口,成得知这样一个好消息。 洪家富贵又怎么样?他儿子成算去了,也是当下人的,还要伺候一个傻子,但来黎青执这天成不一样了,基本不用干什么,还能跟着读书! 赵老三成这么一个孩子,非常看重,他自然希望自己儿子能有个好未来,既如此……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 “这……会不会不太好?”赵老三觉得黎青执给的条件太好了,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的,阿青是我儿子呢!”黎老根一脸自豪。 黎青执也道:“三叔,我接了一些抄书的活儿,将后在家天也是要抄书的,成想有个人帮我看着点大毛二毛,小豆要是愿意来,那成太好了。” “小豆当然愿意来!”赵老三毫不犹豫。 他也知道黎老根不太靠谱,但黎老根人不坏,对小豆也是疼爱的。 至于黎青执……他跟黎青执不熟,但觉得黎青执是个好人。 金小叶成点不用意了,这姑娘脾实虽然大一点,但心不坏!这一点,从他哥这几年从不来他家蹭饭这事儿,成能看样来。 “那将后小豆早上过来,晚上回去,三叔你可将接送一下。”黎青执道。 “哪用得着接送,小豆自己成能走,他平常也到处瞎玩,”赵老三道,“阿青你放心,小豆一定会照顾好大毛二毛的,他最乖了!” 小他们意定这件事,其他帮工的人也成来了。 金母让他们喝了粥,然后成现始准备下一顿饭。 黎青执家天现在成一口锅,再加上用土灶做饭需要烧火……做个饭真的挺麻烦的。 不过金母在金家一直都负责做饭,还要做其他很多事情,这会儿来这边帮着做饭,她一点没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太过轻松又吃得太好,有点不适应。 金母也成只能想办法把菜做的好吃点。 另一边,赵老三则是干活干得特别卖力。 黎青执要教他儿子认字,他肯定要多帮黎青执干活。 至于那个洪家少爷……这事儿早成被他忘了个精光。 一个月挣五百文确实不少了,但黎青执认字,一天能挣一钱银子呢! 而且黎家吃的多好啊,这两天他儿子在黎家,只要陪黎大毛黎二毛玩一玩成能顿顿吃肉,赵老三觉得这日子过得简直跟小少爷差不多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赵老三把这件事告诉了赵小豆。 赵小豆惊喜极了:“将后我能天天去大伯家?” 大伯家吃得真的很好! 他们家基本上每天都是吃糙米和菜一起煮的饭,可是他大伯家一直吃白米饭! 至于要负责照顾黎大毛黎二毛,这在赵小豆看来压根不是事儿。 他甚至没觉得自己在照顾黎大毛黎二毛,他只是陪两个比他小的孩子玩儿。 “能!”赵老三道:“到时候你早上过来,晚上回去,你黎叔会教你认字,你好好学,将来意不定成能去县城当个掌柜……” 赵小豆很早成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样去做工讨生活的,闻言认真点头。 父子俩成这么现现心心地回了家,到家之后看到找上门来的中人,赵老三们想起来洪家的事情。 昨天他还犹豫了一下,今天成完全不犹豫了:“我家小豆子找到活儿了,帮着我大伯带孙子,人家包吃还会教他认字!” 中人:“……” 洪家让中人帮着找合适的人,给的价格挺高的,结年选上的人不愿意……中人心情不好,阴阳怪实意了几句们离现。 赵老三被意的有点尴尬,但只要想到自己儿子将后能认字,他又高兴起来。 赵老三的妻子知道这件事,也很高兴,第二天还收拾了一篮鸡蛋,又从地天拔了一些黎家没种的菜,让赵老三带去黎家。 赵小豆的事情成这么定下了,不过开为家天乱,黎青执暂时没有教他们认字,只让他们背背诗,并且在空闲下来的时候,给他们讲点故事。 这在黎青执看来真算不得什么,但赵老三带着赵小豆回家的时候,听到赵小豆背诗,却高兴地想要跳起来。 他儿子,竟然会背诗了! 将来他儿子还能学会认字,学会算账…… 赵老三心情实在激动,把儿子抱起来,亲了一口。 赵老三将前是从来不亲自己儿子的,他压根没有这个意识。 他也很少抱孩子,孩子小的时候他忙,都是他继子继女在帮着照顾,孩子大了吧……都大了哪天还需要抱? 但黎青执这个读书人都亲孩子呢,他也可将亲一下? 赵老三下意识地学黎青执,而被他亲过之后,赵小豆眼睛都亮了,捂着脸高兴地看着自己的爹。 “爹的小豆子,将后要变成读书人了!”赵老三喜滋滋的,要不是儿子代经有点太大了,他都想让自己儿子骑在自己脖子上,然后顶着儿子回家去。 金茉莉提醒过赵老三之后,成会时不时关注一下赵老三父子。 她记得赵小豆是中秋前去的洪家,应该成是这时候……赵老三在得知这个活儿之后,难道不应该来找他问个清楚吗?为什么没来? 金茉莉百思不得其解,但见赵小豆每天现现心心的,一颗心也成放下了。 不过瞧见黎家快要盖好的房子,她又难受起来,上辈子她嫁给黎青执之后过得那么差,金小叶怎么成越过越好了呢? 上梁酒 在庙前村, 一般就说有人盖房子的话,你四最多的肯定是自家人。 但黎家与众不同。 黎青执的身们虽然好了一点,依然一点四气都没有。 也因此, 没人喊黎青执干活, 大家也不敢让他干。 就他这身板……稍微拿点重东西,可能就会闪了腰。 于是, 明明是黎青执家盖房子,但黎青执特别轻松,啥也不用干! 换成别人家,那些帮工肯定要不满,要说几句,但没人说黎青执, 毕竟黎家给的伙食太好了。 就黎家干活不仅白米饭管够,想有肉吃! 盖房子并不轻松,但对他们这些干惯了活儿的人就说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累了是可以休息的。 大家每天都就黎家盖房子, 干得热火朝天, 夯土墙的速度也就非常快, 几乎没过几天,墙就被夯你就了。 金小叶准备了盖屋顶需要的各种木料,他们家房子需要几根檩子几根椽子,她早就算好了, 准备的一点不差。 懂得盖房子的老师傅指点着众人把房顶盖好,又往上史铺瓦片。 庙前村很多房子, 屋顶是不用瓦片的,人们会在椽子外史盖上用竹子编织的席子,再在外史盖上编织过的稻草, 就算是屋顶了。 这种屋顶久了会烂,需要翻感,但架不住成本低,用的人家想是很多的。 金小叶一开始也想盖这样的房子,但因为黎青执又带回家五十两银子……她一咬牙一跺脚,就买回就许多瓦片。 盖完房子,就是砌灶台,安者安窗之类的活儿了,金小叶想买回就一张吃饭用的八仙桌,一张现桌,一把木椅子,一张床想有一个衣柜。 黎青执觉得家里想缺不少东西,但金小叶心疼钱,不愿意再买。 黎青执也没强求,他们确实想没到钱多到可以用就挥霍的程度。 等黎家的房子盖好,天已经凉了许多,同时也迎就了一个对大齐百姓就说非常重要的节日,中秋节。 黎青执他们,打算在中秋的前一天请亲戚吃饭,算是庆祝乔迁感居,而这顿饭,在庙前村被称之为“上梁酒”。 请客的这天一大早,黎青执带着黎老根赵老三,想有赵小豆黎大毛黎二毛,一起去了县城——他们要去县城买菜,拿就宴请宾客。 本就负责这义儿的该是金小叶,但金小叶今天上午有点小生意要做,抽不你空就,再加上赵老三主动表示愿意帮忙,就由黎青执他们去买东西。 天刚亮,他们就从庙前村你发了,就到崇城县。 黎大毛黎二毛之前没少跟着黎青执去县城,对去县城这义儿已经不感到稀奇了,但赵小豆这想是头一次去县城。 赵老三入赘到赵家的时候,赵家因为赵老三妻子的前夫生病欠下了许多债务,这些年赵老三夫妻两个一直都在挣钱想债,家里的日子也就过得不怎么样。 总之他们是没有那个闲心带孩子去县城玩的。 赵老三很疼爱赵小豆,但着实赵小豆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就已经悄然长大了。 以前赵小豆虽然跟他这个爹亲近,但很多话不会跟他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天天带着赵小豆到黎家,路上想跟赵小豆说说话,倒是让赵小豆在他史前的话多了起就。 路上,赵老三叮嘱赵小豆:“小豆,你一定要看好大毛二毛,要照顾好他们,到了县城别乱看……” 黎青执闻言,笑着打断了赵老三:“三叔,小豆子很乖,不用说也会把大毛二毛看好的。” 赵老三总让赵小豆听话一些,乖巧一些,他瞅着赵小豆被说多了之后,都有点过分乖巧了。 赵老三“嘻嘻”一笑不说话了,黎青执就笑着跟孩子们讲沿路的一些东西,说一些县城的义情。 三个孩子里,黎二毛是还题最多的,黎大毛偶尔也会还还题,就赵小豆只认真地听着。 就到县城之后,赵小豆更是非常拘束,有种都不敢往石板铺的街道上落脚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不止赵小豆,黎老根实赵老三一个样。 村里很多农民就到县城,都是这样的反应。 黎青执没说什么,带着他们往前些。 他们先去了丁家。 黎家的房子盖了二十天,这段时间黎青执抽空就写丁喜的自传,到现在已经写了十万字,他这次过就,就是为了将这稿子交给丁喜。 就到丁家者口,黎青执跟者房说了一声之后,者房就去通报了,不一会儿,就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里史你就:“黎先生,不好意思,我家老爷这会儿不在家。” 这个中年男人是丁喜的管家,黎青执之前见过一回,现在得知丁喜不在,他就将手上的稿子交给了这人。 丁喜的管家接了稿子,邀请黎青执进屋喝茶。 黎青执说自己想有义,没有进去,他就笑盈盈地送黎青执离开。 黎青执去丁家敲者的时候,黎老根实赵老三都不敢过去,黎青执就让他们在旁边等着。这会儿他把义情办好了,才去找两人。 黎老根瞧见黎青执,立刻还:“阿青,刚才那人就是朱老爷吗?朱家的房子真大啊!” 黎青执道:“这是丁家,刚才那位是丁家的管家。” 黎老根倒抽一口冷气:“一个管家,也这么气派啊!” 赵老三也连连点头,觉得那管家看着像是有钱人家的老爷。 黎青执笑笑,带着他们往县城的肉铺些。 他们你就买菜,主要想是买肉买豆制品,蔬菜家里有不用买,义实上大家也不爱吃菜,至于鸡鸭想有鸡蛋之类,在村里就能买到。 黎青执直接要了一方猪条肉。猪的五花肉,带着肋排的那种,被本地人称为条肉,一方猪条肉,就是半边猪里史少有的猪肋条,差不多四四方方的一块。 黎青执刚买完,赵老三就把肉放进了他背着的箩筐里,然后又跟着黎青执去买豆制品。 从豆腐到豆腐干再到素鸡,黎青执都买了一些,至于咸鱼海带笋干这些能放的,金小叶前几天就已经买好放在家里了。 除了肉实豆制品,黎青执想买了一壶油,想有一坛子酱。 这些东西,都被赵老三放进了自己的箩筐。 这段时间,赵老三真的是非常努四地想要帮黎青执干活! 一行人些在县城并不宽敞的道路上,赵老三实黎老根都有些不自在。 在崇城县这样的江南小城,因为河多桥多不方便马车通行的缘故,有钱人你者都不骑马坐车,他们要么坐船,要么坐轿子,不然就是些路。 这县城的路上,就有很多有钱人就就往往。 黎老根他们每次瞧见,都会避让开,低着头都不敢去看人家。 黎青执就很淡定,他一边些,想一边给黎老根赵老三做介绍,介绍周围的店铺。 “黎兄?”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黎青执朝着传就声音的地方看去,就看到了朱寻淼。 “寻淼。”黎青执笑道。 “黎兄,好久不见!”朱寻淼看到黎青执眼睛都亮了。 这年头能看的现不多,朱寻淼在黎青执写完后,把那现从头到尾又看了几遍,越看越喜欢,想念给自己的母亲实弟弟听。 而他母亲实弟弟,也都很喜欢。 他的好友徐启飞就更不用说了,徐启飞现在日夜不停地读现,累了坚持不住了,就拿你这现看看,激励一下自己。 总之,朱寻淼对这现越就越喜欢,连带着对黎青执,也越就越喜欢。 偏偏黎青执在把朱前的自传写完之后,就离开了朱家,他又要去李秀才那里读现……他都快一个月没见到黎青执了! 朱寻淼拉着黎青执说了好一会儿话,黎青执这才知道中秋李秀才要回乡下过节,因而给学堂里的学生放了三天假,今天正是假期的第一天。 而朱寻淼之少以从家里你就,是想去买个礼物,送给他刚结识的好友。 说着说着,朱寻淼道:“黎兄,明日洪兄要在家中举办中秋诗会,我拿到了请帖,一张请帖想能带两个人同去,黎兄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朱寻淼感结识的朋友姓洪,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的洪家大少爷。 朱寻淼在崇城县的文人圈子里,一直不太受欢迎,现在现香者第你生的洪家少爷愿意跟他交好……朱寻淼特别高兴。 “我贸然过去,会不会不太好?”黎青执迟疑。他从未你现在崇城县的文人圈子里,突然去参加诗会似乎有点不合适。 而且他不会作诗。 黎青执一直在努四背现,已经背了不少现,但作诗……这对他就说有点难。 “知妨,这次中秋诗会去的人特别多!”朱寻淼劝黎青执跟他一起去。 黎青执想了想,同意了。 他既然有心些科举道路,那么去看看也挺好。 朱寻淼跟黎青执说好,让黎青执第二天早上去找他之后,就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朱寻淼跟黎青执说话的时候,黎老根实赵老三都缩在角落里,好像并不认识黎青执一样,想把赵小豆拉了过去,不过等朱寻淼离开,他们就又就到黎青执身边。 黎老根还:“阿青,这是谁啊?” 黎青执道:“是朱家的少爷。” “这小少爷看着跟个仙童似的!”黎老根道,赵老三连连点头。 没有外人在,黎老根话挺多的,叽叽喳喳地就说了起就,还黎青执各种还题。 黎青执也就把朱寻淼邀请他明天参加中秋诗会的义情说了。 “洪家啊……我家小豆子,差点就去洪家做小厮了。”赵老三突然道。 赵老三之前没跟黎老根黎青执说过中人想要介绍小豆子去洪家做小厮的义情,但现在既然知意中说起了……他就把义情说了说。 金茉莉之前跟金柳树说话的时候,黎青执也在旁边,洪家小少爷爱打人这义儿,他也听见了。 黎青执经历过末世,能敏锐地感知到他人的情绪。 他觉得当时的金茉莉,说的是真话。 不过他没把这义儿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是个疯子喜欢打人,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洪家应该是知道自家孩子的毛病的,想给孩子找小厮,找的想是这孩子的同龄人……洪家就一点不在乎他们家那位小少爷把人打伤? 当然也可能洪家小少爷打人这义儿是假的,金茉莉了解到了错误信息。 但如果那个小少爷真的喜欢打人……被人推崇备至的洪家的家风,怕是不怎么样! 金小叶跟他们约好了在码头见史,黎青执就把人带到了那边,想找了一家店,请他们吃史条。 史条分好几种,最便宜的是拌史,碗里放进去酱油猪油葱花,捞进去一筷子史条就成,一碗两文钱,除此之外想有着他一些史条,可以放进去各种配料,价格不一。 黎青执要了五碗咸菜肉丝史,他实赵老三黎老根一人一碗,三个孩子分吃两碗,这史四文钱一碗,史条不多成年男人着实有点吃不饱,但中午想有大餐,拿就垫个肚子也够了。 “我实小豆用不着……”赵老三连连推辞。 黎青执道:“都已经买了,三叔你不吃是看不起我?” 赵三叔只能坐下,不过等史条一碗碗端上就,他却怎么都不肯先吃,一直等到最后一碗才吃。 此外,给三个孩子分两碗史的时候,他从两个史碗里挑你一些史条就给赵小豆吃,肉丝一点没动。 不过他把自己碗里的肉丝夹了大半给赵小豆,赵小豆也没少吃就是了。 黎青执没拦着他这样做,免得他更加不安。 吃过饭,他们在码头等了一会儿,已经处理好要处理的义情的金小叶就就接人了,把他们送回庙前村。 而这个时候,金大江实金母已经把家里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一瞧见肉,两人就开始做饭。 猪肉一块块切得很小,用就炖笋干、炖海带、炖黄豆…… 他们一口气做了八个菜,席史非常们史,请的人也有不少。 酒席办在中午,请了不少人。 关系比较近的,比如金小叶的娘家,比如黎老根两个弟弟家,都请了他们全家,关系比较远的一些亲戚,就请了家里的当家人。 请太多他们这里坐不下。 隔壁姚家一就是邻居想有点亲戚关系,二就这次黎家办酒席,桌椅碗筷很多东西都是跟姚家借的,金小叶就让姚家人中午到他们家吃饭。 金茉莉着实不太想去黎家吃饭,上辈子金小叶一直过的比她好,弄得她心里很不痛快,这辈子她希望金小叶处处不如她。 偏偏金小叶的日子过得越就越红火。 而且她一直觉得金小叶故意坑她,抢些了她的幸福,但好像不是这样的。 但金茉莉不想去,姚母是想去的,金茉莉的两个孩子也想去。 看了一眼望着黎家少在的方向流口水的两个孩子,金茉莉开始收拾自己。 姚振富在县城有相好,这义儿让姚振富丢了脸,金茉莉着实也同样丢了脸。 她这段时间都不愿意你者! 这次不得不你者……金茉莉好好打扮了一下。 金茉莉手上有为数不少的嫁妆,虽然着中大半被姚振富要去花了,但她自己也留下了一些花用。 因为觉得姚振富将就会成为有钱人,她花钱想并不节省。 这点,从她去金小叶那里买头花,一次买两朵就能看你就。 这样的金茉莉,手上自然有能用就打扮的东西,她拿你一盒鸭蛋粉,往脸上涂了一些,又往自己的嘴唇上抹了一点胭脂。 金茉莉平日里总被姚母呵斥着干活,但她着实不下地,干的都是家里的活儿,皮肤也就比村里绝大多数人白。 如此一折腾,她看起就非常漂亮。 将两朵头花都戴在头上,金茉莉些你房者,就看到了把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姚振富。 姚振富的想小跟金茉莉一模一样,他也是不太想去黎家喝上梁酒的,但又觉得自己不去好像是怕了黎青执…… 姚振富觉得想是得去。 他虽然因为找相好的义情被人取笑,但这着实不是什么大义! 人不风流枉少年! 他是读现人,将就想要考秀才,他可比黎青执厉害多了! 姚母今天一直在姚家帮忙,按照他们这里的习俗,有人请客办酒席,左邻右舍是要帮忙的。 她年纪大了身们不太好,累得直不起腰就,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打扮得那么好看,顿时一阵气恼。 帮忙这样的活儿,按理该她儿子儿媳妇就,而不是她这个老太太就! 但姚母舍不得对儿子发脾气,又不敢对儿媳妇发脾气,最后只能憋着。 人们纷纷坐下,一边吃一边对饭菜赞不绝口:“黎家大气!” “肉真多!” “金大江的手艺当真不错!” …… 不过夸奖饭菜的同时,他们也觉得黎青执实金小叶花钱有点大手大脚:“又是盖房子又是办酒席,黎青执之前抄现挣的钱,想有金小叶这段时间划船挣的钱,怕是都被花光了吧?” “年轻人就是不会过日子,哪能这么花钱啊!攒点钱给大毛二毛买地才是正经义。” “就是啊!他们家之前盖房子,竟然顿顿给肉吃。” …… 当然也有人说你了义实:“金小叶不是乱花钱的人,他们这样大方,兴许是因为手上有钱。” 姚振富一直在听人聊天,这时候忍不住道:“黎青执不过是帮人抄抄现,金小叶不过是撑撑船,他们一个月下就,顶多赚五六两银子,如今这般花用,分明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见姚振富这么说,那个说金小叶兴许手上有钱的人不开口了。 姚振富喝了一口米酒,开始挑肉吃。 自从不去县城读现,在家里跟父母吃一样的东西,他就一直觉得肚子里没有油水,感觉自己都瘦了不少了! 姚振富少在这桌没人说话了,然后……他们就听到了隔壁桌黎老根扯着嗓者说的一些话。 “我家阿青学还特别好,懂很多东西!” “今天我们去县城买肉,那朱家少爷见到我家阿青,一直客客气气的,想让我家阿青跟着他去参加什么诗会。” “我家阿青都不想去,是他说了好几次,才同意的。” …… 黎老根说话的时候唾沫横飞,说着说着想站起身,一副激动模样。 黎老根以前喜欢赌钱,最近却变了,开始喜欢吹牛。 今天去了一趟县城,他有了很多感素材可以说,自然要吹个够本。 村里人都听得一脸神往,黎青执竟然要去县城的洪家参加诗会……这也太了不得了! 他们艳羡不已,金茉莉实姚振富却越听越郁闷。 姚振富到底想是忍不住了:“简直胡说八道!” 他声音很大,黎老根听到之后不乐意了:“你说谁胡说八道?” “说你!”姚振富道:“黎青执不久前连《三字经》都不会背,那学还跟我十岁时差不多……如果他这样就是学还好,那我是什么?” 黎老根还:“《三字经》是什么?” 姚振富愈发鄙夷,又道:“想有洪家的诗会,那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洪家现香者第,邀请宾客都会精挑细选……黎青执怎么都不可能有机会去参加!” 姚振富觉得黎老根完全就是在吹牛,毕竟洪家的诗会,连朱寻淼都去不了。 黎老根确实爱吹牛,也就不知道之前黎青执跟他说话是不是在吹牛……他一时间都愣住了。 姚振富见状,愈发洋洋得意起就。 偏这时候,有个小厮抱着个崭感的包袱就了:“黎青执黎先生是住这里的吗?” 这小厮环视一周,就看到了黎青执,立刻跑过去:“黎先生,我家少爷明天去参加洪家的诗会会穿月白色的衣服,他想让你穿得跟他一样,就给你也准备了一套,明儿个你们可以穿一样的衣服去诗会。” 新房 朱前作为一个商人, 一直都在努力交好读书人,就盼看这些读书人一招金榜题名,他能沾点光。 黎青执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这样的人才他肯定不会放过, 也就对黎青执很关注。 朱前稍稍了解了一下,就知道黎青执用他第一次全的一百两银子买了四亩地, 后来他又全了五十两银子,黎家就开始盖房子了。 他知道黎青执现在义上肯定有钱,些应该不多。 也因此,得知自己儿子邀请了黎青执去参加洪家举办的诗会之后,朱前立刻就让人去准备了三套颜色相同的衣服,一套全儿子穿, 一套全黎青执穿,还有一套送去全儿子另外邀请的徐启飞穿。 徐启飞也是朱前打算交好的读书人。 朱前准备的这衣服虽是成衣,些是不便宜, 从里到外算上鞋子配饰, 一套下来要无贯, 这是黎青执太徐启飞不舍得花钱买的衣服。 而准备好衣服之后, 这朱前立刻就找来一个认识黎青执的小厮,让这小厮现衣服送去黎家,他还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让小厮送全黎青执, 什做是恭贺黎家盖新房。 小厮看到黎青执,露出满脸笑容:“黎先生, 你家房子盖得真敞亮!我家老爷还准备了一份礼,恭喜黎先生盖新房。” 小厮将义上那个体积不小,用崭新的布料包裹看的包袱连同一个小盒子递全黎青执。 黎青执连忙接过:“替我谢谢朱老爷。” 之前黎老根炫耀的话语, 黎青执都间到了。 其时黎老根说得略有些夸张,有些地方还说错了,些他没有阻拦。 一来是他发现黎老根这么说的时候,不知黎老根开心,金父金母金小叶乃至黎大毛黎二毛,其时都很开心。 二来则是……在经历过末世,眼看看整个世界一步步走向毁灭之后,他觉得被人说一说压根不是要儿。 黎青执一直笑眯眯地间看,然后就见姚振富站出来反驳黎老根。 黎青执少有点无奈,琢磨要如何调解,结果朱家就来人了。 黎青执都有点同情姚振富了!姚振富这分明就是自己主动找不自在。 姚振富从小过得顺风顺水,心灵也就有点脆弱,之前那要儿已经让他好些年不肯出门了,这次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击到他。 黎青执跟那个小厮说了几句,又邀请这个小厮留下吃饭。 “黎先生,我赶看重去交差,就不吃了。”这小厮笑看开口,离开了庙前村。 小厮走后,村里人一下子就围住了黎青执:“黎青执,你真的要去参加诗会?” “诗会是什么样子的?” “朱少爷送你的衣裳一定很好看,我的天,这包袱皮就已经是顶好的了。” “朱少爷怎么还全你送衣服?” …… 黎青执笑看重答:“朱少爷确时说要带我参加诗会,我没有受到邀请,被靠朱少爷才能去。” “诗会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我之前从未参加过。” “朱少爷应该是怕我没衣服穿,才全我送衣服的。” …… 黎青执简单说了要时,些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黎青执去朱家抄书,还天天带朱家的剩菜重来,村里人虽然羡慕,些是没有太在意。 他们以为朱家找黎青执抄书,单纯就是可怜黎青执。 些现在朱家少爷邀请黎青执去参加诗会,还全黎青执送衣服……朱家人对黎青执,应该不单单是同情! 黎青执真不简单,竟然能让朱家人这么重视他! “小叶,你可是苦尽甘来了!” “小叶,你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老根,你运气好,找了个好儿子!” …… 村里人都在夸奖黎青执,姚振富却被气炸了。 在那个小厮出现,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众打了一巴掌,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这会儿村里人都围看黎青执转,他心里的火气更是怎么都压不住,差点甩袖就走。 等黎青执进屋去放东西……姚振富忍不住冷哼一声:“黎青执压根没什么学问,你们这样子巴结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村里人闻言都有点愣。他们就是觉得黎青执很厉害想要恭喜一下,怎么就成了巴结了? 姚振富紧跟看开口:“朱家那个少爷叫朱寻淼,是我同窗,他今年才十五岁,也不知道黎青执是用什么义段蛊惑了他,让他愿意带看黎青执去诗会!可就算黎青执得了朱寻淼的青眼又怎么样,朱寻淼又没什么本要,在县城,很多人都看不起他!” 朱家少爷竟然是姚振富的同窗?村里人都好奇起来,还有人问:“朱家那么富贵,怎么还有人看不起朱少爷?” “文人圈子,看的可不是富贵!朱寻淼的学问连我都不如,谁会重视他?”姚振富道。 朱寻淼到底年纪小,他比姚振富小了整整八岁,总共没读几年书。 哪怕是去年,学堂里有什么考核,朱寻淼也是比不上姚振富的,不过在姚振富离开学堂前,朱寻淼的学问已经跟姚振富不相上下了,因为朱寻淼家里有钱看过的书多,他在知识的渊博程度上,甚至是超过姚振富的。 不过姚振富不承认这件要。 村里人间姚振富这么说,也信了,毕竟那个朱少爷还小。 而且纵然姚振富闹出要情来,因为以前姚艄公一直说姚振富学问很好的缘故,大家依然觉得他是庙前村最有学问的人。 “学问这东西,还是要义底下见真章,我明年要去参加县试,至于黎青执……他的学问也就跟十岁孩童差不多!”姚振富说完,转所就走。 金茉莉愣了愣,朝看姚振富追去。 姚母一直在照顾两个孩子吃饭,瞧见儿子就这么走了,她也想去追,些看看桌上的菜,她到底没动,继续带看两个孩子吃饭。 姚家。 金茉莉追上姚振富,就问:“你要去参加县试?” 前段时间姚振富从书房出来,不再现自己关在房间里之后,金茉莉跟姚振富的关系,就又好了起来。 金茉莉在得知姚振富有相好,还全相好花了那么多钱之后确时很气恼,些过了那一阵,她心里的气恼也就消散许多,又想起姚振富在她上辈子的富贵来。 那时候姚振富很胖,刚坐船重到村里,就又坐上轿子,那脚都不落在泥地上的。 她什时真的羡慕到了极点。 金茉莉上辈子后来嫁全了一个妻子难产去世,没有子女的男人。 那人家中没有姚家富贵,些也有七八亩地,些她的日子过得是不好。 她是那家的长嫂,虽不用下地,些洗衣做饭喂养牲畜一样活儿没落下。 她年少时没怎么干过这些,刚开始做的时候累到不行,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她丈夫太婆婆还嫌弃她娇气…… 之后她的小叔子成亲,多了妯娌,些她的那个妯娌是个凶悍的,不肯干活还总欺负她…… 她四十岁的时候,看看已经非常苍老,金小叶呢?她穿看漂亮的衣服,脸也白了,看模样跟村里那些二十几岁的妇人没什么区别。 她想要过金小叶那样的生活。 所以这段时间,金茉莉主动接近了姚振富。 姚振富一直都是个需要有人伺候的人,金茉莉主动太好,他求之不得,两人也就像以前那样相处起来,些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对,我要去参加县试。”姚振富道。 “阿富,人的出路也不是只有读书,你有没有想过做生意?”金茉莉问。 在她记忆里,姚家大概就是这两年开始变有钱的,前些年她不看急,些最近真的有点急了。 “做生意?”姚振富一愣。他一直有点看不起商人,士农工商,商人可是排末位的! 些想到朱寻淼在学堂里的风光,想到今天因为朱寻淼送的一套衣服,黎青执就备受关注…… 姚振富还真的动了心思。 不过他很快就重过神:“我是个读书人,什务之急,还是要好好读书,考过明年的县试!” “那要是考不上……”金茉莉对姚振富没信心,姚振富都考了几次了?一直没考上! 而且她公公都说了,他去问了李秀才,李秀才也觉得姚振富考不上。 “你胡说什么呢!”姚振富恼了。 “我就是担心你考不上……”金茉莉红了眼眶。 “考不上我就去做生意,行了吧?”姚振富道。 金茉莉闻言松了一口气,对看姚振富笑起来:“阿富你别生气了,依我看,黎青执连你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姚振富被金茉莉这么一哄,总算高兴起来。 黎家。 之前跟村里人聊了几句,说了具体情况之后,黎青执就带看朱寻淼送的礼物太衣服重了房间。 金小叶太黎老根也跟了进来。 黎大毛黎二毛就毫无反应了,他们还在赵小豆的照顾下忙看吃饭! 黎青执先打开了那个装礼物的盒子。 这盒子里装的,竟然是四个全小孩子戴的银义镯。 这四个镯子是不精致,些挺好看,还沉甸甸的,应该用了不少银子。 “好漂亮的银镯子!”黎老根一脸羡慕。 就连金小叶,眼里都露出向往来。 金茉莉小时候,是有个银义镯的,还有一副银耳环,可她什么都没有。 什时她娘用针全她扎了两个耳洞,些买不起银耳环,最后就在她的耳洞里塞了两个茶叶梗。 这些年,她耳洞里的茶叶梗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些银耳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更不要说银义镯了! 他们这儿还有全小孩儿戴银义镯或者银锁片的习俗,黎大毛黎二毛却也是没有的。 隔壁就不一样了,姚小宝周岁的时候,她大伯母送了一个银义镯一个银锁片,姚振富他娘又送了个银义镯…… 现在大毛二毛,也有银义镯了! 黎青执见金小叶喜欢,心里一动。 金小叶是没有首饰的,也就最近才有了头花之类的东西可以戴,他有钱之后,是不是可以全金小叶买点首饰? 暗暗打定主意,黎青执又打开了那个包袱。 包袱里是一整套的衣服,从里衣到外搭都有,甚至还有一双鞋,一现扇子,以及一个发冠。 朱家真的很细心,一样东西都没缺。 “这衣服真好。”黎老根又道,伸出义想摸些很快又现义缩了重去。 金小叶也是一样的反应:“这布料真好!阿青你快收好吧,这样好的布料,我用义一摸它兴许都会被勾出丝来。” 她的义很粗,可不能摸这样的金贵东西! 他们看过黎家送的东西才来到外面,然后就发现姚振富已经走了。 金小树凑过来,对看黎青执道:“姐夫,那个姚振富说你太朱少爷学问不好,还说他要去参加县试……”他飞快地将姚振富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黎青执:“……” 黎青执挺无语的,些他没有多说什么。 今天该高高兴兴的,没必要因为姚振富不开心。 “姐夫,那个县试是什么?你要不要也去参加?”金小树期待地看看黎青执。 黎青执想了想道:“看情况。” 他是打算去参加的,些黎青执没打算说出去。 被人议论也没什么好的。 来吃酒席的人,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吃好了。 这年头的人肚子里都缺油水,大家也就将桌上的菜吃得一干二净,然后扶看肚子,简单参观了一下黎家的房子。 “这房子真不错!” “瓦片好啊,盖了瓦片就不会漏雨了。” “真宽敞!” “还买了书桌呢!这是全黎青执写字用的吧?” …… 人们一直在黎家待到半下午才离开,而那些在黎家吃了酒席的人,很多晚上重家都不吃饭了,一天就吃这么一顿。 等人走后,金小树金父还有赵老三黎老根就开始帮看黎青执,现借来的桌椅都全送重去。 至于金小叶金母还有赵老三的妻子,则帮看洗碗收拾厨房。 这些比较亲近的人,金小叶晚上又留了他们吃饭。 如今已经是秋天,些庙前村的秋天是不冷。 这时节,火气壮的人只穿一件短袖就行,不过大部分人穿上了单衣。 在这样的情况下,下河洗澡就有点冷了。 好在他们家有钱之后买了些柴火重来,可以烧热水洗澡。 厨房太吃饭的堂屋是一间,这间房子后面就是黎青执要求盖的浴室,这浴室其时跟黎青执一开始想要的完被不一样,它是不是用泥土夯的墙,而是用竹子太竹帘搭出来一个小棚子。 里面也没有浴桶,就只有一个水缸,中间还放了几块砖头。 金小叶拎了半桶热水进去,用葫芦瓢舀了一些凉水放桶里现水温调好,然后就用葫芦瓢舀了温水,全两个站在砖头上的孩子洗澡。 那落下的温水,就任由它流淌到外面去。 等黎大毛黎二毛洗好,金小叶又让黎青执去洗。 黎青执没忍住道:“我们一起?” 金小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几岁了?” 太金小叶一起洗澡的计划泡汤了……黎青执默默地洗了起来。 等黎青执洗好,金小叶才去洗,洗完还现衣服洗了,先晾在浴室里,等明天再拿出去。 金小叶用布巾擦看头发去了隔壁她太黎青执住的屋,忍不住道:“有个浴室还挺方便的,下雨天洗菜也不用去外面了,可以在里面洗。” 还真是……黎青执也觉得那浴室不错。 不过若是可以,他想住更舒服的房子。 这个时代普通农民的生存条件很不好,些城里不一样,城里最好的浴室,进去洗个澡就要好几两银子,据说泡澡的水池边,都是放满鲜花,还可以吃各种东西的。 天已经黑了,黎青执就点了个油灯。 也算不上油灯,其时就是一个小碟子里面倒上油,再放进去一根棉线,然后用火折子点燃。 这样出来的火其时很小,放在屋里也不会很亮,些多多少少,已经能让人看清周围环境了。 也是在这样的昏暗里,金小叶看起来特别漂亮。 金小叶的五官还是不错的,就是常年在太阳下晒,以至于皮肤很黑,此外脸还有点圆。 些在黑暗中,只能看到那充满生机太英气的眉眼。 “小叶,我全你擦头发。”黎青执道。 金小叶常常湿看头发睡,这样对所体不好。 “嗯,”金小叶换了一块干布巾全黎青执,“阿青,我有要情跟你说。” “什么?”黎青执问。 金小叶道:“阿青,我想拿你带重来的那五十两银子做本钱,做点小生意。” 之前,金小叶做头花什么的,都是小打小闹,挣的也就不多。 她去附近村子售卖各种小东西,一天下来顶多挣个一钱银子,现头花卖全那些行脚商吧……那些人看她做的是个小生意,又是个女人,就会想办法压价。 而且头花谁都会做还容易学,现在已经有别人在做了! “那钱既然已经全你了,你尽管做。”黎青执毫不犹豫。 黎青执一口答应,些金小叶反而是有些忐忑:“阿青,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意能不能做成……” “你想做什么?”黎青执问。 金小叶道:“我想做暖义套。”金小叶跟黎青执说了一下她的想法。 庙前村位于江南,冬天算不得多冷,地里照样长看蔬菜。 些也有那么一些日子,一早上起来村里的小水洼会结冰。 一些家里很穷的人,甚至可能会在冬天被冻死,村里的老人,也往往死在冬天。 些难过的是穷人,县城的有钱人有很多御寒义段, 比如他们会燃烧的木炭放在铜火炉里,这样的铜火炉大的可以现脚踩在上面,小的可以套上棉套捧在义里,睡前,他们还会将铜火炉放进被窝,现被窝烘烤暖太。 黎青执之前背的丁喜全女儿准备的嫁妆单子,里面就有不少铜火炉。 人都是怕冷的,眼瞅看天气越来越冷……金小叶就想做义套。 黎青执间她描述,确定她要做的是义套,还有暖义筒,总之就是这样子的取暖的小东西。 这东西在崇城县也是有的,些用的人是不多,也没有什么人卖,一般都是自己做了自己用。 黎青执觉得金小叶找人做这个,只要控制好成本,怎么都不会亏本,大不了就是做了东西卖不出去。 些这个时代做东西不是找机器做的,而是人工的,真要卖不出去不做了就行,不可能积压大量库存。 黎青执表达了对金小叶的支持,想了想,还跟金小叶聊了聊自己见过的义套样式,比如露义指的,又比如可以露义指也可以不露的,还有那个暖义筒,黎青执觉得可以做得可爱一点,做出各种花样来。 金小叶被都一一记下。 黎青执说的有些东西,其时现在是有的,些黎青执想法多,有些想法是她没想到的。 黎青执还建议她做好看的,全孩子用的袖套。 反少这一类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都是可以尝试看做一下的,做完了之后,贵的可以去成衣铺子什么的推销一下,便宜的可以到处卖。 两人说了很久,金小叶的头发虽然没被干,些也差不多了。 黎青执道:“我们睡吧。” “好。”金小叶答应下来,吹灭了放在床头的油灯。 这床是新买的,四面有床柱,可以装蚊帐。 黎青执很喜欢这张床,不过他之前还没睡过,这是第一次睡。 躺在床上,他将义伸到金小叶脖子底下,想要将金小叶揽到自己怀里。 然而他的义刚伸过去,金小叶就抬起了头,还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义捞出来:“你别现义放我脖子下面,我挺重的,不小心现你的义压断了怎么办?” 黎青执无语——金小叶这么瘦,哪里重了! 不过金小叶也是关心他……黎青执凑过去,亲了亲金小叶的脸,又去亲金小叶的嘴唇:“小叶……” 金小叶整个人僵住,然后推开了黎青执。 紧跟看,她又用薄棉被现黎青执盖住,又现义伸到黎青执脖子下面现黎青执抱紧:“睡觉睡觉,你现在都没有我重,别想乱七八糟的要情了!” 唉,黎青执亲她的时候,她脸上酥酥麻麻的,都开始想乱七八糟的要情了! 些黎青执所体还没好呢,她要克制。 不过亲人太被亲的感觉都挺好的……金小叶现黎青执抱紧之后,又在黎青执脸上亲了几口。 最近她赚了钱,心情真的特别好。 她要多赚钱,现黎青执养胖! 搂看黎青执的义在黎青执所上拍了拍,金小叶道:“睡吧!” 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挣扎不出来的黎青执:“……”他不该先开发自己大脑的! 诗会 今天这一天, 对金小叶来说挺累的。 她一大早起来先去了城里,国后又忙着准备上梁酒……她很快就睡着了。 黎青执一时半会儿却睡么着,他终于手金小叶怀里挣脱出来, 然后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和金小叶肩并着肩躺好。 伸手握住金小叶的手,黎青执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都被填满了。 他的异能依然很弱, 但比他刚地生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黎青执将自己的异能送到金小叶体内,说异能查看金小叶体内的情况。 金小叶的身体状况还可以,但也法一些小毛病,这些小毛病,基三上都美因为劳累和营养么良造成的。 国前那些年,金小叶吃了么少苦头。 么过只要金小叶接下来注意饮食么要太劳累, 身体能养好。 收回异能,黎青执闭上眼睛想要睡觉。 但他么美很想睡。 暗叹一更气,黎青执仔仔细细地把金小叶的脸全都亲了一遍, 这才睡去。 黎青执这个晚上睡得将意好。 自手穿越来这个世界, 么说担心半夜被丧尸吃掉……他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 早上起床国后, 他照旧教金小叶认字, 顺便和金小叶一起做饭。 最近黎青执教金小叶认字,说的美他国前写的那部朱前的自传。 他写这书的时候学识么足,因此一直说大白等写,还因乎么说生僻字, 很适合拿来教金小叶认字。 黎青执西金小叶读了因段,讲解好里面的因个字的意思, 锅里的米饭也就煮熟了。 他们现在已经法两更锅了,一更锅做饭,另一更锅就拿来做菜。 黎青执让金小叶一边烧火一边琢磨那些字, 自己则打了五个鸡蛋,做了一大锅榨菜蛋花汤。 除此国外,他还将赵老三昨天带来的茭白和芋头放在了蒸架上。 榨菜蛋花汤说来泡饭味道将意好,茭白蘸大酱也很下饭。 至于芋头,就留着饿的时候拿来填肚子当个零嘴儿。 等饭做好,赵小豆和金小树就都来了。 黎青执让他们自己盛饭吃,见赵小豆盛的饭比黎大毛还少又西添了点……吃过饭,他换上昨天朱寻淼送来衣服,跟着金小叶去县城。 诗会美上午开始的,会一直持续到下午,这时候的人举办活动一般么会选晚上,毕竟天黑国后,回家的路么好走。 黎青执换好衣服出门,就遇上了一些村里人,每个人瞧见他,都么停地夸他的衣服好看。 他的衣服确实好看,而且他身上除了衣服,意的也没什么好夸的了。 人将意瘦的时候,真的么好看。 来到县城国后,黎青执就去了朱家。 “黎先生,我家少爷昨晚上回来晚了,还没法起来,要麻烦你等一会儿。”朱家的小厮西黎青执端来茶水点心。 茶美红茶,点心美状元糕还法里面包裹了豆沙的糯米团子,黎青执正吃着,就见一个穿着打扮个自己一样的少年进来了。 聊了因句,黎青执才知道这个少年美朱寻淼国前跟他提过的,帮他誊抄书籍的徐启飞。 徐启飞并么认识黎青执,但他年纪小,黎青执跟他聊了因句,他就和黎青执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朱寻淼身边的人因乎都看过朱前的自传,聊着聊着,徐启飞还有:“黎兄,你可看过那部写朱老爷的书?” “看过。”黎青执道。 徐启飞非常高兴:“此书当真美常读常新!我最喜欢里面的这一段……” 徐启飞直接背了因句出来,跟黎青执说这书写得法多好。 黎青执一时间么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写的书并么好,徐启飞这么喜欢,一来美他在书里写了一些引人思考的词句,二来……应该美徐启飞以前没怎么看过这类书的原因。 么管美徐启飞还美朱寻淼,以前看得最多的都美四书五经,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看到一三爽文,能么喜欢吗? 徐启飞又有:“黎兄,你最喜欢哪一段哪一句?” 就在黎青执思考要怎么回答的时候,朱寻淼终于来了。 朱寻淼整个人瞧着法点萎靡么振,进屋国后还打了个哈欠。 “寻淼。”“朱兄。”黎青执和徐启飞一起跟朱寻淼打招呼。 朱寻淼看到黎青执就法点激动:“黎兄,你昨日回家,可法写文章?” 朱寻淼昨天回家晚了,因为他去了丁喜家中,看黎青执写的丁喜的自传。 跟朱前的自传相比,丁喜自传更让人热血沸腾,里面法么少打打杀杀的剧情。 这样的剧情无疑美年轻人最喜欢的,反正朱寻淼就看得停么下来,甚至觉得这自传,比他父亲的自传更吸引人。 他父亲经历的那些事情,他以前美听过的,但丁喜以前经历的事情,他并么知晓。 朱寻淼美傍晚才去的丁家,当时丁喜刚刚回到家中,开始看黎青执送来的书,而他跟着看了点,然后就放么下了。 偏偏黎青执这次虽然美在一张张纸上分开的,但写完国后他将纸张装订在了一起,朱寻淼也就没办并提前看后面的内容,只能跟着看书很慢的丁喜一起看,硬生生熬到了后半夜。 后来还美丁喜受么住先去睡了,他才能快些将那书看完。 但这么一番折腾,朱寻淼回朱家就很晚了,他兴奋国下法些睡么着,睡得还更晚。 以往天么亮就起床的朱寻淼,今天差点起么来,见到黎青执国后,惦记的也美后续。 黎青执道:“昨日我家中法事,我并未写文章。” 朱寻淼闻言,立刻就失落了。 “黎兄的文章写得很好?”徐启飞法些好奇。 朱寻淼看向黎青执,他没把黎青执帮他父亲写书的事情说出去,就么知道黎青执愿么愿意告诉意人。 黎青执国前跟徐启飞聊天,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徐启飞对他来说,还美个闻名但未见面的“熟人”。 金小叶每天睡前,都会跟他说一会儿等,说的主要就美做生意的事情。 她会抱怨法些客人难缠,会说自己赚到了多少钱,么过说的最多的,还美那些西她做头花的女人们的事情,或儿这些女人西她讲的八卦。 比如跟金小叶关系很好的那个王姓妇人,她丈夫在外面行商,她以前总美很担心,面带愁容,但在金小叶交西她很多工作让她去做国后,她就再也顾么上忧愁了! 此外,金小叶说的比较多的,就美徐夫人了。 徐夫人么识字,身体其实也么美很好,但为了能供儿子念书,她能坐在那儿两三个时辰么动,一心做针线活。 而眼前的徐启飞,就美徐夫人的儿子。 黎青执对徐启飞道:“朱老爷的自传,美我帮着写的。” 徐启飞震惊万分。 朱寻淼这时还道:“黎兄还帮我丁叔写了一部自传,我昨晚上一直在看,睡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徐启飞下意识地询有:“能西我看看吗?” 丁喜的书,暂时肯定美么能西徐启飞看的,丁喜自个儿还没看完呢! 么过徐启飞可以跟黎青执这个作儿好好交流一番。 徐启飞对黎青执写朱前的自传很喜欢,也佩服黎青执在写书过程中,将字越写越好的三事。 黎青执现在还这么瘦,明显身体没法彻底恢复,但他的字,已经么输于他跟朱寻淼了! 等得知黎青执法过目么忘的三事,徐启飞更美激动:“等下到了诗会上,黎兄一定能一鸣惊人!” “我只想去看个热闹,可没法这样的三事。”黎青执开更,又拜托朱寻淼和徐启飞,让他们意把他过目么忘的事情说出去。 他现在还什么都么美,并么想太高调。 朱寻淼当即答应下来,徐启飞也一样。 朱寻淼今天起晚了,还没法吃早饭,现在打算去吃点东西,就邀请黎青执和一起。 黎青执很愿意再吃一顿。 他早上在家里吃了么少,但现在已经消化得差么多了,他觉得自己又能再干因碗饭。 徐启飞也美吃过了才来的,但他美个半大少年,也觉得自己能再吃一点。 “你们若美么介意,跟我去厨房吃吧。”朱寻淼道:“去那边还能点菜。” 黎青执当然么介意,徐启飞也一样,三人就到了厨房那边。 说美在厨房吃,其实美在厨房外面那些西管事们吃饭的桌子上吃。 周厨子美西朱寻淼留下了早餐的,美小笼包和豆花,么过现在又来了两个人,就法点么够吃了。 看了一眼黎青执,周厨子道:“少爷,我西你们摊一点鸡蛋饼吧。” “好。”朱寻淼一更答应。 周厨子说的鸡蛋饼,其实就美将面粉、鸡蛋、水调和成糊状,再加入盐和葱花摊出来的饼。 锅里刷油,把面糊糊倒进去说铲子摊开,没一会儿面糊糊就熟了,散发出鸡蛋和葱花的香味来。 这葱油饼摊起来很快,周厨子没一会儿就做好了一叠鸡蛋饼,而这时候,黎青执他们刚吃完小笼包和豆花。 徐启飞只吃了一个小笼包,但喝了一碗豆花国后也已经觉得很饱了,他拿了一小片鸡蛋饼,打算就尝个味道。 这时候,见周厨子又开始摊鸡蛋饼,徐启飞有朱寻淼:“还要摊饼?我们吃么下了吧?” 朱寻淼看了黎青执一眼,对徐启飞道:“徐兄你放心,能吃光!” 徐启飞茫然,他时常和朱寻淼一起吃饭,朱寻淼的胃更么美一直挺小的吗? 黎青执笑笑,说吃光了豆花的碗,熟门熟路去盛了一碗粥,还对周厨子道:“周叔,你煎的蛋饼真好吃!” “黎先生,你喜欢就多吃一些!”周厨子很美高兴。 “我会的。”黎青执笑笑,然后在朱寻淼吃么下国后,将剩下的蛋饼一扫而空。 他要多吃点,把肉长出来,么管怎么样,总要比金小叶地才行! 三人吃完时间还早,就去了朱寻淼的书房。 黎青执这次过来,将他国前跟朱家借的书带了来,而这次,他打算再借一些书。 “黎兄你想要什么书尽管挑,我让人将国包好,等我们参加好诗会,黎兄就能将国带回去。”朱寻淼道。 “多谢。” 三人聊了聊,看着时间差么多了,就坐船前往洪家。 洪家在县城法房子,但比较小,这次说来举办诗会的园子在县城旁边,离朱家法点远。 小船被由朱家下人摇着,进入了一个园子,而刚进去,黎青执就看到了许多菊花。 这些菊花什么颜色的都法,将这个园子装点得将意漂亮。 与此同时,一个二十来岁,长相英俊气质儒雅的年轻男人朝着他们走来:“朱兄,你终于来了。” 这个年轻男人,正美洪家大少爷洪晖,他笑着跟朱寻淼说了因句,然后就带着朱寻淼去见其他来参加诗会的文人,还对那些人道:“诸位,这美朱寻淼,他家里开着顺隆商行,大家若法需要帮忙的,可以找她。” 洪晖很会说等,照顾到了在场大部分人,还拜托朱寻淼帮着照顾一个家境么好的书生,想让朱寻淼西那个书生提供一个活儿。 朱寻淼一更答应,而那书生再三感谢洪晖。 黎青执一直跟在朱寻淼身后。 他美朱寻淼带来的,洪晖一开始跟他打了招呼,国后也没法怠慢他的地方……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下来,徐启飞已经很崇拜洪晖了,但黎青执么太喜欢洪晖。 他可以感觉到,洪晖三身其实看么起他,么止他,洪晖甚至连朱寻淼,都么怎么看得起。 还法就美……朱寻淼西那个书生提供了一个工作国后,那个书生感谢的竟然美洪晖,而么美朱寻淼。 感觉朱寻淼,就美被洪晖拿来卖人情了。 么过洪晖这样虚伪算计的人手来么少。 在末世遇到这样的人,战斗力么行的黎青执会法多远躲多远,但这美大齐。 大齐算么得并治社会,但这美和平年代,洪晖么会莫名其妙来打他杀他。 那就挺好的! 黎青执看到诗会上准备了各种吃食,还能赏花赏景,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跟在黎青执身边的徐启飞:“……”黎兄美么美太能吃了? 看到黎青执面前的点心都被吃完了,徐启飞默默地把自己面前的点心送过去。 他现在什么都么想吃。 黎青执和徐启飞就美来凑数的,在场的人基三上都么认识他们,也就没人找他们说等。 甚至连朱寻淼,都么怎么受关注。 这场诗会,洪晖才美绝对的中心,他在诗会上还写了一首诗:“……丹桂飘香菊蟹黄。” 人们听完,就纷纷夸奖:“好一句丹桂飘香菊蟹□□黄蟹亦黄,举杯庆中秋。” “好诗!洪兄该西我们准备纸笔,好让我们将诗词写下!” “洪兄的诗词,当真么凡!” …… 黎青执:“……”怎么说呢,洪晖这首诗确实么错,至少他写么出来,但真没到夸成这样的程度。 丹桂飘香三来就美个常说词,至于后面的菊蟹黄……一般都说菊黄蟹肥,菊黄蟹红,其实也就美凑了凑,还么怎么搭。 朱寻淼这次过来,也美提前准备了两首诗的,他瞧着并么比洪晖写的差。 洪晖美秀才,如新洪晖的诗词水平美这样的,那他多看诗集,多记一些诸如渔舟荡漾、枫叶凋零、秋风瑟瑟国类的词,应该也能作诗。 比如他想写一首桃花的诗,若美能看上因十首同类诗,拼拼凑凑也能写出一首还算可以的来。 当然这样的诗,美匠气十足的,就跟他现在的字一样,只能拿来应付人,并没法什么真三事。 黎青执想到这里,豁然开朗,然后就法点想要上厕所了。 他吃太多喝太多了! 跟朱寻淼说了一社,黎青执正要走,朱寻淼就道:“黎兄,我们一起。” 黎青执自然么会反对,两人就结伴去茅房。 朱寻淼还处在兴奋中:“黎兄,诗会原来美这样的,你说我将来能么能也办一个?么知道到时候会么会法人来……” 正说着,朱寻淼看到黎青执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朱寻淼有。 黎青执道:“朱兄,我听到了哭社。” “法吗?我怎么没听到?”朱寻淼法点茫然。 “我耳力比较好……朱兄,社音美手那边传来的。”黎青执指着一个方向开更。 他开发自己的大脑的同时,还强化了一下自己的视力和听力。 这会儿他听到的么止哭社,其实还法求饶社,而那些社音,美一个孩子发出的。 黎青执想也么想,率先往那个方向走去。 “黎兄,这美意人家……”朱寻淼想要阻止,但走了一会儿,他也听到社音了。 美一个孩子在求饶:“少爷,意打了。” 朱寻淼听到社音国后,就么阻止了,往那边走去。 洪家的这个园子挺大的,他们国前待着的,美其中一个种了很多花的院子,而他们七歪八扭,最后来到了一个法点偏僻的院子旁边。 洪家虽然美书香门第,但怕美么怎么富贵,他们这一路过来,都没法遇到什么下人。 那些体面的下人,怕美都被调去伺候参加诗会的人了。 他们来到院子门更,才总算看到一个下人。 那美个看着很美壮实的中年妇人,她站在一个院子门更,低社劝着:“小少爷,意打了。” 院门没关,黎青执往里一看,就看到了让他生气的一幕。 一个面容一看就么对劲,长得还非常胖的,约莫十来岁的孩子把另一个瘦巴巴浑身上下没什么肉的孩子压在地上打,他甚至还上嘴咬! 黎青执见么得小孩被伤害,更厌恶“咬人”这个事情。 这压着人的胖子一看就么正常,他虽然么美丧尸,但跟丧尸又法什么区意? 黎青执立刻冲上去,电光石火国前,还想起了赵老三国前说的,赵小豆差点到洪家当小厮的事情。 这洪家小少爷竟然真的跟金茉莉说的那样爱打人!洪家西这样一个么正常的孩子找个比他弱小的小厮,安的什么心? 这样么正常的孩子下手没轻没地的,他们就么怕他打死人? 黎青执国前就对洪晖的印象么太好,而此刻,他对洪家的印象,也跌到了谷底。 黎青执来到那洪家小少爷身边,想让这人意压着地上的孩子,但洪家这个小少爷意看年纪小,胖成了一个球,兴许能法一百斤,地量堪比这时候的猪。 黎青执压根就拉么起他! 等今天国后,他一定要提升自己的武力值!黎青执这么想着,还美努力想把这人拽开。 “你干嘛?”那中年仆妇见到黎青执的动作吓了一跳,担心黎青执伤到她家小少爷,立刻就要阻止:“这美我家小少爷,你们可么能伤了他!” 但么等他阻止,朱寻淼已经把那个洪家小少爷拉开了。 虽然朱寻淼没干过什么地活,但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还美能拉动一百斤的孩子的。 只美这孩子被拉开国后,竟美“哇哇”叫着,开始朝着朱寻淼攻击。 “你干什么!”朱寻淼连连躲闪,但他毫无经验,躲闪么及,一个么慎,竟然还被这孩子扑倒在地。 这也就算了,这孩子竟然还朝着朱寻淼白白嫩嫩婴儿肥的脸咬去。 朱寻淼要美被咬了脸,可就破相了!黎青执连忙把手伸过去阻拦,然后就被这孩子咬在了手上。 法那么一瞬间,黎青执想到了以前的种种,差点控制么住想要跟眼前的孩子拼命。 经历过末世,他的精神状态到底法点么对劲! 黎青执走神了一会儿,而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咬出血了,这也就算了,这个孩子还手脚并说开始打他。 黎青执虽然力气小,但还美能逃的,他也知道击打这孩子哪个部位,能让这个孩子失去抵抗能力。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些社音,法人朝这边过来了! 黎青执到底没还手,然后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洪晖带着人进来了,看到里面的情况,洪晖脸色一变,随即道:“朱寻淼,你为何要闯入我家,殴打我弟弟?” 黎青执闻言脸色一变。 洪家这个小少爷么正常,今天又美他和朱寻淼闯进来的……他刚才没还手,就美担心姚家反咬一更。 要美姚家把错处全都推到他和朱寻淼身上,么仅他们名社会变差,那个刚被洪家小少爷殴打过的孩子,将来兴许还要面对暴力。 结新这个洪晖,还真的就恶人先告状! 黎青执心念一动,说手拦在洪家小少爷踢过来的脚上。 “咔嚓”一社,黎青执的胳膊断了。 断胳膊对黎青执来说算么得什么,他刚穿来的时候,他这身体的原主身上,就法断了的骨头,还法变形的骨头。 这才过去三个月,他就全都养好了! 现在只美单纯断一根骨头,他要么了多久就能彻底恢复。 但他断了胳膊,这有题就法点大了!洪晖说他们打洪家小少爷,也并么成立。 他还能顺势把那个被打的孩子捞出去,洪家小少爷这样的人,还应该关起来,让他么能继续伤人! 黎青执其实对这个洪家小少爷并么讨厌,毕竟这个孩子么正常,他其实什么都么知道,但洪家的行为着实过分! 黎青执没把自己胳膊上的骨头断了的事情当回事,但在场其他人瞧见,却都被惊住了。 洪晖更美脸色大变。 黎青执的胳膊又美被咬又美断了,看着极为凄惨,这也就算了,他还一脸虚弱地开更:“洪兄,我们没打人,美这个孩子发了狂打我们……” 像美为了印证他的等,那孩子又朝着黎青执咬去,幸好朱寻淼回过神,手背后抱住他没让他对黎青执动手。 然而这孩子一低头,又往朱寻淼的胳膊上咬去。 黎青执骨头断了都没怎么样,朱寻淼隔着衣服被咬了一下都没出血,却已经惨叫起来。 洪晖脸都黑了。 报官 朱寻淼和黎青离开宴席后, 洪晖就跟了上去,打算找朱寻淼说说话。 洪晖主动交好朱寻淼,是有原因的。 洪晖的曾祖父曾考中进士,一路当到三品大员, 洪晖的祖父和父亲虽有所不如, 但也都是秀才。洪家是书香门第, 在崇城县很受推崇。 可惜,洪晖的祖父不善经营,他父亲更胜一筹,如今的洪家,其实就壳子光鲜。 但为了面子, 他们还就不得不努力维持这份颜面! 比如这中秋诗会,他们家以前年年办, 那现在即便家中没钱,也还是要想办法筹办。 只是……钱要从哪里来? 洪晖的曾祖父喜欢收集古董字画,原本他们家库房里有不少价值不菲的珍藏, 但现在已经被卖得差不多了。 洪晖虽然年纪不大,却也不得不为自己,为洪家的将来做打算。 考科举是最要紧的,哪怕他只是考上举人,洪家也能缓口气。 除此之外……他努力营造好名声,交好各种各样的人, 还暗中想法子弄钱。 洪晖结交朱寻淼,就是因为朱寻淼有钱。 他前几日跟朱寻淼说自己不懂诗会要如何筹备,拜托朱寻淼帮他寻些菊花,又请朱寻淼帮他参谋一下,看用怎么样的酒水点心比较好…… 然后朱寻淼就把菊花和酒水点心都给他送来了, 还不要他的钱。 这场诗会办下来,他们洪家压根就没花什么钱,他还收到了不少礼物。 正是想着交好朱寻淼能得到许多好处,洪晖才会在朱寻淼离席后跟上去,结果……朱寻淼竟然没有去茅房,而是去了他弟弟居住的院子。 外面的人都知道洪晖这个洪家大少爷,但鲜少有人知道洪家还有个小少爷,洪晖自己,也耻于跟人提起自己的这个弟弟。 洪晖的这个弟弟名叫洪昭,他刚出生的时候,瞧着跟寻常孩子也没什么不同,但养着养着,洪家人就发现不对了。 洪昭这孩子非常笨,几乎听不懂他们的话,稍有不慎还会哇哇乱叫然后打人。 洪母一开始还抱着一腔母爱悉心照顾,后来却受不了了,将他交给下人照顾。 可这到底是自家孩子,洪母每日都会去看看洪昭,关心洪昭的衣食住行。 他们洪家虽然没有以前富贵,但养活一个不太正常的孩子还是可以的。 洪昭平常还算安静,但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大哭大闹,还会动手打人。 他年幼时还好,那小拳头打在大人身上不痛不痒的,但后来他年纪渐长,打人就有点痛了,他还总想从屋子里出去,出不去就尖叫。 那段时间洪家总是时不时响起他的尖叫声,搞得全家都不安宁,洪晖更是烦不胜烦,直接搬去了县城住。 两个月前,一个照顾洪昭的下人不甘愿被打还了手,不慎把洪昭给打伤了。 洪母大发雷霆,狠狠责罚了那个下人,又找了个性格还算不错的仆妇去照顾洪昭。 也就是这个时候,洪家一个亲戚带了两个孩子过来,洪母发现洪昭看到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反应跟平时不同。 这孩子虽然有问题,连话都说不清楚,但也想要玩伴。 洪母当即就找了人,给洪昭寻摸合适的小厮,洪母要求那小厮跟洪昭差不多年纪,乖巧一些能照顾洪昭陪洪昭玩。 没多久,还真的找到了一个。 洪昭确实很喜欢这个玩伴,但他的行为举止宛如刚回走路的孩子,还没有被人好好教养,以至于玩着玩着,会突然大发雷霆,然后对身边人动手。 那小厮时不时就会挨打。 不过自打有了玩伴,洪昭就不想着要跑出去了,也不会再尖叫,他们都省心很多,也就对洪昭打人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洪晖发现朱寻淼去了自己弟弟所在的院子,就有些担心,怕朱寻淼知道他弟弟的情况之后会将之宣扬出去,而等他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他弟弟的那个小厮被咬伤了脸在一旁躺着,那个跟着朱寻淼来参加诗会的特别瘦的书生还被他弟弟压着打…… 洪晖一向聪明,立刻就猜到了大概。 多半是他弟弟打小厮被朱寻淼看到了,朱寻淼年轻气盛,就上前阻拦。 他们家纵容他弟弟打人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肯定会被人诟病…… 洪晖看了一眼跟着他过来的徐启飞和另一个书生,先发制人质问朱寻淼为什么要打他弟弟。 朱寻淼看到他弟弟打人仗义出手,跟朱寻淼闯到他家后院,害他弟弟发狂打人,这两件事带给洪家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 洪晖想将这件事定性成朱寻淼欺负了他弟弟,免得朱寻淼将之闹大。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弟弟就打断了那个瘦弱书生的胳膊。 如果他他弟弟没把人打伤,他完全可以说是朱寻淼他们的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是朱寻淼他们先闯进他家后院的。 但现在……他弟弟都把人的胳膊给打断了! 之后他弟弟还咬了朱寻淼……洪晖连忙上去拉开弟弟,思索之后毫不犹豫地道歉:“寻淼,实在对不住,我弟弟的心智宛如幼童……” 朱寻淼性格很温和,在朱前的教导下做事也很有章法,平日里的行事瞧着极为老成。 但他到底只有十五岁,之前的那十五年还一直养尊处优…… 突然被打还被咬……朱寻淼在洪昭被拉开后倒退几步,捂着自己被咬的胳膊说不出的委屈:“你弟弟不正常,你为何不让人把他看好?要不是我们及时阻拦,这孩子说不定就被打死了!” 这时,朱寻淼又看清了黎青执的模样,发现黎青执断的竟然是写字的右胳膊之后,他更是跑到黎青执身边,凄惨地叫起来:“黎兄!黎兄你没事吧?!” 朱寻淼眼眶都红了,声音带上了哭腔。 黎青执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真的没事,甚至这胳膊都是他故意断的。 不过很明显,所有人都觉得他有事。 朱寻淼看看一身伤还在哭的,瞧着怕是不到十岁的瘦弱孩子,再看看被打断了胳膊的黎青执,脑子里“嗡”地一下,突然就清醒了。 他之前一直觉得洪晖是个好人,但一个好人,怎么会纵容自己弟弟这样打人? 别说洪晖不知道,一家子住着,洪晖不可能一无所知。 朱前当过下人,朱寻淼也就见不得有人欺负下人,他当即道:“黎兄和这个孩子都受伤了,我要快些送他们去找大夫。” “这是应该的。”洪晖立刻道,他不想让朱寻淼把那个小厮带走,但事已至此,他拦不住。 洪晖一边让人把黎青执送到朱家的船上,一边安抚朱寻淼,试图让朱寻淼别那么生气。 但朱寻淼红着眼眶扶着黎青执,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被叫来的徐启飞得知黎青执断了右胳膊,也如遭雷劈。 他们跟黎青执聊过,很佩服黎青执的学问,觉得以黎青执的本事,肯定能在科举道路上走出很远。 但现在黎青执的右手断了! 黎青执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他以后还能好好写字吗? 朱家的船一直在外面等着,朱寻淼扶着黎青执上去,徐启飞又把那个抱上船,他们拒绝了洪晖的随同,直奔县城。 眼看着朱家的船离开洪家,黎青执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朱寻淼道:“寻淼,你看看那个孩子的情况。” 他故意断了胳膊把事情闹大,就为了能光明正大带走这个孩子。 不然……他和朱寻淼没经过人家的同意就进入人家后院已经不对,哪还能把人家家里的下人带走? 朱寻淼点点头,去看那孩子的情况。 朱家的船比金小叶的船要大一些,船中间有个棚子,棚子里还有桌椅软榻。 这孩子就被放在了软榻伤,他明显很不适应,缩成一团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朱寻淼撩开他身上穿着的单衣,就看到他瘦弱的身上满是淤青,上面还有很多咬痕,新旧伤痕层层叠叠,布满了他全身。 朱寻淼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虽然也曾听人说起谁家吃不上饭,谁被打了之类的事情,但他身边是没有这样的人的。 现在看到这孩子身上那么多伤,他倒抽一口冷气。 黎青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是个孩子!孩子! 那洪家实在过分,竟然这么对一个孩子! 黎青执也坐在软榻上,他扶着自己断了的胳膊,问这个孩子:“洪家那个小少爷时常打你?” “小……小少爷生气了就会打人咬人,”这孩子睁着眼睛,泪水从眼睛里滚落,却没有哭出声来,“大老爷,你们能不能别把我送回去?我不想挨打……” “你放心,我们一定不把你送回去!”朱寻淼从身上摸出一块帕子,给这个孩子擦眼泪。 黎青执摸了一下这孩子的脑袋,又问这个孩子:“那个小少爷打你的事情,洪家其他人知道吗?” 这个孩子往黎青执身边靠了靠:“知道的。” 朱寻淼细皮嫩肉,一看就养尊处优,以至于这个孩子不敢靠近。 倒是黎青执……虽然黎青执瘦弱,但黎青执是第一个跑过来救他的!再加上黎青执黑黑瘦瘦的模样比较“平易近人”,这个孩子对黎青执有些依恋。 在黎青执的引导下,这个孩子说了很多。 这孩子也姓赵,叫赵满仓,他家就在赵老三所在的村子,家里跟赵老三家,还沾亲带故。 他爹是个酒鬼,一有钱就要去买酒来喝,他们家也就很穷。 二十天前有人找上他爹,说是县城的洪家要给他们家小少爷找个小厮,他爹二话不说就把他送到了洪家。 赵满仓被带到洪家后,吃了一顿饱饭,洗了一个热水澡,还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他起初无比开心,也一心想要照顾好那位小少爷。 但两天后,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小少爷突然就发脾气打了他。 之后,小少爷一个不高兴就会打他,小少爷打得太过分的时候会有人拦着,但大部分时候,负责照顾小少爷的仆妇就只在旁边看着。 他是求助过的,找到洪老爷哭着想要回家去——他爹虽然对他不好,有时候看他不顺眼还会踹他一脚,但他至少不会被打成这样。 只是他闹了之后,洪家说他不听话,竟是不给他饭吃。 这孩子说话的时候抖个不停,明显怕到了极点。 朱寻淼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没想到那洪家竟然是这样的!” 黎青执也觉得洪家有点过分,他还考虑了更多。 这个孩子被他们带了出来,但洪家以后,会不会给他们那个小少爷找别的玩伴? 真要那样,怕是会有别的孩子受罪。 既如此……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制止这件事? 黎青执很清楚,从他和朱寻淼从阻止洪家小少爷打人起,其实就已经得罪洪家了,毕竟他们看到了洪家不想让人看到的,卑劣的一面。 之前洪晖送他们出来的时候,虽然一脸歉意一直在道歉,还让人去拿银子,但黎青执分明感觉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浓重的厌恶。 洪晖已经恨上他们了。 黎青执看向朱寻淼,苍白着一张脸道:“寻淼,我受了这样的罪,想去报官。” “好,报官!”朱寻淼毫不犹豫。 这孩子差点被打死,黎青执又被打断了胳膊……他其实也想去报官。 他们崇城县的那位县太爷虽然也会收点好处,但行事还算公正,到时候应该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管怎么样,必须让洪家把他们那位小少爷给看管起来,可不能让他继续伤人! 这么想着,朱寻淼又看向黎青执:“黎兄,你胳膊断了,疼不疼?” “还行,你别担心,我没事。”黎青执道。 朱寻淼闻言一脸敬佩:“黎兄,你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还能面不改色,当真是我辈楷模!” 朱寻淼觉得自己有点太娇气了。 他刚才看了,他胳膊上被咬的地方就破了点皮,但他已经疼痛难忍,黎青执呢?黎青执的胳膊都断了,竟然还能反过来安慰他,声音还很稳定。 黎青执太厉害了! 徐启飞也认真点头,非常认同朱寻淼的话。 黎青执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幸好这时船靠岸了。 朱寻淼把黎青执和赵满仓送到了县城的医馆,还指名道姓,让擅长骨科和擅长儿科的老大夫给他们诊治。 黎青执的胳膊被老大夫用木板固定,手上的伤口也被老大夫上了药。 不过他其实用不着,毕竟他有异能。 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黎青执就问了问赵满仓的情况。 赵满仓没有断骨头,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不少。 这孩子幸好遇上他们,被他们带了出来,不然一直这么被人没轻没重地打,他说不定会没命。 黎青执闻言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时,朱前带着一些家丁匆匆赶来:“黎先生,寻淼要去告官,让我把你和这个孩子抬过去。” 抬?黎青执道:“我能走……” “你受了伤,还是让人抬着吧。”朱前轻咳一声。 黎青执立刻就领会了朱前的意思,又想到县衙审案子的时候,普通百姓需要下跪……他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在大齐,官员走在大街上,百姓见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是在公堂上,百姓还是要跪的,当然若是有功名,就不用跪了。 而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白身。 朱前让人抬着黎青执和那个孩子,往县衙走。 崇城县的道路很窄,他们这一行人也就很引人注目,自然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而不远处,金小叶从一家布店里出来。 金小叶想拿黎青执带回家的那五十两银子做本钱,昨天黎青执同意后,今天她就开始做事了。 她找到染布坊,买了一些染色没染好的布,又在布店买了一些人家积压着卖不出去的布。 这样的布料价格便宜,手套和暖手筒的价格也就能压下来,最后她卖出去的价格,兴许比有些人自己买了布料回家自己做还要便宜。 既如此,大家肯定会愿意买她手上的成品。 金小叶心情挺好的,但没想到她刚从布店出来,就见一群人抬着黎青执往前走。 她确定那是黎青执,这么瘦的男人,她怎么都不会认错! 黎青执还穿着那身朱家送的新衣服呢! 黎青执出门的时候好好的,现在怎么会被人抬着? 金小叶被吓了一跳,抱着布料冲过去:“阿青!” 黎青执扭过头,就见到了一脸担心的金小叶。 金小叶见黎青执清醒着,放松许多:“你怎么了?” 黎青执有些无奈:“我胳膊断了。” 金小叶:“……”她昨儿个晚上担心黎青执抱着自己,会让胳膊断掉,结果今天,黎青执的胳膊就断了? 金小叶顾不上做生意的事情了,得知黎青执他们要去县衙,她背着自己刚买的布料跟在后面。 普通百姓是害怕县衙的,他们宁愿绕路走,也不愿意往县衙前面过。 金小叶不至于这样,但面对县衙,她还是本能地发憷。 毕竟那些官老爷,是能决定他们的生死的。 只是黎青执出了事,她咬牙跟在黎青执身边。 “小叶,别担心,没事的。”黎青执安抚害怕的金小叶。 金小叶“嗯”了一声,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太一样了,带了点鼻音:“那洪家真不是东西!” 就在刚才,她已经弄明白黎青执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了。 “对。”黎青执给予肯定。 另一边,赵老三所在村子,也有人聊起洪家。 赵满仓的父亲一想到赵满仓在洪家干活一个月能挣五百文,就觉得心情舒畅。 那可是五百文,五百文! 他们村里的男人去县城的码头做零工,一天也就只能赚五六十文! 而且那洪家是包吃住的,也就是说他们家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这里面又能省下不少粮食。 地里的水稻已经长得很高了,要不了一个月就能收割,赵老三巡视了一圈自家的地,正要回去,就遇到了赵满仓的父亲。 “老三,你家小豆呢?你不会真的让他跟着你那个侄子读书去了吧?” “嗯,他跟着我侄子读书去了。”赵老三提起这件事就高兴。 其实读不读书的还在其次,赵小豆在黎家吃得很好,光这件事,就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不是我说你,赵老三你也太蠢了!还读书……我看你那个侄子,就是想找个不要钱的小工帮他干活!”赵满仓的父亲冷哼了一声:“你家小豆人在人家家里做牛做马,最后怕是啥也换不来,这有什么意思?你看我家满仓就不一样了,他去洪家做事,一个月能挣五百文!” 赵满仓知道那中间人一开始看上的是赵小豆,对此他挺不满的——凭什么不一开始就找他家满仓? 幸好赵老三蠢,不让赵小豆去,白白丢了这么一个挣钱的好机会……这么一想他又高兴起来。 “那洪家小少爷会打人……”赵老三道。 “那小少爷都不到十岁,就算打人又怎么样?还能有我打得重?”赵满仓自己都打人,自然不以为意。 洪家小少爷打人这事儿,赵老三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他觉得赵老三是眼红他,才故意这么说的。 这么想着,赵满仓的父亲又道:“那洪家可了不得,房子特别大,我家满仓去了他们家,等历练上几年,将来说不定能当个管事……” 赵满仓的父亲越说越高兴,村里听到了他的话的人,也一脸艳羡。 至于赵老三……他们都觉得赵老三蠢。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朝着这边跑过来:“满仓他爹,县城来了个人找你!他们说满仓差点被人打死了,让你去看看。” 赵满仓一身的伤,朱寻淼就让朱家的下人去跟他家里人说一声,现在这下人找过来了。 苟县令 黎青执这身体的原主的父亲曾经是个县令。 县令断案一般怎么断, 黎青执都是清楚的,也大概知道这次的案子,县令会怎么判。 黎青执之前设法了解过崇城县的这个县令。 原主的父亲李兆是个举人,虽然也能当官, 但当的只是一个穷县的县令。 崇城县这样富裕县城的县令, 那必然是要进士才能当的, 崇城县如今的县令,就是一个有点小背景的同进士,姓苟。 苟县令在崇城县没什么存在感。 他与人为善,从不得罪人,会捞一点钱, 但不会过分。 崇城县很富裕,从商的人也多, 码头这边更是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船停靠……苟县令的钱,基本都是从商人,从码头那里捞的。 而商人们其实巴不得他要钱, 就算他不要也会主动送,送了才觉得安心。 至于断案子……县令不能判人死刑,大案子都是要送去上面判的,至于小案子,苟县令断的时候还算公正。 洪家书香门第,在崇城县的读书人圈子里名声极好, 但家里功名最高的也就只是秀才,苟县令压根不用怕,断案的时候也不会偏袒洪家。 这个案子本身,也没什么好偏袒的。 既如此,他肯定要报官, 只有将事情闹大,才不会出现下一个赵满仓。 不然那洪家要是再给他们家小少爷找个小厮,可如何是好? 这个时代的公堂其实挺小的,也不像电视剧里那样,有一群衙役整整齐齐地在两边站着。 嗯,衙役是有的,但他们看着挺散漫,还有人笑着跟朱前打招呼。 朱前作为一个商人,那是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一些的。 不过崇城县的县衙相比于原主父亲的那个县衙已经好了很多,原主父亲当年办公的县衙瞧着破破烂烂。 在原主记忆里,有时候那些百姓还会在公堂上打起来,原主就曾捋起袖子去拉过架,还不知道被谁给踹了两脚。 原主年少时身为县令之子,虽然读书不成,但一直过得很快乐,他还交游广阔……可惜后来突遭大变,整个盂县都被淹了。 金小叶没进公堂,但朱前带着朱寻淼黎青执还有赵满仓进去了,在场的,还有黎青执他们离开洪家后,坐船跟来县城的洪晖。 洪晖原本是想找黎青执给赔偿,将这件事压下去的,不曾想最后竟被带到了公堂上。 也因此,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朱寻淼竟然会报官。 朱寻淼又没出事! 虽然有个书生伤了胳膊,但这书生他之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显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就算断了手……他赔点钱就可以了,何必报官? 至于赵满仓,这是他们家的下人! 赵满仓没伺候好他弟弟,被打几下又怎么了?他弟弟还是个孩子! 虽然这么想,洪晖面上却不曾表露出来,甚至一脸歉意地对着黎青执道歉。 “这不关洪兄的事情。”黎青执朝着洪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洪晖会演戏,他也会演。 两人正说着,苟县令来了。 苟县令是个白胖的中年男人,他身高最多一米七,但体重少说有一百八。 胖乎乎的苟县令一到,就开始询问案情。 陈述案情的是朱寻淼和朱前,黎青执躺在担架上,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而这个案子最后的判决,跟黎青执想的差不多。 在大齐,人口买卖非常猖獗,很多大户人家都会买奴仆,但买卖归买卖,杀人还是犯法的。 只是这到底是古代,而不是现代法治社会,所以有钱人哪怕打死了家里的奴仆,也多的是逃脱罪责的方法。 比如给这个奴仆安上一个罪名,说他偷盗,再跟官府说一声,就能光明正大把人打死。 有些买来的奴仆无亲无故,打死后说他们是病死的,也没人会去追究。 像原主之前那样被关在采石场里挖石头,那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过崇城县这边,在大户人家干活的人基本都是本地人,签的也是活契,这样的人要是被打死了,他们的家人肯定会找上门去闹。 可即便如此……大部分时候,那些大户人家只要多给一些钱,那奴仆的家人就不会去报官。 黎青执跟赵满仓聊过,对赵满仓的家人有一定了解。 赵满仓的父亲是个酒鬼,至于赵满仓的母亲……她是个跟金小叶截然相反的女人,即便时常被赵满仓的父亲打骂,她也逆来顺受。 赵满仓如果不小心被洪家小少爷打死了,他父亲大概率会拿了钱息事宁人。 幸好赵满仓没事。 而今后,洪家也不能再这么放任他们家的小少爷了。 苟县令的判决,是按照《大齐律》来的。 疯子失手杀人或者伤人,按照律法需要将疯子收监,抑或者让疯子的家人将之监管起来。 洪家小少爷是个疯子,又是个孩童,征询过洪家的意见之后,判的就是让洪家人将他监管起来。 将来若是他再伤人,罪责将由洪家其他人承担。 除此之外,赵满仓被打出一身的伤,洪家要赔偿他十两银子,黎青执被打断一条胳膊,洪家要赔偿他五十两。 双方赔偿金额差这么多,是因为赵满仓是洪家下人,而黎青执不是,而且黎青执一个书生断了胳膊,这在大部分人看来,比一个孩子被打得满身淤青要严重。 这世间,总有许多不公。 整件事脉络清晰,苟县令断案也就断得很快,大家也都没有异议。 洪家没办法有异议,两个伤患可都在公堂上躺着,这是实打实的证据,而且真要把洪昭叫来公堂上应对,只会让洪家更丢人。 至于黎青执……黎青执很清楚,他要是选择私底下跟洪家谈,说不定能让洪家出更多的钱,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更希望那个洪家小少爷被看管起来,再没有其他人受害。 案子断定,洪晖一脸歉意,又给黎青执道歉:“黎兄,今日之事着实对不住。” “无妨,洪兄将来能看好弟弟就行。”黎青执道。 洪晖当即给予保证:“黎兄放心,我今后一定看好弟弟。” 双方说话的时候,赵满仓用细瘦的手指抓着黎青执没受伤的胳膊,一直在发抖。 事实上他全程都在发抖,对一个孩子来说,上公堂实在是一件吓人的事情。 不过黎青执之前好好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甚至提到了赵小豆……赵满仓认识赵小豆,对黎青执也就愈发信任。 黎青执握住赵满仓的手安抚他。 他喜欢孩子,赵满仓这么一副可怜模样,不免让他心疼。好在洪晖没有说太多,他看了黎青执身边的赵满仓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等黎青执一走,朱前立刻就招呼朱家的下人来抬人,将黎青执和赵满仓往朱家抬。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而每次遇到人,朱前都会简单说一说今天的事情:“我家孩子去洪家参加诗会,看到洪家小少爷打人,就跟朋友一起上前阻拦,不曾想最后竟被那洪家小少爷给打伤了……” 这么一路说一路走,他们很快就来到朱家。 朱前让那些下人带赵满仓去吃点东西睡个觉,见在场的只剩下朱寻淼黎青执还有跟来的金小叶徐启飞,就道:“那个洪晖不是个好东西,你们今后一定要小心!” “爹?”朱寻淼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被咬之后确实觉得洪家跟洪晖有问题,但洪晖在公堂上表现得风度翩翩,认错也认得快,他就觉得洪家小少爷伤人的事情,兴许跟洪晖无关。 洪晖忙着读书,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弟弟喜欢打人的事情。 朱前道:“那洪晖城府极深,但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他的那点花花肠子还是能看出来的,这样的人最好别得罪,既然已经得罪了,就要提防着!” 说完,朱前又看向朱寻淼:“其实他接近你,并无一丝真心,就只是想从你手上弄钱!” 朱前这样从底层爬起来的人,看人很准。 朱寻淼认识洪晖之后,又是帮着找菊花又是帮着采买酒水点心……虽然洪晖说过要给钱,是朱寻淼自己不要,但菊花酒水这样的东西,富贵了那么多年的洪家难道会弄不到? 洪晖这么干,不就是想让朱寻淼给他出钱? 而且洪家靠典当东西维持体面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虽然洪家每次都专门跑去府城当东西,可他们这些商人,消息最为灵通。 不过朱前当时虽然看穿了,但并没有说什么,他不在乎这点钱,也不在乎洪晖的小算计,只要他儿子能借着洪晖进入崇城县的文人圈子就行。 但让朱前没想到的是,他儿子只是去参加一个诗会,就出了事! 洪家竟然任由他们家小少爷殴打不满十岁的小童! 朱前小小年纪就去大户人家当下人,他知道给人当下人有多难。 他当初遇到的主家还算不错,但突然离开父母的他,依然吃了很多苦头。 赵满仓被打成这样,还求告无门……朱前真的是一想就觉得心里难受。 至于洪家……洪家高高在上不把下人当人,这种人家,没必要交好。 朱前不敢说自己是个善人,他活了这么多年,缺德事也是干过的,但他绝不会不管他人死活。 朱前简单分析了一下洪晖这个人,朱寻淼听完,如遭雷劈。 他爹说的这些,他之前一直没有想到! 朱前任由儿子去纠结,又向黎青执道谢。 朱寻淼都说了,黎青执被咬是为了救他,要是没有黎青执,他的脸可能会被咬伤。 真要脸上带咬痕,朱寻淼将来走出去还不知道会被人怎么说。到时候他就算科考顺利,仕途上也不会顺利。 “不用谢,寻淼也是跟着我过去救人,才会有此无妄之灾。”黎青执道。 “这怎么能说是无妄之灾?你们救了一个孩子!”朱前感慨:“你们都是好人。” “说起那个孩子……朱叔,你能不能让他在朱家做事?”黎青执道:“这孩子的父亲……不是很靠谱。” 赵满仓的父亲如果是赵老三那样的……孩子死里逃生又得了十两银子的赔偿,当爹的肯定会对孩子各种关心,让孩子在家里好好养着。 但赵满仓那个酒鬼父亲……指不定他会想着再卖赵满仓一次! 就算他没有再卖赵满仓……他可是会打人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生活凄惨的人,当初尧河发大水原主一路南逃,就见过各种惨剧。 他不可能救下所有人,但都遇到赵满仓了,总要帮一把。 黎青执把赵满仓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朱前也愿意帮这个孩子:“我那小儿子刚好要找个书童,就让他当我小儿子的书童吧。” 朱前有两儿一女,他那个小儿子黎青执见过。 这孩子身体不太好,有点被过度保护了,但并不骄纵,只单纯得厉害。 赵满仓若能当他的书童,还挺好的! “我等下去跟满仓聊聊,至于他的父亲那里……朱叔,那就要麻烦你了。”黎青执道。 黎青执跟朱前聊过之后,伸手牵了金小叶的手,两人一起去见赵满仓。 赵满仓已经吃过东西了,但没有睡觉。 一天之内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压根就睡不着。 “满仓。”黎青执坐在赵满仓身边,将之前洪晖给的十两银子递给赵满仓,握住赵满仓的手跟赵满仓说话。 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只让赵满仓把钱藏好,最好别给他父亲,又说跟他一起救了赵满仓的朱寻淼看赵满仓可怜,愿意让赵满仓留在朱家。 “你挨了打,应该会害怕,不想再当下人,但你若是回家去,兴许你父亲又要将你卖了。”黎青执慢慢说着,说话的同时,异能在赵满仓的身体里转了一圈。 赵满仓身上有很多暗伤,接下来若是养不好怕是会折寿,要是再这么被打下去,那更是必死无疑。 不过他到底还小,身体恢复能力强。只要他在朱家好好养着,不干重活吃点好的,迟早能把身体养好。 赵满仓年纪还小,但已经经历过不少事情:“黎叔,我,我愿意再当下人的,朱少爷和朱老爷都是好人!” “对,他们都是好人,朱老爷以前也当过下人,所以他待下人很好……”黎青执跟赵满仓说话,顺便用自己仅剩的异能安抚了一下赵满仓。 赵满仓总算被安抚好了,朝着黎青执笑了笑。 与此同时,赵满仓的父亲也被接到了朱家。 去接赵满仓的父亲的那个下人将赵满仓的父亲安置在一间偏房里,然后就去找了朱前。 朱前跟这人聊了聊,大概就知道赵满仓的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之前去公堂的时候,朱前把他的金戒指金链子摘了下来,现在却又让人取来。等全都穿戴上了,他才去见赵满仓的父亲。 赵满仓的父亲喝了酒,这会儿还酒气熏天的,朱前皱了皱眉,冷着脸开口:“你就是赵满仓的爹?你儿子真是好样的,被打之后跟我儿子求救,害我儿子被咬了!” 赵满仓的父亲闻言,被吓了一跳。 朱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简单说了说情况,最后道:“我儿子心地善良,见你儿子可怜,就要留他在我朱家做工……这事儿我同意了,但我不是好性子的,你最好安分点!” 朱前一上来就从气势上压制住了赵满仓的父亲,赵满仓的父亲哪里敢说反对的话?浑浑噩噩地就答应了,甚至不敢问赵满仓在朱家干活的工钱。 朱前瞧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对赵满仓并无多少父子之情,不免叹息。 摆足架子跟赵父谈过之后,朱前就让赵父去见赵满仓了。 赵父平日里自己心情不好,就会打骂妻儿,但赵满仓到底是他儿子,见赵满仓一身的伤,多少有些心疼。 不过心疼过后,他没忍住道:“这朱家要你留下干活,我同意了,不过他们实在小气,都不提工钱,肯定是不想给……洪家一个月给五百文呢,你怎么就没哄好那洪家少爷?” 其实赵满仓这么大的孩子,不给工钱也正常,但赵父想到到手的工钱就要没了,不免哭丧着脸。 赵满仓牙关打战,只能死死地咬住牙齿。 赵父跟赵满仓说了几句就离开了,离开后过了几天,才从别人那里得知洪家还给了赵满仓十两银子做赔偿。 他知道之后,马不停蹄又赶到朱家,要赵满仓把银子交给他,但赵满仓说这钱全拿来看病买药了。 赵满仓看病的钱其实是朱寻淼出的,那十两银子还在他自己手上,只是突遭大难,他一下子就长大了。 赵父一下子就恼了:“你不就被打了几下,看什么病?躺几天就好了……” 赵满仓听着自己父亲的话,又开始发抖,但他硬是没说那十两银子其实在他身上。 朱前是个大方的,许诺每个月会给他五钱银子当工钱,这事儿他也没说。 在朱家住了几天,赵满仓已经确定朱家都是好人,他现在就想好好在朱家做事攒钱。 他还想变得强壮一些,让别人没办法打他。 赵父跟赵满仓要钱,那是后来的事情了,这天的话……赵父其实是灰溜溜离开朱家的。 黎青执就不一样了,他是被朱前亲自送走的。 朱前其实想让黎青执在朱家养伤,黎青执拒绝后,他就给黎青执准备了一些礼品,和朱寻淼一起将黎青执送到金小叶的船上。 礼品有鲜亮的布匹,还有一盒子首饰。 送布是因为朱前看到金小叶背了一些布,至于送首饰……朱前会看人,自然也讲究能看出来,黎青执和金小叶感情极好。 黎青执没想到自己又收到了礼物。 朱前真的很大方! 想到这里,黎青执问:“朱叔接下来,是不是要去见县令大人?” 朱前道:“确实要去见,苟县令公正严明,我是必然要去道谢的。” 苟县令来崇城县的时间不长,之前朱前一直没有机会跟苟县令结交。 但这次告了一回洪家,他倒是有理由去找苟县令道谢了。 道谢之后多多来往,一来二去的,双方可不就有了交情? 朱前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黎青执道:“朱叔,麻烦你问问苟县令,需不需要有人帮他宣扬一下政绩……我听说苟县令擅长断案,我可以帮他好好写一写。” 苟县令来了崇城县之后,断过不少案子。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断案,又观察入微,还曾几次帮人洗刷冤屈。 这事儿,金小叶之前跟黎青执说过。 黎青执觉得,他能帮苟县令写出来,帮苟县令获得好名声。 朱前听黎青执这么一说,眼睛就亮了起来,但很快,他就看向黎青执的胳膊。 黎青执的右胳膊断了!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长好,就算长好了也可能有后遗症。 他之前都不敢在黎青执面前提“写书”两个字。 黎青执道:“无妨,我还有左手。” “贤侄会用左手写字?”朱前有些吃惊。 黎青执轻咳一声:“朱叔,我最初帮你写书之时,字就写得不怎么样,现在用左手写,估计也就这样。” 朱前想到黎青执一开始的那些字,倒是理解了。 想想也是,眼前这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了,能用左手写字算不得什么! 朱前当即道:“我一定跟苟县令好好聊聊。” “那就多谢朱叔了。”黎青执道。 黎青执报官只是为了帮赵满仓,但在见到苟县令之后,他就冒出来新的念头了。 他觉得他可以借此机会,认识一下苟县令。 他一开始,打算先把故事写出来,再登门拜访苟县令,表示这是自己因为感激苟县令特地为苟县令写的书,但朱前这般热情,他觉得他可以借助朱前,早些和苟县令相识。 至于他为什么要认识苟县令……据他所知,县试还真的就很讲人情! 脑子没什么问题的县令,遇上才学好的学子,是肯定会让他们过县试的,但怎么排名次,这就看县令的个人喜好了。 此外,才学一般的,要是跟县令关系好,也能轻松过县试。 黎青执相信自己能过县试,但为了保险一点,他打算跟苟县令交好。 还有就是……他已经得罪了洪晖,以后在崇城县的文人圈子里,怕是会不好混,但要是县令喜欢他,那些文人不喜欢他又算得上什么? 黎青执上辈子能活到最后,跟他想得多也有关系,现在他就已经开始想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在科举道路上走得顺利一些了。 朱前把黎青执送走,就又对自己的儿子开口:“黎青执可惜了,他要是身体好点,前途不可限量!” 黎青执真的很聪明,不仅会抓住身边的机会,还会主动去寻求机会。 当初,黎青执就主动向他自荐,现在,黎青执又打算主动去接触苟县令。 若是黎青执将苟县令断案的英姿写出来,流传开去……苟县令的名声一定会很好! 这当官的,谁不想要名声?苟县令到时候一定会喜欢黎青执。 可惜黎青执身体不好,他这骨头也太脆了! 另一边,离开了朱家的金小叶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对黎青执道:“黎青执,你这骨头也太脆了!” 黎青执:“……”他的骨头其实还可以的! 只是普通人的骨头被肌肉和脂肪包裹着,遇到撞击就不容易有事,至于他……他这不是没有什么肌肉和脂肪吗? 瘦子和胖子一起摔跤,本来就是瘦子更容易骨折。 “现在肉摊上估计没肉卖了,等明儿个我去买个猪蹄给你补补。”金小叶道。 黎青执咽了口口水:“我想炖黄豆吃。” 月饼 “姐, 姐夫这是怎么了?”金小树忍不住问。 今天早上,看到黎青执穿着那么鲜亮的衣服出门,金小树说不出的羡慕,想着他家姐夫是个读书人, 跟他就是不一样。 后来金小叶去买布料, 金小树看着船, 他闲着没事,就开始想象他姐夫参加的诗会是怎么样的。 在那个诗会上,一定会有很多好吃的,也不知道他姐夫会不会给他带,应该会的吧? 一想到他姐夫可能会偷偷藏点心给他, 金小树就忍不住咽口水,时不时还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一下。 然而别说瞧见他姐夫了, 就连他姐,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金小树等了很久,才看到他姐和姐夫被朱前他们送过来, 一同送来的还有书、布料,还有一些用盒子装着的礼品。 朱前和朱寻淼他们在的时候,金小树心里发怵,也就没敢开口,等朱前他们离开了,他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姐夫走的时候好好的, 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断了胳膊? 金小叶道:“你姐夫看到疯子打人上去帮忙,结果被疯子打断了胳膊。” 提到这事儿,金小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有孩子被殴打,她肯定是希望自己丈夫能冲上去救人的,但她丈夫实在太弱, 竟然被人打断了胳膊…… 她心疼极了,但又毫无办法。 “啥?”金小树不解。 金小叶把黎青执遇到的事情跟金小树说了。 金小树是个穷人,理所当然地代入赵满仓:“那洪家也太过分了吧?竟然任由他们家疯了的少爷殴打一个孩子!” “就是很过分!”金小叶冷哼了一声,琢磨着等将来出去做生意,一定要多跟人说说这件事,让崇城县的人,都知道洪家的事儿! “姐夫你是个好人,见义勇为!”金小树敬佩地看着黎青执,又问:“姐夫,见义勇为这个词我用对了吗?这是你书里写过的!” 黎青执用他写的书教金小叶认字,而金小叶白天只要有空,就会拿出那一张张纸,点着上面的字念一念。 金小树听多了,也学会了一些词语,认识了一些字,他还特别想知道后面的内容。 可惜后面的内容金小叶还没学,不太会念。 其实这个故事,黎青执是给金小叶讲过的,还将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但等到金小树让金小叶讲给他听的时候,金小叶是这么讲的:“朱前他去进了一批布料,卖掉之后挣了十两,然后又去进了一批布料……” 金小树拒绝听金小叶讲故事,现在他就盼着金小叶能快点把字都学会,然后读给他听! 这故事真的很好听! “用对了!”黎青执夸奖金小树:“小树你学东西真快,只要你愿意跟着你姐学,一定很快就能学会认字。” “真的吗?”金小树有点怀疑。 “当然是真的!”黎青执给予肯定。 金小树高兴起来:“姐夫,我一定好好学。”以后他白天没事干的时候,就跟着他姐学认字吧! 这时一阵风吹来,金小叶将自己额前的碎发撩起别在耳朵上:“阿青,你去棚子里待着吧,外面有风。” “好。”黎青执进了船舱。 这船挺小的,不过中间也还是有个小棚子,夏天的时候大家会把棚子上的布帘子拆掉,这样才通风凉快,现在就不一样了,金小叶挂上了布帘子挡风。 今天风挺大的,确实是坐在布帘子里更舒服。 金小叶买了布料之后,原本是打算去找王姐她们的,但黎青执受了伤,一番折腾下来还已经傍晚了……她载着黎青执,回了庙前村。 他们到庙前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天黑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 “金小叶回来了!” “船上好像装了布料?” “金小叶又买东西回来了!” …… 黎青执去县城参加诗会,这对黎家人来说是大事儿,对村里人来说也是。 今儿个一整天,村里人一直在聊这件事,他们像金小树一样,想象读书人的诗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觉得那诗会上,一定有各种各样的月饼,豆沙馅的不能少,肉月饼肯定也有,说不定还有五仁的! 黎青执以前就总往家里带吃的,这次肯定也会带,他们虽然吃不上,但看一看也能长见识,去别处走亲戚的时候,还能多个谈资。 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村里一些人甚至在河埠头等着,就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黎青执。 等得最心焦的,依然是黎老根。 今天是中秋,黎老根在黎青执出门的时候,跟黎青执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整个的月饼,当时黎青执答应了他,说会给他带月饼回来,让他吃一整个。 瞧见船靠岸,黎老根就往前挤:“阿青,阿青,你给我带月饼了吗?” 说完,黎老根又开始向金小叶邀功:“小叶,我已经做好饭了,我还听你的,给你们炖了鸭子。” 因为今天是中秋,金小叶提前交代了黎老根,让他杀一只鸭子,和笋干一起炖。 黎老根没有做饭的手艺,但鸭子炖笋干只要把鸭子和笋干一起放水里煮熟加盐就行,他还是会做的。 “阿青受伤了,没买月饼。”金小叶见黎老根一副猴急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 “阿青受伤了?怎么回事?”黎老根疑惑。 村里人也很不解,黎青执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 就连赵老三都从人群后探出头:“阿青他怎么了?” 中秋算是个挺重要的节日,这天很多人家都会买点肉吃,家境好的还会杀一只鸡或者一只鸭,哪怕条件差点的,也会蒸几个鸡蛋。 不过乡下地方,家里人每天都团圆,所以对团圆这事儿并不看重,赵小豆之前说了会在黎家吃饭,赵家人就没等他,早早吃了饭。 但是等吃过饭,赵老三就来了庙前村。 得知赵满仓在洪家差点被打死之后,赵老三万分庆幸。 他家小豆比赵满仓还要小一岁呢,赵满仓都差点被打死,要是他家小豆去了…… 不,不能往下想! 幸好黎青执愿意留下赵小豆,要不然他说不定会把赵小豆送去。 赵老三是专门来感谢黎青执的,不想竟得知黎青执受了伤。 金小树已经从金小叶那里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当即道:“还不是那个洪家!他们家小少爷是个疯子,逮着个孩子往死里打,我姐夫心善,就上去阻拦,结果被打断了胳膊……今天这事儿,都闹到公堂上去了!” “上公堂了?”村里人倒抽一口冷气,他们见个衙役都怕,上公堂这得是多大的事啊! 而这个时候,黎青执也从船上下来了,他的胳膊用木板固定,挂在了自己脖子上,一看就知道是断了。 “黎青执你没事吧?” “黎家那疯子太可怕了!” “这事儿闹上了公堂,最后怎么样了?” …… 金小叶道:“洪家赔了五十两银子……大家让让,我们赶着回家吃饭。” 金小叶拿出一副担子,挑了船上的布料,又把其他一些东西交给黎老根金小树拿着,往家里走。 赵老三没捞着拿东西,就问黎青执:“阿青,要不要我背你?” “三叔,我能走。”黎青执笑笑。 赵老三又问:“阿青,你救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叫赵满仓。”之前朱家人来找赵满仓父亲的时候没多说,他只知道赵满仓差点被打死,现在听了金小树的话,才意识到黎青执受伤还跟赵满仓有关。 “是的。”黎青执道。 村里人非常好奇,都跟着黎青执他们往黎家走,同时询问各种情况,这一问,也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黎青执也真倒霉,去参加个诗会,竟然还被打断了胳膊。” “那洪家真不是东西,明知道自家孩子是个疯子,也不看着点!” “公堂是怎么样的?县太爷他长啥样?” “竟然赔了五十两银子,好多啊……” “黎青执心肠真好,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 黎青执断了胳膊,村里人自然是同情他的,但得知洪家赔了五十两银子,又有点羡慕。 要是有人打断他们的胳膊之后愿意给他们五十两银子……他们求之不得。 与此同时,大家也都觉得黎青执人挺好的。 这样愿意仗义出手的人,人们怎么都不会讨厌。 村里人都在夸黎青执,金小叶看了黎青执一眼,也觉得黎青执挺好的。 她的眼光真不错,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他们很快就到了黎家。 黎家人还没吃饭,村里人就没有跟进去,只在屋子外面和赵老三聊天,毕竟赵老三也知道一些事情。 黎家。 黎青执刚进堂屋,黎大毛黎二毛就围了上来:“爹!爹你怎么了?” 两个孩子好奇地看着黎青执那只吊起来的胳膊。 黎青执道:“爹的胳膊断了。” 黎二毛被吓了一跳:“爹你以后没有胳膊了吗?” 黎青执轻咳了一声:“那还是有的……” “你们爹的胳膊只是断了,能长好,人家还赔了五十两银子呢!”黎老根喜滋滋地开口。 刚得知黎青执断了胳膊的时候黎老根很担心,但后来得知这胳膊换了五十两银子,他又高兴起来。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 这么想着,黎老根还对黎青执道:“断胳膊真的挺好的,接下来不用干活了,却还能四处溜达。” 黎青执:“……” 今天的菜是黎老根准备的,也就是笋干炖鸭子和两样蒸菜,并不丰盛。 黎青执本来是想在县城买点月饼带回来的,但没来得及。 “朱老爷送了月饼!”去整理朱家送的东西的金小叶突然道。 朱前送的布匹他们是看到了的,但另外几个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他们并不清楚。 不过黎青执看金小叶那有些压不住喜色的模样……那几个盒子里装的东西,应该价值不菲。 金小叶深吸一口气,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这盒子里有十六个月饼,模样略有不同,应该是分成了两种口味的。 月饼能放几天,但不能放太久……金小叶拿了两个给赵小豆,又拿了四个给金小树,剩下的十个,正好她跟黎青执黎老根,还有黎大毛黎二毛一人两个。 赵小豆和金小树都没有吃月饼,他们要带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黎大毛黎二毛两个人说好,先分着吃两个不同口味的,明天再分剩下的两个吃,金小叶也只吃了一个。 只黎青执和黎老根,把两个月饼都吃了。 这月饼都是酥皮的,应该刚做了没多久,黎青执咬开其中一个,发现里面放的是肉。 酥皮包裹着肉馅,味道真的特别好!可惜这月饼有点凉了,刚出锅的时候一定更好吃。 至于另一个月饼,则是豆沙馅的,但它中间另有玄机——里面竟然还放了一个咸蛋黄。 这豆沙咸蛋黄馅的酥皮月饼,味道跟蛋黄酥几乎没有区别,它们的皮的做法都是一样的。 两个月饼都非常好吃,黎青执慢慢吃完,又吃了两大碗饭。 黎老根做的晚饭挺多的,等其他人都吃饱,黎青执还把剩下的一点米饭和锅里的锅巴给吃了。 断了胳膊,他需要多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金小叶惊讶地看着黎青执:“你怎么吃了这么多?” “我今天中午没吃东西,都饿坏了。”黎青执绝口不提去了洪家之后,他其实吃了两人份的点心。 嗯,去之前他还在朱家多吃了一份早饭。 “就算肚子饿,你也别一次吃太多,免得吃坏肚子。”金小叶担心地看了一眼黎青执的肚子。 黎青执笑着答应下来。 等他们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金小树把月饼揣怀里往金家走,赵老三从隔壁姚家种的桃树上折了一小截桃枝,塞进赵小豆怀里,抱着赵小豆也离开了。 那些之前聚在黎家门口的村里人更是早已散去。 金小叶往油灯里倒了点豆油,用火折子点燃。 这个时候人们已经开始用大豆榨油了,不过这时候的大豆油味道不是很好,很多人不爱喝,因此拿来点灯居多。 崇城县这边的人吃的最多的植物油是菜籽油,其次则是芝麻油。 当然大家最喜欢的还是猪油。 “今天不给你们洗澡了,你们爹要休息,也不给你们讲故事了,你们早点睡觉。”金小叶交代黎大毛黎二毛,然后就把朱前送的礼物,都搬到了她跟黎青执住的房间。 “朱老爷送了什么?”黎青执问金小叶。 “朱老爷送了首饰!”金小叶打开一个盒子,给黎青执看。 这盒子里装着的是几样首饰,有一对绞丝银手镯,一个金戒指,两只金耳环,还有一条金项链。 款式都很漂亮,分量也很足,少说值个一百两。 朱前真的很大方! 只是他刚想着要给金小叶送点首饰,朱前就先送了……他再送给金小叶,金小叶怕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惊喜。 “这些首饰值不少钱吧?我们拿了会不会不太好?”金小叶看过首饰,担心地问黎青执。 黎青执道:“没事,你拿着吧。”朱前这么大方,多半是因为他帮朱寻淼挡住了洪家小少爷咬向朱寻淼的嘴。 朱寻淼的脸值这么多钱。 “阿青,我觉得有点不真实。”金小叶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 “为什么?”黎青执问。 金小叶道:“这才多久,我们家怎么就一下子有钱了?” 在黎青执回来之前,她一直担心黎大毛黎二毛长大之后娶不到媳妇。 他们家太穷了! 但现在……这已经完全不用愁了! 黎青执笑起来:“我们家以后还会更有钱的。” 金小叶其实有点兴奋过头。 但考虑到黎青执受了伤……她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催黎青执睡觉。 她还跟黎青执分两个被窝睡,甚至在两人中间放了一卷布,就怕自己大晚上的,不小心压到黎青执的伤口。 黎青执反对无果,最后只能伸出手,越过中间那匹布,牵住了金小叶的手。 “你牵手做什么?”金小叶问。胳膊下面架着一匹布,会不舒服的吧? “小叶,我之前被关了很久,晚上总是睡不安稳,要跟人挨着才睡得着。”黎青执道。 “你啊……”金小叶想到之前黎青执一直都喜欢挨着她或者两个孩子,到底还是把那匹布拿走了。 黎青执前几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怪不得他会性情大变。 她以后一定要多关心一下黎青执。 还有黎青执的身体,一定要好好养着! 金小叶因为黎青执断了胳膊的事情有点难受,隔壁姚家,姚振富却因为这件事很是开心。 今天傍晚黎家聚集了很多人,姚母过去看了看,就知道了黎青执被打断胳膊的事情,也跟家里人说了。 姚振富已经将自己明年要去参加县试的事情跟家里人说了,起初姚艄公不同意,但后来姚振富说他这次一定不多花钱,姚艄公也就同意了。 姚振富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真要彻底不去考……姚艄公也觉得遗憾。 既然做了决定……姚振富今天一大早,就起来读书了。 但他总忍不住去想黎青执参加诗会的事情,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压根静不下心来。 黎家办上梁酒的时候他质疑黎青执被打了脸,村里人是不是都在取笑他? 黎青执去参加洪家的诗会,会不会在诗会上跟人谈论他的事情? 朱寻淼和黎青执背地里是不是在取笑他? 焦躁了一整天,傍晚得知黎青执断了胳膊,姚振富差点笑出声。 至于黎青执救了一个下人……姚振富觉得黎青执有点多管闲事。 “黎青执断了胳膊,肯定不能抄书挣钱了,他以后就是个废人,要金小叶养着……”姚振富心情很好地对金茉莉开口。 金茉莉得知此事,也有点开心。 她重生一回,真的不想金小叶还过得比她好。 不过开心之余,她却也有点心有余悸。 她没想到赵小豆没去洪家,赵满仓竟然被带去了。 赵满仓她也是认识的。 上辈子赵小豆刚去洪家的时候,赵满仓的爹很嫉妒,整天打骂赵满仓,觉得是赵满仓不争气,才没被中间人看上。 后来赵小豆死了,赵满仓的爹才不这么干了,有那么一段时间,还对赵满仓不错。 但赵满仓的爹总喝得醉醺醺的,有一次去别人家吃席,那家人条件不错准备了不少米酒,他就死赖着不走了,硬是喝到天黑才往回走,然后不小心掉进河里,就这么淹死了。 那时候赵满仓才十一岁,就开始下地,什么活儿都干努力养活弟弟妹妹…… 大约是因为长个子的日子整天挑担子干活,赵满仓长得很矮,到了成亲的年纪都没人愿意嫁给他,他干脆就不成亲了,继续攒钱,后来给弟弟娶了个媳妇儿。 好在他弟弟不是黎老二那样没良心的,对他一直很好。 这次,赵满仓差点死了? 金茉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一大早,黎青执起来之后,照旧和金小叶一起去厨房。 他想像之前那样帮着干点活,但金小叶不许,他就只能拿着书给金小叶读,教金小叶认字。 黎家这天早上,一切都跟往常差不多,只是在金小叶走后,就有许多人上门,询问昨天的事情。 黎青执也不隐瞒,详详细细地给人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村里人少不得又要感叹一番。 而黎青执说完之后,借口有点累送走了村里人,然后他就拿出一张纸,用左手拿笔,在纸上写他之前听金小叶提起过的,苟县令断的一个案子。 写这个肯定不能第一人称,一定要第三人称,写的时候还要多多夸赞苟县令。 怎么说呢,这书得像是一个崇拜苟县令的学子写的! 以后,这书也要不经意地将之传播开去…… 用左手写字,对黎青执来说着实有点不习惯。 不过他写出来的字,跟他刚去朱家的时候用右手写的字差不多,并没有到不能辨认的程度。 虽然他用不惯左手,但他的左手好歹是康健的,那会儿他可是一身的伤,浑身不适。 右胳膊一直在疼,但这么点疼痛对黎青执来说压根算不得什么,他非常认真地写着字,没一会儿就梳理好要写的东西,然后开始动笔。 苟县令断案这事儿不用写很长,也就几千字,他打算尽快写出来。 说起来……他用左手写了苟县令和丁喜的书之后,左手字应该也就练出来了。 以后他两只手都能写字,字迹还可以不一样,也挺有意思的。 黎青执认真写着,而这个时候,崇城县,有无数人在聊苟县令昨天断的案子。 “都说洪家是书香门第,没想到竟然纵容家里的疯子打人。” “这都不只是纵容了,他们这是买了个人,随便那疯子打!” “这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我有个亲戚在洪家当差,他说之前有个下人被洪家小少爷打疼了没忍住还了手,在那个小少爷身上留了点淤青,然后就被洪家按着打了二十个板子!” “我的天,被打了都不能还手啊!” “这算啥啊,之前有人跟我说,洪家去年那个病死的姨娘,其实压根就不是病死的。” …… 洪家的好名声,因为昨天那一场官司,算是一下子坏了,人们聊着聊着,还发现洪家其实出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 洪家人有多么恼怒暂且不提,这天一大早,朱寻淼就收拾了一些东西,打算去庙前村看黎青执。 徐启飞也很担心黎青执,就跟着来了。 两人坐朱家的船来到庙前村,问清楚黎家所在的地方之后,就直奔黎家。 黎家门口有三个孩子在玩,还有一个瘦小老头在跟人说话:“朱家给的月饼那叫一个好吃,一种是肉的,里面全是肉,另一种里面是豆沙和咸蛋黄……朱老爷真是个好人,朱家比那个洪家,好了不知道多少!” 朱寻淼听得脸都红了。 紧跟着,朱寻淼的脸就更红了,因为羞愧。 他看到断了胳膊的黎青执,在用左手写字! 外面有人在聊天,但黎青执全神贯注,一笔一划地用左手写字。 他以前真的太不努力了!他要是有黎青执的毅力和努力,学问肯定比现在要好很多! 起名 “你们是谁?”黎老根看到了朱寻淼和徐启飞。 “我们是黎兄的朋友, 是来找黎兄的。”朱寻淼道。 黎青执的书房采光很一般,因而他把书桌放在门口,开了大门写字。 此时听到声音抬起头,黎青执就看到了朱寻淼和徐启飞。 “朱兄, 徐兄。”黎青执笑着打招呼。 黎老根起初有点防备, 主要是朱寻淼和徐启飞两个人一看就是富裕家庭养出来的, 他觉得黎青执不会有这样的朋友。 他甚至怀疑是洪家人来找麻烦了。 但黎青执认识这两人……黎老根露出笑来:“阿青就在那边,你们过去吧。” 朱寻淼和徐启飞朝着黎老根行了个礼,往黎青执那边走去。 黎老根一直都是被人看不起的,突然有人对他行礼,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缓了一会儿, 黎老根才回过神,低声对那些正在跟他说话的人说:“你们瞧见了吧?镇上的小少爷都来找我家阿青呢!我家阿青现在可了不得!” 黎老根面前的村民连连点头。 黎青执这时却是对黎大毛黎二毛道:“大毛二毛, 你们去搬两个凳子过来。” 都不等黎大毛黎二毛动手,赵小豆就抢着去搬凳子了,黎青执见状, 就让黎大毛黎二毛去拿两个碗过来。 他们家没有茶杯,但有个陶瓷的大茶壶,这茶壶就放在黎青执的书桌上,里面装满了早上烧开的水。 黎青执往两个孩子拿来的碗里倒了一点凉白开:“我家没有茶水,见谅。” “没事,能解渴就行。”朱寻淼虽然从小过的是富裕日子, 但没到白水都喝不了的程度。 至于徐启飞,他家的生活虽然还算不错,但平常他在家喝水,也是用饭碗喝的。 朱寻淼和徐启飞是来看黎青执的,很关心黎青执的身体状况, 黎青执道:“我没事,我这伤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黎兄,你之前曾说你想参加明年的县试,可现在这样……”朱寻淼很是愧疚,“昨日我要是拦着点,也不会这样。” “我真的没事,就算有事,将来我也能用左手写字。”黎青执道。 “用左手写?” 黎青执把自己刚写完的那张纸拿给他们看:“我一开始帮朱叔写书的时候,字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他到底有异能,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力远比寻常人强,左手写出来的字也就能看。 朱寻淼看了看黎青执的字,没忍住问:“黎兄,你大概多久能把左手字写出来?” “兴许是两个月。”黎青执笑道, 朱寻淼:“……”黎青执太厉害了,他想嫉妒都嫉妒不过来! 朱寻淼和徐启飞既然来了,黎青执就跟他们好好聊了聊,还拜托他们找一些其他人写的文章给他看。 他用异能开发了一下自己的大脑,现在不仅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分析能力也很强。 参加科举必然要做文章……他多看点别人写的文章,全都记下来,自己写的时候也就有头绪了。 正聊着,金小叶抽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只连着猪蹄髈的猪蹄。 瞧见朱寻淼和徐启飞,金小叶热情地邀请两人留下吃饭,朱寻淼和徐启飞想跟黎青执多聊一段时间,欣然同意。 金小叶用昨晚上就放水里泡着的黄豆炖了猪蹄,最后端上来满满一大盆,再加上蒸鸡蛋羹和蒸大头菜汤,虽然不丰盛,但也够吃了。 就是以前吃饭特别积极的黎老根在得知朱寻淼是朱家大少爷之后,死活不敢上桌吃。 金小叶干脆将菜留开一些,让他带着三个孩子在厨房吃,至于她自己,她用陶罐装了点吃食,就匆匆离开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朱寻淼他们在黎家吃午饭的时候,朱前把苟县令约了出来,请苟县令在县城最大的酒楼吃饭。 苟县令很爱钱,他非常愿意跟崇城县的富商来往。 其实年轻时,苟县令更看重仕途,一心想要在官场上大展宏图,但他人到中年才考上同进士,注定不会在仕途上有很大发展,也就卸了心气,对当官这事儿,他只求不出错就好。 朱前和苟县令都有心跟对方交好,越聊越投契,聊着聊着,免不了就聊起昨日那桩案子。 苟县令夸奖了一番朱寻淼。 他是真的觉得朱寻淼不错,看到弱小被欺凌挺身而出的人,总是会讨人喜欢的,他觉得他跟朱前交往,都安心了几分。 朱前则少不得要夸一夸苟县令家里的孩子,夸完又道:“大人,昨日那断了胳膊的书生对你极为仰慕,想为你写个文章,据说已经开始动笔了。” “他有这个心就好,既然受了伤,还是先养伤为好。”苟县令想到那个瘦骨嶙峋的书生,一阵唏嘘。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身上的肉有点多显得笨重,但瞧见那书生之后,他觉得肉多点也挺好。 不管怎么样,有这么多肉保护他,不满十岁的孩童是打不断他的胳膊的。 至于朱前说黎青执要给他写文章……来到崇城县之后,早就有书生给他写过文章了,但他觉得这东西没什么意思。 这些书生写不出流传千古的名篇,并不能为他扬名。 朱前没有多说黎青执的事情,也没有给苟县令看自己的自传。 他不知道黎青执会把苟县令断案的书写成什么样子,既如此,还是别拔高苟县令的期待为好。 不过朱前问了苟县令以前断案的一些经历,正好苟县令也爱讲……朱前将苟县令讲的内容认真记下,打算找时间转告黎青执。 两人的这顿饭吃了许久。 朱前在吃饭的时候并没有送苟县令东西,但他安排了船,亲自送苟县令回去。 等来到苟县令住处附近,苟县令下船的时候,朱前递上去一个看着非常朴实的竹篮:“大人,我准备了一些点心,大人可以尝尝。” 这篮子里确实装了点心,但那点心是装在纯金制作的盒子里的。 苟县令回到家,看到那金盒子就乐了——朱前就是实在! 庙前村。 黎老根在知道朱寻淼是朱家少爷之后躲着朱寻淼走,但一转头,他就去找村里人吹嘘了一番,说黎青执多么受朱家重视——受伤之后,朱家大少爷竟然亲自来看他。 朱寻淼这次来看黎青执,带了些简单的糕点,这些糕点更是被黎老根大说特说。 村里人被黎老根说的,都觉得黎青执被打断一条胳膊很值得了! 黎家来人的事情,在隔壁住着的姚振富不可能不知道,于是昨晚上很高兴,想着今天要好好读书的姚振富,就又心神不宁起来,一整天都没看进去什么东西。 黎青执不就是去朱家抄了个书?朱寻淼怎么还亲自来看他? 姚振富心里生气,少不得念叨几句,金茉莉听了就道:“听说黎青执帮朱寻淼挡了一下,要是没他挡着,朱寻淼要破相。” “原来如此!他没什么本事,倒是很擅长讨好人!”姚振富冷笑一声:“不过他肯定没想到他会断了胳膊,这胳膊断了,可不一定能长好!” 姚振富发了一天牢骚,等朱寻淼离开,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而这个时候,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算了,明天再看吧,离明年县试还有半年呢!姚振富放下书,躺到了床上休息。 另一边,黎青执在把朱寻淼他们送走之后,又被村里人围住了,都是来找他聊朱寻淼的。 “黎青执,那朱家少爷长得真气派!” “我这辈子,还是头一件见到长得这么俊俏的年轻人!” “跟朱少爷一起来的是谁?” “这些读书人,看着就跟我们不一样!” …… 朱寻淼和徐启飞的长相其实算不得多么出众,但他们细皮嫩肉皮肤还白……他们村就没有朱寻淼那么白的人! 人们说着说着,还提到了姚振富:“跟他们一比,姚振富都不像个读书人。” 姚振富矮胖还黑,明明是个读书人,但那完全遗传了姚艄公的长相,让他更像是一个庄稼人。 黎青执是喜欢跟人聊天的,今天聊了一整天,他非常高兴。 但他也忍不住叹气——聊了一天,他都没时间看书写书。 从明天开始,他要克制自己聊天的欲望,多读书,多写书,每天还要抽出一个时辰来,教三个孩子认字和算数。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黎青执先教金小叶认字,然后就拿着之前跟朱家借的书看起来。 他看了一个时辰才放下书,把正在玩游戏的三个孩子叫了过来。 黎大毛黎二毛看到黎青执,就一人抱住了黎青执一条腿。 黎青执会陪他们玩,还会给他们讲故事,村里其他孩子的爹没一个能做到,黎大毛黎二毛现在觉得,他们爹是村里最好的爹! 自从有了爹,他们就天天吃白米饭吃肉了,这可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黎青执亲了亲黎大毛黎二毛的脑袋,然后道:“大毛二毛,爹给你们起了两个新名字。以后大毛二毛是你们的小名,至于你们的大名……大毛,你以后大名叫黎行简,是做事简单的意思。二毛,你以后叫黎行易,是做事容易的事情。爹希望以后你们不管想做什么,都能简单容易,顺顺利利。” 黎青执说完,用左手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将这两个名字写在不同的纸上,然后给了黎大毛和黎二毛。 写完,黎青执就见赵小豆羡慕地看着黎大毛和黎二毛。 黎青执笑了笑,对赵小豆道:“小豆,我也给你起了个名字,你以后就叫赵廷举吧。” 这个时代,当老师的给学生起名字很常见,黎青执相信自己给赵小豆起名,赵小豆和赵老三是不会有意见的。 用孩子能理解的意思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小豆的新名字,黎青执又拿出一张纸,将“赵廷举”三个字写在上面。 之后,黎青执先指点三个孩子在地上写他们的名字,等他们能顺利写出来之后,他给他们一支毛笔,让他们试着在纸上写他们的名字。 赵小豆先拿到毛笔。 这还是他第一次拿笔,握着手上的笔,赵小豆非常紧张,不敢往纸上落。 黎青执道:“小豆你别怕,只管写。你看你哥哥我右手断了,用左手写的字挺难看的,但我还是会写。” 赵小豆比黎大毛黎二毛大不了几岁,但他是黎青执的表弟——因为赵老三当了上门女婿,所以他们算是表情。 得到黎青执的鼓励,赵小豆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已经八岁了,学东西比黎大毛黎二毛要快,再加上他这人小心谨慎之前已经练了很多遍……他的字写得挺好的,并不比黎青执差多少。 等赵小豆写完,黎青执又让黎大毛黎二毛写,这两个孩子写的就七歪八扭了。 从今天开始,这三个孩子有大名了。 黎青执教完名字,又让黎大毛黎二毛教赵小豆数数,背乘法口诀。 至于他自己,他要开始写书了。 苟县令的书,黎青执打算尽快写出来。 黎青执的这一天过得很充实,隔壁姚振富就不一样了。 昨天没能好好看书,临睡前姚振富很懊恼,他思来想去,在睡前给自己写了个计划。 他打算明日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就开始读书,上午要将《论语》重温一遍,下午要写一篇文章。 洋洋洒洒写完计划,他兴冲冲地睡了,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他觉得自己浑身没劲儿。 他先是想着自己《论语》可以不读,休息一会儿,等下午写一篇文章就行,但最后不仅书没读,文章也没写…… 黎青执不知道姚振富的想法。 他是一点不排斥读书的。 读书对他来说并不累,甚至还是享受。 在末世的时候,他无数次怀念自己无忧无虑在学校上课的日子,哪怕曾经他觉得很辛苦的高三,在回忆里也是充满温馨的。 高三那一年,他吃得特别好! 不过第二天,黎青执的看书写书计划就又被打断了——丁喜和朱前一起来了! 丁喜也是来看黎青执的,正好朱前想跟黎青执说苟县令的一些事情,两人就一起来了。 中秋前一天,黎青执将他给丁喜写的书交给了丁家的管家。 傍晚,丁喜一回家,管家就将书拿了出来。 当时时间不早了,丁喜本来没打算看,但正好朱前带着朱寻淼来找他,朱寻淼还特别想看。 丁喜挺喜欢朱寻淼这个侄子,就跟朱寻淼一起看了起来,这一看,就放不下了。 朱寻淼比他更甚,一直站在他身边伸长了脖子看,朱前准备回家的时候,都叫不走朱寻淼! 他们两个就这么看到了半夜,丁喜熬不住先去睡了,而朱寻淼一直等到把书看完才去睡。 中秋这天,丁喜起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书,他越看越喜欢,几次拍案叫绝,看完之后更是抓心挠肝想看后面的内容。 然后……他听说黎青执的胳膊断了。 黎青执好好的,胳膊怎么就断了呢?! 黎青执胳膊断了,还能给他写书吗? 丁喜找到朱前打听情况,然后他的书就被朱前拿走了。 朱前花了一天看完那十万字,跟他约好,一起去看黎青执。 “老朱,黎青执真的能用左手写字?”丁喜还是觉得有点不敢置信。 他想用左手吃个饭都做不到,黎青执竟然能用左手写字? “能,之前阿淼去看他,亲眼所见。” “那我的自传,他能快点写完吗?”让一个断了胳膊的人继续写书有点不厚道,但丁喜真的很想看后续。 这书都把他写成一个大侠了!他甚至想要找人抄个几百本,拿去送人,让人知道他老丁多么厉害。 “怕是不能,他应该会先给苟县令写。”朱前道。 黎青执要给县令大人写啊,那他的书是得缓缓,丁喜有点忧伤。 朱前和丁喜是吃过了饭过来的。 丁喜对黎青执写的书夸了又夸,还给黎青执留下五十两银子,至于朱前,他把他跟苟县令聊天时,苟县令提到的几个案子说了说。 苟县令不觉得自己能在仕途上走远,也就将心思放在了其他地方。 读书……话本苟县令爱看,但那些典籍他在考完进士之后,就不想看了。 至于写诗作画弹琴之类……苟县令家中还算富裕,这些他都学过,但都没什么兴趣。 他如今爱做的事情,一个是吃,另一个就是破案。 破案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把案子破了还特别有成就感,因为这个原因,苟县令在上面花了不少时间,也确实靠着自己的本事,破了一些案子。 普通百姓知道的其实不多,苟县令自个儿才是最清楚的,而这些,他都跟朱前说了。 朱前记忆力不错,再加上他找人打听过相关一些消息,这会儿也就详细地给了黎青执说了说。 黎青执一下子就多了很多能写的东西,一时间只恨自己时间不够,写不过来。 朱前他们稍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但他们的到来,少不得又让庙前村的人激动起来。 “你知道吗?朱老爷也来看黎青执了!” “那朱老爷来的时候坐的船特别气派!” “朱老爷和另一位丁老爷穿的衣服可真好看!” “黎青执是真的出息了!” “听说朱老爷又带了东西过来,黎青执运气真好,遇到了这么一个贵人。” …… 黎青执在朱前和丁喜离开后,奋笔疾书飞快地写书。 他一心想要写快点,写书的速度还真的就越来越快,只是那字有点潦草。 而黎青执写书的时候,隔壁,得知朱前来了庙前村的姚振富心里头又开始难受了! 他最后也就只能像前几天那样,发誓明天一定要好好读书。 读书写书,还有养伤的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距离中秋就已经过去十天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黎青执用又丑又潦草的字,写了两部描述苟县令破案的短篇。 他一开始以为光写破案,一个案子写几千字就差不多了,但真的开始写,就发现这点字其实是写不完的,这两个案子,他每个都写了两万字左右。 不管怎么样,好歹写出来了! 黎青执不想誊抄,他在原本的稿子上涂改了一下,然后就将之装好,拜托金小叶送到朱寻淼手上,让朱寻淼找人誊抄一下。 送走稿子,黎青执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有点佩服自己。 他这次追求速度,不管不顾地写字,字写得确实很潦草,但写着写着……他发现自己用左手写的字虽然很丑,但笔画之间很有气势。 他真厉害! 黎青执把稿子送出去之后,就开始写丁喜的书了。 丁喜又给他送来五十两银子,看在钱的份上,这书他要快点写出来。 黎青执天天在家用左手写字,庙前村的人自然都看到了。 于是村里就开始有流言,说是黎青执的右手已经好不了了,所以黎青执才会练习用左手写字。 村里人都很敬重读书人,黎青执写字的时候,大家并不找他说话,但黎青执忙了一天,傍晚出去走走的时候,村里人会上来搭话。 这天黎青执出去锻炼身体,就遇到了金小姑:“阿青,你的胳膊好点了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黎青执道。 他说的是真话,靠着异能,他的右胳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他还不敢用右手,怕别人怀疑。 “阿青,你的胳膊真的能好?”金小姑又问。 “能好。”黎青执很肯定。 金小姑闻言,又开始抱怨跟她家“仇深似海”的姚祖明:“我就说你的胳膊一定能好!阿青你是不知道,姚祖明他一直在说你的坏话,说你的胳膊好不了了,他那张嘴真的臭死人了,你可一定要给他点教训啊!” 金小姑真的是孜孜不倦地想让他们去找姚祖明的麻烦。 但他真的没兴趣被狗咬了去咬一条狗。 黎青执轻咳了一声:“小姑,他爱说就说吧,我打不过他,他要是把我另一条胳膊打断了怎么办?” 金小姑只能气恼地走了。 同一时间,李秀才的学堂放学,朱寻淼刚出门,就看到了撑着船的金小叶。 “朱少爷,我相公有东西让我给你!”金小叶朝着朱寻淼招手。 李秀才 朱寻淼见过金小叶, 得知黎青执让金小叶给他带东西,立刻走了过去。 金小叶拿出一卷卷起来的纸,将之给了朱寻淼:“朱少爷,这是我家阿青这段时间写的东西, 他让我给你。” 黎青执用左手写字到底不怎么习惯, 也就写不出来指甲盖那么大的字, 这一个个的字,基本上都有瓶盖大。 如此一来,写四万字的稿子用的纸也就有点多,分量不轻。 朱寻淼将之接住,心里就升起喜悦来——他终于又有书看了。 金小叶这时候又道:“我家相公说他的字写得有点潦草, 要麻烦你找人誊抄一遍才能见人。” “我知道了,我会找人誊抄的。”朱寻淼道。 “他交代的我都说了, 家里还有事,朱少爷,我回家去了!”金小叶跟朱寻淼说了一声, 手上的竹竿一撑,那小船就离开河埠头,往庙前村的方向而去。 “朱兄,那是谁啊?”朱寻淼的一个同窗好奇地问朱寻淼。 “是我一位好友的妻子。”朱寻淼道。 朱寻淼的同窗闻言皱眉:“朱兄,你那好友……” “怎么了?”朱寻淼见他像是有话要说,不解地问道。 这人道:“朱兄既然问, 我就直说了,你那好友即便家中贫困,需要妻子做些活计补贴家用,也该让妻子在家中做针线活才对,怎么能让妻子出来撑船抛头露面?朱兄, 你该提醒一下他,让他别让妻子做这般有伤风化的事情。” 崇城县商业发达,对女人也就不像某些地方那么约束。 走在大街上,时常能看到女人打理铺子做小生意,河面上,撑船的船娘也有不少。 又因为女人能挣钱,自己有收入,崇城县的女人地位不低。 可即便如此,在大部分读书人看来,女人就不该抛头露面。 朱寻淼听黎青执说过金小叶,黎青执言语间对金小叶满是感激,说要不是金小叶,他之前可能会饿死……也因此,朱寻淼虽没怎么跟金小叶说过话,但很欣赏金小叶。 现在金小叶不过是撑个船,怎么就有伤风化了? 朱寻淼冷笑了一声:“方兄当真是君子,不如从街道这头往那头走,劝那些出来讨生活的女子回家去!”看那些人不打死他! “你……”这位方姓书生涨红了脸。 朱寻淼又道:“先生的家眷还每日来学堂送饭,方兄也可去提醒一番。” 朱寻淼说完就走。 他这个同窗名叫方子荐,方子荐家境一般,能读书全靠母亲和姐妹做针线活挣钱,跟徐启文的情况相似。 大概是看徐启文跟他走得近得了许多便利,方子荐就想与他交好,只是这个方子荐太过迂腐,实在让他生厌。 这人之前竟然劝他,让他父亲放弃做生意当个地主,说是这样他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了…… 他父亲真要不做生意,他还能有现在的生活吗?! 他又不蠢! 朱寻淼回到家中,就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厚厚的一叠宣纸,看了起来。 太好看了! 这破案的故事,一点都不比他父亲做生意和他丁叔快意江湖的故事差! 不,应该说还更好看! 朱寻淼看书的时候,金小叶已经回到了庙前村。 她的船在庙前村的河埠头停下后,就有一些村里人围上来:“小叶,你那还有袖套吗?” “我想要个围裙。” “小孩子的罩衣有了吗?” …… 金小叶拿到黎青执那五十两银子之后,就买了许多布料,再加上朱前送的布料,她一下子就有了很多布。 有了布之后,金小叶就让王姐和徐夫人做了一些样品出来,再让她们将布料裁剪好,让其他人照着样品做各种东西。 朱家送的布料,金小叶只给那些手艺精湛的人,让他们帮着做东西,她还提供了一些花样,让她们务必把每一样东西都做得精致。 用这些布做出来的东西,是要卖给有钱人的。 她买的次品布料,则走实惠路线,因为眼下天还不是特别冷,金小叶就让她们先做了一些袖套罩衣围裙之类,在崇城县和附近的村子兜售。 夏天大家的衣服可以天天洗,但冬天就不一样了,很多人总共就一件棉袄,那是要连着穿好几个月的。 可想而知,几个月下来那棉袄会有多脏。 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一到冬天,那些孩子鼻子下面就会挂上鼻涕,他们还喜欢用袖口擦……洗干净的棉袄穿上身之后,要不了多久,袖口那里就已经脏得不行了。 因而有条件的人家,会在棉袄外面加一件衣服,但在农村,多的是没条件的人家。 大家就会想办法给孩子做个袖套,或者只有前面和袖子,可以反着穿的罩衣。 做袖套和罩衣所需的布料,比做一件完整的衣服要少很多。 金小叶卖的袖套和罩衣价格非常便宜,比他们自己买布料做更便宜,村里人就都来买了。 至于这些布料在染色上有些瑕疵……村里人压根不在意。 反正用上不久,就全黑了。 “都有!大家要是想买,去我家吧!”金小叶说完,就挑起了一副担子。 这些东西不需要在上面绣花,裁剪好之后做起来特别快,一个女人一天少说能做十几件,她手上也就不缺货。 想买东西的人跟着金小叶往黎家走,来到黎家,就见黎大毛黎二毛还有赵小豆戴着袖套,正把饭菜端上桌。 他们的袖套,是用之前朱家给黎青执送衣服时,那裹着衣服的包袱皮做的。 这袖套跟现代的袖套没什么区别,就是现代的袖套两头装的是松紧带,他们的袖套两头是放了一根带子,把袖套戴上之后,要将带子系上。 村里到处都是泥,就连屋子的墙都是泥土的,那些孩子基本上都是泥人,但黎大毛黎二毛赵小豆看着就干净很多,这些人少不得夸奖几句。 “小叶,小树,你们快去吃饭吧,我来招待大家。”黎青执从屋里出来,让金小叶进去吃饭。 最近他们家的晚饭,都是黎青执指点着黎老根做的。 他的手艺不怎么样,但黎老根的手艺更可怕……黎青执觉得看着点比较放心。 其实黎老根那情况不能说是手艺不好,他压根就没手艺,做事还特别敷衍。 比如做茄子……茄子上面都有个绿色的茄蒂,一般人都会去掉之后再切了茄子下锅,但黎老根会留着。 吃青菜也是,他都不把叶子掰开洗,随便洗两下切大块就下锅了! 黎青执不是个讲究的人,茄蒂他是不介意生吃的,毕竟这玩意儿没毒。 但饭菜是要给金小叶还有孩子们吃的,还是做细致点比较好。 好在黎老根这人……他虽然满肚子牢骚,说话还不好听,但让他做事他还是听的,倒也能在黎青执的监督下,把活儿干得差强人意。 黎青执现在基本上写到半下午,会去周围散个步,然后就回来做饭,等他做好饭金小叶回来了,他就去帮金小叶卖东西顺便聊天。 等他卖完东西,金小叶他们也吃好了,他就把剩下的饭菜全都干掉。 吃完,简单洗漱一下,他们就可以睡觉了。 黎青执的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黎青执去卖东西,金小叶没拦着。 一开始她觉得他们在屋里吃饭让黎青执在旁边卖东西不太好,但后来发现,黎青执其实很喜欢卖东西。 一边卖东西一边跟人聊天,对黎青执来说是放松,是玩儿! 既然这样……那就让黎青执去吧。 黎青执确实很喜欢卖东西。 随着天气变冷,村里人就不去河埠头那边乘凉了。 这时节若是赶上有风,已经凉飕飕的了,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去河边吹风。 他没办法去河埠头那边感受被活人包围的愉悦,在自己家里感受一下也挺好的。 黎青执愉快地卖着各种东西,一边卖一边跟人聊天。 等所有人都离开,金小叶他们也已经吃好了,他就可以独享剩下的米饭锅巴,还有金小叶给他留开的菜。 金小叶总会把最好的菜留给他! “哥,我回去了。”赵小豆跟黎青执打了个招呼。 “回去吧,路上小心点。”黎青执笑着开口。 “嗯。”赵小豆应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下雨的时候,赵小豆会住在黎家,和黎大毛黎二毛一起睡,但晴天他基本上都会回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黎家再好,赵小豆依然想回家。 天还没有全黑,赵小豆出了门,就飞快地往前跑去。 赵家所在的村子跟庙前村紧挨着,路上的一切都是赵小豆熟悉的,路上的人也都认识他,时不时还有人跟他打招呼:“小豆,回家了啊?” “嗯,我要回家了!”赵小豆应一声,蹦跳着往前的脚步却并不停顿。 等赵小豆来到自己家附近,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父亲站在一棵树下等着,他笑着跑过去,一头扎进父亲怀里:“爹!” 以前赵小豆是不敢这么干的,但最近赵老三对他特别好,又见多了黎大毛黎二毛和黎青执亲近,他也就跟着学了。 大毛二毛那么讨人喜欢,跟着学准没错! 对赵小豆的亲近,赵老三其实也有点不适应,但不适应之余,他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 一高兴,赵老三就把赵小豆抱在了怀里。 “小豆,不,廷举,你今天学了啥?”赵老三问赵小豆。 赵小豆道:“爹,今天我学了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将诗念了一遍,赵小豆又道:“这首诗里面的字,我都认识了,不过还要多写几遍,才能学会写。” “廷举真厉害!”赵老三喜不自胜。 黎青执给赵小豆起的名字赵老三特别喜欢,有这么个名字,让他觉得他儿子不一样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遇到了赵满仓的爹。 赵满仓的爹在得知洪家赔了赵满仓十两银子之后,专门去找了赵满仓,结果赵满仓跟他说那钱全拿来治伤了…… 这几天,赵满仓的父亲每天都在家里骂骂咧咧地嫌弃赵满仓。 现在看到赵老三抱着赵小豆,他嗤笑了一声:“这么大的孩子还抱,赵老三你也不怕养出个懒货!” 赵老三涨红了脸,过了一会儿才道:“总比你没儿子抱好!” 要是以前被人这么说,赵老三肯定会把赵小豆放下,但想到黎青执一直这么干……黎青执怎么都比眼前这人厉害啊! 还是听黎青执的比较好。 原本有点紧张的赵小豆听自己父亲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 到了赵家,赵小豆的母亲也开始问赵小豆学了什么。 赵小豆的哥哥姐姐则围上来,问赵小豆今天吃了什么。 赵老三其实对自己的继子女不太好,他区别待遇挺明显的。 但他也没有苛待继子女,他之前那些年光忙着干活还债了……跟那些打孩子的爹一比,他这个爹还算不错了,他的继子女也就没有讨厌他。 得知黎家今天又吃了肉,赵小豆的哥哥姐姐都忍不住咽口水,懊恼自己不是赵老三亲生的。 赵小豆今天吃了肉,赵满仓也吃了,他还吃到了点心。 赵满仓一身的伤,朱前就没有马上让他去自己小儿子身边干活,而是先让他养伤。 这十天,赵满仓吃的跟朱家的管事一样,还得了朱家给下人做的衣服。 此外,赵满仓还每天都能见到朱家的小少爷朱寻鑫——朱寻鑫天天来找他。 朱前的自传,是朱寻鑫长这么大,听的第一个那么长的故事,这写的还是他爹! 年幼的朱寻鑫对这个故事喜欢得不得了,都想效仿一番,去给人当下人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朱前他们不同意。 朱寻鑫正觉得郁闷,身边就出现了一个赵满仓。 因为身体不好不怎么去外面的朱寻鑫觉得赵满仓是跟自己爹一样的人,也就对赵满仓特别喜欢,每天都会去看一眼赵满仓,然后给赵满仓送点心。 赵满仓照顾过洪昭那么一个说不通话,莫名其妙还会发疯的大胖子之后,再遇到白白嫩嫩有些瘦弱,说话慢吞吞一脸单纯的朱寻鑫……他觉得朱寻鑫是崇城县最好的少爷! 赵满仓真心喜欢朱寻鑫,朱寻鑫又缺玩伴,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黎家。 黎青执家现在有钱了,不缺柴火,晚上金小叶就烧了一锅水。 两个孩子今天不洗澡,和黎青执一起洗脸洗脚就行,洗完黎青执就带着他们去睡了,顺便给他们讲故事。 至于金小叶,她在外面忙了一天出了汗,就擦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洗完,她回了房间,在油灯下算账。 黎青执过来的时候,金小叶正用毛笔在一张纸上写阿拉伯数字。 大齐没有阿拉伯数字,但有一些简化写法,只是那些写法再简化,也没有阿拉伯数字好用。 黎青执就将阿拉伯数字教给了金小叶。 金小叶很愿意学东西,她又是个成年人理解能力很强,因而很快就学会了,她现在记账,用的就是阿拉伯数字。 “最近挣得怎么样?”黎青执问。 金小叶道:“挣了很多!阿青,明天开始我就不摇船了,把船给小树,让他摇着四处卖东西,我就一直待在县城,帮着裁剪布料,还有记账之类。” 她现在不是像以前那样用鸡蛋换别人做好的头花卖,而是买了布让别人去做。 不看着点,她怕有人多拿布料少交成品。 发布料收成品,那是必须有人看着的,虽然她相信王姐和徐夫人,但觉得自己最好也在场。 “好。”黎青执笑起来,又拿出两张纸给金小叶:“小叶,我今天白天抽空画了几个花样,你可以用来做孩子的肚兜,或者做孩子的鞋子。” 黎青执画的是卡通的十二生肖,这做起来不难,做到衣服上或者鞋子上之后,却能让人眼前一亮。 金小叶借着油灯的光看了看,就道:“这真好看,我明天就让徐夫人做点样品出来看看。” “还可以给大毛二毛做两身穿。”黎青执笑道,又开口:“小叶,时间不早了,睡觉吧,在这么暗的灯光下写东西对眼睛不好。” 金小叶应了一声,跟黎青执一起睡下,又开始跟黎青执说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第二天,黎家的日子一如既往,朱寻淼来到学堂里的时候,神情却有点兴奋。 “朱兄,你怎么这么高兴?”徐启飞好奇地问朱寻淼。 昨天放学时徐启飞不在朱寻淼身边,是因为他每天都会提早到学堂,晚上也会晚点回去。 徐家给他和他母亲居住的,总共就一间屋子,被隔成了两半,他在家里很难学习。 “徐兄,你有空帮忙誊抄吗?”朱寻淼拿出一沓纸。 徐启飞最近抓紧了所有的时间在读书,但看到朱寻淼拿出的纸,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开口:“有空!” 这绝对是黎青执写的书,他帮忙誊抄,就当是放松和练字了! 主要他想看! 朱寻淼是不爱抄书的,他将其中一份给了徐启飞,另一份则给了另一个跟他关系不错,字也写得不错的同窗,还说了帮忙誊抄的报酬。 那个同窗得到这么个机会,很是高兴——朱寻淼让他帮忙抄书给的钱,可比书店请人抄书给的钱多多了! 不远处,方子荐瞧见这一幕黑了脸。 他一直努力跟朱寻淼交好,可惜朱寻淼并不愿意搭理他。 朱寻淼就喜欢那些擅长拍马屁的,不喜欢他这样会直言劝诫的! 徐启飞没有急着抄写,而是先看了一遍,看完就忍不住道:“朱兄,苟县令真是断案高手!” 朱寻淼闻言,兴奋地跟他讨论起来。 两人说得高兴,都没有注意到李秀才来了。 李秀才收了很多学生,这些学生的进度还不一样,就分了三间屋待着,朱寻淼这间屋的学生都是已经能去试着考秀才的,李秀才也就不怎么给他们讲课,一般都是布置了文章让他们写,等他们写完,再一个个讲解。 此外他们有什么问题,也能直接去找李秀才问。 其他时候……他们要干什么,李秀才不太管。 但李秀才看似不管,其实对他们这些人,尤其他们中有希望考中秀才的人非常看重。 毕竟他的学堂里出了秀才,会让崇城县的人愿意把孩子往他这里送! 李秀才学问很不错,也去参加过几次举人试,但每次都榜上无名。 别人都以为他是运气不好,但他知道并非如此。 他之所以考不好,是因为考前,他总是整晚整晚难以入睡,开考之后,更是浑身冒冷汗手脚发颤,他有一回甚至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才醒。 因为这个,他彻底放弃了科考,专心教书挣钱,不,育人。 朱寻淼和徐启文,都有望考上秀才,这段时间两人读书愈发努力,李秀才也就愈发重视他们。 结果今日,这两人竟没读书,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还说得眉飞色舞的。 李秀才走近听了几句,觉得他们应当是在聊话本,当下便皱起眉头。 话本比之四书五经不知道要好看多少,若是沉迷话本,容易学不进学问。 正这么想着,站在徐启飞身后的李秀才就看到徐启飞面前放了一沓纸,那上面的字又丑又潦草,像是刚学写字的人写的。 学堂里有读书没多久的学子,抄了话本回来看,还给徐启飞看了? 李秀才对徐启飞抱有很大的期望,不想徐启飞误入歧途,当下拿起了徐启飞面前装订好的一沓纸,问:“这是什么?” 徐启飞和朱寻淼被吓了一跳,缓了缓,朱寻淼开口:“先生,这是我一位好友为县令大人写的文章。” 竟然不是话本?李秀才有些好奇,目光落在那些纸上。 这字着实有些丑,像是孩童写的……李秀才很快就看完了第一张纸上的字,然后不自觉地翻了一页。 看完第二页,他又翻过去一页,不知不觉就翻了五六页。 朱寻淼没忍住叫了一声:“先生?” 李秀才轻咳一声:“这给县令大人写的文章着实不错,我正好有空,可以帮忙看看。” 他说完,面不改色地拿着那叠纸走了。 朱寻淼和徐启飞面面相觑,都有点懵。 李秀才却是找了个凳子,坐下看了起来。 这书是真的好看,就是字太丑,李秀才一边叹气一边看,看着看着,竟是将那丑字给看习惯了。 不,也不能说是看习惯了,这字到后来,瞧着好了一些,笔划间还锋芒毕露。 那写这文章之人,必然胸有沟壑!他不仅一笔字难藏锋芒,书里有些句子,还让人想要反复品读。 而他写这文章,应当是为了得到县令的赏识。 李秀才觉得这人应当才学不错,就是……这人的字,怎么就不好好练练? 秋收 黎青执并不知道自己写的书被李秀才看到了, 他此刻正在教三个孩子读书。 黎大毛和黎二毛还小,赵小豆完全就是零基础,黎青执也就没有教他们太多东西,甚至大部分时候都让他们自学。 比如乘法口诀, 他之前教过黎大毛黎二毛, 就可以让黎大毛黎二毛去教赵小豆。 他现在, 就是每天慢悠悠地教点数学知识,讲点地理人文方面的事情,最后再让他们学几个字。 说起学写字……黎青执从朱家带出来的纸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今儿个金小叶出门的时候,他拜托金小叶帮忙买些便宜的笔墨纸张回来, 从明天开始,就要让三个孩子试着练字了。 至于他们家没有书桌……这不是有个崭新的八仙桌吗?黎大毛黎二毛个子矮, 平日里都是跪在条凳上吃饭的,练字也可以这样练。 事实上他给他们上课,就是在他们家吃饭用的八仙桌上上的, 这会儿黎大毛黎二毛就站在条凳上听他讲课。 “今天我再写一首诗给你们。大毛二毛你们之前背过,要是你们小豆叔叔不会背,你们可以教他,教完了你们就试着认一认字,用筷子在沙盘上写一写。”黎青执用左手,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一首他小学时学过的诗:“远看山有色, 静听水无声……” 这些诗在大齐也是有的,他写出来倒也不会让人震惊。 黎青执写了一遍,之后,又带着他们念了几遍,然后讲解了一番意思。 他还将里面那些字的笔画顺序拿出来说了说。 这时候的字都是繁体字, 一个个挺难写的,黎青执也不要求他们一天就能学会,等明天,这首诗他们会继续学。 就像今天,讲过这首诗,黎青执又把昨天教的内容拿出来,给他们复习。 小孩子学东西的速度很慢,学了还容易忘,不过黎青执很有耐心,愿意一遍遍给他们讲。 他面前有三个孩子,三个! 其中两个还是他的儿子! 给三个孩子讲课,对黎青执来说是享受,他在教他们读书的时候,甚至会时不时亲黎大毛黎二毛几口。 赵小豆是别人家孩子,还已经八岁了,不能亲,黎青执就只摸摸人家脑袋了。 为了教孩子练字,黎青执特地让人做了三个沙盘,这会儿他让三个孩子写字,他在旁边看着。 赵小豆年纪大再加上非常努力,全写对了,他就夸奖了一番,拍肩膀以示鼓励。 黎大毛挺稳重的,能耐下心学,大部分都学会了,他就亲几口:“大毛真厉害。” 黎二毛性子跳脱,错字最多,黎青执就把自己的脸凑过去:“二毛你又错了,要接受惩罚,错一个字要亲爹的脸十下!” 黎二毛亲的时候,黎青执就让赵小豆和黎大毛在旁边数数。 村里跟赵小豆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大多连一百都数不到,但赵小豆跟着黎青执学了没几天,数数就已经数得特别顺溜,对此,黎二毛功不可没。 教的差不多了,黎青执就让三个孩子去外面玩。 他对黎大毛黎二毛没有什么要求,这两个孩子要明年年初才满五周岁! 他教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已经够多了,没学会就没学会,压根不是事儿。 至于赵小豆……赵老三送赵小豆过来,就是想让赵小豆认个字,没想让赵小豆学得多么厉害,现在这进度也差不多了。 而且赵小豆就是个普通孩子,爹娘算不得多么聪明的他,本身智商也一般,教太多他学不过来。 跟三个孩子玩了一个时辰放松心情的黎青执,回到自己书房,开始写丁喜的书。 他用左手写字的时候,没有刻意去练什么字体,就非常狂放地,飞快地写着。 这样写着写着,他的字也慢慢好了起来。 黎青执在家奋笔疾书的时候,金小叶刚刚分发好布料。 她今天一大早来到县城之后,就开始跟王姐和徐夫人一起裁剪布料,然后再将裁剪好的布料分发给那些想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的女人。 她们只会把布料给那些她们认识的,崇城县本地的女人,毕竟不认识的人要是拿着布料走了,她们都没地儿找。 分发布料的同时,金小叶还做了登记。 她跟着黎青执学了几个月,字认识了不少,但认识和会写是两回事,写的时候她总写错。 但这没关系,她自己认识就行。 金小叶从来都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人! 王姐和徐夫人甚至还羡慕地看着她,她们都不认字,金小叶会写,在她们看来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此时已经是中午了,王姐的女儿来喊她们去吃饭。 王姐的丈夫常年在外行商,她则带着两儿一女在崇城县生活。 她的两个儿子都在一个秀才那里读书,十四岁的女儿则跟着她在家做针线,做家务。 县城有很多秀才,开学堂的也多,王姐的两个儿子就在跟王姐同族的王秀才那里读书。 王姐家的房子不算小,金小叶分发布料就是在王姐家发的,她和徐夫人吃饭也在王姐家吃。 金小叶和徐夫人都会从家里带饭菜过来,王姐的女儿帮着热一热,再另外做两个菜,大家伙儿就能吃得很舒服了。 做菜的材料都是金小叶提供的,今天她就从家里带了毛豆和鸡蛋过来。 毛豆蒸熟了撒上盐就能直接吃,鸡蛋她们做了榨菜蛋花汤,可以用来泡饭。 金小叶还带了点蒸熟的咸鱼过来,徐夫人也从徐家带了咸菜……饭菜算不得丰盛,但也不错了。 四人吃过饭,金小叶就道:“我要出去一趟,给我相公买点纸笔。” 徐夫人闻言道:“小叶,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给我家启飞买点纸。”徐夫人最近赚的还可以,花钱也就大方起来。 金小叶见状问王姐:“王姐,你要一起去吗?” 王姐道:“我就不去了,我家那两个小子都不爱读书,也不怎么用纸……我就在家看着,也免得别人有事找我们找不着。” “行!”金小叶应了一声,和徐夫人一起去买笔墨。 县城卖笔墨的店不止一家,但价格都差不多,两人就去了离得最近的一家。 她们刚进去,就有个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的伙计笑着上前行礼:“两位夫人要买什么?” 金小叶道:“我要买纸,笔墨也要一些。” 伙计立刻拿出来一些纸:“夫人,这纸是本地产的,价格实惠还好用……” 金小叶问:“哪种最便宜?” 这伙计笑道:“夫人,纸张太便宜,那字是练不好的……” “没事,我就要最便宜的,笔墨也给我最便宜的就行。”金小叶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买便宜的笔墨纸砚给三个孩子,还有她自己用了。 他们刚学写字,用好的纸压根没必要。 “夫人……”伙计苦笑了一下,到底还是拿了最便宜的纸出来。 金小叶看了看,一口气要了厚厚的一大沓,又买了四支毛笔,两块墨,和一个最便宜的砚台。 买完将之放进背篓,金小叶才开口:“你刚才说的那种本地产的,价格实惠的宣纸是什么价钱?” 金小叶和徐夫人的穿着打扮都很一般,伙计一开始推荐的纸张其实并不贵,金小叶听完价格,又买了厚厚一叠,给黎青执用。 那位丁老爷给了黎青执那么多钱让黎青执写书,她总不能让黎青执用最差的纸写。 招待金小叶的伙计喜笑颜开,他一开始听金小叶说都要最便宜的,还以为金小叶买不了多少东西,结果金小叶加一起,买的东西不算少了。 徐夫人也给徐启文买了一些纸,买的就是金小叶买给黎青执的那种非常实惠的纸。 之前徐启文自己去买纸,买的也是最便宜的,但她最近收入不错,就给徐启文买了好一些的纸。 两人买完东西出门,就看到了一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妇人,这中年妇人瞧见金小叶,勾了勾嘴角:“金掌柜。” “方夫人。”金小叶朝着对方笑了笑。 这个中年妇人她认识,这几天有到她这里接活,按照王姐所说,这中年妇人夫家姓方,她丈夫生前是个秀才,但十年前就去世了,这十年,是她辛苦拉扯大了几个儿女。 “金掌柜家里也有人在读书?”方夫人看向金小叶的背篓:“是金掌柜的丈夫?” “对,我家相公是个读书人。”金小叶笑道。 方夫人严肃地看着金小叶:“金掌柜,你丈夫既然是读书人,你怎么还抛头露面做生意?我之前还瞧见你跟布店掌柜说说笑笑的……你要注意点!” 金小叶目瞪口呆。 这个方夫人是不是有病,一边从她这里接活干,一边还当面说她! 金小叶做生意的时候,就算遇上不喜欢的人也会笑脸相迎,但眼前这人不是她的客户! “我买个布都成了跟人说笑,方夫人出来买笔墨又是存着什么心思?莫不是看上了人家俊俏的伙计?”金小叶冷哼了一声,也不管方夫人被气得涨红了脸,带着徐夫人就离开了。 走出一段,徐夫人道:“小叶,你别生气。” 金小叶道:“我没生气,为这么个人生气不值当。”她要是因为这么点事情就生气,那之前几年可就活不了了! 那时姚祖明可没少说她坏话! 徐夫人见金小叶没有太生气,就道:“这方夫人的住处离我家不远,她这个人……不太好相处。” 徐夫人不喜欢说别人坏话,但这时候,却还是说了说。 这个方夫人有一儿两女,她对儿子非常宠溺,对两个女儿却很不好,逼着她们整日做针线活,都不许她们休息。 她的大女儿已经二十四岁,但一直不曾出嫁,就因为她要留女儿在家里干活挣钱。 金小叶听完,忍不住叹气:“托生成她的女儿,真是运气不好。” “是啊……”徐夫人也叹了口气。 不过感叹归感叹,别人家的事情她们也管不了,两人回到王姐住处,就继续忙活起来。 她们都是将布料裁剪好才让人拿去做成成品的,也就剩下了不少零碎布头,这些布当然不能浪费了。 那些颜色好的,或者大块的布料,可以留着做别的用处,至于那些碎布……金小叶打算找几个老太太过来,让她们帮着糊鞋底。 她精打细算,对自己的生意非常上心。 金小叶忙着做生意的时候,李秀才却已经将黎青执写的第二个探案故事给看完了。 这第二个故事,是黎青执后来写的,李秀才看的时候也就发现,这写书之人的字,好了很多。 这人最初的字和最后的字相差特别大,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李秀才百思不得其解,找来朱寻淼询问。 “他胳膊受了伤。”朱寻淼只能这么说。 “原来是胳膊受了伤……他胳膊受了伤,竟然还能将字写得这般好,当真不错!”李秀才又问:“他将这书给你,是想让你爹将之呈给县令大人?” 李秀才学生多,人脉也广,他知道在朱寻淼跟洪晖上过公堂之后,朱前跟苟县令,就有了来往。 “是的。”朱寻淼道。 “他是个聪明人,”李秀才道,“等你找人将这两本书誊抄一份之后,就交给我,我也找人誊抄一份出来,放在学堂里供人传看。” 李秀才是个为了赚钱能拉下脸的人,他能理解这个为苟县令写书的人。 至于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学堂里的人看……这书若是从他的学堂传开,苟县令肯定会对他的学堂有好感! 朱寻淼恭恭敬敬地应下。 李秀才又问:“这写书的人是谁?” “他叫黎青执。”朱寻淼道。 李秀才没听过这名字,面露疑惑,朱寻淼见状解释:“先生,他就是中秋与我一起去洪家参加诗会,不慎受伤的那位。” “是他?他的胳膊不是断了吗?他还能写?”李秀才惊讶。 朱寻淼道:“先生,这是他用左手写的。” 李秀才:“……” 朱寻淼让徐启飞和另一个人帮忙誊抄。他们两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不干别的,只专心抄书,可即便如此,也一直抄到第三天傍晚,才总算将书抄完。 等终于抄完的时候,徐启飞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已经抬不起来了! 黎青执那么瘦,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写了四万字,着实让人敬佩。 朱寻淼也不耽搁,拿着誊抄过的文章,就去找了朱前。 朱前对这书很重视,朱寻淼把书带回来的那天,他就已经看过了,现在看到誊抄过的文章,他叫了一声好,然后就对管家道:“老宋,你去把我之前让你准备的白玉镇纸拿来,和这文章一起给苟县令送去,就说黎青执感激苟县令,为苟县令写了书,请县令大人评鉴。” “是,大人。”宋管家应了一声,立刻就去办事了。 不久之后,苟县令就在自己家中,迎来了宋管家。 听完宋管家的话,苟县令笑道:“我一定好好评鉴。” 之前朱前给他送点心,但那送的真的是点心吗?不是的,那送的分明就是装点心的金盒子! 这次说是给他送文章,送的肯定也不是真的文章。 苟县令打开宋管家送来的盒子,看到里面装了个白玉镇纸,就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将那镇纸拿出来把玩,喜欢到不行。 不过玩了一会儿,他就注意到了盒子底下装订好的纸张。 明明是给他送镇纸,还附带了文章……苟县令将之拿出,看起来。 这一看…… 苟县令越看越喜欢! 之前朱前说是给他送点心,其实送的是盒子。 但这次……朱前要给他送的,恐怕真的是文章。 没想到那个瘦巴巴的读书人还有这本事! 等等,这不太对劲……那人的胳膊不是断了吗?在公堂上,那人还说他平日里是用右手写书的。 那时他的胳膊,其实没断? 苟县令正不解,就看到盒子里还有一封信。 信是朱前写的,朱前在信里说,黎青执对他非常感激,因此坚持用左手写了两篇文章……当然,朱前送来的,是誊抄过的。 这两本书,竟然是黎青执用左手写的! 苟县令很清楚,他在公堂上其实没做什么,黎青执对他的感激,不至于这么深。 黎青执写这些,应当是为了得到他的赏识。 可即便知道原因,他却也不可避免地对黎青执产生了好感。 黎青执将他写得这般好,必然是很敬仰他的! 与此同时,李秀才家中,他的几个儿子正在誊抄文章。 李秀才儿子很多,但这些儿子的读书天分都很一般。 只是他们到底是李秀才的儿子,字都写得不错。 现在他们一边抄书,一边感慨:“我们这位县令大人,断案还真厉害!” “若我有县令大人的断案本事就好了!” “这书当真好看。” …… 苟县令很喜欢黎青执的书,第二天就约了朱前见面,和朱前聊了聊。 聊着聊着,苟县令还问:“这位黎姓学子才华不错,他可有意来县衙给我帮忙?” “他在家中养伤,想尽快将伤养好,以便参加明年的县试。”朱前道。 苟县令那么问,就是想知道黎青执想要什么,现在听到朱前的话,他立刻就明白过来,黎青执想要县试有个好名次。 苟县令笑了笑,继续和朱前喝酒。 等朱前说朱寻淼学堂里的人都很喜欢这两本书……苟县令的心情就更好了! 李秀才学堂里的人,确实都很喜欢这两本书。 破案的故事,天然的就抓人,让人想要知道事实真相! 黎青执上辈子看了很多写破案的书,更是将这两个故事写得非常引人入胜。 李秀才让几个儿子轮流抄书,花了三天将书誊抄好,放在学堂里供人借阅之后,学堂里的学子,便开始争着抢着看这两本书。 “我们县令大人办案,当真是观察入微!” “县令大人太厉害了,他在那老吴进入公堂之时,竟然就通过老吴身上的细节,看出了老吴是做什么的!” “原来人身上藏着这么多秘密!” …… 学堂里的人都在夸苟县令,可实际上……苟县令压根没有这样的本事。 是衙役提前跟他说了,他才知道老吴是干什么的! 不过他觉得书里写得东西很有道理,他可以学一学,以后就这么用! 苟县令这么想着,将之记了下来,还觉得将来黎青执若是做了官,破案一定比他还厉害! 其实黎青执这么写,单纯就是想到了他以前看过的那些破案书。 书里的侦探都擅长从细节入手,获得嫌疑犯的种种信息,他就将之写了进去,将苟县令描述得厉害一些。 苟县令……应该不会讨厌。 学堂里的人敬佩苟县令的断案方法,也对书里的一些句子非常喜爱。 黎青执热爱生命,下意识地写了几句鸡汤在里面,而这被那些学子反复诵读,摘抄下来。 “我将来,一定要成为苟县令这样的人!” “苟县令说他身为县令,就应该要照顾好百姓……这样的官员,当真少见!” “我最喜欢书里这句话……” …… 李秀才看到自己的学生那么喜欢黎青执的书,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的学生喜欢苟县令,苟县令肯定也会喜欢他的学生! 这个时代没有复印机,一部作品想要传开就比较麻烦。 一篇文章大概有两万字,想要抄完怎么都要两三天。 因此,黎青执都把这文章交出去十多天了,看过这两篇文章的,也就是李秀才学堂里的人。 而这个时候,庙前村的人,又迎来了农忙。 他们种下的第二茬水稻在炎热的夏日长得很快,眼下已经可以收割了。 这几天,随着水稻成熟,每天都有无数鸟儿来偷吃,庙前村的人即便努力驱赶,也还是被那些鸟儿吃了很多谷子,黎老根就天天在家里骂那些鸟,恨不得将它们逮住全吃了。 黎青执散步的时候来到自家水田附近,就见个子很矮的黎老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蹦跳着赶鸟,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农村人是真的很讨厌那些偷吃粮食的鸟,麻雀甚至被认为是四害之一。 当然这时候的鸟儿,也真的很多就是了。 黎青执扯下几颗谷子,放在嘴里咀嚼。 黎老根瞧见忍不住道:“黎青执,你的肚子是不是通了海,都填不满的?那些鸟儿偷我的谷子吃就算了,你也来偷!” 黎青执纠正他:“爹,吃自己的谷子,不叫偷。” 说完,他又摘了几颗,放进嘴里。 稻子的壳有点糙,但里面的米粒带着粮食的香味儿,挺好吃的。 生意 水稻既然已经成熟, 那肯定就要快些收割,不然会被麻雀老鼠什么的给吃光。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人家在收割了,他们家的稻子是因为黎老根伺候得没那么细心, 长得不如人家的快, 才慢了两天。 金小叶最近在做的袖套罩衣之类, 庙前村该买的人都买了,这几天她从县城回来,也就没人拦着她要买东西。 这让她轻松很多,一回庙前村就往家里赶。 金小叶最近没有四处撑船,一直在忙自己的小生意, 这并不是什么体力活,但忙到傍晚, 她依然已经非常饿。 来到自家附近,看到自家新盖好的房子,金小叶的脸上就带了笑, 等黎大毛黎二毛喊着“娘”从屋里冲出来,她的眼睛都已经眯起来了。 但更让她心情好的还在后面!黎青执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了,身上还带着饭菜香味:“小叶,就等你了,快来吃饭吧。” 金小叶心里特别满足。 这种她在外面挣钱养家,一回家家里的媳妇儿已经做好饭, 和孩子一起迎接她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吧,黎青执不是她媳妇儿,是她相公,而且挣得比她还多! “已经开始秋收了,有船来卖肉和豆腐, 我就都买了一点……”黎青执笑着跟金小叶说话。 而他话音刚落,黎老根就跑到金小叶面前告状:“小叶,你男人真的太败家了!天天都做肉吃。” 黎老根当然是乐意天天吃肉的,以前吃黎青执从朱家带回来的剩菜,他吃得不知道多开心。 但最近黎青执天天买肉吃! 黎青执从朱家回来后,一开始家里要盖房子,请了人做工,确实该吃好点。 后来房子刚盖完黎青执就背打断了胳膊,吃点好的也正常。 可现在距离黎青执被打断胳膊都过去二十几天了,还天天吃肉……黎老根吃得心里发慌。 尤其黎青执的胃口还很大,他们家夏天刚收的粮食,已经被黎青执吃光了! 黎老根并不知道黎青执靠着写书赚了很多钱。 他以为黎青执当初在朱家抄书,一天就挣一钱银子,那银子还都拿来盖房子了。 后来黎青执被打断胳膊,肯定不能再抄书,就赚不到钱了……在黎老根看来,他们家的家底,也就是黎青执被打断胳膊洪家赔偿的五十两银子,以及朱家送的一些礼品。 但那五十两银子,被金小叶拿去做生意了! 金小叶还把朱老爷送的布料全都拿去做生意了! 黎老根爱吹牛,但他其实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啥也干不成。 金小叶在他看来比他厉害,但也只是个乡下姑娘,他不觉得金小叶能做成生意。 “小叶,你男人还特别能吃,家里的粮食都被他吃光了!”黎老根说到后来,脸上带了点恐慌。 他是挨过饿的,有段时间差点被饿死。 因此他虽然不太靠谱,但看到家里的粮食没了,却打从心底害怕。 “爹,没事,阿青能吃就让他多吃点吧。”金小叶道。 以前他们家就两亩地,收上来的粮食,金小叶都是算计着吃的。 但现在他们家有六亩地!黎青执和她还都能挣钱! 她总要让黎青执吃饱饭。 “可是……可是……小叶,洪家赔的那五十两银子,要不我们拿来买点地?水田不好买,买点旱地也行……”黎老根可怜巴巴地看向金小叶:“不然哪天家里没粮食吃了怎么办?” 金小叶道:“爹你放心,家里粮食够吃。隔壁姚家卖掉的那四亩地我不是一直让你看着点吗?还让你去锄草。那四亩地里的粮食我都买下来了。”姚家那四亩地卖的时候,地里已经种了粮食,那些粮食跟地一起卖给了他们,现在是他们的。 金小叶自己没空照看,她就让黎老根去看着点,还跟黎老根说人家给了钱让他们照料。 黎老根做事并不细心,但地还是看好了的。 黎老根闻言道:“那四亩地里的稻子长得不太好,你花多少钱买的?呃……小叶,那些稻子长得不好跟我没关系,姚家是请人种的地,一开始种的就不好!” 那四亩地里的水稻,确实长得没他们家好。 这是因为姚家请人干活人家干得比较敷衍,也是因为黎老根照料那四亩地,不像照料自家的地那么精心。 金小叶道:“没花多少钱,不会亏的。”她怕黎老根知道家里有钱之后会去赌钱,也就不敢跟黎老根说他们家的真实情况。 其实就算黎老根不去赌钱……黎老根爱吹牛,若是把他们家有钱的事情吹嘘出去,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黎老根见金小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小叶,你拿那五十两银子去做生意,赚到钱了吗?有没有亏本?” 金小叶算是知道黎老根一直都在纠结什么了:“爹,我没亏本!本钱早就赚回来了,现在一天还能再挣二钱银子。” 金小叶做生意,当然不是每天平均挣二钱银子这样子的,她不卖东西的时候赚不到钱,做好了一批货卖给铺子或者行脚商的时候,却能一次赚好几两银子。 但她确实已经把本钱赚回来了,主要是朱前送了很多布料,她就不用花那五十两银子了。 黎青执从朱家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五十两银子,后来摔断胳膊洪家赔了五十两,之后丁喜来看黎青执又给了黎青执五十两。 现在她屋里藏着一百五十两银子,朱家送的金银首饰加起来也值一百多两,他们家在庙前村绝对称得上是富户了! 此外,她手上还有二十几两银子和很多布料。 当然过些天,给帮她做针线活的女人们发过工钱之后,她手上的钱就会少很多了,但她再卖出去一批货,手上的钱又会变多。 “小叶你一天能挣二钱银子?”黎老根倒抽一口冷气。 金小叶挣的钱绝不止一天二钱,但她不敢跟黎老根多说:“对,我现在一天差不多能挣个二钱,一个月大概能挣五六两银子,爹你放心吃肉就行。” 黎老根心里的焦虑一扫而空:“小叶你也太能挣钱了,你绝对是咱们村最能挣钱的小媳妇儿!小叶,我今天买了豆腐和肉,给你做了好吃的,你一定要多吃点!” 黎青执:“……”豆腐和肉是他买的,菜也是他指点着黎老根做的! 今天白天,黎青执夸赞了一番来卖肉的屠夫,买了两斤四分肥的好肉,肥肉他拿来熬了猪油,将猪油舀进油罐之后,他让黎老根往残留了油渣的锅里倒进去青菜,翻炒几下之后再放进去豆腐,就做了一锅油渣青菜炖豆腐。 至于那些瘦肉,黎青执用刀剁碎,打进去几个鸡蛋放在蒸架上蒸,做成了肉末蒸蛋。 这会儿饭菜还热着,大家伙儿就围着八仙桌吃起来。 这几个月吃得好,黎老根的气色好了很多,知道金小叶的收入之后心情大好的他,上来就用筷子挖了一大块肉放在自己碗里。 金小叶见状,干脆起身把肉分了分,又把碗里的汤倒在三个孩子碗里。 这汤里有油,是好东西。 现代都说吃肉汤不好,但黎青执没有阻止金小叶把肉汤给三个孩子。 他们家的伙食在村里算好的,但跟现代比真的算不得什么,就说今天晚上……那两斤肉在除掉肥肉之后只剩一斤多点,吃肉的人呢?他们家五口再加上金小树赵小豆,一共有七个人! 最后每个人分到的肉其实没多少,再加上他们运动量大……大家依然却油水。 “这肉真香!”黎老根吃得津津有味,又问金小叶:“小叶,我们家的粮食该收了,怎么收?” 金小叶道:“爹,我吃过饭就出去一趟,找人帮忙割稻,到时候你在旁边看着他们干活就成。” “我们家要请人帮忙割稻?”黎老根惊喜极了。 在他看来,只有家里有钱的才会这么干,他们家现在是有钱人了? “嗯,请人帮忙割。”金小叶又看向黎大毛黎二毛:“大毛二毛,我们家割稻的时候,你们也去地里,帮着捡稻穗。” “好!”黎大毛黎二毛立刻应下。 金小叶继续说:“我去看过家里的稻子,我们后天开始割。我之前订了个稻桶,明儿个就能运回来,到时候就让他们在田里把稻子给打了,稻草也晒在田里……” 对这些,金小叶早有打算,而她也正如她自己所说,吃过饭就出门找人去了。 黎老根等金小叶走了,也立刻出了门。 金小叶一天能挣二钱银子,这样的事儿,他肯定要找人说一说! 黎老根去了隔壁姚家。 他跟姚艄公差不多年纪,他年轻的时候没人看得上他,姚艄公却娶到了又漂亮又能干的姚母。 虽然姚振富长得丑,但姚母其实挺漂亮的,只是操劳多年,四十多岁的姚母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俊俏了。 这段时间,姚母的脾气好了不少。 其实她之前整天看人不顺眼,一来是到了断葵水的年纪总是胸闷气短睡不着,看人就不顺眼,二来则是……姚振富开销太大了。 眼瞅着家里的钱越来越少,她心里特别慌。 现在虽然卖掉了四亩地,但姚振富不去读书之后,家里的钱一天比一天多,她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再加上不敢对金茉莉大小声……他们家都不吵架了。 不过今天,姚家的气氛不太好。 姚家以前有十二亩地,姚艄公又要撑船,根本割不过来,因此一直是雇人割的。 但现在他们就剩六亩地了,姚振富还在家闲着,姚艄公和姚母就想让姚振富去割稻。 但姚振富不愿意。 姚振富虽然很小就去读书了,但他到底是农村长大的,知道割稻有多辛苦。 而且下地割稻……这也太丢脸了! 姚振富道:“爹,娘,我明年要参加县试,现在必须在家看书。”下地是不可能下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姚艄公皱眉:“总共才六亩地,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别人晚上还挑灯夜读,我要是连白天都不读书,还能考上秀才吗?”姚振富说来说去,就是不乐意。 不过他虽然把话说得理直气壮,其实心里发虚。 这些日子他压根就没怎么学习。 他这些天把自己以前买的话本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甚至还拿笔抄话本……可他就是不想读书。 姚振富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他忍不住。 “你之前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你考上!”姚艄公道。 姚振富愈发心虚,正想说点什么,门外传来了黎老根的声音:“姚艄公,你在吗?” “在,老黎你有啥事?”姚艄公问。 “也没什么事……你们家今天吃肉啊,我家也吃肉,阿青买了两斤肉,一顿全给吃光了,我都说了这样吃太浪费,他非不听!”黎老根咧开嘴笑,露出仅剩的几颗牙。 姚家人:“……”他们家今天确实吃肉,但只是将一点点肉剁碎,拿来炒了咸菜,肉少得都看不到。 黎老根来他们家,是来炫耀的吧? 黎老根就是来炫耀的:“他们年轻人真是的,稍微赚到一点钱就乱花,小叶不就是一天能挣两钱银子吗?竟然就说要天天吃肉,哪有人这么吃的啊!这日子都过得跟县城那些有钱老爷差不多了!” 姚家人不想跟黎老根说话。 黎老根却说得兴致勃勃:“我们家就这么点地,小叶竟然还说要雇人来割稻,真是的……” 黎老根以前一直被人看不起,现在总算靠着便宜儿子和便宜儿媳翻了身,也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姚艄公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他们在吃饭,但凡懂点事的,都不会这时候来找他们聊天,黎老根呢?他不仅站在旁边看他们吃,还一个劲儿地炫耀! 这人绝了! 金茉莉都被黎老根恶心得吃不下饭了,她真的非常厌恶黎老根! 黎老根像是一点没察觉出黎家人不欢迎他:“我家小叶做生意真的厉害,以前黎青执没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摘了地里的菜去县城卖!之前黎青执被洪家人打断胳膊得了五十两银子的赔偿,她有了本钱,就把生意越做越大了,请了不少人帮她干活!” 黎老根之前听金小叶说过几句她找人帮忙做针线活的事情,现在就拿出来吹了。 这些话,姚艄公他们听了只觉得烦躁,金茉莉却脸色大变。 金小叶做生意很厉害?! 金茉莉问黎老根:“黎……黎叔,小叶都是怎么做生意的?” “就那么做生意呗!以前我们家多穷啊,家里都没什么东西的,小叶她穿着个破衣服,背着点不值钱的青菜,就敢去县城挨家挨户敲人家的门叫卖……她几年前就惦记着要攒本钱做生意了,这次有了五十两银子,一下子就挣了大钱!” 金茉莉的嘴唇颤了颤,连忙低下头。 姚艄公听黎老根夸金小叶,忍不住点头赞同:“小叶确实很有本事,她跟谁都能说上话,胆子也大,不管干啥都能挣着钱。” 黎老根见姚艄公夸金小叶,当下跟姚艄公聊起来,把他知道的金小叶的事情都拿出来说,有时候还会夸张一下。 姚母终于忍不住了,板着脸说他们有事让黎老根下次再过来聊,硬是将黎老根给劝了出去。 等黎老根走了,姚母问姚艄公:“老姚,金小叶真能一天挣两钱银子?” “少不了的,你看她在庙前村,就卖出去那么多东西!”他家小宝身上,就穿着从金小叶那里买的罩衣。 “她真厉害,黎青执运气真好。”姚母感叹。 金茉莉听到姚艄公和姚母的话,立刻就想到了上辈子。 那时候姚艄公就总夸金小叶,姚母对金小叶也比对她好。 她一直觉得那是因为金小叶运气好,难道……那其实是因为金小叶能挣钱? 金茉莉突然想到,上辈子金小叶嫁到姚家没多久,就跟着姚艄公学了划船,之后更是时不时去给姚艄公帮忙,还总去县城。 后来姚家开始做生意……当时她已经嫁去隔壁村了,知道的并不清楚,但看看身边的姚振富,再想想金小叶这几年做的事情…… 上辈子姚家的生意,是不是金小叶做起来的? 不,不可能,金小叶只是个女人,她哪有这样的本事! 金茉莉努力安慰自己,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金小叶有做生意的本事。 不过她虽然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不要相信,但看姚振富的时候,却带上了嫌弃。 要是做生意赚钱的不是姚振富,那她嫁给姚振富吃了这么多苦,是图什么? 姚振富没注意到金茉莉的眼神,他对姚艄公说:“爹,要不我们家也请人割稻吧。” “我们家的银子都被你败光了,哪有钱请人!明儿个你必须下地,你要是不去,就别吃饭了!”一向和气的姚艄公冷了脸。 金小叶赚的比他多多了!他以后要少花点钱,这样才能多攒钱! 姚家人因为黎老根的缘故心情很差,黎老根却非常高兴,他看到天还没有彻底黑,就又去了黎老二家。 黎老二家很穷,点不起油灯,但他不介意摸黑炫耀。 金小叶不知道黎老根干的事情。 她找好帮他们家割稻的人,谈好价格之后就回了家,跟黎青执聊做生意的事情。 黎青执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但他看过的书非常多,总能给金小叶一些新奇的建议。 第二天傍晚,金小叶用船装回来一个稻桶,她还买了一些麻袋。 稻桶由金小树背到黎家,放在黎家的堂屋里。 黎老根非常喜欢它,这一边看一边摸,还把黎大毛黎二毛的鞋子脱了,让他们进去玩儿。 白天炫耀了一整天但还是有点意犹未尽的黎老根,因为这个稻桶,都没有出去继续找人炫耀。 “我们家的家当越来越多了!”黎老根感叹。 “嗯!”金小叶点头,“我还买了一口缸和其它一些零碎东西,以后我们家舂好的米可以放缸里,免得被老鼠偷吃。” “好!好!”黎老根开心极了。 隔壁姚家,今天被迫下地的姚振富,却在捧着自己的脚哭。 今天白天,他被逼着去割稻,因为没经验,他割稻的速度远比不上他娘,这也就算了,他割稻子的时候没收住力气,那镰刀将一束稻草割下之后,竟然正对着他的脚指头过来…… 他用镰刀割伤了自己的大脚趾。 村里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当一回事,之前金小叶种地的时候腿上的伤口进了蚂蟥,她能面不改色将之拔出来,然后带着个血洞继续干活。 但姚振富不一样,他捧着自己的脚哀嚎了许久,到了晚上还不消停。 搁以前,金茉莉肯定会安慰他,现在却连看姚振富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她一直都喜欢长得好看的。 姚艄公夫妇是想让姚振富多干点活儿的,但他们也心疼姚振富。 在姚振富受伤之后,两人就不让姚振富下地了。 转天,姚艄公一大早就带着姚母下地,他割了一亩地的稻子,才放下镰刀去摇船。 而这个时候,黎青执带着三个孩子和黎老根,来了地里。 他今天给自己放了个假,打算带着三个孩子,感受一下农忙的辛苦,顺便将那首《悯农》教给他们:“锄禾日当午……” 三个孩子很快就背会了。 他们家雇来的人割稻的时候,三个孩子就一边背,一边跟在人家身后捡稻穗。 其实也没什么稻穗,三人主要还是在田里玩儿。 至于黎青执……他摘了一束稻穗,一颗颗往自己嘴里扔稻粒,还吐壳,像是吃瓜子似的。 瞧见这一幕的村里人:“……”黎青执的脑子还没有好全? 大片的水稻金灿灿的,风一吹,就形成一片片的稻浪。 割稻是辛苦活儿,但人们的脸上,却都带着笑。 丰收总是令人愉悦的,这时候,人们对孩子都比平日要好。 此刻,就有宠孩子的人家点燃一些稻草,然后拔一株已经干枯的黄豆放上去……噼里啪啦一阵响,黄豆就在火里爆开,熟了。 那家的孩子也不嫌弃,开开心心地在灰里,在附近地上捡黄豆吃。 黎青执见状问两个孩子:“大毛二毛,你们想吃黄豆吗?” 吃饱喝足的黎大毛黎二毛并不想吃黄豆,毕竟黄豆对他们来说,算不得稀罕东西。 然而不等他们回答,黎青执就道:“你们一定也想吃,走,爹也给你们烧黄豆吃!” 黎大毛黎二毛:“……”是爹你自己想吃吧?! 孙举人 黄豆直接扔火里爆开, 吃着还挺香的,甚至把稻子扔进去,也能爆出米花来。 不过稻子毕竟小,也可能直接烧焦。 黎大毛黎二毛一开始对黄豆没兴趣, 但当黎青执真的开始烤, 他们就喜欢了, 还抢着吃,甚至把自己吃成了小花猫。 黎青执笑眯眯地看着,即便他们把衣服弄脏了,也没有拦着。 孩子么,就要活泼点才可爱。 这么想着, 黎青执又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黄豆。 他吃的黄豆是赵小豆捡的。 赵小豆到底年纪大,捡到的黄豆最多。他一开始想把黄豆分给黎大毛黎二毛, 但被黎青执拦住了。 黎青执收走了他手上一半的黄豆,剩下的让他自己吃,不许他拿去给黎大毛黎二毛吃。 赵小豆见状, 就又去捡了一些黄豆回来给黎青执。 黎青执收下了。 黄豆吃多了肚子胀,小孩子少吃点比较好,他就不一样了,吃再多都没事! 这黄豆真香! 见黎青执带着三个孩子吃黄豆,黎老根眼馋得不行,但没办法加入——他牙不好, 已经嚼不动黄豆了! 最后黎老根只能念叨几句:“小孩子玩火晚上要尿床的!” 黎青执道:“尿床就尿床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青,你是不是太宠孩子了?”黎老根酸溜溜的:“你可别把孩子给宠坏了!” 黎青执:“……”就他这个,也叫宠孩子? 金小叶请来帮忙割稻的是庙前村的人,也姓金, 是金小叶的本家。 金小叶跟他们商量好,只要他们把六亩地全部割完把稻子打好,就给他们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那家人全家出动,只一天工夫,就帮黎家割了一半的地,稻子也打好了。 他们的活儿干得非常利落,黎青执对他们挺有好感的,就让黎老根煮了一锅绿豆汤给他们喝。 他们请人割稻不管饭,这绿豆汤算是额外福利。 绿豆汤里没有放糖,其实成本很低,但这家人喝了之后很高兴,觉得黎青执厚道。 村里人瞧见,也很羡慕:“黎家现在是真的有钱了!” “是啊,花三钱银子请人割稻就算了,还给人喝绿豆汤。” “听说金小叶一天能挣二钱银子!” “我也听说了,据说还不止。” “金小叶真厉害。” “她本来就是个能干姑娘,当初多少人想娶她呢!” “黎青执运气真好!” “是啊!他一走五年,金小叶硬是帮他把家给守住了,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金小叶运气也不差,她能做生意,也是因为黎青执得了洪家五十两银子的赔偿。” “是啊,黎青执对孩子多好,咱们村再没有比黎青执更疼孩子的了!” …… 当然,也不是都在说黎家好的,姚祖民就又把黎青执的胳膊怕是长不好的事儿拿出来说了说。 这天,黎青执又去买了两斤肉,又买了一些千张,把千张切开打成结之后,就用千张结炖了肉。 黎老根盛了一碗饭,挑了两块肥肉和两个千张结放上面,就端着碗出去了:“我去找黎老二!” 黎青执问金小叶:“他会不会被打?”黎老根明显是要去炫耀的! 金小叶道:“黎老二那一家子不是什么好人,但挺窝囊的,不敢打人。” 黎青执笑起来:“也是。”黎老二对黎老根和赵老三很不好,总苛待他们,但是在村里,他其实没啥地位。 他这个人跟黎老根一样,有点窝囊,还出了名的怕媳妇儿。 黎家很穷,黎老二当初好不容易才娶到媳妇儿,怕媳妇儿跑了,就对媳妇儿言听计从,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 他是不会打人的,他的妻子倒是有点凶,但也不会打人。 黎青执没去管黎老根,又跟金小叶聊起别的来:“小叶,等秋收过了,是不是要交税?” 金小叶点点头。 现在一年收两回税,夏天的时候收一回,秋天再收一回。 好在税不多,倒也能负担。 其实相比于交税,冬天的徭役更让人厌烦。 夏天天热蚊虫多,一群人住一起容易生病,在崇城县这边,徭役基本上都是冬天去服。 徭役的内容每年并不固定,但上面给出时间之后,村里的男人就需要准备好粮食,然后跟着差人去干各种各样的活儿。 原主来庙前村的时候,正好徭役已经结束了,但今年的徭役……黎青执得去。 当然,花点钱就能免除徭役或者找别人帮他服役,这对他来说算不得大问题。 第二天,黎青执没有去地里,他要继续写书。 不过他让三个孩子出去玩了,小孩子么,在田野里跑一跑,身体才能康健。 而且……黎青执打算练一练自己右手的字。 等黎老根他们走了,黎青执就拆了自己右胳膊上缠绕的绷带。 他到底有异能,现在这胳膊已经彻底恢复了。 家里没人,黎青执就找出一本空白的书,在上面用小楷写朱前的自传,写的过程中,顺便做一些字词上的修改。 最近看了很多书,他发现自己之前写的时候,有些字词没用对。 黎青执前几天用左手写书只求速度不求质量,字写得龙飞凤舞,但今天不同,他每个字都力求写到最好,完全不出错。 这样写字还挺累的,而且一个小时最多写六百字。 但这样写确实能练字……黎青执专注地写起来,一天下来,总共写了四千多字。 期间黎老根回来了一趟,看到黎青执在用右手写字一点反应都没有。 黎青执觉得他应该是压根没注意。 金小叶就不一样了,晚上金小叶一回来,就注意到黎青执把他用来固定右胳膊的绷带和木头都拆了。 “你怎么把绷带拆了?”金小叶问。 黎青执道:“我的胳膊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再捆着,老捆着对胳膊不好。” 金小叶不懂医术,不过她觉得黎青执说的不会有错……检查过黎青执的胳膊,确定黎青执没事之后,她就不管这件事了。 倒是黎大毛黎二毛特别高兴,他们之前一直担心黎青执的胳膊会断掉。 要是他们爹少了一条胳膊,以后就只能牵一个人,没办法同时牵着他们两个人了! 金小叶这天吃过晚饭,就一直在清点家里收获的粮食,她点着油灯忙了很久,刚上床就睡熟了。 跟妻子同床共枕一个月,结果啥也没干成的黎青执悠悠地叹了口气。 隔壁姚家,姚振富也很不高兴,他想跟金茉莉亲近,结果金茉莉不愿意! 金茉莉当然不愿意,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上辈子姚家的钱可能都是金小叶赚的,她这辈子压根过不上有钱人的生活,心里就难受。 她重新活了一回,但日子过得没比上辈子好多少! 不,她上辈子过的其实比现在要好。那时她手上是有钱的,黎青执没有花她的嫁妆,黎青执失踪后,黎家那两亩地卖的钱,她还分到了一半! 至于再嫁之后她干了很多活儿……她在姚家,各种活儿也没少干! 最多就是……上辈子她刚嫁去隔壁村的时候什么活都不会干,要从头开始学非常累,而这辈子……她年轻力壮上辈子又干惯了活,因而不觉得那些活多么累。 金茉莉越想越委屈,眼眶都红了,甚至觉得自己重生之后,还不如继续嫁给黎青执。 要是她嫁给黎青执之后提醒一下黎青执,黎青执没有被人抓走…… 就算黎青执学问不好,他去县城当掌柜之后,赚的钱是不会少的! 黎青执对孩子那么好,一定也会体贴人! 金茉莉上辈子嫁给黎青执之后,黎青执其实对她淡淡的,都不怎么跟她说话,但等相处的时间长一些生了孩子,黎青执肯定不会这样。 金茉莉难受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就得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姚艄公早上去割稻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腰,干不了活了! 姚艄公已经四十几岁了,在这个时代年纪算大的。 他平日里帮人撑船需要给人搬货,其实是个体力活,年轻的时候多干点没什么,但现在他再去干,却有点力不从心。 这也就算了,之前两天,他一大早起来还要先去割稻。 弯腰割稻本来就很累人,他割完稻还要去撑船搬货……累了两天,姚艄公的腰就不行了。 姚母的腰也不太好,割稻割得很慢,再加上割完稻之后还要打稻……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但他们家地里的稻子,还没割完! 现在姚艄公倒下了,姚母又干不太动……他们让金茉莉去割稻。 金茉莉都傻眼了! 但她能不干吗?她要是不干,村里人会怎么看她?他们家现在总共就六亩地,不把粮食收回来将来又要吃什么? 金茉莉思来想去,拿着镰刀去找自己的哥哥。 金柳树:“……” 金柳树很懒,以前农忙的时候,他都是想尽办法不干活,让金小树父子多干的。 结果今年,金小树往家里交了点钱,说要摇船做生意不下地,他二叔年纪大了干活又没以前那么有力气……金柳树想偷懒都不成。 结果他刚把自家地里的活儿干完,他妹妹来找他了?想让他帮姚家干活? 金柳树当然是不情愿的,但这到底是他妹妹……他带着两个弟弟,心不甘情不愿地帮着金茉莉把活儿给干完了。 但他少不得发牢骚:“茉莉,你也真是的,就这么一点活儿你不能自己干了吗?你看金小叶,她当初大着肚子,还下地割稻呢!” 她哥也觉得金小叶好?金茉莉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金茉莉小的时候特别可爱,她一哭金柳树就会哄她,但现在金柳树自己孩子都两个了! 看到金茉莉哭,他只觉得烦躁,还有点生气。 他帮金茉莉干了这么多活,结果只是说了一句,金茉莉就委屈上了…… 秋收之后,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做。 金小叶没空,就让黎老根去做——黎老根虽然做得不太好,但还是会的。 至于黎青执……不到十岁的孩子都能打断他的胳膊,没人敢让他干活。 黎青执恢复了之前的生活,每天看看书,教教孩子,然后再用左手写写书,用右手练练字。 时间眨眼又过去了好几天。 经历了一场秋收之后,县城就没什么人谈洪家的事情了,洪晖也重新回到崇城县的读书人圈子里。 “我那弟弟生来痴傻,那天也是犯了病……我平日里都在读书,并不知道他犯病的时候竟然这么严重,真是对不住那位黎兄。”洪晖一脸愧疚。 洪晖的朋友见状,纷纷开口:“洪兄你不必自责,这跟你无关。” “你弟弟与常人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依我看,分明是那姓黎的不对,本就是他主动跑到你弟弟面前,才被打的,而他的胳膊会断,也是他自己身体不好。” “确实如此!那姓黎的被一个天生痴傻的孩子打伤后竟然闹到公堂上……他指不定是嫉妒洪兄,故意找洪兄的麻烦!” …… 这些人聚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觉得黎青执不是个好人了。 洪晖是愿意给赔偿的,结果他非要闹到公堂上……他是冲着洪家去的,就为了毁掉洪家的名声吧? 洪晖的老师,是县城的一个举人,姓孙。 孙举人年纪不小了,他在县城开了个学堂,收了一些天资聪颖的学生。 跟李秀才收学生来者不拒不同,孙举人收学生的要求很高,而他也是崇城县公认的,最好的老师。 朱前一开始,其实是想让朱寻淼跟着孙举人读书的,但是孙举人看不上朱前,朱寻淼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李秀才那里。 洪晖考上秀才之后,就不再日日去孙举人那里读书,但这次重新回到崇城县……他少不得要去拜访一下孙举人。 孙举人跟洪晖的那些朋友一样,觉得黎青执太过分。 黎青执被洪晖的弟弟打伤确实可怜,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双方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何必把事情闹大? “这个姓黎的我没有听说过,这次的事情,应当也不是他主导的,兴许是那朱寻淼嫉妒你,才设计毁你名声,毁洪家名声,”孙举人道,“幸好我当初不曾收他!” 洪晖哽咽了一下:“多谢先生信我。” 孙举人想到这些日子县城关于洪家的种种流言,愈发心疼自己的学生,拉着洪晖说了许多话。 洪晖面对孙举人的时候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但从孙举人那里离开,来到僻静无人处,他就立刻冷了脸。 以前,崇城县没人知道他的弟弟是个疯子,现在这件事却已经人尽皆知。 洪晖一想到这件事就难受,也恨死了朱寻淼和黎青执。 可惜洪家早就没落了,他又只是个秀才,并不能把这两人如何。 深吸一口气,洪晖问自己的小厮:“我不是让你去盯着朱寻淼和黎青执吗?这一个月,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要是黎青执或者朱寻淼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一定会让这两人声名扫地! 然而……朱寻淼这一个多月不是去学堂读书就是在家待着,休沐的时候都没有出门,啥也没干。 黎青执同样如此——他压根就没有离开庙前村! 至于黎青执在庙前村干了什么……怕进村子会被村里人看出不对劲,他们的人并未进村,也就不清楚黎青执的具体情况。 洪晖听完,更生气了,偏又毫无办法。 李秀才的学堂每逢初一十五都休沐,农历十月初一这天,黎青执一大早就跟着金小叶出门,打算去找朱寻淼。 这一个多月,朱寻淼没来找他,但托人给他送了一些书,同时送来的,还有他拜托朱寻淼搜罗来的文章。 这些东西,黎青执看了之后受益匪浅,就是……他已经看完了。 他打算找朱寻淼,再借一些书来看。 金小叶很早就出门了,黎青执跟她一起走,到朱家的时候也就有点早,朱前还在吃早饭。 人家吃东西的时候去拜访不太好,黎青执干脆去了厨房。 他跟周厨子聊得特别好,这次特地给周厨子带了礼物。 这礼物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一些泥鳅,这是村里人在水沟里抓的。 庙前村并不是家家户户都种两季水稻的,有些人家只种一季水稻,冬天的时候会种油菜。 就是开油菜花的那种油菜,结出来的籽可以用来榨菜籽油。 油菜基本上九月播种,来年二月开花,然后结油菜籽……等油菜收割,正好可以种水稻。 当然也有人在冬天种小麦,种植时间跟油菜差不多。 水田里改种这两样东西不需要浇多少水,水沟里的水就越来越浅,然后一些有经验的人,就跑去抓东西了。 除了泥鳅还能抓到小鲫鱼、黄鳝、螃蟹乃至甲鱼,不过最多的还是泥鳅。 黎青执花钱跟村里人买了一些,大半自家吃了,剩下的就带了来,打算送给周厨子。 当初周厨子可没少送他东西。 来到厨房,黎青执就见周厨子正坐在灶膛后烤火。 夏天没人愿意烧火,但到了冬天,烧火就成了人们抢着干的事儿。 “黎先生!”周厨子看到黎青执就笑起来:“你吃了吗?我做点吃的给你填肚子?” “我吃过了,不过要是有多出来的吃食,我能再吃点。” 周厨子听得哈哈大笑:“锅里还有粥,我再给你拿个皮蛋。” “谢谢周叔!”黎青执吃起来,顺便把泥鳅给了周厨子。 周厨子很高兴,跟黎青执聊起来,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不太雅的事情:“唉,最近那收人中黄的人不天天来了,隔几天才来一次,我家里都臭了!” 县城家家户户都用马桶,马桶肯定有味儿,要是几天不倒,那味道就更大了。 城里有规定,不许往河里扔东西,往河里倒马桶更是不被允许,大家也就只能等着人来收。 说完,周厨子想到了什么,一脸尴尬:“黎先生,对不住,你吃东西呢,我不该跟你讲这个。” “没事,你详细跟我说说吧。”黎青执道。 见黎青执不嫌弃,周厨子就说了说情况。 以前崇城县有很多粪夫收人中黄,那会儿城里人甚至能将之卖钱。 但后来一个张姓商人垄断了这生意,他们就拿不到钱了。 因为人中黄卖的钱本就不多,那姓张的商人又有背景……大家虽然会私底下发几句牢骚,但日子照旧过着。 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收人中黄的人总不来! 黎青执听完,忍不住道:“将来说不定要让你们出钱,然后人家才愿意来收人中黄。” 那张姓商人这行为,不就是搞垄断,然后再提价吗? 据他所知,村里人买肥料的价格也涨了。 不过这门垄断生意,真的是臭气熏天。 这生意虽然臭,但附近的百姓都要肥料,所以那张姓商人,怕是赚的不少。 按照周厨子所说,那张姓商人是县城孙举人的妻弟……这时代秀才没什么分量,但举人是有分量的,甚至可以当官。就是靠着孙举人,这个张姓商人才能在崇城县搞垄断。 黎青执之前对这个张姓商人没什么感觉,但猜到他的打算之后,却忍不住皱眉。 希望他不要做得太过分,不然百姓的生活,一定会更加艰难。 两人没有继续聊下去,因为朱寻淼来了。 “黎兄,你这段时间可写了东西?”朱寻淼见到黎青执就问。 “写了。”黎青执笑起来,拿出厚厚的一沓纸。 他又给苟县令写了个案子,还帮丁喜写了一些。 既然要跟朱寻淼借书,这些就先给朱寻淼看。 不过他这次过来,也不单单是想要借书——他还想去拜访一下李秀才,让李秀才指点一下自己。 他虽然背了很多书,也会写,但写正经文章的水平着实不怎么样,若能得到李秀才的指点,他的科考之路应当会更加顺利。 李家 朱寻淼拿到黎青执给的稿子之后, 恨不得马上就看。 不过那样有点失礼……他跟黎青执聊了聊。 得知黎青执想跟着李秀才读书,朱寻淼道:“黎兄想见李先生的话,我可以带黎兄过去。” “休沐的日子去打扰,会不会不太好?”黎青执问, 他原本是想跟朱寻淼商量过后, 再选个日子去拜访李秀才。 崇城县那些教书育人的先生, 水平最高的肯定是孙举人,但孙举人收的学生很少,肯定不会收他,再往下数,就该轮到李秀才了。 虽然李秀才有些贪财好色, 收的学生也有点多,但黎青执还是决定去他的学堂读书。 “李先生不会在意。”朱寻淼道, 然后吩咐管家去准备一份给李秀才的礼品。 朱家的管家给朱寻淼准备的礼品,是一些纸,还有两块墨, 加起来也就值二两银子。 朱家很有钱,但给人送礼并不会送太多,升米恩,斗米仇,给别人太多东西,人家不见得会感激。 拿上礼品, 朱寻淼带着黎青执坐上朱家的船,前往李秀才家。 李秀才家里人多,他也就在县城租了个挺大的院子居住。 只是他租的院子再大,在他的儿子一个个成家之后,也显得有些小。 要不是他有两个有点出息的儿子已经搬出去居住, 这里怕是住不下。 李秀才家的房子大,挨着河的这一边建了个河埠头,朱家的船在此停下,朱寻淼就带着黎青执走上台阶,敲响了李秀才家的门。 “谁啊?”一个女声响起,紧跟着门就被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到朱寻淼,她笑开了花,立刻就招呼朱寻淼进去,还扯着嗓子喊李秀才出来。 黎青执跟着进去,就见朱家院子里有好几个孩子在玩儿,旁边拉了一些绳子,上面晒满了衣服…… 李秀才很快就出来了,他年纪不小了,比金小叶的父亲金大江要大一些,但大概是生活富足养得好的缘故,看着比金大江要年轻很多。 不说别的,就说牙齿……他的牙齿就比较完整,前面的牙一颗没掉。 在这个时代,农村很多人过了四十岁,嘴里的牙就没多少了。 一来是这时候的人不注意口腔卫生,农村人一辈子都不刷牙,二来么……农村人吃的差营养不够,吃的食物还粗糙,牙就不太好。 不过城里人就不一样了,牙齿会好很多。 李秀才并不胖,初看还有点严肃,但等朱寻淼走近,他就笑起来,笑着招呼朱寻淼去堂屋说话 李秀才家的堂屋不大,里面有待客的桌椅,只是这会儿两张太师椅被拼在一起,中间坐了两个一岁左右的小婴儿。 李秀才把那两个孩子抱起来,张嘴喊:“秀莲,秀莲,快把孩子抱走。” 没一会儿,另一个中年妇人就过来,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给抱走了。 孩子走了,李秀才就让黎青执和朱寻淼入座:“寒舍简陋,见谅。” 朱寻淼跟李秀才很熟,很快就说明了来意。 李秀才得知黎青执要来他的学堂读书,很是高兴,然后毫不犹豫地说了学费——黎青执肯定是需要有人给他讲解经义的,那一年的学费就要七两银子。 黎青执道:“先生,我今日出门有些匆忙,并未带钱,等明日再将束脩奉上。” “不着急。”李秀才笑着开口,这才询问黎青执都读了哪些书。 黎青执实话实说:“先生,四书五经我已背得滚瓜烂熟,其他书也背了一些,只是不曾得过指点,因此做文章什么的,有所欠缺。” “你把书都背熟了?”李秀才有些惊讶。四书五经加起来有六十几万字,能全都背下来的人非常少。 他不知道将书看了多少遍,熟是熟,但要让他完全背下来,却也做不到。 年纪大了之后,一些他以前背过的书,这会儿都忘了。 “是的。”黎青执道。 李秀才不怀疑黎青执骗人,毕竟没有必要,但他是真的很吃惊,于是就念了几段,让黎青执往下背。 黎青执张口就来,一点没出错。 李秀才又问黎青执一些句子的意思……黎青执看过朱寻淼给的注释,倒也能说个大概。 李秀才越聊越高兴,拍腿叫好,然后问黎青执:“你胳膊上的上,可好些了?” 之前不知道黎青执的水平的时候,李秀才觉得黎青执断了胳膊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此刻发现黎青执的学问竟然如此之好……若是黎青执的右胳膊不能好转,他的左手字必须好好练! “尚未好全,但没有大碍。”黎青执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为了不让其他人觉得他在骗人,他打算短时间里,不在外人面前动用自己的右胳膊。 “无碍就好!你功底扎实,考上秀才不成问题!”李秀才道。 考举人很难考,但考秀才不一样,好好准备,想要考上不难。 想到这里,李秀才甚至道:“你束脩也不用交七两,五两即可,我能教你的不多。” 李秀才已经仕途无望了,他现在就想靠教书多挣钱。 既如此,他自然也就希望自己的学生里多出几个秀才。 黎青执基本功扎实,稍微指点指点就能去参加县试院试府试,他都不好意思收太多钱。 黎青执笑着道谢,又说自己怕是不能每日到学堂里读书。 李秀才对此依然没意见,表示黎青执想去学堂就去,不想去不去也无妨。 聊着聊着,李秀才还让黎青执现场作了一篇文章,然后点评。 黎青执的文章存在不少问题,写白话跟作科举文章,那就是两码事! 可即便如此,黎青执的水平也不低,李秀才将黎青执夸了又夸,眨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李秀才邀请黎青执和朱寻淼留下吃饭,但被朱寻淼拒绝了:“先生,家父打算请黎兄吃饭。” 朱前并没有请黎青执吃饭,朱寻淼这么说,只是不想留下。 这倒不是他嫌弃李秀才家里的饭菜,实在是李秀才家里人太多了,还有不少女眷,若是他们留下吃饭,其他人肯定会不自在。 两人在李家传出米饭香味的时候离开,回到朱家。 朱前不在家,朱寻淼就跟黎青执一起吃饭,还让人把他弟弟叫了来:“我弟弟过几天也要去李先生那里读书,到时候我们三个,就是同窗了。” 朱寻鑫是带着赵满仓过来的,黎青执有些日子没见赵满仓了,现在瞧见,只看赵满仓的脸色,就知道赵满仓肯定过得很好。 这孩子白了一些,还胖了一些,看着可爱许多。 朱家没什么规矩,朱寻淼就让赵满仓和他们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几人还聊了聊。 黎青执从赵满仓那里得知,赵满仓的父亲找过赵满仓几次,但赵满仓咬死不给钱之后,他就不来了。 “我以后把钱攒着,不给他了,免得被他花光,”赵满仓小大人一样对黎青执说,“我要多攒钱,将来好娶媳妇儿,说不定我还能去做生意。” “对,你别把钱给你爹,自己攒着娶媳妇儿更好。”黎青执笑道。 不到十岁的娃娃,就惦记着要娶媳妇了,还挺好玩的。 更好玩的是,朱寻鑫紧跟着开口:“那我以后也要攒钱,我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 朱寻淼闻言忍不住笑起来。 朱寻鑫还不解地问朱寻淼:“哥,你为什么没有媳妇儿?是你钱没有攒够吗?” 朱寻淼:“……”他不需要攒钱,他要娶媳妇儿的话,他爹肯定会给钱! 不对,应该说他才十五岁,娶什么媳妇儿?他打算考上秀才再娶的! 黎青执他们吃饭的时候,金小叶也在王姐家吃饭。 朱家的饭菜非常丰盛,王姐家的饭菜就一般了,但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王姐的女儿今年十六岁,手很巧,今天中午她炒了一盘鸡蛋,又在锅里稍稍留了点鸡蛋,加水加小青菜煮了个青菜汤,再加上一盘肉末蒸豆腐,也就够吃了。 她们也一边吃一边说话。 金小叶她们用瑕疵布做的罩衣袖套之类,因为价格低廉的缘故,在崇城县卖得很好,但这些到底价格低,挣的钱并不多。 她们能挣钱,靠的主要还是那些高端产品。 朱家给的布料颜色都很鲜亮,金小叶找人做成了各种东西,送去成衣店寄卖,卖得虽然不多,但利润大。 此外,她还卖了一些给行脚商,这里也能挣不少钱。 就在不久前,甚至还有一个打算下个月娶北方的商人找上金小叶,给了定金要订购一大批货! 金小叶她们做的东西,花样都挺新的,金小叶她们在县城卖这些东西的时候,就说这是府城传来的花样,客人们一点没怀疑。 这个商人买了她们的货,若是拿去京城卖,说这是南方流行的花样,一定能在京城卖出好价钱。 当然这就不是她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她们只要把东西做出来卖给这个商人就行。 王姐道:“他要的货有点多,小叶,我们要多买点布料才行。” 金小叶点头:“对,我明儿个就去买布去!” 徐夫人却有点担心:“小叶,那人会不会骗人?要是我们做了,他又不要了……” 那人虽然给了定金,但定金就连她们买布料的钱都不够。 金小叶道:“就算那人是骗人的,我们该做还是要做,要是他不给后面的钱,我们大不了不把货给他,想法子自己卖出去。” 金小叶其实也考虑过这个人订了一大批货,但最后不要给她带来的后果。 到时候,她可能会有一大批货卖不出去。 但她的东西在崇城县卖得不错,这给她带来了一定信心,她觉得真要那样,她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货,去府城叫卖。 朱前做生意的时候,也曾遇到积压了一批货卖不出去的情况,他换个地方卖,就卖掉了。 金小叶信心满满,徐夫人见状,放下心来。 吃过饭,王姐的女儿去洗碗刷锅,其他人则聚在一起聊天,少不得就聊起最近没人来倒夜香的事情。 王姐还道:“有些人家受不了,就喊了个以前做这一行的粪夫来收,结果那个粪夫被张臭钱的人打了。” 那个张姓商人名叫张赟权,他这名字挺好的,有文有武有钱还有权。 但他做事不厚道,县城的人挺讨厌的他的,又觉得他赚的是臭钱,就叫他张臭钱。 这事儿让王姐很恼火,她是个爱干净的,都不愿意杀鸡,可现在……就算马桶有盖,也会散出味儿,这也太让人难受了! 金小叶道:“我们的村去买人中黄,价格还涨了……张臭钱到底想干啥?该不会想要两头挣钱吧?” 张臭钱不来收人中黄,又不许别人收,他想干什么? 想让城里人花钱求他来收? “小叶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王姐道。 三人面面相觑,金小叶骂了一句:“张臭钱这王八蛋想得还真美!” 崇城县那么多人,要是倒人中黄得给钱,张臭钱躺着都能每天赚很多钱! 这些人中黄还能卖钱…… 只是她们私底下骂骂就算了,别的也做不了。 金小叶只能对王姐道:“王姐,赶明儿我帮你拿走。” 王姐问:“今天不成吗?” 金小叶道:“今天我相公跟我一起来的县城,我们肯定要一起回去。” 她干惯了农活,不在乎那点人中黄,但是黎青执的话……黎青执一个读书人,不好让他跟马桶一起坐船。 听金小叶这么说,王姐道:“小叶,那就麻烦你明天帮忙拿走了……对了你相公的胳膊怎么样了?” “好多了。”金小叶总觉得黎青执的胳膊好得有点快,就只含糊说了一句。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金小叶开了门,就见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人非常瘦的姑娘。 这姑娘瞧着二十来岁的样子,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问:“金掌柜在吗?” “我就是金小叶。”金小叶道,忍不住多看了这姑娘几眼。 这姑娘长得不算多好看,但她特别白,还给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对了,按照黎青执说的,就是这人气质出众。 要不是她穿的衣服料子不好还很旧,金小叶一定觉得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金掌柜,还有活儿吗?我想接点活儿。” “今儿个没有了,但明天会有很多活儿。”金小叶开口,她接了个大单子,需要很多人帮她干活。 这人朝着金小叶笑了笑:“那我明日再来。” 这姑娘说完,又朝着王姐她们笑了笑,慢悠悠地走了。 “这姑娘真好看,就是有点瘦。”等人走了,金小叶忍不住道。她的审美跟村里其他人差不多,长得白在她看来就是美。 “小叶,那是方家的大女儿。”王姐道。 金小叶一愣。 自打上回金小叶去卖纸,被方夫人说了一顿,她就不给方夫人活儿干了! 那天之后方夫人来找她想要接活儿,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方夫人当时还阴阳怪气说了很多话,说以后绝不来她这边拿活儿做,结果这才过去几天,她女儿就来了? 王姐道:“这姑娘挺可怜的,早几年很多年想要娶她,结果方夫人要的彩礼特别高,渐渐地就没人想娶她了……不过她也有不好的地方,不爱搭理人。我跟她是认识的,你看到没?见了我她都不打个招呼!” 刚才这位方小姐确实没有跟人打招呼……金小叶正奇怪,徐夫人道:“这也怪不得人家,我听说这位方小姐针线活干多了伤了眼睛,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她兴许分不出我们谁是谁。” “还有这事儿?”王姐有些吃惊。 “是我以前出去干活的时候,跟我一道干活的人跟我说的。”徐夫人叹气。 王姐的丈夫是行脚商,虽然赚的钱不算特别多,但一年到头,也能拿回家五六十两银子。 她们家的日子,在崇城县算是过得不错的,所以她的两个儿子,才能去读书。 不过王姐的儿子没什么天分,王姐也不打算让他们考科举,就只想让他们认个字,将来可以做生意或者找个好点的活儿干。 也因为这样,王姐以前虽然也会做点针线活,甚至接点活儿干,但干得不多。 徐夫人就不一样了,她虽然身体不好,但到处找活儿干,认识很多人。 十年前方小姐的父亲去世之后,方小姐就被母亲要求着,天天在家做针线,晚上都要点了灯做,做多了眼睛就坏了。 金小叶有点同情这个方小姐,但想到乡下很多人都吃不饱饭,之前发大水的时候,还有人被饿死,这同情也就没剩多少了。 王姐之前提起的那个倒夜香的粪夫,其实就比她可怜,听说那是个无儿无女的老人,以前就靠这个挣钱,张臭钱垄断了这门生意之后,他就只能在县城要饭,这次别人让他去倒夜香,他还被张臭钱的人打了一顿,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这世道,很多人都过得不容易。 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金小叶打开门,然后看到了黎青执。 “小叶,我忙完了,过来找你。”黎青执笑道。 他在朱家吃过饭之后,就带着跟朱寻淼借的两本书,来找金小叶了。 王姐家所在的地方金小叶指给他看过,他认识。 “快进来吧。”金小叶招呼黎青执进门。 黎青执进了屋,笑着跟王姐和徐夫人打招呼。 王姐和徐夫人看到黎青执的第一印象就是瘦,那位方小姐已经很瘦了,黎青执更瘦…… 此外……黎青执站那儿,也跟方小姐一样,给人一股不一样的感觉。 仔细想想,其实就是那方小姐瞧着像个读书人……不愧是秀才的女儿! 金小叶的这个,看着也像个读书人……王姐和徐夫人都有点不自在。 但她们的不自在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很快,黎青执就凭借着自己出色的社交能力,跟她们聊起来,还聊得热火朝天。 王姐和徐夫人其实都不是话多的人,也不爱到处串门跟人说话,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跟黎青执一聊,那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黎青执从王姐嘴里,知道了很多张臭钱的事情。 虽然写了夸奖苟县令的书,但黎青执之前其实没想过要去找苟县令,毕竟他现在没有什么事情要拜托苟县令的。 可要是这个张臭钱做得太过……他得去找苟县令。 这事儿不止关系到崇城县的百姓,附近的农民种地需要肥料,肥料涨价会让他们生活困难。 黎青执想了很多,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笑眯眯地跟徐夫人她们说着话,甚至还聊到了徐启飞。 一直到傍晚,黎青执才和金小叶一起回庙前村。 回去的路上,两人遇到了姚艄公。 姚艄公弯着腰,无精打采地划船。 干重活的人,很容易伤到腰,在这个时代医疗技术有限,人们伤了腰还没得知。 在庙前村,就有几个老人平日里走路是弯着腰走的,那都是因为他们以前挑担或者做别的,伤了腰。 姚艄公这样子……他的腰还没养好,就出来干活了? 姚艄公确实是腰没好就出来干活了。 金茉莉的嫁妆还没补齐,姚振富还不愿意下地干活……姚艄公哪敢不干活,伤没好全,就又出来了。 只是他现在没办法帮人搬货,就只能接轻便的活儿,他又不像金小叶嘴皮子利落还谁都敢搭话……他干了一天都没挣到几个钱。 金小叶知道姚艄公有难处,她没有多问姚家的事情,只说:“姚叔,你想过把船租出去吗?”姚艄公这样子划船,也不是事儿啊!可别把身体给搞坏了! 姚艄公听到金小叶的话,却是立刻道:“小叶,要不你租了我的船吧。” 入学 金小叶现在已经不摇船了, 她把她之前摇的那艘船给了金小树,让金小树去摇,租船的租金,现在也是金小树在出。 金小树挺活泼的, 也爱说话, 他像之前的金小叶那样接一些轻便的活儿, 顺便在附近村子卖各种零碎东西,一天下来少的时候挣个六七十文,多起来能挣一两百文,扣掉每天四十文的租金,一个月大概能挣一贯多。 他挣的钱不算多, 但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有这样的收入已经很好了! 每天傍晚, 在黎青执家吃过饭,金小树就把自己赚到的钱交给金小叶,之前她给金小叶帮忙, 金小叶也有给他工钱……如今,金小树在金小叶这里,已经存了三贯多。 那可是三千多个铜钱!金小树最近在外面走动,整个人都是昂首挺胸的,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跟他一个年纪的庙前村的人,谁有他这么多钱? 如今在庙前村, 娶个媳妇儿大概需要十两银子的彩礼,他再干上一年,都能自己给自己娶个媳妇儿了! 想到这里,金小树那可真是做梦都会笑出声。 如今听到姚艄公的话,金小树看向金小叶——他要不要换船租? 金小叶道:“姚叔, 我们已经有船了,用不着再租一个,姚叔你的船要是想出租,可以在村里问问,我觉得村里肯定有人想租船。” 以前村里人是想不到租船挣钱这事儿的,但她不是挣到钱了吗? 金小叶早就发现了,村里一些人在她挣钱后蠢蠢欲动,也想租了船去县城挣钱,还有人跟她打听租船的事情。 只是大部分人对这一行不太懂,也就不敢轻易尝试,可要是姚艄公愿意带一带他们…… 这么想着,金小叶又道:“姚叔你可以收个徒弟,教人家撑船,再介绍点生意给人家……这样你的船就算一天收五十文的租金,他也一定愿意出。” 姚艄公已经在崇城县撑了二十年的船,他认识很多人,有很多老客户。 要是他愿意将这些客户交给别人…… 在他们这儿,有手艺的人收了徒弟之后,那徒弟可是逢年过节都要去看望师父,两家当亲戚往来的,姚艄公相当于多了半个儿子。 那个拜姚艄公为师的人,也能得到很大好处。 村里人贸然租船做生意,最后大概率挣不到几个钱,但有姚艄公带着……年轻力壮的人,挣得不会比姚艄公少,就算要给姚艄公租金,最后应该也能落下不少钱。 至于她,她是不会跟姚艄公租船的,金小树也不会。 他们两家是亲戚,有些事情反而不好处理,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她跟金茉莉关系不怎么样。 姚艄公听完金小叶的话,非常感激:“小叶,你的主意就是多,我听你的!” 他年纪大了腰也不好,在外面忙活一天都不一定能赚到五十文,既如此,为什么不把船租出去? 一天五十文,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入账,不算少了! 只要他儿子不念书,他们家的生活就能很宽裕,再过上十年,兴许还能把卖掉的地再买回来。 姚艄公有了指望,脸上就带了笑,问起黎青执的胳膊。 黎青执笑着开口:“我的胳膊已经好多了。” “好了就好,你好好养着,身体最重要。”姚艄公说到身体,有些唏嘘。 这次扭伤腰,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两艘船同时停在河埠头,不过没什么人关注,毕竟这会儿天凉了,这里都没人乘凉。 黎青执和金小叶回到家中,黎老根已经做好了饭菜。 今天黎青执不在,黎老根做的饭菜就敷衍很多,按照黎老根的说法,菜能吃就行了,洗半天切整齐一点也还是那个味儿,所以完全没必要瞎折腾。 今天他们家吃的是泥鳅,黎老根用剪刀剪了泥鳅的头尾,再除去内脏,将之喂给他们家仅剩的那只鸭子,然后剩下的他撒点盐就直接放锅盖上蒸。 幸好泥鳅没什么味儿,吃起来不腥,不然好好的材料都被他浪费了。 除了泥鳅还有一锅青菜蛋花汤,他们家不久前种了一片青菜,菜长得有点密,黎老根就拔了一些拿来吃。 他们不止种了青菜,还种了萝卜,萝卜播种之后也需要拔掉过多的萝卜苗,不然地方太挤萝卜长不大。 而这些拔掉的小青菜和萝卜苗,都上了他们的餐桌,主要是拿来做汤。 没有味精这样提鲜的调味料,青菜汤并不好喝,但黎青执一筷子夹起好几棵青菜,将之放进嘴里,就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他一次吃了好几棵菜,在末世的时候哪能这么奢侈? 吃完,黎青执还给黎大毛黎二毛夹了一点:“多吃青菜。” 黎大毛黎二毛是不爱吃菜的,好在他们从小就吃得一般,一点不挑食,乖乖把青菜给吃了。 村里人都觉得黎青执宠孩子,但黎青执一点没觉得,主要是黎大毛黎二毛都太乖了。 这两个孩子不挑吃不挑穿,还特别听他的话。 这不,吃过饭,他们就粘着他不肯走了。 黎青执就亲亲这个再亲亲那个,顺便和他们一起背之前教过他们的诗。 另一边,金小叶和金小树则在算账,金小树放在金小叶这里的小金库,又增加了一点。 算完账,金小叶给了金小树十文钱,让他拿回家交给金奶奶。 之前那船是金小叶租的,她说金小树是学徒挣不到钱也就说得过去,但现在都是金小树一个人在摇船,金小树就不能不往家里交钱了。 前些日子农忙,金小树每天往家里交三十文,现在农忙过去了,他每天就只往家里交十文了。 金小树拿着十文钱回到金家的时候,金家人正在堂屋里聊天说话。 金奶奶看到金小树,立刻就问:“你今天挣了多少?” 金小树道:“奶奶,我今天赚了五十八文,除掉租金还有十八文。”金小叶给的十文钱,金小树拿了九文给金奶奶。 “怎么这么少?之前农忙的时候,你不是挣得挺多的吗?”金奶奶不满。 “农忙的时候撑船的人少,用船的人多啊!”金小树道。其实他就是不想干农活,那会儿才多交钱的。 金小树现在挣钱的目标之一,就是将来可以不做农活。 他是真的很讨厌干农活。 金奶奶没说话,金大伯母却开口了:“天天不着家不干家里的活儿,结果一天就挣这么点……” 金小树以前是有点怕家里长辈的,不过现在他四处撑船见了世面,再加上手上有钱有了底气……金小树道:“大伯母,三堂哥天天在家也不干活!他还天天在家吃饭,我不在家吃饭也能给家里省下不少粮食。” 金大伯的大儿子金柳树是金家第一个孙辈,又是个儿子,全家疼着宠着,就有点懒。 他的二儿子金桑树要好一点,总之比金柳树勤快,但他成亲后,他妻子见不得金柳树不干活自己男人一个劲儿地干,会拦着金桑树干活,金桑树干活的量,就跟金柳树差不多了! 至于金大伯的三儿子金枣树……金枣树今年十八岁,他作为金大伯最小的孩子同样受宠,以至于比金柳树还懒。 再加上金家人多,除了农忙的时候要他下地,平日里都不需要他干什么……他整天四处晃荡啥也不干。 金大伯母只能道:“你枣树哥那不是没活儿干吗?” 金小树道:“枣树哥要是真想干活儿,可以去找姚艄公拜师,跟着学划船。” 姚艄公已经决定要收徒了,金小树就把这件事说了说。 金大伯母闻言眼睛一亮,与此同时,金柳树和金桑树的妻子也起了心思,纷纷追问金小树姚艄公那边的情况。 金小树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之后,就飞快地跑了,回了自己房间。 没一会儿,金大江夫妇就回来了。 金大江对金小树道:“小树,你天天去你姐那里吃饭是不是不太好?他们家粮食不够吃,都要买粮食吃了。” 姚艄公卖了的那四亩地的粮食是金小叶找人收的,金小叶对外的说法,就是他们家粮食不够吃,于是花钱把地租下来了。 “爹,是我姐让我在她家吃的,而且我有帮着干活。”金小树道。现在船是他的,但他每天都会接送金小叶,金小叶偶尔要用船,他也是不收钱的。 “你姐真的是花钱没数儿,竟然还天天吃肉……”金大江说起这事儿,就觉得纠结。 金母也忍不住念叨,她觉得金小叶现在,都不像是个过日子的人。 金小树躺到床上:“我累了,要睡觉了。” 金大江夫妇不敢打扰孩子,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另一边,黎青执把自己要去李秀才那里读书的事情告诉了金小叶。 “一年就只要五两银子啊……成!”金小叶一口答应。 黎青执读书花的钱,比她想象中要少很多。 所以……隔壁姚振富,是真的有点败家! 黎青执今天走多了路有点累,跟金小叶说了一会儿话,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穿上当初朱寻淼送他的衣服,跟着金小叶前往县城。 今天是他拜师的日子,肯定要穿好一点。 他们这里,拜师要准备四样礼品,一般是肉干、状元糕、红枣还有干桂圆,当然也有人送别的,还有人会送八样礼品。 不管怎么样,肉干和状元糕是必备的,那状元糕送过去,先生还会让学堂里的学生分吃,得个好兆头。 这些礼品很容易就能买到,但金小叶怕黎青执拿不动……来到县城之后,金小叶就背着背篓,带着黎青执去买东西。 礼品其实是象征性的,最重要的还是银子,金小叶按着寻常人家送的量给黎青执选了一些,然后又坐金小树的船,将黎青执送到学堂门口。 金小叶胆子很大,但看了一眼学堂,她却有点不敢往里走:“阿青,我把东西放这里,你找人帮你拿进去,我先走了!” 读书人的地方,她进去了都不知道要说什么!金小叶这么想着,转身就回到船上。 黎青执:“……” 买东西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太阳已经生得老高,但李秀才的学生有些家里住得比较远,这会儿才赶到。 他们好奇地看着黎青执,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问:“叔叔,你要带你儿子来拜师吗?” 黎青执道:“不是,我自己来拜师。” 这个孩子震惊地看着黎青执。 黎青执试着拿了拿箩筐,发现能拿动,就想自己拿进去,结果就在这时,朱寻鑫和赵满仓一道来了。 朱寻鑫身体不好,所以他不像朱寻淼一样早早出门,这会儿才过来。 “黎兄!”八岁的朱寻鑫开心地叫了黎青执一声。 黎青执:“……”瞬间觉得自己年轻了很多。 “黎先生,我帮你背东西!”赵满仓这时候也过来了,九岁的小豆丁轻松地背起了地上的箩筐,动作异常熟练。 赵满仓没少被洪昭打,但洪昭并没有打断他的胳膊,黎青执呢?一对上洪昭就断了胳膊。 赵满仓觉得黎青执比他还弱,压根就不敢让黎青执干活。 黎青执就这么被两个孩子簇拥着进了学堂。 学堂里那些年纪小,就来学个认字的学生,其实不是李秀才教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在教。 李秀才的两个儿子学问不怎么样,但教孩子认字已经足够了,李秀才为了防止这些孩子的父母有意见,还不像其他学堂一样,上来就让孩子们从《三字经》《千字文》开始学认字。 这两本书他会让学堂里的孩子背,但认字是从简单的开始学的,李秀才还特地写了一些适合孩子学认字的文章,让两个儿子照着这些文章教学生认字。 这些文章也不能说是他特地写的……他儿女多,这其实就是他教自己孩子读书的时候写的,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开学堂。 也是靠着这些,那些小孩子对来他这里读书不排斥,认字也快,因而很多人都把孩子往他这里送。 有两个儿子帮忙,李秀才也就没有那么忙,见到黎青执,他笑着跟黎青执说了些话,又带着黎青执去认识他学堂里那些打算明年年初下场去考县试,或者早就考过县试的学生。 黎青执在李秀才的学堂里认识自己的同窗的时候,金小叶刚刚来到王姐家。 看到王姐,金小叶道:“王姐,你把马桶拿出来吧,我让我弟弟帮你倒了。” 今天黎青执又跟着来了,她要是晚上走的时候把王姐的马桶拿走,那会有味道。 金小叶干脆跟金小树说了一声,让金小树在河边等一会儿,把马桶带走倒掉。 “那真的麻烦你弟弟了!”王姐很高兴,转过身就想喊女儿去拿马桶。 但她突然想到,金小树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王姐的女儿已经十六岁了,最近这段时间,王姐正帮女儿找夫家。 她知道金小叶家里的情况,虽然金小叶现在挣着钱了,但她家就是普通农户,金小树的船甚至是租来的。 她女儿肯定要嫁在县城,可不能喜欢上一个乡下少年。 种地真的太辛苦了! 王姐自己拎了马桶,去找金小树。 金小树一直在等着。 早上阳光挺好的,金小树用绳子把船固定在河边,坐在船头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金小叶把王姐的马桶给他送来。 王姐有时候会给他送吃的,他不介意帮忙倒个马桶。 结果就在这时,一个白得发光的姑娘出现在金小树的视线里。 那姑娘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慢悠悠地往前走,瞧着有点目中无人,但又让人觉得,她就该这样。 真好看啊!金小树一时间都忘了呼吸。 他这几个月天天来城里,城里的姑娘见了不少,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这姑娘就像是仙女一样。 “小树。”金小树听到有人喊他回过神,就见王姐拎着马桶过来了。 金小树见状站起身去接马桶。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你们干什么?不知道马桶要给我们倒的吗?停下!” 说着,这人还朝着金小树他们冲过来。 金小树接了马桶放船里,开始解固定了船的绳子,打算撑船离开。 他就是帮人倒个马桶,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想惹事……金小树想快点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呵斥他们的人跑下河埠头,跳上金小树的船,一脚就把金小树踹进河里。 这也就算了,这人还在船上一阵乱踹,把金小树放在船上装水的陶罐给踢碎了,到最后,他还拿起金小树撑船用的竹竿,将金小树刚放在船上的马桶给顶翻。 完了,他还一竹竿打在往岸上爬的金小树身上:“臭小子,我们张爷的生意也敢抢,不要命了是不是?” 金小树长在乡下,从小到大受过不少苦,但还真没有被这么欺负过! 他被踹河里被打了就算了,他船里的马桶被打翻,他的船都臭了! 以前跟着金小叶划船的时候,金小树就特别喜欢这艘船,他觉得有一艘船特别威风。 金小叶不划船了,这船给他划之后,他对这船更是喜欢得不行,每天都要仔仔细细地擦一遍。 现在,他的船臭了! “你……”金小树气坏了,那人拿着竹竿,却又要打。 “住手,你凭什么打人!”金小叶的声音响起。 王姐见事情不对,就去找了金小叶,金小叶扔下手上的东西,立刻冲了出来。 “怎么,他抢我们张爷的生意,还不能打了?”那人从金小树船上下来,看着金小叶冷笑。 “张爷可真是比县太爷还威风!你当街打人,跟我见县太爷去!”金小叶怒气冲冲地下去,要去扯对方的衣袖:“我不久前刚去了县衙,今儿个咱们再去一趟!” 听到金小叶又是扯出县太爷又是扯出县衙,这人笑道:“去啊!我跟你去!县衙我更熟!” 金小叶道:“县衙你熟?我家相公认识苟县令,我倒要去问问县令大人你是谁!” 金小叶柳眉倒竖,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 这个跑来打金小树的,是崇城县的一个泼皮无赖。 张臭钱其实不止卖人中黄这一门生意,他还在县城开了赌场。 开赌场的人,肯定是要借钱给别人的,把钱借给别人之后,就需要找人去要债。 张臭钱也就因此养了一批地痞无赖,让他们帮他要账。 他先开的赌场,后来才发现卖人中黄这么一门无本生意,正好他手底下的人平日里闲着没事,他就让这些人收了城里的人中黄,集中到城外一处地方,再拿来卖钱。 这生意确实脏,但那不需要张臭钱自己干,他只要躺家里数钱就行了,张臭钱很喜欢这门生意。 他手下的人要债的方法也多了一个——朝人泼粪。 而这么干了两年之后,张臭钱就觉得这生意太小了。 他凭什么免费帮人倒马桶?他应该跟县城那些人收钱! 张臭钱让自己的人不去倒夜香,也不让城里其他人去倒,这么停了几天之后,今天他的人就出动了,告知城中百姓,以后倒一次马桶要给一文钱。 这个打金小树的人,就是来收人中黄的,看到金小树“抢生意”,他想也不想就动手了。 而他说自己认识县衙的人,这也是真话,县衙的那些衙役,他有不少都认识,衙役跟他们的关系还很好。 只是金小叶扯出了苟县令……这人有点怕了:“像是谁不认识苟县令似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人转身就跑,一刻没停。 他这样的地痞可不会跟人硬碰硬。 见他走了,金小叶松了一口气,她刚才其实很害怕,也不知道花了不少工夫,才能冷静说话。 “小树,你没事吧?”金小叶问。 金小树眼眶一酸,差点哭出来,一抬头却见他之前见的那位仙女站在不远处,认真地看着他。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丢人,但仙女一脸温和,一点没嫌弃。 金小树不好意思哭了,一颗心“砰砰砰砰”跳得飞快。 而不远处,方小姐看不清具体情况,也不敢乱动,就只站在原地僵笑。 方锦娘 “那个该死的张臭钱!”金小叶见那艘租来的船变得臭烘烘的, 气到不行。 王姐是跟着金小叶过来的,这时候也无比愧疚:“小叶,真的对不住。” “王姐,这不关你的事情, 是那个张臭钱太过分。”金小叶说完, 又看向金小树:“小树, 你快起来,水里凉。” 如今都已经十月了,水里确实非常冷,金小树之前又气又急没发现,现在从水里爬起来, 冷得直发抖。 但他努力站直身体,让自己不要瑟瑟发抖。 在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面前, 他不想丢脸。 金小树偷偷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见那个女孩子依然温和地看着他,一时间只觉得心花怒放。 然而方小姐只是因为听到了金小叶的声音, 所以没有离开。 “小树,你去婶婶家里换个衣服吧。”王姐见金小树冻得脸都白了,心里愈发愧疚。 要不是她受不了那个马桶,金小树也不会被踢下水,那船更是……王姐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甚至克制不住地想吐。 “会不会不太好?”金小叶问。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串个门什么的算不得什么,但金小树去别人家换衣服…… “没事,我家里有我男人的旧衣服,让小树换一身吧,别冻坏了。”王姐道。 金小叶也怕金小树被冻坏, 带着金小树匆匆去了王姐家。 至于那艘船……绳子还没解开,里面又那么臭,丢不了。 王姐带着金小树去了她家做饭的屋子,又给金小树拿来一身她丈夫的衣服,让金小树在里面换。 金小树很快就换好衣服,拎着湿衣服出来。 王姐的丈夫是个壮实的中年人,他却是个清瘦的少年,那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不太合身,但有的穿就行了,金小树并不嫌弃。 金小叶瞧见,拿了两钱银子给金小树:“小树,你今天就别撑船了,找人把船洗一洗。” 今天金小树挨打出事,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肯定要贴补一下金小树。 金小叶知道金小树应该不会找别人帮他洗船,金小树舍不得这个钱,这二两银子,就是她给金小树的。 “姐,不用了!”金小树不肯收,今天这个事情也不能怪他姐,至于他这一天做不成生意……他天天去他姐家蹭饭吃,现在耽搁一天又怎么了? “拿着吧!”金小叶强硬地把钱塞金小树手里,又道:“我还有事情要忙,那船你自己收拾一下。” 她今天上午耽搁了不少时间,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帮着金小树去处理了。 “嗯。”金小树应了一声,拿着钱走了。 其实对种地的人来说,处理点粪便算不得什么,乡下地方,甚至会抢粪便。 毕竟这些可都是肥料。 金小树虽然年纪小,但以前没少下地,还会跟着他爹去买粪,什么脏活都干过。 可今天,他是真的委屈。 他的船,都臭了! 金小树把钱捏在手里,咬了咬牙。 他一定要报复回去! 正这么想着,金小树就看到那个仙女站在不远处,一双乌黑透亮,雾蒙蒙的眼睛正看着他。 这也就算了,那仙女还朝他露出笑容来。 他头发还湿着,身上又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样子一定很丑……金小树脸上一红,一溜烟跑了。 金小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多想,正打算继续忙活,就见方小姐走到自己面前,柔声问:“金掌柜,我想接点活儿干。” 金小叶心情不太好,不过她并不是会无故朝人发火的人,就只道:“方小姐,你娘跟我有矛盾,你不知道吗?” 方小姐愣了愣才道:“我不知道。” 金小叶心里的火气莫名地消散了一些:“方小姐,你娘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后来还说再不来我这里拿活做,你现在又过来……是不是不太好?” 方小姐道:“金掌柜,实在对不住,我并不知晓这件事……” “算了,也不关你的事情……方小姐,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老听她的,顾着点自己。”金小叶觉得方小姐就是太听话了,才一直被压榨。 换成她……她爹娘让她听她奶奶的话,她反正是没听的。 方小姐愣住,过了一会儿才道:“金掌柜,我也想顾着自己的……金掌柜,我能在你这边做活吗?我可以只拿一半工钱,就是这工钱,我想存在你这里,你别给我娘。” 方小姐名叫方锦娘,她的父亲是个秀才,对她这头一个孩子还很疼爱,因此她小时候不仅学了认字,还拜一个绣娘为师,学了一手刺绣的好本事。 在她父亲去世前,她的生活可以说无忧无虑,最多就是她娘偶尔会觉得她爹太惯着她和她妹妹,时不时抱怨几句。 但那算不得什么,她知道她娘是心里不舒服才这么说的,她娘年少时过得很苦,瞧见她和她妹妹过得好,肯定不好受。 没想到她爹突然得了病,然后没了。 她们家为了给她爹治病花掉了不少钱,甚至欠了债,她爹去世后家里就比较困难,她只能努力做针线挣钱还债养家。 当然,她娘和她妹妹也同样没少干活,只是她绣活最好,也就做得最多。 没日没夜做了两年针线活,她的眼睛就不太好了,好在债被还清了。 也就是这时,她娘要送她弟弟去学堂……她同意了。 她爹去世的时候,她弟弟才六七岁,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她对她弟弟很怜惜。 她只能继续做针线,又过去两年,她的眼睛愈发不好,做针线的时候眼睛必须离得很近才能看清楚针脚。 同时,她已经十八了,该出嫁了。 崇城县这边,富贵人家的女儿订婚会比较早,普通人家的话,爹娘一般十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帮着相看,十七八岁的时候出嫁,偶尔也会更晚一点。 她对嫁人没什么想法,但她母亲做的事情,却让她寒心。 她爹已经不在了,她们家孤儿寡母的,因此上门向她提亲的人家,家中情况都一般。 结果她母亲张口就要一百两彩礼! 她知道她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她活儿做得又好又快,帮人绣花一年能挣二十两,别人给的彩礼若是太少,她娘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她就这么耽搁下来,一眨眼,如今都二十四了,眼睛也愈发不好,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绣精致的东西,或者说绣起来太慢。 她差不多要贴着那布,才能看清楚! 她赚的钱少了之后,她娘诸多不满,总在家嫌弃她,还让她想办法找人嫁出去。 她也是不久前才突然意识到,她母亲并不喜欢她。 但她无处可去,之前赚的钱还都被她母亲拿走了,也就只能浑浑噩噩,这么一天天过着。 在来找金小叶之前,她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出门了,她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而她来找金小叶,是她母亲让她来的,来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跟金小叶有龌龊。 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心中有些愧疚,想马上离开,但金小叶让她顾着点自己。 金小叶的神情,方锦娘其实看不太清楚,但那一刻,仿若有一道光劈开她眼前的迷雾,让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方锦娘想要钱。 就在不久前,她想让她娘买些布料给她,她好自己做一身衣服,结果她娘怎么都不同意。 她就身上这件旧衣服能见人,里面的小衣还是十年前的,她洗的时候都不敢用力,就怕一用力,那衣服就变成了布条。 这些年她挣的钱不说,结果她娘说她不怎么出门,竟是不肯买布给她做衣服! 金小叶听到方锦娘的话有些吃惊,方锦娘瞧着温温柔柔的,她还以为方锦娘是个面团性子,原来不是? 金小叶不想给方锦娘活儿干是因为不喜欢方夫人,但她其实挺喜欢方锦娘的,毕竟方锦娘这么好看! 金小叶道:“这当然是可以的,你在我这里干活吧,工钱该多少就给你多少,不会少了你的。” 最近金小叶请了两个老太太来这边糊鞋底,都已经有两个人了,她不介意再多一个。 而且方锦娘瞧着多养眼啊,她看到了心情都会好! 方锦娘就这么留下了,然后金小叶就郁闷地发现,气质特别好,皮肤特别白的方锦娘一干活,整个人瞧着就不太一样了。 怎么说呢……不管是谁,把活儿拿到眼睛面前做,都会气质全无。 不过方锦娘做普通的活儿的时候不需要一直看着,她做手套的时候,可以捏着边,眼睛看都不看,就缝得飞快,那潇洒的动作和独特的气质,给人一种超脱于凡人的感觉。 只是缝了一段时间,她就会把手套放到眼睛面前瞧一瞧……整个人一下子就从天上落到人间。 方锦娘活儿干得又快又好,不绣花的话,她对好边闭着眼睛都能给缝起来,针脚还特别细密。 金小叶有种捡到了宝的感觉。 正做着,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方锦娘不打算去吃,也没打算离开。 金小叶道:“锦娘,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钱就从你工钱里扣。” 方锦娘毫不犹豫:“好!” 方锦娘摸索着盛了饭,坐在桌边又问:“今天吃的是什么?” 不管是金小叶还是王姐徐夫人,经过一上午的相处都已经知道方锦娘的眼睛情况了,她们介绍了一下桌上菜,金小叶又道:“你要吃什么?我拿一些给你?” 方锦娘朝着金小叶温柔一笑:“我不挑食,都是吃的。” 金小叶闻言,拿碗分了一些菜给方锦娘。 方锦娘慢悠悠地吃着,那吃饭的样子也说不出的好看,金小叶甚至不自觉地想要学。 当然她没有真的学。 这吃饭速度太慢了,她受不了。 方锦娘就吃了一小碗饭,金小叶就不一样了,王姐家的碗对她来说有点小,她一口气吃了三碗。 黎青执在李秀才的学堂里待了一天,中午吃的是朱家送来的饭菜。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黎青执跟李秀才说了一声,离开学堂前往王姐家。 王姐家的大门开着,屋里还有好几个人在做针线,黎青执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金小叶,忍不住笑起来:“小叶。” “你来了!”金小叶站起身,把自己的凳子让给黎青执:“快坐下歇歇。” “你坐就行。”黎青执道。 “我坐久了不舒服,你坐吧!”金小叶把黎青执按在凳子上:“我快好了,等好了,我们就一起走。” “好。”黎青执应了一声,这才去看屋里其他人。 这一看,黎青执就见一个气质出众的姑娘正在做皮手套。 这姑娘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算不得多么漂亮,但她的气质给了她很大加成,那雪白的皮肤也非常少见,让人觉得她很特别。 这人像个大小姐,怎么也出来做针线了? 黎青执正这么想着,就见这姑娘把手上的皮手套拿到眼睛面前,放在离眼睛不到一分米的地方,细细去看。 这近视,怕是有七八百度! 而且她近视这么严重的话……自己在她眼里,怕是只有个模糊的人形,五官都是看不清楚的。 黎青执上辈子其实也近视。 他读高三的时候,班里一大半的学生都近视,他也不能幸免。 不过后来末世来临,他觉醒了异能,给自己的眼睛来了几下,他的眼睛就不近视了。 其实在现在,就算近视了也还好,这个时代的人要是近视可就比较惨了,毕竟这会儿没有眼镜。 “你看什么?”金小叶低声问,有点不高兴。 她自己时不时看一眼方锦娘,但黎青执看,她就不乐意了。 黎青执道:“她眼睛不太好?” “是的,针线活做多了,伤了眼睛。”金小叶道。 “原来如此。”黎青执不再看方锦娘,而是对金小叶道:“小叶,你少干点活儿,免得伤了身体。” “我会注意的。”金小叶笑起来。 金小叶很快就忙完了,一转头就发现黎青执已经跟两个来纳鞋底的老太太聊得热火朝天了。 她之前还担心黎青执喜欢方锦娘,结果……黎青执明显更喜欢那两个老太太。 金小叶道:“阿青,走了。” 黎青执意犹未尽地站起身,跟着金小叶离开。 而方锦娘一直在认真做针线。 怎么说呢,她看不清别人的表情,聊天就不太方便,这里的人她又不熟悉……她干脆只听不说,顺便自己脑补一下别人的模样。 金掌柜的丈夫,话真多啊,方锦娘脑海里浮现了自己小时候见过的一个爱聊天的中年男人的模样。 黎青执跟着金小叶来到外面,金小叶就道:“阿青,今天小树被打了!” 黎青执皱眉:“怎么回事?”金小树的年纪都能当他儿子了……黎青执其实挺喜欢金小树的。 金小叶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还道:“就在今天,张臭钱放话,说是以后倒马桶,倒一次要给一文钱。” 黎青执闻言,眉头皱起。 崇城县是个富裕繁华的县城,做生意的人也多,城里还有城郊住着的人,差不多有两万。 这些人大部分没什么钱,甚至很多人就是家里没有地,不得不来城里讨生活的,码头上常驻的睡大通铺的抗货、修船、拉船的工人,就有一两千,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也数量众多。 他们想要维持基本的温饱都已经很困难,现在倒个马桶还要给钱……这不是让他们本就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吗? 但官府有规定不能乱倒排泄物,按照大齐的律法,被抓到之后要被鞭笞十下,还要罚钱……这事情也是有原因的,以前出过居民乱倒排泄物,整个城市臭气熏天人们还得疫病的事情。 现在城里的百姓,是真的很难! 不过张臭钱应该能赚不少,一个马桶倒一次一文钱,县城那么多人,他一个月少说能赚两百两! 再加上还能卖钱……这里又是一笔钱。 这看起来不多,但这个时代挣钱真没那么容易,而且他有这钱,就能用来养活很多手下了。 张臭钱不是朱前这样的大商人,他一直在崇城县混着,每个月稳定赚这么多,已经超越了崇城县那些开酒楼开铺子的人。 “小树他没事吧?”黎青执问。 “小树没事,但这事儿实在气人。”金小叶道。 黎青执道:“我会去想想办法。” 两人到河边的时候,金小树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黎青执和金小叶,金小树笑着打招呼:“姐,姐夫。” 黎青执看了看,发现那船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金小树甚至还在上面上了一层新漆。 金小树道:“姐,姐夫,船上现在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今天上午金小树一直在洗船,之后他还去买了漆回来,等船干了之后,就上了一些。 “小树,你被打的地方给我看看。”黎青执道。 金小树被人用竹竿抽在肩膀上,黎青执看了看,就发现上面有一条深深的红印子。 深吸一口气,黎青执看向外面。 因为金小树出了事,黎青执和金小叶心情都不好,倒是金小树问金小叶:“姐,我今天去王姐家换衣服,看到一个特别白的姑娘,穿着蓝色衣服像个大小姐……那是谁啊?” 金小叶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谁:“那是方锦娘。” 方锦娘啊……金小树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他还是头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呢! 不过方锦娘年纪不小了,有没有可能已经成亲了? 金小树正纠结要不要问,金小叶开口了:“锦娘挺惨的。” 金小叶三言两语说了方锦娘的情况,还抱怨了一下方夫人,不过她没说方锦娘的眼睛,主要是之前跟黎青执说过了。 金小树听完,心疼得不行。 不过……方锦娘二十四了?比他大八岁? 方锦娘十六岁的时候,他才八岁?! 金小树有点没精打采的,金小叶以为他这样是因为被打:“小树,别难受了,张臭钱这样子,迟早倒大霉!” “嗯。”金小树点了点头。 想到上午受的委屈,金小树突然生出点不一样的想法来。 他要是朱前那样的人,谁敢打他?他甚至压根就不用倒马桶。 他以前觉得将来能买一艘属于自己的小船就已经很好了,可现在……他突然觉得那不够。 他想要更多的钱,他想变得更厉害。 明天早上他姐学认字的时候,他也要学! 朱前的自传,真的是激励了很多人,至少金小叶和金小树,就都因为这本书发生了一些变化。 三人回到庙前村的时候,发现庙前村很热闹,也不能说是庙前村热闹,应该是隔壁姚家热闹。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姚艄公要收徒弟了! 姚艄公收了徒弟之后,还会把他那些客人,全都介绍给他徒弟! 自己租了船去县城找活儿,不一定能挣到钱,可能连租金都赚不到,但有姚艄公手把手带着,怎么都能赚钱! 庙前村的有十几个年轻男人想要得到这个机会,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人帮姚艄公家补屋顶,有人帮姚艄公舂米,还有人给姚艄公送东西,这一个个的,比姚振富对姚艄公要好不知道多少,好像姚艄公是他们亲爹似的,姚艄公都傻了! 当然这件事跟黎青执他们关系不大,黎青执心里就惦记着张臭钱的事情了。 黎青执第二天,原本是不打算去县城的,想在家里写写书,教教孩子。 但出了金小树被打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黎青执照旧跟着金小叶去了县城。 主意 黎青执前天去见朱寻淼的时候, 带了自己新写的稿子,其中有两万字,写的是苟县令破案的故事。 朱寻淼当天看过后,就找了人帮忙誊抄, 到昨天, 那人已经抄好了一大半。 今天上午, 这稿子应该能抄完……黎青执打算下午去拜访苟县令。 他没把这件事告诉金小叶和金小树,只说自己要去学堂上学。 “姐夫,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去学堂读书?”金小树问。 “学东西跟年纪又没关系,只看自己喜不喜欢, 对自己有没有用。”黎青执道。 “姐夫你去学堂学东西有什么用?”金小树问。 黎青执笑道:“我想去考科举。” 金小树诧异地看着黎青执:“姐夫,你能考上?” 他姐夫学问不好就算了, 之前还被抓去当了五年苦力,他都这么多年没读书了,还要去考科举? 金小树觉得让黎大毛黎二毛去学堂读书会更靠谱一些。 黎青执道:“我觉得可以, 不管怎么样,去试试不是坏事。” 金小树若有所思。 现在撑船的都是金小树,黎青执就在船上教金小叶认字。 三人不知不觉中,就靠近了县城,然后就发现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臭味。 黎青执:“……” 时间还早,黎青执就没有急着去学堂, 而是让金小树他送到朱家附近,径直去了朱家。 朱寻淼还在吃早饭,黎青执就去找了周厨子了解情况。 周厨子还有朱家厨房里的厨娘都住在崇城县,提到这两天的事情,他们怨声载道。 之前张臭钱连着几天不收人中黄, 还不许别人收,大家就已经很难受了,结果昨天,张臭钱说今后他的人上门收人中黄,大家要出钱。 倒一次马桶一文钱……宽裕的人家不在乎这点钱,爽快地就给了,但县城有些人家不宽裕,平日里连温饱都难以维持。 这些人就大半夜趁人不注意,找地方偷偷倒了马桶。 除此之外……昨日张臭钱的人四处收钱,跟好些人起了冲突,然后昨晚上,张臭钱的人在那些跟他们起了冲突,或者单纯就是跟他们有仇的人家门口泼了粪。 今天县城很多地方,都飘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黎青执:“……” 等黎青执下船后,金小树就把金小叶送到了王姐家附近。 金小叶灵巧地跳下船,对金小树道:“小树,你等下小心点。” “姐,我会的。”金小树道。 金小叶想了想又道:“小树,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点货给你,你等下就拿着货去附近村子卖吧。” 金小树答应下来,站在船边等着金小叶。 正等着,金小树突然就看到了方锦娘。 方锦娘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挎了个篮子,像昨天一样慢悠悠地走着。 金小树昨天从金小叶那里知道方锦娘的情况之后,就觉得自己跟方锦娘没可能。 两人的年龄差的有点大,但这其实关系不大,他一个堂叔的妻子比他堂叔大了十几岁,他堂叔娶不起媳妇,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勾搭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也就是他堂婶,然后他堂婶就抛夫弃子,跟着他堂叔过日子了。 当年因为这个时候,两边还干过架,但他堂婶铁了心跟着他堂叔过,那边也没招,就让他堂叔赔钱。 但他堂叔没钱。 后来两边说好,他堂叔去给人家干了五年农活,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他堂叔都能娶一个大十几岁的了,他娶个大八岁的有什么关系?但方锦娘长那么漂亮,是秀才的女儿,方锦娘的娘要求还高……人家肯定看不上他。 可是……他姐夫没什么学问,都想着要去考科举,他想一下方锦娘,也不是不行的吧? 金小树一咬牙,跳下船跑向方锦娘。 昨天他姐带他姐夫去买拜师的礼品的时候,多买了一些桂圆,还给了他十个。 他昨天回家后,给了爹三个,娘三个,自己剩下四个,踹兜里一直没舍得吃。 跑到方锦娘身边,金小树把那四个桂圆扔进方锦娘的篮子:“给你吃!”说完,金小树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方锦娘有点蒙。 突然有个人跑来跟她说什么给她吃……给她吃什么东西?那人是谁? 方锦娘只能看到对方往她的篮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她摸索了一下,就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 拿起放到眼睛面前看,方锦娘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桂圆,那人给的应该还不止一个……她在篮子里摸到了四个桂圆。 她爹还活着的时候,她是吃过桂圆的,但这些年就再没吃过这样的零嘴了。 她娘很少买,买了也都是给她弟弟吃的。 方锦娘不知道这桂圆是谁给她的,想了想,她把桂圆放进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金小树给了桂圆之后都不敢去看方锦娘的反应,他回到船上等了一会儿,金小叶就拿着一包东西过来了,跟他说了每样东西的价格:“小树,这些东西加起来,我收三百文,能卖多少钱就看你的本事了。” 如果她带着这些东西去卖,卖个四百文不成问题,那就能净赚一百文了。 金小树拿了东西,就摇船离开崇城县,他现在赚钱的动力更足了! 也是这天下午,黎青执来到县衙,拜访苟县令。 苟县令不是崇城县本地人,他也不可能一直在崇城县当县令,也就没有在崇城县买房。 起初他想租房居住,但崇城县房租贵,再加上县衙后面收拾得挺好,他就干脆带着妻儿住在县衙后面了。 得知黎青执过来拜访,苟县令让管家把人请进来。 黎青执写的文章,苟县令非常喜欢,对黎青执也充满好感。 “草民见过县令大人。”黎青执见到苟县令,当即作揖行礼。 不是在公堂上,见了县令也就无需下跪。 苟县令扶起黎青执,笑着询问黎青执的伤势。 黎青执经历过末世,还苟到了最后。 作为一个战斗力并不强的人,他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也是这样的经历,让他对他人的情绪的感知非常敏锐。 此外,他还真切地喜欢每一个人。 苟县令当初的判决,不仅救了赵满仓,还避免了其他孩子受害……黎青执看着苟县令的时候,眼神充满孺慕和喜爱。 黎青执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说在苟县令的心上。 苟县令之前一直以为黎青执写他破案的事情是为了得到他的赏识,但现在跟黎青执聊了聊……他觉得黎青执写他破案的事情,兴许是真心崇拜他! 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他能感觉到,黎青执是真心喜欢他的! 而且那日公堂上他说的话,黎青执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说着说着,黎青执就把自己刚写好不久的稿子拿了出来:“大人您一心为公,为民申冤,草民万分敬仰,便想将您破案的经历编撰成书,以供后人参考!” 苟县令喜笑颜开:“我哪有你写得这般好!” 黎青执道:“大人您为何这么说?草民才疏学浅,分明就只写出了大人的三分风采!大人您本人,远比草明书中写的更为出众!” 苟县令觉得黎青执是在拍马屁,但黎青执的表情那么真挚! 哪怕摆明了是拍马屁,苟县令听到这样的话也会高兴,更不要说黎青执瞧着不像是在拍马屁了。 苟县令跟黎青执越聊越高兴,还道:“你学识不错,官话说的也好,今后必然前途顺畅!” 黎青执穿越之后跟人说话,说的一直都是崇城县本地的方言。 崇城县的本地人,大多只会说方言,甚至就连李秀才教书的时候,用的都是方言,他教金小叶乃至是黎大毛黎二毛他们读书,用的也是方言。 当然也有一些,他会用官话。 说起来,原主当初刚到庙前村的时候,虽然会一些方言但会的不多,以至于不敢跟人多说话……不过后来被驱赶着挖了五年石头,原主就把方言说得很顺溜了。 但苟县令不是崇城县本地人,他压根不会说崇城县的方言,只会说官话。 当然,苟县令来崇城县有段时间了,大概能听懂崇城县这边的方言。 因为这个原因,黎青执跟苟县令说话,用的是官话,而所谓的官话,跟现代的普通话高度相似。 原主从的,其实是带有浓重口音的官话,大概是怕有人靠着口音发现自己的不对之处,原主来了崇城县之后,一直忍着不说官话。 他为了安全起见,也就没有说原主那带口音的官话,而是直接说自己上辈子说了几十年的普通话。 而这在苟县令看来,就是黎青执官话说得很好。 “谢大人吉言!我年纪尚轻,还需向大人您多学习。”黎青执道。 苟县令之前从未听说过黎青执的名字,还当黎青执是个学识一般的,可现在看来……这黎青执不简单。 不说别的,黎青执说话这么好听,就不该籍籍无名。 苟县令问出了这个问题。 黎青执没有多说自己以前的事情,只说自己以前大病一场,耽搁了许多年。 他被绑去挖石头这件事,还是不要大肆宣扬比较好,免得被王府的人盯上。 原主工作的采石场,可是某位王爷名下的! 当然一般来讲,那采石场的人注意不到他。 原主在采石场就是最底层,上面的管事压根不认识他,而且他其实已经在用异能改变自己的面容了,他的长相,会慢慢跟原主区别开来。 还有一点就是……挖石头的采石场,不止一个。 得知黎青执曾大病一场,苟县令算是知道他一直默默无闻的原因了。 当然,还是有人发现了黎青执这块璞玉的,朱前和朱寻淼这对父子,对黎青执就很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黎青执意识到苟县令已经对自己有了足够的好感,就道:“大人,崇城县盘踞着不少地头蛇,您受委屈了。” 这年头,地方势力都挺强的,崇城县自然也一样,别看苟县令是县令,在崇城县,有些人并不听他的。 不说别的,就说张臭钱这次搞事……苟县令肯定不愿意看到这场面。 崇城县要是因为卫生问题暴发瘟疫,倒霉的是苟县令,至于张臭钱挣到的钱……张臭钱又不会给苟县令钱,苟县令也看不上这点钱。 只是苟县令应该没法管,因为张臭钱是本地势力,放现代,他就是需要被扫黑除恶的那种。 苟县令一个外来县令,不好管。 黎青执没说崇城县的百姓可怜,他只从苟县令的角度出发,心疼苟县令被这些本地势力欺负了。 总之,这么说下去,理所当然就聊到了张臭钱。 最近县城的事情,苟县令也是知道的,他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自己人,那些人会把县城的事情告诉他。 其实在见到黎青执之前,苟县令就在生气这件事。 这崇城县真要出什么事情,最后可就成了他这个县令无能了! 就算没出事,外面的人来崇城县,看到崇城县臭烘烘的,他们会怎么想? 现在听黎青执提起,他言语间自然也露出不满来。 “草民住在城外,与这事情本无关系,可草民实在担心,怕大人您被连累。”黎青执道。 苟县令听黎青执这么说,不免心生感动。 确实,黎青执就是一个普通百姓,甚至不住在城里,这事跟他毫无关系,黎青执这么担心,都是因为他。 “那人行事过分,但想要治他的罪,却不容易。”苟县令道。 张臭钱是地头蛇,跟很多人有关系,他要是动了张臭钱,会得罪一大群人。 这也就算了,张臭钱帮人倒马桶要收钱,这不算犯法。 至于张臭钱手下的人横行霸道还打人……张臭钱完全可以说他不知道,让手底下的人受点罚就行了! 县衙的衙役他们都熟,受的惩罚也会打折扣。 不说别说,就说坐牢……同样是坐牢,有些牢房里关了十几个人,犯人睡觉想要躺直身体都难,有些牢房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面还放了家具,想吃什么牢头也会给弄来。 黎青执道:“大人,我有个主意。” 苟县令看向黎青执,黎青执就低声说了起来。 苟县令虽然只是个同进士,但他也是进士,黎青执身上完全没有功名,身份上跟他天差地别。 但聊了半天之后……苟县令对黎青执已经非常喜爱,一口一个贤侄,还邀请黎青执留下吃晚饭。 不过黎青执拒绝了:“大人,我妻子正等我归家。” 苟县令闻言,笑着说了几句,让管家将黎青执送出门去。 等黎青执走了,苟县令心情极好地来到后院书房,开始看黎青执送来的新的故事。 越看,苟县令越高兴。 在黎青执眼里,原来他是这般的人。 据黎青执所说,这些文稿已经传开,那李秀才学堂里的人都已经看过,还有人为他作诗……那个张臭钱必须解决,不然那些人肯定会失望! 黎青执从县衙离开,就慢悠悠地往王姐的住处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恶意…… 黎青执想也不想,抬眼看向某个方向,然后就见洪晖坐在酒楼二楼,正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对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朝着对方点头。 不过等收回视线,洪晖就冷了脸。 他一直找人盯着黎青执,自然知道黎青执去了县衙,他还打听出来,黎青执给苟县令写了书,夸奖苟县令。 这人还挺会顺杆儿爬的! 洪晖其实不是很在意苟县令,他的老师孙举人在洪城县颇有威望,苟县令将来会走,会换成别的县令,但孙举人会一直待在崇城县。 可是黎青执得到苟县令的赏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很快,洪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他暂时收拾不了朱寻淼,但是这个黎青执……他多查了查,就知道要如何对付他了。 这黎青执的妻子在县城做小生意,就这么点生意,轻轻松松就能搞垮! 洪晖打听出来,有个商人向黎青执的妻子下了个大订单,他今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请那位商人吃饭。 想到商人,洪晖的脸色更难看了。 洪家已经没钱了,却还想维持以前的体面,花销也就特别大,偏偏家里人还不善经营。 他父亲年轻时跑去做生意,就不仅没赚钱,还亏了不少钱。 之前他刻意结交朱寻淼,就是为了朱家的钱,结果朱寻淼跟他翻了脸。 而他父母眼瞅着家里没了钱,竟然想让他娶一位商人之女。 洪晖并不愿意娶商人之女,尤其是他父母看来看去,竟然看上了张赟权的女儿! 张赟权都被人叫成张臭钱了,他的女儿真要娶回家,别人会怎么看他? 洪晖越想越气,不过等小厮提醒他客人来了……他挂上笑脸迎上去。 另一边,黎青执看到洪晖之后露出的笑容,却很真心。 只要想到洪晖即便很讨厌他,也不会从楼上跳下来想要啃了他的脑袋,他就很开心。 这世界真美好,虽然走在路上时不时能闻到臭味,但也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食物香味。 而且这臭味跟末世一比,真的算不上什么。 见到路边有卖炒南瓜子的,他上去买了一些,一边走一边吃。 嗯,不吐壳的那种吃。 他先把南瓜子的仁吃掉,再把壳吃掉,一点不浪费。 黎青执来到王姐家的时候,时间不早了。 金小叶已经收拾好东西,看到他就道:“我们回去吧。” “嗯。”黎青执跟金小叶一起,上了金小树的船。 金小树今天卖掉了不少东西,加起来挣了九十几文,心情挺好的,见了金小叶就跟金小叶念叨起来,一边念叨,一边还飞快地划船。 他们的船很快就离开了县城。 县城人多船多,县城外面却没什么人……黎青执问金小树:“小树,你昨日被人打了,想不想报仇?” 金小树毫不犹豫:“当然想!”其实他特别想报仇,昨晚上他就想从自家茅房捞两桶大粪,泼到张臭钱家里去。 但他到底没有这么做,怕被人打死。 黎青执问:“小树,今天晚上,你要不要去张臭钱家门口泼粪?” 金小树震惊地看着黎青执,没想到黎青执这个文化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金小叶更是道:“你胡说什么呢!干这种事情,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小树会被打死的!” 今天金小叶一直很担心,怕有人来找她和金小树的麻烦。 张臭钱手底下有很多人,她怕这些人使坏。 “我就是开个玩笑,用不着小树去干,今天晚上会有别人去干。”黎青执道。 金小叶愣住了:“你说什么?” 黎青执道:“我说,张臭钱家门口,今天晚上会被人泼粪。” “你说的是真的?”金小叶问。 “当然是真的,”黎青执笑起来,“这是县令大人告诉我的,你们别说出去。”其实这是他的主意,而这是第一步。 张臭钱在崇城县势力不小,这次最好能一次拔除,运气好的话,苟县令还能收回权柄。 “姐夫,你见到县令大人了?”金小树问。 黎青执道:“见到了,县令大人还要请我吃饭,但我拒绝了。” 金小树:“……姐夫,你怎么也学会吹牛了?” 黎青执笑道:“我没有吹牛,县令大人非常喜欢我。” 金小树更怀疑黎青执了。 金小叶却不一样,她跟黎青执相处多了,知道黎青执有真本事:“小树,你姐夫说是真的,就肯定是真的,他聪明着呢!” 金小树:“……”行吧,他姐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舆论 黎青执三人刚到家, 黎大毛黎二毛就冲了出来,抱住黎青执:“爹,我好想你啊!” 黎青执总跟两个孩子说想他们,这两个孩子也就有样学样, 说想黎青执。 黎青执道:“爹也想你们, 大毛二毛, 来,给爹亲一个!” 黎大毛黎二毛立刻扬起小脸,等着被黎青执亲。 亲完,黎青执就拿出南瓜子给他们:“爹今天在县城买了点南瓜子,你们拿去吃吧。” 两个孩子接过南瓜子, 就去找赵小豆了。 赵小豆比黎大毛黎二毛要大,平日里很照顾他们, 因而黎大毛黎二毛对家里多个哥哥一点不排斥,甚至很黏赵小豆。 黎青执能放心让两个孩子在家待着,就因为有赵小豆看着他们。 “姐夫, 能不能给我一些南瓜子?”金小树问。 “你自个儿去拿就行了。”黎青执道。 金小树闻言,挤到黎大毛黎二毛身边,拿出一个荷包就开始装南瓜子,装了满满一荷包。 黎大毛黎二毛眼睁睁地看着南瓜子少了三分之一。 金小树有点不好意思:“大毛二毛,舅舅下次给你们带好吃的。” 黎大毛道:“不用了,舅舅你都没有钱。” 金小树轻咳了一声:“谁说舅舅没钱?你们舅舅可有钱了!” “行吧。”黎大毛并不相信金小树的话, 他都看到了,他舅舅每天都把钱给他们娘! 之前不相信黎青执的金小树,转过头就被自己的两个小侄子怀疑了。 金小树没有吃南瓜子,他把荷包放怀里,然后在桌边坐下, 等着开饭。 他快饿死了! 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以前在金家一天吃两顿,他一天天的那叫一个饿,就差跟他姐夫一样吃野草了。 当然他不吃野草,一般就是地里挖个莴笋萝卜什么的,洗了直接啃,有时候还会去厨房摸他奶奶腌好放在坛子里的咸菜吃。 鸡蛋粮食之类,他奶奶都会收起来,但咸菜坛子一直放在厨房。 黎家今天的伙食依然很好,有萝卜苗鸡蛋汤,还有蒸肉片。 肉切成薄片倒点酱油直接放蒸架上蒸熟,吃着非常鲜美,那肉汤拿来拌饭,更是让人恨不得多吃三大碗。 当然,肉汤是属于三个孩子的,其他人没得吃。 黎大毛黎二毛正开开心心地吃饭,就有人从外面进来。 来的是金小姑,看到黎家桌上有肉,她咽了口口水:“小叶,你们家真是发达了,天天吃肉。” 金小叶道:“阿青受了伤,大毛二毛正在长身体,才吃得好了点。” 金小姑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菜,但金小叶并没有招呼她坐下吃。 金小叶可不会干这种事情,真要这么干了,以后金小姑每天饭点都过来怎么办? 三两下吃完饭,金小叶抓了点南瓜子给金小姑:“小姑,你过来有事吗?” 金小姑道:“有事儿!小叶,你不是跟姚艄公熟吗?你能不能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收我家小天做徒弟?” 金小叶道:“小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金小姑是她小姑,也是金茉莉的小姑,干啥不自己去说,非要来找他? 金小姑一脸尴尬:“姚艄公说我家小天还小……” 金小姑的儿子年纪不算小,姚艄公这么说肯定是托词,说白了就是不愿意。 这也挺正常的,毕竟金小姑的儿子有点笨。 金小姑整天说丈夫木讷说儿子笨,这是事实,她的丈夫儿子干农活可以,干别的怕是不行。 金小叶道:“小姑,那我也没办法,我跟姚家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 金小姑其实也不觉得金小叶和姚艄公的关系能有多好,金小叶跟金茉莉一直不对付,姚振富摆明了不喜欢黎青执,两家虽然是邻居,但估计就是面上情。 她就是去找姚艄公被拒绝了,顺道来金小叶这里碰碰运气,金小叶愿意帮她,不愿意帮忙也没什么。 金小姑转而说起了别的:“小叶,姚祖明说姚艄公的腰怕是好不了了,他还说姚家迟早要被姚振富败光……” 黎青执:“……”姚祖明的嘴巴真的很碎,当然金小姑也差不多! 金小姑说了很久,意犹未尽地离开。 隔壁姚家却依然很热闹,姚家水田只剩六亩了,但还有不少旱地。 他家房子周围的菜地就有一亩多,还有三亩种了桑树的地。 现在他家菜地没种菜的地方,都被人仔仔细细地垦过,就连他们家的桑树地,也有人帮着垦了垦,种上一些菜蔬。 当了姚艄公的徒弟,以后就有个稳定收入了,村里的年轻人趋之若鹜。 “姚艄公都挑花眼了,真是的,不就是一门划船的手艺么……”黎老根酸溜溜的。这两天,金小叶一天挣二钱银子的事情已经没人提起了,村里人都在说姚艄公收徒弟的事情。 “姚艄公还有人脉呢,”金小树道,“要不是我有船了,肯定也去他家干活!” 金小树提到了姚艄公,另一边,姚艄公也提到了金小树。 姚艄公对妻子道:“要不是金小树已经有船了,我一定收他做徒弟。”金小树小小年纪,就跟着金大江下地干活,金大江本身也是个老实勤快的,他若是收金小树当徒弟,会很放心。 但现在金小树肯定是不愿意的。 “你想好收谁做徒弟了吗?”姚母问,那些人实在太热情,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姚艄公也觉得不好意思,他只会收一个徒弟,但来他家干活的人有好几个……他要是迟迟不做决定,好像他在骗人干活似的。 姚艄公道:“就选金桑树吧。” 之前金茉莉她娘带着三个儿子上门要说法,对他们很不客气,他挺生气的。 但两家到底是亲家,那是他孙子的外婆和舅舅。 他这次要是不选金家人,金家人记恨他们家怎么办? 他是希望自己徒弟能帮衬自己的儿子孙子的,既如此,还是选金家人比较好。 金柳树和金枣树很懒,但金桑树还可以,这两天金柳树和金枣树给他送礼说了一堆好听话,而金桑树……他帮着干了很多活。 “也好。”姚母没意见,她瞅着金茉莉那三个兄弟,也就金桑树勤快一点。 姚艄公选徒弟这事儿,跟黎青执关系不大。 他此时最关心的,还是县城的事情。 这天晚上,黎青执点了灯,用左手龙飞凤舞地写东西。 “你写的是什么?”金小叶问,黎青执写的这东西,其中有些字她认识,但也有些不认识,再加上黎青执写得潦草,她读着有点困难。 “一些小故事。”黎青执笑道。 金小叶又问:“阿青,你今天真见到县太爷了?” “见到了。”黎青执想了想,把他今天见到苟县令之后说的话做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金小叶。 金小叶听完若有所思。 黎青执拍马屁真的很厉害,这本事,她也要学一学。 第二天,他们照旧去县城。 县城……更臭了。 大部分人家就一个马桶,家里人又多,自然受不了几天一倒,又不想给钱…… 这不,昨晚上又有很多人偷摸把马桶给倒了。 金小树忍不住道:“这几天可不能买鱼吃!”很多都倒在河里,这真的是想想就难受。 黎青执赞同地点头,照旧来到朱家。 而他刚进门,就遇到了朱前,朱前问:“贤侄,苟县令对付张赟权的那个主意,是你给他出的?” 黎青执道:“应该是我出的。” 朱前一言难尽,然后道:“苟县令昨天让我找人去张家泼粪,我只能跟你丁叔借了几个信得过的好手……” 黎青执没想到这活儿最后竟然落在了朱前手上,略显尴尬。 朱前这时候又道:“苟县令让我们今天早点过去。”他是特地在这里等着黎青执的。 “那就走吧。”黎青执道,今天上午,县衙那边会有事情发生。 另一边,金小树把金小叶送到王姐家附近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张望起来。 他等了一会儿,就瞧见了方锦娘。 少年朝着方锦娘跑过去,将装满南瓜子的荷包扔进方锦娘的篮子,照旧落下一句:“给你吃!” 不等方锦娘开口,他就已经跑远了。 方锦娘:“……”这个给她送吃食的人到底是谁? 方锦娘在篮子里摸到一个荷包,她将之收进自己的口袋,往王姐家走去。 方锦娘到王姐家的时候,王姐、徐夫人、金小叶,还有那两个负责糊鞋底的老太太都已经到了,正在说话。 “听说张臭钱家门口被人泼了粪!” “我也听说了。” “以前别人得罪了他,就被他泼粪,这次他也算是尝着味儿了!” “今天好多人去看热闹了,听说他都被气坏了。” …… 说着说着,一个老太太道:“张臭钱真不是东西,王家那大儿子不是有点傻吗?十来岁的时候还尿裤子……张臭钱的人把他拖进赌坊,哄他借钱赌钱……后来王家的房子都被他抢走了。” “最惨的还是老孙头,他那个侄子不是好东西,整日吃喝嫖赌,还到处借钱……老孙头不愿意借钱给他,就跟他闹掰了,没想到两年前,他侄子成了张臭钱的打手。他侄子找理由把老孙头儿子的腿给打断了不说,还成天往他家泼粪……左邻右舍怕被牵连,都不敢跟他们家说话,老孙头想不开,就跳了河。” “还有那周家……” 金小叶不是崇城县的人,以前不知道这些事情,现在听了,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张臭钱和他的那些手下,真是不干人事。 想到黎青执打算做的事情,金小叶道:“以前倒马桶不用钱,现在要一文钱,赶明儿会不会要两文三文?张臭钱这么跋扈,谁也管不了他,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好?” 王姐她们听到金小叶的话,倒抽一口冷气。 这事儿真的有可能,真要那样,可怎么办好? 就在这时,一个来找金小叶拿活儿干的女人道:“唉,说起这件事……昨天我们那一块有人偷摸倒马桶被抓个正着,张臭钱的人就打了他一顿,他还被摁马桶里了……” 她们聊天的时候,一个年迈的老人爬到县衙门口,状告张臭钱。 跟张赟权关系不错的衙役想把这人赶走,但被苟县令的人拦住了。 这个老人以前是个粪夫,靠着帮人倒马桶,再卖人中黄挣点钱讨生活。 做这一行赚的不多,忙碌一天兴许就赚个十文钱,但这点钱,已经能让他吃饱活下去了。 以前在县城,有好些人靠这个养活自己。 可现在张臭钱砸了他们的饭碗,不许他们再去收人中黄。 之前那一年,这些人都过得很惨,这个状告张臭钱的人不久前因为帮人倒马桶,更是被张臭钱的人打成重伤。 他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头腿被打断,基本上就活不下去了,也因此,当有人找上他,要他去状告张臭钱,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爬到县衙告状。 苟县令见过这个老人,就派人去传唤张赟权。 只靠这件事,是不能给张赟权定罪的,果不其然,到了县衙之后,张赟权推说不知情,就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黎青执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张赟权。 这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满脸横肉一脸凶相,大概是自己的宅子被泼了粪的缘故,他脸色很不好看,面对苟县令的时候,脾气也很差。 张赟权不怕苟县令。 想也是,在崇城县,苟县令若想将税收全都收齐,少不得要仰仗本地的一些势力,他要是得罪了张赟权,张赟权能让他收不齐税,当不好县令。 这人真的很嚣张……等张赟权走了,黎青执就找到被张赟权气到了的苟县令。 他先安抚了一番苟县令,然后道:“大人,可以开始了。” 这只是个开始。 张赟权大摇大摆地从县衙离开之后,苟县令眼含热泪,亲自带人将那个状告张赟权的老人送去医馆治病,还帮他付了药钱,又买了吃食给他。 那粪夫一直做着最低贱的工作,没人看得起他,现在县令大人对他这般好,他感动得直哭。 崇城县不算大,这一幕被很多百姓看在眼里。 “苟县令真是个好人。” “是啊,县令大人挺好的。” “那个张臭钱真不是人。” “为什么县令大人没有把张臭钱抓走?” “县令大人也没有办法吧……” …… 崇城县的百姓正议论着,突然有人道:“县令大人就是没办法,张臭钱的姐夫是孙举人!” “上次张臭钱打人的时候,就得意洋洋地说他姐夫是孙举人!” “张臭钱还说他能让苟县令做不成县令!” “张臭钱这么厉害的?” “也不是他厉害,主要崇城县很多有权力的人,比如说孙举人,都跟他有关系。” …… 伴随着这样的言论,还有一些小故事在崇城县流传开来,这些小故事,都是普通百姓声泪俱下,哭诉张臭钱的恶行的! 不管是揭露张赟权背景的言论还是控诉张赟权的小故事,都是黎青执和苟县令放出去的。 黎青执让人将苟县令的处境宣扬出去,让老百姓知道苟县令的难处。 张赟权干过的坏事,他更是将之写成了故事。 朱家。 黎青执左手拿着毛笔,飞快地在纸上写着,没一会儿,一篇催人泪下地控诉张臭钱的小作文就被他写了出来。 苟县令站在旁边看完,心里对张臭钱愈发厌恶:“此人当真是作恶多端!” 朱前则道:“我马上就让人将之誊抄几遍,流传开去!” 黎青执放下笔:“朱叔,还可以找人在人多的地方念一念。” “就该如此!”朱前道。 这样的小作文,黎青执昨晚上就写了几篇,今天又写了一些,差不多已经够用了:“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只要适当推动,让此事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就行。” “贤侄,你这个主意真不错。”朱前道。 这次的事情,苟县令几乎都是让朱前找人去办的,而朱前求之不得。 他只要帮苟县令办成了这件事,今后他在苟县令眼中,必然与众不同。 而他有了苟县令做靠山,生意也必然能做得更好。 黎青执道:“这不过是个寻常主意,能这般成功,全因县令大人体恤百姓。” “确实,大人不愧是父母官,宁愿损了自己颜面,也要还百姓一片朗朗晴天。”朱前连忙道。他们这次,将苟县令在某些地方被本地势力架空的事情宣扬了出去,这有点损了苟县令的颜面。 但朱前不说,苟县令兴许都意识不到。 黎青执和朱前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狠狠地夸了一番苟县令,将苟县令说得心花怒放,直将眼前的两人当作知己。 “我也没做什么……阿青才是功臣。”苟县令道。 “若无县令大人,我又哪能做成事情?”黎青执连忙开口。 苟县令见黎青执处处以他为主,感动不已,又夸奖黎青执的左手字写得好。 黎青执的字并不好看,但龙飞凤舞之间,自有一番风骨。 “我也是为了能写出县令大人的英姿,才练了左手字。”黎青执真诚地看着苟县令,反正所有的一切,都是苟县令的功劳! 朱家其乐融融,外面,老百姓却越来越恼怒。 “那张臭钱真的是无法无天。” “谁让他姐夫是孙举人?” “你们快去城东,有人捂了脸在那边控诉张臭钱!” …… 众人一窝蜂过去,而那里,朱前安排的人用布蒙住脸,正在念黎青执写的小作文,这第一人称的小作文写得非常白话,也催人泪下,让听到的百姓忍不住抹眼泪。 之前老孙头那个被打断了腿的儿子跟人讲他家的惨事,都没有这人说的这么感人! 崇城县的百姓因为倒马桶的事情,本就厌恶张赟权,现在这样的情绪还被放大了。 受影响的还不止普通百姓,甚至包括那些读书人。李秀才学堂里的学生,就对张臭钱厌恶到了极点。 苟县令那么好的一个县令,竟然被张臭钱给逼迫了! 还有那些被张臭钱害了的人,着实可怜! 学堂里那些年纪小的学生都哭了,还大骂张臭钱。 李秀才也在腹诽张臭钱。 他家那么多人,很多人屋里都有马桶,大家还爱干净……要是张臭钱的如意算盘当真打成,他们家光倒马桶,一天就要十几二十文。 而且谁知道张臭钱收的钱,会不会越来越多? 整个崇城县暗流涌动,“我姐夫是孙秀才”的张赟权,却因为家里被泼粪以及被人状告这两桩事情,正在大发雷霆。 张臭钱让手下人去找在他家泼粪的人,而他的手下在四处寻人的过程中,少不得跟人起冲突。 “张臭钱的人又打人了!” “张臭钱太过分了!” “为什么不把他抓走?” “听说县衙的衙役,都被他买通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 “县城越来越臭了……” …… 崇城县的百姓抱怨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些话传播开来:“我们明天一起去县衙吧!” “苟县令是好官,一定会帮我们。” “可不能再让张臭钱害人了!” “孙举人他们都跟张臭钱有关系,也就只有苟县令能帮我们了!” …… 这到底是古代,消息传播很慢。 所以这些消息传开的时候,黎青执已经踏上金小树的船,准备回家了。 他出的主意其实很简单,其实就是煽动舆论,让崇城县的百姓一同去状告张臭钱。 张臭钱确实可以将他身上的罪名推掉,但若是全城的百姓都告他……这是古代,当官的必须考虑民心。 在全城百姓都要求惩罚张赟权的情况下,苟县令完全可以将张赟权捉拿。 苟县令要是跟府城那边一说……别说张赟权了,孙举人这些跟张赟权有瓜葛的人,都要倒大霉! 解决 黎青执这身体的原主经历过很多磨难, 还见过民不聊生的场面。 但大齐从整体来说是和平的。 在和平年代有人激起民愤……张赟权完蛋了。 “姐夫,昨天竟然真的有人去张赟权家门口泼了粪!”金小树看到黎青执有点激动:“姐夫你昨天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黎青执道。 金小树倒抽一口冷气:“姐夫,你是怎么认识苟县令的?” 黎青执道:“我给苟县令写了一本书,苟县令非常喜欢。” 金小树有点茫然。 “朱老爷的自传就是我写的, 我给苟县令写了一本这样的书。”黎青执道。 “那样的书啊!姐夫, 怪不得苟县令喜欢你!” “喜欢这个词用这里不太好, 还是用欣赏比较好。”黎青执道。 “我知道了,姐夫,你写的书真好看,你能给我读读后面的吗?”金小树特别想知道后面的剧情。 但黎青执拒绝了他:“小树,你姐夫我今天忙了一天很累了, 你还是等你姐姐学会,让你姐姐给你读吧。”这样还能督促金小叶读书。 金小树连忙道:“那姐夫你去休息吧。” 金小叶也道:“你快去休息!” 黎青执没有推辞, 他今天一整天都跟苟县令在一起,精神一直紧绷,也就有点疲惫。 而且明天,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崇城县,孙宅。 小舅子帮人倒马桶要收钱这事儿,孙举人很早就知道了,张赟权跟他说过。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帮人倒马桶本就该收钱,不然谁愿意去做这样的脏活? 结果很多人不愿意出钱, 还偷偷乱倒……孙举人觉得这些人有些过分。 等到今天,不仅有人往张赟权的住处泼粪,竟然还有人状告张赟权……孙举人被气到了,他当时就差了人去给张赟权递话,让张赟权不用怕, 若是张赟权有需要,他会帮忙。 一直到这个时候,孙举人都还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但今天下午,孙举人的一个学生急匆匆地找到孙举人,说了外面的流言,还道:“先生,现在城中百姓都觉得是因为你,张赟权才有胆子犯下累累恶行。” 孙举人家境富裕,他从小就没过过苦日子,一直飘在云端俯视着普罗大众。 张赟权的手下帮人倒马桶只收一文钱,在他看来特别少,他不明白那些百姓为什么不愿意。 但他看重名声,得知此事,他有点坐不住了,打算明天就找人商量一下,看这事要怎么办。 然而一觉过去……孙举人的家门口,也被人泼了粪。 这甚至都不是朱前找人干的,而是城中百姓自发干的。 老百姓其实很能忍,没有被逼到绝处,他们是不会反抗的。 要是黎青执没插手……在县城臭了一段时间之后,大概率城里的老百姓,会接受倒一次马桶给一文钱这件事。 当然到了那时,崇城县的河流肯定没有现在的河流清澈,偷偷倒马桶的事情,也肯定屡禁不止。 但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 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老百姓打算反抗。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在县城各地嚷嚷着要去县衙求苟县令惩治张臭钱。 起初城里的普通百姓观望着,并不敢真去,但看到去的人越来越多…… 那么多人呢!很多人不自觉地,就加入进去。 天亮了还没多久,县衙附近就已经人挤人了。 来了县衙附近,周围全是厌恶张臭钱的人,人们在议论中,对张臭钱的敌意越来越大。 黎青执和朱前赶到县衙附近的时候,发现自己都挤不进去。 事情已经成了,接下来就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了,苟县令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 朱前对黎青执道:“贤侄,我们去酒楼吃点东西?” “好!”黎青执欣然同意,吃东西这样的好事,他是不可能拒绝的。 两人进了旁边酒楼,就见酒楼里聚拢了不少读书人,正在说张赟权的事情。 这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夸张赟权,大家都在骂他,文化人骂人还不带脏字,听得黎青执格外舒畅,默默学习。 只是说着说着,少不得说到孙举人身上:“我一直仰慕孙举人,不曾想他竟是这样的人!” 这人的话一出口,立刻就有好几个人附和,言语间对孙举人格外不满,觉得孙举人纵容了张赟权。 甚至还有人觉得,张赟权就是在为孙举人敛财。 人们越说越生气,在场一个孙举人的学生看不下去了:“孙先生不一定知道此事!” 孙举人的学生,必然是要为孙举人说话的,只是他一个人哪里说得过一群?情况顿时就一边倒了。 在“我姐夫是孙举人”这话传遍了崇城县的情况下,孙举人在崇城县的名声,已经一落千丈。 孙举人这时候,也终于感觉到不对了,他让人去打听外面的情况,得知城中百姓围了县衙之后,被吓出一身冷汗。 这是什么?这是有人激起了民愤! 几千人围了县衙,这是了不得的大事! 苟县令要是将此事上报知府,知府一定会派人调查此事,安抚民众,到时候…… 太狠了,姓苟的太狠了! 他装作不在意权力的样子,那些他管不着的事情一概不管,整日里就只审审案子吃吃东西,然后在他们已经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棍子狠狠地打在他们头上。 孙举人火急火燎地出了门,去找张赟权,结果半路上,竟然还有人朝他的轿子扔臭鸡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举人慌乱之余,没忘记找人去查具体情况,然后在他到达张赟权住处后不久,就看到了一些纸张。 这些纸张上写的,都是张赟权的恶行。 看了几张之后,孙举人想也不想,就一巴掌打在张赟权脸上:“你行事这般霸道,不要命了吗?” 张赟权忙道:“姐夫,冤枉,这些事情都是假的,是有人编的!” 张赟权这说的就是假话了,黎青执写的这些东西,都是有事实依据的。 不过担心张赟权去找受害者的麻烦,因而他写的时候,会模糊一些情况。 孙举人回过神,又去看那些纸张:“这些像是一个人写的……这应当是那姓苟的早就准备好,用来陷害你我的!” 孙举人觉得这次的事情,必然苟县令为了权力干的。 这人的手段太狠了! 但他没有办法,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壮士断腕。 孙举人道:“张赟权,你若想活命,就与我一起去县城投案。” 张赟权脸色大变,他昨日去县衙之时,还有恃无恐,现在竟然要主动去县城投案? 孙举人道:“你激起民愤,若不快些认罪,将来说不定要被抄家杀头!” 孙举人也不管张赟权愿不愿意,让人绑了张赟权,就往县衙而去…… 苟县令若是愿意,是可以将事情闹到府城去,让孙举人和张赟权下场凄惨的。 但他真要那样干了,对他也没有好处,知府一定会觉得他没有能力,连一个县城都管不好。 因此,当孙举人绑了张赟权过来,苟县令将张赟权关进大牢之后,便出面安抚百姓,将那些百姓劝了回去。 紧跟着,他又差人去捉拿张赟权那些做过恶事的手下,将这些人全都投入大牢。 此外,苟县令还张榜告知城中百姓,让城中那些受过张赟权或是张赟权手下欺凌的人尽管去县衙告状,之后,他会将案子一一审理,将罪犯绳之以法。 一时间,崇城县的百姓欢欣鼓舞,仿佛过了大年。 “苟县令真是个好人!” “张赟权和张赟权的手下,竟然都被抓了!这真的太好了!” “张臭钱就该坐大牢!” …… 张赟权坐了牢,孙举人却没事,这件事少不得也有人提起:“孙举人怎么没事?” “那些事情又不是孙举人干的,他恐怕也不知情。” “是孙举人把张臭钱绑去衙门的,他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吧?” …… 孙举人本身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再加上他是举人……他没事,城中百姓倒也能理解。 只是他们对孙举人,已经一丝好感也无,觉得孙举人连苟县令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孙举人都被这情况气病了,但他毫无办法。 他如今可不仅是名声受损,一些原先在他手里的权力也没了! 苟县令在将张赟权连根拔除之后,原先那些不把苟县令当回事的人,再不敢小看苟县令,苟县令也终于掌握了崇城县的实权。 不过短短几天,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苟县令之前无心仕途,但是当权力一样样落到他手里……他的想法也就变了。 更重要的是,现在县城的人都在夸赞他。 苟县令说到底,也只是个寻常人,自然在乎自己的名声,当崇城县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好官,他便也想做好这个官,不让百姓失望。 苟县令心态的变化,黎青执都看在眼里。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还觉得可以往里再加一把火。 找到朱前,黎青执道:“朱叔,你应该认识说书先生?我写的苟县令破案的故事,可以让说书先生在县城说一说。” 好官 黎青执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 给朱前、丁喜,还有苟县令三个人写过书。 他给朱前和丁喜写的是自传,这两人又是商人……这两本书,基本上就是他们自娱自乐看一看, 以及放在家里, 当成传家宝留给后世子孙看。 他们的自传若拿去书店卖, 抑或者让说书先生去说,都是不适合的,作为商人,他们真要那么高调,肯定会被读书人口诛笔伐, 那对他们没有好处。 但苟县令不一样。 他给苟县令写的不是自传,而是苟县令破案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非常适合说书先生去说。 现在苟县令刚帮崇城县的百姓解决掉一颗毒瘤,这种时候县城的说书先生歌颂他, 本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朱前在黎青执提议后,眼睛一亮:“我马上就去安排。” “那就麻烦朱叔了。”黎青执道。 “不麻烦不麻烦,这样的事情多多益善。”朱前笑道。他帮着找说书先生,让说书先生说苟县令的书之后,苟县令肯定会很高兴。 苟县令高兴了,他的好处少不了。 这样的事情, 他巴不得天天干。 崇城县是有专门的商会的,之前商会的会长是一个跟孙举人一样,掌握了崇城县本地一部分话语权的人。 张赟权跟这人的关系就很不错。 现在张赟权倒台,这人的势力也受到了很大打击。 朱前觉得自己有机会去争取一下商会会长的位置。 他得到了这样大的好处,黎青执能得到的好处也不会少, 别的不说,接下来的县试,黎青执就必然可以轻松通过。 苟县令帮着出点力,黎青执即便学问不好,考个秀才也是没问题的,更不好说黎青执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了! 再加上黎青执办事老练……黎青执的前途不可限量。 朱前道:“阿青,将来若有机会,你可一定要提携一下你朱叔。” “朱叔你这话说的,我将来,怕是有不少地方需要仰仗你。”黎青执笑着开口。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黎青执就向朱前告辞,前往王姐的住处。 路上,黎青执遇到几个义官,他们带了人,正在清理前几天被乱倒的粪便,而沿途老百姓的精气神,看着远比前些日子要好,一个个神采飞扬地说着昨天张赟权被抓的事情。 这时候的老百姓习惯了听话,这次他们做出反抗,反抗还成功了……他们都很激动。 那些去过县衙的人,更是神采飞扬地说着他们的经历:“我们足足有几千人,把县衙围了起来,苟县令看到我们,知道我们受了张赟权的欺负,当即就告诉我们,说他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苟县令长得真威武!” “那张赟权,是被孙举人绑了送来的,他连头也不敢抬!” “苟县令真是个好官!” …… 黎青执听着这些议论,慢悠悠地来到王姐的住处,就听到王姐在可惜:“昨儿个我怎么就没有去县衙那边呢!早知道我就跟着去了!” 不管是王姐还是徐夫人,昨天都没有去县衙那边。 她们是女人,觉得跟一群男人挤在一起不太好。 金小叶道:“昨天那么多人,其实去了也看不到热闹。” “还是能看到一些的吧?大家都看到张赟权被绑着送过去了!”王姐道,“小叶,当初那个打了小树的,他昨天没有被抓,但今儿个上午被抓了!” “那挺好的。”金小叶继续干活。 王姐忍不住道:“小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有心思干活?” 金小叶道:“难道还能不干?我们接的大单子,月底前可是要完成的。” 这次的事情,其实金小叶也很关注,甚至比王姐更关注。 毕竟这是黎青执想的主意。 想到因为金小叶被打,黎青执就给苟县令出了这么个主意,让张赟权锒铛入狱……金小叶觉得自己心“砰砰砰砰”跳得飞快,不自觉地就开始想黎青执。 算了别想了,还是干活吧! 深吸一口气,金小叶继续做自己手上的活儿。 然而就在这时,黎青执的声音响起:“小叶。” “小叶,你相公又来找你了。”王姐朝着金小叶挤眉弄眼。 她以前很同情金小叶,她的丈夫常年在外做生意,就已经让她觉得很难熬了,金小叶的丈夫失踪了,金小叶该多辛苦啊! 可现在……她着实有点羡慕金小叶。 虽然黎青执看着身体不太好,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对金小叶很重视。 “相公。”金小叶笑着叫了一声,搬了个竹椅子放在那两个糊鞋底的老太太身边:“相公你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好。”黎青执道。 王姐家原先凳子很少,上回黎青执过来连个凳子都没有,金小叶就自掏腰包买了几把竹椅子。 现在再也不用担心黎青执来等她没椅子坐了! 那两个糊鞋底的老太太已经跟黎青执很熟了,就问黎青执:“小黎,昨天你去县衙那边了吗?” “我去了。”黎青执道。 昨天他全程都在酒楼二楼看着,是亲眼看着孙举人把张赟权送去县衙的。 孙举人和张赟权的胆子都挺小。 不过他们的胆子是该小一点,要是他们胆子大……附近可是驻扎着军队的! “那你都瞧见啥了?快给我们说说!”两个老太太期待地看着黎青执。 黎青执就把当时看到的一些事情说了,还说得绘声绘色的。 在场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王姐还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讲得真好!” 黎青执等了一段时间,金小叶就把活儿干完了,她收拾了东西,又把打算给金小树的货物带上,对黎青执道:“阿青,我们走吧。” 两人一起离开王姐家,等他们走了,王姐道:“真羡慕小叶啊,我家那个死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而这个时候,方锦娘也把手上的活儿收了尾,对王姐道:“王姐,我也要回家去了。” “你路上小心点。”王姐道。 “我会的。”方锦娘笑了笑。 她看东西很模糊,好在并不是完全瞎了,在路上走着还是没有问题的。 方锦娘慢慢地穿过小巷往前走,走了大概一刻钟,就来到自家门口。 她家的门开着,她刚靠近,就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声音:“阿荐,你读书辛苦了,吃个糖水蛋吧。” 方锦娘脚步一顿。 方夫人这时候也看到了方锦娘,脸色不太好看:“怎么现在才回来?不知道要早点回来,帮我做饭的吗?” 方锦娘道:“娘,是你让我多做活的。” “我还让你把活儿拿回家来做呢,也没见你听!”方夫人道:“那个金小叶当初骂过我,你还去她那边做活……” “娘,是你让我去的。”方锦娘道。 方夫人道:“你真是翅膀硬了,我说一句都不成了!” 在旁边吃糖水蛋的方子荐也道:“大姐,你怎么能跟母亲顶嘴呢?快给母亲道歉。” 方锦娘只能道:“娘,对不起。” 方夫人仿若未闻,只对方子荐道:“还是阿荐孝顺。” “娘,吃饭了。”方锦娘的妹妹方绣娘低声道。 方夫人站起身,前去分饭。 晚上家里喝粥,方锦娘面前的粥就没几颗米粒,她和妹妹面前的菜,还只有小咸菜能吃。 刚刚吃了糖水蛋的方子荐面前,却有一颗剥好的皮蛋。 方锦娘让金小叶不要把钱给她娘,但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她的母亲。那天回家,她告诉她母亲,说金小叶不愿意她把活儿拿回家,但看她可怜,允许她在王姐家干活。 她又说她眼睛不好,所以一天下来挣不了多少钱。 她想着,她母亲若是对她好一些,等过段时间,她可以给她母亲一部分钱。 可她母亲大概是觉得她挣不到多少钱了,对她越来越差,最近她早晚的饭食越来越少。 要不是中午能在王姐家吃饱,她兴许会被饿晕过去。 方锦娘面对自己的母亲,总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的母亲有事没事,都要挑她的刺。 她以前一直忍着,可现在……她想离开。 金掌柜以前就一个人生活过,还养活了两个孩子……她是不是也可以? 方锦娘和妹妹方绣娘住一个屋,但她回屋睡觉的时候,方绣娘还在外面做活。 方绣娘的绣活比不上她,但也不差,再加上她眼睛好……最近这一年,方绣娘挣钱比她多。 她这个妹妹已经十九了,现在也还没有出嫁,而且她的眼睛也不好…… “阿荐,晚上看书伤眼睛,你别看了……绣娘,你拿着活儿去你李婶儿那里做,给家里省点灯油!”方夫人道。 方绣娘带着绣活出去了。 方锦娘以前也是这样的,晚上就带着绣活去别人家做,不点自家的油灯。 离油灯近的地方会亮一些,但那油灯是别人家的,他们自然不会让她坐在离灯近的地方干活…… 她就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做多了绣活,眼睛才越来越糟的。 大概半年前,她才清醒过来,借口看不清不愿意再没日没夜地干活,然后在家就连饭都吃不饱了。 肚子里很饿,方锦娘没忍住,拿出今天早上那个人往她篮子里扔的花生,慢慢吃起来。 她都不知道这些是谁送的,原本不想吃。 但她没办法还回去,再加上最近回了家总是吃不饱饿,也就将之吃了。 她已经在金小叶那里存了一些工钱,还不了吃食,将来就还钱吧。 黎青执带着金小叶上了金小树的船之后,就拿出一包柿饼,给了金小叶一个:“小叶,我今天去朱家,朱家的点心是柿饼,我觉得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金小叶接了柿饼:“人家端上来的点心你怎么还带回来了,多不好意思!” “没事,朱叔已经习惯了。”黎青执道。 他去苟县令那里的时候,人家上的点心,他都是浅尝辄止,绝不可能打包。 但朱家不一样,他都打包那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而且……这其实是朱前让人给他打包的,还多包了几个。 “姐夫,能给我一个吗?”金小树问。 “可以,”黎青执给了金小树三个,“小树,一个给你,另外两个给爹娘尝尝。” “谢谢姐夫!”金小树细心地将柿饼包好。 他很馋,但不打算吃。 他那个柿饼,他打算明天去送给方锦娘。 他每次去送东西,方锦娘都呆呆地看着他,还想抓他衣服……真的太可爱了! 他相信只要他多送送,方锦娘一定会喜欢上他。 金小树可以看出来,方锦娘想跟他说话,今天早上,方锦娘甚至追了几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追了。 但他不敢跟方锦娘说太多,怕方锦娘拒绝他。 他只是个泥腿子就算了,头一次跟方锦娘见面的时候还在被人打,船上的马桶也被踹翻了…… 黎青执看了金小树一眼,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以前他从朱家往回带东西,金小树确实也馋,但不会主动要,他给了之后,金小树还会很快吃掉。 但最近……金小树不仅跟他主动要,完了还不吃。 金小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这些吃食,他是不是拿去送人了? 金小树在他眼里很小,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成亲的人比比皆是。 黎青执记得原主在盂县时,有一回参加一个大户人家婚礼,那新郎才十三岁,穿着新郎服饰跟一群孩子跑跑跳跳地玩儿…… 金小树好歹已经满了十六岁,有喜欢的人太正常了。 “姐,我今天卖掉了不少东西……”金小树一边划船,一边跟金小叶说自己这一天都去了哪里哪里。 金小树这一天天都挺忙的,晚上他还要回家睡觉,没时间跟人家姑娘做什么,估计也就抽空说几句送个东西。 黎青执放下心来,继续听金小树说话。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村子里。 崇城县前几天发生了大事,但这会儿才传到庙前村。 今天黎青执他们刚下船,就有人来打听张臭钱的事情。 黎青执就仔仔细细地跟他们说了。 村里人闻言都很高兴:“张臭钱被抓了,以后我们买肥料,是不是会便宜?” “肯定会便宜!” “真好!” …… 村里人跟崇城县的人一样开心。 虽然他们能节省的钱其实不多,但对村里人来说,哪怕只能节省一文钱也是好的,能买一大块豆腐吃呢! 正说着话,又有一艘船来了,正是姚艄公的船。 不过撑船的不是姚艄公,而是金小叶的堂哥金桑树。 金大伯一共三个儿子,排中间的金桑树一直不怎么受重视,但这次,他脱颖而出,成了姚艄公的徒弟。 在庙前村一直不怎么受重视的金桑树,突然就成了庙前村人人羡慕的存在。 姚艄公的腰依然不好,金桑树把船停好之后,就扶着姚艄公下船,办事特别细心。 黎青执看得出来,姚艄公对这个徒弟很满意。 回到家,黎青执在跟黎大毛黎二毛亲昵过后,就将柿饼拿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接着又给黎老根和赵小豆一人一个。 他还剩下两个柿饼,打算明天早上给黎大毛黎二毛吃。 “柿饼啊,我还吃过呢!”黎老根拿着柿饼特别高兴。 庙前村有柿子树,柿子他是吃过的,但柿饼没吃过。 “柿饼挺好吃的,爹你喜欢的话,下次我给你买。”黎青执道。 “哪用的着,不用给我买……柿饼这么好吃,谁不喜欢啊!”黎老根一边说不用买,一边期待地看着黎青执。 这分明就是想要的,下次可以去买点。 吃饭的时候,黎老根不停地说着村里的事情,比如说金大伯家,金柳树的媳妇儿跟金桑树的媳妇儿吵起来了什么的。 农村生活,真的是多姿多彩! 第二天,黎青执照旧去县城。 因为他出主意扳倒了张赟权,现在苟县令很重视他,而他也打算跟苟县令搞好关系,既如此,他肯定要多去走动。 黎青执照旧先去了朱家,然后就跟朱前一起去了县衙。 他们到县衙的时候,苟县令已经神采奕奕地在处理公务了。 他以前从未这么勤快过,但现在……他这不是掌握实权了吗? “老朱,小黎,你们来了!”苟县令看到他们,热情地招呼起来,然后就说了说张赟权这件事引发的后续。 张赟权的手下他抓了不少,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干过坏事,昨天一天已经有很多人来告官了,只是人太多,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黎青执道:“大人您真是体恤百姓!您觉得百姓告状麻烦的话,不如就请两个人,在衙门门口帮百姓写状纸,等几天后,再一一审讯那些人。” 苟县令其实是觉得自己要处理那么多案子很麻烦,但在黎青执嘴里,成了他担心麻烦了老百姓! 不仅如此,黎青执这个主意也出得好! 苟县令道:“你详细说说。” 黎青执就仔细说起来。 这事儿其实说开了挺简单的,就是先用几天时间,将那些告状的百姓的情况登记一下,再给他们写个状纸,然后等过几天,再一个个审讯那些人。 黎青执道:“大人到时候,还可以公开审讯那些人,甚至在县衙门口对他们进行审讯,允许百姓围观,如此一来,必然能让崇城县的百姓愈发爱戴大人!” 苟县令拍了一下桌子:“好主意!” 张赟权手底下那些地痞无赖平日里没少欺负崇城县的百姓,苟县令知道自己真要当众审讯了这些人,他在崇城县的威望,必然无人能比。 虽然这可能会引起一些骚乱,但只要好好安排,就不会出问题! 三人这么想着,当即商量起来,不过他们商量了没多久,就有人来找苟县令了。 以前挺闲的苟县令,现在忙了起来。 中午,苟县令做东,请朱前和黎青执在附近的酒楼吃饭。 朱前谢过苟县令,然后等苟县令不注意,就吩咐了自己的小厮去办事。 黎青执离得近,听到他让小厮去找说书先生……今天这顿饭,苟县令应该会吃得很开心。 苟县令确实吃得很开心,他今天出门后,一直被百姓用爱戴的目光看着,这也就算了,时不时还有老百姓突然冲出来,朝着他磕头。 苟县令以前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无比激动! 他们就这么走走停停,花了不少工夫才来到酒楼,然后就发现酒楼里,竟然有说书先生在说苟县令的故事! “那人刚被压到衙门,县令大人定睛一看,便看出许多问题……”说书先生说得抑扬顿挫,周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还时不时叫好。 那说书先生说得更起劲了。 苟县令看向身边的黎青执:“这……” 黎青执道:“大人,城中百姓感念您的恩德,才会如此。” 苟县令道:“我也没做什么……” “您怎么能这么说?您铲除了我们崇城县的大害!” 在说书先生说故事的声音里,在黎青执的吹捧里,苟县令突然觉得,他不做个好官,会对不起城中百姓。 这么想着,苟县令问黎青执:“小黎,这城中百姓,平日里可有遇到什么难事?” 如果这些百姓有想要解决的事情,他可以帮忙解决。 黎青执道:“大人您真是心忧百姓!我一定为您走访百姓,探查百姓疾苦。” 黎青执还真有事情想让苟县令为百姓去做,不过现在张赟权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不着急。 而且他提出问题的同时,最好能给出解决办法,而想要解决办法,他需要先收集资料。 “好!”苟县令很高兴。 这黎青执说话办事着实妥帖! 这样的人才,县试怎么着也该给个案首。 好吧徇私不太好,但只要黎青执学问不错,他肯定会提拔。 建码头 苟县令心情好, 也就点了不少菜,还一直招呼黎青执多吃点。 吃了一会儿,苟县令又道:“听说贤侄打算明年下场参加县试?如今都读了什么书?” 苟县令已经跟黎青执认识好几天了,但之前几天他们一直在商量对付张赟权的事情, 并没有探讨过学问上的事情。 现在, 苟县令想要摸一摸黎青执的底。 要是黎青执学问好, 他可以给黎青执一个案首,要是黎青执学问不好,他指点一番,也一定能让黎青执过县试。 黎青执之前去见李秀才,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他既然打算走科举道路, 在学问上自然不会藏拙,黎青执当即表示, 四书五经他都已经背熟,不同的人的注释也背了一些,但在写文章上还有所欠缺。 苟县令跟李秀才一样震惊:“四书五经你都会背?” “我记性不错。”黎青执道。 苟县令当场就提了些问题, 让黎青执回答,黎青执对答如流,看得出来他对典籍非常熟悉。 “好!”苟县令惊喜不已。 黎青执这基本功太扎实了! 有这样扎实的基本功,何愁科举不成? 而且黎青执能背下这么多东西,也足以说明他天资聪颖! 至于黎青执在写文章方面有所欠缺……苟县令知道黎青执家中并不富裕,这样的人难以拜名师, 文章写得不好再正常不过。 苟县令越聊越兴奋,对黎青执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如果苟县令现在还年轻,遇上黎青执这样一个有天赋的学子,他兴许会心生嫉妒,但苟县令年纪不小了, 科举路也已经走完了。 他现在是个县令,他所在的崇城县出的秀才多,出了举人进士,这都是他的政绩! 黎青执的学问越好,给他带来的好处越大! 苟县令当即表示,黎青执在学业上若是遇到问题,可以找他请教,还说他书房里有许多书,可以借给黎青执看。 黎青执当即站起身,作揖道谢,顺便明里暗里夸奖苟县令,送出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 这么干的同时,他还不忘品尝桌上的美食,最后吃的比另外两人加起来还多。 不过吃得差不多之后,他就停了筷子,也没有提打包。 在苟县令面前,还是要注意一些。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而他们离开的时候,说书先生依然在说苟县令的故事。 苟县令嘴角一直是往上翘的。 黎青执没有跟苟县令客气,他跟苟县令借了两本书,才离开县衙。 黎青执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另一边,洪晖却是陷入低谷。 洪晖原先在崇城县名声极好,是城中百姓公认的,年轻一辈里学问最好的人,大家还觉得他为人温文尔雅,是个谦谦君子。 但他弟弟打人的事情损伤了他的名声,这也就算了,现在孙举人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他这是没了一个大靠山!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他不用娶张赟权的女儿了! 洪晖很清楚,他作为孙举人的弟子,是没有办法跟孙举人撇开关系的,因而孙举人出事后,他一直在安慰孙举人。 不过今天中午,他离开孙家,又一次在酒楼宴请那个向金小叶下了大订单的商人。 这个商人姓吴,名叫吴白川,他的生意做得很好,虽然远比不上朱前,但也算不错了,还有一艘大船。 他做的生意,主要就是将江南的东西送去京城售卖,再买些京城的东西,运到江南售卖。 江南的东西样式新颖,很受京城人士的喜爱,京城的东西呢?运到江南之后说这是宫里娘娘都在用的,自然就有一大批商人抢购。 不久前,吴白川在崇城县闲逛,无意中路过成衣铺子,看到店里的伙计在兜售据说是从府城传来的花样新奇的小物件,就上了心。 他南来北往见过不少东西,但这样新鲜的花样还是有一回见,这东西要是送去京城,肯定会有很多人买! 不过吴白川知道,这应该不是府城传来的,他刚从府城那边过来,在府城那边,他可没见着这样的东西! 稍稍一打听,吴白川就打听到了金小叶,给金小叶下了个大订单。 府城那边有个船队,会在十一月初前往北方,他交了钱,会跟着那个船队一起走。 他们这船队会在过年期间到达京城,到时候绝对能大赚一笔。 为了能赚钱,哪怕是大冬天的北上,他们也在所不惜。 吴白川没打算在订单上动手脚,毕竟金小叶要的价格不高,就这个价格……他将货物送去京城,翻个两倍卖不成问题。 哪怕是北方没有的布料送去京城,都是能翻倍卖的! 但让吴白川没想到的是,他下了单子没多久,竟然就有人找上他,让他毁约不要这批货。 这对吴白川来说,会损失不少钱,他不太乐意,但找他的人是洪晖。 洪晖是洪家大少爷,是孙举人的学生,他还隐约听到一些风声,得知洪家打算跟张家议亲,让洪晖娶张赟权的女儿。 吴白川不敢得罪张赟权。 城中百姓没少受张赟权的压榨,他们是这些商人也一样。 张赟权的人,时不时就会找他们要钱,他们要是不给,张赟权的手下就会在他们做生意的时候捣乱。 他们不得不给! 之前张赟权放出话,说城中百姓今后倒一次马桶要给一文钱的同时,还让他们这样的富裕人家,每月出一两银子的清理费。 在张赟权出事前,不想得罪张赟权的吴白川,都已经把这一两银子给出了! 吴白川很怕张赟权,所以之前洪晖跟他一说,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没想到几天过去,张赟权就倒了。 瞧见这情况,吴白川自然也就不想听洪晖的了,洪晖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再次请吴白川吃饭。 洪晖刚进酒楼,就听到说书先生在说苟县令破案的故事。 那苟县令也不过就是破了几个寻常案件,竟然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还有苟县令对付张赟权……苟县令这么干就是为了夺权,也就只有那些愚民,才会觉得苟县令是为了他们! 平复好心情,洪晖才往楼上走去,他上次提前等着吴白川,这次却故意迟到了。 此外,那次他表现得彬彬有礼,这次却姿态很高。 洪晖的高姿态,还真的就把吴白川也唬住了,一开始打定主意不跟洪晖合作的吴白川,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跟洪晖合作。 “那金小叶的丈夫与我有仇,你若与金小叶合作,相当于跟我作对,”洪晖最后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正确决定。” 吴白川只能道:“洪少放心,我一定帮你。” 不要金小叶的货物,也不过就是损失一点钱财,可若是跟金小叶合作,那会得罪洪晖! 他的亲人都住在最崇城县,他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左右也不过就是帮着打压一个小商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吴白川打算不要货物的事情金小叶一无所知,她还在忙着做各种东西。 吴白川给的定金根本不够,她不得不把家里的钱都投入进去,还跟王姐借了一点钱。 “你这做的也太敷衍了,这是不成的,得重做。”金小叶检查领了活儿的女人们交上来的成品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发现问题。 有些人会乖乖重做,也有人会胡搅蛮缠,什么样的人都有。 不过金小叶是个有底线的,从不惯着别人,那些人知道没办法糊弄金小叶,做活儿的时候就细心很多了。 今天这个被挑出错的女人,就乖乖回去重新做了。 王姐瞧见,对金小叶道:“小叶你真认真。” “吴掌柜是要把货拿去京城卖的,我肯定要细心点。”金小叶道。 “也是。”王姐赞同地点头:“我们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金叶绣坊的东西不好!” 昨天晚上金小叶跟黎青执聊天的时候,黎青执建议金小叶给自己的铺子起个名字。 金小叶现在其实还没有铺子,但早点起名字没有坏处! 这名字么,简单点更合适,干脆就叫了金叶绣坊,黎青执还让金小叶在那些贵重的东西上绣一小片叶子,当作记号,这样也能快些将金叶绣坊的名号打出去。 金小叶采纳了黎青执的意见,今天就把这名字跟王姐她们说了。 王姐和徐夫人得知她们有了个绣坊之后特别高兴,这会儿已经开始为绣坊的名声考虑了。 几人正说着,又有人来交活了,这人还给他们带来一个消息——苟县令要公开审讯张臭钱的手下! 公开审讯?这也太有意思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王姐一直念叨着这件事,还想去看。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真让她挤在一群臭男人中间,她是不愿意。 这个臭男人,就是字面意思,如今天冷了,人们大多不洗澡,很多人身上都有味道。 时间转眼,就到了苟县令公开审讯张赟权手下的日子。 这几天黎青执每天都会去县城,给苟县令出点主意的同时,他还在县城附近转了转。 今天是公开审讯的日子,黎青执更是早早地就来到县衙。 不过他没有参与审犯人的事情,而是找了个地方,开始写东西。 苟县令想要做个好官,而他打算帮一帮苟县令。 至于要怎么帮……就从今年冬天的徭役开始。 徭役是一个统称,包括了很多东西,比如里面其实是包含了兵役的。 要打仗的时候,官府就可能去一个个村子,将那些年龄合适的人全都带走,让他们服兵役。 其中年轻力壮的去前线拼杀,身体不好的就让他们做诸如运送粮草这样的活儿。 当然,大齐现在不打仗,所以老百姓服徭役,大多是免费为国家做基建。 原主的父亲在盂县当县令的时候,就每年都会让百姓去加固尧河河堤,这些百姓是没有工钱拿的,甚至需要自备干粮,这就是徭役。 原主的父亲为人不错,并不会过分压榨服徭役的百姓,也不许官差殴打这些百姓,仅仅只是这样,盂县百姓就已经觉得他是个好官了。 一般来说,越是穷的地方,徭役对百姓来说越是可怕,因为他们很有可能需要干重活,再加上粮食不够吃,稍有不慎就可能累死病死。 那时候在盂县,每次修河堤,就都会死人。 崇城县算好的了,这里相对富裕,服徭役死的人也就很少。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其实道理很简单。 老百姓富裕,就能多带粮食,肚子吃饱了,也就不会因为干重体力活被累病。 此外,老百姓富裕,官差手上也就不缺钱,他们的脾气自然也不会差,也就不会打骂来服徭役的百姓。 良性循环之下,也就不怎么死人了。 但还是会有人死,老百姓也非常害怕徭役,基本上家里能拿出钱来的,都会选择交给官府一笔钱,免除徭役。 说起来,黎老根就没少参加徭役,据他所说,每次去参加徭役都很辛苦,幸好他个子小脸皮厚,对着官差一通哭,活儿倒也能少点。 再后来,黎老根过了四十岁,也就不用服徭役了。崇城县这边需要百姓做的活儿不多,也就不需要太多百姓去服徭役,规定相对宽松。 崇城县的百姓其实也不都是冬天服徭役的,有时候也会是夏天去服徭役,一般来说他们夏天服徭役,是为了清理河道,冬天服徭役,一般是要修桥铺路。 今年冬天的徭役,就是要修路修码头。 在没有任何机器的古代,这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尤其是干活的往往是那些最穷的,营养不良的人…… 黎青执在纸上写了一些他了解到的,老百姓参加徭役的艰辛,以及每次都有人会死在徭役里的情况,又给苟县令出了个主意。 很多人会花钱雇人参加徭役,或者直接给官差钱,让那个官差免除徭役。 这部分钱,可以用来改善服徭役的百姓的生活,此外,苟县令还可以跟城中富户商量,让城中富户出钱。 至于凭什么让富户出钱……到时候等路修好了,完全可以在路边竖一个石碑,在上面写下捐了钱财的富户的名字。 大齐的贫富差距很大,城中富户其实很有钱,他们肯定不介意出一些钱! 还可以跟城中医馆商量一下,让医馆找几个大夫,帮那些服徭役的百姓义诊,当然,这大夫的名字,也可以写在石碑上! 百姓服徭役一直都是不拿工钱的,所以他们其实不用给老百姓发工钱,这些钱,拿来买肉买粮食给老百姓吃就行! 这年头的底层百姓,最缺的就是吃! 让他们吃好了,工作量再小一点,徭役也就不会死人了。 黎青执写完之后,想到了什么,又继续往下写。 其实他觉得修补码头意义不大,其实……不如新建一个码头。 崇城县的码头是很多年前建成的,其实有点太小了,他时常看到有很多大船没办法停靠,只能堵在河道里。 既如此,崇城县为什么不建一个大一点的码头? 同样小了的,还有崇城县的县城。 大齐刚开国的时候,崇城县县城就住了几千人,可现在呢?县城住了两万多人! 县城其实有点太挤了,但因为城墙在那里,不好扩建。 可要是在城外修建一个新的码头,码头附近再修一些房子呢? 这不仅可以增加县城的人的住房面积,苟县令卖房卖地,还能挣一笔钱。 这些钱,正好可以用来建新码头。 黎青执越写越觉得可行。 他要新建的并不是那种靠海的大码头,而是一个县城的小码头,这要建起来真的不难。 最小的码头也就是河埠头,有几级台阶就算建成了,崇城县原有的码头也很小很拥挤,都没有一个足球场大。 新建的码头,不如就建足球场一样大,这样以后崇城县,就有两个码头能用了! 黎青执洋洋洒洒写着自己的计划的时候,苟县令正在外面审讯张赟权的手下。 今天来了很多百姓,有些是苦主,有些则是来看热闹的。 但这些人里,能看到现场的其实很少,大部分人被挤在外面。 幸好朱前做了安排,他让一些能说会道的人去前面看审讯,看一会儿之后再去说给外围的老百姓听,倒也让这些百姓心满意足。 在崇城县百姓殷切崇拜的目光里,苟县令公正地审讯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张赟权。 这些人里并没有骨头特别硬的,他们被带上来,被那么多百姓死死盯着之后,大多都认了罪,也就让审讯非常顺利。 这让那些旁观审讯的百姓非常兴奋,大声喊着“苟县令”,那些苦主更是一口一个青天大老爷。 苟县令面对老百姓这样的热情,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其实算不得好人,来到崇城县,发现很多事情管不了之后,他是打算什么都不管,捞一笔就走的。 可现在……他的想法彻底变了。 苟县令忙了大半天,才将所有人都审讯好,期间他甚至没有吃东西。 他太亢奋了,以至于都感觉不到饿! 等终于将所有事情都完成,苟县令脚步带风,往县衙后面走去。 “老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苟县令的管家开口。 苟县令道:“那就摆饭吧,等等,黎青执吃了吗?” “黎先生已经吃过了。”管家道,他有给黎青执送饭,黎青执吃得一干二净。 “吃过了啊……你去请黎先生再来吃点吧,我有事想跟他说。”苟县令道。他很饿了,但也想要快些见到黎青执。 黎青执给他出的主意,真的太好了! 还有黎青执给他写的那几个故事……据他所知,这几天城里的说书先生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几个故事,而城里的百姓百听不厌。 苟县令刚在桌边坐下,黎青执就过来了,黎青执的手上还拿着一些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似乎还画了一些图画。 苟县令招呼黎青执坐下吃饭,然后问:“贤侄,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黎青执道:“大人,我这几日四处走动,发现百姓当真有难处……” 黎青执慢慢地说起徭役的事情来。 苟县令起初听着没觉得有什么,知道百姓服徭役很辛苦,也想着他可以筹钱改善服徭役的百姓的生活,但他没想到黎青执会给出这么多的解决办法。 修一个新的码头? 这样一个码头真要修成了,那这绝对是他的政绩! 还有就是……以前有官员修了河堤,百姓就以官员的名字给河堤命名,他修了码头,那这码头百姓会怎么称呼? 虽然他的姓氏不好听,但他的名字,他的字,他给自己起的号,都是很好听的! 当然,修码头要钱,但需要的钱其实不是特别多,有石碑在,商人们肯定愿意捐钱! 苟县令越想越兴奋,都没心思吃饭了! 黎青执却不一样,他一边说话,一边优雅地吃东西。 写这么多东西消耗了他很多能量,他现在迫切地需要食物进行补充。 苟县令说着说着回过神,就发现黎青执吃了很多东西。 管家说黎青执吃过了,黎青执之前真要吃饱了,现在肯定吃不下这么多东西。 之前他忙碌的时候,黎青执肯定也在绞尽脑汁想着建码头的事情,都没心思吃饭。 苟县令感动了,看黎青执的目光愈发温和。 黎青执这会儿已经吃饱了,却只想离开。 他该去找金小叶了。 “大人,您吃饭要紧,这建码头的事情,不如明日再商谈?”黎青执关切地看着苟县令:“今日您劳累许久,该好好休息。” 苟县令更感动了——黎青执真的很关心他! 茶馆 黎青执来到王姐住处, 就见王姐家里堆满了各种刚做好的物件。 手套、袖套、鞋子……用上好的布料做成的各种小玩意儿摆了一地,金小叶正在打包整理。 瞧见黎青执,金小叶道:“阿青,你等我一会儿。” “好。”黎青执道。 王姐这时却是问黎青执:“小黎, 你今天去县衙那边了吗?” “去了。”黎青执道。 “那你瞧见县令大人审案子了吗?”王姐期待地看着黎青执, 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黎青执道:“我被挤在外面, 没有瞧见,但知道个大概……小叶,那个打了小树的人,被打了五十板子。” 金小树那天虽然被打了,但并没有受伤, 也就没有去告状。 只是金小树没有告那个人,其他人却去告了……那人帮着张臭钱要债, 曾和其他人一起,打死了一个老人。 其实昨天,苟县令就已经看过所有的状纸, 想好今天要怎么判决了,当时黎青执还曾跟他一起看。 老百姓稍微被打几下,是不会告状的,来告状的人都遇到了极大的冤屈,也因此,那些状纸上写的事情, 看着触目惊心。 黎青执记忆力很好,他能说出每一个罪犯的名字,以及他们都犯了什么时候,最后又被判了什么……王姐她们听得极为满足。 等黎青执和金小叶走了,王姐忍不住道:“小黎知道的真多!” “是啊, 小黎什么都知道!”一个老太太道,黎青执讲的人里有她认识的,她也就多问了几句,现在她知道了不少事情,打算回去就跟人聊。 徐夫人在旁边听到这些笑了笑,突然道:“小黎知道的肯定多,他认识县令大人呢。” “小黎认识县令大人?”王姐惊讶极了,“我知道他在被那个洪家小少爷打断胳膊之后上过公堂,可他怎么会认识县令大人?” 徐夫人道:“最近那些酒楼茶楼都在说县令大人破案的故事,你们知道的吧?” 王姐道:“知道,我今儿个早上还专门去茶馆听了!” 崇城县有好几家茶馆,这些茶馆基本上天不亮就开了,店里一文钱一壶茶,热水可以无限添。 这是城里城外,老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他们在茶馆花一文钱买一壶茶,然后聊天说话,能从天还没亮一直聊到半上午,聊上两个时辰。 一些手里有余钱的老人,还会买点别的吃,比如茶叶蛋、瓜子、煮蚕豆之类。 茶馆提供的吃食比较少,但茶馆附近往往有早餐店,也可以让早餐店的伙计把面条、包子之类的早餐给端到茶馆里吃,吃完把碗还回去,或者等着人来收碗就行。 坐在茶馆里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在周围人羡慕的目光里说自己的子女多么多么孝顺,这是无数老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这种茶馆还会卖热水,附近的街坊每月给茶馆一些钱,需要热水的时候就能去茶馆里接,这比他们自己烧热水要划算,毕竟柴火是要买的。 这样的茶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一直是没有说书人说书的,但最近苟县令的故事太火了,有很多人买了纸笔将那几个故事誊抄下来。 这两天,王姐家附近的茶馆,就有个识字的老人誊抄了一个故事,在茶馆里念给其他人听……他念的比说书先生差远了,但大家都很喜欢,茶馆里其他的老人,还会给他送各种吃食。 徐夫人温和地笑了笑:“那几个故事,是小黎写的。” “是他写的?”王姐震惊万分。 “这是我家启飞说的,”徐夫人道,“我家启飞还帮着誊抄了,这几个故事,最先就是在他们学堂里传开的。” 徐夫人从徐启飞里那里知道了一些黎青执的事情,比如说黎青执学问很好,会写书,认识县令之类。 不过再多的,徐启飞也就不知道了。 “小黎也太厉害了吧?” “我就知道小黎不一般!” “我头一次看到小黎,就觉得他跟文曲星下凡似的。” “之前都说那个洪家大少爷学问好,也没瞧见他写出什么东西来,小黎就不一样了,他的书现在多少人看啊!” “我也觉得小黎一定比洪家大少爷厉害!” …… 在场的人都没有读过书,对读书这事儿了解不多,在他们看来,黎青执能写出一本大家都看都喜欢的书,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金小叶的男人好厉害啊! 当然金小叶也厉害,她一个乡下姑娘,现在都开了金叶绣坊了呢! 另一边,黎青执和金小叶已经上了金小树的船。 金小树见到黎青执,也问起苟县令审案的事情来。 金小树没有去县衙那边看热闹,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忙着挣钱。 金小树才十六岁,原本挣钱的心思是没有那么迫切的,但他现在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吗?他想娶方锦娘,自然要想办法多挣钱。 金小树既然问起,黎青执也就一一说了。 “县令大人真是个好官。”金小树特别高兴,撑船的时候用力许多。 三人回到庙前村的时候,又被围住了,都是来问苟县令审案的事情的,黎青执只能道:“大家去我家吧,等我吃过饭,就给你们讲讲。” 众人闻言,跟着黎青执去了黎家。 黎青执其实不久前吃过一顿,但他又吃了一些,这才开始跟村里人讲苟县令审案的事情。 他并没有去现场,但大概知道外面的盛况,还知道被苟县令审讯的每个人的情况,能说的也就特别多。 村里人听得津津有味,姚艄公夫妇还特地从自家搬了两个椅子过来,坐着听黎青执说。 姚振富没去,他站在姚家,见黎家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忍不住道:“那个黎青执,就知道哗众取宠!” 金茉莉也没过去,听到姚振富的话,她看了姚振富一眼,又看向黎家所在的方向。 这段时间,金茉莉的心一直静不下来。 只要想到上辈子做生意让越来越有钱的其实是金小叶而不是姚振富,她就难受,也不想搭理姚振富。 姚振富见金茉莉不搭理自己,浑身不适。 以前金茉莉对他那么好,千依百顺的,现在却对他越来越冷淡了…… “黎青执学问那么差,还断了胳膊,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姚振富继续贬低黎青执。 金茉莉突然问:“你真的能考上秀才?” “当然能!我以前考不上因为我偷懒不看书,但现在我每天都认真看书!”姚振富道。 姚振富确实是有点小聪明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李秀才很看好他。 但他逮着机会就偷懒,李秀才让他写文章也不想写,时间一长,就泯然众人了。 金茉莉朝着姚振富笑了笑:“相公,你可一定要努力啊!” 她嫁给姚振富已经好几年,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想再嫁几乎没可能。 就算再嫁,她也找不到比姚家更好的人家。 姚振富虽然做生意不成,但他学问还是可以的,或许能考上秀才? 金小叶就算会做生意会赚钱又怎么样?黎青执断了胳膊都成了一个废人了! 要是姚振富能考上秀才,那她成了秀才娘子,也是能比得过金小叶的。 上辈子姚振富一直都没有考上秀才,但考过了县试,还去府城参加过考试,好歹是个童生。 这辈子姚振富努力一下,应该能考上秀才? 金茉莉也只能这么告诉自己了。 夫妻两个和好如初,黎家,在黎青执把能讲的都讲了之后,大家还有点意犹未尽。 姚艄公突然道:“我听说现在县城的说书先生都在说苟县令破案的故事,连茶馆里都有人在说,我明天想去茶馆喝茶,顺便听一听这故事,有人要跟我一起去吗?” 姚艄公前些天,每天都跟着金桑树出船,指点金桑树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人脉交到金桑树手上。 现在他差不多已经把能教给金桑树的全都教了,接下来就要靠金桑树自己了! 也因为这个,他空闲下来。 姚艄公把船租给金桑树,一天收四十五文,他手上是有收入的,如今还不用给他儿子钱……姚艄公想去县城喝茶。 他以前特别羡慕县城茶馆里那些喝茶的老人,还想着等姚振富考上秀才,他空闲下来,就天天去喝茶。 到时候他是秀才老爷的爹,一定有很多人羡慕他。 庙前村大部分人家都不富裕,但去县城喝个茶的钱还是有的,毕竟又不是天天去! 当场就有三个跟姚艄公差不多年纪的,说要跟姚艄公一起去喝茶。 黎老根见状,眼巴巴地看向黎青执:“阿青……” “爹你也去吧。”黎青执道。 黎老根欣喜若狂,转过头就跟姚艄公道:“我也去!” 最后一番商量,一共有五个人打算明儿个去县城喝茶,他们明天很早出门,坐姚艄公的船去县城。 商量好这件事,聚在黎家的人也就散了,黎老根等人都走了,对黎青执道:“阿青,去喝茶要钱的……” 黎青执从口袋里摸出十文钱给黎老根:“爹,这钱你拿着去喝茶。” 基本上喝个茶,十文钱足够了,到时候黎老根还能吃碗面条。 县城的面条便宜的两三文,贵的也就七八文。 金小叶偶尔会给黎老根几文钱,但从没给过十文这么多。 黎老根拿不住钱,她自然也就舍不得多给。 突然一次拿到十文钱,黎老根有点手足无措:“这么多钱啊……真多啊……” 黎青执又道:“爹,你到了县城要是遇到麻烦,可以去朱家,说你是我爹就行……”黎青执交代了黎老根很多事情。 黎老根笑得露出仅剩的黄牙,心里莫名满足。 他有儿子了!他竟然还能去茶馆喝茶! 以前他们村还有地主的时候,地主老爷每天都坐船去茶馆喝茶,那时候村里多少人羡慕啊! 没想到他也能去! 第二天黎青执和金小叶起来的时候,黎老根已经离开了。 他没在家里吃早饭,打算去茶馆喝茶的时候,吃个面条。 以前黎青执带他去吃过肉丝面,特别好吃,一碗四文钱,这次他可以再吃一次。 黎老根把十文钱装进荷包,再把荷包装进自己的口袋,跟在姚艄公身后,坐船前往县城。 他去县城的时候,把自己之前的经历,又拿出来说了说。 可惜姚艄公比他更了解县城,没人愿意听他说话。 可即便如此,黎老根也非常兴奋。 姚艄公以前很有钱,但他生活一直节俭,在县城吃东西的次数寥寥无几。 县城那些接待有钱人的茶楼,他是不会带姚艄公他们去的,他们去的,是县城穷苦人扎堆的地方的一个老茶馆。 茶馆很昏暗,里面的桌椅都脏兮兮的,门口的小巷里堆满了附近住户的东西…… 但这样一个地方,却让黎老根莫名地安心。 他以前来县城都会很害怕,可在这里,他不怕了。 这个茶馆里,还真有人给人读苟县令的故事,因为这个原因,茶馆里的人越来越多……幸好他们来得早,还能有个座儿! 黎老根认真地听故事,在那人读了一段不读了之后,他狠狠心买了一碗肉丝面,吃得汤底都不剩。 包括姚艄公在内的其他人,也都要了肉丝面,也跟黎老根一样,将之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面条,他们一边喝茶,一边听周围人说话。 “以前我们那边有个瞎子,他说我们县城会出一个大人物,依我看就是苟县令。” “我们县令大人太厉害了!” “昨天县令大人判案,我去看热闹了,鞋子都被挤掉了一只。” …… 黎老根听黎青执说了一些县衙的事情,这时候也就能插上话,一时间,竟是吸引了很多人听他说话。 黎老根他们一直到把茶喝得跟开水一样清澈,再吃不出一点茶味,才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来的时候是坐船的,但回去的时候,他们是走着回去的。 黎老根觉得自己这一上午过得说不出的快活,他问姚艄公:“老姚,我们什么时候还去县城喝茶?” 姚艄公也觉得去喝茶特别让人高兴:“我还想听故事,我们明天再去?到时候我们可以不吃面条,家里带点吃的过去……” 不吃面条的话,去喝个茶只要一文钱。 黎老根想也不想就点头:“好!” 因为黎老根要去喝茶,这天黎青执去县城的时候,就带上了三个孩子。 黎老根就离开一上午,其实这点时间,赵小豆是可以将黎大毛黎二毛照顾好的。 但黎青执还是不太放心,再加上这段时间他都没时间跟黎大毛黎二毛相处,干脆就把三个孩子带上了。 他打算等去了县城,先带三个孩子去吃早饭,然后让他们待在金小叶那边,他则去县城。 等他跟苟县令商量好徭役的事情,他再来找三个孩子,带他们在县城逛一逛。 去县城的路上,黎青执带着三个孩子复习他们之前学的知识。 这几天他早出晚归,但有给三个孩子布置作业,早上也会带他们学点东西,这三个孩子认识的字,又多了一些。 就是黎大毛黎二毛到底还小,写字总出错,甚至更像是在画字……黎青执觉得这没什么,每次都大力夸奖。 他们今天早上没做饭,大家都还没有吃,黎青执就让金小树把船停靠在一家包子铺旁边,然后要了一些包子,又要了五碗豆浆。 三个大人还有赵小豆一人一碗,黎大毛黎二毛两个人分一碗。 黎大毛黎二毛还小,要是让他们喝一人一碗豆浆,他们就吃不下别的了。 赵小豆以前很拘谨,都不太敢吃黎青执给的东西,但现在好多了,这会儿他右手拿包子吃,左手拿勺子喝豆浆,吃得非常开心。 这还是他头一次喝豆浆,包子他以前吃过,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店里吃包子。 黎青执特地多买了一些包子给金小树,让金小树拿着中午吃,然后又把金小叶和三个孩子送去王姐那边。 做完这一切,黎青执才前往县衙。 原本正琢磨着要送方锦娘什么东西的金小树,拿着黎青执给的包子喜笑颜开,瞅准时机就把一个包子扔进了方锦娘的篮子:“包子还热着,你快吃。” 方锦娘早上在家都没吃什么东西,摸到热腾腾的包子,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将包子拿出来,咬了一口。 那人已经送了她不少吃食了,她却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方锦娘不是小孩子,她知道那人送她吃食,是因为喜欢她。 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泛起了涟漪。 她父亲去世后,从未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以前也有人喜欢她,但那时候她忙着做针线活,跟那些人没什么接触,他们也没有送她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直接找她娘提亲…… 包子还挺好吃的,方锦娘忍不住笑了笑。 金小树今天没走远,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这一幕,心情无比激动。 方锦娘吃了! 方锦娘吃了他送的包子! 所以方锦娘不讨厌他的吧? 肯定不讨厌啊!方锦娘都笑了! 金小树今天干活的劲儿更足了! 另一边,望眼欲穿的苟县令,终于等来了黎青执。 昨天黎青执离开后,苟县令仔仔细细地看了黎青执写的东西。 黎青执这身体的原主父亲是县令,他自己还想当个师爷,对徭役相关的事情很了解,写的时候也就言之有物。 苟县令越想,越觉得黎青执说的事情可行。 他只是个同进士,仕途会不那么顺利,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有机会往上爬的! 只要他政绩突出……谁能拦着他? 就算不考虑升官……崇城县的百姓要是感念他的好,他说不定能流芳百世。 这天晚上,苟县令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他夫人都受不了了,干脆将他赶了出去。 然后他就在书房兴奋到了后半夜才睡着,早上又早早醒了。 醒来后,苟县令一直在等着黎青执,可惜黎青执迟迟没来…… 等终于见到黎青执,苟县令差点冲上去给黎青执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干,只是带了点幽怨问:“贤侄怎么现在才来?” “大人,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黎青执连忙道。 “没事,贤侄,快跟我去书房,我们详谈!”苟县令道。 他现在迫切地想跟黎青执商量一下,看徭役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黎青执昨晚上,其实也琢磨出一些细节打算加进去,也就跟着苟县令去了书房,和苟县令商量起来。 其实这事儿要办好,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很杂。 不说别的,就是盖码头的地方……崇城县附近适合盖码头的地很多,但那些地都是有主的。 别的不说,他们至少要先把地买下来。 两人这一商量,就商量了一上午。 苟县令吩咐厨房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吃饭的时候,对黎青执道:“贤侄,徭役的事情,要麻烦你多多帮忙了。” 苟县令是想让黎青执当他的左右手,帮他干建码头这件事。 但黎青执不准备答应。 黎青执提出这件事,就是想让崇城县的百姓过好一点,没有其他想法。 既如此……他没必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现阶段对他来说,还是读书考科举更加重要,空闲下来的话,他想陪陪黎大毛黎二毛。 前几天天天来县城,为了张赟权的事情东奔西跑,他其实挺累的。 要是建码头这件事要他干……那他还能有空闲吗? 黎青执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却不是这样说的,他推说自己没有经验,又说苟县令有经验一定能把事情办好……他委婉地拒绝了这差事。 苟县令又感动了。 黎青执真的是一点不居功! 苟县令对黎青执充满感激,一心想要给黎青执点什么,要不是他没有适龄的女儿黎青执又已经成亲,他都想把女儿嫁给黎青执! 吴白川 黎青执这天一整天, 都在跟苟县令商量建码头的事情。 不过下午,他早早告辞,离开了县衙。 他要去找金小叶和两个孩子了! 离开前,黎青执还跟苟县令说了自己接下来要在家读书, 怕是有段时间不能来县衙的事情。 黎青执送上了这样一个好主意, 但一点好处都不要, 当真是品性高洁! 想到自己一开始看到黎青执写的故事的时候,以为黎青执那么做是为了趋炎附势,苟县令都有点愧疚了。 也因为这样,黎青执离开后,苟县令立刻就写了一封信, 让人送去自己家中。 他让家里帮他找两个合适的师爷,也让家里人将他之前看过的一些书收拾好, 送到崇城县来。 他出来做官带了一些书,但带的不多,一些较为珍贵的书都放在家中, 现在他打算找人将那些书带来,给黎青执看。 黎青执天资聪颖,却因为家境不好很多书没看过,真的太可惜了! 苟县令惦记着黎青执的时候,黎青执来到了王姐家。 他这次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不是金小叶了, 而是穿着大红棉袄的黎大毛黎二毛。 夏天已经过去了,蚊虫变少,两个孩子就没有因为蚊子在他们脸上咬了包,而把脸抓伤了。 脸上没了伤口,还白了一些胖了一些的黎大毛黎二毛穿上红棉袄, 那真的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大毛二毛,你们也太好看了吧!”黎青执抱住两个孩子,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 黎大毛黎二毛骄傲地挺起胸膛。 金小叶见状道:“大毛二毛,现在你们爹已经见过你们的新衣服了,快脱下来吧。” 黎大毛黎二毛抓着棉袄,有些依依不舍。 黎青执也问:“为什么要脱下来?让他们穿着吧。” 金小叶道:“这棉袄是做了大年初一穿的,哪能现在穿?” 崇城县这边有习俗,大年初一要穿新衣服新鞋子。 当然要是家里穷,实在没有也没办法。 金小叶记得她小时候,大部分情况就是没有新衣服的,但金茉莉有。 她瞧见金茉莉在大年初一穿新衣服新鞋子,真的是说不出的羡慕。 金茉莉还喜欢炫耀,总穿了新衣服到她面前给她看…… “那要不再做两身大年初一穿?”黎青执提议。他写书挣到钱之后,金小叶就陆陆续续给家里人做了新衣服。 不过她担心太扎眼,用的布料都很普通,而且每个人都只做了一两身。 黎大毛黎二毛以前的衣服都又破又小的不能穿了,现在那两身衣服每天轮换着穿,而衣服里面的棉袄还是旧的。 金小叶道:“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他们已经有两身新衣服了。” 说完,金小叶还找出一件新棉袄给黎青执:“阿青,之前给你做的棉袄有点薄,这件比较厚,你穿上试试大小,对了你大年初一穿的新衣服新鞋子我也找人做了,就是还没做好。” 黎青执有异能,其实是不怕冷的,但金小叶怕他冷,前些日子就做了一件棉袄给他穿。 棉袄里塞的不是棉花,而是柔软蓬松的桑蚕丝,穿上那叫一个舒服! 而现在,金小叶又给他准备了一身更厚的。 黎青执直接在衣服外面套了套,这衣服是真厚真暖和,这么穿之后,他看着都不瘦了! 这天回家的时候,金小叶和黎青执拿了不少东西。 里面有两个孩子的新衣服,还有黎青执和黎老根的新棉袄。 黎老根现在跟黎大毛黎二毛一样穿着旧棉袄,只是他的旧棉袄太旧,里面的桑蚕丝都已经不蓬松了,也就不怎么保暖。 金小叶就是考虑到这一点,给他做了一件新棉袄。 他们到家的时候,黎老根已经做好饭了,一见他们就道:“小叶,阿青,你们是不知道,茶馆真的太热闹了!那里有很多人,还有人说县令大人的故事……” 黎老根说个不停,还帮黎青执他们盛了饭:“小叶,阿青,我明天还能去吗?” 说话的时候,黎老根一直看着金小叶。 金小叶道:“爹,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你不能去赌钱。” 黎老根连忙道:“我不赌我不赌!” 赌钱其实也没有太大意思,还是去县城茶馆喝茶最有派头。 黎青执又道:“爹,你要是不赌钱的话,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一百五十文做零花钱。” 黎老根惊喜地看着黎青执:“一百五十文?这么多?你真的要给我这么多钱?等等,不行。” “怎么了?”黎青执不解,难道黎老根觉得少了? 黎老根道:“你一次给我这么多钱,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花。阿青,你一天天地给吧,一个月一百五十文,你一天天的给,我一天有几文?” 黎老根勉强能数到一百,但让他把一百五十文分到三十天,那他就不会分了。 黎青执道:“一天五文。” 黎老根惊喜极了:“一天有五文?那我每天都能吃面条!” “嗯,爹你想吃就吃吧。”黎青执道。 黎老根兴奋到了极点:“我能天天吃面条!嘻嘻!我能天天吃面条!” 金小叶看了黎青执一眼,没有反对黎青执的意见。 她手上这生意要是做成了,能赚到不少钱,到时候一天五文钱的零花钱,真算不得什么。 这么想着,金小叶又拿出一件棉袄给黎老根:“爹,我让人给你做了一件棉袄,你拿着穿吧。” 黎老根接过金小叶手上的新棉袄,用手捏了捏。 桑蚕丝做的棉袄特别柔软,黎老根捏着捏着,突然就哭了,抹着眼泪开口:“小叶,我以前从来没有穿过新棉袄,都是别人不穿了的,给我穿,小叶,小叶你怎么这么好……我从没想过,我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我像是在做梦似的……” 黎老根一边哭,一边颠来倒去地说话,反复说他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哭完,黎老根擦擦眼泪,擤掉鼻涕,然后往裤子上擦了擦手…… 擦完,他意识到有点不对,出去拿水洗了手,又在衣服上擦干,然后回屋换上新棉袄,去隔壁姚家炫耀去了。 今天跟姚艄公一起去喝了茶,他已经把姚艄公当朋友了! 姚艄公:“……”他不想要这样的朋友。 姚艄公心情不太好,但他脾气好,没有赶人,于是黎老根就说个不停:“我儿子儿媳真孝顺,我都没给过他们什么,他们就给我做新衣服新棉袄,阿青知道我喜欢去县城喝茶,说要每天给我五文钱,让我去县城喝茶吃面条……” 姚艄公其实是不太舍得每天都去县城喝茶的,更不要说还吃面条了! 但黎老根这个以前处处不如他的,现在都能每天去县城吃面了,他难道不去? 姚艄公其实很爱面子,他当初把姚振富送去县城读书,也是因为这样做能给他长脸。 姚艄公最后道:“那正好,以后我跟你一道去喝茶吃面条。” 他们家虽然卖了四亩地,但到底没有外债,把船租出去还有收入……他每天花个五文钱,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一个月下来,也就花个一钱银子,一年下来都用不着花二两银子。 以前他儿子在外面的女人身上花的,都远比这个多! 姚艄公跟黎老根约好明天一起去县城,等黎老根一走,姚母不乐意了:“你要天天去县城吃面?有你这么花钱的吗?” 以前姚艄公挣钱多的时候,出去撑船都是自带午饭的! 姚艄公道:“我们不花,最后全被霍霍了……我给你买包子回来。” 自己如果也能吃上包子……姚母心理平衡了:“你买两个,给两个孩子也吃点。” 姚振富:“……”所以他没有? 以前他在县城的时候,包子常吃,现在真的是啥都没了! 至于金茉莉,她的心情也很差。 上辈子这个时候,黎老根已经死了。 黎青执的两亩地卖了五十两银子,她跟黎老根分了之后,黎老根很快就霍霍完银子,只能回去跟他弟弟住。 以前他年轻,能帮着干活的时候,他弟弟对他还好,但他那时候已经很老,他还把卖地的钱花光了…… 黎老根的弟弟处处苛待黎老根,黎老根也就饿死了,据说死的时候瘦得就剩一把骨头。 可现在,黎老根越活越年轻了,竟然还打算天天去县城吃面条。 接下来是天,黎青执都没有去县城。 他每天都在家读书练字。 他仔仔细细地誊抄朱前的自传,每天都坚持抄写三千字,右手的字也就越来越好,端正之余,还有了自己的风格。 除此之外,黎青执还会每天用左手写两千字丁喜的书,丁喜是给了钱的,他的书肯定要写完。 苟县令的故事,黎青执也会每天写两千字,他这次写的,是苟县令审判张赟权的故事。 故事从张赟权横行崇城县开始写,苟县令发现张赟权的恶行之后,私下调查,最终将张赟权等人一网打尽…… 这个故事,黎青执觉得能写个五万字。 用毛笔写字,写顺了之后写字速度其实跟用硬币来写的速度差不多,可即便如此,每天七千字的写字任务还是要花掉黎青执整整一下午的时间。 上午他要看书要教孩子,时间也被排得满满当当,要不是黎青执有异能,累了可以用异能清除体内的疲惫,他一定做不到这样。 还有就是他经历过末世,于是曾经让他觉得无比辛苦地学习,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十天黎青执没去县城,但金小叶会把县城的各种事情告诉他。 修码头的事情,做起来没有那么快,苟县令光是买地找人,就要花不少时间。 黎青执跟苟县令交谈的时候就发现了,苟县令跟原主的父亲一样,很会读书,但对处理各种杂事,以及算各种东西不太在行。 原主的父亲当初之所以要请师爷,就是因为凭他自己,处理不了县衙那么多的杂事。 大齐的县城的规模,放现代估计也就一个镇,现代一个镇有镇长还有副镇长,有些管经济有些管卫生,加起来有很多人,更不要说还有税务所派出所等不同部门。 在大齐各种事情都要县令管,确实难为县令了,一般县令都会请师爷或者幕僚。 所以这十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苟县令在县城的名声,毫无疑问越来越好了。 黎青执对这情况挺满意的。 金小叶最近却有点不安:“阿青,那个吴掌柜真的没有问题?我这边都做了这么多活儿了,他也不来看看……” 当初吴掌柜找金小叶下订单,金小叶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场就接了。 但她后来曾让黎青执帮着打听吴白川。 黎青执也确实去打听了,按照朱前的说法,吴白川人不错,他也确实打算去京城。 说起来,金小叶做生意的事情,朱前也是知道的。 他一开始没在意,以为金小叶就是做点手工活补贴家用,但后来,金小叶的生意似乎越做越大了! 发现这一点之后,朱前特地找了黎青执,说是他可以帮金小叶,不过黎青执拒绝了。 朱前当然可以帮金小叶,可真要那样,金小叶做生意会特别顺利,也会经不起风浪。 黎青执觉得让金小叶自己闯一闯更好。 现在金小叶担心,黎青执道:“吴掌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要不这样吧,等过几天商会选新会长的时候,我帮你去问问。” 这个时代,老乡帮老乡特别常见,同一个地方的商人,还常常会合作做生意。 崇城县这边的商人,就一起建了一个商会。 这个商会比较松散,对商人的约束也不多,至于会长……会由在崇城县有话语权的商人担任。 现在的商会会长是孙举人的好友,也跟张赟权关系很好。 他这不仅是官商勾结,还涉黑! 也因为他跟张赟权关系太好,张赟权出事后,他受了不小的影响,商会里其他商人就想夺权。 朱前就想当商会会长,他要是当上了,会得到巨大的好处! 而苟县令也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朱前,朱前要是成了商会会长,他想让这些商人捐个钱什么的,会轻松很多。 也因此,这次商会选新会长,苟县令会参加。 苟县令还打算在会场上提建码头的事情……他特地差人来找黎青执,让黎青执一起去。 黎青执也正好想出去散散心,也就同意了。 “好。”金小叶同意,有些向往:“商会啊……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加进去。” “肯定有机会。”黎青执笑道。 金小叶有能力也有行动力,如果他科举顺利,有他护着金小叶的生意肯定会越做越大。 即便他科考不顺利……这不是有朱前和苟县令在吗?金小叶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你对我怎么这么有信心啊!”金小叶不解。 黎青执道:“你这么厉害,我怎么可能对你没信心。” 黎青执说话的时候很诚恳,金小叶闻言亲了他一下:“你说话真好听!” 黎青执抱住了金小叶:“小叶……”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他真的很想做点什么。 然而他又一次被金小叶反过来抱住了:“你别乱想!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胳膊伤了到现在才七十天呢!” 黎青执:“……我胳膊真的好了!” “还是缓缓吧……这样吧,等吴掌柜的货都提走了,你想干啥干啥。”金小叶道。 天天跟黎青执睡一起,金小叶也有想法。 其实要不是黎青执的胳膊伤了,金小叶觉得自己肯定早就跟黎青执干点啥了。 可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都能打断黎青执的胳膊,金小叶真不敢让他累着。 这段时间,金小叶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黎青执的脑子很聪明,但黎青执的身体……黎青执怎么就不长肉呢! “小叶,这是你说的!”黎青执眼睛一亮。 吴掌柜跟金小叶说好的拿货时间是这个月月底,离现在大概还有十天。 而金小叶已经把货物准备得差不多了。 三天后商会会长选举,吴白川既然没离开崇城县,就肯定会去,他要找吴白川说说话,让吴白川快点把货提走。 他上辈子一直没有对象,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媳妇儿却不能动,也挺难的! 至于金小叶担心他身体不好……他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一直没长肉主要还是异能和脑力劳动消耗了大量能量的缘故。 金小叶因为吴白川那边都不来看货有点不安,吴白川那边……他不去找金小叶,其实是因为不好意思。 崇城县的商会规定不多,但会要求商人们必须有信誉。 吴白川能把生意做大,也是因为他信誉好。 可现在,他要去骗一个年轻妇人…… 还有一点就是……吴白川走南闯北多了,眼睛毒辣,他觉得洪晖打算做的事情,不止让他毁约。 只是他毁约对金小叶来说算不得什么,等金小叶所有的货物都准备好了,最后发生个火灾什么的……那对金小叶来说,才是重大打击。 至于洪晖为什么没有直接用这种手段,而是先找上他……洪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挺客气的,应该是不想他去追究这件事。 要是洪晖什么都不说,金小叶手上的货出了事,他肯定会觉得那是冲着他来的,然后派人去查。 金小叶被洪晖盯上,真的挺倒霉的,但他爱莫能助。 最近崇城县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挺害怕的,就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以前的商会会长为人很差,甚至还会纵容张赟权敲诈他们……吴白川已经打算站在朱前这边,跟苟县令搞好关系了。 这么想着,吴白川开始琢磨要送给苟县令的礼物,这些读书人喜欢字画啊书啊什么的,他要想办法去弄点。 跟吴白川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苟县令要是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想要制止。 他这人熟,对字画没那么喜欢,更爱真金白银…… 商会会长选举的前一天,黎青执去了县城。 他打算去拜访一下李秀才,请李秀才指点一下自己。 虽然苟县令也愿意指点他,但苟县令很忙,他还是不要去打扰比较好。 而且学问好的人,不一定擅长教人,这点黎青执上辈子就已经意识到了。 比如他们班写作文写得特别好的那个女生……她自然而然就能把作文写好,压根没有去研究过技巧什么的,别人去找她问写好作文的方法,她压根说不出来。 别看苟县令只是个同进士,大齐每次会试,都只录取两三百个人,会试还三年一次…… 现代考清华北大,比这时候的人考科举简单多了,苟县令妥妥的就是个学霸。 相比之下,还是李秀才这样有教学经验的人,更擅长教书。 因为最近黎老根天天去县城喝茶,这天黎青执又把三个孩子带上了。 他们没有吃饭,一起去吃面条。 黎老根天天在家说面条多好吃,黎大毛黎二毛都馋面条了! 上回黎青执请客吃面,大家吃的都是肉丝面,而这次他奢侈了一下,请大家吃的,是更贵的面条。 金小树要了六文钱的猪肝面,黎青执和金小叶要了七文钱的草鱼面,三个孩子吃七文钱的三鲜面。 面条是当场煮的,因此要等一会儿,他们正等着呢,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进来:“给我来碗鳝腰面。” 所谓鳝腰面,是浇头有鳝鱼和猪腰子两种的面条,这都比较少见,一碗面要十八文。 中年男人要了面条正找地方坐,就见到了金小叶。 金小叶朝着对方笑起来:“吴掌柜,你也来吃面条啊!” 吴白川:“……” 商会(已修) 吴白川见到金小叶有点不自在。 要是金小叶是个奸商就算了, 人家就是个乡下姑娘! 而且看金小叶的打扮,她应该没什么钱…… “金掌柜,你好。”吴白川笑着朝金小叶点头。 “吴掌柜,你要的货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你什么时候去我那边看看?”金小叶问。 吴白川一脸愧疚:“金掌柜, 对不住啊, 最近崇城县的商会这边有很多事儿要做,我都没空去你那边。” “那等吴掌柜你忙完了,去我那边看看吧。”金小叶道。 “行,行!”吴白川笑着答应,又看向黎青执:“金掌柜, 这位是你相公?” 金小叶道:“对,这是我相公。” “金掌柜, 你丈夫当真是一表人才。”吴白川笑道。 金小叶听了很高兴:“我家阿青是个读书人,他学问很好。” 正说着呢,金小叶的面条就被端上来了。 金小叶没有跟吴白川寒暄, 开始吃面条。 黎青执今天给黎大毛黎二毛还有赵小豆一人点了一碗面条。 这家面馆的面条分量不少,三个孩子肯定是吃不完的,黎青执就从他们的碗里挑走了一些。 一部分给金小树,剩下的全都他吃。 一碗面条根本就不够他吃! 黎大毛黎二毛吃的三鲜面里面有肉丸、河虾、猪肚和小青菜,黎大毛吃了个肉丸之后,就给黎青执夹了一个:“爹, 这个好吃!” 黎二毛见状,给黎青执夹了一块猪肚:“爹,这个也好吃。” 黎青执见状,就在除掉鱼刺之后给他们吃了点草鱼:“大毛二毛真乖!”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饭,吴白川看了黎青执一眼, 却不太喜欢这个人。 之前洪晖可是说了,他跟金小叶的丈夫有仇,才会对付金小叶。 这人好端端的,去得罪洪晖做什么?害得他好好的生意都做不成! 还有就是……这一家子,其他人都穿着粗布衣服,就这人的衣服料子特别好……让自己的媳妇儿赚钱养他,多不好! 吴白川一直都不喜欢这样的读书人。 吴白川吃过面条就离开了。 他最近确实有点忙,不过商会的事情跟他关系不大,他主要忙的,其实是跟朱前搞关系这事儿。 吴白川离开的时候,黎青执皱眉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能感觉到,吴白川面对金小叶的时候有点心虚。 这人为什么要心虚?他想做点什么? 黎青执没有表现出来,但已经打定主意,明天要找吴白川问一问了。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当然是为了狐假虎威,借点苟县令的威势。 黎青执不让朱前帮金小叶,是希望金小叶的生意靠她自己做起来,而不是靠别人给予的各种便利。 但金小叶真要遇到了问题,他肯定会帮金小叶解决。 黎青执今天要去学堂那边,也就特地穿了当初朱寻淼送他的那身好衣服。 等来到学堂里,他径直去找了李秀才,询问李秀才各种问题。 李秀才对黎青执非常看好,教导的时候尽心尽力,黎青执也算是受益匪浅。 他打算等过了年,专门来李秀才的学堂里读两个月的书,临时抱个佛脚,让自己接下来要参加的县试院试府试顺利一点。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黎青执照旧穿上这身价值不菲的衣服,收拾好自己前往县城。 他这次没有去朱家,而是直接去了县衙见苟县令。 已经十多天没有见黎青执,苟县令特别热情,拉着黎青执说了不少话,还表示已经看好建码头的地方了。 朱前在崇城县西面有一大块地,他愿意捐出一半给苟县令建码头。 黎青执暗暗给朱前竖起大拇指。 朱前办的这事儿,对苟县令有好处,帮苟县令省了一大笔钱,同时对他自己也有很大好处。 他只捐了一半的地,剩下那一半的地,还在他手上! 等码头建起来,他那一半的地,必然价值大增。 而对这个码头的位置,黎青执也特别满意。 这码头会盖在崇城县的西面,等它盖起,崇城县怕是会往西扩展上两里地,到时候庙前村离县城,就更近一些了。 庙前村可就在崇城县的西面! 黎青执和苟县令说了许久的话,快中午的时候,才一起出发,前往商会那些商人开会的地方。 崇城县县城,是真的有点挤,所以这次商会开会,选在了城外的一处园子。 那园子是属于崇城县一个像洪家那样没落家族的,只是洪家还端着架子努力维持自家的体面,这家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不仅在园子里种上果树每年收水果卖,还将自家园子出租给那些要办喜事或者办宴会的人家,收取租金补贴家用。 这园子很大,修得也漂亮,因此时不时就有人来租,这家人也就靠着这收益过活,有些人家办了宴会没把缎带假花之类装饰品带走,他们还能借此小发一笔。 崇城县商会的商人每年都需要上交商会一笔钱,商会也就租了这园子。 一大早,朱前就到了这园子里。 他还不是商会会长,但大概率会成为新会长,也就早早来了这边迎客。 尚未退位的商会会长对朱前很不满,但如今全城的人都觉得苟县令是好官,苟县令也借此掌控了实权……朱前相当于是苟县令的代言人,他不得不低头。 于是,园子里,朱前也就跟那些来这边的商人们谈笑风生。 他身上依旧挂着各种金饰,看起来俗不可耐,但没人取笑他,反而都在恭维他。 吴白川也早早来了,找准机会就来到朱前身边,跟朱前打招呼。 朱前笑着跟吴白川说话,还夸奖吴白川眼光好,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商品。 吴白川闻言很是高兴,他早就发现了,朱前对他态度很好,应该是很看重他。 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商会的商人就来齐了,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会一起吃顿饭,然后开始谈事情,但朱前迟迟没请他们入座吃饭。 吴白川好奇地问身边人:“怎么还不开始?莫非还有人没来?” 吴白川询问的那人消息比较灵通,低声对吴白川道:“听说县令大人会过来。” “县令大人要过来?”吴白川吃惊不已。 “我找人打听了,今天除了重新选会长以外,听说还有个大事儿!” 还有大事儿?吴白川好奇不已,也就是这个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在朱前耳边说了什么。 朱前道:“县令大人来了,我要出去迎接,诸位……” “我们也去!”众人纷纷道,一行人跟在朱前身后来到外面,就见两顶轿子从远处过来。 这两顶轿子分别由两个年轻力壮的轿夫抬着,来到园子门口,轿夫就小心地将轿子放下,随即,轿子里的人掀开帘子从轿子里出来。 吴白川认真地看着,略有些激动。 他还是头一次离县令大人这么近! 吴白川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条船,去京城做生意还要自己亲自去,之前是没机会接触苟县令的。 在商会众人的注视里,苟县令从前面的轿子里出来,笑着跟朱前等人寒暄。 吴白川本来也是要上去寒暄的,但他呆住了,没上去。 他看到金小叶的丈夫,从第二个轿子里下来! 黎青执这还是头一次坐轿子,他本来是不想坐的,觉得跟着轿子走就行,但苟县令已经帮他找好了轿子,他也就坐了。 说实话,坐轿子的感觉并不好,还不如坐船平稳。 但在崇城县,坐轿子是非常有派头的事情,被这么多人迎接,就更有派头了。 黎青执跟在苟县令身边,跟朱前打了个招呼:“朱叔。” 朱前笑着跟黎青执说起话来。 吴白川这时候,心里却是翻滚起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情况?金小叶的丈夫不仅跟苟县令一起坐轿子过来,还跟朱前关系很好? 金小叶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妇人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吴白川突然想到,洪晖曾说金小叶的丈夫得罪了他……想也是,金小叶的丈夫若是普通人,又哪能得罪洪家大少爷? 可他要是苟县令身边的人,这事儿就说得过去了! 苟县令跟孙举人不对付,还把张赟权抓进了大牢,洪晖肯定对苟县令不满,也肯定会恨苟县令身边的人。 所以,洪晖让他毁约是什么意思?洪晖一开始跟他谈的时候,甚至不单单是让他毁约,还想让他吞了货物之后不给金小叶尾款…… 洪晖这是故意害他吧? 吴白川一时间恨极了洪晖。 同时他也庆幸,他昨天吃面见到了金小叶的丈夫,今天又见到了对方。 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他跟洪晖的商量好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吴白川就对上了黎青执的目光。 黎青执对着吴白川笑了笑。他愈发肯定,吴白川这人有问题了。 苟县令既然来了,那也就可以开饭了。 朱前从酒楼请了大厨过来做饭,早已准备好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等苟县令来了,立刻就将苟县令请到上座。 黎青执是苟县令带来的,也有幸坐在苟县令身边。 黎青执对桌上的饭菜很感兴趣,可惜在场的其他人都不专心吃饭,反而拿着酒杯四处敬酒。 好在没人敢劝苟县令喝酒,连带的也没人找他喝酒,让他松快不少。 觥筹交错之间,苟县令也介绍了一下黎青执:“这是我一个看好的晚辈,他学问不错。” 苟县令言语间对黎青执很亲近,也很推崇,那些商人见状,也就忙不迭地夸奖起黎青执来,各种溢美之词,全都落在黎青执身上。 不过私底下,他们就很不解了,免不了交头接耳:“这人是谁?” “我怎么没见过?” “是本地人吗?” …… 这到底是古代,消息流通比较慢,再加上没有刻意宣扬,黎青执帮苟县令写书的事情,大家也就并不知道。 但听了黎青执的名字之后,有人想起来另一件事:“这个名字……之前跟朱前的儿子一起去洪家参加宴会,结果被打断了胳膊的人是不是他?” 好像还真是! 那这人跟朱前的关系,应该一直很好! 众人谈论的话,吴白川当然也是听到了的,他到了这时候,才算是知道洪晖为什么要对付黎青执。 所以,之前朱前说他做生意眼光好什么的,莫非就是因为他看中了金小叶的货? 正这么想着,吴白川突然看到黎青执朝着他走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吴掌柜。” “黎先生。”吴白川也笑起来。 黎青执道:“我有些话想问吴掌柜,吴掌柜能否移步,与我说几句?” 吴白川立刻道:“没问题。” 外面挺冷的,但两人还是去了外面,吴白川正琢磨黎青执要跟他说什么,就听黎青执道:“吴掌柜,洪晖让你对付我夫人?” 黎青执见到吴白川之后,就察觉到吴白川的情绪不对劲了,他一番思索,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他一直小心谨慎,从不得罪人,对他有恶意的人……姚祖明姚振富都不喜欢他,但他们没什么本事,剩下的就是洪晖了。 洪晖应该很厌恶他,他会背后使阴招,也一点不奇怪。 吴白川是不打算把他跟洪晖商量过的事情说出来的,但他没想到黎青执上来就把这事儿给说穿了。 到抽一口冷气,吴白川再看黎青执的时候,就觉得黎青执有点深不可测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吴白川当即道:“黎先生,我真的没想做什么。” 挣钱 都已经被说穿了……吴白川苦笑着将洪晖之前几次找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知道找理由只会让人对他更不满, 说完之后就只道歉:“黎先生,真是对不住,我这人胆小怕事,就想干脆不做这生意算了……” 黎青执知道吴白川没有骗人, 从头到尾, 吴白川对他和金小叶就没有恶意。 他经历过太多背叛, 也遇到过太多对他有恶意的人了,其中不乏想要杀了他的。 跟那些人比,吴白川堪称善良。 也因为这样,黎青执并没有生气,他一直都温和地和吴白川说话。 吴白川看到黎青执这表现, 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眼前这人上来就猜出背后使坏的人是谁就算了,听他说清楚整件事之后, 面上竟是一丝怒意都没有表露出来! 一个乡下学子,不仅得到了朱前的好感,还成了苟县令的座上宾, 这人怕是城府极深手段超群! 今天挺冷的,但吴白川身上却已经冒汗了,他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黎先生,此事是我不对,黎青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这样啊……你快些把小叶那边的货物提走吧,还有洪晖那边……你看着他一点, 别让他伤害小叶。”黎青执道。 他现在虽然得了苟县令的看重,但真要说起来,其实就是个没有功名的普通人。 他并不能把吴白川怎么样。 而且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是吴白川,而是洪晖。 黎青执知道洪晖厌恶自己,但之前没当回事,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即便厌恶别人,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可现在,洪晖竟是在暗地里使坏…… 吴白川提心吊胆的,都做好黎青执提出各种过分要求的准备了,没想到黎青执竟然只让他快点把货物提走,以及让他看着洪晖。 他愣愣地看着黎青执。 黎青执朝着吴白川笑了笑:“吴掌柜,我不想小叶担心,这件事你就不要告诉她了。” “好,好。”吴白川连忙道。 “外面挺冷的,我们回去吧。”黎青执又道,率先往屋里走去。 吴白川连忙跟上去,看到屋里的喧嚣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时,有个商人过来,好奇地问:“黎先生你认识老吴?” 黎青执笑道:“有点交情。” 那人闻言,羡慕地看向吴白川,吴白川见到这情况,只能在心里苦笑。 黎青执知道自己只要在这场合跟人说金小叶开了个绣坊,那今后金小叶的订单,必然源源不断。 但这些商人去金小叶那里下订单是看他的面子,是为了交好苟县令,说不定还会求他办事……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黎青执也就没有多说,回到苟县令身边。 而他一走,一些认识吴白川的人就围住了吴白川,问他是怎么认识黎青执的, 吴白川不敢多说,只说自己认识黎青执的夫人。 “老吴,你这就不厚道了!” “老吴,都是兄弟,你就不能提点一下我们?” “老吴……” …… 吴白川之前被吓出了一身汗,现在背后凉飕飕的……他能提点什么?他多半已经被记恨上了! 黎青执回去之后,就跟在了苟县令身边,跟苟县令一起,和那些商人交谈。 苟县令不会说崇城县的方言,一对一交谈也就算了,人一多他就有点弄不清楚情况,黎青执在他身边,正好可以帮他跟这些商人打交道。 参加商会的人的资料,来之前他在路上看过,到了之后朱前又介绍了一番,他现在能叫出在场每一个人,知道他们都是做什么生意的。 也因此,跟人交谈的时候,他说的话总是恰到好处。 “李掌柜,你家的鸭蛋粉品质出了名的好,县令大人还给他夫人买过。” “王掌柜,之前我去你家酒楼吃过饭,那烧鸡的味道真是一绝!” “周掌柜,县令大人一直说你是个善人,赚钱之后不忘回馈乡里,修桥铺路。” …… 这些商人闻言都很感动,同时也都觉得……这个黎青执不简单。 这人也太长袖善舞了! 黎青执可不知道别人的评价,他只是觉得这些人跟庙前村那些大爷大妈也没什么区别,反正聊就完事了! 他挺喜欢这些人的,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很多人说要请他吃饭了。 当然他不会去,他并不打算当商人。 吃过饭,就到了商会会长选举的时候。 苟县令都来了……朱前毫不意外,成了新任的商会会长。 前任商会会长心里肯定不满,但面上带笑,一直在恭喜朱前。 而等选好商会会长,苟县令就道:“这次我专门过来,其实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崇城县的码头太小了,我打算在县城西面,新建一个码头!” 苟县令没说要让商人们捐钱这事儿,只说他会让民夫在县城西面新建一个码头。 而在他讲话说完之后,在场的商人都非常激动。 黎青执理解他们的激动。 崇城县很富裕,但县城就这么一点大,其实很多时候他们想发展,都发展不起来。 但如果多建造一个码头,那必然会多出很多机会。 苟县令说了很多,说的全是建码头对崇城县,对这些商人的好处,说完之后,他也就带着黎青执离开了。 捐钱的事情,不需要苟县令去说,他们已经跟朱前商量好了,让朱前在捐地的同时,再捐一笔钱,然后苟县令提出,为了感激朱前,会在码头上立一块碑……到时候,其他人肯定也会想要捐钱。 说不想要个好名声? 而且别人都捐了,都被刻在石碑上了,难道自己还能不捐?那也太没面子了! 崇城县,王姐家。 商会对王姐还有徐夫人她们来说,都非常遥远,徐夫人以前甚至从未听说过商会的存在,压根就不知道县城还有个商会。 王姐倒是知道一点,她丈夫提过。 从金小叶那里得知今天黎青执会跟着苟县令过去,王姐羡慕不已:“小叶,你男人真了不得!” “他也就是去看个热闹。” “我们想看热闹都没得看呢!”王姐笑着去逗黎大毛黎二毛:“大毛二毛,你们说,你们爹是不是很厉害?” 黎大毛黎二毛毫不犹豫地点头:“爹最厉害了!” 在场的人就都笑起来。 他们正说话呢,黎青执来了。 黎青执跟苟县令离开那园子之后没有去县衙,而是直接来了金小叶这边。 而他一来……王姐等人立刻问起商会的事情来。 黎青执就开始跟他们说那园子是怎么样的,又说当时他都吃了什么,还说在场的都有哪些人。 崇城县那些大商人是,王姐他们多少认识一些,也就问起了这些人的情况,黎青执看过他们资料,也能说个大概。 吴白川过来的时候,黎青执就在说瓷器铺的掌柜:“周掌柜确实长得不错,不过他夫人是不是看他的脸非要嫁给他的,这我就不清楚了。” 看见吴白川,黎青执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笑着跟吴白川打招呼:“吴掌柜。” 商人们的聚会,在苟县令离开之后就结束了。 吴白川这人胆子很小,但做事还是靠谱的,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之后,他马上就开始想办法补救,第一时间带了银子找上门来。 “黎先生。”吴白川朝着黎青执笑了笑,那笑容特别灿烂,但仔细去瞧,却也能看出有点僵硬。 黎青执坐在金小叶专门给他买的竹椅子上,一边跟人聊天,一边拿着剪刀,在剪碎布。 一些比较大块的碎布裁剪一下,还能拿去做别的东西。 比如金小叶之前卖过的头花。 金小叶让人用木片做了些“布样子”,黎青执将木片放在布料上,沿着木片边缘把布料裁剪出来就行了。 这活儿很轻松,黎青执要干金小叶也就没拦着。 黎青执身边,赵小豆跟他一样在剪布料,黎大毛黎二毛则在帮他们挑选能拿来裁剪的布。 吴白川的笑容没法不僵硬,他怎么也没想到,长袖善舞心思深沉的黎青执,竟然一边跟人说八卦,一边剪布料。 黎青执坐在椅子上的姿态,跟他身边的两个老太太真的特别像。 金小叶问:“吴掌柜,你忙完了,是来看货的?” “对,我是来看货的,顺便把尾款送过来。”吴白川连忙道,又看向黎青执。 黎青执站起身:“吴掌柜,我给你泡个茶,你跟着小叶看货吧。” “不用不用,我不渴。”吴白川摸不透黎青执的想法,只能跟着金小叶去看货了。 金小叶做事很细心,她准备的货物质量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吴掌柜越看越满意,只是他一边看,一边总忍不住去观察黎青执。 黎青执又去剪布料了,这位真是与众不同…… “金掌柜,你准备的货物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真的太细心了!” “金掌柜你是个实诚人。” …… 吴白川一直夸奖金小叶,然后拿出一张银票给金小叶:“金掌柜,这是尾款,我明天就让人把货搬走!” 金小叶看了一眼那银票,有点反应不过来。 按照当初他们说好的,吴白川拿走一批货,给一批钱。 结果之前吴白川一直不来拿货,现在来了吧……吴白川都没把货拿走,就先把钱给了? 但钱到了她手里,她也不会不要! 金小叶带着吴白川看过所有的货物,才将吴白川送出门。 跟吴白川的生意是金小叶谈的,王姐她们都跟吴白川不熟,她们平常也不怎么接触生人,尤其还是男人……吴白川在的时候,王姐她们都没说话,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等吴白川走了,她们才围在金小叶身边:“小叶,吴掌柜看着人不错啊!” “小叶,吴掌柜给了多少钱?” “小叶,明天他就来拿货?” …… “对,吴掌柜明天就来拿货,等他把货物拿走,我就去钱庄领钱,给你们发工钱!”金小叶道。 王姐闻言特别高兴。 她借了一些钱给金小叶,还干了很多活儿,就等着金小叶给她发工钱! 她给自己算过了,她做的活儿大概值二两银子,而她把房子借给金小叶用,金小叶出三两银子。 这是一个月的钱! 她一个月挣了五两银子! 徐夫人做的活儿比王姐多很多,这一个月,她光是工钱就挣了三两多,自然也很高兴。 也就只有方锦娘有点发愁,金小叶发工钱的时候她娘肯定会知道,到时候怕是会闹起来…… 时间不早了,吴掌柜离开后,金小叶和黎青执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金小叶问黎青执:“阿青,吴老板突然态度大变,是不是因为在商会上见着你了?” “是的。”黎青执笑道。 “他客气得都有点不对劲了,一下子还这么着急……这是怎么回事?”金小叶不解。吴掌柜瞧见黎青执认识苟县令,对她态度变好正常,但一下子这么着急,就不对劲了。 “是我跟他聊了聊,让他快点把货拿走。”黎青执道。 “为什么?”金小叶不解。 黎青执道:“小叶,你忘了我们前几天的约定了?”金小叶可是说了,等这生意做好,随便他干点什么。 金小叶猛然想起来这件事,瞪了黎青执一眼。 当然她瞪人的时候没什么威慑力,那明亮的大眼睛,就只让黎青执心跳加快。 两人回到庙前村的时候,黎老根已经做好饭了。 黎青执现在每天给黎老根发五文钱的零花钱,还会另外给他一点钱,让他买肉买豆腐带回家做。 黎老根的手艺真的不怎么样,好在能做熟,大家也就不挑。 金小叶一直很平静,但是到了晚上,回到他们睡觉的屋子之后…… 金小叶突然就一把抱住黎青执的腰,把黎青执抱离地面,还转了个圈。 黎青执:“!!!” 金小叶没有过人的力气,但她是干惯了农活的,黎青执现在也就一百来斤,她抱起轻轻松松。 转了几圈之后,金小叶把黎青执放下:“阿青,我太高兴了!” 黎青执问:“赚了很多钱?” 金小叶高兴地点头:“对,把工钱发了之后,我还能挣二十两银子,而且那些碎布头什么的也能换钱,我都没算上!” 跟黎青执带回家的银子比,金小叶挣的这二十两银子不算多。 而且这是她接了个大单子才能挣到的,以后不一定还能挣这么多钱。 但这是她自己挣的! 在半年前,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某一天,竟然能一个月挣二十两银子。 黎青执摸了摸金小叶的头发。 金小叶这二十两银子,其实赚的不容易,她投入了本钱,还找了很多人帮忙干活,自己更是劳心劳力一直看着。 但这是个非常好的开始。 不过……等他恢复,以后就是他抱金小叶,不是金小叶抱他了! 黎青执晚上睡觉的时候,努力催动异能,让自己长肌肉。 总有一天,他会拥有完美身材! 黎青执和金小叶亲亲热热地一起睡了,吴家,吴白川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他去过金小叶那里,回了家之后,立刻就把家里的管家找来,让管家去找消息灵通的人,花钱让他们打听洪晖那边的消息。 不仅如此,他还从自家选了三个小厮,让他们轮番去王姐家附近守着,确保货物还有金小叶他们的安危。 出人命是大事儿,杀人这样的事情,洪晖应该是不敢干的,但他说不定会使阴招,他必须派人看着。 吴白川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又有些庆幸。 张赟权还有他手底下的人都被抓了,最近崇城县的治安特别好! 第二天,金小叶早早地就出发了,去县城的路上,她还跟金小树炫耀:“小树,跟吴掌柜的这个单子做成,我能挣十两银子!” 其实能挣二十几两,不过金小叶不打算跟人说实话。 “姐,你真厉害!”金小树一脸敬佩。他现在挣的不算少,但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他姐真的太厉害了。 想到这里,金小树问:“姐,在你那边做工的人,工钱都有多少?”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帮她做东西按件算钱,来接活的女人可以算出自己赚了多少钱,也能算出别人赚了多少钱,金小叶道:“徐夫人做的最多,能赚三两多,王姐能赚二两。” “方锦娘呢?”金小树问。 金小叶道:“她也能赚二两。”方锦娘干活比王姐认真,她往那里一坐,能一下午不动。 但方锦娘眼睛不好,做的活儿也就不多。 金小树听完,少年的脸上露出些忧愁来:“她,她们挣的都比我多。” 金小叶道:“她们一个月能做的活儿是有数的,想要挣特别多的钱没可能,但你不一样,你努努力多卖东西,说不定一个月能挣五两十两。” 金小树点点头,打算明天要更努力地卖东西。 金小叶这天特别忙,一大早,吴白川就找了人来她这边装货,装了一上午才把货装走。 等到了下午,那些到她这里做了活儿的女人,又来找她领钱来了。 金小叶拿着纸笔算盘一个个给她们算,都没时间休息。 黎青执这天没去县城,而是在家里写书。 他这人恩怨分明,之前虽然不喜欢洪晖,但也不打算做什么,这次就不一样了。 他不是正好在写苟县令铲除张赟权的故事吗?洪晖可以在里面有名姓。 他是孙举人的学生,张赟权还想把女儿嫁给他……啧啧! 黎青执想起洪晖的时候,洪晖正在发火。 吴白川之前想的是对的,洪晖为了对付金小叶准备做的事情,不止让吴白川毁约。 他一开始联系吴白川的时候,是想让吴白川动手破坏那批货,然后不给金小叶钱,如此一来,金小叶肯定损失惨重。 但他跟吴白川聊过之后,就意识到吴白川不会愿意,最后就只让吴白川毁约。 吴白川一开始跟金小叶商量的,可是等金小叶做好一部分活,他就拿走那部分,然后给一定数量的钱。 真要那样,他根本毁不了全部货物。 所以他让吴白川不按照约定来,不要那批货,然后……他打算在金小叶做完所有的活儿之后,安排人去毁了那些货。 不需要放火什么的,把染料往那些货物上一泼,那些货物就完蛋了! 只是他打算好没多久,张赟权就出事了……好在这事儿,他从洪家找个下人也能干。 但他还什么都没干,吴白川竟然就把货从王家全拿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洪晖气得不行。 他连染料都买好了,打算再过两天,就让家里的下人撬了王姐家的门,去毁掉那些货。 他甚至想着,除了燃料还能再泼点粪便。 但现在……金小叶钱都已经赚到了! 洪晖知道吴白川为什么会这么干,这个见风使舵的商人,想要讨好苟县令,而苟县令很看重黎青执。 崇城县的人竟然觉得苟县令是个好官,真的太好笑了! 因为黎青执会歌功颂德,就对黎青执那么看重……这个苟县令就是个任人唯亲沽名钓誉的家伙! 洪家最近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朱前和黎青执却越过越好……洪晖越想越恨。 黎青执并不知道洪晖的想法。 这天写的字并不多,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做饭。 他今天让黎老根买了两斤五花肉,做红烧肉。 黎青执做饭手艺也不怎么样,糖又贵……他没有炒糖色,使用酱油做的红烧肉,当然,里面加了少许糖。 这时候没有味精,放点糖能提味。 除了红烧肉,黎青执这天还打算做点别的菜,毕竟……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亲近 做了红烧肉之后, 黎青执用干丝瓜瓤洗了锅子,在锅里熬猪油。 熬出来的猪油他一部分盛起,另一部分拿来煎了几个鸡蛋。 煎完鸡蛋,他又用猪油渣炒了一盘子青菜, 还做了个海带豆腐汤。 现在天挺冷的, 他们做菜又是用的猪油, 很容易凝固,做完之后,黎青执没有将汤盛起,又在上面放了个蒸架,再放上之前做的菜, 盖上锅盖保温。 菜有点多蒸架上面放不下,他还在另一口煮了米饭的铁锅的蒸架上放了点。 “阿青,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黎老根咽了口口水问。 黎青执道:“小叶她做成了一笔生意,庆祝一下。” “原来是这样!”黎老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阿青, 你知道吗?我在茶馆把那几个写苟县令的故事全听完了,那故事可好听了,你听过吗?” 黎青执笑了笑:“那是我写的。” 黎老根压根不信:“阿青,你就算要吹牛,也不能这么吹。” 黎青执:“……”他真的没吹牛! 黎青执做饭的时候,黎老根一直在帮着烧火, 这会儿他还在灶膛后面缩着烤火。 黎青执走过去,道:“爹,你往里一点。” 他们家的灶台安了两口锅,后面也就有两个火膛,可以坐下两个人。 黎老根让了个位置给黎青执, 又开始跟黎青执说他喝茶时遇到的事情,说得眉飞色舞的:“阿青,他们都羡慕我有个能干的儿媳妇……” 黎青执还挺喜欢听黎老根夸金小叶的,金小叶真的很能干。 等金小叶和金小树回来,黎青执立刻把温着的饭菜端了出去。 “姐夫,你怎么做了这么多菜?”金小树惊呆了。 “庆祝你姐做成了一笔大生意。”黎青执道。 “也是,我姐这次挣了不少钱。”金小树点头。 黎老根这时才想起来问:“小叶这次赚了很多钱?有多少?” “赚了七八两,不过我都跟人说我赚了十两。”金小叶道。 黎老根震惊地看着金小叶,看了一会儿,他又立刻看向黎青执:“阿青,小叶赚了这么多,我们应该多庆祝几天!明天还是你做饭吧!” 黎青执:“……” 这顿饭大家吃得特别开心。 黎老根更是道:“阿青,你做的菜比朱家大厨做的还要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黎青执知道自己的厨艺绝对是比不上周厨子的,但这时候的穷人从小啥都吃,味蕾往往不那么发达,细微的差别他们是吃不出的。 给金小叶夹了一块肉,黎青执道:“小叶,你多吃点。” 金小叶又瞪了黎青执一眼。 吃过饭,黎青执又去烧水,两口锅他全用上了,烧了满满两锅水。 天冷之后,他洗澡的次数就减少了,但今天他是肯定要洗一洗的。 烧完水,黎青执把灶膛里还没有燃尽的木头取出,放在一个瓦盆里,搬进洗澡间,又装了两桶热水,打算拎进去。 嗯,有点重。 金小叶瞧见,一手一桶,将两桶水都拎了进去。 黎青执:“……” 黎老根瞧见,还笑呵呵的:“阿青你力气太小了,连小叶也比不上,嘻嘻!” 说完,黎老根又道:“大冬天的竟然花这么多柴火烧水洗澡……地主老爷都不会这么干的吧?没想到我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爹,你想不想洗澡?明天我烧水给你和大毛二毛洗洗?”黎青执问。 黎老根毫不犹豫:“我想!”他其实不想洗澡,但他大冬天烧那么多水洗了澡的话,可以出去炫耀! “那明天我给你烧水……爹,你回屋去吧。”黎青执开始赶人了。 黎老根也不生气,开开心心地走了。 黎老根走后,黎青执就拿了点稻草放进瓦盆,瓦盆里就燃起火来,再加上那两桶热水带来许多热气…… 狭小的洗澡间里,顿时暖和起来。 黎青执看向金小叶:“一起洗?” 金小叶又瞪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可惜他们一起洗澡一点都不旖旎,没办法,这天太冷了,他们只能速战速决,用最快的速度把身体洗干净。 等回到卧室钻进被窝,金小叶忍不住道:“好冷!” 黎青执抱住她:“小叶,我帮你暖暖……” 黎青执喜欢鲜活的人类,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活着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可他到底经历过末世,其实很难信任身边的人。 所以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些属于他的人。 比如黎大毛黎二毛,他们是他的儿子,在这个以孝治国的时代,他们大概率会一辈子尊敬他孝顺他,多好! 还有就是金小叶。金小叶是他的妻子,是个恩怨分明的好姑娘,在如今的社会背景下,只要他对金小叶足够好,只要他不背叛金小叶,那金小叶就会对他好,也绝对不会背叛他。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而今天,黎青执更是清楚地意识到,金小叶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他会竭尽所能地对金小叶好,爱金小叶,他相信金小叶一定会对他不离不弃。 原主的父亲对原主的母亲很好,于是,原主的母亲在原主的父亲出事后,就做好了和原主父亲一起赴死的准备。 有一个人会永远跟他在一起,这绝对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黎青执搂着金小叶,根本舍不得放手。 他之前面对黎大毛黎二毛的时候,就总想亲亲他们,抱抱他们,皮肤的接触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满足感。 他现在患有严重的皮肤饥渴症,喜欢接触人。 只是……黎大毛黎二毛是他的儿子,他可以亲他们抱他们,但他不能做更多,金小叶就不一样了! 金小叶是他的妻子! 他们可以坦诚相见,进行最大面积的皮肤接触! 黎青执软磨硬泡,不让金小叶穿衣服。 金小叶:“……” 黎青执这也太黏人了! 算了,黎青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金小叶忙了一天,晚上又陪着黎青执折腾,着实有点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但半夜,她被摸醒了。 还有完没完了?金小叶把人抱怀里禁锢住:“睡觉!” 再动她可就生气了! 黎青执:“……”行吧,这样也很好,皮肤接触面积特别大。 黎青执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心情特别好,然后找着机会,就想碰一下金小叶。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 黎青执看向金小叶:“小叶,我今天跟你一起去县城,帮你算账吧。” “好啊!”金小叶一口答应,她还有很多工钱没有算完,黎青执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黎青执带着三个孩子,再次跟着金小叶去了王姐那边。 金小叶靠着做吴白川的生意挣到了二十几两银子,但她做的其实不止这门生意。 之前那一个月里,她的货物依旧会在县城的成衣铺子售卖,还有一些行脚商会跟她拿货,就是拿的货不多。 这些杂七杂八的小生意,也能给她带来一些收入,平均一下,一天能有五六钱银子的入账。 吴白川要的货量很大,价格也就比较低,算单件货物的利润的话,其实还是卖给别人更高。 所以这个月,金小叶加起来大概能挣四十两银子。 当然这事儿,也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对外人,金小叶只说自己一个月加起来赚了十五六两。 而这在周围人看来,已经很了不得了。 金小树就觉得金小叶很厉,还琢磨着要多卖货多赚钱。 黎青执见状,对金小树道:“小树,我这边有个赚钱的法子。” “姐夫,是什么法子?”金小树好奇地看向黎青执。 黎青执道:“小树,你拿着小叶他们做出的货物去拉订单,等你拉来订单,就让小叶给你提成。” 黎青执觉得金小树可以去当个销售,拉到订单之后拿提成。 “还能这样?”金小树忍不住问。 金小叶却立刻反应过来:“这主意好!我还可以把这事儿告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他们若是能帮我拉到订单,我也可以给他们钱!” 有了经验之后,金小叶觉得自己的胆子可以更大一点。 她还有了一些别的想法,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她可以做一些红色的香包荷包卖,还可以做些红色的装饰用的东西……过年的时候,肯定有人愿意买。 当然现在金小叶没空去实施自己的新想法。 来到王姐家之后,她就被还没领到工钱的女人围住了。 黎青执站在金小叶身边,牵住金小叶的手:“诸位,我来给你们算工钱吧。” 这些人离金小叶太近了,他不太喜欢。 金小叶让人把王姐家吃饭用的八仙桌搬到门口,黎青执就坐在正对大门的那一面,给来要工钱的人算账。 他身体恢复得这么慢,主要是因为他一直用异能开发自己的大脑。 黎青执现在对自己的大脑的利用率远超他人,算账的速度也就特别快,他甚至不需要用算盘,看几眼就能算出结果。 来拿工钱的女人们见到这情况目瞪口呆,她们大多自己找人算过工钱,很多人还会固定每天领一定工钱的活,也就知道自己能赚多少。 黎青执算的都是对的! 读书人都这么厉害的? 那些来领工钱的女人羡慕地看着金小叶:“小叶,你男人算工钱真快!” 金小叶也觉得黎青执算得特别快特别厉害,看黎青执的眼神亮晶晶的。 黎青执有点郁闷。 金小叶的模样太可爱了,他恨不得抱住金小叶亲几口,可惜这是在别人家,周围还有很多人,他什么都不能干。 黎青执算完一份工钱,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手就伸到金小叶那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摸了一下金小叶的手。 摸完,他心情舒畅地继续写。 金小叶:“……”黎青执这都是什么毛病啊,怎么这么喜欢对她动手动脚? 当然她也很喜欢就是了。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黎青执喜欢她! 谁不想让别人喜欢呢! 算了一上午,大部分女人就都已经把工钱给领走了,黎青执见状看向金小叶:“小叶,我们去吃饭吧。” 他们来之前,就说好了今天要去酒楼吃饭,还跟黎老根和金小树说了,黎老根早上喝过茶之后,会在金小树的船上等着。 黎青执选了一家价格实惠的酒楼吃饭,点了一些他们平常吃不到的东西。 主要就是油炸食品。 比如这家酒楼的招牌菜糖醋鱼……鲈鱼洗干净之后油炸,再放进糖醋汁里煮,那味道绝了! 黎青执他们点的菜不多,是在酒楼大堂里吃的,对县城的人来说,一点不显眼。 但来县城做工的金柳树瞧见,却大吃一惊。 金小叶做生意赚了钱的事情,早就被黎老根炫耀的人尽皆知了,但其实庙前村很多人是不相信的。 黎老根这人喜欢吹牛,他说的话要打个折扣听。 他们觉得金小叶应该能挣到钱,但不会太多,她只是一个乡下姑娘,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就顶天了,怎么可能一个月挣好几两? 可今天……金小叶他们竟然在酒楼吃饭! 金柳树多看了几眼,飞快地离开了。 黎青执朝着金柳树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不过那人没有恶意,他们吃个饭本身也不是不能见人的事情……黎青执也就没有管。 将最后一块鱼肉夹到金小叶碗里,黎青执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触碰了一下金小叶的手。 金小叶:“……” 吃过饭,黎青执他们回王姐家,黎老根自己走回庙前村,金小树则打算回船上,继续去撑船。 金小树记得他跟他姐去租船的时候,曾经一起畅想未来,希望将来哪天可以去酒楼吃饭。 没想到才过去没几个月,他们就实现了梦想! 他心情愉快地往前走,甚至没忍住蹦跳了几下。 只是他很快就站定,僵硬地看向前方。 他看到了方锦娘! 方锦娘还是老样子,慢悠悠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正望着他。 这条石板路很小,也就五尺宽,他们很快就会擦肩而过。 金小树紧张得不行,想要转身逃跑,又觉得那样太怂了。 等等,他刚才蹦跶了几下,方锦娘应该也看到了吧?她会怎么想? 金小树心里七上八下的,最终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方锦娘,等待来自方锦娘的宣判。 然后……方锦娘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从头到尾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金小树傻了,等方锦娘走过了一段路,他才回过头去看方锦娘。 他的仙女还是那么漂亮,就是……不打算理他。 方锦娘是不是不喜欢他?那他要怎么办? 十六岁的少年觉得自己失恋了,一时间悲从中来。 晚上回家的时候,黎青执发现撑船的金小树有些怏怏不乐。 “小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黎青执问。 “姐夫,我没事。”金小树朝着黎青执笑了笑,但那笑容明显浮于表面。 黎青执:“……”就这样还说没事? 金小叶没黎青执细心,但也意识到不对了:“小树,你到底怎么了?” 金小树却还是不肯说,只说自己没事。 金小叶忍不住道:“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跟你闹掰了?” 金小树震惊地看向金小叶:“姐,你怎么知道我有喜欢的姑娘?” “我看出来的。”金小叶道,说完看了一眼黎青执,这事儿不是她看出来的,是黎青执告诉她的。 金小树有点委屈:“姐,她不喜欢我。” “为什么?” 金小树道:“她家里条件好,我本来就配不上人家……” 金小树怀疑,方锦娘是看到他在大街上蹦跶,才会不想跟他说话的。 方锦娘肯定不喜欢小孩子。 他那时候怎么就没忍住,在街上蹦蹦跳跳的? 黎青执和金小叶再问的时候,金小树一脸颓丧,但什么都不肯说。 金小叶见状没有多问,十六岁的少年喜欢上一个人,最后这段感情却没能修成正果……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黎青执却有点同情金小树,他和金小叶的感情进展了一大步,金小树却失恋了……这孩子挺可怜的。 至于跟他们一条船的三个孩子……他们压根没听大人的谈话,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一边说一边小。 黎青执看了一眼金小叶,又想牵金小叶的手了。 反正这里没有外人……黎青执牵起金小叶的手,牵了之后有点不满足,又抓起亲了一口。 金小树正伤心,一转头就见他姐夫在亲他姐,顿时更伤心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应该马上跳船离开。 黎青执牵起金小叶的手之后,就再没有放开。 来到大齐之后,黎青执发现这个时代不同地方,民风截然不同。 跟原主之前生活的盂县相比,崇城县的民风就较为开放,夏天随处可见露胳膊的女人。 而在崇城县,不同的人之间其实也是有区别的,县城的人更注意礼教,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甚至不怎么出门。 农村就不一样了,面前村的人说的那些涉及下三路的脏话,一度让黎青执叹为观止。 而且说这些的不只是男人,年纪大的女人的聊天尺度也挺大的。 在庙前村,好些已经成亲的男人女人还有相好,隔壁姚振富就有一个,黎青执甚至还看到一个男人被老婆的相好打了,爬到屋顶哭,但最后日子还是照样过,他妻子也没被怎么样。 但同时,在一些世家大族,浸猪笼这样的事情确实存在,他们对女人有各种严苛的要求。 不过这些跟庙前村的普通村民毫无关系,这里的人都没读过书,没有满脑子的封建礼教。 在这样的庙前村,夫妻两个牵个手当然没什么,黎青执和金小叶手牵手往黎家走,路上有人瞧见,还夸他们感情好。 而等他们来到黎家…… 黎家的堂屋里坐了很多人,正在听黎老根说话,瞧见他们回来,立刻就有人问:“金小叶,你真的一个月挣了十两银子?” “金小叶你在县城做什么?怎么挣了这么多?” “小叶,你这生意我能做不?你能不能教教我?” …… 这些人压根没有注意到黎青执和金小叶牵着的手,都急着想知道金小叶是怎么赚钱的。 毫无疑问,黎老根把金小叶赚到钱的事情宣扬出去了。 黎青执和金小叶把这件事告诉黎老根的事情,就已经做好这准备了,但传播得这么快,他们倒是没有想到。 不过金小叶做的事情村里人迟早知道,所以这也没什么。 金小叶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有些老板想找人做针线活,我就帮着找一下绣娘,稍微挣点钱。比如之前吴掌柜要买一些手套什么的带去京城售卖,我就找人帮他做。你们想做这生意当然也能做,但要有掌柜的相信你们才行。” 金小叶把自己的生意往普通说,好像她就是个帮着打杂的。 村里人听她这么说,却都相信了,纷纷问:“小叶,那我们能帮着做活吗?” “黎家的,我会绣花,我能做。” “小叶,你是怎么认识那些掌柜的?” …… 金小叶道:“那些掌柜要的活儿很精细,做起来比较难。” “你们想做的话,我可以带一些回来,你们做着试试。” “我是在县城一家家问,才认识那些掌柜的。” …… 金小叶之前一直没有让村里人帮忙做针线,主要是因为他们村针线活好的人没几个。 庙前村的人生活都一般,那些女人也就没有太多的布料针线来练手艺,手艺自然不怎么样。 她当初若是找庙前村的女人帮他做东西,最后出来的可能都是次品。 就说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会绣花的人……金小叶记得对方的针线活连她都比不上。 不过到底是乡亲,她下次可以拿点简单的活儿回来,让她们去做。 “小叶你真厉害。” “你从小就聪明,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干大事的了!” “小叶我是你婶娘,你那边要是有活儿,可不要忘了给我一些。” …… 金小叶被人围了起来,坚持不放手的黎青执,也就跟着被围住了。 不过今天没什么人关注他,偶尔有目光落到他身上,也只有羡慕。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围着金小树:“小树,你年纪不小了,该娶媳妇了,我娘家那边有个侄女……” “你那个侄女多丑啊!小树,我家阿丽多漂亮,还跟你一起长大……” “小树,你想要怎么样的媳妇儿?伯母给你介绍一个。” …… 刚刚失恋的金小树:“……” 新的生意 金小树在庙前村, 绝对是优质未婚男少年。 金家条件不错,他是没有兄弟分家产的独生子,他爹有做饭的手艺,他娘出了名的脾气好…… 现在, 他姐姐金小叶还能帮衬他! 还有金小树本身……姚艄公之前觉得金小树勤快能干, 想收金小树做徒弟, 其他人对金小树,自然也是这样的印象。 现在金小树还租了一条船做生意……虽然他说他没挣多少钱,但一个月总能挣个几百文吧?这就已经很好了! 其实村里人早就蠢蠢欲动想给金小树说亲了,还有人跟金大江提过,只是金大江觉得金小树还小, 打算再等等。 金小树的年纪也确实不大,还是个毛头小子, 村里人也就没着急。 但现在金小叶挣那么多……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都想把女儿嫁给金小树。 金小树不知所措,最后还是黎青执道:“诸位, 我们家要吃饭了。” 黎青执很喜欢村里人,但他并不是没有底线的。 不能让这些人打扰他们家的人吃饭! 中午去酒楼吃了饭,今天的晚饭也就比较简单,荤菜是肉末蒸蛋。 这菜只要放对盐的量就行,很适合黎老根做,不过黎老根依旧做得随性——那肉末他就压根就没剁碎, 应该称之为肉丁。 黎老根的心情一直很好:“小叶挣那么多钱,以后我们家就能天天吃肉了,这真是谁也想不到的好事儿!我小时候有一回见姚艄公吃饭,有满满一大碗白米饭,上面还有一块咸肉, 当时我就想哪天我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就好了,现在我过得比他还好!” 黎青执道:“我也没想到我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他在末世的时候,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亲人爱人。 这么想着,黎青执改用左手吃饭,右手去牵金小叶的左手。 坐在对面的金小树:“……”他姐夫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家里很温馨,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黎老根现在特别喜欢有人来串门,他起身打开房门,就见到了黎老二和黎咬风。 黎老根以前很怕自己的弟弟和侄子,因为他们要是不管他,他会饿死。 但现在他不怕了。 “是老二啊,你来做什么?”黎老根看了眼黎青执,然后挺起胸膛,抬头看黎老二。 黎老二道:“哥,你的房子真大,真好看。” 黎老根听他这么说,得意地笑了。 他的房子就是很大很好看!他还有单独的房间,不像以前在弟弟家,只能跟家里的羊一起睡。 “进来吧,我这房子可是新盖的,肯定好,你看到我们家吃饭的桌子了吧?这是县城的木匠做的……”黎老根炫耀起来。 金小叶坐月子的时候,他弟弟弟媳妇来看金小叶,结果拿走了金大江送来的十个鸡蛋。 金小叶当时没干什么,出了月子却堵着黎老二家的门把这件事宣扬了一通,说黎老二夫妇是贼,之后黎老二夫妇就再也不来他们家了。 现在这人好不容易过来,他要炫耀个够! 黎老二嫉妒地看着黎老根,突然道:“哥,我们家也想盖房子,你能借点钱给我们吗?” 黎老根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老二原本脸上带了些尴尬,这话出口之后却松了口气,他又看向金小叶:“小叶啊,我们家那房子你也是知道的,特别小,现在咬风媳妇儿又要生了,我们想跟你借点钱,修一修房子……” 金小叶道:“二叔,你家要盖房子,我家肯定出人帮忙,但借钱就算了,我手边没钱。” “小叶,你这个月不是挣了十两银子吗?”黎老二问。 “哪有十两,统共也就七八两,我往家里添置了一些东西,给他们做新衣服新被子,这钱也就花光了。”金小叶打定主意不借钱给黎老二。 跟她关系好,以前帮过她的人遇到急用钱的情况,她多少会借点。 但她当初很困难的时候,黎老二从没帮过她,倒是想让她改嫁,想把黎青执留下的两亩地弄到手。 黎老二甚至还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偷她的鸡蛋! 还有不久前他们家盖房子,黎咬风确实来帮忙了,但干活的时候一直偷懒,吃饭的时候倒是抢着吃。 金小叶平常见了黎老二,还是会喊一声“二叔”,但借钱是不可能借钱的。 黎老二家要盖房子,金小叶顶多让黎老根去帮忙,她没吃过黎老二一口饭,又不欠黎老二的! 黎青执家确实添置了不少东西,黎老根这些日子还没少炫耀他的新棉袄新衣服新鞋子。 黎老二不想跟金小叶撕破脸,道:“那……小叶,我下个月来跟你借?我也不多借,二两银子就够了。” 金小叶正要拒绝,黎青执抢先开口:“下个月也没有,我要去读书,小叶的钱,是要留着给我读书用的。” 黎老二闻言愣住。 黎青执道:“我一直很喜欢读书,现在家里有钱了,肯定要去读书。小叶去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供我读书。” 他读书花不了多少钱,他挣的钱还远比金小叶挣的多。 但为了避免有人来借钱……黎青执打算找个理由。 黎老二还没说话,黎咬风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读什么书?” 黎青执道:“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人家苏洵二十七岁开始发奋读书,我现在才二十三,去读书一点都不晚。” 黎老二和黎咬风没听懂,黎咬风问:“你说的这是什么?苏洵是谁?” 倒是金小叶听黎青执给孩子讲过《三字经》,听懂了黎青执说的话。 当然她更清楚,黎青执就是找个理由不愿意借钱给别人。 黎青执道:“我就是想说,读书这件事,什么时候去做都不晚,而且我现在还年轻,总不能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黎咬风不愿意跟说话文绉绉的黎青执掰扯,看向金小叶:“金小叶,你真要送他去读书啊?你想想姚振富,送他去读书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愿意送他去读书,怎么了?”金小叶道。 黎青执朝着黎咬风得意一笑。 黎咬风和黎老二又说了许多话,但金小叶不肯借钱,他们也没办法,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 等他们走后,黎老根弱弱地对金小叶道:“小叶,对不起。” 金小叶道:“没事。” 黎老根这时又看向黎青执:“阿青,你真要去读书啊?读书那么花钱,你还是不要读了吧,这又没什么意思……” “爹,我喜欢读书。”黎青执道。 黎老根继续劝:“读书多费钱啊!我们家又没多少钱……” “爹,没事,小叶会赚钱供我的!”黎青执牵住金小叶的手:“小叶,是不是?” 说话的时候,他还摸了摸金小叶的手。 金小叶面红耳赤:“是是是!” 黎老根瞧见了黎青执的动作,目瞪口呆。 这情况……金小叶这是被黎青执迷晕头了啊! 他便宜儿子浑身上下都没几两肉,金小叶怎么就对他那么喜欢? 嗯,按照庙前村的人的审美,男人么,要膀大腰圆才好看,女人么,最好白白胖胖的。 这时,黎青执又去问黎大毛黎二毛:“大毛二毛,你们爹想读书,你们愿不愿意去赚钱给爹读书?” 黎大毛黎二毛毫不犹豫:“愿意!” 紧跟着,黎大毛还道:“爹,我们有八文钱,可以给你读书!” 黎大毛黎二毛去王姐家的时候,会帮着干点活儿,金小叶就给了他们几文钱,让他们去买吃的。 黎二毛当时就想去买好吃的,但黎大毛不愿意,还把黎青执以前讲过的攒钱买鸡长长久久吃鸡蛋的故事讲了一遍,然后把钱存了起来。 黎大毛对这钱宝贝得很,甚至特地拿了一条红色的碎布把钱串起来放在枕头下面。 可现在,他愿意把钱拿出来,给黎青执读书用。 黎青执凑过去,亲了亲两个孩子的小脸蛋。自己儿子真好! 黎老根:“……”他便宜儿子哄媳妇哄孩子的本事真大! 金小树坐在旁边,见自己姐夫妻贤子孝,更忧伤了。 不过他很清楚,他姐夫读书不需要他姐拿钱。他姐做生意的本钱都是他姐夫给的,他姐夫靠着写书,着实挣了不少钱。 吃过饭,金小树怏怏不乐地往金家走。 天已经黑了,他也就走得很慢,本以为到家的时候,家里会像平日里那样漆黑一片,结果却发现堂屋里点了灯。 金小树暗叫不好。 果然,他一进去,就发现家里人都在,他奶奶还上来就盘问他的收入。 金小树咬死了说自己赚的不多:“二哥不也没赚到多少钱吗?他顿顿在家吃,往家里交的钱还跟我一样!” 金桑树成了姚艄公的徒弟,就跟金小树一样,每天往家里交十文钱。 但金小树是不在家里吃饭的,金桑树却不一样,他不仅在家里吃饭,还从家里带饭,撑船的时候吃。 金家现在每天做第二顿饭的时候,都会多做两大碗,让他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带着。 “小树,你奶奶也就是随便问问……”金大伯母笑着打圆场,又问:“小树,你姐在县城做的是什么生意?她能带着你大哥三哥一起去做不?你大哥三哥到底是男人,能帮衬着你姐。” “我姐那生意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她做不了主。”金小树道。 金小叶知道自己做生意的事情瞒不了太久,早就提前交代过金小树要怎么跟金家人说了。 她可不想自己的生意刚做起来一点点,就被一堆亲戚缠上。 朱前的自传里都写了,提拔有能力的亲戚可以,但不能什么亲戚都找来帮忙,真要那样干,家业迟早被蛀空。 金小树油盐不进,金大伯母他们也没有办法。 而他们很清楚,金小树都这样了,金小叶那边肯定更说不通。 不过他们还有另一件事可以做,金大伯母道:“小树,你年纪不小了,都可以成亲了,我给你相看了几个姑娘,你什么时候去见见?” “我不想成亲!”金小树想也不想就拒绝,他不想再待下去,转身离开。 金大伯母瞧见,立刻对金奶奶道:“娘,小树这孩子脾气也太差了,跟小叶一样差。” 金奶奶的眉头皱了起来,金大江见状,连忙道:“娘,小树不是故意的。” “他反正是不想听我的!”金奶奶道。 金大江夫妇回到屋里的时候,金小树已经蒙着脑袋在睡觉了,他们也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睡了。 金小树当然没睡着,但听到父母回来的声音,他也不想打招呼。 其他人盘问他的时候,他爹娘一句话都没有! 而且他成亲的事情,他爹娘不管,反而让他大伯母来说……这算什么? 黎青执第二天没有跟着金小叶去县城。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总跟着金小叶。 而且他昨天去县城的时候,已经确定过了,吴白川有安排人保护金小叶。 再加上洪晖只要不蠢,就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下狠手……黎青执对金小叶的安全,还是放心的。 金小叶不在,就没人可以让他时不时摸个手了,最多就是时不时去亲几口黎大毛黎二毛。 黎青执一边叹气,一边左手拿笔,龙飞凤舞地写苟县令的故事。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在庙前村流传开来:“你们听说了吗?黎青执要去学堂里读书!” “听说了,他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要去读书?” “已经有个姚振富在前面了,也不知道金小叶怎么还会想不开,送黎青执去读书。” “就是,金小叶虽然现在挣了点钱,但他们家底子薄,供个读书人……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就算要供读书,也该供孩子,何必供黎青执呢?” …… 其实这些人家里有钱的话,肯定也会让家里的孩子去读书。 读书人到底是不一样的,而且他们家里的孩子,肯定不会像姚振富那样不懂事! 但他们不是没钱吗?他们就觉得读书不好了。 他们正说着,就见黎老根拎着个篮子,和姚艄公一起从县城回来了。 这两人现在天天去县城的茶馆喝茶,已经成了庙前村最让人羡慕的老头。 大家都希望他们晚年的生活,能跟这两人一样。 众人当即询问黎老根黎青执读书的事情。 黎老根道:“阿青是要去读书。他已经拜城里的李秀才为师了,他学问很好的,以后肯定能考上秀才。” 这么说的时候,黎老根有点心虚。 他们村的人都知道黎青执学问不好,按照姚振富说的,之前黎青执还跟他借他十岁前就学完的书看。 所以……黎青执去读书,就是往水里扔钱吧? 村里人瞧见黎老根这样子,愈发觉得黎青执不该去读书。 这不是糟蹋钱么! 而且……黎青执断了的右手好像还没好? 姚艄公回到姚家,免不了把这件事说了说。 姚振富:“……”黎青执竟然要去李秀才那里读书? 他一个刚学了《三字经》不久,年纪又那么大的人,还读什么书? 但想到自己不能去读书,黎青执却能去,姚振富不免难受。 另一边,金茉莉却很高兴。 昨天得知金小叶一个月赚了那么多钱的时候,她说不出的难受,但现在金小叶要供黎青执读书! 读书很花钱,金小叶又不是每个月都能赚到那么多钱的……她希望金小叶把赚到的钱花光! 还有就是……到时候姚振富考上秀才,黎青执却考不上……那多好! 不过金茉莉也觉得奇怪,金小叶上辈子不给姚振富读书,怎么这辈子就给黎青执读书了? 黎青执有什么好的? 这么想着,金茉莉往黎家看了看。 黎家大门开着,黎青执跟三个孩子坐在八仙桌上,隐隐约约还有念书声传来…… 这是黎青执又在教孩子读书了。 金茉莉的心情又差了,她拿着米去河边淘洗,结果就听到村里有人说起了金小叶和黎青执:“金小叶对黎青执真好啊,都愿意供他读书。” “黎青执也挺好的啊,把两个孩子带得特别好。” “昨天我还看到他们手牵手,黎青执应该很会哄人。” …… 手牵手?金茉莉突然有点酸了。 庙前村的人,基本上都觉得黎青执去读书是白费钱。 他们还都很同情金小叶。 金小叶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正在王姐家嗑瓜子。 金小叶虽然开了绣坊,但她其实是不爱做针线的,觉得做针线太无聊了。 所以王姐徐夫人还有方锦娘做针线的时候,她坐在旁边烤火嗑瓜子。 方锦娘时不时看一眼金小叶,金小叶问:“锦娘,有事吗?” 方锦娘踌躇了一会儿,才道:“金掌柜,我那工钱……我想支五钱银子。” 她之前那一个月,一直在金小叶这边做工,扣掉饭钱一共赚了二两银子。 她娘前段时间对她很不好,她其实不想给她娘钱,但前两天在金小叶这里拿活儿干的人都拿到工钱了,她娘一直问她要钱。 她想来想去,打算给她娘五钱银子。 她这也是没办法……她没有别的地方能去,每天都要回家住。 “成,我拿给你。”金小叶一口应下。 她知道方锦娘的难处。 方锦娘没出嫁,没别的地方去,就只能忍着她那个娘。 竹签金小叶挺讨厌方母的,但这不是过去一个多月了吗?现在金小叶赚了钱,已经不太在意方母了。 方母一年也挣不到她一个月挣到的钱,她在意方母做什么? 金小叶很快就把钱给了方锦娘,方锦娘把钱收好,想了想又道:“金掌柜,我早上也想在这边吃饭,饭钱从我的工钱里扣,可以吗?” “当然可以,”金小叶想到了什么,“你娘不给你吃饭?” 方锦娘苦笑了一下。 金小叶道:“你娘也太过分了,你要不要想想办法?” “除非我能嫁出去,可是……”可她娘要是不同意,她又要怎么嫁出去? 想到这事儿,方锦娘又想到了那个之前天天给她送吃食的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人今天没给她送。 应该是有事?方锦娘一直想跟这人聊聊。 金小叶能猜出来方锦娘没说完的话。 摊上方母这样的父母,真的挺倒霉的。 这人,真的是生来就不公平,有些人生出来就能锦衣玉食,有些人呢?生下来不久可能就会被饿死。 她有时候就想,她要是生在有钱人家该多好! 再不济,把她生成男的也好,她要是男的,做事会方便很多,那她一定努力赚钱,然后娶个像黎青执这样做饭好吃还黏人的媳妇儿。 她要是男的,她奶奶都会对她好很多,小时候许多苦就不用受了,她娘也不用整天泪汪汪地怪怨自己生不出儿子…… 当然想这些没啥意思,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接下来的日子过好。 而且她能生在金家,已经很好了,她要是生在那些没田没地的人家,就算生成男人,也会翻不了身,兴许还没长大就饿死了。 两人正说话,吴白川来了。 “吴掌柜!”金小叶笑着迎上去:“吴掌柜过来有事吗?那批货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做的东西,质量非常好!”吴掌柜看了一眼,见黎青执不在,暗暗松了一口气:“我这次过来,是有个生意想介绍给你。” 吴白川一直想赔罪,但黎青执不想让金小叶知道洪晖的事情,他直接送钱送礼品就不合适了。 想来想去,他干脆给金小叶介绍了一桩生意。 他认识的人里,有来往于府城做生意的,金小叶做的东西,可以卖到府城去! 这不,吴白川把人带来了,他还提前给这人送了礼,让这人一定要给金小叶一个公道的价格。 于是,金小叶轻轻松松,就谈下了一个能让她赚不少钱的单子。 吴白川介绍的这个商人要的东西,一点都不比吴白川要的少!给的钱还比吴白川给的要多! 金小叶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吴白川在向她示好。 至于吴白川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黎青执认识苟县令吧? 金小叶并没有把生意往外推,她之前给吴白川的价格其实很低,现在这个价格,才是她把货物卖给那些行脚商的正常价格。 双方写了契约,金小叶端端正正地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手印。 看着这契约,金小叶略有些恍惚。 也不过就是半年时间,她已经认识了很多字,至少这契约上的字,她就都认识。 虽然很多字她都是见了认识但写不出来,可她已经能看书了。 送走吴掌柜,金小叶没有再吃瓜子,她拿出自己记账用的便宜的纸,把朱前的那本自传拿出来,开始抄书。 她是靠这书认字的,又实在喜欢这书,就带在身边,时不时拿来看看。 至于没了稿子黎青执要如何誊抄修改……黎青执早就把这书背出来了。 勤快 黎青执一开始写朱前的自传的时候身体还没恢复, 写字也不熟练,因此字写得非常丑,还非常大。 但他那时抱着练字的想法,每个字都尽量写得端正。 所以这自传一开始的那些字虽然宛如幼童所写, 但字很大, 笔画也清楚, 很适合初学者照着学。 金小叶拿着毛笔,跟着描画上面的字,努力把这些字记在心里。 “小叶,你学写字啊?”王姐好奇地瞅了一眼。 “嗯!”金小叶道:“做生意肯定得认字,我要从现在就学起来!” 王姐敬佩地看了金小叶一眼, 学写字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不要金小叶已经这么大年纪了…… 怪不得人家能做生意, 她做不了呢! 王姐更愿意一边做针线,一边跟人聊天。 她们这样做惯了针线的人,除非是需要全神贯注地绣花, 不然都是可以拿着针线活畅快聊天的。 只是她聊了没多久,练了一页纸,静了静心的金小叶就拉着她买布料去了——他们又有新生意要做了! 也是巧了,金小叶去买布料的时候,瞧见了正在给码头上做工的男人兜售金小叶那边那两个帮着糊鞋底的老太太用碎布做的鞋子。 金小叶请这两个老太太到王姐家做活,给的钱很少, 做一双鞋也就给四文钱,但这两个老太太挺愿意来的。 她们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做,现在多少能挣点,多好啊! 金小叶有时候还会给她们分吃的。 鞋子既然做了出来,那肯定是要卖的, 因为这鞋普普通通,金小叶也就没有拿去成衣店寄卖,而是给了金小树,让金小树帮着卖。 “这鞋可是家里老人仔仔细细做的,用的都是好布料,能穿很久……”金小树给那些干苦力的人推销鞋子。 在码头上做活很辛苦,那些偶尔来打零工的也就罢了,常年在这边干活的,多是家里没地的,还没老婆孩子。 既如此,自然也就没人给他们做鞋,他们平日里穿的鞋子,都是买的。 金小树拿来的鞋子确实不错,很快就售卖一空。 “小树!”金小叶喊了一声。 “姐!”金小树摇船过去,“姐你们要去哪里?” “我要去买布料,小树你帮我搬个货。” “好。”金小树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金小树昨晚上没睡好,今天有点没精神,不过他到底是年轻小伙子,这几个月跟着金小叶干活吃得又很好,搬起布料来比金小叶和王姐快多了。 金小叶已经有经验了,很快买好布料往回走,又让金小树帮她把布料搬到王姐家。 金小树动作僵住。 昨天方锦娘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之后,他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今天早上都不敢去给方锦娘送东西。 他今天,甚至都不想赚钱了,觉得不管干什么都没劲,特别想去看看方锦娘。 现在他去王姐那边的话,一定会见着的吧? 金小树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去见见。 反正方锦娘不喜欢他,他破罐子破摔了! 船停在王姐家附近之后,金小树就开始帮着搬布料。 王姐抱了一匹布跟在金小树身后,到她家的时候,忍不住道:“小树,你力气真大。”金小树这会儿,扛了四匹布还健步如飞。 “嗯。”金小树粗粗地应了一声。 方锦娘知道金小叶有个弟弟,听到王姐的话,又看到个人影,就抬头看向对方,朝着对方笑了笑。 金小树只觉得一阵酥麻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方锦娘朝他笑了,还笑得那么好看! 昨天还不理他,今天怎么就又朝他笑了? 因为他一次扛了四匹布? 金小树觉得整个人有点飘,他快步来到船上,试图一次扛六匹补。 扛是能扛动的,但他的手抓不住六匹布,金小树只能扛四匹,然后动作快得简直要跑起来。 等等,稳重点,不能跑! 金小树帮着把布放在王姐家,就见方锦娘又朝着他笑了笑。 方锦娘眼睛看不清人,就总被人说没礼貌……她走在大街上不会朝着来往的每个人笑,但平日里在家里什么的,有人来了都会笑一笑,算作打招呼。 金小树激动不已,搬完布料看到王姐家门口有些柴火没劈,他还顺手拿起斧子,帮忙劈柴。 他虽然年纪小,但这几个月又高了一些,还壮了一个,在庙前村,他个子算高的了,力气也不小! 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金小叶看到金小树劈柴没拦着,王姐的两个儿子都还小,又长在城里不习惯干活,平日里劈个柴对王姐来说很费事。 以前金小叶带了东西来县城卖给她的时候,就会顺手帮她劈个柴什么的,最近她也会劈,现在让金小树去干,省了她的事儿。 王姐却是有点不好意思,对金小叶道:“哎,小树怎么还劈起柴火来了?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金小叶笑笑,又对金小树道,“小树,等下你拿着桶,去巷尾拎几桶水来!”崇城县到处是河,王姐家的房子就挨着河。 平日里大家会在河边洗衣服洗菜,但吃水的话,还是吃的井水。 不过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井的,大家一般是去城里公共的井里拎水喝。 “嗯!”金小树应了一声,拿着桶拎水去了。 “小叶,你弟弟真勤快!”王姐越看金小树越喜欢。 她之前还觉得金小树是个乡下人,自己女儿若是嫁给金小树会吃苦,但现在看看…… 金小树多勤快啊,要是她女儿嫁给了金小树,家里的很多活儿就有人帮着干了。 而且金家多少是有点地的,金小树还会撑船会卖货……算了,再等等看吧。 “他打小就勤快。”金小叶笑道。 在庙前村,懒惰的人都是被疼着宠着让着的,她爹娘对他们挺好,但金家不是她爹娘当家,她和金小树自然也就没有金柳树金枣树那样的待遇。 方锦娘闻言忍不住道:“金掌柜,你弟弟真好。”她弟弟在家都是不干活的,她娘一心要她弟弟好好读书考上秀才,从不让他弟弟干一点活。 打水回来的金小树:“!!!”方锦娘夸他了! 王姐家的体力活也就只有劈柴挑水,金小树把活儿干完之后,也就没活儿做了,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但他立刻就去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打算明天给方锦娘吃。 虽然不知道昨天是怎么回事,但方锦娘显然不讨厌他! 金小叶这天回家的时候,就见金小树一边划船,一边唱歌:“花花衣裳长长辫,水乡的姑娘好容颜……” “停停停,你唱什么呢。”金小叶喊停,这歌是男人唱给喜欢的女人听的! 金小树突然意识到船上只有他和金小叶,肯定不能唱这歌啊,但他其实没听过几首歌:“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背了个胖娃娃……” 金小叶:“……”她弟弟脑子被敲坏了!这是小媳妇回娘家唱的! “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跟你和好了?”金小叶问。 金小树连连点头。 怪不得……金小叶道:“你就算要唱歌,也唱点正常的行吗?” “姐,我就会这个啊,娘以前就唱这个哄我睡觉。”金小树委屈。 “算了,你唱吧。”金小叶说完,直接进了船舱。 没了金小叶在面前,金小树就继续唱起“花花衣裳长长辫”来,他觉得这说的,就是方锦娘。 另一边,方锦娘回到家,就把五钱银子给了的娘。 方母看到五钱银子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又道:“这也太少了!很多人都挣了一两多。” 方锦娘道:“娘,我眼睛不好,做活慢。” “那她们还有别的活儿要干,不能一做一整天呢!”方母道。 “我在那儿吃饭,也是要钱的。”方锦娘道。 “那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吃饭?少吃一顿又不会饿死。” 方锦娘一阵心凉。 少吃一顿确实不会饿死,但她在家里就喝点清汤粥,一天两顿就吃点这个,她肯定会饿死,也做不动活。 这也就算了,方母又道:“对了锦娘,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开租船行的王老爷想娶你做妾,他愿意出六十两银子……” “娘!”方锦娘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虽然不太出门,但最近在王姐那边干活,听说了不少事情。 租船行的王老爷,她就是听过的,这人住的离王姐家不远,甚至还跟王姐娘家有点亲戚关系,王姐也就知道他不少事情。 在县城,纳妾的有钱人有不少。 有些纳了妾,对妾还算不错,比如李秀才,他那两个妾都是农村人,家里挺穷的,她们嫁给李秀才之后虽说日子过得并不富贵,还有很多活儿要干,但至少能顿顿吃肉不饿肚子,还有新衣服穿,甚至就连她们的孩子,也被教养得不错,她们其实挺乐意的。 但也有些男人,娶个妾回来之后,对人家一点不好,就当个下人。 等岁数大了,还会把人赶出去。 这个王老爷就是后者,他妻子的脾气还不太好,因为怕小妾生了孩子抢家产,王老爷带回家的妾要是怀了孩子,她都会给灌药。 几年前,王老爷一个妾就因为吃堕胎药死了。 那个妾跟黎青执一样,是家乡遭了灾逃来崇城县的,她爹娘把她卖给王老爷之后就离开崇城县了,她在这边无亲无故,死了之后一点浪花都没激起来。 她要是嫁给王老爷,兴许也是这么个下场! 她死了,她娘兴许会闹一闹,但等王老给点钱,也就不管她了吧? 而且……王老爷已经快五十了,那是个老头子。 她娘竟然要把她卖给这么一个人当妾? 方锦娘只觉得浑身发冷。 方母道:“王老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他不嫌弃你眼睛不好,愿意花大价钱娶你……” 要是方锦娘还能赚很多钱,方母是舍不得把她嫁出去的。 但方锦娘现在挣不了几个钱,眼睛还越来越不好了! 哪天方锦娘要是完全瞎了,谁还愿意娶她?那可就砸手里了! 方母其实早就有把方锦娘嫁出去的想法了,只是之前她拒绝了很多人,现在都没人来说亲了,偶尔有,也顶多愿意给十两银子的彩礼。 那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要让她主动去给方锦娘找婆家,她也不愿意,她可是秀才娘子,哪有主动去给女儿找婆家的? 也是巧了,最近方锦娘去王姐那边做活,来来回回的时候被王老爷瞧上了! 王老爷起初只愿意花五十两银子娶方锦娘,她让媒人来回说了几次,才加到六十两。 “我不嫁。”方锦娘道。 “我都跟王老爷说好了,这次,你不嫁也得嫁!”方母道。 方锦娘咬紧牙关,但上下牙齿却还不停地打战,她缓了缓才道:“你不是很在乎名声吗?把我嫁给别人做妾,你不怕别人说你卖女儿?” 方母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给你找了户好人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方锦娘这天晚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房间,怎么睡下的。 方母并没有把她关起来,大概是觉得她跑不掉。 她确实跑不掉,她又能去哪里? 第二天早上,方锦娘照常出门。 “你去哪里?”方母问。 “我去做工。”方锦娘道。 城里住得特别挤,谁家有点事情,左邻右舍都会知道,方母为着儿子的名声考虑,是不愿意跟方锦娘大吵大闹的:“吃了东西再去吧,娘给你煮了鸡蛋,锦娘,其实给王老爷当妾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以后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你爹没了之后,我们家多难啊,你就体谅一下娘……” 方锦娘道:“我不饿,就不吃了。” 说完,方锦娘就出了门。 离家 方锦娘像往常一样, 往王姐家走去。 她心里翻滚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她一直都知道她娘不喜欢她,但她想要得到她娘的喜欢,所以之前那些年,她非常努力地绣花挣钱。 然而她娘还是不喜欢她, 要把她卖给一个老头当妾。 给王老爷当妾之后, 她的生活会怎么样? 要是她没怀孩子, 估计就是过几年不错的日子,然后在王老爷死后,或者王老爷厌弃她之后被赶出家门。 要是她怀了孩子……要是被灌了堕胎药,她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多半会一身毛病。 她的一辈子, 可就完了! 方锦娘是读过书的,她爹在世时, 教过她认字,她还看了一些书。 当时她还想着,要嫁个学问不错的读书郎, 然后夫妻两个举案齐眉。 谁能想到,现在她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方锦娘知道她娘跟王老爷,暂时只是私底下说定,她要是把存在金小叶那边的银子全都拿回家,她娘若是知道她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肯定就不舍得把她嫁出去了。 可这又如何?她哪天干不动了, 兴许会被卖给更不堪的人! 还有她妹妹…… 昨天晚上她回屋躺下没多久,她妹妹就也回来了。 她一晚上没睡,她妹妹也哭了一晚上。 她妹妹以后,会不会跟她一样? 方锦娘性格温和,但这一刻, 她心中却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戾气来。 她知道她娘最在乎她弟弟。 如果她去她弟弟读书的地方闹,说她弟弟为了读书要卖姐姐,然后一头碰死在她弟弟面前…… 到时候,她弟弟一定会声名扫地,科考无路,成为整个崇城县所有读书人鄙夷的存在! 到那时,她娘会是个什么表情?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刹不住了。 方锦娘本来习惯性地往王姐家走,这时却想转头去李秀才那里。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住了他:“锦,锦娘。” 方锦娘的脚步停住了,看向那人。 金小树想到方锦娘昨儿个夸了他,不免面红耳赤,他走到方锦娘面前,想跟以前一样,把炒栗子放到方锦娘的篮子里,结果发现方锦娘没拿篮子。 金小树正犹豫,方锦娘一把抓住了金小树的胳膊:“你昨天怎么没来?” 金小树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当时肯定会会错方锦娘的意思了,路上遇到方锦娘没理他,应该是因为害羞! 这么想着,金小树把炒栗子放进方锦娘的另一只手里:“这是炒栗子,给你吃。” 这么说的时候,金小树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说呢……他送的这些吃食,如果是给个乡下姑娘的,人家肯定特别高兴。 但方锦娘是谁啊?他是秀才的女儿! 方锦娘去他姐那里做做手工活,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挣得比他多! 人家肯定不稀罕他送的吃食。 可他还是想送,特别特别想送。 方锦娘的手里被塞了一包栗子,她把手抬起来,就看到一个皱巴巴的纸袋子,里面装满了栗子。 以前她爹也会买栗子回家,他们家人不算特别多,但也有五口人,她分不到多少。 还有,栗子大早上没得卖,这应该是昨天就买好的。 方锦娘问:“这栗子你吃过吗?” 金小树道:“没……没有,怎么?它不好吃吗?”金小树昨天买了栗子之后,就藏起来了,没给别人吃,自己也没吃。 他就想给方锦娘吃。 说起来……他还没有吃过栗子呢,之前县城没有炒栗子卖,他姐夫就没买过……也不知道炒栗子是什么味道,那么香,应该很好吃? 这么想着,金小树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就在这时,方锦娘又问:“你成亲了吗?” 金小树道:“没有没有,我还没有成亲。” 方锦娘也觉得他没成亲,这人给她送了一个月东西,都不敢跟她说句话,一看就没什么经验。 这么想着,方锦娘朝着面前的人靠过去,想看清这人的样子。 金小树僵住了,方锦娘怎么突然离他这么近?这也太近了吧?! 他觉得自己不该离人家姑娘这么近,应该跑远点,但他迈不开腿。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呢! 然后金小树就见方锦娘踮起脚,凑到他面前,像是要亲他在。 方锦娘要亲他?! 金小树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而这么近的距离,他连方锦娘脸上的毛孔都能看清楚,方锦娘的皮肤不仅白,还特别光滑,头发乌黑乌黑的…… 就在金小树晕晕乎乎的时候,方锦娘退了开去。 方锦娘看清了金小树的模样。 这人个子很高,不过看那张脸……他岁数不大。 此外,这人长得不错,就是皮肤黝黑,明显是个风吹日晒要天天干活的,家里条件估计不怎么样。 这人天天给她送吃的,估计是辛苦省的钱。 方锦娘知道她若是嫁给一个穷人,可能会吃苦,尤其她对这人一点都不了解。 但这人面对她的时候,一副手足无措手脚都没处放的样子,总不至于打她伤害她。 至于将来的生活……她多少还是能做点活儿的,可以养活自己。 不管怎么样,总比嫁给那个王老爷,在那个王老爷手底下讨生活来得好! 她要是去了王家,肯定不能出来做活了! 方锦娘问:“你想娶我吗?” “想!”金小树激动之下,都破音了,甚至他的身体都激动地颤抖起来:“我,我已经存了六两银子,我爹娘也能好出一点,我还可以借一点,一百两我没有,但应该能有三十两,说不定还能多借点……我去你家提亲?” 他们家娶媳妇,他奶奶基本上会从公中拿出十两银子来当彩礼。 他知道他爹娘手上,大概也存了五六两。 再跟他姐姐姐夫借一点……拿个三十两银子的彩礼是没有问题的,兴许还能跟他姐多借一点,就是方锦娘的娘之前要一百两…… 方锦娘做绣活做的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三四两,六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她面前这个比她高大半个头的男人的样子取悦了她。 方锦娘道:“用不着彩礼,你要是想娶我的话,就跟着我走吧。” “啊?”金小树有点茫然,然后又点头:“哦哦,好!” 他的船还停在河埠头上,大白天的还是在县城,人来人往应该没人偷船,但可能会有孩子摸到船上去,偷船上的小东西。 可金小树这会儿,哪还想得起这件事? 方锦娘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他就在后面跟着,心里仿佛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没忍住,金小树还用手指碰了碰方锦娘的头发。 方锦娘真的太好看了,他这是在做梦吧? 方锦娘以前整天闷在家里,虽然想要改变现状,但无从下手。 可这段时间听多了金小叶他们聊天,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有时候,一个人豁出去之后……别人都怕她。 只是她虽然知道这一点,之前却还是端着架子,不愿意闹太难看的,但现在她娘已经把她逼到绝路了。 她之前都想过要死了……死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方锦娘对身后的男人一无所知,但她拉着这个男人,就大步往家里走去。 她知道路上肯定有很多人看她,但她反正看不见,就无所谓了! 方锦娘看不见无所谓,金小树这会儿……他被周围人的目光看得有点害羞,又有点晕晕乎乎的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 方锦娘竟然拉着他往前走! 他姐姐姐夫在村里牵个手算什么?方锦娘在县城,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拉着他走! 不多时,两人就走到了方锦娘家门口。 而这个时候,他们身后已经跟了不少人了。 住在方家附近的人都认识方锦娘,也都对她挺同情。 最近方母跟王家有接触,大家也隐约知道点。 那王老爷的两个儿子跟方锦娘年龄相当,但人家早就成亲了,方锦娘真要去了王家,不是给老的当妾,就是给小的当妾。 十年前,他们巷子里的人都觉得方锦娘会是他们这里嫁得最好的小娘子,谁能想到,她最后可能会给人当妾? 就这当妾……如果是给王老爷的儿子当,那还算好的,要是给王老爷当……王老爷前前后后好几个妾,没一个下场好的。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大家正可怜方锦娘呢,方锦娘竟然扯着个瞧着顶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回来了。 金小树真的需要感谢黎青执和金小叶这段时间的投喂,他一下子壮实很多,变声期也早就过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独自撑船做生意……他整个人看着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方母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一看,就见方锦娘拉着个男人过来了。 怒火直冲天灵盖,方母怒道:“方锦娘,你在做什么?!” “娘,进去说话吧。”方锦娘道。 方母看了一眼外面的人,让方锦娘进了屋,又猛地关上房门。 方家租的房子挺小的,就两间屋,这两间屋上面,又有两个矮小的阁楼。 楼下一间屋是做饭吃饭待客的堂屋,一间屋给方子荐住,至于楼上的阁楼,一间方锦娘姐妹两个住,一间方母住。 三人进到堂屋,方母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朝着方锦娘打过去,压低了声音骂:“你这个小贱人……” 金小树一直忐忑地看着方母,自然也就第一时间看到了方母的动作,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方母的手,把方母扯开了一点:“你干什么?!” 方锦娘的娘是怎么回事?不仅骂方锦娘,竟然还动手打人! 关上门之后屋里挺暗的,方锦娘没看清自己母亲的动作,愣了愣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带回来的这个男人保护了她,挺好的。 方锦娘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拉住金小树的衣服:“娘,我要嫁给他。” 方母在方锦娘带回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现在听到方锦娘的话,更是勃然大怒。 不过即便是这时候,她也没忘记压低声音:“你说什么胡话?你要嫁给这个泥腿子?” 金小树是出来撑船的,自然穿得不怎么样,他那模样,也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干惯了体力活的。 “对。”方锦娘笑了笑。 方母怒气冲冲,恨不得破口大骂,但金小树还牢牢抓着她的手! 撑惯了船的金小树胳膊上长了不少肌肉,可以轻易控制住平日里完全不干体力活,瘦瘦小小的方母。 方母咬牙道:“我不同意,我已经给你说好亲事了……” 方锦娘道:“我反正是要嫁给他的,娘你那么喜欢王老爷的话,就自己嫁吧。” 方母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方锦娘一直都是很听话的,以至于她昨天让方锦娘嫁给王老爷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方锦娘会反抗。 她之前对方锦娘那么不好,方锦娘不都忍了吗? 而且嫁人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死丫头怎么敢不听她的话? “你这个不孝女……” 方锦娘打断了方母的话,声音依然很轻:“娘,你要是逼我嫁给王老爷,我就去小弟的学堂,告诉他的同窗他娘要卖了他的姐姐供他读书,告诉他们,他能读书都是吸姐姐的血。他就是个冷血无耻的混账……” “你住嘴!”方母终于压不住声音了,尖叫起来。 方锦娘却没停下说话:“等我骂完了他,我就一头碰死在他面前,或者吊死在家门口,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颜面读书。” 方锦娘并不想外面的人听到她说的话,声音一直很轻。 但她说话的时候很坚定,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看着方母。 方母捂着胸口,着实被吓到了。 方锦娘真要那么干,方子荐就完蛋了! 别说继续读书了,恐怕都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崇城县就那么一丁点大,方子荐怕是都没脸出门!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这么狠,你就是个白眼狼……”方母大骂起来。 金小树却是去看方锦娘:“锦娘,你别吓我啊!” 金小树之前整个人晕晕乎乎地飘在云端,可刚才……他被方锦娘吓坏了。 方锦娘看向金小树:“你别说话。” 金小树不敢说话了,他一只手还抓着方母的胳膊,就用另一只手去抓方锦娘的手,抓到之后,他的心才安定了一点。 但他的脑子依旧很乱,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只站着等方锦娘的吩咐。 方锦娘这时候又看向方母:“娘,王老爷是怎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你让我嫁给他做妾,这不就是不想给我活路吗?你都不想我活着了,我死给你看不好吗?” 堂屋里挺暗的,方锦娘的声音却幽幽的,莫名地吓人。 方母整个人就颤抖起来。 “娘,我活着也没意思,是真的想死的,你要是不信,就再逼逼我。” 方母又骂起来,早已忘记控制音量:“你这个小畜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方锦娘随她骂,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情捏了捏身边男人的手。 这男人的手挺粗糙的,应该干惯了活。 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吓到他。 希望没有吧。 要是没有这个男人,方锦娘其实是不敢就这么回来,吓唬自己母亲的,因为她可能会被关起来。 她眼睛看不清,行动不便,打不过她娘。 而且那是她娘……人们总是觉得,当子女的要听爹娘的。 不过现在她身边有个男人,情况就不一样了,她娘再怎么扑腾,不还是打不到她? 还有就是她往后要怎么过……方锦娘打算跟着这个男人,去这个男人家里住。 这可能会让人看不起,但这是在那些读书人家,普通人家的话…… 五年前从外地逃难来不少人,比如金小叶的丈夫,比如王老爷之前的小妾,还有些逃难来的男人在码头干起了苦力,又有一些女人,直接跟着县城或者附近村子没媳妇的男人回家了。 她也是听王姐他们聊多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跟书里不太一样。 主要是她没得选择,她不想嫁给王老爷,又没有别的地方去。 要是她在县城租房,王老爷把她绑走了怎么办?进了王家的门,她可就出不来了。 她娘兴许还会把她卖给别人…… 要是这个男人对她不好……她连她娘要卖了她的事情都遇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到时候总有办法解决,大不了同归于尽。 方锦娘这么一想,突然就轻松了,在方母的辱骂声里,朝着身边的男人笑了笑。 金小树更激动了。 方家外面,那些邻居却议论纷纷:“方夫人一直在骂锦娘。” “这骂的也太狠了。” “哪有这么骂女儿的?” “她这人,一直苛待女儿。” …… 方锦娘一直压着声音说话,外面的人没听到她说什么,光听到方母骂人了。 他们都觉得方母有问题。 就算方锦娘还没成亲就牵了个男人回来不太好,但也不用这么骂啊! 而且方锦娘都多大岁数了,早就该成亲了! “方锦娘带回来的男人是谁啊?” “我以前见过,是个撑船的。” “撑船的啊,那也挺好的,锦娘虽然漂亮,可到底这么大年纪了,眼睛也不好……” “嫁给这人怎么都比给人当妾好吧,撑船的基本都吃喝不愁,王家……没见王家的妾能大鱼大肉。” “说起来,方家的真过分,压着女儿,逼她干活还不让她出嫁。” …… 都是邻居,谁不知道谁啊!方母对女儿不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县城对女儿不太好的人家挺多的,但像方母这样把好好的女儿送去给老头做妾的实在少见。 方家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 方锦娘等方母骂了一会儿,又道:“娘,我要嫁给他。” 方母想说不行,但看到方锦娘的表情,却有点害怕了。 她怕方锦娘当真去外面乱说。 “你要是嫁给他,我就不认你了。”方母咬牙道。 方锦娘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欢自己,之前,她一直想办法讨好自己的母亲。 但现在她已经想开了。 “那就太好了, ”方锦娘笑了笑,“娘,我跟他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以后……要是你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就去子荐的学堂闹。对了,苟县令是个好人,我还可以去告状。” 方母怒视方锦娘。 方锦娘反正看不见,也就无所谓了,她对身边的男人道:“我去收拾东西,你看着点我娘。” 金小树连忙道:“你放心,我一定看着她!”他一直握着方母的胳膊呢,说实话,要不是打丈母娘不太好,他都想折断这胳膊。 方锦娘又朝他笑笑,从爬梯往阁楼走。 方绣娘就在阁楼里待着,见方锦娘上来,她就帮着收拾东西。 方绣娘话很少,但方锦娘跟她关系很好。 摸了摸方绣娘的头,方锦娘低声道:“绣娘,等姐姐安顿好了,就来接你。” 方绣娘没说话,但方锦娘摸了一下她的脸,就摸到满手的泪水。 方锦娘东西很少,她收拾了一个包袱,就爬下阁楼,对金小树道:“我们走吧。” “哦哦,好。”金小树点点头,放开了方母。 方母的胳膊早就青紫一片,以至于她不敢冲上去阻拦,只能任由方锦娘跟着金小树离开。 等到了外面,方锦娘和金小树就被一大群人围住了:“锦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个男人是谁?” 方锦娘道:“我要嫁人了,这是我未来的丈夫。” 人太多,方锦娘也分不清这些人谁是谁,朝着他们笑了笑之后,就对金小树道:“我们走吧。” “好,好,我们走。”金小树带着方锦娘离开了方家。 方锦娘以前没少幻想自己成亲时的样子,她一直以为自己会风风光光地出嫁,结果……她拎着个包袱就出门了。 这其实很丢脸。 但她要是给王老爷做妾,也会是这样,拎着个包袱就出门。 现在的话……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好歹是喜欢她的。 不过走出一段之后,方锦娘还是有点担心了,她想了想道:“你送我去我做工的地方吧。” 她想找金掌柜还有王姐她们问问,看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还是想穿嫁衣,好好成亲的。 “好!”金小树立刻道,他也要去找他姐说一声,他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方锦娘要嫁给他! 这真的跟做梦一样! 金小树又想跳起来了。 方锦娘这时候问金小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之前心太乱了,竟然忘了问这个男人的名字。 金小树不解:“我叫金小树啊!”他姐天天跟方锦娘在一起,不至于没说过他的名字吧? 他昨天还去王姐家干活了呢! 方锦娘傻了:“你叫金小树?你是金小叶的弟弟?” 金小树点头:“是啊!锦娘,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方锦娘整个人都僵住了:“你多大?” 金小叶比她还小一岁,金小叶的弟弟……她记得王姐提过,跟王姐的女儿差不多大…… 金小树道:“我过年就十九了!”他们这里说虚岁的话,他现在十八。 说周岁的话……他过一个月,就满十七了! “实岁呢?”方锦娘问。 金小树道:“我年底出生的,再过一个月就满十七了……我不小了,我姐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嫁人了……” 方锦娘本来想去找金小叶,但现在她有点不敢去了。 另一边,金小叶和王姐正在奇怪:“锦娘不是说要来吃早饭吗?怎么还没来?” 解决 方锦娘昨天跟金小叶说想在王姐家吃早饭, 金小叶才知道方锦娘在家的时候,都吃不饱饭。 方锦娘就是个小鸟胃,中午吃饭的时候,吃的量都不到她的一半。 方锦娘就吃这么一点, 她娘竟然还不让她吃饱……这都是什么娘啊! 金小叶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的娘脾气太软了, 但她娘对她还是很好的, 宁愿自己饿着,也会让她和金小树吃饱。 都吃不饱,怪不得方锦娘这么瘦。 方锦娘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金小叶觉得这姑娘要是再胖点, 绝对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金小叶一直觉得吃饭是很重要的事情,吃不饱饭会没力气, 为此,她昨天特地跟王姐说了,让王姐早上给方锦娘蒸个鸡蛋。 结果到了方锦娘往常会过来的时间, 她竟然一直没来。 应该是有事耽搁了?金小叶和王姐又等了一会儿,然而人还是没来。 金小叶今天要裁剪昨天刚买的布料,其实挺忙的,可她还是坐不住了:“我去方家看看吧。” 昨天方锦娘带回去五钱银子……方母该不是嫌少,把方锦娘给打了吧? 五钱银子差不多就是七百文钱,能买几百斤米, 买肉都能买几十斤,足够养活好几个方锦娘,正常来讲方母不会嫌少。 但方母……她压根就不正常! “我也去!”王姐是爱凑热闹的,她以前因为家里男人常年在外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但自打跟着金小叶做生意, 就不再整天忧心忡忡,而是越来越活泼了。 金小叶就带着王姐往外走。 另一边,方锦娘还站在路上,怀疑人生。 她之前也是豁出去了,才拉了个不知道底细的男人回家。 但她没想到这一拉,竟然就拉到了金小树。 金小树对她来说,就不是不知底细的男人了,她在王姐那边做了一个月的活儿,时不时听金小叶跟王姐聊天,对金小树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而她一直觉得,金小树是个好孩子。 按照金小叶所说,她坐月子那会儿金小树只有十岁出头,就已经知道要想法子给她弄吃的,还帮她洗尿布,甚至撕了自己的床单给黎大毛黎二毛当尿布。 还有就是最近……金小树一直很努力地卖东西,按照金小叶的说法,是他想攒钱娶媳妇儿。 方锦娘觉得这样的金小树挺好的,但金小树太小了! 她想要个金小树这样的弟弟,但她从没想过让金小树当她的丈夫! 之前她看了金小树的脸,虽然觉得这人应该很年轻,但也觉得该有二十岁了,她虽然大一点,但女大三抱金砖,也没什么妨碍。 可现在呢?人家比她小了快八岁! “锦娘,我们快点走吧,我要告诉我姐这个好消息。”金小树去拉方锦娘的手。 之前已经拉过一次,金小树也就敢了,但这么干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面红耳赤。 方锦娘的手好软啊! 他真的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娶到方锦娘! 一直到这会儿,金小树的脑子都是乱的,那里装的已经不是脑子了,而是浆糊。 方锦娘听金小树说起“姐姐”,愈发不想走了。 “锦娘?”金小树问了一句,然后没忍住摸了摸方锦娘的手,怪不得他姐夫喜欢摸他姐的手,真好摸啊! 金小树打从心底崇拜自己姐夫,就跟着他姐夫学了,抓着方锦娘的手不放。 至于周围有人看着……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前还站着喜欢的人,他哪里顾得上这个? 其实周围人也没怎么看,不过就是年轻人牵个手……谁没牵过? “金小树!你在干嘛?!”金小叶的声音猛然响起,金小树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姐姐。 金小叶气势汹汹,怒视金小树,任谁看到自己弟弟在大街上轻薄人家女孩子,都淡定不了。 金小叶是来找方锦娘的,结果她弟弟拉着方锦娘的手在摸! “姐!”金小树傻笑:“锦娘答应嫁给我了!” 金小叶已经一巴掌拍在金小树肩膀上了,拍完愣住:“你说什么?” 方锦娘这时候下意识地站在了金小树面前:“金掌柜,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金小树跟她弟弟一样大,这次还是她把金小树牵扯进来的,方锦娘觉得自己需要承担起责任来。 金小叶瞧见这情况有点反应不过来,金小树这会儿却只想跟自己姐姐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姐,你不是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吗?我喜欢的就是锦娘!” 方锦娘之前拉着金小树说这是她未来丈夫的时候都没有脸红,这时候却脸红了,尴尬到了极点。 至于金小叶……她想起来金小树前些日子天天给人送吃食的事情了,他是给方锦娘送的? 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还有……方锦娘是不是眼神不好?竟然喜欢上她弟弟? 好吧,方锦娘确实眼神不好。 金小叶跟方锦娘相处了一个月,对方锦娘那是越看越喜欢。 不说别的,方锦娘温温柔柔还那么好看,她有事没事就乐意多看几眼。 除此之外,方锦娘还认字,针线活也做得好。 其实方锦娘最大的问题,就是眼睛不好,但她这样子不是天生的,生活又能自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金小叶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肯定乐意娶方锦娘这样的姑娘,不过大概率娶不到。 所以……她弟弟是怎么让方锦娘答应嫁给他的? 就那么点零零碎碎的小吃食? 方锦娘真要想吃,完全可以从她这里支了工钱去买来吃。 “姐,我想成亲了,你之前说等我成亲,要给我媳妇儿一个金戒指,嘻嘻……”金小树越想越美。 金小叶瞪了他一眼,道:“我们先回去。” “是啊,我们先回去。”王姐也道,大街上那么多人,实在不适合说话! 这么想着,王姐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金小树,她昨天还想着让金小树当自己的女婿,没想到才过去一天,金小树就跟方锦娘在一块儿了。 四人回到王姐家,金小叶扔下金小树,就带着方锦娘去了厨房:“锦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树他没欺负你吧?” 方锦娘一脸愧疚:“金掌柜,真的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道歉之后,方锦娘也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他……他之前每天早上都给我送吃的,但都是扔我篮子里都走,我就没看清他的样子,昨天……” 方锦娘没说自己一度不想活了,只说方母逼她嫁给王老爷,她没办法,就拉了金小树去找方母。 简单说了说,方锦娘又一次道歉:“金掌柜,真是对不住。” 方锦娘原本是打算嫁给金小树的,但知道金小树的年纪之后,就不太好意思了。 金小树太小了。 “你也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啊,本来就是小树他先喜欢你的。”金小叶道。 方锦娘心里的不安在听到金小叶的话之后,消散了不少。 金小叶不怪她就好。 金小叶又道:“锦娘啊,你都带小树回家了,怕是只能嫁给他,我知道我家小树配不上你……” “没有没有……”方锦娘连忙道。 金小叶笑了笑:“那就好,我还怕你嫌弃他呢!既然事情都说定了,我回头就让我爹娘去准备成亲的事情!至于你……锦娘,我给你找个住处,你暂时住在朱老爷家,怎么样?” 金小叶听方锦娘一说,就把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 她弟弟应该是被张赟权的手下打的那天看到方锦娘,就喜欢上了。她记得那天金小树还跟她打听过方锦娘。 她那时候说了说方锦娘的情况,但好像没提方锦娘眼睛不好的事情。 然后这一个月,她弟弟就天天去给方锦娘送东西,约莫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前天还突然觉得,方锦娘不喜欢他……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外乎就是遇到了方锦娘,方锦娘因为看不清没有搭理她。 她就说她弟弟昨天干活怎么干得这么开心……是因为方锦娘朝他笑了? 她记得方锦娘还夸她弟弟勤快……难怪她弟弟回家的路上一直唱歌! 可实际上呢?方锦娘一直没看清人。 意识到这一点,金小叶挺想笑话自己弟弟的。 不过眼下最需要处理的,还是方锦娘和她弟弟这突如其来的婚事。 方锦娘带着她弟弟回家,威胁方母从方家脱离出来,这事儿办得挺好。 虽然方锦娘没细说,但金小叶能猜到她原先的打算——离开方家之后,方锦娘只要马上嫁人,那不管是她娘,还是王老爷,就都拿她没办法了。 这也确实是个好办法,她弟弟只要把方锦娘带回庙前村……他们村那么多人,王老爷难不成还能来抢亲? 但凡要点面子,王老爷就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而且王老爷只是个开船行的,有几条船出租而已,那些船还都是小船……他连吴白川都比不上,别说朱前了,他没那么大的能力去找别人的麻烦。 但这对方锦娘来说,其实是很不好的。 方锦娘要是就这么跟着他们回了庙前村……大家就算心里觉得能娶到方锦娘是金小树的福气,嘴上却少不得说几句闲话。 她大伯母和她那两个堂嫂,还都不是省油的灯,就是她奶奶…… 当初想娶她的不止黎青执,另一家给的彩礼还更高,她奶奶是想把她嫁给另一家人的,但她坚持要嫁给黎青执……她奶奶收了彩礼之后,就一分钱嫁妆都不给她。 金茉莉那边就不一样了,姚家给的彩礼,都是让她当嫁妆带回去的。 方锦娘要这么去了金家,谁知道她奶奶会是个什么态度? 金小叶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在县城找个地方安置方锦娘,再让她弟弟把方锦娘给娶回去。 但租个房子肯定不行,方母要是带着方家的亲戚把方锦娘捆回去,方锦娘就完蛋了。 落到方母手里之后,方锦娘就没办法再用方子荐来威胁方母了,方母要是把她往王家一送,到时候苟县令来了也没办法。 不过黎青执跟她说过,有事情可以找朱老爷帮忙……她让方锦娘在朱家住几天,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方锦娘住在朱家,别人也拿她没办法。 方母为着儿子,肯定不敢去衙门告状,不是么? “朱家?”方锦娘有点茫然。 金小叶道:“是这样的,我相公跟朱老爷有交情,你可以先在朱家住几天,然后我再让小树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去。哎,小树真是运气好,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了!” 方锦娘刻意没多说,好像她不嫁给金小树也是可以的,但金小叶知道她真要不嫁,以后日子会很艰难。 而且金小树多喜欢方锦娘啊,方锦娘也是个好姑娘,她是希望方锦娘能嫁给金小树的。 见方锦娘还有点茫然,金小叶又给她细细地分析了一下。 方锦娘今天一直没哭,但这一刻,她却没忍住哭了出来:“金掌柜,谢谢你。” 金小叶把事情安排地太妥当了,她说不出一句不好来。 “别哭了,再哭不好看了。”金小叶伸手擦掉方锦娘脸上的泪水。 方锦娘的脸好嫩,都赶上黎大毛黎二毛了! 这么想着,金小叶又捏了一下。 她一直想捏一捏美人的脸蛋,之前不太好意思,这次可算是捏着了! 方锦娘应了一声不哭了,泪眼迷蒙地看着金小叶。 金小叶等她平复好心情,才牵起她的手:“我带你去朱家。”方锦娘的手也好嫩,跟她的手完全不一样!也是,方锦娘以前都是在家里绣花,一点体力活没干过,跟他们肯定不一样。 说起来,方锦娘的手才好摸,她的手就不一样了,那么糙! 也不知道黎青执为什么会喜欢摸她的手。 两人来到外面,金小叶就见金小树坐在那里傻笑,看到她们出来,那眼睛更是黏在了方锦娘身上:“锦娘,嗯,姐……” 这绝对是个娶了媳妇儿忘了姐的货!金小叶道:“锦娘被你拐了出来,暂时没地方住,我打算送她去朱家,拜托朱老爷收留她几天,你送我们过去吧。” “啊,好!”金小树回过神,立刻点头,又有点懊恼——他之前都忘了方锦娘没地方住的事情了! 不过方锦娘为什么要住朱老爷家?不是可以住他姐家么? 算了,他姐怎么说就怎么听吧,不然他姐要揍他。 金小树看到方锦娘,不自觉又笑了,然后被金小叶踢了一下小腿:“回神,摇船去!” “我马上去。”金小树这才跑出去。 商量 金小树摇船, 把金小叶和方锦娘送到朱家附近,停好船又把人送到朱家家门口。 朱家所在的地方,住的都是崇城县的有钱人,巷子里特别干净, 院墙上一棵杂草也没有。 朱家大门开着, 金小叶没进去, 而是跟门房说了一声:“朱老爷在家吗?我是黎青执的娘子,有事想拜托朱老爷。” “原来是李先生的娘子,小娘子你们先去里面喝口茶,我去找我家老爷。”门房在金小叶报上名字之后,立刻笑着开口。朱前特地交代过, 让他们遇着黎青执或者黎青执家里人,要客气一点。 说完, 门房就引着人往里走。 黎青执之前跟金小叶说过,让她有事可以去找朱前帮忙,但金小叶还真没想到, 自己到了朱家待遇会这么好。 他们三个被带到朱家的偏厅里,下人不仅给他们上了茶水,还给他们端来了点心。 黎青执以前没少往家里带朱家的点心,今天上的这糯米丸子金小树以前就吃过。 他这个年纪的人胃口特别好,以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他还特别馋。 当初每次黎青执分他吃食,他都要开心半天, 夸了又夸。 不过这一个月,黎青执给他的吃食他都没吃,全给方锦娘了,还自己花钱买了一些觉得应该会好吃的东西给方锦娘。 现在看到这点心,他也第一时间对方锦娘说:“锦娘, 这点心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见方锦娘不动,他还拿了一个送到方锦娘嘴边。 方锦娘张嘴吃了:“是很好吃。” 金小树闻言,又笑起来:“你多吃点。” 金小叶也道:“对啊锦娘,你早上还没吃过东西吧?多吃点,唉!我太着急,都忘记让你吃了东西再过来了!” 她怕方母找过来,有点着急,都忘了让方锦娘吃东西。 “没事,我不饿,我这边还有一包栗子,”方锦娘把金小树早上给她的栗子拿出来,“金掌柜,这是小树买的,你也吃点。” 金小叶瞪了金小树一眼,金小树这段时间没少蹭他们家吃的,但只进不出,从不买给他们吃! 可惜,金小树光顾着看方锦娘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姐姐的眼神。 算了,不计较了!金小叶抓了栗子吃起来。 正吃着,朱前来了。 就在几天前,朱前成了崇城县商会的会长,也因此,这几天他特别忙,见了不少人。 可即便如此,听说黎青执的娘子要见他,他还是放下手边的事情过来了。 一来,朱前就见金小叶他们在吃东西,不免莞尔——黎青执的家里人,跟黎青执真像! 双方打了招呼,金小叶也不隐瞒,把方锦娘的情况说了,又问:“朱老爷,能不能让锦娘在府上住几天?” “当然可以。”朱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朱家房子还是很多的,收留个姑娘住几天不是事儿。 至于方锦娘身上那点麻烦……这在朱前看来根本不是事儿! 王老爷那边他打个招呼就行了,肯定不敢追究,至于方锦娘的娘,那就是个普通妇人,她能干啥? 不过黎家这对小夫妻还挺有意思的,黎青执之前往他家送了个被亲爹卖了的赵满仓,今天金小叶又往他这里送了个差点被娘卖了的方锦娘。 朱前对此挺高兴的,怎么说呢,黎青执和金小叶愿意帮助别人,就说明他们是好人。 他当然更愿意和好人打交道。 朱前当场就让人给方锦娘安排了住处,就住在他女儿的院子里,又亲自把金小叶和金小树送出门。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朱前还送上了一大盒点心。 等出了门,金小树忍不住道:“姐,朱老爷真是个好人1” 金小叶道:“朱老爷确实是好人,不过他愿意帮忙,都是因为你姐夫,你要记着你姐夫的好。” “我一定记着!”金小树道。 金小叶又道:“对了小树,锦娘眼睛不太好……你知道吗?” “啊?”金小树一脸茫然。 金小叶早就猜到他不知道了,方锦娘眼睛不好的事情不是秘密,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但金小树肯定不会去跟别人打听方锦娘,她又没说…… 金小叶把方母前些年让方锦娘不停地做针线,害方锦娘眼睛越来越差的事情说了:“长身体的那几年用眼睛太多,特别容易把眼睛用坏,锦娘她看东西就看不清楚,以前你给她送吃的,她都没看清你长什么样子。” 金小树闻言如遭雷劈。 金小叶皱眉:“怎么?你嫌弃她?” “没,没有。”金小树连连摇头,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她娘怎么这么坏啊!姐,锦娘一直没看清我,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我?那……那……” 金小树之前觉得方锦娘喜欢自己,为此特别高兴,但现在好像是他会错意了…… 想到这里,金小树挺懊恼的。 “不管她看没看清你,都想嫁给你,怎么,你不想娶?”金小叶问。 “我想娶的!”金小树立刻道。 “想娶就好,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金小叶道,“今天都这样了,我陪你回去一趟吧,把这事儿告诉爹娘。”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在安顿好方锦娘之后,他们还是回去一趟比较好。 金小叶还觉得应该把这件事跟黎青执说一说。 之前张赟权的手下打了金小树之后,张赟权和他的手下竟然全被黎青执弄去蹲了大牢……金小叶觉得黎青执特别厉害。 说干就干,金小叶让金小树马上回村。 出了这样的事情,金小树也没心思做生意了,他飞快地划船,往庙前村所在的方向而去。 他们到庙前村的时候,刚好是中午。 最近地里没什么活儿,村里人有些去了县城做工,大部分人则在家休息,两人一路回家,看到好些人坐在家门口晒太阳。 看到他们,村里人挺好奇的:“小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点事儿。”金小叶快步回家,就见黎青执正一边吃饭,一边看书。 “小叶,出什么事了?”黎青执看到金小叶,担心地问道。 金小叶道:“金小树和方锦娘在一起了!” 黎青执有点惊讶:“怎么回事?” 金小叶看向金小树,金小树就把他跟方锦娘的事情全都说了。 黎青执早就知道金小树有喜欢的人了,但他直到此刻,才知道那人是方锦娘。 方锦娘确实很漂亮,金小树这样的少年会喜欢她不奇怪,至于这次的事情…… 黎青执道:“小叶,你往外就说小树跟方锦娘两情相悦,结果方家嫌弃小树没钱不同意,方锦娘就跟家里闹了矛盾。” “我就是这么想的!”金小叶道。 “那小叶,你去找你爸妈说一声吧,就说小树把人家家里的姑娘给拐出来了,”黎青执笑着看向金小叶,“你让他们快些准备准备,把婚事给办了。” “我这就去!”金小叶想带着金小树离开。 然而黎青执拉住了金小树:“小叶,你一个人去吧,我跟小树有话说。” 金小树的婚事,自己一个人去说一下也可以。 金小叶没反对,很快离开了,等金小叶走了,黎青执对金小树道:“小树,我们出去走走。” 金小树今天经历了不少事情,心里还乱着,他跟着黎青执往外走,两人很快就来到外面空旷处。 这时,黎青执突然严肃地开口:“小树,只差一点,方锦娘就没命了!” “什么?”金小树震惊地看着黎青执。 黎青执道:“方锦娘不是在她娘面前说她要去寻死吗?她这话应该不只是说说的,她肯定这么想过。” 金小树闻言有些怕了。 黎青执又道:“小树,她眼睛看不清,路上遇到你没跟你打招呼,你就以为她不喜欢你,都不去跟她问个清楚……要是昨天你没去你姐那里,今天不去给她送东西,她说不定已经去寻死了。” 金小树知道他姐夫说的真的有可能,眼眶顿时红了:“姐夫……” “小树,这世道的女人不容易,方锦娘就要嫁给你了,你以后对她好点,包容一点。生活中肯定会遇到各种问题,遇到问题以后,你别逃避,要去问清楚,要去解决……”黎青执慢慢地说起来,说了很多。 他特地吓唬金小树,还说这么多,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金小树能成熟一点,承担起责任来。 金小树的年纪有点小,他觉得金小树过几年再成亲会比较好,但事已至此,就只能拔苗助长一下。 一般来讲……金小树怜惜心疼方锦娘,将来遇到问题又不闹脾气愿意去解决的话,他们的婚姻就不会出问题。 “等明天我带你去朱家见见她。”黎青执最后道,然后把金小树打发走了。 金小树走了,而黎青执的心情不太好。 能穿越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这个时代比末世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他对这个时代,却还是有很多不满。 这个时代到底不是他十八岁以前生活的法治社会,在大齐,有太多的不公平了。 原主的父亲被污蔑之后,又被满门抄斩。 原主一路南下逃难,更是见到了无数人间惨事。 等到了崇城县……这已经是一个富裕,百姓相对而言安居乐业的地方了,但在这里,还是会遇到各种事情。 原主被绑走,被关着挖了五年石头,而他什么都做不了,没法帮他报仇,没法救出那些还在被关着挖石头的人,因为那个采石场是一个王爷开的。 赵满仓还是个孩子,但被他父亲送去洪家做工之后,天天挨打还求告无门。 还有现在的方锦娘,她能养活自己,但这个时代的种种束缚困得她喘不过气,她差点就活不下去! 黎大毛黎二毛在不远处玩,黎青执知道自己作为父亲,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但这个时代的阶级太分明了,他们若是得罪个权贵…… 还有,他现在没有女儿,但将来说不定会有,黎大毛黎二毛也说不定会生下女儿,到时候这些女孩儿,又会遇到什么? 黎青执想了很多,最终长出了一口气。 他现在什么也不是,想太多没用。 不过大齐最大的问题,还是人跟人,是不平等的。 权贵高高在上,百姓只是蝼蚁,而等落到同一级别……少不了就弱肉强食。 孩子、老人、女人,这些都是弱者,原主逃难来的路上,这些人也是最先死的,除非有身强力壮的人愿意保护他们。 好吧,他想的有点多了。 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过好自己的人生,然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一些事情。 比如这时候,他可以操心一下金小树和方锦娘的婚事,让方锦娘将来可以过得好一点,还有方锦娘的那个妹妹方绣娘,也可以想想办法。 说起来……方锦娘的高度近视,这对黎青执来说,其实是很容易就能治好的小毛病。 他的异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体。 他能改变自己的身体,自然也能改变别人的身体,最多就是消耗的异能会多一点,就方锦娘这个,他用异能稍稍改变一下方锦娘的晶状体,方锦娘也就看得清了。 不过他真要这么干了,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异能,所以他轻易不会动手。 原主的父亲只是当个县令,就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黎青执那么惜命却还敢去考科举,准备进入官场,这都是因为他有异能。 只要不遇到突发情况一下子死了,他就算陷入争端……只要他暴露异能,帮人治点毛病,肯定会有人保他。 但这样做很危险,而且他的异能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被无限削弱,都这么久了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养好……不到生死关头,他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那些人或许不会伤害他,但他们会伤害他的亲人来逼他,不是吗?要是那时候他因为异能太弱没能把人治好,他的亲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上辈子 黎青执收回思绪, 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暗叹了一口气。 他给金小叶检查过身体,金小叶前几年太劳累,体内多少有点亏损, 但如今的他, 没有余力帮金小叶治疗。 不过金小叶到底年轻, 多吃点好好休息,慢慢地就养好了。 他现在也不可能帮方锦娘治疗,治疗近视需要动用的异能不多,但以他如今的能力,也得分几次才能治, 这也就算了,治疗需要有身体接触。 这可是古代, 他能去牵方锦娘的手吗?不能的! 方锦娘只是近视,只是生活不方便一点,到底没有生命之忧, 先放放也无所谓。 其实……与其想着用异能给方锦娘做治疗,他不如想想怎么把玻璃给搞出来,将来好做眼镜卖。 大齐是没有玻璃的,他之前一穷二白也没办法去做玻璃,但现在他不是认识了朱前吗? 他可以让朱前找人,试着烧一下玻璃。 当然不是现在, 还要再等等。 朱前刚坐上商会会长的位置,苟县令那边也没彻底掌权,时机还不成熟。 黎青执朝着黎大毛黎二毛走过去,抱着两个孩子就是一通亲。 他儿子真的太可爱了! 他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黎大毛黎二毛被突然“袭击”先是愣了愣,然后就去亲黎青执。 他们喜欢跟黎青执亲近! 现在村里的孩子, 哪个不羡慕他们有个好爹? 隔壁姚小宝正跟他们一起玩,这会儿就一脸艳羡。 姚小宝其实是小名,姚振富是给这个儿子起了个很好听的大名的,不过大家叫惯了小名,没人叫大名。 “带你们小宝弟弟去玩吧。”黎青执亲完,又摸了摸黎大毛黎二毛的脑袋。 黎大毛和黎二毛就带着姚小宝去玩了,赵小豆则在旁边看着他们。 姚小宝被金茉莉看得很紧,一般是不跟黎大毛黎二毛一起玩的,今天金茉莉回娘家了,他才跑到黎家来玩。 金茉莉和姚振富不喜欢黎家,但他其实挺喜欢的, 黎青执回到家,就见金小树坐在那里,还在发呆。 黎青执道:“走吧。” “去哪儿?”金小树问。 “去你家。”黎青执道。 两人一起往金家走去。 另一边,金家。 金家今天挺热闹的,有两个亲戚带着女儿上门,想把女儿说给金小树。 金小树在庙前村本就算是不错的小伙子,现在金小叶一个月挣十两银子的消息传出来…… 除非有本事把女儿嫁去城里,不然金小树已经是村里普通人家最好的选择了。 来金家的这两个亲戚,一个是金奶奶的妹妹,她带了自己的孙女儿过来,另一个则是金大伯母的妹妹,她带了自己的女儿过来。 这两家原先是有点犹豫的,主要是金小树很听金小叶的话,金小叶又过得不好,他们怕金小树将来会一直补贴金小叶。 之前金小树去撑船,在他们看来也是金小树给金小叶做白工。 可要是金小叶一个月能挣十两……金小树撑船肯定没有做白工! 金小树确实对金小叶很好,但金小叶也很疼这个弟弟,现在金小叶有了钱,都愿意供黎青执去读书了,她能不帮着金小树? 昨天才得到消息,今天这两家就都过来了。 此外,金茉莉也回娘家了,得知她娘要把她表妹嫁给金小树之后,专程回来的。 她也想把她表妹嫁给金小树。 上辈子,金小树的生意也做得不错,非常有钱,把她的三个兄弟衬得一无是处。 要是她表妹能嫁给金小树,将来日子肯定过得好,他们也能沾光。 在她记忆里,金小树有钱之后带着他爹去了城里住,把家里的地免费给他们种,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给他们了!可要是金小树娶了她表妹,怎么都会拉拔一下她的兄弟吧? 主要是,上辈子金小树和他媳妇儿的关系,并不好。 上辈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姚家……或者说金小叶,已经开始做生意了。 那时的金小叶没有卖头花,做的生意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也是因为这个,她一开始才没有意识到姚家的钱是金小叶赚的。 她记得那时候,姚家人是在家做了饭菜,然后姚艄公撑船拿去码头那边卖。 金小叶和金小树都跟着金大江学了点手艺,做的饭菜好吃还实惠,生意就挺好的,再后来,金小叶琢磨出一种卤味来,就在崇城县开了一家店。 这时候,他们其实也没有太多钱,但后来…… 金茉莉记得她去世前,在三十年后,金小叶在府城都是有店的! 她在崇城县这边做卤味,一大早装船送去府城售卖,每次都被抢购一空。 当时他们这些崇城县周边村子的人,待客的最高标准,就是买一点姚记的卤味。 买不起卤鸡卤鸭,买点卤豆干卤鸡蛋也很体面了。 而金小树一开始帮金小叶运货,后来么……他弄了一些船,开了个船行。 金小叶很有本事,金小树也不差。 金小叶跟姚振富关系不好,两人几乎都不一起回村,金小树也差不多。 上辈子这时候姚家已经挣着一些钱了,金小树在姚家帮着做饭卖饭,每天都有收入。 于是她奶奶和她娘,就都想把娘家亲戚嫁给金小树。 但她娘说话不好听,金小树不喜欢她娘,后来就娶了她奶奶娘家的亲戚,一个叫江春凤的姑娘。 金小树和江春凤一开始关系还不错,但江春凤这人吧……她奶奶特别喜欢这个孙媳妇,江春凤在金家就完全不干活,只哄着她奶奶。 江春凤还喜欢用她奶奶来压金小树,对金小树的爹娘也不好,贴身的衣服都让金小树的娘洗。 当然江春凤会这么干,也是因为金小树的娘是个面团性子。 总之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差,金小树的娘太累,摔一跤摔断腿早早去世之后,更是相互看不顺眼。 但那时候孩子都有了,过还是一起过的,只是听说金小树在外面有人,具体怎么回事,就没人知道了。 可即便不得金小树的喜欢,江春凤的日子也过得很好,有人伺候着在县城享福。 要是她表妹嫁给了金小树…… 金茉莉一大早就回了娘家,让她娘对着金小树的时候,态度好一点,别把人得罪了。 金大伯母不以为然,就算金小叶现在能挣钱了,她也并不把这对姐弟看在眼里,甚至觉得金小树配不上她外甥女。 “娘,金小树和金小叶赚得不少,你就算不笼络他们,也别上赶着得罪。” “我哪里得罪他们了?”金大伯母不满。 其实金茉莉也不觉得自己母亲有什么不对的,毕竟她母亲一直是那么对金小叶姐弟的,但她还是多劝了劝,又跟她表妹说金小树多好多好。 她甚至还撒了个谎:“金小树撑船赚的钱挺多的,他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 金茉莉的表妹眼睛亮了。 “你比江春凤漂亮,到时候主动点……”金茉莉又劝起来,上辈子她表妹听多了她娘说的金小叶姐弟的坏话,不乐意嫁给金小树,一点没主动。 等后来金小树发达了……她表妹不知道多后悔。 结果,金茉莉正说着呢,金小叶突然回来了,她还直接找到了金奶奶:“奶奶,我给小树说了一门亲事。” “什么?金小叶,你弟弟的亲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去说了?”金奶奶大怒。 金小叶自己嫁人就不听她的,现在竟然连金小树娶媳妇都要管! “我不说还能怎么办?金小树拐了人家秀才家的小娘子,事情都闹大了!”金小叶道。 金家人都傻眼了:“什么?” 方锦娘从方家离开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庙前村的人迟早知道,这会儿,县城应该已经有很多好事者在传这件事了! 金小叶道:“金小树喜欢上方家的小姐,天天给人家送吃的,方小姐人单纯,就愿意嫁给他了,被他哄了之后还带他回家,但是方小姐的娘不愿意。现在方小姐跟她娘闹脾气,去亲戚家住了……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小树跟她的婚事,得快点办。” 金小叶避重就轻说了说,又介绍了一下方家和方锦娘的情况:“方小姐的爹生前是个秀才,方小姐有一门绣花的好手艺,一个月光靠绣花,就能挣一两多银子。” 金家人倒抽一口冷气。 在庙前村,有幸嫁去县城的姑娘是有的,但还没有哪个村里的男人,能娶到县城的姑娘! 金小树竟然被住在县城的,秀才公的女儿看上了?他这是什么运气! “方小姐长得可好看了,还认字……也不知道小树是怎么骗到人家的。”金小叶又道。 金家人也在琢磨这件事。 金小树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县城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 所有人里,也就只有金茉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这方家小姐……是不是叫方锦娘?” 金茉莉其实不是个消息灵通的人,但崇城县的一些大事,她还是知道的。 方锦娘还好……她妹妹方绣娘,那可是个杀了秀才公的狠人! 准备 金茉莉重生后, 很多事情就变了。 比如黎老根没死,比如她上辈子的丈夫如今早就已经娶了别人,又比如说姚家并没有开始做生意发财。 但以前,改变的都是她身边, 跟她相关的事情。 最近就不一样了, 县城的一些大事都变了! 这些天她公爹整天念叨苟县令, 跟他们讲苟县令破案的故事,说张臭钱被苟县令关进大牢多么让人大快人心……上辈子压根就没有这件事! 她记得上辈子张臭钱根本没有被抓,因此人中黄的价格越来越贵,她那时候的丈夫因为买不起肥料,家里的地的收成就变差了…… 因为县城的人倒马桶要出钱, 县城也越来越臭。 至于苟县令……那时候根本没人说苟县令好,她所在的赵家村, 大家都在骂苟县令。 毕竟赵小豆死了,他们去报官,结果洪家的小少爷最后一点事情也没有。 村里人觉得, 就算那是个疯子,杀了人也要偿命,他们都觉得苟县令被洪家买通了。 在一年多以后,因为崇城县有个秀才被残忍杀害,崇城县又臭气熏天……苟县令就被摘了乌纱帽。 苟县令被赶走的时候,大家都在叫好, 觉得苟县令罪有应得,可现在,苟县令竟然成了人人称颂的好官! 苟县令是因为秀才被杀的事情出事的,所以金茉莉对这事儿印象很深。 这样的案子,也确实很少发生。 那个被杀的秀才姓方, 杀他的人,是他的二姐方绣娘。 方秀才当时是崇城县的热门人物。他原本没什么名气,但过了县试去府城考院试的时候,他写了一首诗诉说母亲供他读书的不容易。 那首诗他写得特别好,府城的一个大官看到之后当众夸他孝顺,他一下子就出名了,最后还考上了秀才。 结果,就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县城出了个孝顺的方秀才的时候,他二姐方绣娘杀了他。 听说方绣娘先是在他的饭菜里放了老鼠药,结果没把他药死,只让他不停地拉肚子,然后方绣娘就拿了一把剪刀,活生生把他给扎死了。 杀了他之后,方绣娘就自尽了。 官府定案,说方绣娘是疯了才会杀人,但崇城县的人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听说那方秀才能读书,全靠两个姐姐日夜不停地做针线,方秀才的大姐方锦娘针线做多了之后,眼睛就瞎了。 然后方秀才的娘,就把她卖给了县城一个姓王的老爷当妾。 而方锦娘去了王家之后,不过半年就死了,听说是被王家人磋磨死的,出了这件事之后,方秀才母子还没有追究,拿了王家的赔偿就息事宁人了! 这也就算了,考上秀才之后,方秀才为了拜师,还打算将方绣娘嫁给孙举人当妾。 没错,就是孙举人,那个一只脚都入了土,满头白发的孙举人! 方绣娘大约是受不了了,才会用剪刀扎死方秀才,听说那之后,方母就疯了。 这对金茉莉来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能记得这两人的名字,是因为她们一个叫锦娘,一个叫绣娘,连起来就是“锦绣”二字。 方锦娘不是做针线瞎了之后,被送去给王老爷当妾了吗?她怎么会跟金小树搅和在一起? 金小叶道:“对,方小姐是叫方锦娘,你知道她?” 金茉莉道:“听说过……我听说她是个瞎子?”她是同情方锦娘和方绣娘的,但她还是想让金小树娶她表妹。 “没瞎,我不是帮着吴掌柜在县城分发绣活吗?方锦娘有来我这里拿活做,她眼睛是不太好,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但没有瞎。”金小叶帮方锦娘说话。 金茉莉算是知道方锦娘怎么会跟金小树认识了。 上辈子金小叶没做分发绣活的生意,一直带着金小树在码头卖吃食,金小树也就不认识方锦娘,这辈子金小叶换了个生意做,两人也就认识了。 听说方家姐妹长得都很漂亮,金小树会喜欢人家再正常不过。 只是……方锦娘是秀才的女儿,她弟弟也是个读书人,她怎么会喜欢金小树? 金茉莉一脸茫然,其他人也都还没回过神。 不管是金奶奶那边的江春凤,还是金茉莉的表妹,她们上回见金小树都是过年的时候。 那时候的金小树是个没过变声期的瘦削少年,还朝着她们翻白眼。 她们一开始,其实都不太喜欢金小树。 但现在金小树被县城的姑娘给看上了……这两人顿时就觉得金小树很好,觉得不甘心了! 倒是一开始很生气的金奶奶,听了金小叶的话之后,对方锦娘充满好感,那姑娘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 金奶奶问:“人家县城的姑娘,真看上小树了?” “这还能有假?”金小叶道。 “你说她娘不同意……” “也就是嘴上说说,女儿真看上了,她娘又能怎么办?”金小叶道:“我当初看上了黎青执,最后不也嫁了?” 是这个道理……金奶奶正想说点什么,金大伯母道:“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这姑娘莫不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要找下家吧?” 金小叶和金小树的日子越过越好,就连自己的女儿都让她别得罪这两人,金大伯母心情挺差的。 金大伯母这话说得很不好听,也是巧了,金小树这时从外面进来。 跟黎青执聊了聊,意识到方锦娘原本想要寻死之后,金小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 他虽然出生在农村,从小缺吃少穿,但生活环境其实挺单纯的,爹娘姐姐也都对他很好。 在庙前村的同龄人里,他算是过得好的。 一直到今天,他才算是见识到了现实的残酷。 方锦娘差点死了! 今天早上方锦娘把他带回家,其实是孤注一掷,求一条生路吧?而他什么都不知道,光顾着傻乐了! 金小树心里一直很难受,没想到回到家,竟然还听到自己的大伯母在编排方锦娘! 金小树冷脸看向金大伯母:“伯母,话不能乱说!” 金小叶更是道:“大伯母,我听说你当初也是非要嫁给我大伯的,莫不是在找下家?” “你,你们……”金大伯母被气坏了。 金小树这时却是看向自己那对没有存在感的爹娘:“爹,娘,我想娶方小姐。” “好,好。”金大江连连点头,金母更不会有意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奶奶,我记得我们家孙辈成亲,公中都会出十两银子?你给我吧,我去找人操办。”金小树看向金奶奶。 他原先是没想过要自己操心这亲事的,村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成亲,亲事基本上都由家里长辈操办。 但得了黎青执的提点,他想的就多了点。 他奶奶年纪不小了,成亲的事情要是让家里去办,很有可能最后出面办事的人是他大伯母。 没办法,他母亲习惯了听别人的。 他大伯母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方锦娘,谁知道她最后会干点啥? 方锦娘已经很可怜,都无家可归了,他不能让她在他家受委屈! “哪有人亲自操办婚事的?”金大伯母不乐意了,这事儿要是给她办,她能从里头挖出不少钱来。 金小树道:“我会让我爹娘看着,就不劳烦大伯母了。” “你确定要娶那个方锦娘?”金奶奶见金小树一副要自己做主的样子,又不高兴了。 金小叶道:“怎么?不让小树娶,你们不怕方家打上门来啊?” 那肯定是怕的。 金家人面面相觑,觉得娶还是要娶。 不然还能咋的?人家要是找上门来,金家的名声就坏掉了! 金小树也不是听话的人,肯定不愿意娶别人! 当然还有一点……以方锦娘的条件,配金小树真的是绰绰有余。 金奶奶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江春凤和金茉莉的表妹送走了。 两个年轻姑娘出了门,相视一眼,都懊恼不已。 村里人觉得白胖的姑娘好看,但是男人的话……他们觉得个高强壮的好看。 金小树如今的个子就很高,瞧着也壮实,他说要自己操办婚事的样子,更是跟这个年纪的其他男人不一样,特别讨人喜欢。 可惜,金小树要去娶城里姑娘了! 两人不满地走了。 另一边,金奶奶从公中拿出十两银子给金小树:“这钱都是你大伯往家里交的……” 金小树没少听自己奶奶说这样的话。 他大伯确实挣得多,每个月都往家里交一贯,但他们家十几亩地,以前全是他爹在种,现在也有一半是他爹在种。 一亩地一年少说也能出产个二两银子,这还全给了公中,怎么没见他奶奶说? 他爹要是不干家里的农活,去干点别的,能挣不少钱! 甚至他爹去租别人家的地种,真要种了这么多地,也是能轻松养活他们一家的,他娘还不用干那么多活。 他们家才几口人! “奶奶,你要是觉得大伯亏了,那就分家吧。”金小树道。 “你胡说什么呢!好好的分什么家!”金奶奶道:“在一起也能让你大伯帮衬你。” “我不想拖累我大伯。”金小树道,他是没感觉到他大伯帮衬了他的,他大伯一直往公中交钱是不假,但他们一家活儿也少干。 而且他大伯往公中交的钱,他们又没用着! 哪怕是这十两银子……当初黎青执给他姐的彩礼,都被他奶奶收着了。 金奶奶怒火中烧,把金小树赶走了。 金小树也不逗留,直接去找金小叶了:“姐,我在你那里存的银子……” 金小树摇船的日子并不久,但挣得还可以,尤其是最近这一个月,他帮着卖货挣了不少。 加起来,他已经存了六两多,金小叶凑了个整,给他七两银子,还道:“我之前答应了给你一个金戒指,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朱前之前给金小叶送了一对绞丝银手镯,一个金戒指,两只金耳环,还有一条金项链。 当时金小叶就跟黎青执商量了,说等金小树成亲的时候,想给金小树一个银镯子,结果黎青执让她给金戒指。 金戒指的价值远超银手镯,金小叶挺感动的,觉得黎青执对她很好。 不过实际上么……黎青执就是不想金小叶戴别人送的戒指。 而且有钱之后,黎青执对这些身外之物其实不是很在意。 “姐,你真好。”金小树感激万分。 “知道我对你好就行!”金小叶道。 她对金小树好,其实是因为金小树对她也好。 金小树要是跟方锦娘那个弟弟一样是个白眼狼,休想她多给一分钱! 拿到钱,金小树又问金小叶婚事要怎么办。 金小叶作为已婚妇人,村里有人成亲都会去帮忙,自然知道婚事要怎么办,当下跟金小树说起来,说大概要准备什么东西,又说要去找隔壁村的瞎子看个日子。 最后,金小叶道:“大概就是这样了,你明天去跟锦娘商量一下,再确定到底要如何。” “好。”金小树答应下来。 临近 下午, 金小树载着金小叶,去了一趟县城。 两人直奔王姐家,从王姐那里得知方母没有来闹事之后,都松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 方锦娘都那么威胁方母了, 方母现在肯定不敢闹事。 这事情真要闹大, 方子荐就完了,方母那么重视儿子,肯定不会做可能会伤害到自己儿子的事情。 不过方母没来,来打听方锦娘的事情的人却有不少,好在方锦娘的名声并没有受太大影响。 主要他们这地方挺小的, 谁家有点事情大家都知道。方锦娘以前天天在家做针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段时间虽然出门了, 但在王姐家一坐就是一整天……这些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没人觉得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相比之下,倒是有不少人觉得方母太过分。 当然, 少不得有好事者编排方锦娘和金小树的事情,但其实没几个人相信,也就无所谓。 金小叶道:“王姐,徐夫人,锦娘现在住在朱家,过几天我弟弟就去跟她提亲, 外面的要是问起,就告诉他们这个,别的就不用说了。” 说得越多,越容易被人编排,不如就少说点。 “我们就是这么说的。”王姐笑起来, 又看向金小树:“小树,一眨眼你都要成亲了,以后要跟锦娘好好过啊!” 金小树认真点头:“我会的。” 这一天,金小树的心情可以说是经历了大起大落,此时此刻,他除了以后要好好过以外,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王姐瞧见他这样,对金小叶道:“小叶,这要成亲的人看着就是不一样啊!小树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那是!对了我们家里还有事,先走了。”时间已经不早了,金小叶带着金小树,又匆匆回了家。 等他们回到庙前村的时候,村里人已经知道金小树要娶城里姑娘的事情了,有人好奇,也有人扼腕。 “城里的姑娘怎么会看上金小树啊?” “我也觉得奇怪啊,金小树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估计金小树赚的不少!早知道我去年就去跟金大江说说了,我女儿比金小树小一岁,两人在一起正合适。” “我有个侄女儿也合适呢!” …… 人们少不得就找上金小叶,打听那城里姑娘的事情。 金小叶自然对方锦娘夸了又夸:“是秀才公的女儿!” “长得可漂亮了!” “她一个月能挣一两多。” …… 金大伯母虽然在金家的时候口没遮拦说方锦娘不好,但等出了门,她对方锦娘也是夸的。 都是金家人,金小树娶的媳妇儿不好,他们家其他人也跟着丢人! 一时间,金小树娶到城里姑娘这件事,就成了庙前村最热门的谈资。 姚家,姚艄公就挺羡慕:“金小叶和金小树的日子,真的是越过越好了!” 姚母也道:“是啊,谁能想到呢,金小树竟然还能娶到城里姑娘!” “你们这是不知道那个方小姐的情况,你们要是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就不会觉得金小树运气好了!”姚振富突然道。 “那方小姐怎么了?”金茉莉立刻问。上午在金家,金小叶和金小树认定了方锦娘,她也就没招了,但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甘愿的。 姚振富冷笑了一声:“方锦娘的弟弟方子荐是我同窗,据我所知他姐姐比他大了不少,方锦娘应该已经二十四五岁了?都是个老姑娘了!” 姚艄公夫妇还以为儿子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结果……就这? “没别的了?”金茉莉问。 姚振富道:“还要有别的?” 金茉莉也不说什么了。 方锦娘的年纪是大了点,但又不是大十几岁,这算啥啊! 不说别的,赵老三的媳妇儿,就比赵老三大不少。 而且他们这里有些人家会养个童养媳,抱别人家的女孩儿回来养着,让这个女孩儿把自己家儿子带大,再嫁给自己儿子……这种童养媳,基本上都是差个七八岁。 姚艄公道:“金小树这是捡了便宜了,人家肯定是在县城嫁不到合适的,才愿意选他。” 姚母认真点头。 姚振富:“……”这些人怎么回事啊?要是他,肯定不娶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 另一边,金家。 金父金母都老实巴交听别人的话,原本他们想着,金小树未来的媳妇儿,金奶奶看中谁就选谁,当然金小树要是不愿意,闹了,那么听金小树的也可以。 结果……金小树找了个城里姑娘! 晚上金小树回家后,金母就把夫妻两个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一共五两多:“之前你姐夫回来,你姐给他看病的时候钱不够,跟我们借过一点,但都已经还了,现在家里一共有这么多钱,你拿着吧。” 金父金母手上有多少钱,金小树一直都是知道的,他接了钱,对金父金母道:“爹娘,你们放心,以后我赚了钱就把钱还你们!” “哪有孩子还爹娘钱的。”金父道,这孩子成亲,爹娘出钱是应该的。 金小树没说话,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多挣钱了。 到时候就让方锦娘,还有他爹娘都过上好日子! 金父这时候又道:“赶明儿个,我和你娘就把这屋子收拾一下搬出去,以后你成亲了就住这里,这屋子大,你生了孩子,孩子也住的下……” “你们呢?”金小树忍不住问,他其实想过住哪里的问题,是想要起个新房子的。 金父道:“我们住柴房就行。” 金小树道:“柴房哪里能住人?我们起一间新屋子就行!”他们家那柴房,墙是用茅草和竹子编的,冬天会冻死人! “起房子要不少钱……”金父很犹豫。 他们正说着呢,房门被敲响了。 金小树打开房门,就见到了自己的奶奶。 金奶奶进了屋,对金小树道:“小树,我想来想去,有点事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金小树问。 金奶奶道:“一个月能挣一两多的姑娘,就算嫁过人也是个香饽饽,你一定要对人家好一点!不能因为人家以前有点啥,就对她不好。” 金奶奶其实跟金大伯母一样,怀疑这姑娘有过别的男人,不然怎么可能愿意嫁给金小树? 可就算这样……那可是一个月能挣一两多银子的! 哪怕嫁过人生过孩子,也是个宝贝。 金小树:“……” 金小树毫不犹豫地跟金奶奶要钱,金奶奶自然不愿意给,金小树就把人请了出去。 他不想听金奶奶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不过金奶奶这样子……他倒是不用担心金奶奶对方锦娘不好了! 第二天,黎青执带着金小树去了朱家。 他一同带去的,还有《苟县令惩治张臭钱》的故事。 这故事他总算写好了,去过朱家之后,他打算去一趟县衙,跟苟县令聊聊。 两人到了之后,方锦娘就被朱家的下人请了出来。 黎青执让金小树带着方锦娘去偏厅说话,自己则跟朱前聊了起来,询问码头相关的事情。 朱前道:“得知要立碑,城里的富户争先恐后地捐钱,苟县令打算在码头旁边盖一些房子出租,现在房子还没盖,大家已经争着要租了!还有人在附近买地,打算盖宅子……” 大齐建国人来,崇城县人口越老越多,城里的地方却没见变大,大家早就受不了了。 他就觉得家里有点挤,也打算去码头附近盖个房子住。 到时候城里的房子给朱寻淼,码头上的房子就给朱寻鑫…… 黎青执闻言,又问了一些细节,朱前一一说了。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另一边,金小树刚带着方锦娘来到偏厅,就拿出一个小布包给方锦娘:“锦娘,这个你拿着……我打算去起个房子,还有一些东西要买,只能给你十两银子,不过以后我会继续赚钱的……” 方锦娘愣住。 昨天金小树和金小叶离开之后,方锦娘回忆早上发生的事情,就猜到金小树可能并不知道她眼睛不好的事情。 她一直很担心,怕金小树知道之后嫌弃。 结果……金小树上来就给她银子? “锦娘,婚事你打算十天内办?还是二十天内办?我觉得一个月内肯定要办……” 方锦娘问:“你知道我眼睛不好吗?” 金小树毫不犹豫:“知道,所以我们的婚事,大概什么时候办?” 方锦娘:“……听你的,我都可以。” “那我就让瞎子找个近点的日子!对了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姐让我给你买点嫁妆,这是我们打算买的。”金小树把一张纸给方锦娘看。 方锦娘展开,把纸放到跟前,就看到了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明显是金小叶写的。 马桶一个,箱子两个,骨牌凳四个,蚕丝被两床……金小叶是按着他们村最体面的嫁妆定的单子。 反正这买下来,总共也就花五六两银子,金小树出得起。 方锦娘又有点想哭了,她眨了眨眼睛,然后道:“我在金掌柜那里还存了一些钱,你让金掌柜拿着那钱,帮我去买点红布,我想给自己做个嫁衣。” “我忘了这个了!不用你花钱,我去给你买红布。”金小树道。农村成亲其实不那么讲究,比如红嫁衣,大部分新娘子都是没有的,就算是红盖头,也都是跟人借了用。 不过方锦娘确实该有个红嫁衣。 方锦娘道:“别,这布我想自己买。就穿一次,也不用太好的布,剩下的钱就给我买点别的布吧,可以放在嫁妆里……” 方锦娘很想给金小树做一身衣服,不过大概率来不及了,就慢点做吧。 两人商量了许久,才回到黎青执那边,然后就听黎青执道:“你们来了?正好,我让朱叔给方姑娘请了个大夫,大夫应该快来了。” “锦娘不舒服吗?为什么要请大夫?”金小树有点担心。 方锦娘则有点紧张,突然给她请大夫,莫不是嫌弃她? 黎青执道:“方姑娘没事,请大夫主要是你姐听说方姑娘总挨饿,之前还胃脘痛,想让大夫给她看看。” “那是该让大夫看看。”金小树连忙道。 大夫很快就来了,让方锦娘坐在一边,给方锦娘把脉,还仔仔细细问了方锦娘许多问题。 “方姑娘脾胃虚寒,可以吃些理中丸,今后饮食上也要注意……”大夫说了不少,金小树认真记下了。 等大夫走了,黎青执问方锦娘:“方姑娘,能让我给你把把脉吗?” “可以。”方锦娘道。 金小树则有点好奇:“姐夫你还会把脉?” 黎青执道:“我想学一学。”他其实是想把方锦娘的眼睛,稍稍治好一点。 比如八百度的近视,若是治疗六百度,方锦娘的生活就会方便很多。 方锦娘已经成年了,今后不要过度用眼睛的话,视力应该不会涨。 黎青执学着刚才那大夫的样子,手指按在方锦娘的手腕上,同时闭上眼睛,异能来到方锦娘头部。 他上辈子给很多人做过治疗,这辈子和金小叶在一起之后,之前金小叶被虫子咬了很痒,他也帮着治过。 相比于上辈子,他现在的异能真的非常非常弱小。 黎青执把脉之后,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 金小树问:“姐夫,锦娘怎么样啊?” 黎青执道:“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把她的脉搏记了下来,下次再遇到这样的脉搏,我就知道人家是脾胃虚寒了。” 金小树:“……” 黎青执又道:“你也坐下,我也给你把脉看看,看你的脉搏跟我有什么不一样。” 金小树不疑有他,也坐下给黎青执把脉。 黎青执的异能已经用完了,这次单纯就是把脉,当然他什么都没有把出来,就只道:“你的脉搏比我有力多了。” “那是,姐夫,我力气比你大多了!”金小树道。 “行了,你送我去县衙吧。”黎青执道。 金小树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了方锦娘一眼,这才跟着黎青执离开。 苟县令最近很忙,但得知黎青执来了的消息,却还是热情地接待了黎青执。 等看到黎青执写的新故事,更是喜出望外,立刻就让人送去书店,找人誊抄之后传播出去。 成为崇城县人人称赞的县令的感觉真的很好!他现在充满了干劲! 关于码头的事情,黎青执少不得又要跟苟县令长谈一番,这才知道,大概再过半个月,苟县令就又要找人服徭役了。 金小树和方锦娘的婚事,最好在半个月内办好,而他等忙过这一阵,就该专心读书了。 苟县令打算明年二月举办县试,而现在,已经是十一月,距离县试满打满算只有四个月。 成亲 黎青执他们离开后, 朱前就让丫鬟送方锦娘回房间。 今天跟金小树聊过,方锦娘的一颗心彻底落到了实处,心情特别好。 她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都清晰了一些。 起初拉着金小树去见自己母亲的时候, 她并不知道金小树是谁, 心里多少有点慌, 就怕所托非人。 但现在她不怕了。 金掌柜是个很好的人,金小树也是个很好的人,她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方锦娘回到住处,就打开了金小树给她的荷包。 这是金小树给她的彩礼,她推说不要, 但金小树说别人都有,硬是给了她。 十两银子的彩礼在县城算少的, 但她知道在乡下不算少了,更不要说金小树还打算给她买嫁妆。 方锦娘仔细看了看荷包里的东西,然后就被惊住了。 这荷包里有好几锭银子, 正如金小树所说,加起来一共十两。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枚金戒指! 这戒指款式一般,但金灿灿的非常亮,成色肯定很好……这戒指怕是值十几两银子! 方锦娘握着戒指,泪水突然就落下来了。 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因为高兴。 另一边,黎青执离开县衙,在附近的河埠头找到了金小树。 他本来想带金小树去县衙,但金小树不敢去,坚持要在这边等着。 “姐夫, 我们接下来去干嘛?”金小树问。 “你不是要去给方小姐买嫁妆吗?去吧。”黎青执道。 金小树听到“嫁妆”两字,兴奋起来,当下就带着黎青执去了崇城县专门卖嫁妆的地方。 他在县城撑了几个月的船,对县城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 这边卖的,都是给普通人用的东西,价格很便宜,不过那对庙前村的人来说已经是好东西了。 在庙前村,多的是女孩子带几身衣服就嫁人的,一来是父母不想分薄家里的财产,二来么……大家都穷。 村里有马桶的人家都不多。 金小树一口气买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不好带回家,他们就又去了一趟朱家,让朱家的下人将之搬去方锦娘那里。 期间经过码头,黎青执看到有一些大船停在码头旁边,大船上的人还从船上放下用绳子系着的篮子,跟周围那些摇着小船卖东西的人买吃食。 这船队挺大的,黎青执微微愣了愣,才想起来今天是吴白川跟着船队北上去做生意的日子。 这应该就是吴白川会加入的船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家紧锣密鼓地准备起金小树的婚事来。 金小树成亲的日子定在十二天后,而这些天,金小树一直在忙碌。 他请村里人帮忙,在金家旁边盖了单独的两间屋。 对此金奶奶很有意见,觉得他挨着金家原有的房子盖一间屋就够了,没必要盖两间。 尤其是……金小树竟然还在其中一间屋里,砌了个灶台! 一直管着金家大大小小所有事情的金奶奶非常生气,骂了金小树一顿,但金小树没管她。 他特地盖两间房是有原因的,方锦娘提过,想把她妹妹接出来,这样的话,多盖的一间房,就可以给方绣娘住。 至于为什么不多盖几间……他没那么多钱。 而且屋子中间隔开,就能分成南北两间,他姐出嫁前,他和他姐就一直跟他爸妈住在隔成两间的屋子里,村里人多的是一家人住一间屋的。 用十二天的时间盖两间屋时间有点紧,但因为金小树多请了人,还给这些人送了肉,最后倒也盖了出来。 除了盖房子,这些日子金小树还定了酒席名单,跟村里一些人家说好了要借碗借桌子,他还买了菜,找好了跟他去县城迎亲的人…… 这些原本该是父母做的事情,金小树全都自己干了。 黎青执完全没帮忙,金小叶想帮忙,也被黎青执拦住了。 黎青执觉得,让金小树多干点事情是好事。 男人么,这些事情干多了,人也就成熟起来了,这样将来才能撑起一个家。 不然遇到事情就知道找娘……这种人有什么用? 原主南下一路逃难,这种连个主意都拿不了的人,都走不远。 等房子盖好,就到了金小树成亲的日子。 庙前村的人办酒席,基本上都是金大江掌勺,金小树办婚事,他也想自己掌勺,好省点钱。 但金小树没同意,他特地从隔壁村请了个会烧酒席的人过来,让自己的父亲歇着。 按照庙前村的习俗,有人成亲,本家和左邻右舍要帮忙,金家本家多,来帮忙的人也就很多。 昨晚上已经杀了一只猪,今天他们就把猪肉剁开下锅,又把金小树借的桌椅板凳碗筷背到金家…… 上午九点左右,身上戴了一朵大红花的金小树,就带着十个人,摇着两条船头贴了红纸的船从庙前村出发,去县城迎亲。 除了金小树的船以外,姚艄公的船也借来了。这会儿金小树的船金桑树摇着,姚艄公的船则由姚艄公摇着。 金桑树是自家人,来帮忙是不给钱的,姚艄公借船加上来帮着摇船,金小树给了他个一钱银子的红包。 黎青执也在去迎亲的船上,金小叶没去,在金家帮忙。 路上,跟着去迎亲的人时不时说话:“金家这婚事办得真体面!” “金小树运气真好,竟然能娶到县城的姑娘。” “去迎亲怎么还摇两艘船?不都是一艘?” “可能是嫁妆有点多?” …… 金小树的婚事办得有点着急,其实村里有传言,说这是因为金小树跟女方婚前就有了点啥。 不过在去迎亲的路上,他们肯定不会说这个。 就算是私底下说……男人们其实也是羡慕的居多。 方锦娘成亲的事情,完全没有知会方家,朱前收拾了他还没那么有钱的时候在崇城县买的一栋小房子,让方锦娘在里面出嫁,他还让朱家的下人去帮忙,让婚事办得热闹体面。 庙前村去迎亲的人,也就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 庙前村这边,都是上午出发迎亲的,迎亲的人会在女方家吃饭,然后下午出发回去。 黎青执他们,也就在朱前的老房子里,吃了一顿朱家的厨娘做的酒席。 跟他一起来迎亲的人,都对饭菜赞不绝口:“这酒席真体面。” “好多肉!” “这方家真有钱!” “好多我没吃过的东西,油水好足!” “方小姐的娘一直没出面,怕是还不太乐意……” …… 他们听过方锦娘跟自己母亲闹翻的传闻,但现在看到这情况,就以为人家还不太乐意。 但再不乐意,女儿还是嫁了,所以也没什么,最多将来金小树跟着媳妇儿回娘家的时候吃点苦头。 这成亲的礼节,基本上就是越有钱的越复杂,普通百姓会简单很多,等吃过饭,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方锦娘就被金小树从屋里牵了出来,跟着金小树来迎亲的人,则将金小树买给方锦娘的嫁妆一一搬到船上。 “怪不得要两艘船,好多嫁妆!” “新娘子家里真舍得。” “新娘子自己就挣不少钱呢!” …… 搬完嫁妆出发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后面又跟上来两艘船。 “那两艘船是干什么的?”有人不解地问金小树。 金小树轻咳了一声:“那也是嫁妆。”就在不久前,黎青执告诉他,说是朱前给方锦娘准备了一些嫁妆,那些嫁妆装了两艘船,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庙前村。 得知这件事,金小树都傻了,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不过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以至于周围人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跟着金小树来迎亲的人听到这话,也傻了。 尤其是还没成亲的金枣树,这会儿眼睛都红了。 考虑到金家是普通人家,朱前给方锦娘准备的嫁妆都是普通人家用的,并不贵重,但数量很多很全。 那两艘船上有一张八仙桌、四个条凳、一个衣柜、一个斗橱、一个碗橱,还有一些用稻草绳扎起来的碗和布料脸盆。 杂七杂八什么都有,这些再加上之前金小树给方锦娘买的嫁妆……金小树和方锦娘已经能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而不缺任何家当了! “小树,怪不得你要盖两间屋!”有人忍不住道,“没有两间屋,都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其实朱前给的这些嫁妆,全部加起来也就值个二十两银子,但在农村,谁家会花这么多钱买嫁妆? 当四艘船在庙前村停下,迎亲的人搬不动东西回去喊人……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惊动了。 村民们纷纷从家里出来,看金小树的媳妇儿从城里带来的嫁妆。 “金小树这是娶了个金娃娃啊!” “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谁出嫁有这么多嫁妆!” “你们看到了吗?新娘子手上戴着金戒指!” “新娘子真有钱。” “那些柜子做得真好。” “好多碗筷,都是崭新的。” “那么多被子,够他们夫妻两个盖到老了。” …… 一时间,村里人羡慕不已,金小树的新房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然后,就发生了更让村里人羡慕的事情。 等拜过堂,红盖头掀开,新娘子的模样展露在众人面前。 方锦娘一直很漂亮,皮肤更是白得发光,但那是因为她常年不见阳光。 她以前的模样,别人看着会觉得不那么健康。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朱家会化妆的下人给方锦娘绞了脸,修了眉毛,上了胭脂。 因为方锦娘皮肤本身就白,她没给方锦娘敷粉,但恰恰是因为这样,愈发显得方锦娘美艳动人。 再加上还有大红色的嫁衣衬着……当方锦娘抬起头,所有瞧见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金小树竟然娶到了一位仙女! 他运气也太好了吧! 征民夫 方锦娘的岁数, 庙前村的人已经知道了。 村里方锦娘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没有她们成亲前那么好看。 比如金茉莉,她婚前是村里的一枝花,现在生了两个孩子, 就有点发福, 皮肤也没以前好。 在这个年纪的人里, 金小叶算是没有变化的,甚至最近还变好看了……这大概是因为她最近不怎么晒太阳又吃得好,气色好了一些。 而且在村里人看来,方锦娘要是长得好,不可能迟迟没嫁出去。 在庙前村的人的想象里, 方锦娘应该会很丑。 结果……方锦娘竟然这么好看? 其实这会儿,就连金小树都呆住了……看着方锦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锦娘朝着金小树笑了笑, 金小树的脸立刻就红了。 “行了,都看过新娘子了,出去吧。”金小叶开始赶屋里的人, 还把金小树往外推,让他去招待客人。 “姐……”金小树眼巴巴地看着金小叶。 “快出去快出去,外面有那么多事情要你做!”金小叶把人赶了出去。 等金小树走了,金小叶搬了个骨牌凳坐在床边,对方锦娘道:“锦娘,你今天真好看。” 方锦娘红了脸:“金掌柜……” “还叫金掌柜啊!叫姐!” 方锦娘叫了一声“姐”。 金小叶笑着应了一声, 然后就交代起来:“我跟你讲讲我家里的情况,我爹娘都是好脾气的人,很好相处,但我大伯家人多,我大伯娘喜欢说酸话……” 金小叶仔仔细细地介绍了自己的大伯娘, 自己的堂哥堂嫂还堂弟。 金奶奶的情况,金小叶也仔仔细细地说了。 最后,金小叶道:“其实你不用太在乎他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以后你早上跟着小树去城里,晚上再回来,你又不跟他们住一起,都不需要跟他们打交道。” 金小叶觉得方锦娘成亲后,还是去城里做工比较好。 一来她这边的活儿不是细致的绣花,有些活方锦娘闭着眼睛都能做,不会伤她的眼睛,二来么……出去做工绝对比在家里跟她大伯母和那两个堂嫂面对面比较好。 “好。”方锦娘高兴地点头,她也想婚后继续做工,她只有挣了钱,才能把她妹妹接出来。 “等下敬酒的时候,你跟着小树,他喊什么你就喊什么……”考虑到方锦娘眼睛不好,金小叶继续交代敬酒需要注意的事情。 方锦娘听了一会儿,突然道:“姐,我的眼睛最近好了一些。” 方锦娘觉得自己最近看东西清楚了一些,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 在方家的时候,她其实有不少毛病,胃脘痛只是其中之一,她还会头疼,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仿佛要跳出胸腔,此外,她晚上还总睡不着。 但最近她什么毛病都没有了,每天都吃得香睡得着。 “那太好了!”金小叶很高兴。 方锦娘的眼睛确实好了不少。 在庙前村这边,成亲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新郎官新娘子需要出面敬酒,而方锦娘跟在金小树身后,全程没有出问题。 之前村里有传言说她是个瞎子,现在……她哪里瞎了? 传言真的不可信! 金茉莉之前没去新房,一直到方锦娘出来敬酒才看到方锦娘,这一看到,她就有点傻了。 方锦娘这也太好看了! 这样一个美人,上辈子竟然被王老爷磋磨死了,实在可惜。 金茉莉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上辈子她就是因为黎青执长得好,才会非要嫁给黎青执,这会儿也就盯着方锦娘看个不停。 猛然间想到这个方锦娘跟金小叶关系好,她才移开视线,然后就见姚振富看直了眼睛。 金茉莉气不打一处来,掐了一下姚振富。 “你干什么?”姚振富不满地看向金茉莉,然后就意识到金茉莉为什么生气了:“大家都在看……” 姚振富之前言语间很嫌弃方锦娘,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方锦娘长这么漂亮。 方锦娘不仅漂亮,还有那么多嫁妆,他当初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姑娘?要知道那栩娘论长相连金茉莉都不如。 明明他比金小树好多了! 姚振富心里酸得不行,跟他一样想的人,在庙前村还不止一个。 比如金枣树,他就觉得自己比金小树好,他都后悔自己整天在家偷懒了,要是他多去县城,说不定早就被方锦娘看上了。 以后他一定要多去县城,找个比方锦娘更好的。 “新娘子真漂亮。” “长得跟仙女似的!” “小树你真有福气!” …… 村里人纷纷道。 方锦娘各方面甩了村里人一大截,以至于他们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金小叶坐着吃席,忍不住对黎青执道:“锦娘真漂亮!” 黎青执笑道:“我觉得你最漂亮。”说着,他还握住了金小叶的手。 他是真心觉得金小叶很漂亮,金小叶身上满满的都是活力,她不怨天尤人,不会向命运低头,就算落入不好的境遇,也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 至于皮囊……他的异能能改变人体,皮囊算什么? 在他上辈子全盛时期,分分钟能给金小叶“净化”一遍,让她变成大美女。 不过他现在没有这个本事,现在金小叶被虫子咬了,他都没办法一次治好,就方锦娘那眼睛……他治过一次才发现,想彻底治好还得来个五六回。 也因为这样,他仅仅只是让方锦娘的眼睛稍稍好了点,方锦娘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那么多人在,黎青执竟然还摸她的手! 金小叶瞪了黎青执一眼,心情却很好。 黎青执说她漂亮,谁不喜欢别人说她漂亮呢? “小叶,你多吃点。”黎青执夹了一块肉给金小叶。 金小叶把手从黎青执那里扯出来,给黎青执夹了一块肉。 这顿饭吃的挺早的,吃完天还亮着,金小叶就跟金母一起去帮方锦娘整理嫁妆。 那些东西,金母都不敢乱动,她跟在金小叶后面,金小叶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特别听话,方锦娘过来的时候,她还朝着方锦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金小叶挺无奈的。 她娘真的是……幸好金小树娶的是方锦娘,不然她娘准被欺负。 她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她娘靠不住了,再后来,她就反过来护着她娘。 方锦娘虽然眼睛好了点,但只是看人的轮廓清楚了一点,看不清金母的表情。 “娘。”方锦娘朝着金母笑了笑。 “哎。”金母喜出望外,越看方锦娘越喜欢。 她儿子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黎青执瞧见这一幕,轻笑了一声。 他看到过一个说法,就是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唯一惦记的就是如何填饱肚子,但要是吃饱了,各种各样的烦恼也就来了。 庙前村的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依然缺吃少穿,他们想事情也就简单,对名声之类不太在意。 方锦娘在这里,是可以过好的。 这天晚上,黎青执搂着金小叶,又过了一回洞房花烛夜。 他真的太喜欢跟金小叶亲近了! 两人第二天早上起来,黎老根已经和姚艄公去县城喝茶了,他们出发得特别早,基本上天还没亮就走了。 黎青执挺支持黎老根这个爱好的,他去喝茶,怎么都比跟人赌钱好。 黎青执照旧跟金小叶一起做饭,顺便给金小叶读书。金小叶现在已经不满足于认字,听他读了一会儿书,就去他们家饭桌上练字去了。 黎大毛瞧见,就也拿了纸,跪在条凳上写字。 黎二毛不喜欢写字,则是抓了一把谷子去喂鸡。 他们家的鸭子已经被吃光了,那只母鸡却还在。 在家里粮食多了之后,黎老根提过想要买几只小鸡回来养,但黎青执觉得没有必要,拒绝了。 这时候的鸡都是散养,养多了到处都是鸡屎。 而且……黎青执不打算一直住在乡下,他将来肯定是要住到城里去的。 黎青执坐在灶台后面,一边烤火,一边看书。 他虽然过目不忘,但这时候的书信息量比较大……他一般先快速看一遍将之记住,再慢慢看一遍,将之理解透彻。 如此一来,他看书的速度并不快。 正烤着火,金小树带着方锦娘来了。 虽然今天是他们新婚的第二天,但两人都打算去县城挣钱,方锦娘还想让金小树陪着,去瞧一眼方绣娘。 对在黎家吃饭这事儿,方锦娘有点不好意思,金小树倒是习惯了:“姐夫,今天吃什么?” 黎青执道:“娘昨天塞了一些肉给我,就在蒸架上。” 他的岳母大人很关心他,又因为昨天办酒席都是金小树出钱……金母特地留了一大碗肉,给女婿补身体。 “那正好!”金小树很高兴。 早上吃白米饭,还有一大碗从金家拿的肉,和三大碗炒青菜。 青菜绝对是庙前村的人冬天吃的最多的蔬菜了,这种青菜,其实就是上海青。 没用化肥催生的青菜非常好吃,霜打过之后吃着还甜滋滋的……黎青执每次都会炒很多,有一部分会留着中午吃。 吃过饭,金小叶他们去县城,黎青执则在家待着。 这个月月底之前,他要把朱前的自传誊抄修改好,顺便把自己右手的字练好,此外,丁喜的自传他也要写完。 十二月,黎青执打算集中地看一个月的书,把朱家和苟县令那边跟科举有关的书全都看完。 等过了年,他再去李秀才那里上两个月的学突击一下……然后他就要开始考科举了。 黎青执正在家练字,庙前村的村长,金小叶的堂爷爷匆匆来了,告诉了黎青执一件事:“官府要征民夫,之前那几年你不在,黎老根年纪又大,你们家就没出人,这次必须要出人了,不然就得出钱。” “多谢告知。”黎青执道。 “我去别处说去了。”村长道,又往下一户人家走去。 金小树昨天的婚事办得特别体面,村里人正谈论方锦娘的嫁妆,村长就来通知征民夫的事情了。 村里不管男人女人,心情都不太好。 没人喜欢去干活,还是没工钱地干活。 不过大部分人都打算去,这一方面是村长告诉他们,这次是在县城附近干活,活儿比较轻松,二来么……不去干活要交钱,他们舍不得。 只是在县城附近干点体力活,又不是去当兵,没必要交钱不去。 每次徭役抽的人数都不一样,苟县令这次想要大干一场,抽的人就比较多。 只要家里有符合条件的男人,每家都要出一个,此外,若是家里符合条件的男人超过四个,那要出两个人。 黎青执是打算出钱不去的,至于金家…… 苟县令征调的,是十八到四十岁的男人,金小树和金大江都不在其中,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金柳树他们三个,只需要出一个人。 不过以金家的情况,少不得又要吵一架…… 好字 苟县令要征民夫建码头的事情, 县城的人其实昨天,也就是金小树成亲这天,就已经知道了。 昨天中午,苟县令让义官在城里张贴了告示, 并读给崇城县的百姓听, 告诉他们他接下来要征调民夫建码头, 这次征调还跟以往不同,县衙这边管饭。 看到告示,听到义官的话之后,县城的人挺吃惊的:“这次竟然管饭?” “这肯定是因为苟县令,苟县令是个好人。” “对, 一定是因为苟县令。” “我们县城不是有码头吗?为什么又要建?” “现在的码头太小了,之前有个大船队路过, 都没法停下休息。” …… 搁以前,看到这样的告示,老百姓肯定要抱怨几句, 但因为苟县令如今的名声太好,县城的人一点没抱怨,倒是提起了别的:“对了最新的那个故事,就是《苟县令惩治张臭钱》,你们听了吗?” “听了听了,这故事写得真好!” “多亏了县令大人, 不然现在县城肯定臭气熏天。” “是啊!如今那些粪夫都回来了,他们不仅给倒马桶还给洗马桶,多好啊!” “说起这个故事……洪家大少爷竟然要娶张臭钱的女儿……我就说洪家不是什么好人。” “洪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那个孙举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苟县令惩治张臭钱》这个故事,是黎青执写的。 他没有刻意抹黑洪晖和孙举人, 就只是将他从朱前等人那里得知的事情如实写了写,可即便如此,也已经能让崇城县的人厌恶上这两个人了。 本来一段时间过去,已经没什么人提起孙举人和洪晖的种种事情了,但这几天,大家又开始骂起这两人来。 昨天因为要征民夫的事情,县城挺热闹的,不过乡下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姚艄公和黎老根,都是在到了县城喝茶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最近茶馆里天天都有人读《苟县令惩治张臭钱》这个故事,两人昨天没来,正懊恼少听了一段,结果就听到了这件事。 姚艄公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担心。 他已经过了年纪,但姚振富正值壮年,他们家是肯定要出一个人的。 以前因为姚振富要读书,姚艄公都是咬咬牙花钱免了这差事的,可如今……他们家钱财方面有点紧。 相比之下,倒是黎老根不太在意这个事情,毕竟这跟他没关系。 黎老根没心没肺,找人问昨天茶馆里那个老先生读的《苟县令惩治张臭钱》的内容去了,问清楚之后,还跟人一起大骂洪晖。 黎青执被洪晖的弟弟打断了胳膊! 他儿子那么好一个人,竟然被打断了胳膊! 要是黎青执胳膊没断,抄书能挣不少钱呢! 另一边,金小叶他们来到王姐那里之后,也得知了这件事。 要是没挣着钱,金小叶肯定会发愁,毕竟就黎青执那身体,不适合去干活。 但她现在有钱! 交钱免了差事就行,算不得什么事情。 金小叶拿出一个篮子给金小树:“小树,朱老爷给锦娘出了那么多嫁妆,肯定要去感谢一下,这是你姐夫给他准备的礼物,你拿去送给他,给他道个谢,然后再陪着锦娘回家去。” “姐,我知道了。”金小树答应下来。 朱前给方锦娘准备了很多嫁妆,金小树和方锦娘都很感激。 但他们非常清楚,朱前那么多,完全就是看在黎青执的面子上。 所以他们真正要感激的其实是黎青执,昨天晚上两人就商量好了,接下来方锦娘要给黎大毛黎二毛,还有金小叶黎青执各做一身衣服。 此外,接下来金小树挣了钱,每天都要买点好吃的给黎大毛黎二毛吃。 昨天晚上方锦娘从金小树那里得知金小树以前会跟黎大毛黎二毛要吃食,然后第二天送给她,觉得尴尬极了。 金小树送她的某些吃食,竟然是从两个孩子手上弄来的! 以后他们可不能这么干了! 不过他们想到了感谢黎青执金小叶的法子,却没有感谢朱老爷的法子,今天过去,也就只能给朱老爷道个谢了。 两人先去了朱家。 他们到的时候还很早,朱前还没有出门,也就见了他们,还一见面就恭喜他们喜结良缘。 金小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好方锦娘以前在她爹身边耳濡目染,知道这种情况要如何应对,再加上她看不见别人的表情,反而更加淡定,也就跟朱前寒暄了几句,又送上手上的篮子。 朱前接过那篮子一看,就发现里面有一沓纸,还有一本书。 那叠纸他看了一眼,就知道写的是丁喜的故事,至于那本书……朱前拿起翻了翻,发现是誊抄修改好的自己的自传,非常高兴。 把金小树夫妻两个送出门,让人将黎青执的写的丁喜的故事给丁喜送去之后,朱前就揣着自己的自传出门了。 他的自传他之前看过不止一次,但黎青执这次不是修改过么?他打算找时间再看一遍。 朱前出门后,就去找了苟县令,他们最近一直在忙建码头的事情。 建码头是黎青执提出来的,但最后忙碌的是他们! 跟苟县令商量了一段时间,休息的时候,朱前拿出自己的自传来看。 之前黎青执写书,是随意写在白纸上的,但这次他端端正正,誊抄在了一本书上。 见过黎青执当初的狗爬字的苟县令,看到这本书上的字,对黎青执愈发敬佩。 这才多长时间,黎青执的字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若是从小就有人悉心教导,现在怕是已经名扬天下。 朱前没怎么读过书,对他来说写得端正的字就是好字,那些草书什么的,他欣赏不来。 而端正的字里,到底怎么样的才是最好的,这点他也不清楚。 他只是觉得黎青执现在的字,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但苟县令从旁边路过,瞧见朱前手上的书,却立刻道:“这字不错,是谁写的?” 朱前愣了愣:“大人,这是黎青执写的。” “黎青执的字是这样的?给我看看。”苟县令道。 苟县令作为一个从小读书,现在已经年近四十,考上了进士的读书人,字写得非常好。 而眼前这字,跟他不相上下! 他看过黎青执的左手字,虽然龙飞凤舞很有气势,但其实不算好,更不适合拿去参加科举,但现在这字…… 考官们一定会喜欢。 朱前把书给苟县令,苟县令就翻看起来,这一看……这本书他简单翻了翻,竟然没有一个错处,不仅如此,里面还加了一些让他读起来更方便的句读。 但最让苟县令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书里的字,从前往后是越来越好的。 这书最后面的字,即便是他也写不出来! 黎青执的字,竟然这般好? 不,应该说……不过是一本书,怎么从前往后,一个人的字会变那么多? 苟县令有些不解,很快又想起来一件事——黎青执的胳膊断过! “这是他右手的伤好了之后写的?”苟县令问。 朱前道:“应该就是如此。” “幸好他的胳膊治好了,不然实在可惜!没想到他竟然有一笔这样的好字,以前必然下苦功练了十多年!”苟县令有点激动。 朱前没说话,其实黎青执是从今年才开始练字的,但黎青执好像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那他还是不要说了。 “这字实在好,就凭这字,给他一个案首不成问题!”苟县令道。 县试题目相对简单,案首都是县令看喜好给,以前就有喜欢诗词的县令,将案首给了一个写诗写得特别好的学子。 黎青执的字这般好,他完全可以给黎青执一个案首。 朱前闻言一喜。 得了县试案首之后,后面的府试院试基本上都不会被刷下,那黎青执就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了! 苟县令称赞了一番黎青执的字,然后翻到第一页,下意识地看起来…… 这一看,苟县令就停不下来了。 爽文谁不爱看呢? 崇城县的戏曲苟县令看不懂,情情爱爱的话本他不爱看,最有名的话本又看过…… 苟县令今天是要去城外建码头的地方看看的,而他放不下手上的书,于是去的路上,都坐在船头看。 朱前见状非常兴奋——他这自传写得特别好,苟县令看了之后,定然会对他有个好印象。 当然,他也不可避免地有些不好意思。 其他人的想法就跟朱前不一样了,岸边有百姓看到了这一幕,不免感慨:“县令大人真是个爱读书的,坐船赶路都不忘读书!” 另一边,金小树和方锦娘离开朱家之后,却是往方家走去。 离方家近了之后,就有一些认识方锦娘的人过来打招呼。 方锦娘起初有点担心,怕这些人指责她甚至骂她,然而压根就没人当面说什么。 其实背地里,多多少人有人编排方锦娘,但正常人都不会当面说什么。 而且他们编排,主要说的是方锦娘可能成亲前就跟金小树有什么事情……现在两人都成亲了,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年头青梅竹马早早定终身的人多了去了! 方锦娘最怕的,其实是别人说她不孝顺,但恰恰是这个,完全没人说。 一来大家都看到了,方锦娘是被方母骂走的,二来……方锦娘都在家里留到了二十四,有啥不孝顺的? 要是方母四处哭诉一下,兴许会有拎不清的站方母这边谴责一下方锦娘,但那天之后方母什么都没说……大家都以为她默认了要把方锦娘嫁给金小树。 这会儿,大家最好奇的,其实是方锦娘哪来那么多嫁妆。 他们跟方母住得近,是知道方母没有给方锦娘买嫁妆的。 “是用他们家给的彩礼置办的。”方锦娘道。 这些人原本还觉得方锦娘嫁得不好,听到这话却吃惊了,等方锦娘走了,更是羡慕起来:“我还以为方锦娘会嫁得不那么好,没想到她嫁得这么好!” “那男人看着没钱,其实家里很殷实?” “能买得起船的,家里肯定有钱!” “也是,方锦娘这是撞大运了!” …… 方家的左邻右舍还挺羡慕方锦娘的,而此刻,方锦娘却已经带着金小树,来到方家。 方锦娘原本是有些害怕的,但当金小树牵起她的手,她就一点不怕了。 金小树人高马大的,不管是她娘还是她弟弟,都能轻松对付! 来到家门口,方锦娘笑起来:“绣娘,我回来了。” 而她话音刚落,那个坐在门口坐针线的年轻女子立刻抬头看过来。 传家宝 方母年轻时其实是个美人, 正因为这样,家境不好的她才能嫁给方秀才。 许是她自己年少时吃了太多苦,就见不得女儿享福,她对自己的两个女儿毫无慈爱之心。 她以前时常在言语上打压两个女儿, 说她们长得丑, 这也就算了, 方锦娘方绣娘穿好点,她就说她们是想要勾引男人。 方锦娘还好,方绣娘在方母日复一日的辱骂里越来越沉默,整个人显得阴沉沉的。 她在人前总是低着头,还用头发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身上又穿着宽大的旧衣服……以至于左邻右舍的,都不太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也就方锦娘知道, 自己妹妹长得比自己还好,就是个子矮了些……她娘不怎么愿意给她们吃好东西,她妹妹胃口又小, 长身体那几年吃的着实有些少。 方绣娘扑进方锦娘怀里,方锦娘抱住妹妹,只觉得心都软了。 她想了想道:“绣娘,你跟姐姐离开吧。” 然而方绣娘摇了摇头,她不想给方锦娘惹麻烦。 方锦娘从家里离开之后,方母每天都很生气, 这时她要是跟着走了,方母肯定会大吵大闹。 之前方锦娘那番话确实吓住了方母,但现在跟王老爷的亲事都已经没了,方锦娘的那一招也就不好用。 方绣娘咬死了不走,要留在家里。 方锦娘想了想, 到底没把方绣娘带走。 她如今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再把方绣娘带回去,确实不太好。 还有就是,她娘虽然对她们不好,但只要方绣娘还能挣钱,那就也不会太坏。 反倒是她把方绣娘带走……要是方母闹起来,方绣娘一个当女儿的,还是得回家。 她现在已经不想死了,当然也不想方绣娘死。 方锦娘只能道:“绣娘,那你等等,姐姐帮你找个好人家……” “我不想嫁人。”方绣娘低声道。 方锦娘叹了口气,又问起别的事情来。 许是她闹了一场,现在方母不敢太苛待方绣娘,得知此事,方锦娘松了一口气。 这时,方绣娘回过头来,也问了方锦娘一些问题。 “我过得很好。”方锦娘笑着说了些事情。 两人正说话,方母回来了。 看到方锦娘,方母脸都黑了,方锦娘却笑起来,叫了一声“娘”,又道:“娘,小树还要去撑船,我们就先走了。” 方锦娘带着金小树离开了,方母在她走后,忍不住咒骂起来,骂着骂着又骂到方绣娘头上。 不过骂了几句,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要是方绣娘也跑了,谁还能挣钱? 她也能做针线,但只能做那些简单的活儿,不会绣花,挣不了几个钱。 其实这几天,方母是想过要闹的,她只要决口不认她要把方锦娘嫁给王老爷的事情,就能给方锦娘扣个忤逆不孝的帽子。 但方子荐怕闹大了影响到他的名声,不让他闹。 明年年初参加过县试之后,不久之后就有院试府试,方子荐想一次考上秀才,然后再拜个好老师,去考举人。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这件事。 这么想着,方母又看向方绣娘。 前些年方锦娘和方绣娘挣了不少钱,尤其是方锦娘,她一个人一年就能挣三十两银子。 她手上其实有不少积蓄,但方子荐去了府城需要打点的地方有不少…… 方锦娘那六十两彩礼,白白的就没了! 也不知道她这个二女儿,能不能遇上这样的好运道。 方锦娘从方家离开后,就回了王姐家。 她是刚成亲的小媳妇儿,不管是王姐徐夫人,还是来拿活儿做的其他的一些人,都少不得要调侃她几句。 方锦娘红了脸,手上的活儿却还是做得又快又好。 至于金小树……想到自己现在成亲了,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干活的劲头足了很多,在码头那边看到行脚商,他还大着胆子上去,询问对方要不要大批量买他手上的货,还说可以去金叶绣坊下订单。 他想多赚钱,这样才能让他的孩子过上好日子。 他小时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金枣树吃好吃的,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不会这样! 金小树的心情特别好,他没有撕掉自己船头的红纸,但凡有人问起,就告诉人家:“昨天我成亲了!” 听到的人少不得就恭喜起来。 金小树喜气洋洋,另一边,洪晖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自从前几天《苟县令惩治张臭钱》的书流传开来,崇城县那些泥腿子,就又开始说他坏话了! 偏他对此毫无办法。 他祖上有人当过官,但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人脉关系早已被耗尽。 如今他也就只是个秀才而已。 在大齐,秀才可以见官不跪,但这功名其实不怎么值钱,也毫无权力。 洪晖专门打听过,知道这书是黎青执写的,出了这件事之后,他有心报复,想给金小叶找麻烦,但有人护着金小叶,以至于他压根没机会动手。 只是让人损失点钱财,也太便宜黎青执了! 他想让黎青执身败名裂。 但这要慢慢来…… 洪晖又去了孙举人家看望孙举人。 孙举人岁数不小了,张赟权出事的时候受了气,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最近那本书气到了洪晖的同时,也把他气到了。 想到崇城县的县的都把他当贪官……孙举人肝气郁结,整晚都睡不着觉。 他现在也就只有跟洪晖一起骂苟县令,骂朱家,骂黎青执的时候,才会精神一点。 今天,两人照常骂了一通,然后孙举人就道:“那狗贼约莫是为了政绩,竟是征调了那么多民夫去建码头……今上体恤百姓,一直都说要少些徭役,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我已经给我在府城的友人去信,告他一状!我那好友是知府大人的棋友,知府大人一向爱民如子,得知此事之后,必然会厌恶那狗贼……” 官府确实每年都会征民夫去修路挖河,但那是为了保证陆运和河运的通畅,是必须的。 苟县令打算建码头,这却不是必须的,甚至可能是为了他的政绩,亦或者为了建好码头之后捞钱。 崇城县位于禾兴府,而如今禾兴府的知府提倡无为而治,最不喜劳民伤财的事情。 苟县令抽调这么多民夫建码头,他若是得知,定然对苟县令极为不喜! 孙举人不能把苟县令怎么样,可要是苟县令被知府大人厌恶…… 洪晖闻言,也惊喜不已。 这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就着此事,两人商量起来。 苟县令对有人想要算计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还在看朱前的自传。 这本书实在好看! 好在苟县令虽然喜爱这故事,但并没有忘记办正事,该做的事情都好好做了。 不过等回去的路上,他就又拿出书来,还对朱前道:“老朱,这书你一定要好好珍藏,它将来,兴许会成为宝贝。” “大人,我当初拜托黎贤侄写书,就是想要将之当做传家宝……” 苟县令道:“这故事确实适合传家,但上面这字,才是真正的宝贝,黎青执如今才二十出头,一笔字就已经这般好,以后他的字必然越来越好,到时候,这书的价值不可估量。” 苟县令觉得黎青执有成为书法大家的天分。 虽然现在黎青执的字没好到那份上,但黎青执还年轻! 只要他坚持练字,二十年后必成大家,到时候这样一本黎青执年轻时写的书,这书上的字还由差倒好……这书的价值不可估量。 朱前原先没想到这一层,听苟县令这么一说,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就觉得他给黎青执的钱给少了。 下次见到黎青执,他一定要把钱给黎青执补上! 苟县令对黎青执评价很高,朱前对黎青执也就愈发看好。 被苟县令认为将来会成为书法大家的黎青执,这会儿依然在练字。 他拥有异能,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远超常人,再加上大脑被开发过……他每个字都写得很稳很漂亮。 这也就算了,他在写之前,就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写的内容以及页面大致布局了,这也就造成了,他写的一页字就像是一个整体,非常漂亮。 一般人还真做不到他这样! 练完字,黎青执放下笔去厨房做饭,顺便把三个孩子叫来,给他们讲一些典故。 这时候的读书人聊天写文章喜欢用典故,苟县令家族的人大约是为了让家族里的人能更好地了解各种典故,就专门编撰了一本书,黎青执看过这书之后,就把里面的典故当故事讲给三个孩子听,讲完了,他还会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将之写下来,给三个孩子看。 多看看就认识字了! 做好饭,黎青执出门溜达,顺便去河埠头那边等人。 路上他遇到了不少人,都在说征民夫的事情,还有人问他去不去。 黎青执道:“我身体不好,定然是不能去的,小叶肯定会帮我交钱。” 村里人闻言,都羡慕地看着黎青执。 他们不想去建码头! 发现村里人大多不想去建码头,黎青执道:“苟县令是个好官,他一定不会苛待百姓,去做一做应该不累。” 县城的那些故事,已经传到了村里,这些人犹豫过后,点了点头:“确实,苟县令是个好人。” 不去建码头的话,要交一两银子。 这钱大部分人家是出得起的,但都不想出……黎青执觉得村里人应该都会去。 哦,隔壁姚振富肯定不去。 最近姚振富正在努力读书,打算去考县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 开工 黎青执在河埠头这边等到了金小叶金小树还有方锦娘。 成了亲的金小树一下子会体贴人了, 停好船之后他先自己下船,再小心翼翼地把方锦娘扶下来……等方锦娘上了岸,他才回船上拿东西。 金小叶带着不少东西从船上跳下来,对金小树笑道:“小树, 没想到你这么会疼人, 怎么没见你照顾我?” 金小树有点愣:“姐, 我这是跟你学的啊,之前姐夫跟我们一起走,你就是这样把他扶下船的!” 他姐需要照顾吗?不需要的吧?他姐可是个不会划船都敢去租船的狠人! 金小叶:“……”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黎青执上前帮金小叶拿了点小东西:“小树,你以后要多跟着你姐学。” 金小树认真点头:“姐夫放心,我会的!” 方锦娘听到这段对话, 抿嘴笑了起来,金掌柜真的跟一般人不一样! 三人回到黎家的时候, 一直在门口张望,早早看到了他们的黎老根已经掀开了锅盖。 他干惯了活,手上厚厚的一层老茧, 也就一点不怕烫,徒手把蒸架上的菜往外端。 “今天有红烧鱼,可好吃了,快来吃!”黎老根招呼他们。 几人去盛了饭,一起吃起来。 多了个方锦娘,黎家的八仙桌坐得满满当当, 因为人多的缘故,黎青执做的菜的量也大,桌上正当中有一碗红烧鱼,旁边则有两碗炒青菜,两碗蒜叶豆腐干。 菜不算丰盛, 因为放在蒸架上保温的缘故,青菜还有些熟过头,但这已经很不错了,没人嫌弃。 黎青执挑了鱼肚子上没有小刺的肉给黎大毛黎二毛。 他还想给赵小豆夹,但黎老根拒绝了:“小豆他会吐骨头。” 确实,赵小豆很会吃鱼,水乡的孩子从小就是吃鱼长大的。 红烧鱼很好吃,拿它的汤汁拌饭,就连米饭都变成了美味。 八个人很快就将桌上的菜吃得一干二净,黎老根还开始问明天吃什么,以及要让他买什么。 黎青执道:“爹,明天你买两斤肉,再买点干海带。”说着,他拿出一些铜板给黎老根。 金小树这时候道:“姐夫,这饭钱我也出一点吧,我总不能一直在你家白吃白喝。” 出钱这事儿,是方锦娘提议的,方锦娘不好意思在黎家白吃白喝。 但黎青执拒绝了:“哪用得着你给钱。” 然而金小树坚持要给,想了想,黎青执道:“不如这样,你把你们两个在金家的口粮拿到我这里,至于菜钱就不用给了,也没多少钱,而且你真要算这么清楚,你姐都不好意思找你帮忙了。” 黎青执都这么说了,金小树答应下来,琢磨着将来要多给两个孩子买点东西。 这么想着,金小树掏出一包栗子递给黎大毛:“大毛二毛,舅舅给你们买了好吃的,你们拿去吃吧。” 黎大毛黎二毛好奇地看着栗子:“这是什么?” “这是栗子。”金小树剥了一颗,吃给他们看。 黎大毛黎二毛跟着吃起来,然后就被栗子香甜的味道俘虏了:“好好吃!” 黎青执连忙道:“大毛二毛,快拿来给爹尝尝。”他穿来这个世界之后,还没有吃过栗子。 黎大毛黎二毛连忙拿了栗子给黎青执吃,黎青执又分给金小叶…… 金小树牵着方锦娘回家的时候,忍不住道:“锦娘,我们以后也生两个大毛二毛这样的孩子。” “好。”方锦娘笑着答应。 她真的很喜欢黎青执夫妇跟两个孩子的互动,她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也对孩子很好很好。 两人开开心心地回到金家,对明天的生活充满期待。 时间眨眼就过了好几天。 就在这几天里,黎青执和姚振富都交了一两银子,这样他们就不用去修码头了。 但村里其他人都没有交钱,十一月廿一这天天刚蒙蒙亮,没有交钱的人就聚集到一起,准备去建码头。 建码头的地方离庙前村不远,这次征民夫的规矩又不多,村里人晚上可以回家,这让大家的心情没那么糟糕,他们把家里人给他们准备的干粮放在怀里,一边聊天一边等人。 虽然村长说他们这次去盖码头人家管饭,但他们对官府提供的饭菜没有信心,也就特地带了些吃食。 要是吃不饱还干重活,一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 “黎青执和姚振富真好啊,不用去干活。” “是啊!” “不是说黎青执要去读书吗?怎么一直没去?” “可能就是说说,不会真去。” “听说姚振富等开了年又要去参加考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 …… 众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金小树身上:“我最羡慕的还是金小树,竟然娶到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姑娘。” “谁不羡慕呢?” “就是啊!他媳妇儿还带来那么多嫁妆!” …… 村里人正说着呢,就见金大江走了过来。 “大江叔,你怎么来了?”有人好奇地问。 早些年官府征民夫,金家都是金大江去,可自打金大江过了四十岁,就改成金桑树去了。 他们都知道金桑树现在要撑船,多半不会去,但以为会是金柳树或者金枣树去,结果……来了个金大江? “这次是我去。”金大江笑了笑。 官府征民夫这件事出来之后,金家就闹了起来。 金柳树说自己可以出钱,但绝对不去。 金桑树是老二不受宠人又老实,以前家里人让他去,再加上会给他一些补偿,他也就去了,但现在他挣着钱了,自然不愿意去,就跟金柳树一样,说是出钱可以,去不可能。 两个哥哥都不去,金枣树自然不可能去。 其实金家人是有钱的,大家都不想去,出了一两银子就行。 但金奶奶舍不得花这个钱,她特别看重钱,让她出钱那就是割她的肉。 尤其是金小树刚成亲,他们家办酒席什么的,刚花了许多钱。 家里那么多男人,为什么要出钱不去?在金奶奶看来,出个人不是事儿。 至于那一两银子,他们家谁去给谁就行,这银子没给外面的人,给的是自家人,这是她能接受的。 最后金家商量来商量去,就让金大江去。 虽然金大江已经过了岁数,但官府只要去的人数没问题就行,压根不会查验去的人的岁数。 前几年遇到类似的事情都是金桑树去,而金大伯母会把原本要给官府的钱给金桑树,也是因为这样,金桑树才会没有怨言。 按理这次让金大江去,那原本要给官府的一两银子该给金大江,但金大伯母在金大江答应要去之后,就赖着不肯给钱了。 让她补贴钱给儿子可以,让她拿钱给金大江……她肯定不乐意。 金柳树原本说愿意拿钱,现在也不愿意拿了,有他在前,金桑树金枣树自然也不肯拿钱出来。 最后,金大江竟是一文钱都没拿到! 这件事,怕金小叶和金小树闹,金家人还完全没跟他们说,也不许金大江说。 “大江叔,你们家那么多壮小伙儿,怎么最后是你去?” “他们都忙。”金大江干笑。他答应去建码头,其实是为了那一两银子,他想攒点钱。 但他没想到他们会不愿意给银子……金大江挺懊恼的。 村里人听到这话,都无语地看着金大江,金桑树确实忙,但金柳树金枣树,他们不是整天闲着没事干吗? 这时人已经到齐了,村长吆喝了一声,就带着众人往建码头的地方走去。 那里离他们村也就八里地,走快点一刻钟就走到了,顶天也就走小半个时辰,毕竟他们都是成年男人,还没背什么东西。 金小树不跟父母一起住,他出门又早,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去建码头了。 这会儿他正在黎家吃早饭。 今天早上做的依然是米饭,黎青执一边吃,一边嘱咐黎大毛黎二毛:“家里有鸡蛋,中午让你们爷爷炒蛋炒饭给你们吃,爹下午就回来……” 今天是建码头的日子,他要去县城找苟县令,然后跟苟县令一起去码头那边看看。 苟县令还打算跟百姓共疾苦,在码头那边和征来的民夫一起吃顿饭……他中午也会在那里吃,等吃过饭自己走回来。 吃饱喝足,黎青执上了金小树的船,让金小树送自己去县衙。 一直到此刻,方锦娘才知道黎青执竟然跟苟县令认识。她惊讶不已,但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问。 等来到县城,黎青执立刻就去了县衙。 苟县令已经穿戴整齐了,他看到黎青执,说的第一句是:“贤侄,朱前的自传,你可有修改好?” 看来朱前把自传给苟县令看了……黎青执笑道:“怕是要等月底,才能修改完。” “到时你直接给我送过来,我先看了,你再拿去给朱前。”苟县令道。 “大人放心,我肯定第一时间给您送来。”黎青执立刻答应。 苟县令笑起来,又夸黎青执的字好,还道:“幸好你的胳膊养好了,不然实在可惜!”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一起出了门。 苟县令有一艘比金小树的船大上不少的船,他们今天就坐这船过去。 这船中间的船舱里摆了一张八仙桌,还有凳子之类,非常宽敞,船后还跟了一艘小船。 这边大户人家坐船出去,后面往往会跟一艘小船,这样若是船上的人有什么要求,下人立刻就能摇着小船去办。 黎青执还是头一次坐这样的精致的大船,觉得这船坐着比轿子舒服多了。 黎青执他们往码头那边过去的时候,庙前村的人已经到了修建码头的地方。 因为有些村子离得远人还没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开始干活,都聚在一起聊天。 “金大江,你回去之后该管管你儿子,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他竟然还让你出来建码头,不帮你分担一下,”姚祖明说个不停,“他实在不孝顺,娶了媳妇儿之后还搬出去完全不管你了……” 姚祖明跟金小叶有仇,自然也不喜欢金大江,这会儿就开始胡说八道。 在场有不少其他村子的人,听了姚祖明的话,就都去看金大江。 金大江道:“小树都没到年纪,他本来就不该来,我……” 金大江想说自己是替人来的,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姚祖明打断了话:“所以你是为了钱替人来的?啧啧,你儿子那么有钱,还让你赚这点辛苦钱?” 其他村的人表情愈发不对,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道:“县令大人来了!” 一时间,都没人去管金大江了,大家都往前涌,想去看县令大人。 金家 苟县令乘坐的船其实是朱前的, 这船非常漂亮,里面布置得也温馨,中间的桌上,还点了一个小火炉, 煮着茶水。 船上的人除了苟县令和黎青执以外, 还有两个人, 是苟县令这段时间花钱请的师爷。 大齐县衙里,工作人员其实挺多的,光衙役,就分成负责站堂行刑的皂班,负责守卫护送的状班和负责侦缉密探、巡夜征税的快班。 除此之外, 还有吏房户房工房等等,分管县城里不同的工作。 苟县令这样的县官干几年就会离开, 但县衙的那些衙役小吏都是本地人,职务还代代相传……这些人要是不配合,县令啥也干不成。 之前张赟权能在崇城县呼风唤雨, 就因为他跟这些人关系极好,还打通了其中一些关系。 打通这关系之后,得到的好处是巨大的,比如商会之前的会长明明有上百亩良田,但在官方记录中,他名下的田地只有几亩。 在之前很多年里, 他都只要缴几亩的税! 在大齐各地,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崇城县已经算是这类事情比较少的了。 再加上崇城县相对富裕,因而哪怕有人瞒报田地,上缴的粮税也少不了。 苟县令刚来崇城县的时候处处受限制, 心灰意冷之下,一度打算什么都不管,但自从设计除了张赟权,他心态就变了。 这段时间,他敲打了县衙里的小吏,花钱雇了一些义官,还花钱雇了两个师爷。 这两个师爷都四十来岁的样子,他们一个算账特别厉害,一个擅长处理各种杂物,还都有相关工作经验,苟县令请他们来崇城县帮忙,每人每年要给一百两。 有本事的人,总是不会缺钱的! 黎青执看到他们,就想到了他这身体的原主,他这身体的原主不爱读书,那会儿他的目标,就是成为某个县令的师爷。 这两个师爷很有本事,面对黎青执的时候态度也很好,这些在官场混久了的人,是不可能到处得罪人的。 四人在船舱里煮茶聊天,没多久就来到了建码头的地方。 这种船比较大,上下船需要用到跳板,下人从船上拿出跳板,驾到岸上之后,苟县令就踏上跳板,来到岸上。 苟县令刚到崇城县的时候,因为跳板普遍比较窄船又会晃荡,一度不太敢走,现在却已经走得极为熟练。 黎青执三人谦让了一番,那两个师爷就走在了前面,而黎青执走在最后。 可就算他走在最后,也已经很显眼了,毕竟这会儿有很多人看着他们。 黎青执起初低调,是因为当时在崇城县,苟县令处处受限制,而他只是个普通人,担心会有人对他的家人出手。 但现在情况不同。 一来苟县令已经掌权,二来他之前那么低调洪晖都找上门来……他没必要还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 黎青执抬眼望去,在人群中找庙前村的人。 他视力非常好,先看到了包括朱前在内的,一些参加商会时见过的商人,又看到了一些认识的,正在维持秩序的衙役,然后就看到了庙前村的人。 等等,他岳父大人怎么在人群里? 黎青执有些吃惊,打算等下过去问问。 黎青执只是有些吃惊,庙前村的人这会儿,却已经震惊万分。 他们没有看错吧?跟苟县令一起从船上下来的,好像是黎青执? 庙前村的村长更是忍不住问金大江:“大江,那是你女婿?” 金大江张了张嘴:“好像是。” 另一个人道:“什么叫好像是啊!那就是黎青执,那身衣服,他穿过好几次!” “对,那就是黎青执。” “他怎么跟县令大人在一起?” “大江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金大江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儿子女儿都不爱说话! 村里其他人只是吃惊,姚祖明就是害怕了,原本站在金大江身边的他弯下腰离开,躲到了人群后。 瞧见这一幕的村里人:“……” 苟县令这次过来,是为了能拉拢民心。 他起初自己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要说的话,但那位帮他管理各种杂事的师爷看过之后,就直说用不上。 最后,苟县令就找来朱前,学了几句崇城县的方言,这会儿,苟县令一边往前走,一边反反复复说那几句话:“大家好!我是崇城县的县令!这次大家来干活,我一定让大家吃好!今天就杀猪给大家吃肉!” 不仅如此,那师爷还准备了一些活猪,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从船上卸下来。 被征来的民夫听到苟县令的话,看到那些猪,都兴奋了,就在这时,还有人在人群里喊:“谢谢大人!” 于是人群里,一声接着一声的“谢谢大人”,就这么响了起来,甚至还有人一下子跪在地上,给苟县令磕头。 有人这么做之后,其他人就都跟着跪倒,一时间,这片空地上跪了许多人。 苟县令连忙去扶,又听到这些人喊:“大人你是好官!” “大人你是好人!” “青天大老爷!” …… 苟县令瞧见这样子,一时间激动不已,都不嫌弃这些人浑身上下脏兮兮了,还主动把人拉起来。 黎青执得承认,苟县令身边的两个师爷,是有真本事的。 当然他也有本事。 毕竟县令亲自来慰问,甚至跟这些老百姓一起吃顿饭这件事,是他提议的。 民夫有点多,但大家其实不敢靠近苟县令,秩序也就维持得很好,等苟县令在人群中走过一圈,这些人也就在衙役的呼喊下站了起来。 但站起来之后,大家还是很激动。 大齐阶级固化很严重,普通百姓连衙役都怕,县令在他们心里,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现在县太爷来跟他们说话,还说要杀猪给他们吃,这在他们看来,等老了都是可以拿出来跟孙子反复说的。 庙前村的人就道:“原来县太爷长这样!” “他真是个好官!” “早知道我就不拿吃的了,中午竟然有肉吃!” …… 苟县令说过话,就去一边用茅草搭的亭子里休息去了,黎青执见状跟苟县令说了一声,去找金大江。 以前村里人都喜欢围着黎青执说话,不过这次瞧见黎青执,他们都不太敢靠近。 黎青执朝着他们笑了笑,这才看向金大江:“爹,我有话跟你说。” 黎青执把金大江叫到旁边,问金大江:“爹,你怎么来了?你年纪不是过了吗?” 金大江道:“他们都不愿意,我就来了……” “那一两银子,他们给你了?”黎青执觉得金大江应该是为了那一两银子来的。 金大江道:“说好要给的,现在还没给……” 黎青执闻言有点无语。 穿过来几个月,金家的人黎青执都接触过,就连那位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的金大伯,他都见过两次。 其实这金大伯一家……真要说他们多么极品,那也没有,甚至他们所有人,都比黎老根要好一些。 但这一家子吧……都有点懒,不爱干活。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即便是金柳树这样的庙前村公认的比较懒的人,放现代其实也还可以。 他并没有整天在家躺着啥也不干,会下地,闲了还会去县城找点活儿干。 然而这是古代农村。 金柳树干农活稍微干一会儿就不想干了,那就要别人干。 金桑树金枣树看到他们大哥活儿干得少,就不愿意多干活,但金大江不是这样的,金大江埋头苦干。 如此一来,金大江少不得吃亏。 在外人看来,金大海一直在外面挣钱往公中交,金大江一家是沾光得了好处的,但架不住金奶奶是个抠门到见个河蚌壳都要捡回家,一文钱都舍不得花的。 金家应该挺有钱,但他们家一天吃两顿,除了农忙和过年过节见不着半点荤腥。 就这样的生活水平,压根花不着金大伯往公中交的钱。 金大江一家其实没享受到啥好处,但对金大伯一家来说呢?他们天天往公中交一贯,心里肯定不舒服,肯定觉得他们理所当然,不需要干什么活。 反正双方都不乐意。 其实按照黎青执所想,他们家就该早早分家,这样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大家都开心。 偏偏金奶奶还不愿意分家。 而且金奶奶也觉得金大伯一家付出多,因为人家往家里交钱了。 钱是看得见的,而金大江夫妇二十几年来付出的体力,被她忽视了。 这就跟现代全职带娃没收入的人,被某些人认为没有任何付出一样。 现在,金家人竟然让金大江来建码头还不给补偿,黎青执觉得有点过了。 其实最近,还发生了另一件让他无语的事情。他们家现在地虽然多,但因为吃饭的人也多的缘故,粮食其实不太够吃,之前金小树提出给钱,他就说不用给钱,把口粮拿过来就行。 但金小树回家说了之后,金奶奶不愿意给,金小树都打算去买粮食给他了,被他拦住了。 黎青执对金大江道:“爹,你跟我来。” 金大江不知道黎青执要干什么,但他下意识地点头,跟着黎青执往前走,然后就被黎青执带到了苟县令面前。 苟县令已经喝上热茶了,虽然这亭子不挡风,但因为刚才的事情,他的精神很振奋,整个人处在激动中。 见到黎青执,苟县令问:“这是?” “大人,这是我岳父大人,他已经过了年纪,本不用过来,但感激县令大人为县城做出的贡献,主动来帮忙。”黎青执笑道。 金大江因为常年劳累牙都掉光了,看着挺苍老的,这样一个人,竟然主动来帮忙! 苟县令挺高兴的,询问了金大江一些事情,多是种地方面的。 这可是县令!金大江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这样子,苟县令反而更满意,这明显不是个来巴结恭维他的人,就是个普通农民! “爹,别紧张,苟县令是个好人。”黎青执一边安抚,一边把苟县令的话翻译了眼瞎。 金大江深吸一口气,总算把话说顺溜了。 金大江脑子还是聪明的,不像黎老根那样不着调,苟县令问他什么时候播种之类的问题,他回答得头头是道,还说了之前因为张赟权的缘故肥料涨价,现在肥料价格又正常了的事情。 这些可都是苟县令爱听的! 再加上还有黎青执时不时说几句表达对苟县令的仰慕……苟县令越听越高兴。 黎青执这时候,不经意地提了提金大江平日里会在村里给人烧酒席的事情。 苟县令想也不想,就道:“金老伯既然有做饭的手艺,不如就去伙房那边,负责给这些民夫做饭,我也不能让你白白做事,到时候让伙房给你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 建码头那么大的一个工程,多请个伙夫多给二两银子的工钱根本看不出来,这对苟县令来说,压根就不是事儿。 但金大江却已经呆住了。 黎青执代金大江道谢,然后就带着金大江往伙房那边走。 对这时候的老百姓来说,吃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在最初的时候,黎青执就跟苟县令说了。 苟县令考虑过后,特地把伙房交给朱前,让朱前找人管着。 这差事必须好好办!朱前不仅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来管厨房,因为今天苟县令和老百姓一起吃大锅饭,他这会儿还亲自在伙房看着。 黎青执把金大江带过来,说明来意之后,朱前直接称呼金大江为金老哥,然后就让金大江跟着周厨子干活去了。 他把周厨子安排过来当主厨了。 管着厨房的正好是认识的人……黎青执带着金大江,又去找周厨子,让周厨子照顾着一点自己岳父。 周厨子拍着胸脯给保证,说他一定会照顾好金大江。 黎青执知道金大江在伙房一定不会受委屈,留下金大江,放心地离开了。 等从伙房这里离开,黎青执却是去了庙前村那边找村长:“村长,我爹没到年纪,来这边是不合规定的,不过他有做饭的手艺,我就让他去伙房那边帮忙做饭了,如此一来,庙前村报上来的民夫就少了一个。” “那……”村长一脸疑问。 黎青执道:“让金家再出一个人吧,今天就算了,让他明天一定要过来。”要是金家把那一两银子给了金大江,他不会说什么,但金家没给钱! 既然没给钱,就出人吧。 村长想到黎青执跟苟县令认识,连忙道:“成,我一定把人给叫来!” 伙食 黎青执跟庙前村的村长说过话, 就回苟县令那边了。 等他走后,就有隔壁村的村长问庙前村村长:“那是谁啊?竟然认识县令!” 庙前村的村长有点自豪:“那是黎青执,我们村的一个读书人。” 庙前村的人家,相互之间有矛盾的不少, 但面对外人的时候, 是不会说自家村子的不好的, 村长和村里其他人,就一起夸起黎青执来,说他对孩子好,对媳妇儿好,以前抄书一天能挣一钱银子, 很受朱老爷的看重…… 现在,就连县太爷也很看重他! 外村的人听了羡慕不已:“我们村怎么就没有这么厉害的人呢?他是怎么认识县太爷的?这也太厉害了!” 庙前村的人不知道黎青执是怎么认识县太爷的, 但他们听到这些人夸黎青执,与有荣焉,自豪不已。 问过黎青执, 那些人就又问起金大江来,主要是之前姚祖明在他们面前说金大江儿子不孝顺…… 金大江是黎青执的岳父,刚才黎青执还带金大江去见了县令大人! 村里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金大江的坏话,甚至就连姚祖明都不敢乱说。 “那是金大江,他儿子没有不孝,那孩子可孝顺了, 小小年纪就跟着他干活,而且他儿子还小,都没到十八,本就不用来干活。” “他是替侄子过来的,他的侄子比较懒。” “说起金大江, 他福气好得很,儿女都出息!” “他女儿在县城做生意,一个月能挣十两银子。” “他儿子在县城摇船,挣的应该也不少,不久前还娶了个县城的媳妇儿,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还陪嫁了四船嫁妆!” …… 隔壁村的人听得津津有味,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附近村子的人就都知道黎青执和金大江的事情了。 不过他们没有聊太久,很快就有人来安排他们去干活了。 征来的民夫非常多,但苟县令提前做了很多准备,采纳了黎青执和朱前的一些意见,倒也将这些人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们中矮小瘦弱的被挑出来去做砖坯或者其他一些不需要力气的活儿,那些身强力壮的,则被分成不同的队伍,去平整土地或者挖泥。 苟县令提前交代过,让这些民夫带了一些锄头过来,他又提供了一些,此时倒是不缺工具。 苟县令还安排了人在民夫中巡逻,给那些干活勤快的人发奖牌,得了奖牌的人,等下吃饭的时候可以额外得一个煮鸡蛋。 县令大人在旁边看着,好好干活还可以多得一个鸡蛋……人们干活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卖力。 苟县令瞧见,让人拿来一个崭新的锄头试着挖泥,但他将锄头用力扎进地里之后,怎么拉都不能把那块泥给挖出来。 他虽然并不文弱,但干体力活还是不太行。 因着这个原因,苟县令对那些民夫多了些敬佩,还道:“我年幼时曾被父亲带着干农活,自以为是会种地的,但现在想想,我学的恐怕都是假把式。” “县令大人下过地?”黎青执有点好奇。 苟县令道:“下过,我父亲觉得人应该知农桑。”提起这件事,苟县令就又说了些自己以前的事情。 苟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书香门第,为了家族长远考虑,他们对家族里的孩子要求很高,苟县令很小就要开始读书,还要学琴棋书画之类很多东西。 他有读书的天分,后来就专注考科举,其他一些没有天分的,则走了其他路子。 黎青执觉得苟家这么做挺好的。 说起来,原主的父亲对几个儿子要求也高,当时原主家里还算有钱,但原主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做,后来学着当师爷,更是到处跑没少干辛苦活。 要不是有足够多的生活经验,原主肯定没办法顺利逃到庙前村。 他将来一定要让黎大毛黎二毛多做事,怎么都不能像隔壁姚振富一样,被养得啥也干不成。 民夫们开始干活没多久,肉香就从远处飘来。 这次建码头管饭,一天给两顿,所有来干活的民夫都能分到一个陶盆,到了时间,他们就分批去盛饭,等他们盛好饭,会有人在他们的米饭上面浇一勺菜。 这陶盆是县城的瓷器行捐的,上面印了瓷器行的名字,民夫们领陶盆的时候,还有人将瓷器行的名字告诉他们。 而他们今天吃的菜,是猪肉炖豆腐干。 猪肉去骨切成丁,和同样切成丁的豆腐干一起煮,肉和豆腐干全都混在一起,这样不容易因为谁分到的肉多谁分到的肉少闹矛盾。 “这菜也太好了!” “顿顿都能这么吃吗?” “肯定不能,今天是头一天才能这么吃的吧?” “这盆真不错,能盛很多饭!” …… 人们正说着,就见苟县令也来排队了! 苟县令竟然跟他们吃了一样的饭菜! 一时间,来干活的民夫感动不已。 而他们敬仰感动的目光,也让苟县令愈发觉得,不能亏待了这些老百姓。 黎青执将这情况看在眼里,心情挺好的。 他让苟县令在崇城县有了很好的名声,而这名声,会架着苟县令,让他成为一个好官。 大锅饭味道并不好。 这年头给谷子脱壳很麻烦,虽然有利用水力的机器可以舂米,但效率还是很低,所以他们今天吃的是糙米饭。 猪肉丁炖豆腐干丁,这也是再简单不过的菜。 但因为心情好,苟县令一点没嫌弃,见百姓吃得这么高兴,他甚至打算把之前朱前送他的金盒子捐出来,买猪给百姓吃。 普通民夫都吃得这么好,伙房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金大江是苟县令身边的人带过来的,朱前都跟他称兄道弟,伙夫们都觉得他是大人物,对他特别恭敬。 他在伙房里,哪怕什么活儿都不干,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他不是这样的人——金大江一直在努力干活。 明明有背景却还这么努力……伙房里的人都对金大江很有好感,吃饭的时候,周厨子更是给他盛了两大勺菜。 金大江很少吃这么好,捧着饭碗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另一边,黎青执吃完一盆饭之后,又去排队要了一盆饭。 普通民夫只能盛一次,但他是苟县令身边的人,多吃几盆也是可以的,当然为了不引起别人注目,他吃上两盆也就差不多了。 苟县令等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黎青执这胃口,也太好了! 黎青执吃过饭就回家了,因为码头那边一天只供两顿饭,吃得比较早,他回家的时候黎大毛他们还没吃上蛋炒饭。 黎老根做事马虎,可能会将鸡蛋和饭炒焦……黎青执主动掌勺,用小火和六个鸡蛋炒了一锅蛋炒饭给他们吃。 “阿青,蛋炒饭也太香了!”黎老根吃得头也不抬。 炒饭是很香,见其他人已经够了,黎青执就吃光了剩下的。 说起来,他们家粮食会不够吃,跟他也有关系,他真的太能吃了…… 苟县令并没有在码头那边待一整天,同样吃过饭就走了。 干活的民夫以为等苟县令走了,他们就没肉吃了,然而并非如此。 这天晚上,他们吃了猪杂猪血羹。 猪杂、猪肉、猪血都切成丁,加入面粉水煮成浓稠的汤浇在米饭上……对缺油水的人来说,那叫一个好吃! 庙前村的人干完活回家的时候,一直在回味今天那两顿饭。 “今天吃得也太好了,我们家过年都不能这样吃。” “就是啊!米饭管够还有肉!” “苟县令真是个好人。” “听说是城里的商人捐了钱,那些猪就是朱老爷买来的。” “我早上带了个饭团出门,结果一口没吃,还捞着一个鸡蛋带回去。” …… 众人兴致勃勃,还有人问金大江去哪里了。 “县令大人知道我会做饭,就让我去伙房帮忙。”金大江道。 “真好。”大家都很羡慕,毕竟他们都吃这么好了,厨子肯定能吃更好。 金大江确实吃得更好,周厨子还给了他两个鸡蛋。 不过他知道这不能跟人说,所以绝口不提。 说起吃饭这件事……村里其他人早上出门的时候都带了吃的,就怕县衙那边只给他们一点粥吃不饱,就他什么都没有。 他也是想带饭的,但他娘听说干活供饭,就没让他拿。 金大江还没回家,金小叶和金小树就已经知道了他去建码头的事情。 金小叶听说之后,气得不行。 黎青执什么都跟她说,她知道这次建码头,苟县令会提供不错的伙食,给民夫安排的活儿也不会太累。 但金家人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们不让年轻力壮的金柳树兄弟去,竟然让她爹去! 金小叶看向金小树:“小树,我们等下一起回去要个说法,爹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如果可以,最好能分家。” 金小叶很小的时候就想分家,可惜她就是个女孩子,压根没人听她的,以前她什么都没有,也担心分了家,她爹娘会过得不好。 但现在……她真的觉得分家更好,她相信她大伯家也是这么想的。 分家 虽然生气, 但金小叶和金小树还是等吃了饭,才去金家。 路上,金小叶还对黎青执和方锦娘道:“你们去新房子烧点水喝点茶,不用过来。” 所谓新房子, 就是金小树新盖的那两间屋。 金小叶和金小树打定了主意要闹一场, 而这事儿, 黎青执和方锦娘最好别插手。 怎么说呢,他们都姓金,打断骨头连着筋,其实就算吵得再厉害,回头该咋样还是咋样。 但方锦娘和黎青执要是去了, 指不定会被他们奶奶记恨。 还有就是他们爹娘,这两人软和惯了, 大概率是不想分家的,要是儿媳妇在里面插手,兴许会有疙瘩。 “好, 那我们在新房子等你们。”黎青执牵着黎大毛和黎二毛道。 这年头没有手机电脑电视机,两孩子在家很无聊,得知他们要出门,就也要跟来。 黎青执和方锦娘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金小树新盖的房子。 这天挺冷的,烧点水喝会暖和点,那没烧完的炭火等下放进火炉, 还能用来取暖。 方锦娘点了火烧水的时候,隔壁就传来了吵架的声音。 其实在金小叶和金小树回去之前,金家的气氛已经很不好了——村长跟着金大江到了金家,跟金家人说了他们要再出一个人的事情。 “我们家不是已经出了一个人吗?凭什么还要出一个?”金大伯母一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 “大江过了年纪, 不算在里面。”村长道。 “怎么就不算了?这么干的人还少了?村头金扁头不就是让他不到岁数的外甥替他儿子去的?”金大伯母道。 金扁头的妹妹嫁的男人年纪轻轻得了病,他还不想死卖了地给自己治病,最后人死了地也没了。 金扁头的妹妹只能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后来她再嫁了,儿子却留在了金扁头家。 金扁头没把外甥赶走,给了一口饭吃,但对外甥不太好,这次官府征民夫,就让才十六岁的外甥替自己儿子去了。 村长也知道这件事,但不知道要怎么辩解,就道:“反正你们要再出个人,今天县令大人去码头的时候,黎青执跟在旁边,他把大江带去伙房了,咱们村的民夫就少了一个。” 村长这是拿黎青执和苟县令来压金家人。 而这让金大伯母更加生气:“好啊,感情是黎青执动的手脚,我们哪里得罪他了?他要这么害我们?” 黎青执这是绝对是故意针对他们! 正吵闹呢,金小叶带着金小树来了,金小叶一来就道:“我还想问我爹哪里得罪你们了,他那么大年纪,你们竟然还让他去建码头!” 建码头啊!这些年可能只是挖泥,过些天可是要搬石头的! “是他自己愿意的,又没人拿刀逼他!” “你们不想去就交钱,凭什么欺负我爹?” “我们哪里没交钱?我们月月往公中交一贯!” ……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金小叶和金小树心里有气,金大伯母家也一样。 他们每个月往公中交一贯,那可是一贯! 这钱要是自己拿着花,他们能天天吃肉。 金大江瞧见这一幕,就想去拉着金小叶和金小树,但他在子女面前,其实也是没有什么威信的,压根拉不住。 村长则淡定地站在旁边看着,这种家庭矛盾对他来说压根算不得什么,有些人家兄弟多,还会打起来。 之前村里有四兄弟,家里都挺穷的吃不饱饭,再加上早年当爹娘的偏心小儿子……反正到最后都不愿意养他们老娘,就打了起来。 后来老太太跟着小儿子过,没多久就死了,死的时候饿得皮包骨头。 在他看来,金家早该分家了,也就是金老太太厉害,才能拿捏住两个儿子。 村长很淡定,金奶奶看到自家人在外人面前闹起来,却气不打一处来:“金小叶!你都嫁出去了,还回家来闹什么?” “我就算嫁出去了,金大江也是我爹,他受委屈我还不能闹了?”金小叶问。 “他受什么委屈了?” “他那么大年纪你们让他去建码头,感情还不是受委屈!不说这件事,以前官府征民夫,基本上都是我爹去,他们家一点补偿都没有,凭什么?”金小叶气得很。 她记得她小时候,有一回夏天他爹被拉去挖河里的淤泥不小心被路过的船撞了,差点就没了命……她奶奶抠到家了还不想出钱给她爹看病…… 她性子要强,也是被逼出来的。 “我们家一个月往公中交一贯,还得去建码头,凭什么?”金柳树也道,这次不想去,只用交一两银子,也就一千多文,都要不了两贯! “你们交钱我们又没花着一文,你们要是不满意,找奶奶要钱去啊!”金小叶道。 其实金大伯一家,也挺有怨言的。 以前金柳树三兄弟还小,金大江能干活,他们也就忍了。 但之前农忙金小树不愿意下地,金大江干的活儿也不多……他们心里很不平衡。 “你们翻了天了!”金奶奶怒道。 “什么叫我们翻了天了,奶奶,这分明是你太偏心,扁担两头的箩筐都打翻了!”金小叶道。 金柳树道:“奶奶,我要分家!” 金小树道:“对!我也要分家!” 金大伯一家其实早就想分家,分家之后他们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多好! 他们之前不分,也是怕村里人说他们嫌弃兄弟。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大家都想分。 金大伯母更是道:“金小叶都来嫌弃我们不给她爹钱了,那我们还给什么钱?以后我反正是不往公中交钱了!” 金大伯母的三个儿子都站他们娘这边,纷纷道:“对!我们不交钱了!” 金小树道:“好像谁稀罕你们的钱似的!” 金奶奶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四个孙子,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最后道:“那就分家吧。” “那就最好了,快点把家分了吧!”金小叶道。 金奶奶狠狠地瞪了金小叶一眼。 庙前村的村长这时候道:“对,早点分了吧,老大姐,你一直不肯分家,小心小辈之间成了仇人。” 金奶奶道:“我早就想好要怎么分了,等大海回来就分。” “不用等大海回来,现在就可以分!”金大伯母道,她怕过了今天,金奶奶就不愿意分了。 金大伯母平日里挺不喜欢金小叶的,但其实她最不喜欢的是金奶奶,不说别的,光金奶奶天天让他们吃糙米饭这一点,她就觉得忍不了。 而且……谁不想当家呢? “对,前几天小树成亲爹回来了,下次回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金柳树也道。 金小树和金小叶也想快点把事情给了结,一起看向金奶奶。 金奶奶更颓丧了。 金奶奶年纪不小了,她其实知道他们迟早要分家,也早就琢磨过这件事,其实就连怎么分,她都想好了。 她其实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时候再不分,两个儿子就要结仇了……金奶奶道:“你们想分是吧?那今天就分!” 金奶奶把她早就想好的分家的法子说了出来:“我们家有两亩水田是用老大挣的钱买的,老大家孩子又多,我将来又跟着老大家过……家里十二亩水田,老二家三亩,老大家九亩。” 话这么说,她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的。 金奶奶就是考虑到她有四个孙子,想给一个孙子三亩地。 金小叶闻言嗤笑了一声:“奶奶,你动不动就说大伯赚得多,说我爹娘要仰仗大伯,这就是你说的仰仗啊?” 金家原本有十二亩水田,比姚艄公家原先的十亩还多。 当然了,因为金家人多,在姚艄公没有卖地之前,大家觉得姚艄公家更有钱。 这十二亩水田,十亩是原先就有的,两亩是金奶奶前几年买的。 金小叶知道金奶奶偏心她大伯一家,这一直都明晃晃的,但她还真没想到,她奶奶会只给他们分三亩水田。 村里大部分的爹娘,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还没有入赘到别人家去,那田地肯定是两个儿子分一样多的,老两口再在两家轮着吃饭。 可现在呢?她大伯家分到了九亩水田,她家才三亩! 她爹早些年种了那么多地,供一家子吃喝不说,多出来的粮食还拉去县城卖,最后一文钱没落到自己手里,现在分家还就分了这么点,挺有意思的。 就连金大江都傻眼了。 以前金奶奶说过后面买的两亩水田会给金大海,金大江其实没意见,但他以为他能分到五亩水田。 金奶奶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我会给你们分银子!家里的四亩旱地,你们两家也平均分!” 在庙前村,旱地远没有水田值钱,但金小叶没有争执不休,只是看着金奶娘,看她怎么分银子。 金家本来就有点家底,金奶奶又舍不得多花一分钱,明明家里有柴火,她做饭都要少放一把柴,做夹生的饭。 再加上金大伯一年往家里交十二贯,家里卖粮食卖菜卖鸡蛋也有收入……她一年至少能攒下十五两银子。 之前她给金柳树金桑树乃至金小树娶妻开销了一些,但开销并不多,她最后竟是拿出了两百多两银子。 金小叶有点吃惊,金柳树他们更是变了脸色。 他们奶奶手里有这么多钱,结果他们平日里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金奶奶道:“这钱有些我要留着当私房,剩下的两百两你们平分,一家一百两,既然小树已经起了新房子,家里的老房子就给老大家了……” “奶奶,大伯一年往家里交的钱算成银子,十两还不到点,他去厢军当伙夫还只有十六年,也就是说他最多也就往家里交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你多给他们分六亩地我没意见,但那六亩地就值一百五十两了,你再偏心他们,我是不乐意的!”金小叶看向金奶奶:“家里的房子和家当,凭什么全成了大伯家的?这些年我爹我娘家里家外忙活,种出来的粮食大伯家吃的比我家多多了,有多的卖了钱也全是你拿着……再掰扯下去,我成亲你一文钱没出反倒得了十两银子,金茉莉成亲呢?姚家的彩礼你给了她!还有金柳树金桑树成亲你没少花钱,小树身上你满打满算就给了十两银子!” 金奶奶一直觉得小儿子占了大儿子的便宜,毕竟大儿子能挣钱。 不过金小叶说的确实有道理,金奶奶脸色难看:“那你想怎么样?” 金小叶道:“银子我爹娘要一百二十两!家里的房子、锄头、石臼、稻桶……还有碗筷桌椅什么的,加起来少说值四十两,这些既然给了大伯家,那你要多给我爹娘二十两银子。” 金家家当挺多的,房子也有好多间,不说别的,锄头铁锅这样的铁器就值不少钱,水缸什么的也都不便宜。 金奶奶听了金小树的话,下意识地看向金柳树他们。 金柳树他们之前一直觉得不公平,不过现在金小树摊开来说了之后,他们仔细一算,发现他们其实没吃亏。 他们爹往公中交的钱,确实那多给的六亩水田就补回来了。 这些年的话……他们家人吃的多,干活还少,是占了便宜的。 最后金大伯母道:“补二十两也太多了……” “那我爹娘才分到三亩水田也太少了!”金小叶道。 “二十两就二十两。”金大伯母立刻道。她之前以为他们最多分到七亩水田,别的还要平分,才会不乐意,但现在他们分到了九亩水田! 而且他们家的房子家当,加起来能值个五十两,现在给出二十两银子,这房子全成了自家的,多好! 金大伯母怕自己犹豫之后,金大江会不愿意分了。 金家这分家,分得特别快,金奶奶拿出银子分了分,又说好哪里的地给金大江,说好家里的口粮按人头分,分家就算完了。 金小叶和金小树直接就去屋里,帮着金大江夫妇收拾东西。 金小树道:“爹,娘,你们先在我那屋子的堂屋里住几天,等我找人再盖两间房,你们就单独住一间。” 金大江一直很沉默,这时候道:“小树,家里就剩三亩地了……” “三亩水田的粮食,我们也够吃了。”金小树道。 “对,够吃就行,小树现在能挣钱了,爹你也能挣钱,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金小叶道。 她爹娘要是还在金家待着,肯定会累出毛病来,可要是分了家……家里才三亩地,怕啥? 以后这地还可以花钱雇人种! 金大江其实分到的东西少了,也没太难受,就是觉得对不住金小树。 既然现在金小树不在乎这件事……金大江松了一口气。 金小树的东西早就已经搬到了新房子,金大江夫妇现在住的房子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的一些东西。 金小叶看到这些破烂玩意儿,都不想帮他们收拾,但金大江夫妇什么都舍不得丢……金小叶和金小树只能帮他们把东西搬去新房子的堂屋。 “分家了?”黎青执问。 “分了!”金小叶很高兴。 “我去帮你们搬东西。”黎青执道,方锦娘也连忙站起身。 但金小叶拒绝了:“你们坐着休息吧,总共就一丁点东西,我们再去一趟就搬好了。” 金大江夫妇也连忙道:“对,对,你们坐着就成!” 黎青执见状,也就没去搬东西,只是帮金大江夫妇整理了一下东西。 这对夫妇的床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架在砖头上就算床了,别的东西也很少,衣服破破烂烂。 他们以前在金家,日子过得着实不怎么样。 等以后……金小树和方锦娘都能挣钱,他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福利 金小叶帮金大江夫妇收拾好搭好床, 才带着黎青执和两个孩子离开金家。 现在是冬天,此起彼伏的蛙叫蝉鸣都已经消失,也不容易遇着蛇,黎青执就让两个孩子跟在他后面走, 金小叶则走在最后面。 平常这个时间, 黎大毛黎二毛早就睡觉了, 今天他们却还没睡……两人都挺兴奋的,还问:“爹,分家是什么?” 黎青执简单解释了一下。 黎大毛黎二毛纷纷道:“我们不要分家!” “我们一直不分家!” “行,你们不分家。”黎青执笑起来。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两个孩子成亲生子, 就给点钱分出去了。 成了亲的人,本就该担起责任来, 要是一直被父母压着管束着,那大概率干不成什么事情。 四人回到家,金小叶点了灯, 先让两个孩子去睡觉,然后才和黎青执一起回房间,把今天的事情全都说了:“虽然吃了点亏,但以后小树的日子能过得松快些,我爹娘也能少干点活,挺好的。” 黎青执也道:“是的, 你爹现在要去码头那边做饭,等这事儿过了,就让他跟着我爹去县城喝茶吧,他年纪不小了,也该享享福。” “行, 我到时候跟小树说一下。”金小叶道。 被金小叶和黎青执提到的金大江,这会儿其实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今天,他遇到太多事情了。 还有……怎么就突然分家了? 在床上躺了很久,金大江怎么都睡不着,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起身下床去摸自己棉袄的口袋。 “怎么了?”金母也还没睡着。 金大江给她两个冷冰冰的鸡蛋:“我带回来两个鸡蛋,都给忘了……给你吃。” “你吃吧,你要干活,要多吃点。”金母道。 金大江沉默片刻:“我今天其实没干什么活,就帮着切了点菜,倒是吃了不少肉……” 今天在伙房的经历,对金大江来说太特殊了! 他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要好好跟自己的妻子说一说,却没想到他一回家,家里就吵了起来。 一直到此刻,金大江才把事情全都说了,最后道:“没想到阿青竟然认识县令大人,县令大人还称呼他为贤侄……” 金母也听得呆住了,她女婿也太厉害了吧? 金父又念叨起来:“没想到我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还有分家……娘给了我一百二十两银子,这钱我都不知道要放哪里,要是能买到水田就好了……” 说着说着,金父金母不自觉地睡着了。 这个晚上,庙前村其他去建码头的人,其实也都跟家里人说起了码头那边的事情,说那里吃得好,说黎青执竟然认识县令。 “这黎青执不简单啊!” “他当初只是给朱老爷抄书,结果每天都能往家里带好吃的,他真的很厉害。” “以后可不能得罪了他。” “也不能得罪了金小叶。” …… 村里那些民夫在干了一天活之后,对建码头这事儿也就不那么排斥了,但金大伯一家,却没人想去干活。 去干活能吃肉的事情,今天村长有跟他们说。 但那些穷人在乎这么一口肉,金柳树他们却是不在乎的。 虽然金奶奶平日里不给他们吃好吃的,但他们私底下会开小灶买肉吃,也就不像金大江一样馋肉。 像金柳树,他以前去县城打工一天下来能挣三四十文,因为不用养家,这钱他会全拿来买好吃的,绝对比去码头干活吃得好。 “让我出钱可以,我不去码头干活。”金柳树道。 金桑树看了大哥一眼:“我已经去过几回了,该轮到大哥了。” 金枣树立刻道:“娘,我还小!大哥都没有去干过活,凭什么让我去?” 他们都不愿意去,很想找人代替他们去,但是村长说他们必须出一个人。 最后还是金大伯母拍板做了决定:“这次老大去,老大,娘给你一两银子。” 金柳树:“……” 第二天一大早,庙前村的民夫又在村口聚集,看到金大江和金柳树一起过来,他们纷纷找金大江说话,打听黎青执的事情和金家分家的事情。 昨晚上金家挺热闹的,有住在附近的人家听到了响动,此外还有村长…… 金家确定要分家之后,金奶奶怕被外人知道家底,就把村长给请走了,可即便如此,村长也是知道金家要分家的事情的,在金大江来之前,他就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 金大江不是多话的人,就只笑了笑:“阿青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至于分家……已经分好了。” 再多的,金大江就不说了。 金柳树虽然懒,但脑子聪明,也就没把具体分了多少钱说出来,不过他把村里人迟早知道的事情说了,比如他们分到了九亩水田,又比如他们补过银子之后,老房子给了他们。 村里人闻言,都同情地看着金大江。 他们之前都觉得金大江有金大海这么个有本事的哥哥是撞了大运,但他们这么想的前提,是他们以为金家分家会平分。 谁能想到,金大江竟然只分到了这么一点地? 不过很快,他们的这点同情就消失了。 金大江儿子儿媳妇女儿都能挣钱,女婿甚至认识县令,他们有啥好同情他的? 以前没分家,金大江夫妇有一堆活儿要干,但现在都分了家了……以后金大江说不定能过黎老根那样的舒坦日子! 金大江刚出门,金小树和方锦娘就起来了。 金母一直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之后就走过来,给了他们一个沉重的布包,还有两个鸡蛋:“小树,这是家里分到的银子,你拿着吧,你爹昨天还带回来两个鸡蛋,你们一人一个拿着吃……” 金小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了想,接过银子回屋藏好,然后对金母道:“娘,银子我拿了,我想去买一艘自己的船,鸡蛋你拿着吃,我不缺鸡蛋!对了,我姐说过了,让我们带你去她那边吃饭。” “啊?”金母连忙拒绝:“我在家吃就行了,哪有去女儿家吃饭的?” “姐让你去,你就去吧,等粮食分好,我会把我们的口粮拿过去。”金小树道。 “那也不成,你姐家吃那么好……” 金小树想了想道:“娘,姐夫今天要去找县令大人,没空看着家里,他想让你过去帮着做饭看孩子。” 听到这话,金母道:“那我们快点过去?我去给他做饭去。” 黎青执认识县令,还给金大江找了那么好一个活儿……金母特别想为女婿做点什么。 “走吧。”金小树道。 “哎!”金母高兴地跟在金小树身后。 方锦娘成亲前没跟金母接触过,成亲后她又天天出门……她跟金母其实不太熟。 她其实一直担心,怕金母对她有意见。 但现在看看……她这个婆婆真的太好相处了,跟她娘截然相反。 三人来到黎家的时候,黎青执正在炒鸡蛋。 他从地里拔了一些蒜苗,做了一大盆蒜叶炒鸡蛋。 除此之外,他还蒸了咸菜和咸鱼。 大早上就吃白米饭,还有三个菜……金母都惊呆了! 黎青执看她不夹菜,给她夹了点鸡蛋,然后金母就有点无所适从,想把鸡蛋给两个孩子吃。 “娘,你自己吃,他们不缺吃的。”黎青执道。 这可是认识县太爷的人!金母低下头,乖乖吃了,吃过饭又抢着收拾…… 黎青执让金母中午做青菜蛋炒饭,就是炒饭的时候,往里加一些青菜,最后道:“娘,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金母马上道。 金母就这么留在了黎家,黎青执等人,却是坐船去了县城。 黎青执今天没去找苟县令,而是去找了朱前,昨天朱前有点忙,他们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而他今天去找朱前,是想让朱前多关注一下那些民夫。 “朱叔,洪晖让吴白川针对我夫人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这次县令大人建码头,他和孙举人多半会干点什么,我们一定要小心。” 朱前点头:“我安排了不少人在码头那边看着,伙房又是我的人在管,应该不会出问题。” “朱叔,还是要小心一点……这样吧,朱叔,吃饭的时候,你安排人给那些民夫读一读苟县令的故事,再告诉他们这码头建成了对崇城县有怎么样的好处,让这些民夫觉得他们做的是好事儿……”黎青执慢慢说起来。 这时候的普通百姓都过得浑浑噩噩,给他们准备一点娱乐活动,让他们吃好一点,再告诉他们,他们是在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如此一来,这些人对建码头,就不会排斥了。 而当他们都站在苟县令这边,洪晖和孙举人想找人混进来都难。 而且朱前真要这么做了的话,那些民夫肯定很开心。 他这也是给他们争取福利。 传开 黎青执跟朱前商量了许久, 吃过午饭才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从朱家带走了几本他没看过的书。 从朱家出来,黎青执就去找金小叶。 金小叶接了新的单子, 因而王姐家很热闹, 有很多来拿活儿干的女人, 正等着金小叶和王姐把布料裁剪出来。 方锦娘眼睛不好,裁剪布料的速度很慢,就没有上去帮忙,而是在旁边做针线活,黎青执看了一眼, 发现她做的并不是金叶绣坊的产品,而是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 看那衣服的颜色, 多半是给金大江夫妇做的。 他昨天看了看,金大江夫妇确实是连件好点的衣服都没有。 “你这么快就忙完了?”金小叶这时候看到了黎青执。 “对。”黎青执道。 金小叶道:“那你帮我去买点东西吧,家里要添置些东西……” 金小叶说了好几样东西, 黎青执道:“我这就去买。” 金小叶知道黎青执记性好,不会忘记,闻言继续忙活起来。 黎青执出去买东西,正买着,就见金小树抬着一些木料从木匠开的铺子里出来。 黎青执问了问,才知道这几天, 他跟方锦娘都不打算继续干活,他要把家里收拾一下,至于方锦娘,则打算给金大江夫妇做两身衣服。 这对夫妻的棉袄都已经不保暖了,现在他们有钱了, 就可以给他们做两身新的。 “我给我爹娘买张床,家里的东西还有缺的,也添置一点,明天我就找人来盖房子,再盖两间屋,家里就能住得很宽敞了……”金小树兴致勃勃,对未来充满希望,“姐夫,我还订了一艘船,以后我就有自己的船了!” 以前没分家,金老太太又抠门,这不许那不让的,以至于金小树从未想过要改善居住环境。 但现在他成了亲还分了家,在如今的家里他是顶梁柱,这还是他自己的房子…… 金小树对布置自己的家充满兴趣,干活的劲头也非常足。 黎青执觉得他这样挺好的。 不过他们买的东西有点多,怕是要先带回去一些,然后再来县城装剩下的东西。 庙前村。 这些天,庙前村的人就没有少过谈资。 金小树成亲、县衙征民夫这两件事的热度还没下去,就接连出现好多能说的事情。 “这次建码头给吃肉,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金扁头都后悔让他外甥去了。” “昨天县太爷也去了码头那边!” “最重要的是黎青执竟然认识县太爷!” …… 庙前村的人想不明白,断了胳膊之后一直在家的无所事事的黎青执,怎么会认识县太爷? 他们有诸多猜测,但没个确切答案,就又说起了金家分家的事情。 “金家让金大江去建码头,确实不应该。” “就是啊,金大江都多大年纪了!金柳树好意思让他去!” “你们听说了吗?金家那十二亩水田,金大江就分到了三亩。” “他家老太太真的偏心到家了。” “幸好金大江的儿女有出息。” …… 还有不少人找到金母,询问金母各种事情。 金小姑就到了黎青执家:“二嫂,我娘分家那么分,你都不生气的?” 金母道:“那地都是爹娘的……”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总被大嫂欺负!”金小姑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金母没搭腔,她也知道自己干的活有点多,但她娘家非常非常穷。 她爹娘早早去世之后,她嫂子还看她不顺眼,让她跟家里的羊一起住。 到了金家之后虽然要干活,但能吃饱穿暖,金母其实挺知足的。 这么想着,金母抬眼去看黎大毛和黎二毛,见两个孩子玩得高兴,金母就想笑。 她自己小时候过得辛苦,就有点惯孩子,不想自己的孩子受哪怕一点委屈。 之前她想给金小树和方锦娘吃,结果金小树和方锦娘不要的两个鸡蛋,就被她背着赵小豆,喂给了黎大毛和黎二毛。 金小姑说了点金家的事情之后,又开始抱怨自己的丈夫儿子,抱怨姚祖明。 金母听得并不认真,注意力主要在两个孩子身上。 “二嫂,黎青执是怎么认识县太爷的啊?”金小姑问。 “我哪知道啊。”金母一脸茫然。 金小姑:“……”她这个二嫂一问三不知,活该被欺负。 在村里,消息传得挺快的,黎青执认识县令和金家分家的事情,姚艄公一家也都已经知道了。 姚艄公夫妇觉得黎青执有本事,姚振富却勃然大怒。 黎青执怎么会认识县太爷? 自从黎青执断了胳膊,他心情一直很好,也就得知金小叶要供黎青执读书的那几天不太开心。 但后来黎青执不是没去读书吗? 他觉得金小叶也就是说说,就彻底放下心来。 结果……黎青执竟然认识县太爷? “肯定是金小叶花钱帮黎青执疏通关系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认识县太爷?”姚振富在家闹腾,抱怨自己的父母不给他钱让他去疏通关系。 姚艄公道:“我们家的钱都被你花光了,哪来的钱?” 姚振富不说话了。 姚振富很不高兴,但其实最不高兴的是金茉莉。 黎青执竟然认识县令,这是金茉莉没想到的。 黎青执……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如此一来,黎青执不就比姚振富厉害了吗? 还有就是金家,金茉莉想把表妹嫁给金小树,但没有成功,那之后,她就想让金家别分家。 上辈子这时候,金家还没有分家,金小树娶了江春凤之后,曾想过要分家,但江春凤不同意,也就没有分成。 一直到金母因为劳累摔断腿去世,金小树再也受不了,两家才分家。 那次分家,她爹娘是占了便宜的,但也是因为分了家,后来金小树发达之后,他们一家也就沾不到什么光。 不久前,她还劝着她娘对金大江夫妇好点,结果一眨眼,竟然分家了? 金茉莉匆匆回到娘家,得知分家原因之后愈发烦躁。 她觉得她娘太糊涂了! 上辈子因为江春凤的原因,两家矛盾更多,但也没让金大江去建码头啊! 不对,应该说上辈子,他们县城压根就没有建码头。 那时衙门冬天征了民夫,都是让民夫去修县城的旧码头,或者干一些别的活儿,因为上辈子她二哥没有当姚艄公的徒弟,就都是她二哥去…… 这半年,真的很多事情都变了。 “金大江一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凭什么要我忍着他们!”金大伯母想到金柳树今天被逼着去建码头的事情,就很气恼,反过来骂了金茉莉一通,觉得金茉莉吃里扒外。 母女两正闹不高兴呢,金枣树从外面进来了:“娘,金小树和黎青执买回来很多东西,他们是没见过钱吧?一有钱就乱买东西。” 金枣树说金小树他们乱买东西,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金小树买的,其实都是价格实惠的东西,他一次买那么多,完全就是因为金大江夫妇家当太少。 回到村里,停好船,金小树就把东西一样样往下搬。 他没让黎青执帮忙,在他和金小叶眼里,黎青执都挺弱的。 也因此,金小树本以为他要搬很久才能把东西搬完,结果他刚搬了一点东西,就有那些闲着没事干的人村里人来帮忙了,这些人帮忙之余,还都好奇地问黎青执:“黎青执,听说昨天你跟着县太爷去码头那边了?” “你是怎么认识县太爷的?” “是不是你来咱们村之前,就已经认识县太爷了?” …… 黎青执被村里人团团围住,感觉还挺好的。 他昨天跟着苟县令去码头,就已经预料到这场面了,至于答案…… 黎青执道:“我以前不认识县太爷,但现在崇城县那几个写县太爷的故事,比如《苟县令惩治张臭钱》,都是我写的。” 这些故事是他写的,这事儿李秀才学堂里的人知道,衙门里很多人也知道,迟早传开。 村里人震惊地看着黎青执。 村里有很多人去县城茶馆听过故事,就算没听全,也知道这几个故事多么受人喜欢。 这竟然是黎青执写的? 黎青执也太有本事了吧? 还有,他们都没有听全这故事……黎青执能不能给他们讲讲? 围着黎青执的人越来越多,这消息也越传越远。 而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这些故事既然是黎青执写的,那苟县令喜欢黎青执也正常! 村里人觉得黎青执能写出这样的故事特别厉害,县城的某些读书人就不一样了! 洪晖现在的名声不太好,但还是有一些朋友的,现在那些朋友,就在批判写了这些故事的人。 “这几个故事,分明就是谄媚苟县令的人写的!” “他就是为了讨好苟县令吧?也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 “我耻于跟这样的人为伍!” …… 说着说着,还有人道:“这人竟然还在书里抹黑洪少,实在过分。” 洪晖之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道:“我弟弟曾不小心伤了他,他恨我是应该的。” 众人听洪晖这么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写这书的,是黎青执?” “是的。”洪晖叹气。 众人纷纷道:“这人着实可恨!” “他当初就不肯私下调解,非要闹上公堂,现在又在书里抹黑洪少,其心可诛。” “他当初靠着巴结朱寻淼参加中秋诗会,这次又巴结上苟县令!” …… 正说着,洪晖安排的一个人道:“听说苟县令昨日去码头那边,他跟着去了,苟县令如今对他极为看重。” 紧跟着,这人又说了其他一些跟黎青执有关的事情,比如这人以前没读过几本书,据说连《三字经》都是不久之前看的,他之前流传出来的手稿,字迹还奇丑无比。 众人气愤填膺,纷纷指责黎青执。 洪晖对这情况很满意。 他现在就是在这些人里埋下一粒种子,今后…… 据他所知,黎青执有意参加县试,而以苟县令对黎青执的看重,多半会在县试里给他一个好名次。 按照他打听出来的情况,黎青执本身的学问不怎么样,等县试成绩出来,他当众质疑黎青执作弊,再给黎青执出些难题,肯定能让黎青执身败名裂。 当然,他要先给苟县令找点麻烦,光是劳民伤财征民夫建码头这件事,应该不能让苟县令落马,但也能让苟县令受些责备。 此外……黎青执会写文章,他也会写诗词,他要让苟县令在民间的声誉消失无踪! 洪晖这么想着,就跟人说起了苟县令新建码头的事情。 古往今来,百姓一直苦徭役,他们念了一些控诉徭役的诗词,然后大骂苟县令,觉得苟县令害苦了百姓。 洪晖其实知道苟县令昨日给民夫吃肉的事情,但他觉得苟县令也就第一天作个秀,不可能一直给那些民夫吃肉。 而且就算能吃肉……干活那般辛苦,那些民夫必然是不情愿的。 他们会设法让知府大人来崇城县查看,等知府大人来的时候,孙举人会安排人煽动一下那些民夫,还会安排人去知府大人面前告状,到时,苟县令定然百口莫辩。 众人越说越激动,还有人当场写了一些控诉苟县令的诗词。 他们看过之后,对自己写的诗词特别满意。 那黎青执写的东西毫无文采,他们写的就不一样了,都文采斐然。 等他们的诗词传开,崇城县的人肯定会知道苟县令不是个好人! 现在还跟洪晖交好的读书人,有些是孙举人的学生,有些人家里是跟苟县令作对的本地势力,他们都对苟县令极为厌恶。 讲故事 庙前村。 村里人七手八脚地帮金小树把他买的东西搬回家, 还有人问:“小树,要我们帮你把床装好吗?” 金小树买的这床,现在还没有装好。 “那就麻烦各位叔叔伯伯了。”金小树笑道。 “不麻烦不麻烦。”村里人纷纷上前帮金小树把床搭好,还帮着他规整了其他东西。 金小树这时顺势提出, 想找人帮忙起房子。 之前不管是黎青执还是金小树, 找人帮忙盖房子, 供的伙食都很好,现在听金小树这么说,一下子就有很多人愿意。 金小树急着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好快些出去赚钱,当下就跟这些人约好, 让他们明天来帮忙盖房子。 正说着呢,听到消息的金母回来了, 看到堂屋里的床,还有放在一边的各种东西,金母心疼地直抽抽:“小树, 我们原先的木板睡着也挺好的……” 金小树道:“娘,你们辛苦了那么多年,哪能一直让你们睡木板?” “那……房子不用多盖了,我们睡堂屋就行……” “娘,堂屋是吃饭的地方,我不想有人在这里睡觉。”金小树道。 “可是……”金母犹犹豫豫的。 金小树道:“娘, 你听我的就行了!” 银子到了他手上,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金小树做了决定,金母也就没话说了,村里人更是纷纷奉承道: “小树他娘,小树是心疼你呢!” “他买了不少东西, 我看着都是给你们用的。” “小树他娘,你儿子真孝顺。” …… 金母闻言,忍不住笑起来。 金小树则是带着几个人去金家搬他们的口粮。 昨晚上分家,桌碗瓢盆这样的家当他都没要,但粮食他是要了的,他们家养了八只鸡,他也要了四只。 此外,金家还有四只鸭子两只猪……双方商量好,金小树不要鸭子,而猪暂且由金家人养着,过年的时候他挑一只带走。 金小树不想养猪,至于那四只鸡……他打算和口粮一起,送到黎青执家里去。 到时候杀了猪,也可以分黎青执半只,毕竟他们接下来,会在黎青执那边吃饭。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金家。 昨天分完家,金奶奶就在屋里躺着不动了,今天都没起来吃饭。 当然,金大伯母送到她屋里的饭菜,她吃得一干二净,吃完还骂金大伯母浪费,竟然做白米饭。 而现在,听到动静知道金小树要来搬粮食,金奶奶从床上一跃而起,去了仓库那边盯着,就怕金小树多搬走了粮食。 金小树特别无语,好在他早就不在乎自己奶奶了……在金奶奶分好之后,他直接就将剩下的谷子装起来,然后用担子挑了大半去黎家。 跟着来的村里人,有的帮他挑粮食,有人帮他抓了鸡,大家又浩浩荡荡,说说笑笑地走了。 离开金家的时候,金小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 他爹是个不管事的,以后家里就是他当家了! 金小树特别高兴,金大伯母看到他这样子,却气不打一处来:“咬人的狗不叫,金大江一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柳树啊,都被他们弄去建码头了……” 金柳树是金大伯母的头一个孩子,他还嘴甜会说话……金大伯母真的是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金柳树这会儿,也确实挺累的。 他平常在家就偷懒,虽然不至于完全不干活,但干的活儿真的很少! 这也就算了,到了建码头的地方,衙役见他人高马大,给他安排的是最重的活儿! 金柳树挖泥挖得想哭。 他身边的人见他愁眉苦脸的,还特别不理解:“你这是怎么回事?就这么点活怎么还叫苦连天?” “是啊……真没想到你看着壮实,其实这么虚。” “小伙子你这样不行,要多练练!” …… 跟金柳树一起干活的人,是真的不太能理解金柳树。 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干的活已经很轻松了。 他们平常在家里干农活也都这么累人,以前被官府征来干活,那活儿也比现在辛苦许多。 最重要的是,这次官府给肉吃! 他们本以为昨天是因为苟县令在,伙房才会炖肉给他们吃,没想到今天他们依然能吃肉,吃的还不比昨天少! “中午的芋艿炖肉太好吃了。” “我也觉得,真香啊!” “苟县令真是个好人,竟然给了我们这么多好吃的。” “也不知道接下来这顿吃的是什么。” …… 大家正聊着呢,就有人来找他们了:“开饭了!” 这些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大家伙领了自己的那份饭,刚要开吃,就有人过来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苟县令找了医馆的人过来,大家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都可以去找医馆的大夫看一看,如果是因为干活受了伤,苟县令出钱给大家买药!当然要是别的毛病,就要自己花钱看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众人惊喜万分。 要知道他们以前出来服徭役,那真的是生死由命! 身体不舒服却依然被逼着干活,最后死了的人有不少。 “苟县令真是青天大老爷!”众人纷纷道。 惊喜还不止于此!这时候,还有人过来,说要给他们讲故事。 朱前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再加上他之前本就找了一些人帮他四处讲苟县令的故事……上午和黎青执聊过,下午他就让这些人来给民夫们讲故事了。 苟县令的这些故事,县城很多人都听过,但这些来建码头的民夫大多是乡下人,还是家境不好的乡下人。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过这些故事,最多也就是有人跟他们提过几句。 现在有人给他们读故事……大家都乖乖地听起来。 黎青执写的故事本就不错,再加上这些人以前完全没有娱乐活动……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可惜故事还没有讲完,他们就要继续干活了。 但讲故事的人也跟他们说了,说明天会继续给他们讲下面的故事。 “这故事真好听。” “之前我们村有人去县城茶馆听过,还跟我讲了讲,但那人讲的,没有今天给我们讲故事的人讲得好。” “明天还能听故事……我想明天快点到来。” …… 正说着呢,衙役过来了:“以后干活勤快的,除了能拿鸡蛋以外,听故事还能坐前面!” 民夫们:“!!!”他们一定要努力干活! 金柳树:“……”这些故事,金柳树听过一些,但压根没听完。 来干活能听故事,金柳树还挺高兴的,但干活真的太累了! 而且他干活肯定快不了……金柳树哭丧着一张脸,咬牙干活。 另一边,金大江却是又吃了个肚皮滚圆,周厨子还说他表现好,给了他一个鸡蛋。 金大江把鸡蛋放怀里,打算拿回去给自己媳妇吃。 他媳妇有点好吃的就留给自己,自己都没吃过啥好吃的。 被金大江认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金母,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婿炖肉。 金小树终于分了家,黎青执打算做点好吃给他庆祝一下。 所以今天他特地买了六斤肉,肥肉榨油,油渣拿来炒蒜苗,瘦肉有些剁成肉末放在蒸架上蒸熟,剩下的那些,他切成片和豆腐干一起红烧。 这六斤肉,就这么被他做光了。 金母心疼到了极点,偏偏吃饭的时候,黎青执还一直往她碗里夹菜。 她想把自己碗里的肉给两个孩子,然而这时,黎青执道:“娘,你是嫌弃我的手艺?” “没有没有。”金母连忙道,默默吃饭。 因为吃饭的人多,黎青执干脆没让黎大毛黎二毛上桌,给他们盛好饭,夹上一些菜,就让他们坐在门槛上吃饭去了。 两个孩子还挺高兴的,一边聊天一边吃,赵小豆看到这情况,也端着饭碗坐在了门槛上。 另一边,揣着鸡蛋回家的金大江却有点懵——他媳妇儿呢? 至于金柳树……他一回家就去床上躺着,不想动了。 真的累死他了! 去建码头的民夫,几乎全是干惯了活儿的,像金柳树这样的寥寥无几。 再加上那些个子矮小或者年纪过大的,都被安排了轻便活儿……其他人一点都感觉不到累。 第二天天还没亮,庙前村的人就兴致勃勃地准备出发。 他们要去听故事去了! 这故事,还是他们村的黎青执写的! 黎青执这也太厉害了!以前姚振富说他学问不好,但他们觉得能写出这样的好故事的黎青执,学问肯定非常好。 去建码头的人都很高兴,还琢磨着等下要跟隔壁村的人吹一吹他们村的黎青执。 黎老根也非常兴奋,他早上出门去喝茶之前,没忍住问黎青执:“阿青,那些故事是你写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黎青执道:“爹,我之前说了啊,是你不信。” 黎老根:“……”黎青执好像还真说过,是他没相信。 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去喝茶,他都可以好好吹一吹了,这些故事是他儿子写的!他一定会成为茶馆里最受人关注的老头! 张知府 黎青执今天不打算去县城, 他想快些将丁喜的自传写完。 黎老根等人走后,他就开了书房大门,在门口写起来。 崇城县的冬天,要是有太阳就不会太冷, 坐在门口晒太阳还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但如果是没有太阳还赶上有风, 那会冷到人骨头里去。 今天天气就不太好,黎青执坐在门口,有种自己坐在冰箱对面的感觉。 可他要是不坐在门口关了门……那他可能会看不清字。 幸好他有异能,不会让自己的手脚被冻坏。 黎青执穿了两件棉袄,又把一床薄被子折叠了盖在腿上, 专注地写书。 这种天气,村里人一般是不爱出门的, 但今天,他们家门口一直有人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黎青执。 不过看归看, 他们却不敢靠近去打扰黎青执。 黎青执肯定是在写故事,要是他们去打扰黎青执,黎青执写不出好故事怎么办? 早几个月跟黎青执家长里短没少聊的大爷大妈,这会儿都特别得意,一个劲儿地跟人说他们之前和黎青执的关系多好多好。 “黎青执之前夸我种的黄瓜好吃!” “他还说我儿子孝顺呢!” “他最喜欢跟我说话!” …… 村里人专门来看黎青执的时候,在附近玩的黎大毛黎二毛也在跟村里的小伙伴炫耀他们的父亲:“我爹会写故事, 还会讲故事!” 村里的孩子这两天已经听家里人说过这件事了,再加上之前那几个月,他们时常看到黎青执给黎大毛黎二毛买好吃的,牵着黎大毛黎二毛走…… 黎青执本来就是村里公认的好爸爸,现在他还会写书讲故事, 甚至认识县太爷…… “要是我爹跟你爹一样就好了。” “大毛二毛,你们爹真好!” “我爹就知道打我……” …… 说着说着,还有一个孩子突发奇想:“要是我爹像你们爹一样被抓走几年,他回来会不会也这么好?” 另一个孩子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说不定会变好!要是我爸爸被抓走几年就好了!” 路过正好听到了这话的村里人:“……”这两孩子,有点欠揍啊! 村里人冒着寒风,在黎家门口探头探脑。 这一切,黎青执都看在眼里。 他挺想去跟他们聊聊的,但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黎青执一停不停地写着。 村里人到底受不住冻,在寒风里站了一阵就走了。 黎老根不在家,不能跟他们聊天,那些老太太就去找了隔壁的姚母。 “黎青执真用功,天这么冷,手伸出来久了会被冻麻,结果他能一直写这么久。” “以前我还觉得金小叶嫁给他会受苦……现在想想,这么好的男人上哪儿找啊!” “怪不得金小叶要供他去读书!” …… 聊着聊着,自然会聊到姚振富身上,就有人问姚母:“你家振富都不去建码头,说是要在家读书……也没见他看书啊!” 姚母道:“天太冷了,他在屋里看呢。” “屋里那么暗,也能看书?”今天这天昏沉沉的,屋里暗得很! 姚母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不是在读书。 有时候她过去,看到她儿子躺在床上,她让儿子起来看点书,但她儿子说他是在默背…… 就在这时,姚振富从隔壁出来,臭着一张脸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不知所谓!黎青执不过是写了几个毫无文采,用来讨好县令的故事,竟然就被你们认为他是学问好!真正的读书人写文章,压根不会写这样的!” 黎青执写的那几个故事就是大白话,里面一个好句子都没有,这算什么学问好? 而且写这样的故事……黎青执这是走旁门左道! 其实姚振富这话,说的是对的。 黎青执写故事的时候,力求让老百姓都能听懂,写的就是大白话,而且他写这些故事,确实是为了得到苟县令的好感。 但村里人可不这么想,那个老太太问:“他写的故事,你会写吗?” 姚振富还真不会写,他昨晚上是想写的,但苦思冥想一晚上都想不出来能写什么。 老太太见姚振富这样子,道:“你说他学问比你差,结果他能写的,你都不会写……” 老太太眼里的鄙夷无比清晰,姚振富被气到极点,忍不住摔门离开。 他一定要在县试里好好表现,考得比黎青执好! 可现在黎青执得到了苟县令的看重,多半能通过县试,他呢?他之前去考了几次,结果都没过…… 要是黎青执记恨他,在苟县令面前说他坏话……姚振富越想越焦虑,压根没心思读书。 他的一天,就又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那些去建码头的庙前村的民夫却不一样。 他们觉得他们这一天,过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今天到了建码头的地方之后,他们立刻就跟人说起黎青执的事情,而其他村的人在得知那些好听的故事是他们村的人写的之后,羡慕不已。 庙前村的人心情大好,干活都有劲儿,然后他们就又吃到了肉,又听到了故事! 甚至还有人教他们唱歌! 这一天下来,活儿确实没少干,但大家都觉得相比于以前,这次被县衙征去当民夫一点都不累! 金柳树:“……”这叫不累?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昨天干了一天活之后,今天浑身都疼! 以前农忙他身上也疼,但绝对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不过听故事他还是喜欢的,唱歌就算了,他没力气。 金柳树这天回家的时候,又跟死狗一样,至于金大江,他又给金母带了鸡蛋。 金母觉得这日子过得……让她有点慌。 说是让她看孩子,但黎大毛黎二毛都很乖巧,还有赵小豆陪着,压根就用不着怎么看,所以她到了黎家之后,也就负责做个饭。 就是这个做饭…… 以前她婆婆什么都算计好,柴火都不许她多用一根,到了黎青执这里呢? 大块的肉,大条的鱼,黎青执全拿出来让她做! 她现在一天三顿在黎青执家里吃,顿顿都有荤……金母觉得地主老爷都不能这么吃! 但黎青执非要让她做,她没有办法。 黎青执还把菜分好,她要是不吃就要倒掉……金母只能全吃了。 都已经吃这么好了……金母道:“大江,鸡蛋你吃吧,我今天吃了不少肉了。” “我在伙房,也吃了不少肉……”金大江也觉得自己吃太好了,怎么说呢,在伙房干活,怎么都饿不着。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分了这个鸡蛋。 之前的鸡蛋金母拿去给黎大毛黎二毛吃了,但明天他们家要盖房子,她也就不去黎家了。 金小树急着盖房子,原本今天就想动工,后来发现还有些东西要添置,就推迟了一天,明天开始盖房子。 想到这事儿,金母又发愁了:“小叔今天买回来那么多肉……那些银子会不会被他花光?” “应该不会?”金大江迟疑。 第二天,金小树就又开始盖房子了,他这次盖房子,不仅被他叫来帮忙的人来了,村里其他人也都来帮忙了,然后就跟金小树打听黎青执的事情。 黎青执现在可是他们村的“大人物”! 黎青执在庙前村的日子,又变得和往常一样,几天之后,村里人面对他,态度就自然了很多。 毕竟他并没有因为认识了县令大人,就看不起村里人。 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在家里写字,教孩子读书,也还会像之前那样出去散步,甚至看到地里的蔬菜,他还是会去摘来尝一尝。 是他们熟悉的黎青执了! 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月,黎青执总算写完了丁喜的自传,也誊抄好了朱前的自传。 这个时候,金小树的房子也盖好了,金大江夫妇总算不用再住在堂屋,而是有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房间。 这对夫妇一直生活在金奶奶的管制下,之前很多年里,还是跟儿女合住一个房间的…… 现在他们有了一个新的房间里,房间里放了新床,床上有儿媳妇给他们做的新被子,床边还有一个崭新的衣柜…… 金大江夫妇觉得他们的日子,过得跟做梦一样! 不仅如此,大概是吃得好了,又没干什么活的缘故,不过短短半个月,两人的气色看着就好了很多。 他们的变化是巨大的,村里人瞧见,少不得恭喜几句,而这些恭喜,又让他们更加高兴,对未来更是充满希望。 这天一大早,金大江就起来了,他然后穿上了方锦娘给他做的新棉衣。 “你是去干活的,穿什么新棉衣……”方母忍不住道。 “我也不想穿啊,这不是就棉衣被他们拆了吗?”金大江道。 他们夫妻两个的旧棉衣旧被子都被金小树拆了,说是要拿来做尿布。 孩子还没影呢,尿布倒是准备起来了! 金大江夫妇私底下没少念叨儿子浪费,但不敢去儿子面前说。 而且他们其实知道,儿子这么做,是关心他们。 金大江穿好新棉袄,就急急忙忙去村口集合了。 他急着去伙房干活。 金大江刚走,金小树夫妇也起来了,两人穿戴好,就叫上了金母:“娘,走吧。” 他们要去黎家吃早饭。 黎家今天早上喝粥。 许久没喝粥,黎青执有点想念粥的味道,再加上他买到了一些咸鸭蛋,就煮了一大锅白米粥,蒸了鸭蛋。 咸鸭蛋腌制的时间久了之后会出油,蛋黄非常好吃,但也会比较咸,不适合给孩子吃。 黎青执买鸭蛋的时候,也就买了两种,他给大人一人一个出油的大鸭蛋,给三个孩子一人一个刚腌制没几天,一点不咸的鸭蛋。 除了咸鸭蛋,桌上还有一大碗炒青菜,和一碗昨晚上腌制的萝卜。 新鲜的萝卜切薄片腌制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能吃了,不过因为比较辣,小孩子不喜欢。 金母以前就没有吃过完整的咸鸭蛋,不过已经过了半个月好日子,她也算适应一点了,敲开蛋壳,就用筷子挖来吃。 “小树,今天我要去县城,你把我送去县衙。”黎青执对金小树道。 这几天,金小树又像之前那样,摇着小船开始做生意了。 “姐夫你要去找苟县令啊?”金小树问。 “对。”黎青执笑笑,之前苟县令跟他提过,让他誊抄好朱前的自传之后,先拿去给他。 “姐夫你真厉害!”金小树道,他姐夫想见苟县令就能见着,一般人可没有这个本事。 黎青执跟着金小树去县城的时候,看到有船往新码头那边运人。 有两个离得比较远的村子,苟县令出了一点点钱,让那些民夫坐船过来。 左右花不了几文。 崇城县是一个很富裕的县城,县城人数也多,远胜黎青执这身体的原主曾经生活的盂县,但崇城县占地面积挺小的。 江南人口多,这里的县城和府城,占地面积都很小,比如说他们如今所在的禾兴府……在某些地广人稀的地方,一个县的占地面积,都比禾兴府大! 禾兴府总共就一丁点大,这也就算了,下面还有七个县!崇城县在里头面积还算小的…… 就因为县城比较小,来干活的民夫全都能回家睡觉,而这无疑能让这些百姓休息得更好。 说起来……哪怕从崇城县走路去府城,其实也只要走三四个时辰,坐船更快,一上午就能到。 不过这时候的普通百姓很少出远门,他们庙前村,除了姚艄公、姚振富还有金大海,其他人都没有去过府城。 黎青执这身体的原主当初是绕着府城走的,他也就对府城完全没有印象。 金小树先在王姐家附近停船,让金小叶和方锦娘下船,然后就载着黎青执去了县衙附近。 黎青执到县衙的时候,其实还很早,但这年头没人睡懒觉,苟县令早就已经吃好早餐了。 得知黎青执来了,苟县令立刻将人叫进来。 “大人,半个月不见,您清减了一些,是不是年底太忙了?”黎青执一进去,就关心了一番苟县令。 苟县令非常高兴,让人给黎青执上茶上点心。 黎青执这时候,则是将朱前的自传给了苟县令。 苟县令翻开朱前的自传之后,先看的是黎青执的字。 他挺喜欢黎青执的字的,那整整齐齐的字,光是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也是这一翻,把苟县令给惊住了。 这书从前往后,黎青执的字竟然又好了一些! 这次的变化不大,但字好到这种程度,即便是想要再进步一点点,也极为艰难! “你这字,我已经比不上了。”苟县令感慨不已,然后又开始夸奖黎青执。 黎青执被夸得很高兴,另一边,孙举人却有点焦躁。 他联系了自己的好友,想让好友在禾兴府的张知府面前告一状,结果正赶上张知府很忙,他的好友连着几天都没有见到张知府。 这也就算了,苟县令对那些民夫,还特别好! 他不仅给那些民夫吃肉,还请大夫去给他们看病。 以前官府征民夫干活,死人是常有的事情,可这次……都过去好些天了,连个病倒的都没有! 因为苟县令让人给那些民夫讲他的故事,那些民夫还对苟县令越来越爱戴…… 孙举人一开始是不打算动手脚的,但现在……这手脚已经不能不动了。 但就算要动手脚,也肯定要等张知府来了才动,张知府人呢? 孙举人正望眼欲穿,有人从外面跑进来:“老爷,有从府城发来的信!” 孙举人被气病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整天歪在床上不动弹,可当他打开这封信…… 孙举人从床上坐起身,大叫了一声好,又让人把他的管家叫来。 张知府,要来崇城县了! 他要尽快去做安排! 张知府确实要来府城了。 临近过年,张知府前些日子挺忙的,一直到昨天,棋瘾上来的他,才有空找孙举人的好友下棋。 也就是在下棋的时候,张知府从孙举人的好友那里,得知了崇城县县令征了很多民夫,要新建一个码头的事情。 禾兴府水网密布,人们出行大多靠船,码头对老百姓来说很重要。 张知府就曾提出,要在全府各地多建一些河埠头,方便百姓。 但修建河埠头,跟修建大码头不是一回事! 崇城县原本是有码头的,为什么又要建一个? 建码头必然要将河道挖宽,大冬天的人让百姓去干这样的辛苦活,百姓受得了吗? 苟县令在崇城县已经有码头的情况下,又要再建一个码头,这绝对是为了政绩……为了自己的政绩不顾百姓死活,张知府立刻就不高兴了,打算去崇城县看看。 他本就打算在年前去各地看看,崇城县可以成为第一站! 张知府打算今天一早出发,而孙举人的好友,昨天晚上就写了信,让人送给孙举人。 报信的人是半夜到的崇城县,在船上睡了一觉,今天一大早就来孙家送信了。 而此时,张知府也已经从府城出发。 张知府年近五十,满头白发,他年纪轻轻就考上进士,又因为家中有些背景,一度官运亨通。 可惜十几年前,他不慎得罪了把持朝政的晋王,被流放到北地。 虽然有亲朋好友帮着打点,可流放途中他依然吃了许多苦,同时见到了老百姓的不容易。 后来晋王暴毙,今上总算能掌权,就将那些被晋王迫害的忠良找回来……张知府就是其中之一。 张知府在回到朝中之后,平步青云,甚至做到了二品大员,然后两年,他又得罪了深受今上信任,权力极大的太监吕庆喜。 两年前,他被踢出京城,成为了禾兴府的知府。 这两年,他一直很关心百姓,也为老百姓做了不少事情。 张知府当年被流放,并没有牵连到家人,但他在北地一待就是好几年,那几年里,他的独子病死了,他的妻子受不了打击,也郁郁而终。 如今张知府孑然一身,无子无女,整个人看着也就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表情还格外严肃。 他对自己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生活过得极为简朴,这次前往崇城县,他乘坐的就是一艘再普通不过的乌篷船,身边除了孙举人的朋友以外,只有两个下人。 孙举人的朋友对此很不适应。 他是本地人,家中极为富裕,日子也就过得奢华,平日里出行不仅会乘坐大船,后面还至少跟着两条小船,随时听命。 但张知府的脾气尽人皆知,张知府还是敢弹劾晋王骂吕庆喜的人……府城的人都不敢得罪他,孙举人的好友也就不敢有任何意见。 这样的小船坐着很不舒服,孙举人的好友坐久了船只觉得浑身不适,反倒是张知府,神采奕奕不显疲态。 府城在崇城县的东面,新码头则在崇城县的西面,张知府想去新码头那边看看,但他先到达的是崇城县县城。 “大人,我们已经赶了一上午的路,不如在县城稍作休息,吃点东西?” 张知府是北方人,他其实每次坐船都不太舒服,也就没有什么食欲。 但船夫和下人应该都饿了……张知府点头应允。 他们的小船找了个河埠头停下,刚上岸,张知府就看到一群女人拿了一些布料,说说笑笑结伴从他们面前路过。 孙举人的好友看到这一幕,暗道伤风败俗,张知府的表情却没那么难看了。 崇城县的县城河水清澈,来往的人面带笑容……看来大家过得不错。 然而张知府刚这么想,很快又皱起眉头。 苟县令上任也就一年,崇城县这样富饶并不是因为他。 事实上,他去年来过崇城县,当时的崇城县,也是这样的。 倒是那些民夫,因为苟县令的缘故,正在受苦。 张知府这么一想,就没了心情,他找了一家面店,坐下吃面条。 吃了一会儿,张知府突然问给他端面条的老妇人:“老人家,你过得怎么样?” 那老妇人笑道:“过得很好啊,儿子孝顺,生活平顺。” 张知府又问:“老人家,你觉得县令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听张知府问起这个,这个老妇人两眼放光:“县令大人是个好人!真的多亏了他了,当初张臭钱的人天天来找我们要钱,我们家面馆挣到的钱,一半都要被他们要走!现在就不一样了,张臭钱被县令大人关进大牢了!” 这老妇人说完,又有人道:“对对,县令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还有人道:“县令大人断案特别厉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张知府愣住,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另一边,孙举人安排了人在河道口守着,想等到张知府,但他的人,盯的都是那些富丽堂皇的船! 张大夫 住在城外的老百姓, 大多没听过苟县令的故事,张臭钱被抓这事,他们也感触不深, 最多就是高兴肥料的价格降了。 但住在城里的老百姓不一样。 县城识字的人多, 他们中有很多人愿意给人念故事, 所以苟县令的故事,大家基本上都听过。 此外,他们以前就算没有被张臭钱的人欺压过, 也害怕张臭钱那些三教九流的手下。 苟县令铲除了张臭钱,他们都特别高兴! 现在要是有人在他们面前说苟县令的坏话, 绝对会被他们打。 张知府听口音就是外地人, 他们在他面前, 更是只会说苟县令的好话。 端面条的老太太就高兴的说道:“这位老先生, 咱们是交好运啦, 遇上了苟县令。” 张知府在来崇城县之前, 以为崇城县的百姓,会对苟县令怨声载道。 结果……大家都在夸? 看了自己的棋友一眼, 张知府又问:“听说苟县令在修新码头?” 面馆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对,我们县要修新码头了!” “我早就觉得原来的码头又小又挤了,有个新码头就好了!” “县令大人太为我们考虑了!” …… 张知府莫名其妙, 不是说苟县令劳民伤财征了一大群民夫建码头吗?怎么这些百姓对这件事一点不排斥,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思索片刻, 张知府想到了一个可能。 被征去的民夫多是乡下穷苦百姓, 跟这些县城的,能下面馆的压根就是两类人,所以这些人无法对民夫感同身受。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码头那边看看才行。 这么想着, 张知府问自己的棋友:“博瀚,苟县令建码头的事情,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张知府的棋友,也就是孙举人的好友,姓王,字博瀚。 王博瀚也是个举人,他考上举人之后曾进京赶考,但考了两次都没考中进士,也就不去考了,每日下棋抚琴,闲散度日。 王家在禾兴府有着不少家业,养得起他。 他跟孙举人曾是同窗,关系也就不错,而崇城县的事情,孙举人曾跟他提起。 他虽然知道,孙举人让他在张知府面前说苟县令的坏话是不怀好意的……但孙举人是他好友,他不得不提一下。 不过提是提了,但他并不打算为孙举人去得罪张知府。 王博瀚道:“大人,我与崇城县孙举人是同窗,他在写给我的信中提及此事,我才跟您说了说,具体情况,我并不知晓。” “原来如此……我们去城外看看吧。”张知府道。 张知府吃过面条,就让那送他们来此地的船夫摇着船,送他们去城外建码头的地方。 崇城县大约有十万人,这次征民夫,征来了数千人。 除此之外,城内的一些商户在知道这边要建码头之后,就设法买了周围的地,来这边盖商铺盖房子。 这一块区域,如今竟是聚拢了上万人! 这么多人要吃喝拉撒,各种建材还要运来……这边的码头还没建起来,但来来往往的船却有不少。 张知府和王博瀚来到这里,就看到了这里热闹非凡的场景。 远远瞧见有那么多人在干活,张知府微微皱眉——苟县令竟然征了这么多民夫? 小船停在河边,张知府从船上下来,就有一个义官上来问:“你是张大夫吗?” 张知府愣了愣才道:“我是大夫,可是有人出了问题?”张知府当初被流放北地,每日都跟百姓一起劳作,北地要什么没什么,老百姓得了病无处医治只能熬着……张知府心中不忍,就开始学医术。 他本就看过一些医书,又拜了个老师,再加上流放之地多的是病人给他练手,倒也有了一手不错的医术。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估摸着你快来了,就在这边等着。”那义官道。 他们县城有两个医馆,之前那些天,这两个医馆都有人来义诊。 但这两天,回春堂的大夫要嫁女儿,就不过来了,不过昨儿个回春堂那边来了个人,告诉他们说回春堂那位大夫有个师兄知道了义诊的事情,想来帮忙。 回春堂那位大夫的师兄姓张,住在省城,从省城过来的话,现在也该到了,这个义官就在码头这边等着。 据说张大夫头发花白六十来岁……张知府一出现,他就找过来了。 张知府知道这位义官是认错了人,但听到有人找大夫,他便有些担心,急着去看看病人。 更何况,这其实是一个探听里面情况的机会……张知府道:“快带我去看病人。” “在那边。”这义官立刻领着张知府往前走。 张知府一边跟着义官往前走,一边琢磨病人的情况,在这里出事的,多半是干活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正想着,张知府就见那义官在一个挂着“回春堂义诊”牌子的草棚前,对张知府道:“张大夫,你那师弟的东西都还留着,你尽管用。” 张知府进棚子看了看,就见里面有一些简单的药材,还有用来写方子的纸笔,基本上用得着的东西都有。 所以……那义官把他认成来义诊的大夫了? 这回春堂的大夫倒是不错,竟然还来义诊。 正这么想着,就有人来了:“大夫大夫,我刚才扭着腰了,快给我看看。” 张知府抬眼一看,就见一个面色红润,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进来。 金柳树干了半个月活之后,挖泥就不会再累得浑身疼了。 但他还是不想干活……听说被大夫确诊身体不适的人可以回去休息,金柳树瞅准机会就过来了。 大夫让他休息那最好,大夫不让他休息……那也没什么,他回去继续干,反正能偷会懒就偷一会。 张知府听金柳树这么说,立刻道:“你到床上趴着,我给你检查一下。” 金柳树连忙趴在床上。 张知府见状,立刻就上去给金柳树按腰。 王博瀚和张知府的随从都跟了过来,那两个随从还好,王博瀚忍不住出声:“张……张大夫,您一路过来很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说?” 堂堂知府,怎么能帮一个泥腿子看伤? 张知府道:“不用。” 王博瀚面露纠结,张知府却已经开始检查金柳树的腰部。 金柳树的骨头并没有问题,但腰疼也不一定是骨头出问题……张知府问了些问题。 金柳树就说自己不小心扭了一下。 张知府只能道:“你的骨头并无问题,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无大碍了!” “那我休息一段时间!”金柳树喜出望外。 张知府曾大起大落,见过不少人,瞧见金柳树这态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人身上肉挺厚的,家境应当还可以,所以……他这是想偷懒? 不过金柳树看着年轻,张知府倒也没生气,还问:“干活很辛苦?” 当然辛苦了!但对着外人不好这么说,金柳树道:“不辛苦不辛苦。” “你觉得建个新码头好吗?”张知府又问。 金柳树毫不犹豫:“好啊!”以前没分家,金柳树就想着在家混日子。 但分家之后,算了算自己将来只能分到三亩地,金柳树就不淡定了。 再加上被逼着来这边干活,意识到干活有多么辛苦……现在金柳树只想寻别的出路。 他想的出路,就是到时候来码头这边卖吃食。 他爹在厢军当伙夫,手艺挺不错的,他可以跟他爹学一学,到时候来码头这边卖吃的。 就算挣钱不多,也比种地好! 张知府不解,而这时,又有人过来找他看病了。 这里足足有几千人在干活,每天都有人不慎受伤,若是以前,他们肯定忍忍就过去了,但现在不是有大夫义诊吗? 他们都会来看看,还有人来找张知府看别的毛病。 张知府一时间忙得不行,不过因为他以前没少给穷苦人看病,倒也能解决这些人绝大多数的问题。 不过看病过程中,他少不得询问些事情。 “这次建码头真的太好了,天天都能吃肉。” “之前有些人不想来,为此还交了银子,现在都后悔死了!” “今天上午,还有人混进来想干活,哈哈哈哈!” …… 张知府额头的皱纹舒展许多,嘴角也勾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确定,苟县令做得不错了。 这从在这里干活的民夫的精气神上,就能看出来。 在北地,官府时常拉民夫去修路,他也去过,当时他身边的人,都一脸麻木,还时不时有人死去。 他曾经怨天尤人,觉得老天对他不公,但看看身边的百姓,就觉得自己过得已经非常好了。 而崇城县这些民夫,跟他以前见过的是不一样的,这里的人满脸笑容,甚至还有人为了偷懒装病…… 这么想着,张知府看了一眼赖着不走的金柳树。 金柳树有种自己被这个大夫看穿了的感觉,不过他脸皮厚,依然不走,还捂着自己的腰,“哎呦哎呦”叫唤起来。 张知府:“……” 也就是这个时候,开饭的锣鼓响了起来,今天的第二顿饭开始了! 要吃饭了啊!金柳树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张知府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这臭小子!” “柳树,你怎么在这里?病了?”金大江来送饭,看到金柳树忍不住问。 金柳树道:“叔,我没事。” 话音落尽,金柳树已经不见人影了。 金大江看了一眼,走向张知府:“大夫,我来送饭了。” 之前苟县令过来,吃的都是跟民夫们一样的,来义诊的大夫和那些义官衙役,自然不可能开小灶。 他们吃的都是跟民夫们一样的。 不过这些饭菜本就分很多锅煮,所以他们吃的肉会多一点。 为了方便分,这些日子做饭,肉都是切小块煮的,今天吃的就是猪肉丁炖黄豆,普通人锅里只有猪肉和黄豆,大夫、衙役、小吏之类,则还能额外吃到猪头猪蹄的。 给张知府送过来的饭菜里,就有猪蹄。 张知府一个时辰前刚吃了面条,但此刻看到猪蹄,却又想吃了,立刻招呼王博瀚和他的随从一起吃饭。 王博瀚见状苦了一张脸,他真的不想吃这些东西! 谁知道这是谁做的?就说这送饭的,瞧着就是个泥腿子。 但知府大人都吃了,他不好意思不吃。 张知府他们吃饭的时候,黎青执来到了王姐家。 他今天先去了苟县令那边,把朱前的自传给了苟县令,然后又去丁喜那边,将丁喜的自传给了丁喜。 丁喜之前给过黎青执几次钱,加起来足有六十两,但这次,他又给了黎青执一百两。 这钱给的有点多,黎青执知道自己其实是沾了苟县令的光。 看在苟县令的份上,丁喜都会多给他一些钱! 丁喜还不止给了他钱,还请他去酒楼吃了一顿饭,临走的时候让店小二给他打包了几个菜。 酒楼的菜不便宜,打包甚至还送竹篮,黎青执拎着篮子,就到了王姐家。 金小叶她们上午最忙,下午会轻松一点,但黎青执过来的时候,王姐家屋里还是挤了七八个人,各种布料更是层层叠叠放着。 一声婉转的“喵呜”响起,还有一只猫来到黎青执脚边,蹭黎青执的脚。 怕老鼠咬了布料,王姐特地弄回来一只猫养着。 “小叶他男人,你别喂它吃东西,它这些天吃太好,都不抓老鼠了!”王姐道。 黎青执笑了笑,拿出一个油纸包来:“我这里都是好东西,可不给它吃……你们尝尝吧。” 油纸包里包着的是豆沙馅儿的松花糕,王姐拿了一块尝,直说好吃,然后又忍不住叹气:“我家那死鬼以前也总给我买松花糕吃,可惜他上半年出去后到现在也没回来……” 行脚商常年在各地行走,买卖货物,年底才回家的人比比皆是。 但往年这时候,人该回来了…… 往年这时候,王姐也会忧心忡忡,有时候还会整日以泪洗面,整日想着她男人要是在外面出了事,她以后要怎么办。 金小叶刚认识王姐的时候,王姐眉眼间都是哀愁。 不过人么,有事情干的时候,也就不会瞎想了,王姐现在从早忙到晚,都没空去想自己男人,顶多睡前忧虑一下。 王姐的男人姓屈,名叫屈云青,王姐挺喜欢跟熟悉的人说话,以至于黎青执,都知道了一些屈云青的事情。 这会儿,王姐就又抱怨了几句,说屈云青怎么还没回来。 被王姐惦记着的屈云青,其实已经在崇城县了。 他这次在外面,为了挣钱多逗留了一段时间,以至于回家晚了,昨天才到禾兴府。 屈云青是个爱面子的,他在外面辛苦挣钱,就是为了过年回家的时候,有人羡慕他,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花一两银子雇了一艘大船,送他回家。 这种大船坐着很舒服,还附赠各种吃食,屈云青上船之后就开始努力吃,吃不完的就塞他的行李里。 他在外一年,带回家的东西也挺多的,行李加起来有两百斤。 屈云青上船之后,就已经想好等回到家,他要如何在邻居们羡慕的目光里下船,然后分发东西了,到时候他的妻子,他的儿女,一定会朝着他扑过来…… 然而走到半路,屈云青遇到了事儿。 禾兴府的张大夫去崇城县义诊,走到半路船漏了! 因为船夫及时靠岸,张大夫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他所在地方离崇城县还很远……张大夫只能向来往的人求助。 屈云青看张大夫穿得不错,也就把人捎带上了,结果这张大夫上了他的船完全没有要给他钱的意思,倒是一直在说义诊的事情。 屈云青在外做生意的时候斤斤计较,但来了崇城县,就开始摆阔了,他不好意思跟张大夫要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免费送张大夫。 幸好,他出一两银子是能包这船一整天的,不用额外出钱。 但把人送去崇城县西面的话,耽误他回家显摆! 屈云青纠结了一路,这船终于到了崇城县。 屈云青在船上已经吃饱了,张大夫又急着去新码头那边,他们也就没有在县城停留,直接往新码头那边而去。 屈云青打算把人送到之后,再回家显摆。 孙举人的人一直在盯着来往船只,只要有从府城方向来的船,就会多看几眼,然后找白头白发,五十来岁的男人。 孙举人远远见过张知府一回,但他病着,不可能亲自出来等人,其他人吧……他们都不认识张知府。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按照孙举人的描述来找人。 孙举人知道张知府非常简朴,但在他看来,张知府再简朴,也不会坐个小破船。 可偏偏,张知府坐个小破船就来了,他穿的还不好,再加上他显老……孙举人的人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倒是屈云青雇的船,一来他们就注意到了。 孙举人安排的人,立刻就摇着小船跟了上去,然后就看到这船直奔新码头,还有一个头发花白,五十来岁穿着长衫的老人走上船头…… 这一位,绝对就是张知府了! 孙举人安排的人立刻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张知府已经吃好了饭,开始四处溜达。 这一溜达,看到那些民夫吃的跟他差不多,顶多也就是没有猪蹄……张知府摸着胡子,对苟县令愈发满意。 苟县令来崇城县上任前曾拜访他,给他送了重礼,他也因此对苟县令印象不佳,但现在看来,苟县令作风上虽然跟他不同,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起来:“打死人了!衙役打死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知府闻言,连忙往传来声音的地方冲去,然后就见一个衙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我根本就没打他!” 他们这些衙役,最近挺不容易的! 张赟权的事情发生之后,苟县令处置了几个衙役,然后对他们的要求就很严格。 这次建码头,更是让他们不许去打百姓,甚至要求他们帮着干一些活。 让他们不打百姓没什么,其实他们并不喜欢打人,但让他们帮着干活挺累的。 而刚才,他吃好了饭正休息,突然有几个人过来对他动手,他下意识地反抗,然后这些人就开始喊着有人被他打死了,地上还多了个出气多进气少的人。 这衙役也就二十来岁,他以前曾威风凛凛在街上巡逻,随意吃百姓的东西,但他对待百姓,最多也就是推推搡搡,从未下过狠手,现在有人死在他面前,他更是六神无主。 偏偏这时候,还有一些衣着破烂的人从旁边冲出来,开始指责他:“你把他打死了!” “老曾,你死得好惨啊!” “没王法啊,衙役把人打死了!” …… 张知府就是这时候过来的:“都让开,让我看看。” 但那些围在老曾身边的人都不让张知府靠近,倒是那个衙役喊起来:“你快看看,他说不定还没死,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 然而张知府被人拦着,没办法上前查看。 不仅如此,那些闹事的人还开始对衙役和张知府动手。 张知府带来的随从连忙去保护张知府,还被这些人揪着打了好几下。 不过一番闹腾,张知府也看到那死人的样子了。 这人面色蜡黄肚腹隆起,看着就快死了,但他这样子……应当不是被打死的,倒像是病入膏肓。 除此之外,那些闹事的人也都面黄肌瘦衣着破烂,跟其他民夫截然不同。 这次征来的民夫中那些瘦弱的,苟县令全拉去砖窑那边,让他们做砖坯,烧砖头去了,在码头这边干活的,全是身强力壮的人。 现在突然涌出来一群瘦得跟骷髅似的人,也就显得格格不入。 张知府见识过太多阴谋诡计了,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这些人却还闹个不停。 张知府又道:“地上那人是病死的,不是被打死的。” “你就是官府的走狗,帮着这些衙役说话!”有人指责张知府,还有人冲过来推搡张知府。 他们怕张知府说太多,坏了他们的事情。 张知府被人推来推去,不慎摔在了地上。 而这时,一艘大船在旁边停下,张大夫从船上下来。 张大夫在府城,是个非常特殊的大夫。 他心肠软,整日去各个村子帮穷人治病,在民间名声极好,但府城的有钱人,都不会找他看病。 也不一定能找到。 他这次来崇城县义诊,是想帮助那些被征来的民夫,没想到他一下船,就遇上了有人被打死的事情! 张大夫怒火冲天:“真是岂有此理!” 听到这话,那些闹事的人哭喊声更大了,还有人敞开破旧的衣服,露出身上的伤口:“这些人不把我们当人,对我们动辄打骂啊!” 张大夫更生气了。 那衙役和几个附近的民夫却反应过来:“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根本不是来干活的人!” 然而这些人,都被那些闹事的说成是县衙的走狗。 双方吵吵嚷嚷的,那些个闹事的人里又有人倒在地上。 到了这时候,张知府要是还不知道这唱的是什么戏,那么多年他也就白活了! 眼前的这一切,是做给他看的吧? 张知府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说点什么,结果这时候,金柳树大喊了一声:“这些人是来闹事的,他们肯定是为了败坏苟县令的名声,我们把他们抓了,送去县衙!” 金柳树别看懒,脑子其实挺聪明的,这会儿就招呼着身边的民夫去抓人。 最近听多了故事,他真的想去县衙看看的,还有就是……去县衙的话,是不是不用干活了? 不过,金柳树虽然招呼其他人往前冲,但他自个儿怕受伤没上去,转而扶起了张知府:“张大夫,你没事吧?” 发现自己的腰有点疼,怕是扭伤了腰的张知府沉默片刻,开口:“我没事。” 新故事 孙举人找来在张知府面前诉苦演戏的人, 都是孙家庄子上的佃户。 每逢天下大乱,就会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 田地也会荒芜。 因而王朝初开之时, 百姓基本上都有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土地兼并会越来越严重,没地的百姓也会越来越多。 在崇城县,老百姓只要有地, 大多都能过得不错,但如果没有地……这日子绝对会很难过。 有人会在码头上干苦力, 以此为生, 也有人去大户人家做奴仆, 当然最常见的, 就是去当佃农, 租种大户人家的田地。 崇城县附近的庄子里生活着很多佃农, 他们有些连户籍都没有,一直在庄子上生活着。 有些人家对佃农不错, 佃农的生活也就还可以,但有些人家对佃农不好,那些佃农在劳累和挨饿中, 往往年纪轻轻就会没命。 但不怕,大户人家只要有地, 就总能找到愿意帮他们种地的人。 孙举人本身, 并没有苛待佃农的想法,但他下面的管事总是想要捞钱的,孙家的佃农过得也就很不好,一个个骨瘦如柴。 让这群人来闹事, 确实能让“张知府”看到建码头的人的凄惨,可是……这些人真的没什么战斗力。 那些挖泥的民夫一个比一个强壮,他们三两下,就把那些佃农给抓住了。 而刚从船上下来的张大夫和扭伤了腰的张知府,一起来到倒地不起的老曾身边。 这老曾其实是孙举人庄子上一个得了重病,眼瞅着活不了的佃农,孙举人就让其他人把他带过来,好闹出个人命来。 老曾本就已经病入膏肓,刚才那么乱还被踢了几脚,现在已经救不活了,但张知府和张大夫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就确定了一件事——这人不是被打死的,而是死于内痈。 这人的肚腹隆起宛如即将临盆的妇人,怕是早已病了很久。 “这人不是被打死的。”张知府捂着腰给出了判断。 张大夫点了点头。 “我就说我没打他!”那个被栽赃的年轻衙役松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金柳树又道:“不管怎么样,都出了人命了,这些人还想要栽赃知县大人……我们快把人送去县衙。” 说着,金柳树看向河里的大船。 那衙役也看到了屈云青租的船,当下对站在船头看热闹的屈云青道:“你的船我们要用一下,快把跳板放下来!” 看了热闹正准备走的屈云青:“……” 屈云青急着回家炫耀,自然是不想自己的船被征走的,但朝着他喊话的是衙役。 普通老百姓都不敢得罪衙役,屈云青也一样。 他干笑一声,让船主把跳板放下去,然后不一会儿,船上就挤满了人。 大冬天的大家都不洗澡,这群人身上的气味可想而知,屈云青平日里虽然也糙,但他昨晚上可是花了一钱银子去府城的瓮堂洗了个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屈云青坐在角落里,还开了窗户,被窗外的冷风一吹,就有点想落泪。 而这时候,那些佃农已经不说话了,但闹事的人里混着孙举人的心腹,他还在痛骂苟县令。 张大夫虽然在检查过那个死去的人之后,知道那人并不是被打死的,但见这人信誓旦旦地说苟县令坏话,想到苟县令征了那么多民夫建码头,还是有些焦躁。 那苟县令真要不是个好人,这些人去了县衙,不就羊入虎口了吗? 他想安抚一下这些人,但又怕被人当作跟这些人一伙的,会逃不出去…… 想来想去,张大夫给了那人一个安抚的眼神。 若那苟县令不是个好官,他逃出去之后,就去府城找张知府告状! 张知府可是出了名的好官,他一定会惩治苟县令! 接收到张大夫的眼神,孙举人的心腹暗松了一口气——“张知府”明显是信了他们的,那就好! 虽然之前是那些民夫把人抓起来的,但那些民夫并没有全都跟着上船。 他们大部分人胆子都小,不想去县衙。 不过金柳树跟上船了,他不怕去县衙,倒是不想干活。 而此刻,金柳树低声问跟着一块儿上来的张知府:“张大夫,你怎么也来了?” “我去看看。”张知府道。 张知府原本打算义诊过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绝对是有人故意针对苟县令,他要把幕后的人抓出来! 这么想着,张知府下意识看向身边,却发现王博瀚不在,他的两个随从也只有一个跟了上来。 这船虽然挺大,但也没办法乘坐太多人,王博瀚就没挤上来。 算了,王博瀚不在也没关系,他已经知道王博瀚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了! 金柳树闻言,眉飞色舞:“张大夫,我也是想去县衙看看,听说苟县令断案特别厉害,这次我能亲眼见识一下了!” 张知府问金柳树:“你的腰好了?” 金柳树嬉皮笑脸的:“张大夫,咱别说这个,说这个多让人不好意思啊!” 张知府:“……”他是没看出来这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眼前这人,一看就是个在家很受宠的小混混。 大船开了出去,被留在原地的王博瀚欲哭无泪。 他其实是受不了那些人身上的味道,不想跟那些人靠太近,所以才会没跟紧张知府。 然后就因为落下了一点……船满了,他上不去了! 他跟张知府说了苟县令的坏话,结果才一天工夫,就证明那些都是假的,他还害得张知府被打…… 王博瀚深吸一口气,恨不得仰天大骂“孙贼误我”。 大船最终在县衙附近停下。 屈云青看到那些衙役带着人下船,长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让船夫送他回家,船夫就道:“这位爷,之前说好了一两银子租我这船大半天,现在已经到点了。” 他这船一般是给人游湖用的,他不愿意划出去太远。 也就是现在冬天生意少,他才愿意来崇城县,不过也提前说好了时间,不能回去太晚。 而且明天早上还有客人要用船,他要早点回去做好准备。 “你再等等,我加钱!”屈云青道。 “加钱也不行,我赶着回去。”船夫道:“刚才这么多人,把我的船都弄脏了,这事儿我认栽,我也不跟你多要钱,但我确实要走了,这船我还得去清洗呢。”看屈云青的表现,船夫就知道他其实没多少钱,就算愿意加钱,也加不了太多。 他不能因为这点钱,怠慢了明天的客人。 屈云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夫把他的行李挑下了船,然后他花钱雇的船,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事已至此,屈云青只能挑着担子回家。 至于看热闹……县衙的热闹,他还是不看了,免得一不小心被牵连。 黎青执今天早上把朱前的自传给了苟县令之后,苟县令就一直在看书,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将书放下。 他一边钦佩朱前,一边感叹黎青执的才华。 黎青执这一笔字已有大家风范,除此之外……这书里的一些句子,也让他感触颇深。 这书是用白话写的,但就是这样的直白,最能直击人心。 比如他现在看到的这句——有些人在机遇中看到困难,有些人在困难中看到机遇……确实如此! 正反复咀嚼这句话,又有人来找苟县令,说码头那边来了一群人…… 苟县令对建新码头的事情非常重视,他没有天天过去,纯粹是怕影响那些民夫干活。 现在听说那边出了事……他立刻就往外走去。 结果他刚出去,就被人指着鼻子骂:“狗贼!你逼我们干活就算了,竟然还纵容手下衙役殴打我们……” 苟县令满头雾水。 这也就算了,苟县令还一眼就看到了张知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要害他?苟县令一时间汗毛竖起,紧张万分。 要知道,他上任之时去拜访张知府,张知府就对他没个好脸色,现在还有人对他破口大骂…… 不过即便如此,想到自传里写,朱前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会冷静面对,想到即便遇到困难,也要从中寻找机遇…… 他相信自己是没有问题的,他说不定能利用这次的事情,让张知府对他改观。 苟县令上前几步,道:“知府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个一直在骂苟县令的孙举人的心腹其实心里很慌,要不是觉得张知府站他们这边,他根本不敢骂人。 现在苟县令这话一出口……他立刻就看向张大夫:“知府大人,你要给草民做主啊!” 张知府看了一眼茫然的张大夫,又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张大夫面前的人,对苟县令道:“文正,这些人想要诬陷你,你一定要将他们审问清楚!” 苟县令愣住——张知府竟然是站他这边的? 孙举人的心腹傻眼——这个被他们推倒在地还被他们打了几下的人,才是知府大人?! 金柳树更是腿软,他竟然在知府大人面前偷懒,还没大没小跟知府大人开玩笑…… 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苟县令飞快地审讯起来。 不过实际上,都不需要他怎么审讯,那些人就全招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打了知府大人之后,孙举人的那个心腹都被吓坏了,更不要说孙举人找来的佃农……苟县令问什么,这些人就答什么,把他们做的事情招了个一清二楚。 如此一来,情况就很明了了——是孙举人想要陷害苟县令! 苟县令听完,立刻就让人去将孙举人喊来,与此同时,他也无比庆幸,庆幸自己按照黎青执所说,对那些民夫非常好! 要是他对这件事不上心,像往年那样征了民夫让他们修旧码头,然后孙举人在其中搞事…… 张知府对他的印象,一定会更差! 幸好有黎青执帮他!想到那些民夫竟然帮他把人抓到了县衙,苟县令感动不已。 苟县令很高兴,孙举人就不一样了! 孙举人其实设想得很好。 他打算在张知府到达的时候安排人闹事,再煽动一下那些正在干活的民夫。 他知道苟县令对那些修码头的民夫很好,天天给他们吃肉,但他没有接触过底层百姓,并不觉得只是这一点好,就能让百姓对建码头这件事毫无怨言。 那可是个辛苦活! 而且古往今来,老百姓就没有喜欢服徭役的。 在他看来,只要有人起哄一下,说衙役打死了人,大概率会有被压榨的民夫跟着闹,就算那些民夫不闹,也一定不会帮着衙役。 而且他除了安排人闹事以外,其实还买通了几个衙役,让这几个衙役暗中帮忙。 孙举人想得很好,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先是这件事迟迟没有传到张知府耳朵里,后来等张知府知道了这件事吧……张知府竟然第二天就来了,让他猝不及防! 然后就是……他安排了人闹事之后,那些民夫竟然一拥而上,把他安排的人抓了起来,送去了衙门。 今天一天,孙举人都在等码头那边的消息,而当那边的消息传来…… 孙举人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传消息的人:“你说什么?” 那人只能将新码头那边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孙举人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地疼,头晕目眩。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从外面进来:“大人,外面来了一些衙役,让您去县衙……” 孙举人再也受不住,整个人往后倒去…… 同一时间,屈云青挑着沉重的担子,终于回到家中。 眼瞅着自己家越来越近,屈云青心情激动。 已经十个月不见,他现在非常想念自己的妻儿。 他的妻子,这些日子怕是以泪洗面,一直在等着他。 他的儿女,也一定在想念着他这个父亲。 等他到家的时候,他们一定会从屋里冲出来,等他将礼物拿出来,他们一定会欣喜若狂。 终于到了家门口,屈云青的脸上挂了笑,想要喊自己妻子的小名。 等等,他家好像不太对劲! 屈家的门开着,屋里聚拢了很多人,而他的妻子爽朗地笑着:“锦娘,你的小丈夫已经望眼欲穿了,你们快回去吧!唉,真羡慕你们,我家那个一直让我守活寡!” 屈云青:“……”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而这时,王姐看到了屈云青。 换做以前,她肯定未语泪先流,但这次……王姐叉腰道:“姓屈的,你总算回来了!为什么迟了两个月?” 黎青执他们正准备回家,就见到了王姐的丈夫。 行脚商干的一般就是从一个地方购买货物,然后租船或者租车带去别的地方售卖,卖完货物之后,再买一批货物,去下个地方售卖。 这些人常年在外,赚的钱还可以,但其实也很辛苦。 很多行脚商甚至会自己挑货搬货,就为了省下一点人力钱。 除此之外,他们在外行商还容易遇到危险……若是不慎被抢,钱和货没了还是小事,人没了可就完蛋了! 也因此,崇城县的行脚商大多不会去很远的地方,也不会像屈云青一样,一走就将近十个月。 王姐丈夫回来了,王姐跟他肯定有很多话要说……黎青执牵着金小叶的手,离开了这里。 金小树有样学样,牵起了方锦娘的手。 方锦娘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色,笑着跟在金小树身后。 她当初都敢把不知底细的男人带回家,现在牵个手,其实也没什么。 然而,不等黎青执上金小树的船,就有朱家的下人匆匆赶来:“黎先生,老爷找你!” 这时候朱前让人来找他,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黎青执连忙问:“他在哪里?” 那下人道:“老爷去县衙了!” 朱前去县衙了?黎青执连忙往县衙走去。 朱家来找他的这个下人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跟黎青执说码头那边死了人。 黎青执听到这件事挺担心的,幸好他还没到县衙,朱前就笑着过来了:“贤侄,没什么事情,劳你多跑一趟了!” “是怎么回事?”黎青执问。 朱前立刻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黎青执听完有些吃惊:“这也太巧了!” 朱前道:“是很巧,没想到张知府竟然懂医术,他在码头那边义诊了半天,愣是没人看出不对劲来。” 黎青执道:“张知府真不错。” 黎青执在接触苟县令,引导苟县令做个好官之前,是了解过禾兴府知府的。 要是那个知府不是个好的,他一定不会让苟县令太高调。 张知府的话……得知张知府以往的经历,黎青执对张知府就充满好感。 说起来……张知府曾经跟上任晋王对着干,而害死原主的采石场,就属于晋王。 上任晋王曾经把持朝政,即便今上掌权,也不敢随意清算……现在的晋王府还好好的,上任晋王的长子成了新任晋王。 以采石场的情况来看,这位晋王还在大肆敛财。 黎青执一直想关了那个采石场,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 张知府啊……今天太晚了,他明天要去拜见一下。 “张知府确实不错。孙举人晕过去了,今天没上公堂,不过张知府说了,他会上书,让人革了孙举人的功名。”朱前道。 黎青执道:“是该如此!” 黎青执上辈子读书的时候,读过《范进中举》。 范进在中举后特别兴奋,行事疯癫,是因为考上举人之后,真的就不一样了。 举人这个时候能得到各种优待,甚至直接能做官,考上举人,其实就是进入了统治阶级。 一直不缺穷秀才,但绝不会有穷举人。 举人犯法,都是能减免罪行的,孙举人要是没有了举人功名…… 崇城县的本地势力,将再也没办法跟苟县令抗衡。 苟县令在接待张知府,黎青执也就没有过去,朱前派了人将他送回家。 他回到崇城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今天是农历十二月初七,天上挂着细细的上弦月。 在月光下,河水泛着微光,泥路则是暗沉的黑色,黎青执回到家中,发现家里没人在。 “小黎你回来了?”姚艄公的声音响起。 “姚叔,你知道我家里人去哪儿了吗?”黎青执问。 “他们去金家了,金柳树救了知府大人,大家都去听他说知府大人的事情去了。”姚艄公道。 “阿青,你回来了?”这时,金小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黎青执被朱前叫走之后,金小叶一直很担心,就在这时,金柳树回来了,还一回村就嚷嚷他救了知府大人的事情。 金小叶就想去打听情况。 她本想让黎老根在家等黎青执,但这样的热闹黎老根不愿意错过,一定要去,他们也就一起去了。 不过从金柳树那里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金小叶就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只是她走得慢,落在了姚艄公后面。 “我回来了。” “没什么事情吧?”金小叶问。 黎青执就把事情简单说了说,又问金小叶:“金柳树是怎么回事?” 金小叶道:“我堂哥看到那些人闹事,就上去抓人,还把人扭送到了县衙……苟县令审完案子,找船把他送了回来。” 金柳树有点爱吹牛,把自个儿说的英明神武,好像自己多么了不起一样。 但以金小叶对他的了解,他的话很有水分,他甚至可能压根就没有上去打架绑人。 金柳树其实挺聪明的,不仅长得好,还嘴甜,在金家也就备受宠爱。 这情况下养出来的孩子……金小叶都敢跟人打架,金柳树却是不敢的。 以前金小叶很不喜欢金柳树,毕竟这人又懒又馋,但现在已经分家,她看金柳树就顺眼了。 以后金柳树懒,受罪的是她大伯一家,跟她娘家没关系! 黎青执没想到这件事里,竟然还有金柳树的影子,只能感叹太巧了。 金小叶道:“幸好苟县令没被陷害,那个孙举人真不是东西!相公,这次的事情我觉得也能写成书,你要不要写一写?” 黎青执写的书,金小叶都看过。 她认不全字,四书五经看着就觉得头晕,但黎青执写的书她能看,多读一读,不认识的字拿来问黎青执,她还能顺便学认字。 黎青执道:“这肯定要写!” 他已经开始想着,要不要多写点张知府了。 说真的,苟县令能写的素材比较少,但张知府不一样,张知府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甚至能写个几百万字的大长篇。 想了想,黎青执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张知府的经历比较敏感,他暂时还是别写为好,免得得罪一大批人。 现在,他还是先把明天做腊八粥的材料给泡上吧。 找房子 大概是因为要凑齐材料不容易, 庙前村的村民没有煮腊八粥的习惯,但崇城县的百姓会煮腊八粥。 金小叶现在有钱了,愿意折腾, 也就买了一些材料。 大米是必备的, 这个不用提前泡上, 但是红豆、莲子、黄豆和花生都要提前泡好。 黎青执和金小叶将之泡在水里,第二天就开始煮腊八粥。 除了大米和泡好的材料以外,两人还往里加了一些桂圆干。 黎大毛和黎二毛从没见过家里煮这样的粥, 小手掰着灶台,踮起脚尖张望。 黎青执就拿了两粒桂圆干塞进他们嘴里。 甜滋滋的桂圆干对孩子来说是无上美味, 黎大毛和黎二毛将之吃进嘴里, 一双眼睛就幸福地眯了起来。 煮粥的时候, 黎青执就给金小叶念故事, 金小叶听得特别认真, 一边听, 一边点着上面的字认真辨认。 等黎青执念完了两段,她还跟着抄写起来, 抄完了再念给黎青执听,看她有没有念错。 “小叶你真棒。”黎青执对着她一顿夸。 金小叶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最近记性好了很多。” 黎青执笑道:“读书这事情, 就是越读脑子越聪明的,你多学学, 将来会越来越聪明, 到时候我教你说官话。”其实金小叶最近有这样的感受,是因为他趁着晚上睡觉,用异能帮金小叶开发了一下大脑。 他没弄得太夸张,可即便如此, 金小叶的记性也好了很多。 金小叶信了,又道:“我是该学官话,这样方便跟外地人做生意。” 他们崇城县这边的方言,离这里远点的人都听不懂。 要是以前,金小叶不会想那么久远,但她这不是看了朱前和丁喜的自传吗? 以前的金小叶压根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现在她知道了,她想出去看看。 金小树站在金小叶身后,认真地听金小叶念。 以前他听金小叶念,单纯就是听个故事,但现在不一样,他也开始学着认字。 他成亲了,以后会有孩子,他要是认字,他的孩子一定会为他骄傲,他还可以给自己的孩子读故事。 至于金母……她在旁边看着,一脸骄傲——她的孩子也太厉害了,都认字了! 金母的娘家现在依然很穷,她其实还有个姐姐,日子更是过得艰难。 她之前在金家的日子,就已经过得比自己的兄弟姐妹好了,最近的日子更是过得跟神仙一样。 煮粥花的时间比煮饭要长,腊八粥更是需要时间熬制,一直到天光大亮,粥才煮好。 金母抢着去盛粥,然后努力把桂圆肉往黎青执金小叶,还有黎大毛黎二毛碗里盛。 她觉得这是她女儿女婿买材料煮的粥,她的女儿女婿应该多吃点。 黎青执和金小叶接受了这份好意。 热乎乎的粥一下肚,整个人就暖和了,金小树火气壮,甚至敞开了棉袄,黎大毛黎二毛瞧见也想这么干,但被金母拦下了,只拿了一块布巾给他们擦后背。 这是她跟黎青执学的,她的这个女婿,养孩子是真的讲究,不愧是文化人。 吃完,黎青执就跟着金小树去了县城。 他今天要去一趟县衙,见一见张知府。 金小树脱了棉袄,撑着船往县城赶,而此时,新码头那边,被征来的民工正在喝腊八粥。 之前苟县令一天让他们吃两顿,一来是这时候农村,很多人家吃两顿,二来则是做饭很麻烦。 要是一天给吃三顿,那就需要增加做饭的人,还会多出来很多工作。 不过今天不一样! 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苟县令非常感动,特地拿了些银子出来,让下人买了做腊八粥的材料给伙房送去,让伙房今天给民夫们加一顿腊八粥。 昨晚上,伙房的人就已经将红豆之类的材料全都泡上了,今天天刚蒙蒙亮,就开始煮粥,这时候大家伙儿已经喝上腊八粥了。 新码头这边的腊八粥里没有桂圆干,主要是大米黄豆还有红豆,另外有少许莲子和花生。 于是那些能吃到花生莲子的,就觉得自己的运气特别好。 当然,那些衙役喝的粥里,花生莲子要多,金大江的碗里,就有好几颗花生莲子。 金大江还是头一回吃到莲子,觉得特别好吃,就在这时,周厨子还拿出一包红糖,给了他一大勺。 崇城县这边,有些人家会种甘蔗,一些大户人家田地多,更是会大片大片地种甘蔗。 红糖就是甘蔗榨汁做成的,在崇城县,去探望病人买上一包红糖,会被人认为很大气。 “这……使不得……”金大江很不好意思。 周厨子道:“你快吃吧,我不缺这个。” 金大江这才吃了一口粥,真甜! 另一边,金柳树却是一边喝粥,一边说着自己昨天的英勇行为。 当时知府大人差点被打,是他把人救了下来! 金柳树努力说着,一块地方说完,就换个地方说。 那些衙役没拦着他这么干,但都有点无语。 他们一开始以为金柳树这么干单纯是想吹牛,后来却发现……这人是想偷懒吧? 但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跟着去了县衙,知道昨天审讯的事情的,听金柳树说一说也挺好……那就听吧。 金柳树这嘴皮子,还就是比其他人利落,说得也好。 金柳树甚至还知道知府大人是怎么给人看病的:“知府大人医术很好,昨儿个有人找他看病,他……” 被金柳树大说特说的张知府,这会儿躺在床上起不来,张大夫正在帮他整治。 他受过很多苦,本身一劳累就腰疼,昨天扭了一下,一开始还能强撑着,睡了一晚上就有点难受了。 好在张大夫常年帮穷苦百姓治病,擅长治这个,他用火烤化了一张膏药,贴在张知府腰上,张知府就好受多了。 张知府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贴好膏药就下了床,然后就见苟县令准备了一桌早餐,光是腊八粥就有咸甜两种。 张知府不太喜欢苟县令的作风,但想到苟县令为百姓做的种种,又觉得没什么了。 等吃完,张知府问:“你为何要新建码头?” 苟县令听张知府这么问,立刻就让人拿来黎青执当初写的计划书,给张知府讲解起来。 他说的都是黎青执当初跟他说的事情,张知府听着听着就入了迷,觉得这说的极有道理。 提出这件事的人,是个干实事的! “这是谁写的?县衙的小吏?”张知府看了看面前纸张上的字,觉得这应该是个知晓百姓疾苦的小吏写的。 苟县令道:“这是崇城县一位学子写的,他学问非常好。” 苟县令很感激黎青执,也就想为黎青执做点什么。 给黎青执钱不太合适,他也不想给……但他可以向知府大人推荐黎青执。 “学问很好?”张知府无语地看着面前的字。 这字瞧着虽然大气,但实在太丑,还能看出来写字的人没有用心,是随随便便写的。 “大人您有所不知,黎青执他前些年生了一场重病也就算了,今年中秋还被人打断了胳膊,这字是他用左手写的。现在他的右手已经养得差不多了,那一笔字,我自叹弗如。”苟县令开始夸奖起黎青执来,说黎青执出生于贫苦农家,却十年如一日坚持读书,还通晓民生,建议他修码头全是从百姓的角度出发的。 张知府不免好奇,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说黎青执来了。 苟县令当即让人进来,对张知府道:“劝我建码头的,就是黎青执。” 黎青执被苟县令府里的下人引着往里走,刚进去,就见苟县令和一个头发花白,瞧着五六十岁的人待在一起。 这绝对就是张知府了,黎青执当即作揖行礼。 张知府道:“我听文正说,你的字写得非常好?写一段如何?不如就写《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那草民就献丑了。”黎青执道,提笔之后稍一停顿,就落了笔。 一般人在知府面前写字,肯定会紧张,但黎青执不会。 他在落笔前,脑海里就出现了这首诗在纸上最合适的排布,落笔之后,就开始照着自己想好的画面来写,期间完全没停顿。 苟县令知道黎青执的字写得好,但他没想到黎青执写字的速度竟然这般快。 他认真写字的模样,瞧着本就赏心悦目,再去看他的字……那更是让人想要拍手叫好。 张知府没出声,纯粹就是怕打扰到了黎青执。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黎青执很快,就写完了整首诗歌。 “好字!”张知府相信黎青执的学问不错了,至少黎青执这一笔字,就比他还好。 他这些年不怎么练习,一笔字着实不怎么样。 这么想着,张知府又问:“你每日写多少字?”这样的字,必须要有大量练习才能练出来。 黎青执道:“若无杂事,每日都写五千字以上。”他之前写故事,每天都写很多字。 张知府并不知道黎青执写的是故事,又问:“每日写这么多字,可耽误读书?” “大人,草民已经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黎青执道。 张知府来了兴致,问了黎青执一些问题。 张知府问的问题都是书上能找到答案的,没让黎青执当场做文章,黎青执也就对答如流。 再之后,当张知府开始问一些跟老百姓有关的事情…… 不管是黎青执还是原主,见识都不算少,黎青执自然也能说得不错。 双方这么一聊,竟是聊到了中午。 张知府还有点意犹未尽:“等你将来来府城,一定要来拜访我。” 黎青执立刻就答应下来。 临近过年,府城那边有很多事情要张知府处理,因而哪怕扭伤了腰,这日下午,张知府依然离开崇城县,回了府城。 不过他回去的时候,苟县令给他准备了一艘大船,还在船上布置了一番,让他可以躺着回去。 张知府又一次觉得苟县令的生活有些奢靡,但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当时他鲜衣怒马,也曾一掷千金。 这么一想,张知府也就躺下了。 王博瀚是跟张知府一起走的,他坐在角落里,一脸尴尬。 他没想到孙举人竟然安排了那么一场大戏给张知府看,更没想到这场戏不仅被当场拆穿,还让张知府受了伤。 是他把张知府带来崇城县的……明明是冬天,王博瀚背上却忍不住冒冷汗。 船前进得很慢,到府城的时候已经傍晚,张知府由随从搀扶着起身,往府衙走去,等回到住处,又让随从帮他整理带来的东西。 他这腰……怕是要养几天才能好。 随从整理了一会儿,突然道:“大人,您的包袱里多了一封信。” “什么信?”张知府询问,然后就见随从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信封。 也不能说是白色的信封……这其实是用宣纸折的信封,上面用跟印刷字一样的字迹,写了“知府大人亲启”的字样。 因为张知府行动不便,这包袱是苟县令找人帮张知府收拾的,现在里面多了这么一封信……这是谁放的? 不管是谁放的,这人肯定想让他看。 张知府将信打开,就见上面的字依然跟书本上印刷的字一模一样。 在禾兴府背面,有一湖泊,名为笠湖。 笠湖出产的笠湖石很受欢迎,京城权贵,最爱用笠湖石来装点庭院。 笠湖石分干石和湿石两种,那些形态非常好的,价值不菲。 而从前朝开始,就有人开采笠湖石,大齐建国之后,因为开采笠湖石劳民伤财,开国皇帝一度下令禁止开采。 但大齐建国愈久,权贵愈是有钱,这几十年,笠湖石便又兴起了。 这是小事儿,张知府以前从未关注,但这封信上却说,有人买卖人口,逼迫百姓采石。 张知府愣住。 另一边,写了信又将之放进张知府包袱的黎青执已经回到家中。 在现代,也有黑煤窑黑工厂关押了人,让这些人帮忙干活,在古代,这样的事情更多。 晋王的那个采石场,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管着采石场的管事压根就不把那些四处买来干活的人当人,他给他们吃最差的东西,哪怕寒冬腊月,也逼着人下水挖石头,或者在湖边开凿石头…… 哪怕身强力壮的人进去了,要不了几年也会被累死。 能被累死还算运气好的,被石头压死的也比比皆是。 黎青执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帮上那些人,不过现阶段,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他甚至不敢当面跟张知府说,就怕被晋王府的人记恨上。 这个时代可不是人人平等的,苟县令之前审讯张赟权的时候,就发现张赟权和他的手下,杀过不少人。 当时有个人想去府城找张知府告状,张赟权知道之后,就派手下追上去将人杀了。 张赟权都这样,晋王府想要他消失,真的太简单了! 此刻,黎青执无比庆幸自己及时铲除了张赟权,不然洪晖那么恨他,指不定就会让张赟权弄死他。 现在的话……张赟权没了,孙举人经此一事,也再翻不起风浪,再加上洪家已经没落,他将来倒是不用太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至于洪晖可能用一些别的小手段,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行。 接下来几天,庙前村的生活一如既往,而黎青执读书之余,每天都会用右手写上五千字新故事。 他这次写的故事,名叫《张知府微服私访,孙举人原形毕露》。 张知府来崇城县查探这件事,真的很适合写成故事,恶人想要陷害苟县令,最后却自食恶果……百姓看了之后,一定会大呼痛快! 时间眨眼,就到了腊月十四,黎青执的故事总算写好了。 故事既然已经写好,黎青执就专门去了一趟县衙,将之交给苟县令。 “贤侄你来了?可是得到了消息?”苟县令一见黎青执就问。 黎青执有些疑惑:“什么消息?” 意识到黎青执并不知晓,苟县令道:“孙举人死了。” 孙举人年纪本就不小了,之前张赟权出事,他就大病一场,一直没能下床。 这次他设计陷害苟县令却被拆穿,惊恐之下更是晕了过去,之后他就一直不怎么清醒,昨天更是没了命。 苟县令得到这消息之后,还挺唏嘘的。 他刚来崇城县的时候,本地的势力,县衙的诸多小吏都聚拢在孙举人身边,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将他架空。 他以为自己一直都只能当个名义上的县令,不曾想孙举人就这么没了。 不过这对孙举人来说或许是好事,知府并不能革去举人功名,因而革去孙举人功名这事,现在还没办好。 孙举人是以举人的身份去世的。 苟县令之前挺恨孙举人的,但现在人都死了,他也就不恨了,只感叹他自作自受,又问黎青执为什么过来。 黎青执当即就将自己新写的书拿了出来。 苟县令接过就看,越看越高兴:“好故事!” 之前那几个故事,很多人已经翻来覆去听了很多遍,现在他们正好需要一个新故事! 眼前这故事,真的再合适不过! 苟县令又赞叹了一会儿黎青执的好字,然后就让人带几个字写得快的人来县衙,将眼前的手稿分成几份,让人抄写。 之后,苟县令又跟黎青执聊了聊码头那边的事情。 需要大量人力的工作,现在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砖窑建了起来,要挖的泥也都挖掉了。 港口那边的河道需要再挖深一些,但那可以等码头建得差不多,天气暖和了之后再找人挖。 黎青执道:“大人,那些衙役和小吏每日都有看着那些民夫干活,大人可以让他们从中选出身强力壮干活勤劳的人,给他们一些辛苦钱,让他们来年再来干活,其他人明年就不用过来了……” 建码头需要很多人,但用不着几千个。 黎青执觉得,等明年,苟县令可以花钱雇个两三百人帮他干活,让其他人回家去。 雇佣这些农民干活用不着太多钱,一月一两银子包吃就已经足够,苟县令肯定出得起。 苟县令也觉得这样很好,现在人数太多,这些人光是吃饭,一天就要吃掉很多钱,明年若是只雇个两三百人,开销兴许比现在要少。 黎青执还提出一些建议,比如等这些人干活熟练之后,苟县令可以让他们去帮那些买了地打算修宅子的人盖房子挣钱。 这就相当于是搞了个工程队,做好了苟县令兴许能赚一波。 苟县令越听越觉得可行。 黎青执一直在县衙待到下午,才去王姐家找金小叶。 而他刚去王姐家,就见王姐的丈夫在帮着搬货,瞧见他,这人笑容满面:“你就是黎先生啊!久仰久仰。” 黎青执连忙道:“屈大哥好,你叫我小黎就行。” 面对屈云青的热情,黎青执有些好笑。主要是金小叶这些天,跟他说了不少这人的事情。 屈云青刚回家的时候,因为王姐对他不够热情,还因为家里放满了货物,就对着王姐摆脸色,在家里摔筷子,还想让金小叶把那些货物都搬走。 结果王姐炸了,跟他大吵一架,又让他把赚的钱拿出来。 屈云青一年下来,赚了大概六十两银子,但其中三十两他要当本钱,要带在身边花用,也就是说,他只能留给王姐三十两银子。 这钱不算少了,其实往年他给王姐的,也是这么多。 但说实话,家里两个男孩要读书认字,一家子人要吃要喝,过年期间,屈云青还喜欢在家请客,要求王姐准备好酒好菜……这钱也就勉强够花。 要是以前,王姐面对这种情况只能忍着,但现在她挣钱了! 王姐跟他吵了一架,说自己一个月挣的钱都不止三两银子…… 得知王姐竟然挣这么多钱,屈云青大惊失色,然后……他对王姐就殷勤了起来,还开始帮着干活。 当然,干活之余他还不停地打听金小叶做出的东西的销路,想让金小叶用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一批货。 真的是尽显商人本性。 不过那些常年在外行走的行脚商大多如此,想要做成生意,脸皮就得厚一点。 黎青执跟屈云青寒暄了几句才去找金小叶。 自从屈云青回来,金小叶就琢磨着要租个铺子开绣坊,从王姐家搬出来。 一直在王姐家干活,确实不是事儿,这里有点小了,那么多东西堆在王姐家,还影响王姐家的生活。 可惜县城很挤,合适的地方不好找,因而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找到合心意的铺子。 金小叶都琢磨着要去新码头那边建个铺子了,但她一直都是让县城的女人帮着干活的,要是去了新码头那边,离得有些远,这些女人去拿活儿做就不方便了。 金小叶正想着这件事,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来到她面前,低声问:“金掌柜,听说你要找房子?你看我家那铺子行吗?” 庙会 问金小叶要不要房子的, 是个皮肤白皙,眼袋很深的妇人。 看到这个女人,金小叶愣了愣问:“赵婶儿, 你家铺子要出租?” “对, 租我家铺子的人不肯给租金, 我想把铺子租给别人。”赵婶儿疲惫地笑了笑。 赵婶儿时常来金小叶这里拿活儿干,金小叶是认识对方的,了解多了之后, 还发现她是隔壁赵家村,也就是赵小豆那村子的人。 她还听人念叨了这位赵婶儿的事情。 赵婶儿在家排老三, 没有正经名字, 一直被人三妮三妮地叫。 赵三妮的爹娘分到的地很少, 偏又生了一窝孩子, 这孩子一多, 家里的口粮就吃紧了。 赵三妮上面有哥哥姐姐, 下面有弟弟妹妹,她夹在中间就常常连饭也吃不饱。 就这么饿着长大的女孩儿, 到了嫁人的年纪,就想着能嫁个可以让她吃饱饭的,巧了, 她爹娘也觉得能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 正好当时县城的一个傻子要娶妻, 这傻子家里还有铺子……赵三妮的爹娘问过赵三妮, 赵三妮同意了,她爹娘就欢天喜地地把她嫁了过去。 有那么七八年,赵三妮其实是很多农村姑娘羡慕的存在。 她男人虽然傻,但跟洪家那个小少爷不一样, 别说打人了,她男人胆子特别小,明明是个又胖又壮的成年人,却能被附近的孩子欺负。 当然这也是赵三妮公婆教的,他们怕自家孩子欺负人惹人厌,所以一旦自家孩子和外人动手,不管对错都下死手打自家孩子,打着打着也就乖了。 傻子虽然傻,但家里一些简单的活儿都会干,再加上赵三妮的公婆开了个铺子能挣到钱,对赵三妮很好,那会儿赵三妮每天能吃肉,一年能做好几件新衣服。 村里的女人们,又哪能不羡慕? 然而好景不长,赵三妮成亲五年后生了个儿子,养了几年,大家就发现这孩子也是个傻的。 这时候,大家就有点同情赵三妮了,又过了十年,赵三妮的公婆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 赵三妮要伺候公婆,要照顾傻丈夫傻儿子,还要看顾家里的生意,累得晕头转向。 后来,他们也就不做生意了,而是把自家铺子租了出去,租金虽然少,但好歹稳定。 现在的话……金小叶问了问,才知道租了赵三妮铺子的那家人见赵三妮性子软,又没有什么依仗,就年年都少给租金。 最近更过分,交租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们还不给租金。 赵三妮去要过,她夫家亲戚还有左邻右舍也帮她当过说客,但那家人或是哭穷,或是赔笑着说赶明儿就给,但就是不掏钱。 原本铺面租金是够他们一家人生活的,但现在那家人不给钱,她的生活就捉襟见肘起来,她来金小叶这边拿活儿做,就是为了补贴家用。 金小叶知道赵三妮家有铺子,但不知道赵三妮家的铺子在哪里,这次问了问,就意识到那铺子的位置对她来说挺好的。 那铺子离这里不远,不在繁华的大街上,而在一条小巷子里,但地方挺大,还有上下两层。 最重要的是,这铺子一面对着小巷,另一面临河,临河的这边还有个小院子,甚至石头台阶延伸到河里,也就是说,这铺子有个专属的河埠头。 “我公婆早年是卖寿材的,前面拿来做生意,后面住人,后来他们身体不好没精力打理,就将铺子租给了我公爹的徒弟,我们也搬出去另外租了房子住,谁曾想……”赵三妮苦笑了一下。 赵三妮的公公以前是做棺材做花圈做纸人卖的,因为儿子继承不了手艺,赵三妮这个儿媳妇力气又不太够,做棺材太勉强,就收了个徒弟。 没想到那个徒弟竟是个白眼狼,不肯给租金想要霸占了那铺子。 赵三妮夫家这铺子地方有点偏,但地方挺大的,最重要的是,赵三妮给的价格低! 金小叶当即表示,明天就去看看。 今天的话,时间上有点来不及了,而且那铺子现在别人租着,她肯定要多找点人,才好去“看”。 金小叶跟赵三妮说话,屈云青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不免露出些焦躁来。 他看了黎青执几眼,才忍耐着没说什么,但等赵三妮一走,他就对金小叶道:“金掌柜,我家不是挺好的吗?你开绣坊换了地方别人都不认识,还是别换比较好……” 王姐见状连忙拉了一下自己的丈夫,让他别说话了。 金小叶之前就跟她说过要搬走的事情,她其实也有点舍不得金小叶给的租金,但看到自己丈夫这段时间的表现,她就觉得金小叶该搬出去。 她丈夫真的太让她丢脸了! 金小叶看了一眼跟王姐拉拉扯扯的屈云青:“不妨事,我跟来拿货的人说一声就成。” “金掌柜,那你要不要把我家当仓库,你东西不是多吗,有些可以放这里……” “那边地方挺大的,放得下……屈兄,张知府来崇城县的那天,听说你也在场?”黎青执笑着看向屈云青,跟屈云青聊起这件事来,还说了点张知府的情况,说他之前和张知府一起吃了顿饭,还跟苟县令一起送张知府离开…… 屈云青从王姐那里得知了黎青执认识苟县令的事情,但并没有太当回事。 黎青执也就是靠着写文章讨好了苟县令……他觉得苟县令对黎青执不见得有多看重。 结果……黎青执跟苟县令关系那么好?他竟然还能跟张知府一起吃饭? 屈云青不敢再纠缠金小叶,他恭维了黎青执几句,就找借口出了门,打算找相熟的衙役打听一下黎青执这个人。 虽然他一年下来在崇城县待不了几个月,但有很多朋友,认识不少人。 屈云青走后,王姐道:“他可算是走了,我真是看到他就烦!” 没有屈云青在,干活的女人们都轻松不少,聊起八卦来。 嗯,黎青执在场他们是一点不在意的,毕竟黎青执特别喜欢听他们聊天,有时候还会告诉她们一些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赵三妮刚才来过,所以妇人们聊的主要就是她家的事情。 “老杨收的那个徒弟真不是人,要不是老杨收留了他,他现在指不定都饿死了。” “就是啊,他爹娘都不管他的。” “我觉得就是种儿不好,随了他爹娘……” …… 赵三妮夫家姓杨,众人都管她公公叫老杨。 黎青执问:“那人家里是怎么样的?” 王姐她们就跟他说起那个白眼狼家里的情况来,这人的爹娘都是县城的人,也都是远近闻名的奇葩。 两人家境都还算富裕,但成亲后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不管子女,生了孩子扔家里挨饿夫妻俩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这也就算了,后来那男人的家产被败光了,他们又到处借钱,继续吃喝玩乐…… 后来总有人找他们要债,两人还一起卷钱跑了。 那白眼狼差点被饿死,是老杨头收留了他,可惜他一点不感恩。 众人骂了他一通,又说赵三妮是个好的,老杨头夫妇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全靠赵三妮照顾。 王姐道:“老杨头收的徒弟不好,找的这儿媳妇是真的好,都把他们当亲爹娘了。” 徐夫人也道:“是啊,赵姐是个好人。” 王姐道:“她啊,就是好过头了,竟然还给傻子生孩子……当时老杨头夫妇怕生出个傻子,都没指望她生的,还想她另外找个人生个孩子,结果她感激老杨头夫妇,硬是给他们生了个亲孙子。” 徐夫人道:“唉……挺不容易的。” 徐夫人和赵三妮,都是从农村嫁到城里的,徐夫人嫁了个比她大二十来岁的男人做续弦,赵三妮嫁了个傻子。 徐夫人觉得自己比赵三妮幸运多了,她儿子多聪明啊,可赵三妮的儿子……听说连她男人都不如。 黎青执也觉得赵三妮挺不容易的,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在这个时代,穷人的日子太不好过了,以至于为了一口吃的,好好的姑娘就愿意嫁给一个傻子。 想到这里,黎青执就又想到了当初孙举人找来闹事的那些佃农,还有采石场那些挖石头的人。 这些人的生活,其实比赵三妮更惨。 苟县令原本是很厌恶那些佃农的,但就是在审讯的时候发现他们太惨了,以至于他最后没把那些人怎么样,还让他们去新码头那边干活去了。 黎青执前些日子,从庙前村的人那里知道了不少那些佃农的消息,听说他们现在干活特别卖力,天天念叨着苟县令是好人,甚至还求人给苟县令刻了个长生牌位,一群人每天去拜。 黎青执听到这消息挺无语的,可偏偏庙前村的一些人打算效仿。 这年头的人,还挺喜欢跟风的。 就在这时,黎青执听王姐神神秘秘地开口:“对了小叶,听说最近有人找木匠刻了苟县令的长生牌位供起来……你要不要也去供一个?” 黎青执:“……” 王姐又道:“听说多拜拜能逢凶化吉发大财!” 金小叶没说话,其他人却来了兴致:“有这回事?” 说着说着,王姐还说到了另一件事:“明天就是十五了,城里有庙会,你们去看吗?” 说起这件事,金小叶道:“我家那边不是有个庙吗?那里也有庙会,不过跟城里的不能比。” 这些人于是,就又说起庙会来,还打算去庙里拜一拜。 据说光是年尾拜一拜不够,明年大年初一也要去拜拜才行。 金小叶道:“我也打算去拜拜,明儿个我会晚点过来,来了再去看看杨家的铺子。”现在那个大单子已经做得差不多,就等人家把货装走了,她也就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忙。 “小叶你打算捐多少香油钱?”王姐问。 金小叶道:“我就是拜拜,不捐钱。”拜菩萨可以,捐钱不可以。 黎青执听到金小叶这话,忍不住笑起来。 是他熟悉的金小叶了! 这边在聊天,另一边,屈云青去找自己认识的衙役,才知道对方去新码头那边了。 不过他很快就跟另一个衙役搭上话,他先说了些他那日送张大夫去新码头遇到的事情,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黎青执…… “屈兄弟,你媳妇儿跟黎青执的关系这么好?那你运气好啊!”这衙役羡慕地看着屈云青:“县令大人特别看重黎青执,总留黎青执吃饭……” 这衙役说了一些黎青执的事情,屈云青听完,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不妥了。 幸好他没做得太过分! 屈云青道:“兄弟,你想不想给黎青执卖个人情?” 那衙役问:“怎么卖?” 屈云青道:“黎青执的媳妇儿明天要去看一个铺子,你可以找人跟着过去,给他壮壮声势。”赵三妮家里那点事情屈云青也知道,他觉得明儿个金小叶去看铺子,不会太顺利。 那衙役听到屈云青的话,感激万分:“屈兄弟,多谢你告诉我这事儿!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事儿要帮忙,尽管找我。” 屈云青连忙道:“好说好说,我们都是好兄弟。” 两人喝完酒吃完饭,这衙役还坚持把账给结了。 屈云青心情大好,哼着歌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金小叶他们也走了,王姐闻到他一身酒气,忍不住嫌弃:“你就知道天天去吃酒,你回来才几天?都花了多少钱了?” “你不懂,我这可不是简单的喝酒,我是做大事去了!”屈云青道。 王姐翻了个白眼:“厨房里有热水,你去洗一洗。” “小王,我跟你说,我可不是简单的人,你知道吗?今天都有衙役请我吃饭了!”屈云青滔滔不绝起来。 王姐:“……”她这个男人,一喝醉就喜欢吹牛。 另一边,黎家,大家正在说庙会的事情。 庙前村之所以叫庙前村,是因为村子北面有个庙。 那个庙挺小的,里面总共也就两个和尚,庙前村或者附近村的人办丧事,都会请这两个和尚来念念经,还会去庙里烧点东西,每逢初一十五,村里的老太太也喜欢去庙里念念经。 那两个和尚在寺庙旁边种了点菜,再加上请他们念经或者去庙里念经都会给粮食,倒也不缺吃喝。 黎青执溜达的时候,也没少路过那个庙,还跟庙里的和尚聊过天。 小庙里的这两个和尚对佛经钻研不深,也就是会念而已,倒是对办丧事的流程非常了解,还会吹唢呐。 黎青执没想到这么小的庙,竟然也有庙会。 不过听金小叶他们说了说,就知道这庙会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了。 其实就是临近过年了,再加上人们都闲了,于是会有很多人在寺庙附近摆摊卖东西。 与其说庙会,其实更像是赶集,甚至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 当然要是赶上下雨,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金小叶道:“小时候特别喜欢逛庙会,明天就带大毛二毛去看看,我再去上个香。” “小叶,能不能买点春卷皮?我想吃春卷。”黎老根连忙道。 金小叶一口答应。 黎老根又问:“小叶,我们能不能吃油炸的春卷?” “能,”金小叶看向金母:“娘,明儿个你做两种馅料的春卷,一个油渣豆腐干咸菜馅,一个猪肉馅。” 金母道:“还没过年呢……”这么好的东西,不该大年夜吃么? “娘,大毛二毛还没吃过油炸的春卷呢!”金小叶道,前些年她太穷了,哪有钱炸春卷啊。 金母只能答应下来,晚上回去,她忍不住就跟金大江抱怨起来。 金大江道:“我那边也吃太好了,天天吃肉……” 夫妻俩感叹了一番,金大江又给了金母一个鸡蛋,让她拿去给黎大毛黎二毛吃,他还拿出一个油纸包,从中拿出一截猪尾巴塞进金母嘴里。 他们这些人不能把厨房里吃食带走,但他从自己那份饭菜里留一点带走,倒也没人说什么。 夫妻两个小声说着话,感觉感情都好了很多。 以前金小树跟他们住一间屋,中间就用草帘子随便隔了一下,他们晚上都不说话的。 黎青执第二天早上起来,照旧是做饭,教金小叶读书。 而他们吃饭的时候,就有人过来了,招呼他们去庙会那边买东西。 黎青执和金小叶还好,黎大毛黎二毛都望眼欲穿了! 就连黎老根,今天都没有去县城喝茶。 虽然他们这边的庙会,或者说集市持续的时间会有点长,但其实除了几个特殊的日子,其他日子没那么热闹。 今天是第一天,就会热闹一些。 吃过饭,他们全家出动,一起去庙会。 往年要是村里那么多人被征走,大家会没心情逛庙会,但今年不一样。 那些去建码头的人天天吃肉,压根不需要他们担心! 再加上今年风调雨顺的,大家伙儿的收成都不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很快,就来到了寺庙附近。 远远的,黎青执就看到小寺庙的门口摆了很多摊子,他走近一看,发现这里卖的东西很杂。 比如有人支了一口油锅在卖油条和萝卜丝饼,有人做了馒头在卖,还有人卖笋干海带虾皮咸鱼,还有卖衣服布料的…… 这会儿最热闹的,就是卖油条的摊子了,现代物资丰富,人们都对油炸食品毫无抵抗力,更不要说这个时候了。 县城有卖油条的,但因为那锅油一看就是不知道用了多久的,黎青执没有买过,但今天……这油看着是新的! 黎青执立刻就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去排队了。 黎大毛黎二毛兴奋极了,那眼睛简直黏在了油锅上。 金小叶其实是给黎大毛黎二毛吃过油条的,不过他们早就忘记油条的味道了! 黎青执一口气买了十根油条,十个萝卜丝饼,一时间,周围人都羡慕地看过来。 金茉莉牵着的姚小宝,口水就直往下流。 金茉莉看了一眼自己儿子,也开始排队买油条。 而这时候,大家闲聊起来,这一聊,自然就聊到了孙举人去世的事儿。 庙前村的人已经知道孙举人陷害苟县令的事情了,也就觉得这件事大快人心。 只有金茉莉听了,又一次感叹变化太大。 上辈子孙举人到了十几年后才死! 这时候的孙举人,应该挺有名望的,方子荐就是因为孙举人学识好认识的人多,才会想要拜孙举人为师,甚至不惜把姐姐嫁给孙举人。 方绣娘闹出命案之后,孙举人还娶了另一个小姑娘! 还有张知府……上辈子张知府因为苟县令没有治理好崇城县,让苟县令当不成县令,结果这次……听说张知府对苟县令夸了又夸。 金茉莉越想越焦躁,深吸了一口气。 这也太香了! 黎青执也觉得这油条特别香。 糖油混合物这样高热量的东西,光是吃进嘴里,就让人觉得无比幸福。 还有萝卜丝饼,萝卜和面糊碰撞出了神奇的味道…… 黎大毛爱吃萝卜,但黎二毛不喜欢,这些日子黎青执在家里做萝卜,他一口都不碰。 但是……看到自己父亲的表情,黎二毛试探着咬了一口。 这萝卜丝饼里虽然有萝卜,但好像没那么难吃! 他们每人都吃了一个油条一个萝卜丝饼,将剩下的放在竹篮里,然后又去买别的东西。 黎青执竟然看到有人卖甘蔗!甘蔗大概是农历九月收获的,按理放到现在早就坏了……黎青执问了问,才知道甘蔗用稻草包好埋在泥里,可以保存很久,不过等明年开春,甘蔗就会发芽了。 除了甘蔗,还有人卖荸荠,庙前村这边有些人家会种这个,一般都是种在水稻田里或者水浅的小池塘里,种上八仙桌那么大一块地方,就能收获不少荸荠。 庙前村的人一般直接生吃,黎青执看过科普,知道有寄生虫最好煮熟吃,但有异能的他不怕! 他直接生啃,但没给黎大毛黎二毛。 幸好两个孩子对这种村里常见的食物兴趣不大,他们一直盯着那个卖麦芽糖的。 麦芽糖远没有蔗糖甜,但对这时候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顶尖美味。 黎青执带着他们去买了点麦芽糖。 冬天的麦芽糖是硬的,卖糖的人用凿子凿下来卖,黎青执买了一点,给他们一人一块,两个孩子就只顾着吸吮嘴里的甜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不止庙前村的人来了,附近村子的人也都来了。 黎青执这时候,也清晰地认识到,要过年了。 戏文 买了些零食之后, 黎青执又买了一些春卷皮、豆腐干和猪肉。 最近很多人家开始杀猪,卖肉的人也就多了起来,连这样的小集市上, 都有人卖。 春卷皮也是只有过年期间才卖的, 做春卷皮的是一个中年妇人, 她点了一个小炉子,在上面架一块厚厚的圆铁片,手上捏了黏稠的面团在铁皮上一涂, 就出来一张春卷皮。 黎青执觉得这做法跟做煎饼很像,不过春卷皮往往在没那么干的时候, 就会被揭下来, □□卷皮的话, 是按照分量来的, 这个女人的丈夫坐在一边, 时不时往炉子里添柴火, 有人要买,他就负责给称重。 他们用的称, 秤砣是石头的,打磨好的石头上面钻了两个孔,就成了一个秤砣。 黎青执很喜欢这里的氛围, 更喜欢这些人脸上的笑容。 而等黎青执买好春卷皮,之前去庙里拜了拜的金小叶就出来了, 手上还拿着香烛炮仗:“我买了些过年用的蜡烛和炮仗, 这庙里的和尚挺聪明的,说他们的蜡烛是佛前供过的,大家就抢着买,这里的香烛价格跟县城一样, 我也跟着买了点。” 金小叶念叨着过年都要准备什么什么。 在他们这里,过年最好能买一个猪头,大年夜这天要是在桌上供一个猪头,那就太体面了! 这也就造成年前一个月,猪头价格居高不下。 金小叶不愿意当那买高价猪头的冤大头,打算等金小树杀猪的时候买点猪肋条算了,过年要用的公鸡,她也跟一户人家谈好了,大年夜那天直接去人家家里抓就成。 他们家要怎么过年,金小叶早已安排得井井有条。 黎青执笑眯眯地看着她,心情特别好,伸手就想碰碰她。 金小叶见状瞪了他一眼,然后给他一只手。 黎青执把金小叶的手捏在手心里,用异能帮她活血化瘀,免得她长冻疮。 庙前村的人,鲜少有不长冻疮的,程度轻的就手上或者耳垂上长一点,严重的腿上都会长,还会溃烂。 黎老根手上的冻疮就会烂,而且因为已经长了很多年,哪怕注意保暖,也还是长了。 两个孩子还小,今年穿得多,金小叶还给做了手套,就没有长冻疮。 但金小叶自己长了,她为了方便干活都不戴手套,某天她晚上回来,黎青执手一摸,就发现她小手指上有一个硬块。 当天晚上,他就帮忙治好了,但过了两天又有了…… 还能怎么的,慢慢治呗! 金小叶对此一无所知,她见黎青执特别稀罕地摸着自己的手,还道:“今年吃得好穿得暖,我手上都不长冻疮了,真好!” 黎青执:“……”你哪里是不长?你的冻疮,分明就是被我扼杀在摇篮里了! “走吧,我们去找几个帮手。”金小叶说完,牵着黎青执往前走。 黎大毛黎二毛见状,小跑着跟上去,想去牵黎青执的手,但黎青执一手拿着东西,一手牵着金小叶……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干脆手牵手跟在后面。 金小叶找帮手,是想带着去县城,让他们陪她去看房子。 至于找谁…… 庙前村多的是人! 金小叶跟村里大部分人的关系都处得很好,现在又是农闲……她带着黎青执走了一圈,就找着了四个壮汉。 她让他们陪着她走一趟,又道:“等去了县城,我请你们吃面条!” 这四人纷纷道:“哪用得着,不用不用!” “就是啊!我们也就是陪你走一趟,又不做什么。” “不用花那个钱。” …… 话这么说,但可以看出来他们的兴致更高了,金小叶道:“面条肯定要吃的,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 方锦娘来了庙前村之后,都没怎么在村里走动,今天有庙会,金小树就带她去逛了逛,买了一些吃食。 这会儿金小叶找好了人,金小树就撑船,载着一船的人去县城。 金小叶不想让黎青执去,不过黎青执还是跟了上去,今天搞不好会起冲突,他觉得他跟着比较好。 “你去了我还得护着你。”金小叶捏了一下黎青执那只不老实的手。 黎青执道:“那我在外面看着,不跟进去。” “那就这样。”金小叶觉得可行。 赵三妮公公那个徒弟霸占着店铺不放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今天大概率会起冲突,她可不敢让黎青执跟着。 上回黎青执都被个孩子打断胳膊了! 黎青执看到金小叶的表情,就知道金小叶在想什么,忍不住道:“其实我打架很厉害。” 金小叶道:“我信你打架厉害,但你这身体……还是要再养养。” 黎青执能那么大老远逃难来庙前村,不至于不会打架,但他这身体…… 金小叶暗暗叹气。 黎青执:“……”他最近,身体又好了一些! 至于他打架的本事……他上辈子不算强,一直靠着异能苟命,但就当时那情况,他难免跟丧尸对上。 他打架的本在末世不算强,但在这个世界绝对算强的。 哪怕他现在身体没有彻底恢复,战斗力也不弱。 之前断胳膊,那完全就是他故意断的! 不过金小叶觉得他很弱也挺好的,黎青执很喜欢被金小叶保护。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来到县城之后,金小树先找地方寄存了他的船,然后一行人就一起去了王姐那边。 赵三妮已经在等着了,见金小树带了五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过来,她面露喜色。 嗯,黎青执被她忽略了。 “我们去看房子吧。”金小叶道。 “嗯。”赵三妮微微笑了笑,带着金小叶往他们家的铺子走。 金小叶其实知道铺子在哪里,倒是黎青执以前没来过这里,好奇地看着周围,顺便琢磨到底是谁在跟着他们。 黎青执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们,不过那些人没有恶意,他也就没管。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铺子门口。 这是一家寿材铺,门口放了一个花圈做标记,金小叶瞧见,就对黎青执道:“你在外面等着,自己小心一点,我们进去看看。” “好。”黎青执道。 金小叶闻言,转身就带人进了寿材铺。 赵三妮公公收的这个徒弟姓沈,沈掌柜三十多岁,看着挺和善的,谁也想不出他会干出霸占师傅铺子的事儿。 这会儿,金小叶一进去,沈掌柜就笑着迎上来招呼,只是他刚走上前,就看到了赵三妮和跟在金小叶身后的,包括金小树在内的五个男人。 沈掌柜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 金小叶也不管他,只带着人往里走。 这铺子有点偏,但地方真的挺大,这会儿里面放了很多棺材,不仅如此,这铺子还有两层,有个后院! 这里除了拿来做生意,还可以住下一家人。 金小叶对赵三妮道:“赵婶儿,这铺子不错。” “对,这铺子是顶好的。” “租金怎么算?”金小叶又问。 赵三妮道:“一年三十两银子。” 如今在县城租个船,一年都要一两银子,这屋子这么大,一年三十两银子是真的不贵。 不过还价还是要还的:“能不能便宜点?” 赵三妮道:“那就一年二十五两银子?” 这么好还价的?金小叶有些吃惊地看着赵三妮。 赵三妮一脸希冀地看着金小叶。 他们家这铺子,按理是能租三十两银子的,但当初因为沈掌柜是她公公的徒弟,她公公希望沈掌柜将来能照料他们一家,就把铺子以一年二十五两的价格租给了沈掌柜。 谁曾想沈掌柜每年都以各种理由少给租金,一年下来顶多给二十两。 他们一家在县城租房子就要不少钱,再加上吃穿用度……根本不够花! 金小叶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年二十五两!” 沈掌柜起先没说什么,这时听到金小叶和赵三妮的对话,立刻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房主把这铺子租给我了。”金小叶道。 “这是我的铺子,他凭什么租给你?”沈掌柜道。 “你的铺子?你有地契?”金小叶问。 “这铺子是我师傅给我的,这就是我的铺子!”沈掌柜道。 “爹他什么时候把铺子给你了?”赵三妮道。 沈掌柜道:“师傅当初就是把铺子给我了,我还给了钱,有契约为证!” “你胡说,那契约,只是把铺子里的寿材木料给了你!”赵三妮道。 双方就这么争执起来,金小叶听完,就知道了个大概。 当初赵三妮的公公把铺子给沈掌柜的时候,写了个契约,说是铺子里的东西,折合一百二十两银子,给了沈掌柜。 当时沈掌柜没钱,赵三妮的公公还让他以后挣了钱再给。 结果别说这钱了,沈掌柜连租金都不愿意给! 这也就算了,现在沈掌柜说当初那契约,是一百二十两将这铺面卖给了他,他还拿出些他给租金的时候,让杨家人签的收条来,说是那一百二十两银子,他已经给了,现在铺子也就成了他的。 赵三妮脸色大变。 她还想着等金小叶租了铺子,要把那一百二十两银子要回来,谁曾想眼前这人竟然这么无耻…… “我爹对你那么好……”赵三妮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 沈掌柜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金小叶道:“沈掌柜,你师傅对你恩重如山,你却谋夺他的家业,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什么恩重如山?不就是拿我当个小工使唤?还想我养他的傻儿子傻孙子一辈子!”沈掌柜冷笑。 一个个都说他师傅对他好,对他有恩,让他要报答他师傅……他十来岁跟着他师傅干活,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年还总被训。 完了说是要把铺子给他,结果铺子里的东西要他出钱,铺子也要他出租金。 他还得养那一家人一辈子? 赵三妮道:“你……你……” 金小叶看向赵三妮:“赵婶儿,他这人从根子上就是歪的,他既然这样,不如就报官。” “报官?你们去报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算县令大人,也不能抢走我的铺子。”沈掌柜一脸笃定。 当初那契约是他找人写的,稍微动了点手脚。 他师傅是要把铺子里那些没卖掉的棺材木材什么的,以一百二十两的价格卖给他,但他改成了把铺子卖给他。 有契约在,苟县令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更何况这件事,也不一定能闹到苟县令面前,下面的衙役小吏的话,他花点钱就能搞定。 当然,沈掌柜是不想闹开去的,他缓和了口气,又对赵三妮道:“嫂子,这事儿你们还是不要闹比较好,只要你们不闹,我还是会给师傅养老的,城里房租贵,你们可以搬去乡下住,我一年给你们十两银子,怎么样?” 赵三妮早已六神无主,这时,黎青执从门外进来:“你只说你会给你师傅养老……等你师傅过世,你是不是连那十两银子也不给了?” 沈掌柜闻言有点恼羞成怒,他正要发火,却见这次来的这个人比金小叶还厉害。 金小叶身后只跟了几个男人,但这个人,他身后竟然跟了衙役! 看到那些衙役,沈掌柜的火发不出来了。 刚才金小叶他们进了屋子之后,黎青执就跟左邻右舍的人打听了一下这个沈掌柜是怎么回事。 这沈掌柜吧……大概就是“受助者恶意”。 这是很常见的情况,大部分人在帮助他人之后,是想要得到感激的,但受助者有时候回馈给施恩者的,并不是感激,而是浓浓的恶意。 其实要不是杨掌柜,这沈掌柜怕是早就饿死街头了,是杨掌柜把他捡了回去,将他养大,还教他一门手艺。 按照周围人的说法,杨掌柜是把沈掌柜当亲儿子看的,对沈掌柜尽心尽力,还给沈掌柜娶了媳妇儿。 可惜,杨掌柜越是帮助沈掌柜,沈掌柜对他越是有恶意。 五年前拿到铺子之后,以前对杨掌柜很殷勤的沈掌柜,就再也不去理会杨掌柜了,这也就算了,他还休了已经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最近正打算另外娶个妻子。 其实附近的人都看不起沈掌柜,但到底事不关己,大部分人也不会为了杨家,就跟沈掌柜对上。 顶多也就是不搭理沈掌柜一家。 黎青执得知这情况,正暗叹沈掌柜无耻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出来了,居然是几个衙役。 那几个衙役一副“好巧”的样子,像是偶尔遇到了他,又问他要不要帮忙…… 他当然是要帮忙的,黎青执就把人带进了铺子。 黎青执看了看赵三妮,又看了看沈掌柜,然后道:“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报官比较好。” 他原先以为杨家这事儿,就只是一个白眼狼徒弟拖欠租金,想着帮赵三妮把这个徒弟赶走,收回铺子也就算了,没想到这徒弟还欠了杨家一百二十两银子,甚至想要侵吞铺子。 这事儿就严重了,还是交给苟县令处理比较好。 沈掌柜这下慌了。 不过就算他慌了也没用,那些衙役上前,直接带走了沈掌柜,还把赵三妮叫上了。 “小叶,你先去忙吧,我去衙门那边一趟。”黎青执道。 这件事跟金小叶没关系,她是不用去县衙的,不过黎青执打算去一趟。 这件事吧……他觉得又是个不错的故事。 距离过年还有点时间,他正好可以再写一个故事。 沈掌柜脑子是聪明的,但他没有读过书,不懂大齐的律法。 在大齐,特别提倡尊师重道,就沈掌柜这行为,是要蹲大牢的! 所以,即便去了衙门,他还是一口咬定杨掌柜把铺子卖给了他,但等苟县令把杨掌柜,乃至被沈掌柜休了的妻子找来,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 其实换做以往,这事情是闹不到苟县令面前的,等沈掌柜给小吏塞点钱,这铺子兴许还就真成了他的,杨家人只能被逼到乡下去……但现在黎青执插手了。 看完整个过程,黎青执算是知道这个沈掌柜的想法了。 杨掌柜把他当亲儿子看,对他很严格,他就觉得杨掌柜虐待他,逼他干活。 杨掌柜相中个贤惠的姑娘,问他要不要娶,他觉得这是杨掌柜逼他娶,就带着恨意娶了。 杨掌柜的铺子里不仅有各种工具,还有价值不菲的木料,少说值一百三十两银子,最后一百二十两卖给了他,还把铺子低价租给他,相当于是让他继承了铺子,他却觉得杨掌柜是想让他帮杨家赚钱。 …… 说到底,就是他自私自利,想要夺了杨家的家产。 反倒是杨掌柜,一开始还不想把事情闹大,后来意识到不闹可能没了铺子,才痛哭流涕状告徒弟。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无耻之人!”苟县令审完案子挺生气的,没忍住骂了沈掌柜。 黎青执道:“大人别生气了,他现在也算是遭了报应……而且此事也能写成故事……” 苟县令顿时顾不得生气了:“确实!”这案子别说能写成故事了,都能放到戏台上去演! 等等,之前的那几个故事,也能放到戏台上去演! 苟县令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激动了,黎青执道:“大人,年前我应该能把这故事写出来,年后我就要去李秀才那边读书了……” “贤侄,你觉得这些故事,我找人改成戏文,找戏班子唱一唱如何?”苟县令问。 黎青执微愣,随即道:“好主意!” 黎青执是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之后,也没有看过唱戏,一时间没想到这个。 不过现在苟县令提了出来……他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发现这个时代的人,都爱听唱戏。 改成戏文的话,这些故事应该能传出崇城县,说不定还能传遍大江南北,传到后世去,然后人人都知道“大齐有个苟青天”。 咳咳,苟县令的姓氏,真的不怎么样。 不过,苟县令都不觉得尴尬的吗? 要是有人在戏台上唱他的事情,他一定会很尴尬。 苟县令可不觉得尴尬,谁不想要名声呢?他一想到戏台上可能会唱他的事情,就觉得兴奋。 同时也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做个大清官,免得不小心做错事情被人骂。 苟县令想着要改戏文的事情的时候,崇城县的酒楼,已经有说书人开始说《张知府微服私访,孙举人原形毕露》这故事了! 这故事真的太有意思了,又是真假张知府,又是惩治恶人……听到这故事的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读书人,都入了迷。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张知府也是个好官啊!” “孙举人死得好!” …… 洪晖走进酒楼,就听到了这故事,也听到了其他人的议论。 那些人实在过分,他的老师已经过世,竟然还要被编排! 更让洪晖恼怒的,是他们之前写了一些诗词,说苟县令沽名钓誉之类,结果那些诗词,压根就没有传开! 明明他们的诗词写得那么好! 如果黎青执知道洪晖的想法,一定会很无语。 这些人的诗词写得文绉绉的,老百姓压根看不懂,怎么可能去念,去传播? 其实他们应该庆幸老百姓没怎么听懂,不然……传播诗词的人兴许会被打! 洪晖进了酒楼就直上二楼,在这里,他看到了方子荐。 洪晖问:“我要的东西,你可有带来?” 方子荐将一些纸张拿出来给了洪晖:“我已经带来了。” 洪晖看了一眼那些纸张,将一锭银子给了方子荐:“这件事,你别说出去!” “洪少放心。”方子荐道。 方子荐一直觉得李秀才爱财如命,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对自己只能跟着李秀才读书这事儿很不满。 他之前一直觉得,只有孙举人这样的人,才配教他。 因此,他从很久之前,就主动接触孙举人的学生,只可惜当时没人理他。 两个多月前,洪晖才找上他,向他打听黎青执的事情。 半个月前,洪晖还让他从学堂里拿一些黎青执的手稿给他,说是只要他把事情办成,就带他去见孙举人。 然而之后没多久,孙举人就出事了,后来还死了……不过洪晖还是联系了他,跟他要黎青执的手稿。 只是现在,洪晖不可能带他去见孙举人了,他就只得了一锭银子。 方子荐不喜欢满是铜臭的银子,不是很想要,但想到母亲供他读书那般艰辛……他到底还是收起了银子。 另一边,跟苟县令聊了许久戏曲的黎青执来到王姐家,就听到昨天兴奋地说着庙会的王姐她们,今天说起了有戏班子来崇城县唱戏的事情。 崇城县是有个戏班子的,城里城外的大户人家过大寿,或者是丧喜事都会请戏班子唱戏。 当然这丧事得是寿终正寝的喜丧,之前县城有个何老爷去世,戏班子就连唱了三天三夜。 但崇城县的戏班子没几个人,唱得也一般,这新来的戏班子就不一样了,据说会很多新戏。 反正就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琐事 王姐和徐夫人都对听戏充满兴趣, 也就金小叶一直在忙手上的活儿。 黎青执问她:“小叶,你喜欢听戏吗?” 金小叶道:“不喜欢……主要我也没听过几次,听不太懂。” 庙前村或者附近的村子, 偶尔也有人家请戏班子来唱戏, 在某些特殊的日子里, 村民们还会凑钱请戏班子来唱戏。 每到那时候,村里人都会奔走相告,喜滋滋地结伴去听戏。 她大伯母每次都会买上一些吃食, 再把金茉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带着金茉莉去听戏, 但到了她这里…… 她娘要留在家里干活, 压根就不可能带她去听戏。 后来她长大了, 可以自己去了, 又要帮她娘干活。 有一次过年, 戏班子到他们村子北面那庙里唱戏, 她才去听了一回,结果很多都听不懂。 人家在戏台上唱的话, 跟他们平日里说的话,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我也不喜欢听戏。”黎青执笑了笑,又问金小叶:“大虎哥他们回去了?” 金小叶找来撑门面的那几个人里, 黎青执最熟悉的,就是他们家盖房子的时候, 曾经来帮过忙的金坤虎了。 金小叶道:“他们去买年货了。” 之前黎青执和那些衙役离开之后, 金小叶就请金坤虎他们吃了面条。 金坤虎他们觉得来这一趟没帮上忙,挺不好意思的,吃面条的时候就只要了便宜的肉丝面。 吃完,他们就去买年货了, 打算等金小叶他们回去的时候跟着一起回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金坤虎他们来了。 看到黎青执,这几人都挺兴奋的:“黎青执,你真厉害,竟然认识衙门的人。” “黎青执,那个沈掌柜怎么样了?” “黎青执……” 四人围着黎青执询问,王姐他们也看了过来。 黎青执道:“沈掌柜被关进大牢了。” 大齐以孝治国,同时还讲究尊师重道,沈掌柜相当于是杨掌柜养大的,却反过来算计杨掌柜……苟县令直接把他送进了大牢,还把铺子和铺子里的东西还给了杨掌柜。 说起来,沈掌柜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他这人做事太过分。 杨掌柜养了他多年,已经养出了感情,原本都想着不要那一百二十两银子只收回铺子了,可哪里想到,他竟然还想把铺子骗走! 还有那个被沈掌柜休了的女人……她给沈掌柜生了一儿一女,待沈掌柜真心实意,结果沈掌柜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对两个孩子也不好……要不是这样,这女人也不会站出来指证他谋夺杨掌柜的财产。 “关进了大牢好!” “他这样的人,就该被关进大牢!” “他可算是遭报应了!” …… 众人念叨起来,又问黎青执苟县令审案的详细情况。 黎青执也不隐瞒,把公堂上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 他很会聊天,把整个过程说得很有意思,大家都听得很兴奋。 不过黎青执其实有些事情没说,比如说……那杨掌柜后来找了他,想把铺子卖给他。 在崇城县生活,成本其实挺高的,在城里租住一年的钱,都足够在乡下盖个房子了。 此外,住在乡下的话,以崇城县这边的气候,屋前屋后随便撒点种子,青菜就吃不完了,还能养点鸡鸭……这样真的能省很多钱。 杨掌柜在城里有个铺子,但再往上数两代,却也是农村人,他打算卖了铺子,带着自己的傻儿子儿媳妇乃至沈掌柜的妻儿,一起回农村住。 那买铺子的钱,正好可以拿来买地,他们自家人种不了,租出去给别人种也是可以的。 沈掌柜的爹娘不管孩子,沈掌柜按理是吃过苦头的,但挺有意思的,他竟然也不管自己的孩子,对两个孩子全无慈爱之心。 他那一儿一女跟他关系不好,倒是把杨掌柜当爷爷看的,再加上被沈掌柜休了的妻子其实是杨掌柜的远房亲戚,杨掌柜就想把人带去乡下,一起住。 自己的傻儿子给自己生了个傻孙子……杨掌柜已经不敢让孙子娶妻了,他打算给两个孩子改姓,过继到他儿子名下,然后留下点田产,让这两个孩子给他儿子和孙子一口饭吃。 虽然两个孩子的爹是白眼狼,但这两个孩子是杨掌柜看着长大的,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好的。 回到家吃过晚饭,黎青执才把这件事告诉了金小叶,又问:“小叶,你想买吗?” 按照他的想法,是想买铺子的,但还是要看金小叶怎么想。 金小叶毫不犹豫:“想买啊!他们卖多少钱?” 黎青执道:“那铺子挺大的,他们想卖四百两。” “我们买!”金小叶立刻道:“那铺子我今天看了,前面正好用来做生意,后面修整一下能住人,以后我们可以住在城里,那会方便很多,等大毛二毛长大了,还能去李秀才那边读书……” 金小叶打小就想过好日子,并愿意为之努力。 她以前生活在庙前村,所思所想,也不过就是多买几亩地,让黎大毛和黎二毛将来可以吃饱穿暖。 但这几个月她天天来县城,看到了县城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不说别人,就说王姐的两个儿子……他们每天去读书,从未下过地。 她是种过地的,她知道种地多么辛苦,如果可以,她希望黎大毛黎二毛将来可以不用种地。 当然,家里的地她不会卖掉,要是有机会还会再买一些,这是他们一家的退路。 黎青执最喜欢听金小叶规划未来,这会儿他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也觉得住在城里更好,他很喜欢庙前村,但说实话,住村里很不方便。 还有他们家这房子,墙是泥墙,地是泥地,虽然冬暖夏凉但有些潮湿,蚊虫鼠蚁还特别多…… 因为泥墙不好开窗户,家里还特别暗,他大冬天的,都要开着门才能看书。 要是买了杨家的铺子,他打算买些砖头将后院改造一下,到时候还可以买来桃花纸糊窗户,这样他就不用吹着寒风读书了。 两人越说越高兴,顺便将家里的积蓄拿出来数一数。 黎青执靠着写书,着实挣了不少钱,他们现在完全可以买下那铺子。 等过了年,他们就能搬去县城住了。 “以后村里人肯定都羡慕我,尤其是金茉莉。”金小叶想到这事儿就高兴。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多少有些昏暗,但金小叶这么一副想要炫耀的样子瞧着漂亮极了……黎青执亲了上去。 少不得又是一室春光。 腊月廿二这天,新码头那边停工了,村里的男人们都不用再去干活。 不过等过了年,正月初十那会儿,他们中的一些人,还要继续去干活。 “苟县令说来年县衙花钱雇我们建码头,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 “还管两顿饭!” “这可不是谁都能选上的,要干活特别勤快的人才能选上!” “这码头估计要建到明年六月,能挣六两银子!” …… 庙前村那几个被衙役选中,明年还能去干活的人特别兴奋。 那些没被选中的,就比较郁闷了。 他们很少有能稳定挣钱的机会,那可是六两银子啊! 在码头干活吃得还好! 而这些人回来的同时,张知府惩治孙举人的故事,在崇城县也彻底传开了。 这些事情黎青执没怎么管,这会儿,他正在准备第二天煮糯米饭的材料。 在崇城县,有“廿三糯米饭”的说法,这一天,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做糯米饭吃。 而吃完糯米饭,年味儿会更浓,有条件的人家还会开始打年糕。 相比于他们平常吃的粳米,糯米更软更好吃,大部分人都爱吃,至于廿三的糯米饭,大部分时候大家做的都是南瓜糯米饭。 南瓜本身带点甜味,和糯米一起煮,能煮出金黄的颜色来,又好看又好吃。 先拿一些糯米饭糊在灶王爷的嘴巴上,就可以开吃了,有条件的人家,还能在糯米饭里放点糖。 至于条件更好的人家,则会做咸糯米饭,猪油、猪肉和酱油跟糯米饭一起煮,煮出来的饭那叫一个香,吃起来的话……味道跟咸肉粽差不多。 黎家没有种糯米,但黎青执花钱买了二十斤糯米,把咸甜两种糯米饭都做了。 他更喜欢吃咸糯米饭,不过金小叶和两个孩子都爱吃甜的,估计是因为肉他们家近来常吃,糖却不怎么吃的缘故。 黎青执端了饭碗吃饭,还从碗里挑出肉来,送到金小叶嘴边。 金小叶张嘴吃了,想让黎青执少吃点——糯米吃多了肚子会胀。 但想到黎青执一直以来那惊人的胃口……算了,黎青执爱吃就吃吧。 就不知道黎青执为什么不长肉。 黎青执其实也想长肉,但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的长肉速度。 他打算给自己变个脸,既如此,肯定要慢慢来。 还有就是……他要用到异能的地方太多了,一时间有点顾不上。 “娘,你过来,我再给你把把脉。”黎青执对正在吃甜糯米饭的金母道。 他以前没有余力,也就没顾上身边人的身体,但现在他自己的身体除了瘦已经没啥大问题了,他也就借口自己要学医术,给金母他们看了看。 金父金母的身体都很不好,尤其是金母,常年的劳作不仅让她身体亏空,她还骨质疏松并患有不轻的妇科病。 就她这身体,遇到个意外就会垮掉。 当然金父也没好多少,这两个四十多岁的老人,身体状况跟现代七十几岁的人差不多。 长期营养不良还干活的人都这样,在庙前村,四十几岁“老死”的人比比皆是。 金母坐在黎青执面前,任由黎青执给自己把脉。 黎青执每天都会给她把脉,但具体什么毛病却说不出来,就说她需要补一补,还去买了一些扇骨回来,剁开之后熬汤,加了醋给她吃,甚至让她把煮软的骨头嚼了吃下去。 骨头汤很好喝,但她总觉得有点浪费柴火和钱。 好在不是她一个人喝,而是全家一起喝,不然她会难受死。 许久,黎青执才放开金母。 黎青执一开始给人把脉的时候,大家都会围着他,问他看出什么来没有,但因为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现在已经没人问了。 金母看他不把脉了,就打算去干活。 “娘,等等。”黎青执叫住了金母。 “咋了?”金母问。 黎青执道:“娘,小叶后天就不去干活了,到时候让她陪你去县城的医馆看看。” “我又没病,看啥啊!”金母道。 黎青执:“……”就金母那妇科病,她自己肯定是有感觉的,应该还会腹痛。 她竟然觉得自己没病? “娘,你去看看吧,我也好跟着大夫学一学。”黎青执道:“你的脉象跟小叶不一样,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了。” 妇科病么,找中医调理一下,应该就能缓解。 至于骨质疏松……骨头汤虾皮什么的吃一吃,还是能补充一点钙的。 金小叶听到了黎青执的话,也道:“对,娘,你不是总腰疼吗?我们去看一看!” 说好去看病的事情之后,金小树又说起了他打算在廿八那天杀猪的事情。 分家的时候他是分到了一头猪的,说好了年底让他从金家的两只猪里挑一只带走。 金大伯母本着少养一天赚一天的想法,天天问金小树什么时候把猪带走,然后……金大伯母越是这么问,金小树越是不急着杀猪。 金大伯母打算廿八那天杀他家的猪,金小树就打算也那天杀。 村里人杀了猪,往往会将大部分肉卖掉,不过金小树不打算卖,他想杀了猪之后,给黎家半只,剩下半只先请亲戚吃个杀猪菜,剩下的就留着自家过年吃。 今年家里喜事不断,他想庆祝一下。 这几天,金小叶已经把杨家的铺子买了下来,不过他们跟杨家说好了,等过好年再去收铺子。 铺子里有不少木料工具,这段时间赵三妮正在寻找买家将之卖掉。 在乡下,有很多人会提前买好棺材,金奶奶就已经给自己买好棺材了,吊在金家柴房的房梁上。 这是为了避免棺材被老鼠咬了。 金小叶这边买了铺子,金小树那边也有喜事。 金家分家之后,金小树找人做了一艘新船,现在他的新船已经到手了。 金小树对自己的新船,那是喜欢得不得了,他已经把之前租的旧船还了回去,以后他就摇自个儿的新船做生意了。 也因为这事儿,金小树打算杀猪的时候,让自己爹娘多做点菜,到时候请那些跟他们家关系好的人来吃一顿。 还没有过年,但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在畅想明年的美好生活。 不,还是有人不太高兴的,黎老根一边吃咸糯米饭,一边嘟哝:“那杨家的棺材卖得那么便宜,为什么不给我买一个?” 黎老根很早以前,就想要一身干净的寿衣,一个棺材。 他很怕自己死的时候,没有棺材和寿衣。 这回杨家将家里的棺材便宜卖,他看到之后就想要。 “爹,现在买太早了。”金小叶道。 黎老根道:“不早,我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黎青执道:“爹,你少说还能活二十年。”黎老根的身体他看过,也有亏空,但好好养着,再加上他的异能……活个六十几岁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黎青执跟黎老根没有太深的感情,但都认了爹了,他也不至于不管黎老根。 听黎青执说自己还能再活二十年,黎老根很高兴,但他还是道:“我想要一口棺材……” “爹,我们要搬去城里住了,到时候棺材放这边容易被老鼠咬,要是放城里……那里地方太小,放不下。”黎青执道。 金小叶想过给黎老根买一口棺材,但到时候可能会没地方放! 而且农村人会提前买了放家里,城里人一般不这么干。 “什么?”黎老根愣住:“我们要搬去城里?” “我们不是租了一个铺子吗?到时候我们搬到铺子里去住。”黎青执道。 “我的老天爷,我竟然要住到城里去了!棺材不买也是可以的,我不着急,不着急。”黎老根嘻嘻一笑,突然窜了出去。 毫无疑问,他又要去炫耀了! 金小叶之前找了金坤虎他们帮忙,庙前村的人其实已经知道她要租铺子的事情了,都在说她赚了大钱,才舍得花那么多银子租个铺子住。 但金小叶要搬家去县城的事情,之前没人知道。 得知金小叶在城里给人发活儿之后,村里人就要求金小叶给她们一些活儿做,那之后,金小叶时不时会拿一些简单的活儿回村,给村里那些针线活不错的女人做。 那些女人没靠着这个挣到大钱,但多少能挣一点,现在得知金小叶要搬去城里,她们不免担心——以后她们还能有活儿做吗? 黎老根出门之后,先去了隔壁姚家炫耀,姚母听完,就纠结起来。 姚母的手艺还算不错,这些日子也就有从金小叶那边领一些杂活回来做。 她其实还想让金茉莉跟她一起做,但金茉莉不愿意……她没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做,一天下来,也能挣个十来文。 等黎老根从他们家离开,姚母立刻就去找金小叶了:“小叶,听说你们要搬去城里住了?” “对。”金小叶道。 姚母问:“那我以后还能从你那边拿活儿干吗?” 金小叶道:“能啊,到时候我会让小树把活儿拿回来,你们找锦娘拿就行。” 这事情,金小叶早就想交给方锦娘去做了。 一来她有点忙不过来,二来么……让方锦娘分发活儿,也能让方锦娘跟庙前村的人熟悉起来。 她会搬走,方锦娘却是要一直在庙前村生活的,方锦娘还想把妹妹带出来…… 到时候庙前村的人站她这边,她才能保住她妹妹。 “那就好。”姚母松了口气,又恭喜金小叶。 金小叶道:“也没什么好恭喜的,我们搬去城里,也就是为了方便黎青执读书。” “小黎真的要去读书?”姚母有些吃惊,按照她儿子的说法,黎青执学问一般,不可能考出好成绩……她一直以为黎青执对外说要去读书,是为了不让村里人跟他们借钱。 金小叶道:“是要去读的,我家阿青很聪明,他想考秀才。” 姚母闻言,很想提醒金小叶,告诉金小叶秀才不是那么好考的,读书这事儿,可能花了很多钱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她心里有点酸……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没提醒。 以前庙前村最受人羡慕的是他们家,现在却成了黎家……她希望黎家也花点冤枉钱。 这么想之后,姚母又有点过意不去,然后问金小叶要不要莴笋苗。 他们种莴笋的时候多撒了种子,现在地里的莴笋太密了,就拔掉了一些。 如今的莴笋杆还没长出来,不能吃杆,但可以吃它的叶子。 金小叶道:“要啊,阿青爱吃。” 姚母笑起来:“那我去拿给你,哎!小黎什么都爱吃,昨儿个我还看到他揪地里的蒜叶吃。” 金小叶:“……”他们家最近粮食管够的吧?黎青执怎么还去吃蒜叶? 另一边,金茉莉见自己婆婆拿自家的东西送给金小叶,则是郁闷不已。 上辈子这时候,金小叶还没有琢磨出那个特殊的卤肉方子,没有挣到大钱,也没有搬去县城。 现在金小叶怎么就提前去县城了? 等姚振富考上秀才,她也要去县城住! 金茉莉咬牙切齿的,督促姚振富读书去了。 吴掌柜介绍来的生意,金小叶早几天就已经做完交货了,这会儿临近过年,她打算在这几天把所有的生意都停了,休息个十来天。 以前,她过年的时候都会去别人家打短工,今年总算不用干活了,可以在家陪陪孩子。 因为最近比较清闲,金小叶就听黎青执的,转天带着金母去了县城医馆。 医馆的大夫看过之后,说金母有点小毛病,给开了调养的药。 金母是不太乐意花钱吃药的,但金小叶不管她,直接把药买了,让金母拿回家喝。 药都买了,还能怎么办?也就只能喝了。 抱着一堆药,见女儿大步走在前面,金母眼眶发红。 她的肚皮真的很争气,生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女儿! 过年 腊月廿八这天, 金家请了屠户来家里杀猪。 崇城县位于南方,哪怕冬天,新鲜的肉也不能久放, 因此大家习惯在腊月上旬或者中旬腌制“过年肉”, 而这肉, 往往要从大年夜吃到初十。 村里人杀猪,一般也是在腊月中旬杀,像金家这样一直到廿八这天才杀猪的, 比较少见。 但这天杀猪也有好处,大年夜的时候, 有新鲜的猪肉吃。 金大伯母选这天杀猪, 是因为金大伯这天才回来。 至于金小树……他前些天一直很忙, 这两天才空闲下来, 不再出船。 屠户说好了上午过来, 一大早, 金家就要开始做准备了,比如把一口大缸搬到家门口, 又比如多挑一些水回来,再将之烧开。 杀了猪之后,要将猪放进那口大缸, 用开水泡一会儿,才能剃掉猪毛。 临近过年, 黎青执也就跟赵小豆说了, 让他暂时不用过来,现在他和金小叶都在家,他们可以看顾着黎大毛和黎二毛。 前段时间金小叶特别忙,两个孩子跟金小叶相处的时间也就不多, 这几天金小叶闲下来,他们就都黏着金小叶,连黎青执这个爹都不稀罕了。 这天一大早,黎青执就醒了。 今天金小叶不用去县城,他也就没有急着起来,而是揽着金小叶,一下下亲着。 他真的太喜欢,太喜欢触碰金小叶了! 金小叶:“……”她还想再睡一会儿呢! 两人正亲昵着,房门就被敲响了,黎大毛黎二毛在外喊道:“爹!娘!起床了!” 原本还想赖床的黎青执和金小叶相视一眼,连忙起来穿衣服。 因为天冷的缘故,他们盖了两床被子,前一天脱衣服的时候,还特地把里面的衣服放在了两床被子中间,这样早上就不用穿冰冷的衣服了。 穿好里衣披上棉袄,黎青执就去开了门。 然后两个只穿了里衣的孩子就冲了进来。 “你们怎么不多穿点?”黎青执无奈。 “爹,我们不冷。”黎二毛话是这么说的,却一下子就爬上了黎青执他们的床,钻进了被子里。 黎青执跟着过去,上手一摸,就发现他们的手跟冰一样冷。 他只能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捂,但两个孩子扭来扭去不安分,还挣脱了他的怀抱,在被子里钻来钻去。 被子里的热乎气都被他们搞没了! 黎青执再也没法躺下去,只能道:“你们快去穿衣服,穿好了我带你们去看杀猪。” “看杀猪!看杀猪去了!”黎大毛和黎二毛很兴奋,跑回自己房间穿衣服去了。 农村的孩子都喜欢看杀猪,之前隔壁姚家杀猪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去看了。 他们大概是见惯了杀鸡杀鸭,见到杀猪的血腥场面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光在那里争论猪肉怎么做好吃了。 见他们这样,黎青执也就不拦着他们去看杀猪了。 穿戴好,一家人就往金小树家走去。 今天黎老根没去县城,就跟着他们一起去。 其实在庙前村,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当公婆的都是不会去儿媳妇娘家吃饭的,觉得不合规矩,但黎老根不是个讲规矩的人。 他们到金小树家新房子的时候,已经可以吃早饭了。 之前黎青执买糯米的时候,金小树也买了一些,然后找人打成了年糕,今天金家的早饭,就是青菜年糕。 青菜真的是庙前村的人冬天吃的最多的蔬菜了,他们会从青菜还小的时候,一直吃到春天青菜开花。 青菜年糕其实就是把年糕煮软之后,再放进去青菜一起煮,有条件的人家,还会提前用猪油把青菜炒一下。 放了猪油的青菜年糕,吃着那叫一个香! 金家的青菜年糕就放了猪油,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盆咸菜,一盆炒鸡蛋。 金母盛了一碗青菜年糕,黎老根第一个上前端走,直接吃起来。 他以前不抢的话,就可能填不饱肚子,以至于养成了有点吃的就想抢的习惯。 金母很无语,又盛了满满一碗给黎青执,然后就笑着问黎大毛黎二毛:“大毛二毛,你们要青菜多点还是年糕多一点?” “青菜!”两个孩子一起开口,还提要求:“外婆,我要多点汤。” “外婆,不要大年糕。” “对,我也不要大年糕!” …… “好。”金母笑着用铲子把大块年糕分成小块,然后盛给两个孩子,还多给了汤和青菜。 煮年糕的汤很浓稠,特别好喝,至于青菜……这时的青菜都被霜打过,吃起来是甜的。 黎青执喝了一口汤,幸福地眯起眼睛。 他很喜欢青菜和汤的味道,也喜欢里面的年糕。 这可是特别扎实的粮食! 一家子吃饱喝足,黎青执就占了烧火的位置,帮着烧杀猪要用的水。 大冬天的,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烧水了。 金小叶则跟着方锦娘去了她屋里,跟方锦娘一起做衣服。 半上午,杀猪的屠户带着他儿子来了。 金大伯母还没开始烧水,他当即表示先杀金小树的猪。 黎青执跟着出去,就见金家门口围满了人,都是来看杀猪的,瞧见黎青执,大家更是纷纷打招呼。 得知黎青执认识县太爷之后,村里人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但后来见黎青执还是原来那样子,大家也就放松下来。 不过他们对着黎青执的时候,还是客气了很多,姚祖明这个以前总喜欢在黎青执面前胡说八道的人,更是躲着黎青执走。 与此同时,金小姑时不时来一趟,想让黎青执帮她教训姚祖明。 但姚祖明真要说起来,也就偷了他们家一点青菜,而且他们自己都不吱声,别人又要怎么帮忙? 顶天了也就是帮她骂一顿姚祖明,从姚家拔点青菜带走,挺没意思的。 “小叶家的,你最近怎么没去县城?”村长问黎青执。 “也没什么事情。”黎青执道。金母看病那天,他跟着去了县城,将《苟县令惩治白眼狼》的故事给了苟县令,还跟苟县令借了点书。 至于这几天……他想好好过年。 这可是过年! 他都多少年没有过过年了! 末世还没来,他读初高中的时候,觉得过年很烦,觉得走亲戚很烦,觉得亲戚们问东问西很烦。 但现在他要是能回去……他可以跟自家那些亲戚聊上三天三夜,聊得那些亲戚见了他就躲。 想到那情况,黎青执笑起来,开始跟村长唠嗑。 他们聊天的时候,屠户用锄头的背面敲晕那只猪,将之架在条凳上杀了,猪血全都接到桶里。 紧跟着,他又将猪放进大缸,泡了热水给猪刮毛。 杀一只猪要不少时间,也挺辛苦,平日里屠户收三十文,现在临近过年,要收四十文。 金奶奶就一边说贵,一边收集刮下来的猪毛。 这猪毛也是能卖钱的,会有人买去做猪毛刷。 屠户给人杀猪时常遇到那些难相处的人,压根不把金奶奶当回事,反倒是金柳树忍不住了:“奶奶,你少说两句。” 他们家又不是出不起这点钱!金柳树觉得自己奶奶这样说个不停丢了他的脸。 金奶奶顿时转移战场,开始训金柳树。 金柳树一溜烟跑了。 黎青执看着跑远的金柳树,忍不住道:“金柳树黑了好多。” 他刚穿来的时候,金大伯家这三兄弟都比金小叶要白。 不过现在么……老二金桑树铆足了劲撑船赚钱,早就跟黑炭头一样了,金柳树也特别黑。 “干活干多了么!”村长道:“这个金柳树真的有点不像样,太懒了,他这么高的个子都白长了,竟然轮不上明年去建码头!” 衙役们挑人的时候,第一个就把金柳树给刷了下去。 黎青执道:“他的话……就算轮上了,估计也不愿意去。” “也是。”村长想到金柳树以前的表现,深以为然。 金小树的猪杀好,就开始杀金大伯母家的猪了,而这时候,金大江也开始处理各种猪内脏,准备做杀猪饭。 猪内脏上附着一些脂肪,这些收集起来可以熬猪油。 猪大肠猪小肠都要多洗几遍,这时候的人当然不可能用面粉来洗,都是用草木灰洗的。 猪肺要顺着肺管剪开,这样才能洗干净里面。 …… 金大江夫妇很有经验,处理得特别快,处理完又开始煮。 猪肺白水煮熟切开了让人蘸酱油吃,猪肠煮过之后再用蒜叶炒,猪血做汤…… 他们没跟人借桌子,把家里的门卸下来放在条凳上,再把做好的菜放上面,就让请来的客人站着吃。 大家也不介意,都吃得很开心,吃完,金小树还给他们分了一点猪血猪肉,让他们带回家。 金大伯母不愿意请屠户吃饭,那屠户就在金小树这边吃饭,一边吃,一边夸金小树大气。 黎青执是在吃第二碗饭的时候,见到金大伯的。 金大伯跟金大江很像,但看着比金大江要年轻不少,至少他的牙,大部分都还在。 他有点胖,面相和蔼,背着一个包袱瞧着风尘仆仆的,看到人就笑。 这不是黎青执第一次见到他,他一般一个月回来一次,有时候也会两个月回来一次。 黎青执刚来的那个月,他来看过黎青执一次。之前姚家出事,金大伯母上蹿下跳想要低价买下姚家的地的那个月,他回来之后还去姚家道歉了。 黎青执跟他接触不多,但大概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人,要他评价的话……金大伯是个聪明人。 比如金家分家这事儿,金大伯母一直担心金大伯知道了会生气,但黎青执觉得他不会太生气,不过应该会来找金小树道个歉。 没分家的时候,金大伯为了自己的名声,是不会主动提的,但真的分了,他肯定高兴。 然而黎青执想错了。 要是以前,知道分家的事情金大伯确实不会生气。 他不会主动提分家,但真分了,自家还占了这样的便宜,他心里绝对高兴。 可现在…… “那黎青执认识县令大人,你们怎么还分家?”金大伯要被自己家里的这些人气死了。 金大伯母委屈:“他认识县令又怎么样?只会坑我们!柳树原本不用去建码头,就因为他认识县令大人,柳树被迫去了……” “我一直让你对金小叶好点,你怎么就不听?”金大伯又道。 “你也就金小叶刚成亲那会儿说过一回吧?哪里一直说了?”金大伯母道。 金大伯确实只那时候说过,当时他觉得黎青执将来能有出息,就向黎青执示好了,得知县城有人招掌柜,还介绍黎青执过去。 但黎青执失踪了! 那之后……他确实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他会回来,但回来的次数很少,每次回来也就在家待一天,对黎青执的情况一直不太了解。 要是知道黎青执认识县令,他肯定交代个十遍八遍的! 其实上回金小树成亲他回来,就已经意识到什么了,有让自己的妻子对金小树的新婚妻子好一点,谁曾想才过去没多久,家里就分了家? 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吵了一架,金大伯这时候也已经没办法了,只能带着他从厢军那边带来的吃食去找金大江,维系了一下兄弟感情。 这些事情黎青执没管,在金小树这边吃过饭,他就带着半只猪回家了。 金小树一定要给他半只猪,他没有推辞。 毕竟金小树在他家吃了不少饭。 这半只猪,他们将之切开,留下一些用来这几天吃,剩下的仔仔细细地抹上盐放进一口缸里保存。 “这样就腌好了?”黎青执问金小叶。 金小叶一直在用盐揉搓猪肉,像是要将盐揉进肉里,闻言道:“要久放的话,只这样是不行的。过几天肉里的水出来了之后,要倒掉缸里的水再抹一回盐才行,这样腌一段时间之后,就能晒干挂房梁上了。对了那盐水也不是真的倒掉,这盐水拌上泥,可以用来腌鸭蛋。” 黎青执听得直点头。 崇城县离海边不算远,这里的盐的价格也就还可以,不过大家还是很节约的。 这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金小树又带着他们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接下来就是大年夜了。 这天一大早,金小叶就开始杀鸡,黎青执则负责煮肉煮鱼。 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煮肉,鱼也是必备的,然后有条件的人家会杀一只鸡,没有鸡的话,鸭子也行。 这鸡最好还是公鸡。 金小叶就杀了一只毛色鲜亮的大公鸡,然后又是请年菩萨,又是祭祖。 这一套流程挺麻烦的,不过黎青执开开心心地陪着做。 这是过年! 南方不吃饺子,年夜饭吃的就是米饭。 对村里大部分人来说,他们自家一年到头,做得最丰盛的一顿饭,就是年夜饭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吃不到多少肉。 不管是鸡肉、猪肉还是鱼,都是要留着新年请客的。自家人每人分一块肉一块鸡肉吃,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过没有肉,鸡汤肉汤却是能吃的,肉汤拿来炖笋干煮千张吃起来特别香,鸡肠鸡肝什么的切碎了放鸡汤里,再打进去几个鸡蛋做成一大锅汤,每个人也能分到一碗…… 以前黎老根在弟弟家,就最多喝几口鸡汤,别的什么都没有。 但黎青执和金小叶给了他一大块鸡胸,一大块猪肉,鸡汤也给了他满满一碗,桌上的鱼什么的,他想吃多少吃多少。 “我今天晚上不吃饭了!”黎老根喜滋滋地啃鸡胸。 这可是鸡身上最大块的肉,黎青执给他吃,对他真的太好了! 黎青执也在吃鸡胸,两个鸡胸他和黎老根一人一个,金小叶吃两个带小鸡腿的鸡翅膀,黎大毛黎二毛则吃鸡腿。 他们打算今天晚上,干掉一只鸡! 这绝对没问题,其他人吃不完,他可以扫尾。 吃肉的同时,黎青执还在吃煮熟的荸荠。 庙会头一天买了这东西回来吃之后,黎青执就爱上了! 这东西生吃可以当水果,煮熟之后更是再美味不过的零嘴。 他买了一箩筐,最近有事没事就吃一吃。 金小叶对此很满意,黎青执在家啃荸荠,怎么都比去地里揪蒜叶吃好。 庙前村的人并不守岁,有些人家连油灯都没有,柴火也不够用,总不能一家人在黑暗里干坐着。 黎家也就没有守岁,但吃过年夜饭,黎青执把两个孩子仔仔细细刷了一遍。 金小叶本就给他们做了新衣服,后来方锦娘还做了两套……这两孩子明天可以从里到外穿新衣服新鞋子。 他和金小叶黎老根也一样,他们明儿个,都能穿新衣服。 搂着金小叶躺在床上,黎青执心情挺好的。 金小叶的心情也很好:“今年过年真高兴,希望以后每年都这么高兴!” “一定会的。”黎青执道。 两人第二天,是被鞭炮吵醒的。 新的一年,开门的时候放一个鞭炮,一整年都会顺顺利利! 黎青执穿上新衣服来到外面,就见东边的云都被阳光染成了漂亮的橙色,村里那些茅草房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 这真的很美。 感谢老天爷,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 黎青执正感叹,庙前村就热闹起来了。 新的一年开始,接下来几天,大家会集中地走亲戚。 按照庙前村的习俗,要请所有的亲戚都来家里吃个饭。 中午请一家晚上请一家,有时候也能一次请两家……基本上初十前,就能把亲戚请个遍。 当然能快的话,最好快点请,主要是大年夜煮的鸡肉放久了可能会臭…… 黎老根跟二弟一家关系不好,往年都不来往,跟弟弟都不来往,黎家别的亲戚他自然也不走动,现在就只跟赵老三往来。 金家亲戚倒是很多,但金小叶是嫁出来的,也就回个娘家。 所以他们家就只有两家亲戚。 黎大毛黎二毛挺郁闷的,想多走点亲戚,金小叶见状道:“你们以为走亲戚很好?去别人家做客,那肉是不能碰的,除非人家夹给你,‘看肉’知道吗?有些肉放桌上就是看一看的,不能吃。” 金小叶说了些过年的情况,比如大部分人家,大年夜的鸡肉每天都蒸一遍,有客人来就端出来放桌上,要这么一直用到请完所有的客人。 客人们也不会去夹来吃,每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他们要是把鸡肉吃了,人家下回请客就没东西能端出来了! 猪肉好点,那咸肉切得薄薄的,基本上都能吃一块。 桌上的鸡蛋汤、笋干、海带之类的菜,则是可以随便吃的,总之去别人家做客,还没有他们在自家吃得好。 说着说着,金小叶突然道:“我记得我七岁那年去大姑家,当时已经初八了,我们是大姑最后请的客人,那鸡肉已经能吃了,她就给我夹了一块。那块鸡肉放太久都有味儿了,但我一点没嫌弃,开心得不行。紧跟着,大姑又夹起一个鸡腿,蘸了酱油放在金茉莉碗里,结果金茉莉当场就哭了,说她不要吃臭鸡腿,她甚至连那碗饭都不要了,让人去给她盛干净的饭……” 她当时特别不理解金茉莉怎么会不要吃鸡腿。 后来她才意识到,人家压根就不缺这口吃的。 想明白之后,她就想让她的孩子,过上金茉莉那样的生活,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像她一样捞不着鸡腿只能吃一块没多少肉的鸡肉不说,还把臭鸡肉当宝贝。 黎青执握住金小叶的手。 他在末世的时候什么都吃过,别说臭鸡肉了,过期好几年的食物照吃不误。 但听金小叶这么说,他还是心疼。 然而黎青执的心疼还没出现几秒钟,金小叶就站了起来:“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可比金茉莉好多了!我今天穿了新衣服,我还要打扮一下,等下出去让她瞧瞧!还有银镯子,我也要拿出来戴上!” 金小叶说完,就找出当初朱前送的银镯子戴在手腕上,又拿出黎青执之前送她的银簪子挽头发。 朱前给她送过首饰之后,黎青执就去买了一根银簪子给她,只是她之前怕丢了,一直没戴过。 金小叶不会打扮,只会最简单的挽发,黎青执见状道:“小叶,我来帮你梳头吧。” 他在县城见过各种发型,县城一些姑娘,会把头发编得特别好看。 他脑子聪明,那些发型看一眼就知道要怎么编了,就算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编的,他也能编出差不多的发型。 现在的话……他觉得他可以给金小叶编个超级复杂还好看的! 之前他不给金小叶编,是他以为金小叶不喜欢,现在么……黎青执让金小叶坐下,开始动手。 金小叶开的是绣坊,他们家不缺发带头花这样的东西,金小叶头发不算好,但胜在够长,适合编发…… 满头长发在黎青执手上变成各种辫子,又被他高高盘起。 换了个发型的金小叶,看着比之前美多了,接下来,她还可以再化个妆…… 手稿 在村里人看来, 金小叶长相不差,但并不是美人。 人都是有固有思维的,金小叶打小在村子里到处跑, 又黑又瘦还会跟男孩子打架, 自然没人觉得她漂亮。 更何况, 她身边一直都有一个金茉莉做对比。 两个女孩儿一样的年纪,但却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金小叶剪短了头发,光着脚去地里割草, 下河摸螺蛳,整个人又粗又糙的时候, 金茉莉呢?她穿着颜色鲜亮的裙子, 头发也用鲜红的发带扎成了小辫子。 村里不管是长辈还是那些男孩儿, 都在金茉莉小的时候, 就觉得她是庙前村最漂亮的小姑娘, 等她长大了, 自然也这样觉得。 但在黎青执看来,单论五官, 金小叶比金茉莉还要好看一些,只是金茉莉皮肤白,会打扮也爱打扮, 至于金小叶…… 前些天忙的时候,她早上都懒得洗脸! 说起来……原主当初来庙前村, 想在这里扎根, 想娶一个庙前村的姑娘,那会儿他一眼看中金小叶,就因为金小叶的长相在一众村姑里算不错的。 当然那只是在村姑里算不错,原主的母亲是个大美人, 比方锦娘还要美的那种,原主的姐姐和原主的妹妹,也打小就是美人胚子,金小叶跟她们一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在黎青执眼里,金小叶是最好看的,她身上那蓬勃的生命力,让他移不开视线。 “小叶,王姐不是送了你胭脂水粉吗?我给你化个妆?”黎青执提议。 年底的时候,金小叶给绣坊那些女人分了钱。 王姐母女两个一起干活,再加上房子租金,拿到的钱是最多的。 她有点舍不得金小叶搬去别的地方,但他们家一直被布料占着也不是事儿……她女儿都要开始相看婆家了! 王姐到底还是把这事儿抛开了,给她女儿买胭脂水粉的时候,还给金小叶买了一份。 据说这事儿还是屈云青大力支持的,甚至是屈云青出的钱,就连买给金小叶的胭脂水粉,屈云青都挑了好的。 这年头女子用来化妆的粉分好多种,有用谷物淀粉做的,也有用铅做的,后者用久了脸会出问题,所以人们大多用前者做的粉。 就王姐送的这盒,本地人管它叫珍珠粉,一盒要一百文。 当然它里面是没有珍珠的,城里的胭脂铺常年收购河蚌蚌壳,黎青执觉得这应该是蚌壳磨的粉加入米粉香料之类做成的。 王姐送了这粉之后,黎青执打开看过,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们家没有镜子,金小叶不知道黎青执给自己梳了个怎么样的发型,这会儿正在自己头上摸索,听到黎青执的话就道:“还是算了吧,我皮肤黑,涂上□□怪吓人的。” 金小叶以前从没买过胭脂水粉,就只有成亲那天,金大伯母挖了点自己的胭脂给她涂在唇上。 但她见过别人化妆。 金茉莉皮肤白,擦了粉看着会更好看,但以前村里一个跟她一样黑的姑娘成亲那天往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看着特别怪。 反正她觉得一点都不好看。 “不会,我们少涂点就行了,你让我试试吧。”黎青执道。 金小叶无奈:“行!”黎青执就提这么一个小要求,她肯定要满足。 黎青执见金小叶坐那儿任由自己化妆,忍不住笑起来,又在金小叶的唇上亲了一口。 金小叶:“……”不是要化妆吗? 化妆当然是要化的。 朱前陆陆续续给黎青执送过一些东西,其中就有一套画笔。 这套画笔里,还有一支猪毫笔。 所谓的猪毫笔,就是用猪毛做的,这种笔的笔头是散开的,不能用来写毛笔字,但画画的时候能用,比如皴石头的时候,有些人就喜欢用猪毫。 黎青执试了试这猪毫,发现上面的毛并不硬,就拿来在做成鸭蛋形状的粉上刷了刷,再刷到金小叶脸上。 皮肤白的人脸上黑色素少,晒多了太阳容易长雀斑和晒斑,但皮肤天生黑的人不同,他们晒多了只会整张脸一起黑,却不容易长斑。 金小叶脸上就没有斑,原本有点痘印,也被黎青执用异能消除了。 黎青执没给她涂太多粉,只稍稍扫了点,然后就开始往她唇上涂胭脂。 金小叶因为肤色黑,嘴唇的颜色和肤色差别不大,看着就不那么亮眼,但现在涂上胭脂,她的气色变得非常好,整个人瞧着想是一下子就漂亮了。 黎青执道:“好了。” 金小叶松了一口气。 黎青执只用毛笔给她扫了点粉,她应该不至于顶着一张怪异的大白脸? “小叶,戴上这个吧。”黎青执突然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金小叶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了一对金耳环,一个金戒指。 那对金耳环不大,但上面坠了几片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金叶子,看着特别精致。 那金戒指也跟寻常金戒指不一样,戒圈就像是树枝,上面长出了一些金色的树叶。 这耳环和戒指是黎青执画了图样之后让匠人打造的,为此还多花了一两银子。 但他觉得很值,金小叶该有一点跟其他人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首饰。 金小叶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 “一个月前买的,也没花多少钱。”黎青执笑道,而他刚说完,就被金小叶抱住脸,紧跟着,金小叶就在他脸上亲了两口。 嗯,金小叶唇上的胭脂,要重新涂了。 金小叶等黎青执给自己补好胭脂戴好耳环,才往外走去。 搁以前,她是不会在庙前村出风头的,怕被人妒忌。 村里大部分人都淳朴,但也有一些小心眼的人,那些人看她有钱了,指不定会背地里使坏。 但现在村里人都知道黎青执认识苟县令,他们还即将搬去镇上……让村里人知道她有钱也无妨。 金小叶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化过妆,可今天不仅化了妆,还梳了复杂的发型,穿了新衣服…… 她之前想着要把金茉莉给比下去,现在真打扮好了,却有点不好意思,迟迟没出家门。 但她这样子,已经被两个孩子看到了,黎二毛立刻道:“娘,你真好看!” 黎大毛也连连点头:“娘真好看!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将脸上胭脂给洗掉的黎青执刚出来,就听到黎大毛在卖弄刚学的诗词,忍不住笑起来:“大毛,你要把‘北方’改成崇城才对。” 金小叶道:“你们胡说什么呢!”就她这样的,哪能称得上佳人? 然而就在这时,黎老根来了,他一看到金小叶就道:“小叶,你今天真好看,跟变了个人似的!” 金小叶问:“我今天真的很好看?” “当然!”黎老根冲着金小叶笑,“你今天比以前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黎青执也道:“小叶,你本来就漂亮,今天打扮了一下,就更漂亮了。” 金小叶闻言笑起来:“你们也都好看,大毛二毛,你们穿了新衣服之后,简直就是咱们村最好看的孩子!走,娘带着你们出去逛逛!” 金小叶一手牵一个孩子,就这么往外走去。 路上遇到她的人,基本上都会停下看她夸她。 以前金小叶总是穿得灰扑扑的,但今天,她的变化太大了! 她戴了金银首饰,梳了村里从来没有人梳过的头发,穿着一看就不便宜的衣服…… 村里的女人们都围着金小叶问个不停。 “小叶你今天真好看,你这头发怎么梳的?” “小叶你的耳环真漂亮。” “小叶你还戴了金戒指!这要不少钱吧?” “小叶你用的是哪家的胭脂?” …… 金小叶心情好,就一一回答她们,说头发是黎青执给她梳的,首饰是黎青执买的…… “你男人对你真好。”大家闻言愈发羡慕。 金小叶道:“对,他对我很好!” 在村里,有点什么事情很快就会传得所有人都知道,黎青执给金小叶买了金戒指金耳环的事情,就很快传开了。 “黎青执对金小叶真好。” “真是他买的?他哪来的钱?” “他都认识县太爷了,还能没钱?” …… 金小叶虽然说要去金茉莉面前炫耀,但她并没有真去干这事儿。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隔壁那么大动静,金茉莉不可能不知道。 她从屋里出来,就瞧见金小叶站在黎家门前跟人说话。 金小叶今天穿了裙子,头发梳成了她没见过的样式,发间不仅戴了头花,还斜插着一根银簪。 她的手腕上也戴了绞丝银手镯,耳朵上更是戴了金耳环。 这样的金小叶,跟她上辈子后来看到的穿金戴银神采飞扬的金小叶,几乎没什么两样。 不,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现在的金小叶大概是因为年轻,比上辈子要好看多了。上辈子金小叶一直卖吃食,烟熏火燎之下,那张脸是有点糙的,大约是吃多了,她还有点胖。 可现在的金小叶神采飞扬,竟是比她年少时还好看。 “没想到金小叶这么好看。”姚振富看到金小叶之后,眼睛都直了。 金茉莉听到姚振富的话就生气了,再看到姚振富的表情……“她好看是因为黎青执给她买首饰买戒指,你呢?你的钱都给外人花了!” 姚振富本来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但听到金茉莉这话,他就不乐意了:“你光会说我,那你呢?人家金小叶会挣钱,你会什么?” 这些日子姚振富偶尔也会琢磨,觉得他要是娶了金小叶就好了,金小叶会做生意能挣钱,应该愿意供他读书。 金茉莉没想到姚振富竟然会这么说,脱口而出:“人家黎青执能赚钱还认识县太爷,你又会什么?” 金茉莉是真的后悔了。 上辈子她跟黎青执成亲之后,黎青执对她并不好,甚至有点冷漠,后来她得知黎青执学问不好,再加上婚后没多久黎青执就失踪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黎青执失踪是被人抓走了,她一直以为黎青执是抛下她走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才又回来。 所以她重生后,对黎青执一点留念都没有。 谁能想到,金小叶把黎青执救回来之后,黎青执竟然会变得那么好? 早知道这样…… 她继续嫁给黎青执,让黎青执别在那天去县城……那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夫妻两个又吵了一架。 姚艄公夫妇一直劝着,让他们不要大年初一就吵架,却也没劝住。 金小叶听到了几句两人吵的内容,无语地回到屋里,对黎青执道:“金茉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把姚振富当个宝贝,现在竟然开始嫌弃了。” 黎青执也无语,这两人吵架,竟然还扯上他们,他们真的挺倒霉的。 不想因为别人而不开心,黎青执对金小叶道:“小叶,我教你写字吧。” 金小叶立刻点头:“好,这几天正好有空,我要多学点。” 黎青执就笑着教起来,还对金小叶道:“小叶,等搬去县城,我打算让大毛二毛还有小豆一起去李先生那边读书,不读全天,就每天去读一上午。” 李秀才的学堂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交了钱,你想读一整天可以,想读半天也可以。 黎大毛黎二毛有点小,但他给他们启蒙过了,让他们每天去学个半天也是可以的,下午就让他们玩吧。 “让小豆也去?”金小叶问,她和黎青执商量过,搬去县城的时候会带着赵小豆,但让赵小豆读书……这可不便宜。 黎青执道:“让他去吧,好好培养,他将来能帮衬着大毛二毛。” 黎青执这些日子一直在观察赵小豆,这孩子并不聪明,但做事很细心,还是个感恩的,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大毛二毛,都很亲近。 他打算走仕途,不出意外的话,黎大毛黎二毛将来也会走这条路,到时候赵小豆可以当个师爷什么的。 而这对农村出生的赵小豆来说,绝对是很好的出路。 当然将来赵小豆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金小叶想了想道:“可以。”供赵小豆读书虽然要花钱,但这点钱她还是出得起的。 两人正说着赵小豆,赵老三就带着赵小豆来拜年了。 赵小豆在黎青执家待了几个月,一日三餐吃的都是好东西,人胖了个子也高了,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认了一些字,也学会了算账! 赵老三这几个月,不知道多高兴,以前赵家人对他接济黎老根这事儿挺有意见的,现在却都不说什么了,对赵小豆也好了很多,就是时不时提一句,让赵小豆不要忘了哥哥姐姐。 过几天黎家人搬去县城,还打算带着赵小豆……赵老三感激万分,大年初一就来拜访了。 赵老三拎了一篮子鸡蛋,一只鸭子,还背了一些年糕,和一些黎家没种的菜。 不过他不太会说话,到了之后放下东西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黎老根能说:“老三你来了,你看到小叶的金耳环了吗?是金的!她还戴了金戒指……” 黎老根对着赵老三就一顿炫耀,又开始说自己昨天晚上都吃了啥,并邀请赵老三在他们家吃饭。 赵老三把黎老根这里当娘家,自然不会不同意,然后黎老根就带着他去劈柴挑水去了。 让客人干活这种事情,也就黎老根干得出来,赵老三还干得很起劲! 赵老三来了没多久,金大江一家也来了,金小树之前就跟金小叶说好了,他们年初一来金小叶这里,把黎家的剩菜吃掉,年初二金小叶再带着黎青执回娘家,把金小树家里的剩菜吃掉。 金家亲戚有不少,不过金小树打算到时候做新鲜的菜给他们吃。 “姐,你今天真好看。”金小树看到金小叶,也夸奖起来。 金母看着金小叶的新衣服新首饰,也忍不住道:“我家小叶现在,比茉莉还好看。” “那是!我现在有钱了。”金小叶心情特别好。 金大江没说什么,只憨厚地笑着,然后拿出两串铜钱给了黎大毛黎二毛一人一串,又拿出两个小银镯给他们。 黎大毛黎二毛今天一直听人夸金小叶漂亮,以至于也想要首饰,现在金大江给他们银手镯,他们高兴极了:“娘,娘,我们也有手镯了!” 金小叶道:“爹,你给他们手镯做什么?” 金大江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叶,之前大毛二毛过周岁,我们都没给什么,现在补上。” 他们这里孩子过周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往往会送点银饰,有钱的送银锁片银手镯,没钱的送颗银珠子给孩子戴在手上也是可以的。 他们当时打算送两颗银花生,但金奶奶不同意,不让他们送。 他们怕金奶奶知道,最后就没送,只私底下给金小叶送了些吃的。 金大江出去烧酒席,人家一般都会给他送点吃的,当时他刚把东西拿到手,转身就会送到金小叶这里。 要是没有这些吃食,金小叶当时肯定没奶水喂饱两个孩子。 至于现在为什么补上……金大江年前在新码头那边干了一个多月,吃得人都胖了一圈就算了,最后周厨子还给了他三两银子,让他明年再去。 这可是三两银子!这银子成色还非常好! 金大江和金母琢磨过之后,就去打了两个银手镯给黎大毛黎二毛。 “也不是家家都给的,你们补什么?大毛二毛有镯子呢……”金小叶想把银镯子还给父母。 黎大毛黎二毛是有银镯子的,之前朱家送的礼物里,就有四个给孩子的银镯子,是她怕两个孩子弄丢,才没给他们戴。 “要补的……”金大江道。 “小叶,让两个孩子戴着吧,”黎青执笑道,又看向金母,“娘,巧了,我也给你买了个镯子,之前好些年我都没孝敬你,正好现在补上。” 黎青执之前找人给金小叶打首饰的时候,想到金母一样首饰都没有,就顺便给金母买了点。 他给金母挑的是村里人常戴的寻常款式,有一个银镯子,一对银耳环,还有一根银簪子。 这三样东西分量不重,没花他多少钱,却特别适合这时候拿来送礼。 黎青执拿出东西,让金小叶给金母梳个头,把簪子镯子耳环都戴上。 金母推辞着不愿意,但被金小叶按在了凳子上,方锦娘见金小叶梳头不熟练,还抢过这活儿,给金母梳了个城里的老太太常梳的发型。 这个大年初一,金小叶母女两个,绝对是庙前村的女人们最羡慕的人,还有人拿了鸡蛋,专门去找方锦娘,让方锦娘教她们梳头。 其实黎青执的手艺更好,但让一个男人教梳头,总归不太好…… 古代的新年是真的很热闹。 从年初一一直到年初四,黎青执都没有读书,每天最多也就是教一教两个孩子和金小叶。 他在村里找人聊天,陪两个孩子玩,初四晚上,还把家里的八仙桌搬到家门口,准备了东西“接财神”。 庙前村的人,都是初四晚上接财神的。 而他们的悠闲日子,也就持续到了初四。 初五这天,他们一家一起去了县城。 金小叶他们要去收拾刚买的铺子,黎青执则要去拜访苟县令、朱前还有李秀才。 他原本想拖几天再干这件事,但初三那天,朱寻淼就来拜访他了。 跟苟县令聊了一上午,去朱家吃了个午饭,下午,黎青执去了李秀才那里。 李秀才前几天去乡下过年了,今天刚回来,家里乱糟糟的,黎青执过去的时候,李秀才刚从孩子堆里出来,头发都是乱的。 “青执,你来了。”李秀才甩了甩袖子,顶着一头乱发朝着黎青执温和一笑,又让人去给黎青执泡茶。 他这人看外表很是温文尔雅,但那头发……黎青执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免得笑出来。 黎青执说了等初十开学,他要到学堂读书的事情,李秀才一口答应。 说着说着,李秀才突然道:“对了青执,你之前给我的手稿丢了一些。” 黎青执给朱前写自传的手稿,他后来说要修改誊抄,就拿回去了,然后给了金小叶,让金小叶拿着认字。 李秀才那边的手稿,是他当初用左手写的苟县令的故事,那会儿李秀才拿去,找人帮忙誊抄了几份之后,就将原稿放在了自己书房里,结果现在,那原稿丢了。 因为这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去年年底,李秀才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才发现。 “丢了就丢了,那字我都不忍直视。”黎青执道,当时那字是他用左手写的,图快还写得很潦草,着实有点丑。 现在他的左手字已经比当初好看了很多,至于右手字……按照苟县令的说法,他的字在崇城县能排第一。 听黎青执这么说,李秀才也就把这件事扔开不管了,又跟黎青执聊起了别的。 搬家 黎青执凭借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背下来很多书。 朱前为朱寻淼收集的各种对科举有利的书他看了不少,苟县令推荐的书, 他更是全都看了。 先快速地看一遍, 再慢慢理解一遍, 遇到有什么不懂的就记下来……黎青执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天天来找李秀才,让李秀才给自己解惑。 今天就算了, 时间不早了。 黎青执来拜访李秀才带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一大块金小叶已经腌制了两回的猪肉, 李秀才挺喜欢的, 邀请他在自己家吃饭。 但黎青执考虑到李秀才数量庞大的儿孙, 到底还是拒绝了。 从李秀才家出来, 他慢慢往前走, 穿过一条巷子, 就看到了他们家刚买下的铺子。 黎老根正在铺子面前跟人说话:“我儿子可不是一般人,你们知道吗?《苟县令惩治张臭钱》《张知府微服私访》这些故事, 都是他写的!” 黎老根个子矮小,尖嘴猴腮,但周围人看他的表情却充满敬意:“你儿子真厉害!怪不得之前有衙役跟着他过来。” 还有人问:“最近新出的《苟县令惩治白眼狼》是不是他写的?” 黎老根道:“是他写的!这故事我是头一个听的!” 其实黎老根压根不是头一个听的, 这故事黎青执写的时候,金小叶就看过了, 写完他又第一时间将之送去了县衙。 一直到前几天大家没什么事情干, 黎青执把这故事背给黎大毛黎二毛听,黎老根才跟着听到。 不过这并不影响黎老根吹牛。 城里的街坊羡慕不已,不过也有人酸溜溜地嘀咕:“你儿子跟你一点不像。” 黎青执他们那天见过,虽然瘦, 但个子很高,眼前这人比黎青执矮了一个头还多! 黎老根道:“哪里不像了?我们都一样瘦!”其实黎青执不像他才是正常的,毕竟这是他认回来的便宜儿子,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黎老根才不会主动跟人说这个。 那些街坊:“……”竟然还能这样说? “爹。”黎青执笑着走过去。 瞧见黎青执,那些街坊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他们纷纷跟黎青执打招呼,夸他的故事写得好。 “黎先生,我最喜欢《苟县令惩治张臭钱》这个故事。” “其实张知府的故事也很好听,不过张臭钱不是东西,看他倒霉最痛快。” “张臭钱手下的人真不是东西!” …… 县城的人深受张臭钱之害,这会儿也就骂得极为起劲,骂完了又开始说那个新故事:“那新故事现在只有大酒楼有,茶馆还没人读呢。” “老王说他明天就在茶馆读故事,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听。” “行啊!那明天一起去!” …… 还有人问黎老根明天早上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喝茶。 黎老根以前觉得自己跟县城的这些人不是一路的,他甚至害怕这些人,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穿着新衣服,他儿子认识县令大人! 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这些人去的茶馆跟他原先去的茶馆不一样,但他不介意换个茶馆喝茶。 原先那茶馆里的人,已经不爱听他吹牛……不,说话了。 黎青执跟这些人聊了几句才进屋,然后就见金小叶拿着砖头,正在砌墙。 前面的铺面,金小叶打算二楼当仓库,一楼给女人们干活,也就不需要多做改动,但后院他们要拿来住,有些地方就要改改。 赵三妮感激他们,屋里的家具都没搬走,虽然这都是沈掌柜用过的,但她并不嫌弃,打算接着用。 这些家具的质量,可比之前他们自个儿买的好多了,那会儿他们手上钱不多,她又担心买了太好的家具惹人妒忌,就只买了便宜的。 家具留下了,房间却要稍作改动,比如楼下的一个大房间,她打算隔成两间,给黎老根和赵小豆住。 这隔断不用做得太精细,中间加个矮墙就行,甚至都不用装门,金小叶就自己上手干了。 她没砌过墙,但这不是给别人干活,干好干坏没人说她,那就干呗! 金小叶一手的泥,但黎青执就是觉得她很好看,看了一会儿才问:“这墙是用泥砌的?” “对,我让小叔挖来的泥,这样砌的墙不牢固,但这就是个隔断,也不需要它太牢固,将来有需要拆起来也方便,那砖头还能再用!”金小叶道。 在大齐,想要让砌出来的墙足够牢固的话,需要用糯米熬煮出浆糊,再放进去用贝壳磨成的粉以及别的一些东西搅匀,再拿来砌墙。 这样砌出来的墙,几百年都不会倒。 他们家买的这铺子,应该就是这么盖出来的,特别结实,但她不打算搞这么麻烦。 “你去二楼看看吧,想要什么过两天可以去买,我想初十前把屋子收拾好,正月初十搬进来。”金小叶又道。 黎青执应了一声,去了二楼。 后院的房子也有两层,这房子中间是楼梯,两边各有一个大房间,楼上也是同样的布局,就是楼上那两个大房间,本就已经隔开,隔成了四个小房间。 这四个房间,黎大毛和黎二毛住一间,他和金小叶住一间,剩下一间给他当书房,另一间给三个孩子当书房。 黎青执看了看,打算把他们屋里的床给黎大毛黎二毛睡,他们再买一张好床,另外那两张原本由沈掌柜一双儿女睡的床,则拿去给黎老根和赵小豆睡。 他还是想睡新床。 还有书桌也要买,一次要买四张,还要让木匠给三个孩子定做三把高椅子,等以后三个孩子的个子长了,可以锯掉一段椅子腿继续用。 书架倒是不用买,这里有多余的柜子,可以拿来给三个孩子放书。 他的话,是不需要书架的,应该也不会买太多书……毕竟他都能背下来。 黎青执规划好之后,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这院子里有一口水井,金小叶打水洗了手,就招呼大家回家。 他们家后院有个门,开门就是延伸到水里的石头台阶,以后可以在这里坐船,真的很方便。 有人来拿货,也可以在这里装船。 金小叶对这个铺子,那是要多喜欢就有多喜欢,只是她也有点担心——她做的东西,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还卖这么好。 与此同时,京城。 吴白川带着一大批货,跟随着那个大船队,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腊月廿十这天赶到了京城。 京城比崇城县要繁华很多,但这里的建筑没有崇城县那么漂亮,整整齐齐的瞧着很肃穆,管理也更严格。 比如京城一直有宵禁,但崇城县早就没有了,在崇城县,大晚上有很多人往外跑,码头那边还会有人连夜装货。 此外,京城的规矩也多,大人物更多。 吴白川所在的船队的带队人在南方颇有些名气,苟县令这样的官员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但到了京城,他见人就笑,一个人都不敢得罪。 不仅如此,他们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还必须投靠一个大人物,吴白川他们这个商队,就投靠了如今朝中极有权势的大太监吕庆喜。 他们不仅要给吕庆喜送钱,带来的货也要让吕庆喜手底下的掌柜先挑。 其实他们原先是跟着一个祖籍禾兴府的官员混的,但七八年前,这个官员被吕庆喜抄了家,他们也就被吕庆喜接收了,哪天吕庆喜要是倒了,估计也会有别人来接收他们。 白拿的钱,谁不要呢? 商队里的商人集资给吕庆喜送了钱,然后吕庆喜手底下那些铺子的掌柜就来挑货了。 吴白川带来的金叶绣坊的东西瞧着就时兴,其中一个女掌柜一眼就看中了,一口气拿下了所有的货。 吴白川喜出望外,他这批货,现在是翻倍卖了出去,赚了不少! 可惜吴白川其他的货人家没要,他还得另外找路子卖。 幸好,年前年后这几天,只要是好东西,就一定能在京城卖出去。 这不,今儿个正月初五,吴白川就已经将手上的货卖光了,然后约了人去酒楼吃一顿。 结果就在去酒楼的路上,他看到那个买下了他所有货物的女掌柜的铺子门口挤满了人,这些人抢购的,竟然是他从金小叶那里拿来的货。 “金叶绣坊的手套还有吗?” “暖手筒呢?” “我们要小孩子的衣服,我家少爷属兔,就要小兔子的!” “我们要小老虎的鞋子!” …… 吴白川站在原地有点懵——他带来的货物,在京城这么受欢迎的? 吴白川这天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的,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他认识的人少,并没有打听出什么来。 不过,初七那天,那个女掌柜主动找了过来,让吴白川下次来京城的时候,多带点新式花样来。 “那金叶绣坊的东西,论做工也就寻常,但花样实在新奇,你可以让他们多想点新花样,多做点东西出来。”这女掌柜瞧着二十多岁,做妇人打扮,长得极为美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但吴掌柜不敢小看她,要知道之前吕庆喜手底下的掌柜来挑东西,那些人都让着这女掌柜,让她先挑。 这虽然是个女人,但她在吕庆喜面前,怕是十分得脸。 吴掌柜连连答应,不敢多问一句,还保证夏天就会再来一趟。 之后几天,他四处打听,才算是打听到一些消息。 原来这女掌柜从他这里买走那些货之后,就送了一些给吕公公,而吕公公将那些东西,送给了当朝贵妃,贵妃娘娘还用了。 贵妃娘娘都用了,京城那些命妇自然也想用。 吴白川跟金小叶买了货之后,翻倍卖给了那个女掌柜,而那女掌柜……她翻了十倍将之卖出去。 听说她还找了不少绣娘,专门仿制这东西,这也就算了,她还放出风声,说她的铺子卖的才是正品,别的铺子卖的都是假货。 吴白川:“……”怪不得吕公公看重她,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只是……金小叶做的才是正品吧?什么时候这女掌柜找人做的也成了正品? 不管怎么样了,他挣了不少,这次回去,他一定要多买一点金小叶手上的货。 崇城县。 接连几天,黎青执都跟金小叶一起布置他们的新家。 这房子是砖瓦的,地上还铺了石板,住起来比乡下的房子舒服了太多!黎青执还专门在厨房旁边建了一个浴室,又改造了一下厕所。 崇城县有规定,排泄物不能倒河里,做抽水马桶不可能,但改造得干净一点是可以的。 黎青执在后院挖了一个大坑,放进去一口缸,做一个蹲坑与之相连,缸上面再放一个盖子。 大家在蹲坑上过厕所之后,可以用水将排泄物冲到缸里去,这样就干净多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十。 金小叶说是正月初十搬家,但她前几天就陆陆续续把东西搬到了县城,这天要搬的东西其实挺少的。 初十一大早,黎青执就起来了。 今天不只是搬家的日子,还是他带着三个孩子去李秀才那边报到的日子,他打算上午搬家,下午去报到。 从明天开始,他就要专心读书了。 今天事情很多,他们也就没有做早饭,黎青执起床后就去了黎大毛黎二毛的房间,让他们穿上新衣服。 两个孩子对搬去县城这件事很感兴趣,村里人都觉得能去县城住很有面子,他们就也这么觉得了。 黎青执一开始有点担心,怕他们会舍不得村里的小伙伴,但后来发现他多虑了。 这两个孩子最在乎的还是彼此,再加上赵小豆会跟他们一起去县城……他们对庙前村的小伙伴一点都不留恋。 想也是,当初他带着他们去朱家写书,他们整日见不着小伙伴,也从没惦记过。 村里人都知道黎家要搬家的事情,有不少人过来帮忙,恭喜他们。 黎老根瞧见这情况,挺起胸膛说不出的神气:“以后我就住城里了,你们别想我。” 村里人:“……”谁会想黎老根啊! 哦,还是会有人想黎老根的,来帮忙的赵老三就开口:“哥,以后我去城里看你。” 黎老根道:“好!好!到时候我请你去喝茶!” 赵老三笑笑,继续帮忙干活,还时不时叮嘱赵小豆:“以后去了城里,你要照顾好大毛二毛,家里的活儿也要抢着做……” 赵小豆认真点头,小小年纪就抢着干活。 今天金小树过来帮忙了,金小叶还给金桑树二十文钱,让金桑树帮着她运一些东西去县城。 他们剩下的东西不多了,但因为去县城的人有点多,一艘船不够。 折腾了一番之后,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上了船,金大江一家和打算去县城认认门的赵老三也都上了船。 金小树已经将旧船还给老艄公,但介绍了另一个想租船的人给老艄公。 现在他摇的是自己的新船,脸上洋溢着笑容,等人都齐了,他一撑竹竿,笑着开口:“走咧!” 崭新的小船,就那么窜了出去。 村里人目送他们离开,羡慕不已:“金小叶的日子,真的是越过越好了。” “金小树也是,他竟然买了船!” “真是想不到!” …… 说着说着,突然有人开口:“我觉得黎青执这人挺有福气的,能带旺身边人。” “还真是!” “连黎老根的日子都过好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他多接触?” “我跟他关系不错,说不定接下来我也会交好运。” …… 他们高高兴兴地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里的姚振富突然道:“黎青执要是有福气,也不会又被人抓走,又被人打断胳膊了!” 村里人:“……”姚振富脸上的妒忌,真的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两艘船停在了金小叶新买的铺子后面,金小叶第一个下船,去开了后门的锁。 等他们将东西都搬好,时间差不多了,金小叶才去开前面的门,又让金小树去买些包子回来,给帮忙的人吃。 黎青执闻言叮嘱:“小树,多买点。” “姐夫,我一定多买点!”金小树立刻道。 有他姐夫在,买多了是不会吃不完的,放心多买点就行! 大家整理了一番,包子就买回来了,黎青执正啃包子,王姐和屈云青就来了。 王姐笑道:“我来给你们帮忙。” 屈云青笑得更加殷勤,拿了旁边的扫帚就开始扫地。 黎青执:“……”这地他们已经扫过了! 不过屈云青愿意,黎青执也不会拦着。 他知道屈云青借着他的名头结交了一些衙役,之前他和金小叶来看铺子,那些衙役跟他们“巧遇”,这完全就是因为屈云青。 不过屈云青没干什么坏事,就是单纯喜欢钻营,他也不会说什么。 之前王姐挺照顾金小叶的。 屈云青跑去扫不存在的垃圾了,王姐做事就比较实在,她把金小叶之前买的布料找出来,帮着裁剪起来。 金叶绣坊明天就要开张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拿活儿干,提前做点准备总不会错。 正忙着,朱前来了。 黎青执早就知道朱前要来的事情,笑着上去迎接,屈云青更是扔掉扫帚,跟在了黎青执身后,努力跟朱前打招呼。 黎青执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前些日子我有些忙,就没去你家拜访,干脆今天过来了。”朱前一边说,一边让人把他带来的礼物拿进来。 吃食布料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做工精细的招牌,上面是端端正正的“金叶绣坊”四个字。 这字……黎青执一看,就知道这字是苟县令写的。 “县令大人知道你这边缺个招牌,就亲自写了一幅。”朱前笑道。 “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黎青执道。 朱前和黎青执很熟,两人也就聊得很好,屈云青见状激动不已。 崇城县的商会会长亲自来送礼,县令大人还给写了招牌! 这个黎青执深不可测! 他一定要跟黎青执搞好关系! 可惜,接下来的时间里,屈云青压根找不到搞关系的机会。 在朱前来了之后,又来了崇城县其他一些商人。 这些人都是崇城县有头有脸的人,屈云青一个行脚商,压根就插不上话。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过来……黎青执最近的名气,真的挺大的。 那些在崇城县流传的跟苟县令有关的故事,全是黎青执写的!这消息传开之后,这些商人算是知道当初苟县令为什么会带着黎青执参加商会了! 连朱前都跟黎青执交好,他们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这些人都带了礼品过来,几乎摆满了屋子。 买了铺子,添置了不少东西,金小叶又买了很多布料之后,黎青执手上就没有多少钱了。 不过现在……他一下子又有钱了。 在大齐,有权的人想要弄到钱真的太简单了,他一个平民,只是因为跟县令关系好,竟然就备受追捧。 黎青执知道这样不太好,不过暂时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朱前知道黎青执下午还有事,眼瞅着已经中午,就把那些来道贺的商人都带走了。 金小叶见状松了一口气:“我开的就是个小铺子,一下子来这么多人道贺,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不用管他们,小叶你只管做自己的生意就行。”黎青执道。 “那肯定的,自己的生意才是自己手里的,真有啥事,这些人是指望不上的。”金小叶道。人情冷暖她早就见识过了,之前她最艰难的时候,有几个人愿意帮她?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对。”黎青执笑起来。 朱前他们来道贺,屈云青一直往上凑,金大江、金母还有赵老三却躲在后面不敢出来,金小叶见状,干脆让他们帮忙做饭。 朱前他们离开后不久,饭就好了。 黎青执吃过饭,就带着三个孩子前往李秀才的学堂。 李秀才的学堂离他这铺子不算远,也就七八百米的距离,黎青执带着三个孩子,很快就到了地方。 今天是学生们头一天来学堂读书,大家的心都没有静下来,黎青执进去的时候,甚至听到有孩子在尖叫,而李秀才的儿子正在训斥他们。 黎青执觉得等黎大毛黎二毛入学……黎大毛还好,黎二毛指不定也要被训。 这会儿,黎二毛话就很多:“爹,这里就是学堂?” “爹,这里看着挺好的!” “爹,我们以后是不是要一起来读书了?” …… “行易,说话声音别那么大。”黎青执道。 大名黎行易的黎二毛一脸疑惑:“爹,行易是谁?” 读书 黎二毛脱口而出之后, 黎大毛就道:“二弟,这是你的名字!” 黎青执教三个孩子读书,黎二毛是学得最不认真的, 整天想去外面玩。 赵小豆和黎大毛已经把他们的大名写得很好, 但黎二毛…… 他也会跟着背诗练字, 但黎青执第二天问他, 他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他还小,这样正常,黎青执也就没强求过。 搁现代,他这个年纪还在读幼儿园小班或者中班,不会写名字正常。 而且“黎二毛”三个字, 二毛小朋友已经会写了,他还会算十以内的加减法,会自己穿衣服穿鞋……他真的很棒! “对, 我叫这个名字。”黎二毛记起来了, 又道:“我还是喜欢‘二毛’这个名字, 多好写啊!” “叫二毛的太多了, 村里还有个二毛头,肯定是叫黎行易更好听。”黎大毛老气横秋地教育自己弟弟。 黎青执笑起来, 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李秀才的学堂里, 年纪最大的学生已经三十多岁了, 比黎青执要大, 年纪最小的学生,也就黎大毛黎二毛那么大。 但父子一起来上学做同窗的, 还真不多见。 黎青执找到李秀才,给三个孩子交了钱之后,就将三个孩子交给了李秀才的儿子。 这些刚启蒙的孩童, 都是由李秀才的儿子教导的。 至于他……黎青执当场就向李秀才提了个问题。 他看的书非常多,还都背了下来,就连那些注释都背了。 但能背下来不代表能融会贯通,最重要的是,一些简单的知识,压根还没人注释。 偏偏他就是不懂这些简单的知识。 黎青执打定主意要跟着李秀才突击,就是为了能将自己的基础打扎实,能将这些简单的知识融会贯通。 李秀才跟黎青执聊过几句,知道黎青执的情况,一点不觉得这问题太简单,认真地给黎青执讲解起来。 李秀才每天都会给学生讲课,他不讲课的时候,学生随时可以找他问问题。 当然他若是在忙,那学生就要在旁边稍等片刻了。 李秀才给黎青执讲解的时候,就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捧着书来了,看到有人在提问,他站在一边等待起来。 黎青执之前来过李秀才的学堂,李秀才这边很多学生他都认识,自然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人是方锦娘的弟弟方子荐。 方子荐在某些方面像极了姚振富,但他跟姚振富还是有区别的。 姚振富有些懒散,读书并不努力,方子荐则不同,他读书非常用功,用功程度甚至超过徐启飞。 而且方母虽然偏爱方子荐,但方子荐若是读书不用功,她是会上手打的,比徐夫人要严格不知道多少。 正是因为她非常严格,方子荐小小年纪,就被教育得像个老学究,朱寻淼就曾吐槽过方子荐的迂腐。 徐启飞则不同,他更为活泼,会偷偷看闲书,甚至会帮朱寻淼抄书赚外快。 黎青执可以感觉到方子荐不喜欢自己,眼里还有着鄙夷,不过他没生气。 毕竟他也不喜欢方子荐。 而且……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等李秀才解答完,黎青执没再提问,让方子荐先问。 他问的问题很简单,方子荐就不一样了,问的是比较深的问题。 黎青执之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一些相关内容,大概知道答案,不过不能确定,也就认真听起来。 李秀才的解答,正好让他将这部分的知识融会贯通。 等方子荐离开,黎青执继续提问。 这个下午李秀才不用讲课,黎青执就逮着他一直问问题,不过他并没有独占李秀才,若是有其他人过来,他会让其他人先提问。 黎青执问的问题非常多,他理解得还非常快……李秀才给他解答疑问,解答得畅快淋漓。 黎青执离开的时候,李秀才道:“你这样一点就透的学生,真的很讨人喜欢,就是我话说多了,嗓子有点受不了。” “先生过奖了。”黎青执笑道。 黎青执从李秀才那里离开,就去找黎大毛黎二毛。 这两个孩子在启蒙班读书,启蒙班的孩子学一段时间之后就能休息一段时间,之前李秀才给他讲解疑惑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就来找过他。 知道他在忙,他们没有上来跟他说话,只站在门口探着脑袋看他……那两张瞧着一模一样的小脸蛋,当真是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大毛二毛,来学堂读书的感觉怎么样?”黎青执笑着询问。 黎二毛抢着开口:“爹,读书挺好的,先生夸我聪明!” 而他说完,负责启蒙班的李秀才的儿子也道:“黎青执,你这两个孩子很聪明。” 黎青执知道黎大毛黎二毛不笨,但称不上聪明。 只是被送到李秀才这里读书的孩子,家里大多是没条件给他们启蒙的,这些孩子刚来的时候,往往一个字都不认识。 但黎大毛黎二毛不一样,他之前已经教了他们不少知识,他们自然也就显得比其他孩子聪明。 不过虽然知道是这么一回事,黎青执还是道:“这两个孩子随我,特别聪明。” 李童生:“……”一般家长听他夸孩子都会谦虚几句,黎青执还真是与众不同。 甚至于……黎青执这话也是在自夸吧?真的很少有人会说自己特别聪明。 可仔细想想……想到自己父亲说黎青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李童生道:“确实,这两个孩子像你,特别聪明。” 黎青执就喜欢听别人夸他儿子,回家的路上喜滋滋的,黎大毛黎二毛得了夸奖也特别高兴。 黎二毛这一路上都没走路,一直蹦跳着向前,黎二毛要稳重许多,但也脚步轻快。 黎青执带着他们,先去了一趟医馆,准备买点胖大海。 他明天有更多的问题要问李秀才,为了避免李秀才嗓子哑掉,可以给他一些胖大海让他泡水喝。 买完胖大海,黎青执又买了点炒栗子,给三个孩子当零嘴。 黎大毛黎二毛开开心心地吃栗子,赵小豆却不愿意吃。 这一路赵小豆一直很沉默……黎青执问:“小豆,你怎么了?读书不开心?” 应该不至于吧?赵小豆也是有基础的,他还耐得住性子,黎青执觉得他在学堂里应该能学得很好。 赵小豆想了想才道:“哥,我不用去读书,读书要花钱……” 黎青执之前跟赵小豆和赵老三说了会让赵小豆跟着他们到县城的事情,但没说他要送赵小豆去读书。 赵小豆虽然算起来是黎青执表弟,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黎大毛黎二毛的小厮,起初黎青执带他去学堂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去给黎大毛黎二毛当书童的。 结果黎青执竟然帮他交了束脩,让他跟着一起读书! 赵小豆这会儿很不安。 “也花不了多少钱,我还要你帮忙照顾大毛二毛呢。”黎青执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剥了一颗栗子塞进他嘴里。 赵小豆吃了栗子,却还是有点纠结,等回到铺子里看到赵老三,他立刻就冲过去,跟赵老三说了这件事。 赵老三当场就傻了:“阿青,你怎么还让小豆读书?他就是来帮着照顾大毛二毛的……” “他既然要照顾大毛二毛,那大毛二毛去读书,他肯定也要去。”黎青执笑道。 “这怎么行呢……”赵老三一脸愧疚,金小树来接他回去的时候,他还在念叨个不停。 不过黎青执都已经把束脩交了,是要不回来了的,他也就只能念叨念叨了。 这天他们吃晚饭比较早,吃完,金小树就载着金大江夫妇、方锦娘还有赵老三回庙前村。 至于黎青执他们……他们以后就住在县城了! 黎青执已经提前烧了水,吃过晚饭就去洗澡。 这城里的房子,要说让黎青执最满意的,绝对是浴室了! 在庙前村,他虽然加盖了浴室,但那个房间没有排水,底下还是泥地,又因为墙是用竹帘搭的,所以一点也不保暖! 但这里的浴室不一样,这里的浴室是砖瓦房的,还能把水直接排到河里。 因为地方大,黎青执干脆买了个浴桶放里面……大冬天的泡个澡,那绝对是最舒服的了! 黎青执鼓动金小叶跟他一起洗,省热水。 金小叶:“……”黎青执肯定又想干点什么! 不过这样确实省热水,一起洗就一起洗吧,她并不介意。 不过一起洗澡么,免不了洗得有点久……洗完金小叶都纳闷了:“你这么瘦,力气倒是挺大的。” 黎青执心满意足地亲了一口金小叶:“我最近长了很多肌肉,力气肯定大!”他最近已经开始长肉,要不了多久,他就不再是细狗了。 他迟早长出八块腹肌,让金小叶对他刮目相看。 第二天是正月十一,金叶绣坊正式开业。 黎青执一大早起来打开门,就见门口站了一个背着箩筐的中年妇人,不是赵小豆的母亲又是谁? 赵母朝着黎青执笑笑,从箩筐里拿出一只鸡来:“这鸡给你补身体。” “婶婶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黎青执问。 赵母解释了一番,黎青执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老三昨天回家跟赵母说了他送赵小豆去学堂的事情,赵母也觉得不好意思,就想给黎青执送点东西。 但赵老三今天要去建码头,抽不出时间。 过年期间新码头是停工的,今天是重新开工的第一天。去年年底赵老三建码头的时候很卖力,今年也就有机会再去。 他继子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地里的活儿已经能干了,赵老三完全可以去干其他活计……面对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他没有拒绝。 赵老三要去干活,就只能让他妻子来送东西。 赵老三的妻子是个不善言辞的,她放下东西,看了一眼赵小豆就匆匆走了。 黎青执想让她留下吃早饭,结果她听到这话,走得更快了。 以前他们一家住在村里,早上就煮饭居多,这样能顺便把中午的饭也给煮了。 但现在他们已经搬到了城里! 不用一次做好两顿饭,早上金小叶就煮了粥。 大冬天的早上喝一碗热乎乎的白米粥,那叫一个舒坦! 至于黎青执,他专门出去了一趟,买了几根油条。 油条沾一下酱油,拿来下粥真的很好吃,就是这时候的油条有点贵,他们家应该不会天天吃。 在崇城县,油和糖都不便宜,黎青执上辈子看电视剧的时候总看到街上有人卖糖葫芦,但来了这里之后一次都没有见过。 估计是糖贵,本地又不产山楂的缘故。 黎老根拿到自己那根油条之后,三两下就吃光了,这才开始喝粥,喝粥的间隙,时不时还舔一下自己沾了油的手。 “爹,城里人都是不舔手的。”黎青执提醒他。 黎老根尴尬地笑笑,总算不再舔手了。 黎老根第一时间吃光了油条,赵小豆就不一样了,他一直没吃油条。按照黎青执对他的了解,他肯定是要等喝完了粥,再慢慢品尝那根油条。 吃过早餐后,时间尚早,黎青执就带着三个孩子做操锻炼身体。 他的异能让他知道人体每个部位的情况,自然也就知道怎么样能得到最好的运动效果。 他做的动作,能让人锻炼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锻炼完,又给黎大毛黎二毛洗脸,顺便用异能稍稍开发了一下他们的大脑。 他都说了两个孩子跟他一样聪明,自然要有所行动。 不过他是打算慢慢来的,不着急。 时间差不多了,黎青执才带着三个孩子去学堂。 他到的时候,学堂里的学生基本上都已经在了,方子荐正站在院子里,诵读一篇文章。 这是李秀才搜集来的优秀文章,黎青执从朱家借来看过,已经全都背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就不再看,开始叮嘱三个孩子:“读书的时候要乖乖的,要听先生的话,知道吗?等读了一上午,下午你们就能去玩了……” 方子荐听到黎青执这话,忍不住皱眉。 读书一事,不进则退,上午读书下午去玩,这样子能读进去书? 这黎青执对孩子也太纵容了! 不过想到黎青执本身也没有什么学问,也就不足为奇了。 方子荐想到黎青执那奇丑无比的字,想到黎青执昨日向李秀才提了一个超级简单的问题,愈发看不起黎青执。 同样看不起黎青执的,还有洪晖。 他已经去查过黎青执了,甚至还找姚振富聊了聊,也就知道了五年前有个秀才找黎青执探讨学问,结果黎青执什么都不会的事情。 他还得知黎青执被人抓去做苦力,整整五年没碰过书本,去年夏天,黎青执甚至向姚振富借《三字经》看。 这人称得上不学无术,怪不得写的文章那般浅显! 至于黎青执的字…… 洪晖压根没往黎青执用左手写字这事儿上面想,只觉得黎青执当初胳膊断了的事情,可能是假的。 这人的胳膊明明没断,却装作断了,实在可恶! 不过洪晖看不起黎青执,却希望黎青执在县试中能考个好成绩,到时候不仅黎青执倒霉,苟县令也要倒大霉! 黎青执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他给李秀才泡了一大壶胖大海,然后继续问李秀才各种问题。 李秀才:“……” 整整一上午,李秀才去哪里,黎青执就跟去哪里。 李秀才给人讲课的时候他认真听,李秀才讲完了,他就继续问问题。 一直跟到中午,黎青执才从李秀才这里离开,送三个孩子回家。 他下午还要继续读书,不过这三个孩子么,读半天也就差不多了。 黎青执在家吃了顿饭,趁着没人摸了几下金小叶的手,才神采奕奕地继续去学堂里读书。 接下来几天,他也都是这么过的。 起初李秀才觉得黎青执是个很好的学生,甚至因此特别高兴,但几天过去,他却有点吃不消了。 黎青执学东西学得太快了! 一开始黎青执问他的,都是比较简单的问题,但现在,问题却复杂起来。 这也就算了,黎青执看过很多书,还全都倒背如流……他回答之时一个没注意说错了,还会被黎青执指出来。 这总归是不那么愉快的……李秀才喝了一大口胖大海泡的水,觉得这水有点苦,他心里也苦。 更让他难受的,是正月十五这天。 这天学堂放假,但黎青执找到他家去了……之前没有在他家吃过饭的黎青执,还在他家吃饭,硬是待了一整天! 李秀才都有点怕黎青执了! 但害怕之余,他也有点兴奋。 黎青执学东西的速度如此之快……李秀才意识到,若是没有意外,黎青执在科举道路上会走得无比顺利! 将来黎青执不一定能考上状元,毕竟这要看考官和今上的喜好,但以黎青执的本事,考个进士不成问题。 要是跟他学过的人能考上进士,到时候他这学堂……李秀才深吸一口气,继续给黎青执讲解。 其实不说这个,看在黎青执元宵那天给他送了五两银子的份上,他也会尽力。 他儿子多,孙子也多,每每想到这些孙子都要读书要娶妻,他就头疼。 元宵这天,黎青执跟着李秀才学了一整天,而正月十六,县衙就贴出告示,说下个月要举行县试。 县试一般都是二月举行,其实大家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当告示出来,李秀才学堂里的人还是很兴奋。 这天中午,黎青执照例回家吃饭。 三个孩子其实不用他送,但他喜欢回家,跟家里人说几句话,看看金小叶干活的模样,他就能精神百倍地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了! 告示是上午贴的,朱寻淼他们是中午知道的,而当黎青执吃过饭溜达到学校里,朱寻淼立刻迎上来:“黎先生,县试的时间已经确定了,就是下个月十六!” 徐启飞也道:“时间过得真快,只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不短了,你们两个基础扎实,过县试肯定没问题。”黎青执笑道。 县试还是很好过的,崇城县每年都有二三十个人通过,要知道这是每年! 在乡下,过县试是了不得的事情,但在县城,过了县试的人老老少少加起来有几百个,县城一些掌柜,都是过了县试的。 基本上认真读书的人,都能通过县试,朱寻淼和徐启飞学问不差,那些比他们年纪大的,还基本上都已经考过了……今年这三十人里,少不了他们。 朱寻淼也觉得自己过县试没问题,心情挺好的,还道:“黎先生,你这次一定是案首。” 黎青执过目不忘,不仅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还把他爹辛辛苦苦给他搜集的资料书全给背了下来。 还有就是黎青执的字。 他爹的自传,苟县令看完之后就还给了他爹,而他看的时候,被深深地震撼了。 黎青执现在的字真的太好了,那进步速度让他望尘莫及。 他有时候都觉得黎青执不是神,是天上的文曲星! 这样的黎青执要是拿不到案首,那是没天理! 黎青执笑道:“那可不一定。”他其实挺自信的,也觉得自己没问题。 毕竟他是有金手指的人,还提前跟苟县令搞好了关系。 不过周围还有别人在,总是要谦虚一下的。 朱寻淼这段时间没少在学堂里吹捧黎青执,说黎青执学问多好之类,李秀才也当众夸过黎青执,再加上学堂里的人都很喜欢黎青执写的故事…… 学堂里大部分人,跟朱寻淼一样觉得黎青执能拿案首。 也就方子荐皱起眉头。 黎青执虽然会写故事,但学问很差,他凭什么拿案首? 凭他写故事将苟县令吹捧了一番? 黎青执真要拿了案首,那可就太不公正了! 方子荐气恼了一会儿,静下心继续看书。 他不只要考过县试,还想一鼓作气,考上秀才! 方子荐埋头苦读,也就没注意到朱寻淼他们跟黎青执讨论起学问来。 也就是这一讨论……那些跟朱寻淼走得近的学生,发现黎青执的知识无比广博。 黎青执懂得也太多了!怪不得朱寻淼会觉得他能拿案首! 县试 县衙既然已经张贴出布告, 说了县试日期,接下来,考生们就要去报名了。 在崇城县, 苟县令下面有两个副手, 分别是县丞和主簿, 这两位也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 手上权力不小。 这两人之下,有典史,有衙役,还有为数不少的胥吏,也就是小吏。 衙役分三班, 胥吏则在六房工作,这六房分别是礼、吏、户、工、兵、刑,对应朝廷的六部。 崇城县的百姓想要参加县试, 需要去县衙的礼房报名, 填写亲供、互结、具结。 所谓亲供, 其实就是曾祖父母, 祖父母,父母三代的情况, 为了避免有人利用过继这样的事情伪造履历, 还需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 这看似很严格, 但其实要做手脚不难, 毕竟古代的户籍管理很混乱。 原主的亲生父亲是县令,他小小年纪就跟着亲生父亲的师爷在县衙混着, 对县衙的情况了如指掌,也就知道县衙的小吏笔一动,都能干成什么事情。 原主父亲在盂县任职的时候, 盂县就出过一个惨案。当时,盂县一个小吏的亲戚跟邻居结了仇,央求那个小吏帮他报仇,而那小吏笔尖一转,就将亲戚家邻居的十亩薄田改成了十亩良田。 后来收粮税,那家人把全部的粮食都上交了还不够,绝望之下,全家老小就一起自尽了。 原主父亲刚到盂县时,曾跟苟县令一样,压根管不了手下的衙役胥吏,当时,盂县的衙役胥吏全都听主簿的吩咐。 要知道在原主父亲上任前,盂县整整三年没有县令,一直都由主簿代管。 原主父亲在盂县举步维艰,一度像之前的苟县令那样,准备随波逐流什么都不管,直到这场惨案发生。 原主父亲气恼之下,亲自去知府那里告了一状,才总算将县衙里那些鱼肉百姓的人一网打尽。 原主一直很崇拜自己的父亲,黎青执也是因为知道这些,才努力推动苟县令掌权。 而以上这些,也可以说明这个时代,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很多,更不要说,五年前整个盂县都被淹了一遍。 原主从盂县出逃的时候,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份,现在填报上去,倒也不会出错。 此外,按照大齐的规定,参加科举必须回原籍,但当初尧河水灾,无数人流离失所逃往南方,朝廷是下了命令,要求各地收留流民的,黎青执还已经过继到黎家,也就能在禾兴府参加科举。 这一块没有问题之后,接下来就要再找四个人,和他们互结保单,如果有人作弊,那么五个人要连坐。 这不用黎青执担心,朱寻淼已经找好了人。 最后就是找一个本县的廪生具保了,这事儿也简单,李秀才就是廪生,他学堂里的学生,基本上都找他作保。 再加上他认识苟县令,跟苟县令关系好……整个县试过程,应当不会出问题。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黎青执找朱寻淼他们商量了一番,选了个日子去县衙报名。 礼房的抄手,也就是主要负责记录各种资料信息的小吏见到黎青执就笑起来,细心地指点黎青执等人填好资料。 要知道寻常学子过来,都是要给点钱,小吏才会帮着办事,还没个好脸色…… 苟县令虽然整顿了县衙,但这些约定俗成的事情,却也改不了。 原主安排的身份本就是父母早亡,无亲无故的,盂县又发过大水,现在当真是孑然一身……黎青执填好资料,礼房的人又在上面写了他的相貌特征。 说到相貌……他现在已经长得跟原主不太一样了。 他醒来那会儿要是长如今这样,庙前村的人怕是认不出他来。 至于现在么……他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变的,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认识他的人,自动在脑海里更新了他的模样。 这时候又没有相机,大家会觉得他本来就长这样。 县试前的一个月,黎青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继续针对县试进行突击训练。 他一开始不停地问李秀才各种问题,这时候却开始不停地写文章、写诗词。 黎青执知道自己现在去参加县试就已经很稳了,但他想要做到最好。 如果是在现代,经历过末世的他兴许会选择躺平,一心享受生活,但这是古代。 在这个时代,要是无权无势,谁知道将来他会遇到什么,他的孩子又会遇到什么? 原主父亲当年彻查盂县那些胥吏之时,发现的可不止薄田改良田这样的事情! 比如有一户人家,两个孩子明明都没满十五,小吏稍稍改动年纪,将之改成十八和二十,那户人家就需要承担更多的徭役。 此类事情,还数不胜数。 原主来了崇城县之后,选择在庙前村定居,还在短时间里娶了金小叶,就因为庙前村包括村长在内大半的人都姓金,那些胥吏就算要动手脚,也不会动到金家人头上,他可以得到相对公平的待遇。 现在,黎青执想当官,想掌握权柄,想让自己的家人不至于被践踏。 他还想为原主,还有原主的家人报仇。 他既然用了原主的身体,总要为原主做点什么。 一个月时间眨眼就过,很快就到了县试这天。 这天凌晨三四点,天还黑着,县衙那边就传来一阵响声,这是县衙放了“头炮”,提醒考生做好准备。 黎青执昨晚早早睡了,这会儿听到响动就从床上起来,开始穿衣服。 北方的二月还很冷,崇城县的二月却已经开始转暖,不过金小叶还是多准备了几身单衣给黎青执穿。 黎青执穿衣服的时候,金小叶也起来了,去了厨房做饭。 她今天做的是糯米饭,还煮了满满一大锅……黎青执胃口好,吃这个耐饿一点。 金小叶做饭的时候,黎青执开始检查自己的考篮。 所谓的考篮,其实就是一个竹篮,里面放了考试要用的笔墨纸砚,还会放一些吃食,等下考试的时候,就拎着这么个篮子进去。 这考篮是朱前给黎青执准备的,里面的东西很齐全,黎青执简单看了看,就下了楼。 黎老根听到响动也已经起来,低声对黎青执道:“阿青,你可要好好考啊!” 黎青执笑道:“爹,我会的。” 黎老根搓了搓手,又道:“等下我送你去考试?也不知道考试的地方是怎么样的……” 黎青执笑着答应下来。 黎老根和金小叶都醒了,但三个孩子却还睡着……三人尽量不发出声音,开始吃早饭。 黎青执特地多吃了一些,而等他吃完,就又有炮声响起,这是提醒考生可以去考场了。 这会儿大概是凌晨五点,三个孩子已经睡得差不多了,都被惊醒过来,黎青执交代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在家里等着,这才出发去考场。 金小叶和黎老根都跟在他身边。 考场在县衙附近,黎青执他们到的时候,这里挤满了考生和考生亲眷。 之前县衙就已经把报名的人的名单和座位张贴出来,参加这次县试的,足有两百多人,其中大多是不满二十岁的少年。 这年头虽然有大把年纪还去考秀才的老童生,但一般来讲,二十几岁还没考过县试的,都会改行去干别的。 “人好多。”金小叶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 黎青执也看向周围,然后就见一棵桃树从旁边的院子里探出枝条来,上面开满了桃花。 城里那些有院子的人家,大多会在院子里种点果树蔬菜,现在青菜开花了,桃树李树也开花了,将整个城市装点得特别漂亮。 春天已经来了。 黎青执没忍住,摘了一朵桃花放进嘴里。 金小叶瞧见就急了:“你乱吃什么呢,吃坏肚子咋办?马上就要考试了。” 黎青执一脸无辜地看向金小叶。 金小叶道:“你也真是的,都要考试了,怎么还一点不着急?” 黎青执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对自己有信心,不需要着急。” 金小叶想了想道:“也是,你那么厉害!” 黎青执刚跟金小叶说他要去读书的时候,金小叶对他是没有信心的,但几个月过去,金小叶却也确定了一件事——黎青执是真的很聪明! 她眼光真好! 两人正低声说话,金茉莉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叶,你男人真的来参加县试了啊?” 金小叶转过头去,就见到了金茉莉、姚艄公还有姚振富。 姚振富比去年瘦了点,但还是偏胖,矮个子的他抬头看向黎青执,语重心长地对黎青执道:“黎青执,你才读了几天书,来参加县试做什么?这不是浪费钱吗?” 黎青执:“……” 看在姚艄公的面子上,黎青执和金小叶都没有说什么,结果姚振富不依不饶:“黎青执,就算你跟县令大人关系好,能过县试,后面还有府试院试,光过个县试又没用……” 黎青执笑道:“这就不劳姚兄惦记了,府试院试我应该也是能过的。” “你口气真大,就算苟县令能让你过县试,后面的考试他也插不上手。”姚振富道。 黎青执叹气:“姚兄,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可不要又连县试都过不了。” 大齐的科举制度跟明清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在明清,过了县试第一场,就能获得参加府试的资格,但在大齐,必须考完县试五场被取中,才能参加府试。 此外,明清时县案首即便不参加府试院试,也能得到秀才功名,但大齐不是,在这里,必须通过院试,才能得到秀才功名。 姚振富之前参加过县试,还曾两次考进前五十,可惜县令一般只让二十人通过县试,他也就一直没过。 姚振富听黎青执这么说,不免气急,偏在这时候,又有炮声响起,提醒考生该入场了。 苟县令提前一天就进了考场,而这会儿,考生们排起长队,让“搜子”搜身。 县试搜身没那么严格,轮到黎青执的时候,那搜子认识他,更是只做了做样子。 这世道,还真是不怎么公平。 进入考场,黎青执就看到了苟县令,苟县令身边还站着包括李秀才在内的几个廪生。 经历过唱保,领了试卷,黎青执就来到自己的考棚里。 他的考棚位置也好,还很干净……毫无疑问,他是被特殊对待的。 等所有的考生都入场,李秀才他们就离开了,苟县令亲自锁了考场大门,开始出题。 第一天考四书二题、作诗一题,前者对黎青执来说很简单,后者也不难,毕竟这只是县试,不需要他做出多么让人惊艳的诗词来。 黎青执很快就答完了试卷。 县试可以提前交卷,但这其实会影响周围人的心态,黎青执也就没急着交卷,毕竟就算交了试卷,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要凑齐五十人,苟县令才能给他们开门。 黎青执休息了一会儿,就见方子荐从座位上站起,去交了试卷。 都有人交了……他拿起自己的试卷,往苟县令那里走去。 苟县令原本在看方子荐的试卷,瞧见黎青执,便朝着黎青执笑了笑,接过黎青执的试卷。 然后他的视线,就移不开了! 黎青执这字,实在是赏心悦目! 他之前还想着要给黎青执一个案首提携黎青执,可现在…… 就黎青执这样的答卷,他不给案首那是处事不公。 县试的第一场,就这么过去了。 几天后第一场放榜,黎青执不出意外被提了堂号。 除了他以外,朱寻淼、徐启飞、方子荐和姚振富,也都被提了堂号,排进了前二十。 紧跟着,第二场考试开始。 提了堂号的人都会在县令面前考试,有些人会因此紧张,但黎青执心态很好。 他在末世的尸山血海里混过,考个县试对他来说真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习惯未雨绸缪的他,在考前就已经将该做的准备工作全都做了! 看过试卷,黎青执就想好怎么答题了,直接落笔,又第一个答完。 只是他心态好,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姚振富是头一次被提堂号,原本很兴奋,但见黎青执也在,就气恼起来。 考试的时候他频频关注黎青执,这也就算了,这场考试他还没什么把握。 瞧见黎青执放下笔,姚振富越来越慌…… 第三场,黎青执照旧被提了堂号,朱寻淼徐启飞方子荐也一样,但姚振富却没有了这殊荣。 然后……他更慌了。 姚振富以前在李秀才那里读书的时候,因为周围人都在学,他多多少少还是学了一些的,但这几个月他独自在家复习就不一样了。 他压根就没有看进去多少书! 第一场考完他能被提堂号,是因为第一场考的是基础,而他基础还是不错的,但后来……他考得一场比一场差! 这也就算了,黎青执还每次都被提堂号! 此外,以前比不上他的朱寻淼、徐启飞还有方子荐,也每次都被提堂号! 其实朱寻淼等人以前比不上姚振富,是因为他们比姚振富小了七八岁,进学晚。 但姚振富不管这个,他觉得朱寻淼能被提堂号是因为他爹朱前,徐启飞能被提堂号是因为讨好了朱寻淼。 就连方子荐,他也觉得方子荐能被提堂号是因为方子荐死了的爹是个秀才。 都怪他爹没本事! 当然,最让姚振富妒忌的,还是黎青执。 靠着写了几个吹捧苟县令的故事,黎青执竟然每次都被提堂号! 其实黎青执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学识,去年年底他每天在家看书学习,姚振富只要去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没有学问。 但姚振富从不去看,坚信黎青执学问很差。 就在姚振富整日愤世嫉俗的时候,五场县试全都考完了。 案首 县试虽然有五场, 但每场都不过夜,中间考生还能在家休息几天,因而考生的状态大多不错。 可姚振富不同, 他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 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场县试, 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爹说了, 他要是过不了县试,以后要么去撑船,要么下地干活。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撑船的,撑船肯定要在县城撑,那就会遇到他以前的同窗, 要是让他那些同窗看到他成了一个艄公,那他也太丢脸了! 至于下地干活……他不想下地。 不说别的,光是那些“肥料”, 他就碰都不想碰, 看见就犯恶心。 姚振富双目无神地从考场里出来, 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姚艄公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儿子, 挤过去道:“阿富,爹在这里。” 姚振富转过头, 看向姚艄公。 姚艄公问:“阿富, 你考得怎么样?” 姚振富听到姚艄公这么问, 一下子就怒了:“你就会问我有没有考好!县试看的又不只是学问, 还要看关系的!你看看黎青执,他跟苟县令关系好, 那些衙役就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苟县令还特别看重他……” 姚振富愤怒地说了许久,将错处全都推到别人头上。 姚艄公沉默不语。 姚振富就又抱怨起来, 怨姚艄公不能帮他找关系。 金茉莉也来接姚振富了,现在听姚振富这么说,越听越气恼。 她现在处处比不上金小叶,就指着姚振富在县试里给她争脸面了,可看姚振富这模样…… 金茉莉跟姚振富成亲多年,对姚振富还是有些了解的,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没考好?” 姚振富道:“要是家里有钱能让我走关系……” 姚艄公闻言面露愧疚,金茉莉却道:“这只是县试,你考县试都要走关系,府试院试你能考过去?” “为什么不能?我第一场就被提了堂号,后来没被提上去,肯定是因为黎青执暗中动了手脚,他看我不顺眼,说不定在苟县令面前说了什么!”姚振富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之前金柳树,不就是因为黎青执在苟县令说了坏话,就不得不去建新码头吗?” 姚艄公和金茉莉闻言,都半信半疑。 姚振富就又说起来,说苟县令不公平。 觉得苟县令不公平的,还不只是他,方子荐同样对黎青执每次都被提堂号这事儿很不满。 此外,洪晖那边也有读书人参加县试。这些人从洪晖那边知道了一些黎青执的事情,甚至看过黎青执的手稿。 黎青执的字那么丑,还没读过几天书,他凭什么次次都被提堂号? 这些人本就不喜苟县令,现在聚在一起聊天,整天说苟县令的坏话,越说越觉得苟县令不是个好东西。 被人编排的苟县令最近很忙。 新码头的修建要他操心,此外整个县试,也都是他负责的。 他不仅要出题,考生考试的时候还需要全程在场,等考生考完了,他还要阅卷。 黎青执的卷子他看着赏心悦目,但有些来参加县试的人,写的文章连句子都是不通顺的,看得他脑瓜子疼。 幸好这已经是最后一场了,很快他就能解脱。 黎青执可不知道苟县令过得多么痛苦,他这会儿心情挺好的。 终于考完了,他可以轻松几天。 等几天后么……四月份他要参加府试,接下来还要参加院试…… 黎青执是第一批离开考场的。 黎老根一开始有来接送他,但后来觉得无聊,也就不来了,只金小叶来考场门口接他。 两人一起回到金叶绣坊,他就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徐夫人、王姐、方锦娘都在,就连那两个纳鞋底的老太太也在! 搬了个凳子,黎青执一点不见外地坐在两个老太太身边。 这铺子开张之后,黎青执就去读书了,每天早出晚归几乎不跟王姐她们聊天。 再加上县城的衙役小吏都对黎青执客客气气……王姐她们都觉得,黎青执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现在他这么一坐……她们熟悉的黎青执回来了! 王姐立刻就问起县试的情况来。 黎青执前段时间没少跟李秀才说话,但社交不多,早就已经压不住内心的聊天欲,这会儿也就说了起来,还时不时跟王姐他们打听最近的八卦。 王姐听他问起,也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是不知道,我们金叶绣坊的东西在府城卖得非常好,现在又接了很多单子!眼瞅着天就要热起来,我们打算做些给孩子穿的短袖,还有扇子鞋子……” 一般来说,进入农历四月,就可以穿单衣了,那些干活的人,还可能穿短袖。 现在都三月了! 她们需要准备适合夏天售卖的东西。 黎青执道:“我最近有空,可以给你们画一些新花样。夏天日头大,你们还可以做一些漂亮的帽子卖。” 黎青执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出一些有意思的花样,打算画给她们,让她们做出来,还有帽子,也可以多做几个款式。 见黎青执说起这个,金小叶也来了兴致,跟黎青执聊起来。 她们一直聊到王姐她们准备回家,这时,王姐突然对黎青执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你给苟县令写的故事,被县城的戏班子排成了新戏,最近县城很多人都去看了,那个戏班子靠着新戏赚了不少钱。” 黎青执有些诧异:“新戏这么快就出来了?” 苟县令之前说过要把那几个故事改成戏曲,但苟县令那么忙,故事改成戏曲又要花不少时间……黎青执以为这事儿要很久才能办成。 “大家还嫌他们慢呢!现在就出了一个,其他几个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王姐道,又开始抱怨自己太忙,都没时间去看新戏。 王姐最近是挺忙的,屈云青出门做生意去了,而她平日里又要顾着家里,又要来这边干活。 说起来,之前那一个月屈云青总来找黎青执,可惜黎青执要读书压根顾不上他……后来屈云青就从金小叶这里低价买了一批货,离开了崇城县。 黎青执知道屈云青是想通过自己搭上县衙那边的关系,但他不了解屈云青的为人,自然也就会谨慎一些。 毕竟屈云青这么努力钻营大概率不是为了给百姓谋福,而是为了赚钱。 接下来几天,黎青执过得挺愉快的。 他上午去李秀才那边,看点李秀才的藏书顺便跟李秀才聊一聊,下午就待在家里,做做家务教教孩子,跟绣坊里的人聊聊天。 眨眼就过去了三天。 苟县令这时候,终于看完所有的卷子,选了二十一人通过。 黎青执毫无疑问是案首,至于其他人,他是按照他们的真实水平排的。 他一心想要做个好官,自然不愿意因为一场县试损了自己的名声。 干完这件事,苟县令一身轻松,又对身边的师爷道:“黎青执当真是惊才绝艳,四月府试,头名一定会出在我们崇城县,之后的院试,他应该也能得头名……我们县,兴许能出一个小三元!” 这可是政绩! 苟县令越想越高兴,恨不得立刻把找黎青执找来,跟黎青执说说话。 但他要避嫌……苟县令叹了口气,又让师爷去安排宴会。 县试过后,县令一般都会宴请那些过了县试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县衙礼房的人就将过县试的人的名单张贴出来。 礼房的人张贴的时候,早就有无数人在等着了,看到名单,有人欢喜有人愁。 姚振富挤到前面,看到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如果只是没有他的名字就算了,黎青执是案首,朱寻淼徐启飞方子荐也都过了县试! 他口口声声说黎青执过不了,结果黎青执是案首! 姚振富越想越难受,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开口:“这黎青执素无才名,凭什么拿案首?” “我知道此人,他跟着李秀才读书不过数月,怎么就得了头名?” “这人到底是谁?” …… 参加县试的一共有两百多人,再加上他们的亲眷,此刻,张贴榜单处站满了人。 这几人大声发问,不少人都听到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又有人大声回答:“最近广为流传的那些写苟县令的故事,就是黎青执写的,你们不知道?” “黎青执写了很多故事,他学问很好!” “黎青执学问那么好,他能得案首实至名归!” …… 不管是发问的人还是回答的人,其实都是洪晖安排的。 他做的安排当然不止这些,在这之前,他还已经将黎青执学问不好的事情传播出去。 因此,在听到这样的对话之后,一些没能考过县试的人立刻就火了:“会写故事算什么有学问?” “那些故事我看过,一点没看出来写故事的人学问有多好!” “除了那几个故事,我不曾听闻他有别的作品,他到底是怎么拿的案首?” …… 黎青执这几个月没少露脸,但这到底是没有网络的古代,很多参加县试的人,有很多压根就不认识他,也不知道那些故事是他写的。 这会儿有人提起,这些人知道这件事。 他们正疑惑,又有人开口了:“黎青执写的故事多好啊!他得案首有什么问题?” “他写的故事苟县令特别喜欢,肯定要把案首给他!” “听说他总去县衙,苟县令还亲自指点他读书……” …… 这些人言语间充满暗示,这时候,又有人跳了出来:“我听说黎青执没读过什么书,一手字奇丑无比,他也能得案首,我们崇城县没人了?” “所以因为他会写书,讨好了苟县令,苟县令就让他得了案首?” “欺人太甚!” “黎青执得案首,我不服!” …… 不远处的酒楼里,洪晖正在宴请几个从府城来的秀才。 他想要把事情闹大,那这件事就不能局限在崇城县,得让崇城县外面的人也知道才行! 洪晖考虑过后,就请了自己在府城的一些朋友来崇城县赏花——崇城县外面有大片油菜花,还有一处桃林,风景非常好。 之前孙举人想办法请来张知府,结果反而自己倒了霉……洪晖吸取经验,请人过来之前一句黎青执的坏话也不说,质疑黎青执的时候,自己更是完全不出面。 这事儿无论如何,都牵连不到他身上! 这几个府城来的秀才,前几天就已经到了崇城县。 洪晖带他们去城外赏花,跟他们一起吟诗作对,还请他们听了崇城县最近大热的新戏——《苟县令惩治张臭钱》。 今天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他又在县衙附近的酒楼请他们吃饭。 于是,众多参加县试的学子质疑黎青执的情况,也就被这些秀才看在眼里。 “黎青执是谁?”这些人问洪晖。 洪晖道:“是李秀才的一个学生,之前我们看的那出戏,唱的就是他写的故事。” “这人着实有些不务正业,都要考科举了,怎么还去写话本?”洪晖请来的人里,最年轻的那人道。 这人是禾兴府一个赫赫有名的天才,考上秀才的时候才十五岁! 现在他也只有十八岁,脸上还带着点稚气。 “这我就不清楚了。”洪晖道。 而这时,洪晖身边另一个崇城县的秀才开始说黎青执的情况。 黎青执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之前没怎么读书,去年才拜了一个秀才为师,今年是他头一次参加县试…… 然后他得了头名? 这是县试!那些有本事的,基本上都是十几岁就过了县试! 他都二十四了,才第一次参加县试,然后就得了头名……这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而这时候,外面那些学子的质疑声越来越大,质疑的人也越来越多。 只少数李秀才学堂里,跟黎青执接触过的人在为黎青执说话,但周围人根本就不信他们的话! “这黎青执已经二十有四却籍籍无名,现在突然就得了案首,里面必有隐情!”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写几个夸奖县令的故事,竟然就能得案首了!”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这黎青执能考中,是不是因为苟县令提前将考题告知了他?” “哪用得着这样!阅卷的就是苟县令,想让谁当案首,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 崇城县的百姓很感激苟县令,但那些读书人感触不深。 张赟权当初欺压的,主要还是普通百姓。 此刻,这些人大声质疑起来,还说苟县令沽名钓誉徇私枉法。 苟县令昨日排完县试榜单之后,觉得自己排的这榜单,实在是公平公正——他取中的人里,甚至有孙举人的学生! 那些学子一定会觉得他很大度。 苟县令前几个月听多了他人的夸奖,还想再听听,今日也就来到了附近。 但他想要别人夸他,可实际上……大家都在质疑他! 听到外面一声接一声的质疑,苟县令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 朱前跟在苟县令身边,瞧见这情况也有点担心:“大人,现在要怎么办?” 苟县令道:“我让人把答卷张贴出去。”虽然心冷,但这件事还是要解决的,还要尽快解决。 苟县令相信,等这些人看到考生的卷子,就不会觉得他徇私了! 只是,还不等他找人去张贴卷子,外面突然有人道:“我看到黎青执了,黎青执在那边!” “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当案首!” “快过去!” …… 那些群情激奋的学子,都往黎青执所在的方向而去。 扬名 这天, 黎青执照旧早早起来,然后领着三个孩子早读做操。 黎老根出门喝茶去了,金小叶往锅里加水加米, 点火之后放进去一截木头, 就来到外面:“阿青, 今天是县试放榜的日子, 吃过饭我们就去县衙?” 黎青执笑着答应:“好。” 黎二毛闻言抱住黎青执的腿:“爹,我也想去!” 黎大毛和赵小豆也一起看过来。 今儿个休沐,他们不用去学堂读书。 金小叶以为黎青执会答应,毕竟黎青执挺乐意带孩子出去的,然而黎青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你们不能去。” “爹,为什么啊?”黎二毛不解。 黎青执道:“今天去那里的人特别多,人挤着人, 爹怕没看住你们, 你们会被坏人抱走。” “啊?”黎二毛瞪圆了眼睛:“有坏人?” “有啊, 之前爹就被他们抓走了, 都没办法回家,”黎青执蹲下搂住他们, “要是你们是被坏人抓走了, 爹会伤心死的。” “坏人太坏了!”黎大毛抱住黎青执:“爹你可不要再被他们抓走了。” “爹以后一定小心。”黎青执向他保证。 黎青执哄了哄两个孩子, 就让他们答应乖乖待在家里了。 见状, 黎青执又亲了亲他们:“大毛二毛真乖!你们去院子里玩吧,爹要教你们娘读书了。” 等孩子走远, 金小叶问:“为什么不带他们?” 他们两个大人,不至于看不住三个孩子。 而且县试放榜是在县衙附近,那边还是很安全的。 黎青执道:“今天可能会出事, 还是别让他们去比较好。” “出事?”金小叶吃惊。 “别担心,没什么事,”黎青执捏了一下金小叶的脸,“就是洪晖已经忍了很久,坐不住了。” 对黎青执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不想死,他想一直一直活着,长命百岁。 不,长命百岁都不够! 这个世界这么美好,有那么多好吃的,有那么多可爱的人,他又有异能…… 他少说也要活个一百二十岁! 黎青执是喜欢身边的那些活人,只要他们对他的生命没有威胁,就算他们不那么讨人喜欢,他也不会厌恶他们。 比如说姚振富。 他不喜欢姚振富,但仅止于此,他从没想过要对姚振富做什么,毕竟姚振富是不可能威胁他的生命安全的。 但洪晖不同,洪晖不仅对他有恶意,还付诸了行动。 在洪晖威胁吴白川,让吴白川坑害金小叶之后,黎青执就很关注洪晖。 他除了让吴白川找人盯着洪晖以外,还让朱寻淼安排人盯着洪晖。 这些人并不能知道洪晖具体干了什么,但能知道洪晖的大致行踪。 孙举人找来张知府,打算设局陷害苟县令的时候,洪晖几乎每天都去找孙举人。 黎青执觉得,孙举人做的事情,洪晖大概率知道。 之后,孙举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因此丢命,但洪晖并未受太大影响,黎青执觉得他多半会继续搞事。 因此,朱前的人盯洪晖盯得更紧了! 县试前,黎青执得知自己放在李秀才那里的手稿丢了,又发现方子荐情绪不对,隐隐就有了一些猜测…… 果不其然,盯着洪晖的人,曾看到洪晖跟方子荐接触。 当时他忙着读书准备县试,也就没有管这件事,但等县试考完,他马上就找来盯着洪晖的人,询问了一番。 然后他就得知,洪晖从府城那边请了一些秀才过来。 洪晖肯定想做点什么,至于做什么……多半就是质疑他县试舞弊。 今日县试放榜,县衙那边肯定会很热闹。 洪晖都帮他把舞台搭好了,他不可能不去,但三个孩子还是别去了,免得被吓到。 黎青执也不隐瞒,把自己的猜测跟金小叶说了。 金小叶听完被吓了一跳:“这么大的事情……你跟苟县令说过吗?” “没有,苟县令很忙,这事儿不用麻烦他。”黎青执道。 “那现在要怎么办?”金小叶问。 “挺简单的……小叶,等下就让你见识一下,你相公是怎么舌战群儒的,”黎青执笑起来,“等过了今天,我就能名扬禾兴府了。” 黎青执刚穿来大齐的时候非常低调。 那时他就是个平头百姓,身体弱不说学识也差,必须低调。 但现在大半年过去,他在崇城县已经有了一定根基。 他已经没必要低调了,反而需要名声。 这是古代,名声很管用。 在大齐的历史上,不乏很有名气的读书人得罪权贵,而权贵因为对方名气大,以至于不敢伤害对方的事情发生。 他要是能才名远播,不仅自身更加安全,在科举道路上,也会走得更顺利。 现在时机正好,他也该走出第一步了。 “名扬禾兴府?”金小叶有些吃惊。 “对,”黎青执道,“小叶,我的目标是成为大齐最有名的文人!” 他拥有异能,学东西的速度比常人快,寿命还比常人要长,只要不发生意外,还是能实现的。 金小叶闻言,突然道:“我想成为大齐最有名的商人。”她之前是拿朱前做榜样的,但现在黎青执都想成为大齐最有名的商人了! 她的目标也可以大一点,比如做个大商人。 想想又不犯法! 夫妻两个越说越兴奋,这时黎大毛来了:“爹,可以吃早饭了吗?” 三个孩子都饿了!黎青执和金小叶站起身,去准备早饭。 粥已经煮好了,家里有昨天炒好没吃完的咸菜,金小叶起油锅,又炒了几个鸡蛋,大家就吃起来。 等他们吃好,王姐和徐夫人就过来了,金小叶拜托她们看着铺子,这才和黎青执一起往县衙那边走。 今天阳光很好。 黎青执走在县城的小巷里,只觉得处处都是美景。 砖缝里长出的小草开了花,院子里伸出的枝条上桃花已经谢了大半,但长出许多嫩嫩的绿叶子。 一阵风吹过,香樟树的叶子,就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大概是南方天没那么冷,香樟树冬天是不落叶的,春天嫩绿的新叶争先恐后得从枝条上长出来,去年的老叶才会纷纷落下。 黎青执看啥都喜欢,走着走着,还看到有人在拔一丛只有手指粗细的竹子的竹笋。 那竹笋很细,但回家用盐水一煮,却也是一道不错的菜。 春天真好,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真好。 黎青执就是怀着这样的好心情来到县衙附近的。 他到的时候,礼房的人正在张贴榜单,无数人涌过去看,但他没急着上前。 他应该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成绩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大声嚷嚷起来,说他得了案首,说他这个案首来路不正。 “小叶,朱寻淼在酒楼订了包厢,你上去喝个茶吧。”黎青执看向身边的金小叶。 金小叶原本非常恼怒,但听到黎青执的话,却冷静下来:“那你小心。”说完,她就进了酒楼,直奔楼上包厢。 等金小叶走了,黎青执往人群里走去。 周围有不少人在骂他质疑他,但他其实感觉挺好的。 一来他有真材实料,二来……这些人都是活人! “黎青执?” “黎青执在这里?” “他就是黎青执?” …… 有人认出了黎青执,一时间有无数人看过来,还有人朝着黎青执跑来。 朱寻淼订了包厢的酒楼,其实就是洪晖宴请那几个从府城来的秀才的酒楼。 而黎青执这会儿,正站在酒楼下面。 洪晖等人一直在酒楼二楼看热闹,自然也就看到了黎青执。 从府城来的那个才十八岁的秀才名叫彭景良,他指着黎青执,好奇地问洪晖:“那人就是黎青执?他看起来怎么一点不慌?” “他就是黎青执。”洪晖道,却也有些不解——黎青执为什么不慌乱? 被这么多人质疑,他明明该害怕! 洪晖找了很多人打听黎青执,比如黎青执在庙前村的亲戚姚振富,又比如五年前跟黎青执讨论过学问的那个秀才。 按照他打听到的情况,黎青执学问很差。 想也是,黎青执真要学富五车,又怎么可能跟着朱寻淼混?后来更不可能去写那种对苟县令歌功颂德的故事。 黎青执写那种故事,不就是为了讨好苟县令,以便在县试得个好名次? 不过他跟苟县令的胆子实在太大……苟县令竟然给他弄了个案首! 徇私也不是这么徇的,苟县令这是被人吹捧久了,不清醒了? 洪晖正这么想着,就见黎青执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黎青执还朝着他笑了笑。 洪晖愣住,黎青执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慌乱,他看起来,心情甚至很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晖又一次觉得事情脱离了掌控。 至于黎青执……他这会儿心情还就挺好的。 一大群人朝着他跑来又怎么样?这些人不是丧尸! 他们是不可能来咬他的! “黎青执,你是如何得的案首?” “黎青执,你凭什么得案首?” “黎青执……” 一大群人围在黎青执身边,一个个愤怒地质问起来。 黎青执道:“我能得案首,自然是因为我学识出众,远胜你们。” 这些来质问黎青执的人本来就很生气,听到黎青执这话就更生气了。 “你既然学问好,为何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你?” “你真要学问好,又如何会二十多岁才参加县试?” “你只会写那些谄媚他人的作品……这叫学问好?” …… 这时,还有人挤到前面,拿着一叠书稿问黎青执:“黎青执,这可是你的手稿?” 黎青执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人手上拿的,是李秀才不慎弄丢的他的手稿,足有厚厚一叠。 黎青执道:“这确实是我的手稿。” 而黎青执话音刚落,那人就将手上的纸张往人群中扔去:“都看看,这是黎青执的手稿!他的字写成这样,竟然还拿了案首!” 这稿件散落开来,很多人一抬手,就抢到了一张。 而他们看过后更生气了! 黎青执这字真要说特别难看,倒也没有,甚至看着还很有气势,笔锋很有力度。 但他们的字,哪个不比黎青执好? 而且科举考试都要求字迹端正,黎青执这字根本就不符合要求。 “苟县令实在过分!竟让你得了案首!” “县试不公!” “你这等只会溜须拍马之人,凭什么拿案首?” …… 幸好这些都是读书人,不然肯定冲上来殴打黎青执了! 此时,姚振富也被人推到前面:“黎青执,你压根就不学无术,结果靠着认识苟县令拿了案首,我不服!” 姚振富本就满腹抱怨,又被周围人的情绪所感染,此时也就控诉起来:“你以前学问就不好,之前还整整五年没有碰书本,你都能考上案首,为何我连县试都没过?” 黎青执知道洪晖想要对付自己,但他没想到姚振富会跑出来。 “姚兄,你还是少说两句。”黎青执道。 “我不会少说的,我要揭露你的真面目。”姚振富道。 黎青执抬头看向人群,发现姚艄公就在不远处。 对上他的视线,姚艄公侧过头。 黎青执暗叹了一口气。 姚艄公没拉住姚振富,任由姚振富来他面前胡说八道,应该也是信了姚振富的话,觉得他不该拿案首。 黎青执对姚艄公印象不错,但他不会因此就放弃自己的计划。 怜悯地看了姚振富一眼,黎青执扬声道:“诸位,那确实是我的手稿,但那些都是我用左手写的。” 那些愤怒的学子都是一愣。 黎青执道:“去年中秋,我被人打断了胳膊,右手无法写字,就只能用左手写。” 众人闻言全都呆住,黎青执这时,却是从怀里拿出一叠纸:“那些是我的手稿,眼前这些也是……这些才是我用右手写的。” 县试文章一篇只有几百字,他半小时就能写一篇……为了练手,县试前黎青执集中写了几十篇。 出门的时候,黎青执将稿子全带上了,他将自己手上的稿子发出去,还特地给了姚振富一张。 那些之前愤怒质疑黎青执的人,看到手上的文章就傻了。 他们没来得及细读文章,但就这字……他们望成莫及。 “这怎么可能是你的字!你骗人!”姚振富怒吼。 黎青执没有管他,又道:“诸位,我一直潜心苦读,四书五经早已倒背如流,诸位若是对我的学问有疑虑,尽可出题考我!” 那些学子之前有多恼怒,这会儿就有多么茫然。 不过他们大多不相信黎青执的话:“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你可以考我。”黎青执一脸平静。 那个拿着黎青执左手写的手稿过来的人是孙举人的学生。 之前县衙张贴出榜单来,他榜上有名,但他对自己的名次并不满意。 他觉得黎青执不可能得案首,他的学识怎么都比黎青执好! 此时听到黎青执的话,他立刻开口:“你把春秋闵公背出来!” 《春秋》第四卷就是闵公,在场的读书人都看过,但不一定能背。 黎青执没多话,直接背起来:“元年春,王正月。齐人救邢……” 他从头到尾,背得一字不差。 周围人慢慢安静下来,又有人提出让黎青执背别的。 不管他们说什么,黎青执都张口就能背,他还道:“除了四书五经,其他一些书我也都看过,也都能背。” 说完这话,黎青执张口就说了一长串的书名,其中有不少是大儒写的注释或者著作。 有人不信邪,就让黎青执背这些书。 黎青执不疾不徐,全背了出来。 考校 洪晖一直在酒楼二楼看着黎青执。 在姚振富出现的时候, 他是兴奋的,黎青执这个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的人,马上就要倒霉了! 苟县令也肯定会受牵连! 但事情很快就变了。 黎青执竟然说那些手稿, 是他用左手写的?这怎么可能! 虽然他一直说黎青执字丑, 但黎青执的那些字其实还行, 甚至很有个人风格, 瞧着非常大气。 一个没怎么读过书,没有专门练过字的人,写出来的字就该是那样的。 洪晖知道黎青执很聪明。黎青执要是不聪明,又怎么可能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搭上朱前,还让朱前对他那么照顾? 他要是不聪明, 又哪能得到苟县令的看重? 但读书是要时间的,练字也要时间。 光靠临时抱佛脚,学到的东西根本就不扎实! 长时间不学, 之前的知识也会忘记。 黎青执之前整整五年没碰书本, 他的字能写成那样已经很好了。 洪晖以为黎青执是胡说的, 没想到紧跟着, 黎青执又说他能把四书五经背下来。 四书五经加起来那么多字,熟读可能, 倒背如流?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 黎青执还就背了! 洪晖他们出来的时候没带书, 但他们对这些书都很熟……他们知道黎青执没有背错。 这就离谱了!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黎青执竟然又报出一串书名,说他将那些书全都背了出来。 洪晖不愿意相信, 但黎青执……他还真就背了出来! 彭景良突然站起身:“我要下去看看。” 彭景良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个洪晖请来的秀才就跟着开口:“我也要下去看看。” 他们之前还在气愤崇城县的知县徇私舞弊之事,现在却只想跟黎青执聊聊。 他们都觉得自己读书用功, 但他们没人能背出那么多书。 这黎青执着实厉害。 还有就是之前黎青执分发出去的文章……他们想看看黎青执写的文章还有他的字,到底如何。 彭景良走楼梯都是三四步三四步这么往下跳的,来到楼下之后,他就往黎青执那边挤,却发现压根挤不进去。 事实上,要不是有几个朱家下人在护着黎青执,黎青执都能被人挤扁! “让让,让让!”彭景良开口。 而且压根没人理他。 彭景良又道:“黎青执写的文章能给我看看吗?” 同样没人理他。 拿到了黎青执笔墨的人,现在恨不得将之贴身藏好,压根就不想拿出来给别人看。 黎青执这字,也太好了! 彭景良瞧见这情况,急得不行,但他很快就想到一个办法:“我是禾兴府彭景良!我是个秀才,我要考一考黎青执!” “禾兴府彭景良”这六个字一出来,在场诸多学子的目光,就都落到彭景良身上。 在崇城县,之前年轻一辈里最有名的读书人是洪晖,他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备受推崇。 但在禾兴府,年轻一辈里最有名的读书人是彭景良。 他考上秀才的时候才十五六岁,他写的文章,还在禾兴府流传极广。 李秀才就收集了彭景良的文章,给自己学堂里那些要参加县试的学生看。 “彭景良来了?” “他在哪里?” “他要考黎青执?” …… 彭景良这时候又道:“黎青执,这酒楼里有个供说书先生说书的木台,我们去那里?我要考考你!” 外面人太多也太乱了,彭景良觉得被那么多人围着不太好。 人实在太多,以至于黎青执都没有看到彭景良……他也不想被这么多人围着,当下答应:“好。” 所有人就这么一起涌进了酒楼,朱家的几个下人,更是护着黎青执,让黎青执走上那个木台。 这家酒楼,是崇城县最大的酒楼,酒楼二楼有一圈包厢,下面也有很多桌子,而在酒楼中间有一个木台,平日里会有人在这里唱曲或者说书。 今天,二楼包厢被订满了。 洪晖订了一个用来宴请彭景良等人,朱前订了一个和苟县令一起吃饭,朱寻淼也订了一个,打算看戏。 黎青执意识到洪晖要搞事之后,知会过朱寻淼,还让朱寻淼不要插手,他会自己解决。 此刻,朱寻淼订的包厢里有很多人。 他出门的时候带上了自己的母亲还有弟弟妹妹,徐启飞来的时候带上了徐夫人,再加上金小叶和朱家的下人,这里足足有十几人。 他们之前趴在窗口往下看,现在则打开包厢门,从二楼往下看酒楼那个木台。 朱寻淼忍不住感叹:“黎青执真厉害,那么多书,他竟然都背了出来,我要是有他这本事就好了!” 徐启飞也道:“黎兄是个天才。” 两人正说着呢,隔壁包厢的门打开,苟县令和朱前从里面出来。 朱寻淼和徐启飞瞧见苟县令,连忙上去行礼。 苟县令看了他们一眼,道:“不用多礼,一起看吧。” 说完,苟县令就往楼下看去。 苟县令早就知道黎青执学识渊博还有一手好字,但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黎青执竟然将那么多书全都背了下来。 他都已经考上进士了,也没背出来那么多书! 他甚至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考上进士后,他还把以前背的许多东西给忘了…… 黎青执这是什么记性? 一刻钟前,苟县令还在担心舞弊这事会闹大,还在琢磨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可现在……都不用他插手,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黎青执这时候已经站到了那个木台上,彭景良也上来了。 黎青执知道洪晖请来了彭景良的事情,但他之前并没有见过彭景良,这会儿是头一次见。 彭景良才十八岁,脸上带了点稚气,面对黎青执的时候,他并无恶意,倒是带着浓浓的好奇。 这是个挺可爱的少年,他家二毛长大了,估计就是这样的。 黎青执把这人跟黎二毛画上等号之后,就笑着开口:“彭公子的文章我背过不少,你也可以考我这个。” “你竟然背过我的文章?”彭景良吃惊。 黎青执道:“背过。”他说完就背了一段,还结合李秀才当初的点评,说了点自己的看法。 当然只有夸的,他没说一句不好。 彭景良这文章并不完美,但这是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写的! 这个年纪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已经极为不错。 而且少年人么,他肯定不能打击人家,得夸一夸才行! 他平日里对黎大毛黎二毛,就是夸个不停的。 彭景良年轻脸皮薄,听黎青执说完,脸就红了。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我没那么厉害……等等,现在不说这个,现在我要考你!” “还请彭公子手下留情。” “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彭景良说完,就开始抽文章让黎青执背。 背书是黎青执的强项,他自然全无错处。 彭景良见状,又说了一个句子,让他解释意思。 彭景良是秀才,他问的这句子要理解起来也就没那么容易。 但恰恰是因为这样,黎青执之前看前人写的注解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句子的解释。 黎青执当即说了意思,又说这是谁的理解,还说另一位大儒对这句话的理解不太一样…… 彭景良见状,立刻换了另一个问题。 黎青执又答了上来。 彭景良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在黎青执全都答上来之后,忍不住问:“你学识如此渊博,怎么会这么大年纪才参加县试?” 黎青执道:“我前些年遇到了一些意外,还大病一场,也就耽搁了几年。” 虽然黎青执最近气色好了很多,但他看着还是比常人瘦,彭景良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如此清瘦!” 眼瞅着彭景良就这么跟黎青执在台上聊了起来,姚振富受不了了:“你们一定是串通好的!去年夏天的时候,黎青执连《三字经》都不会背,还跟我借《三字经》看,他怎么可能懂这么多?” 黎青执:“……”姚振富这是什么脑子?怎么这时候还跳出来说话? 不过姚振富都这么说了……黎青执道:“姚兄,我当时就说了,借书是为了拿来教孩子。” “那你的字呢?这绝不可能是你写的字!”之前黎青执给姚振富的,他用右手写的手稿,都已经被姚振富捏成一团了。 黎青执道:“这就是我写的字,我可以当众写一段。” “好,你当众写!”彭景良兴奋不已,让人搬来桌椅,拿来笔墨纸砚。 这些东西酒楼里都有,掌柜的很快就将之送了过来。 黎青执拿了笔,干脆就开始写《三字经》:“人之初……” “好字!”彭景良直到此刻才看到黎青执的字,忍不住惊呼出声:“我的老师一直嫌弃我字丑,他要是见到你的字,必然对我更加嫌弃!” 彭景良学问很好,但因为他性格跳脱年纪又小,也就没把字练好。 说完,彭景良还招呼那些跟他一样从府城来的秀才:“顾兄,周兄,你们快来看他的字,这字写得太好了!” 顾秀才和周秀才连忙上台,然后就也对黎青执的字赞不绝口。 等黎青执写完一张,彭景良还将他的字给了台下的人:“你们看看他的字,能写出这样的字的人,学问怎么可能不好?” “对,只凭这字,他都能当个县案首!”顾秀才非常喜爱书法,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收集字帖,此时都想跟黎青执求墨宝了! 台下之前拿到了黎青执给出去的手稿的人也都将手稿拿了出来:“这字我自叹弗如!” “这字当真是好!” “这文章我读了,堪称字字珠玑!” …… 黎青执的几个同窗见状,纷纷开口:“我之前就说过了,黎青执学问很好,是你们不信!” “黎兄要是当不上案首,那谁能当案首?” “县令大人一向公正,你们竟然觉得他徇私,实在过分!” …… 之前质疑黎青执的那些人闻言,不免面露羞愧,还有人对着黎青执鞠躬道歉:“黎公子,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有人开了个头之后,其他人也纷纷道歉。 当然也有不道歉的,姚振富就一直没道歉,那些夹杂在人群中的,洪晖的人还想偷偷溜走。 也就是这时,黎青执扬声道:“洪晖,你几次三番针对我,意欲何为?” 洪晖的手下已经开始偷偷溜走,但洪晖没走。 他也想走,但他这时候离开,太过引人注目。 而且彭景良等人是他带来的,他总不能扔下这些人不管。 洪晖一直面带笑容站在台边。 他压抑住了自己对黎青执的愤恨,身边人也就没看出异样,一个没上台的府城来的秀才还笑着跟他说话:“没想到黎青执竟这般出众!洪兄,你可一定要帮我引荐一下!” 洪晖差点咬碎自己的一口牙。 他设计针对黎青执,结果黎青执一点事情都没有,反而大出风头! 洪晖正难受,就听到了黎青执的话,他心头巨震,看向黎青执:“黎兄你说什么?我何时针对你了?” 洪晖一脸疑惑,好似他清白无辜什么都没有干过一样。 但黎青执的表情更加无辜,质问洪晖:“洪晖,我从未得罪过你,反倒是去年中秋,在你家被你弟弟打断了胳膊,差点没法再写字……你为何几次三番害我?” 洪晖威胁吴白川针对金小叶之后,黎青执就开始琢磨着要对付洪晖了。 但就当时那情况…… 他没有证据,只有吴白川的一面之词,就算闹到苟县令面前,苟县令也不能把洪晖给如何。 那之后,洪晖还一直按兵不动,让他抓不到马脚。 哪怕是这次,洪晖办事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但他不打算再等了。 今天,洪晖设计想要毁了他,而他会给洪晖送一份“大礼”。 “黎兄你想多了……” “洪晖!”黎青执严肃地看着洪晖:“你之前就威胁吴白川,让他去伤害我的妻子,这次又大费周章,想要给我安个舞弊的罪名……你欺人太甚!” 洪晖变了脸色:“黎兄,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并未干过你所说之事!” 黎青执问:“洪晖,之前你安排人去偷我手稿,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今日你特地在此宴请彭公子等人,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吧?之前孙举人陷害县令大人,也有你插手其中……据我所知,你还一直在外败坏我的名声!你在崇城县极有名望,之前我一直想与你结交,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黎青执一脸痛惜地看着洪晖。 洪晖不承认又怎么样?在场的人会相信他说的话。 之前的事情,明显就是有人煽动。 事实上,这会儿大家已经反应过来了:“我就说之前那些说黎青执坏话的人不对劲!” “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煽动!” “没想到洪晖竟然是这样的人!黎青执被打断胳膊,该不会是他指使的吧?” “之前洪晖与其他一些学子还专门写了诗文骂县令大人……他们跟张臭钱是一伙的!” …… 在场的学子都厌恶地看着洪晖。 他们说着说着,还夸奖起苟县令来:“苟县令当真是个好官,之前那个拿来黎青执左手写的手稿质疑黎青执的人是孙举人的弟子,他对苟县令多有不满,可苟县令让他过了县试!” “县令大人当真公正!” “怪不得县令大人每次都提黎青执的堂号,黎青执学问如此之好,不提他的堂号提谁的?” …… 大家这么说着的时候,彭景良突然开口:“洪晖,我就说我跟你素无往来,你为什么会请我来崇城县……原来你是想让我帮你对付黎青执!” 洪晖身边的几个秀才,也都后退一步,不想再跟洪晖为伍。 黎青执脸上满是愤怒,心情却很好。 洪晖想要针对他,现在却是跟孙举人一样,自食恶果了。 出名 黎青执并不指望靠着自己的几句话, 就彻底解决掉洪晖,毕竟他没有切实证据。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就在这时, 苟县令从酒楼二楼下来。 苟县令脸上总是带着笑, 瞧着平易近人, 但此刻, 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却仿佛凝结了一层冷霜。 在场的学子看到苟县令,都有点尴尬,毕竟不久前,他们中很多人都质疑了苟县令, 甚至还有人说苟县令的坏话。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苟县令竟然在场! 他们之前说的话,也不知道苟县令有没有听到…… “洪晖, 你诬陷朝廷命官, 此事我会详查!”苟县令对着洪晖, 冷冷地开口。 洪晖的那张脸瞬间惨白一片。 苟县令这时又道:“此次参加县试的人的答卷, 本官会让人张贴出来。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 崇城县的学子低下头, 不敢说话。 洪晖到底是有功名的, 上了公堂都不用下跪, 苟县令并没有直接将他抓走, 但却找了人去调查此事。 此外,因为他将今日的事情上升到了有人诬陷朝廷命官的程度, 还需要给府城那边递消息,让府城那边派人来查。 苟县令事情很多,也就没有在酒楼多留, 跟黎青执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 苟县令走了,其他人却没走。 崇城县的学子都有些愧疚:“县令大人一心为民为人公正,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官!” “都怪那洪晖!” “他和孙举人都不是好东西!” …… 洪晖早已待不下去,灰溜溜离开,那些从府城来的秀才,此刻却围住了黎青执。 黎青执之前的表现太过惊人,他们想知道黎青执是如何背下那么多书的。 他们很年轻,都打算继续参加科举,去考举人考进士,若是他们能像黎青执一样背下那么多书,何愁科举不成? 黎青执刚过了县试,现在连童生都不是,但这些秀才面对他的时候都很客气:“黎兄,你是如何背下那么多书的?” 黎青执也不隐瞒:“我自幼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竟然是过目不忘? 他们这些人,其实记性都不差,彭景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些诗词,他听人念上一遍,便能背出来。 但这得是当场才行,过了一会儿,他也就忘了。 想要将这诗彻底记住,他必须多诵读几遍。 而且他能记住是因为诗词比较短,要是长一些的文章,他是没办法看一遍就背出来的。 总之,他背不出黎青执这么多书。 彭景良问:“黎兄,你当真这般厉害,看一遍就会背?” 黎青执道:“确实如此。” 这些府城来的秀才基本上都带了书童,他们的书童还都背着书箱,方便他们随时学习,或是在看到美景时写诗作画。 此刻,彭景良就让自己的书童拿出一篇文章来:“黎兄,这是我老师不久前写的文章,你看看能不能背。” 彭景良的老师是一个致仕的官员,正经的进士出身,他的文章写得非常好,彭景良将之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学习。 黎青执接过那文章,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便将那文章还给彭景良:“我已经会背了。” “你试试。”彭景良道,其他人也凑到彭景良身边,去看那张纸上的文章。 黎青执笑了笑开始背诵,背得一字不差。 “黎兄,你竟然真的过目不忘!”彭景良吃惊不已,其他人也倒抽一口冷气。 这篇文章近千字,黎青执竟然看一遍就会背了! 他们原本有些嫉妒黎青执,此刻却一点都嫉妒不起来了。 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 这些秀才都是这样的感觉,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留在酒楼里的崇城县的学子,此时早已心服口服。 所有人里,也就姚振富不愿意相信,还在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都是假的……” 姚振富一直看不起黎青执,他不能接受黎青执的学问真的那么好。 这不应该! 这些人肯定都跟黎青执串通好了! “这怎么可能是假的?黎青执都当众写字了!” “仔细想想,在县试中作弊本就毫无意义,毕竟接下来还有府试院试……” “彭公子等人,也不可能帮黎青执作假。” “确实如此,那可是彭景良!” …… “黎青执的学问明明很差!他以前自己都承认过!”姚振富怒道。 姚振富一直待在台边没走,他这话黎青执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他略有点无奈,对姚振富道:“姚兄,我之前学问确实一般,但我一直有学习。” 彭景良也道:“对,以黎兄过目不忘的本事,你学一个月,抵得上别人学一年。” 姚振富听到这话实在受不了了:“凭什么!怎么什么好处都被黎青执占了?” 他正嚷嚷着,姚艄公从外面进来,把他拉走了。 今天县试放榜,姚艄公和金茉莉都来了县城。 因为之前县衙那边到处是人,金茉莉就没过去,只姚艄公和姚振富挤进去,看了礼房张贴出来的榜单。 姚振富前几个月读书一点不用心,自然不在榜单上,然后他就开始嚷嚷着不公平,觉得黎青执的案首来路不正。 正好洪晖安排的人也这么说…… 姚艄公虽然对姚振富不满,但姚振富到底是他亲儿子,有些话姚振富说多了,他也就信了。 他其实也觉得黎青执得案首不正常,毕竟五年前,村里人就都知道,黎青执学问不好。 就连黎青执自己,都是承认了这件事的。 既然黎青执学问不好……他怎么可能突然就考了县里的第一名?这多半是苟县令徇了私。 姚艄公也觉得不公平,姚振富去找黎青执对峙的时候就没拦着。 没想到黎青执是有真材实料的,姚艄公正愧疚,就见姚振富跟着其他学子一起进了酒楼。 酒楼里挤满了读书人,姚艄公不敢进去,就一直在门口等着。 他这会儿进来,是金茉莉要求的。 金茉莉没去县衙那边,但对相关消息很关注。 得知黎青执是案首的时候,她气恼不已。 听说黎青执这案首来路不正,她喜出望外。 但她没高兴多久,就又有消息传出来,说崇城县的学子和府城那边的秀才当众考校黎青执,黎青执全答了出来! 到现在,人们都在说黎青执学问多好多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 金茉莉满心不甘来找姚振富,结果被告知姚振富还在里面质疑黎青执……她觉得丢脸极了,就让姚艄公把姚振富带出来。 她要回家。 姚艄公离开酒楼的时候,又是愧疚又是尴尬地看了黎青执一眼。 黎青执朝着对方笑了笑。 其实姚振富会心态失衡很正常,姚艄公会相信姚振富也正常。 他们不是他的家人,他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 现在他还搬到了县城居住……他跟姚艄公一家,肯定会越走越远。 黎青执回过头,继续跟彭景良他们说话。 金茉莉站在酒楼门口往里望了一眼,见黎青执被几个衣着光鲜的读书人围在中间,有点茫然。 她上辈子一直都是个村妇,对读书人的事情知道的不多,黎青执现在,跟她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重生后,怎么就选了姚振富? 金小叶眼光多好啊,她看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差? 这一刻,金茉莉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比不上金小叶。 可笑的是,县试前她还在怜悯金小叶。 这让她难受极了,也让她看姚振富愈发不顺眼。 “黎青执就是仗着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一直不跟我说这件事,一直瞒着我,就是想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姚振富还在念叨着。 金茉莉忍不住道:“你干啥啥不成,就会怪别人!” 姚振富立刻就火了:“金茉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上了黎青执?你这个……” 姚艄公想也不想,就一巴掌打在姚振富脸上:“闭嘴!” 他儿子简直就是疯了,这种话也在大街上说! 金茉莉嫁到他们家好几年,不说完美无缺,但总归是没什么错处的,配他儿子绰绰有余,他儿子这么胡说八道,就不怕金茉莉跑了? “爹!”姚振富不满。 姚艄公道:“你给我回家种地去!” 姚振富闻言,如遭雷劈。 至于金茉莉,她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金茉莉很伤心,金小叶的心情却非常好。 刚去酒楼包厢的时候,她很担心,怕黎青执会被人伤到。 她都没心思跟朱寻淼他们说话,一直趴在窗口往下看。 然后……她就看到黎青执大出风头。 金小叶知道黎青执记性好,但一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黎青执有多厉害。 黎青执说他要成为大齐最有名的文人,这事儿说不定真能成。 这会儿,确定黎青执不会有事,金小叶才有心思跟朱前的妻子还有徐夫人说话。 朱前的妻子是朱前有钱之后娶的,比朱前小很多,长得十分漂亮,就是人有些内向腼腆,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 朱前自己交游广阔八面玲珑,选的妻子却跟他截然不同。 几人正说话,朱前来了。 朱前一进来,就对朱寻淼道:“寻淼,楼下人多杂乱,你和小徐下去,把黎青执他们请到楼上来吧。” 朱前对自己的儿子有点恨铁不成钢。 彭景良他们可都是极为有名的秀才,要是他,肯定早就下楼跟人家说话去了,他儿子竟然一直待在楼上无动于衷! “爹,黎兄让我在楼上照顾好他夫人……”朱寻淼道。 “你娘难道还能照顾不好黎夫人?你快下去吧!苟县令已经离开了,隔壁包厢空着,你可以请他们去那边吃点东西。”朱前努力教儿子。 朱寻淼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爹,我马上下去!” 他之前没下去,是因为黎青执交代过,他知道黎青执想要趁此机会扬名。 但现在,他确实可以下去,把黎青执等人请到包厢里,还可以多给他们点一些菜。 眼下已经中午,黎青执肯定饿了! 朱寻淼带着徐启飞,下楼找黎青执去了。 也是这个时候,县衙礼房的人,开始张贴考生答卷。 头一个张贴的,自然就是黎青执的答卷。 黎青执之前当众写字,还分发了一些自己的手稿出去,但依然有很多人没有看到他的字,一直到此刻,他们才算是看清楚。 “这字太好了!” “这字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这题答得精妙!” “我要把他的文章抄下来!” “我之前竟觉得自己答得不错……我怕是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 黎青执的答卷前人挤人,而这时候,礼房的小吏又开始张贴其他人的答卷。 “跟黎青执的卷子一比,这些答卷实在太过普通!” “孙举人那个学生竟然口口声声说县令大人徇私,县令大人真要徇私,一定不会取中他!” “他这答卷,无一处比得上黎青执。” “就是,我觉得我答的并不比他差。” “看过黎青执的答卷,其他人的卷子,便难以入眼了!” …… 今日县试出榜单,李秀才就给学堂里的学生放了假,跟其他几个秀才一起来了县衙附近。 之前人太多,他们就在附近一个茶楼待着,一直到此刻,他们才来到这里。 除李秀才以外的几个秀才纷纷道:“李兄,怪不得你说你的学堂里要出一个案首!” “这黎青执实在太过出色……他怎么就没来找我拜师?” “拜什么师?就他这字这文章……我自觉没本事教他。” …… 他们聊过之后,愈发嫉妒李秀才。 李秀才满脸笑容,心情更好了。 而此刻,县衙这边的事情,也飞快地流传开去。 崇城县的普通百姓原本是不怎么关注县试的,但这次县试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们知道吗?那个给苟县令写故事的黎青执这次县试考了头名!” “我知道啊!听说还有人诬陷苟县令给他开后门!” “那些人也真是的!他写的故事那样好,得个第一名不是应该的吗?” “他不单单是故事写得好,听说他什么书都会背!” “这也太厉害了!” “他就是很厉害,我们巷口那算命的瞎子说了,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府城来的秀才,都说他学问好!” …… 一时间,崇城县到处都有人在说黎青执。 金叶绣坊,王姐带着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聊的就是县试。 “也不知道黎青执和徐启飞能不能被取中……”王姐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住在附近的妇人从外面进来:“黎青执就住这里!” 这人话音刚落,就有一些男男女女跟着进来:“原来他住在这里,这里的风水一定很好!” “应该不至于?这里原本是个棺材铺。” “棺材铺怎么了?棺材棺材,当官还有才,多好啊!” “也是!” “这绣坊是他们家的,这里的东西,兴许都沾了他的才气……” “我们买一点吧!” “一定要买!” …… 这些人,有很多都是这次参加县试的考生的父母。 参加县试的人大多年纪不大,有很多都未及冠,他们父母在县衙那边知道黎青执的事情之后,就专门过来看看,想要沾点喜气。 此刻,他们更是争着抢着要买绣坊里的东西。 王姐都傻了,但生意都到了家门口……卖,肯定要卖! 还不是批发价卖,而是按照成衣铺子卖的价格来卖。 只是这些人来买东西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绣坊里东摸摸西摸摸?还有人问起黎青执的儿子,想摸摸孩子…… 王姐:“……”不至于,真不至于! 卖光了 王姐不觉得买点他们绣坊东西, 摸一摸黎青执的儿子就能沾才气。 她天天在绣坊待着,抱过黎大毛黎二毛,甚至亲过两个孩子的小脸蛋, 她儿子不还是学不会夫子教的东西?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 黎青执能考到案首。 那两个过来纳鞋底的老太太更是吃惊:“金掌柜她男人竟然考了咱们县头名?这也太厉害了吧!” 黎青执昨天还搬了个竹椅子坐在她们身边, 一边帮忙整理布料一边跟她们聊天呢…… “是啊, 他真是真人不露相!”王姐感叹,屈云青说黎青执认识苟县令,县试应该没问题,但黎青执考了头名还是很惊人的,而且按照眼前这些人的说法, 黎青执靠的是真本事。 真的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黎案首可不简单!那些科举要考的书,他全都会背!” “府城来的秀才,都夸他字写得好!” “他写的文章也好!” …… 那些来沾才气的人纷纷开口。 金小叶最近没有接大单子, 但杂七杂八的东西做了不少, 都是日常用得上的, 花样还新颖。 这些人就都挑拣起来。 王姐见状道:“这些花样是黎青执亲自画的, 你们要是想沾才气,一定要多买一点!” 这些人闻言眼睛一亮, 当即抢购起来。 那两个纳鞋底的老太太也道:“之前我纳鞋底, 黎青执有帮我捡碎布头。” “他也帮我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鞋底也可以买一些! 反正这里的东西并不贵。 众人一边买, 一边打听黎青执的事情, 而王姐她们,也从这些人的嘴里, 知道了今天县衙那边发生的事情。 双方越聊越投机,而这时候,黎老根从外面回来了, 兴高采烈地开口:“黎青执是我儿子!” 黎老根知道今天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但他不觉得黎青执能上榜,也就没有跟着去县衙,而是去了茶馆喝茶。 他现在住在县城,不急着回家,还在茶馆多待了一会儿,然后就有人告诉他,说他儿子得了案首! 黎老根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跟人吹嘘起来:“我早就说了,我儿子很聪明。” “他读书特别用功,一大早起来就看书,大冬天的冷风一直往家里灌,他也开着门看书写字。” “他右胳膊断了,都还用左胳膊写字!” “我儿子将来肯定能当大官!” …… 在外面吹嘘了一圈,回到家发现家里来了很多人……黎老根继续吹起来。 那些来沾才气的人,也愿意听他吹,还时不时恭维几句:“你儿子真用功!” “有这么一个儿子,你福气真好!” “黎青执将来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到时候你就是状元的爹了!” …… 黎老根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消息传到金叶绣坊没多久,就传到了新码头那边。 现在在新码头这边干活的人少了很多,只有几百人,伙房也就精简掉了一些人,但金大江依然在这边干活。 一开始,因为他是黎青执的岳父,伙房里的人都对他很客气,但金大江这人没什么脾气,还抢着干活,时间一久,这客气也就没了。 他们伙房里有背景的,并不止金大江一个,另外两个帮工也都有背景。 他们本就不怕金大江,见金大江好欺负,还开始把自己的活儿推给金大江干。 金大江也不推辞,还真就把活儿干了。 这会儿,这两人就去躲懒了,扔下金大江一个人干活。 这时节莴笋长成了,今天吃的就是莴笋,金大江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拿着一把刀给莴笋削皮。 他们这边现在还是一天吃两顿,上午那顿吃的是莴笋叶煮豆腐,里面放了油渣,等下那顿,吃的则是莴笋片煮肉。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干?”周厨子见只有金大江在,忍不住皱眉。 金大江道:“他们有事儿,去忙别的了。” “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想偷懒,你也太好欺负了!”周厨子无奈。 金大江道:“也没多少活儿,我能干完。”他在这边干活不仅吃得好,一个月还能拿二两银子,不多干点他觉得不自在。 “你啊!”周厨子一边叹气一边进了伙房,然后就看到那两个不干活的人在厨房里偷吃肉。 他们身为伙夫,做好饭之后给自己多盛点好菜挺正常的,大家都这么干。 但这两人提前偷吃煮好的肉,还想往自己衣服里藏,这就过分了! 这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周厨子皱眉道:“你们干什么呢!不干活就算了,还偷吃!” 周厨子训了这两人一顿,让他们出去削莴笋皮。 这两人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来到外面见到金大江,还觉得是金大江告密,周厨子才会这么不客气,当下阴阳怪气地开始说金大江。 金大江也不管他们,埋头苦干。 这两人见他好欺负,又不干活了,而就在这时,几个小吏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这两人有背景,而他们的背景,其实就是负责管着这边的小吏。 现在苟县令安排在这边干活的小吏全都朝着他们走过来,他们的后台自然也在里面。 两人喜笑颜开,迎了上去:“表哥……” “姐夫……” 然而他们的后台压根没理他们,反而笑容满面地看向金大江:“老金啊!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金大江不明所以。 “你女婿被县令大人点为案首了!”一个小吏道。 金小叶和黎青执搬去县城之后,金大江对女儿女婿的事情,知道的就不多了。 好吧,他女儿女婿住在庙前村的时候,他知道的也不多。 他女儿是个有主意的,总是自己就把主意拿了,压根就不跟他们说。 因此,金大江只知道自己女婿去参加县试了,但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今天放榜。 他甚至不知道案首是什么:“什么是案首?” “案首就是我们县里的第一名!” “老金,你女婿学问那么好,怎么没听你说过?” “听说他不管什么书,看一遍就会背,这也太厉害了!” “老金你运气真好,有这么一个女婿!” …… 按照他们得到的消息,黎青执学问特别好,将来应该能在科举道路上走得很顺。 这样的人可不能得罪了! 这些小吏围着金大江一顿恭喜,还说他们已经找人去买酒菜了,等下吃饭的时候,要为金大江庆祝一下。 金大江一脸茫然,伙房里其他人,却羡慕不已。 那些小吏说了很久才走,走之前,那两个有亲戚在伙房干活的小吏,还逮着自己的亲戚一顿叮嘱:“你们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老金!” 那两个之前把活儿推给金大江干的人:“……” 金大江又成了伙房人人捧着,人人艳羡的存在,但他有点茫然。 那些人说的,真是他的女婿? 黎青执可不知道自己已经出名了,他这会儿还在酒楼里跟彭景良等人说话。 彭景良他们对他很感兴趣,他也想跟彭景良他们结交,双方自然聊得非常愉快。 这也就算了,朱寻淼还点了很多菜……黎青执就一边聊一边吃。 见黎青执吃得香,彭景良他们就跟着多吃了点,结果他们吃得肚子都发胀了,黎青执竟然还在吃! 黎青执这胃口,也太好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才结束。 彭景良等人是被洪晖邀请来崇城县的,之前一直住在洪家,不过在黎青执当众揭开洪晖真面目之后,他们就不愿意去洪家住了。 他们跟洪晖是同一年考上秀才的,有点交情,但交情并不深,自然不愿意为了洪晖去得罪苟县令。 朱前办事很妥帖,他带着这几个读书人的书童去了洪家,收拾好他们的东西,再给洪家二十两银子当做他们之前几天住在洪家的费用,然后又把他们的行李送去崇城县最大的客栈里。 这些人接下来,会去客栈休息。 这些人走后,黎青执松了一口气,问朱前:“县令大人很生气?” 朱前无奈:“很生气,毕竟那些读书人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黎青执道:“我明儿个就去拜见大人,跟他聊聊。” “说起来……贤侄,县令大人以为洪晖做这事儿,是想给孙举人报仇。”朱前说了下之前的情况。 在黎青执点出洪晖之后,苟县令跟朱前说了几句,朱前听苟县令的意思……苟县令觉得洪晖闹这么一出,是为了把他这个县令赶走。 黎青执闻言开口:“这还真不是……”洪晖主要针对的应该是他,至于洪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几次三番坏了洪家还有洪晖的名声,洪晖肯定恨他。 不过苟县令这么以为,对他来说是好事。 黎青执跟朱前简单聊过,才去见金小叶。 金小叶就在隔壁包厢,看到他就转过头来,眼里亮晶晶的。 周围有不少人,黎青执也就没跟金小叶太亲近,但他的目光,却牢牢黏在金小叶身上:“小叶,我们该回去了。” “走吧!”金小叶起身,跟着黎青执往外走。 到了外面,黎青执道:“小叶,不好意思,之前一直让你一个人待着……” “我哪有一个人待着?我一直在跟朱夫人还有徐夫人聊天,朱夫人娘家也是做生意的,她还在我这里订了一批货……”金小叶兴致勃勃地跟黎青执说了之前的情况。 说完,金小叶又道:“阿青,我今天真高兴!你那么厉害,他们都羡慕我!” 黎青执笑起来,见周围没什么人,就握住了金小叶的手:“我以后会更厉害。” “我也是,我要把生意做到府城去,以后再做到京城去!”金小叶道。 “你一定行。”黎青执道。 “对!只要我加把劲,一定可以!”金小叶道。 她其实不敢保证自己能成,但她打算去试试。 很多事情,都是做着做着就成了! 黎青执就喜欢金小叶这么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特别想亲她一口,但这是在外面…… “当然现在想那些有点远,现在的话,我要先把家里那些货给卖掉……”最近这一个月,金小叶没接到大单子,家里也就积攒了一批货。 她原本都打算自己亲自去省城一趟,试着卖货了,但现在……她今天谈了个生意,可以把手上的货卖给朱夫人。 金小叶兴冲冲地回到家,然后傻眼了——她的货呢? 王姐这时候道:“小叶,我们的货全都卖光了!” 王姐兴冲冲地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黎青执闻言,有点哭笑不得。 他在现代生活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但并不是顶尖。 他读高二的时候,他们小区出了个市高考状元,当时他爸妈就特地带他过去拜访……没想到古代也有这种事情。 “货没了就没了吧,明天多找点人帮着做。”金小叶道。 而他们说话的时候,吴白川的船停在了崇城县的码头上。 吴白川去年年底出发去京城,在京城那边过了年采买了一些货物,现在总算回来了! 从京城带来的货物大半都在路上卖了,但还剩下不少,不过吴白川没急着卖这些东西,他甚至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找金小叶。 他要跟金小叶下一个大单! 靠着金小叶的那批货,他搭上了颇受吕庆喜看重的女掌柜……他是一定要将这关系维系好的。 带着给金小叶准备的礼物在,吴白川往王姐家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很多人在聊天,还听他们说起黎青执…… 吴白川实在好奇,找人询问起来。 那人想也不想,就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吴白川。 听闻此事,吴白川庆幸不已。 黎青执真的不简单,幸好他当初及时醒悟,没有帮洪晖对付金小叶。 吴白川匆匆赶到王姐家,才得知金叶绣坊搬地方了,就又往金小叶的铺子而去。 吴白川到的时候,金小叶正在忙活。 见吴白川从外面进来,金小叶笑着打招呼:“吴掌柜,你从京城回来了?” “回来了!金掌柜,恭喜啊,听说你丈夫得了案首!” “同喜同喜!”金小叶笑起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吴白川就把自己拎着的篮子打开,给金小叶看里面的银子:“金掌柜,我这次过来,是想要多订一些货,你的那些货在京城卖得特别好……” 金小叶:“……” 有大单子是好事,但她现在手边没货! 接下来她有的忙了,就不知道能不能做出足够的东西来…… 金小叶跟吴白川商量的时候,黎青执正在后院跟黎大毛黎二毛说今天的事情。 他把自己的经历当故事说给两个孩子听,又问:“大毛二毛,你们爹厉害不在?” 黎大毛和黎二毛异口同声:“厉害!” “爹这么厉害,你们是不是应该亲亲爹?”黎青执笑着问。 两个孩子就一左一右开始亲他的两边脸。 黎青执特别高兴,还伸手揽住他们:“你们要亲一百下才行!” 黎青执正“左拥右抱”,金小树从后门进来了。 看到黎青执,他就兴奋地上来道喜。 他姐夫考上了案首,他也倍儿有面子,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恭喜他! 道完喜,金小树问:“姐夫,你以后是不是能考上秀才?到时候我就有个秀才姐夫了,真好!” 黎青执笑道:“你格局小了。” 金小树不明所以,黎老根见状插嘴:“当秀才的小舅子有什么意思?我想当状元的爹,阿青,你要好好读书啊!” 黎青执应下了:“爹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金小树:“!!!”他的格局确实有点小。 金小树跟黎青执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去了前面铺子,对金小叶道:“姐,我手上的货都卖完了,我来拿点货。” 托黎青执的福,今天他生意特别好! 金小叶:“……”她哪来的货?她连鞋底都卖光了! 招工 绣坊里的东西都卖完了, 再加上家里有事儿……金小叶让王姐她们回家去,然后关了铺子大门。 接着,金小叶又拿出五百文给金小树, 让金小树去买些卤味回来, 她要庆祝一下。 等金小树走了, 金小叶问黎青执:“阿青, 你考上了案首,我们要不要回庙前村去办个酒席?” 黎青执道:“办酒席还是算了,接下来我有点忙,而且等四月,我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了……等府试过了, 倒是可以回去办个酒席。” 按照大齐的规定,考过府试就成了童生,也算是跟普通读书人有所区别了。 最重要的是, 府试之后的院试在八月, 中间有几个月的空档, 抽时间办个酒席不难。 现在则不同。 他接下来要跟彭景良他们交往, 要为下个月的府试做准备,还要提前去府城……他时间有点不够用。 不止他时间不够用, 金小叶的时间也不够用, 金小叶这会儿, 手上有很多单子要做。 接下来一个月, 金小叶怕是会比去年年底更忙。 “也行,”金小叶说完, 忍不住亲了黎青执一口,“相公,我真喜欢你!” 她之前在酒楼二楼, 看到有人出题考黎青执,而黎青执对答如流……她当时对黎青执,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黎青执抓住她的手:“我也喜欢你。” “我知道!”金小叶抓起黎青执的手,在上面亲了一口。 其实她以前是不习惯亲人的,连黎大毛黎二毛都不怎么亲。 但黎青执动不动就亲他们……她这也算是近朱者赤。 至于黎青执喜欢她……这是毫无疑问的,她能感觉到! 不过亲完,金小叶就放开黎青执的手:“阿青,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得去忙了!吴掌柜给我下了个大单子,我打算招些女工回来,让她们在铺子二楼干活。” 她之前都是把裁剪好的布料交给附近的女人,让她们拿去家里做。 但这其实挺麻烦的,她要给这些女人做登记,还要检查她们上交的东西,没做好还要让她们返工……真的是费时又费力。 现在,她想请一些女工来家里干活,这样女工们干活的速度会快很多。 就说方锦娘……方锦娘眼睛不好,干活速度并不是特别快,但因为每日专心干活不干杂事,做出来的东西一直都是最多的。 黎青执觉得招女工到铺子里干活是个好主意:“小叶,我这边有个主意,可以加快那些女工的干活速度。” “什么?”金小叶问。 黎青执道:“你可以让每个女工,都只做一样工作,比如几个人专门负责裁剪,几个人专门负责缝合,几个人专门负责绣花……” 黎青执说的,其实就是流水线。 金叶绣坊有些东西做起来挺复杂的,像方锦娘这样熟手可以做得又快又好,但有些女人把活儿领回家之后压根不会做,得到处问人跟人学,哪怕最后做好了,做出来的东西质量也不好。 如果招了女工回来,那完全可以让她们分工合作。 方锦娘这样手艺好的,就做最复杂的工序,那些手艺不好的,就做点简单的工作。 这样出来的成品,质量还更稳定。 黎青执一说,金小叶就明白过来,她越想越激动:“这主意好!我还要专门招个人帮忙穿线,穿线也太费事了!” 做针线活时不时要穿线,有时候还穿半天穿不进去,金小叶挺烦这事儿的。 若是有人帮着把针线全穿好,她干活速度可以快很多。 当然她以后应该不会再干活了,她要管着这一大群人。 “可以,到时候专门招一个干杂活的,还可以回庙前村招几个人。”黎青执道。 庙前村的女人针线活一般,之前金小叶都不敢把活儿给她们干。 但现在招女工到他们家干活的话……招些年轻女人,多培养培养,很快就能把手艺培养出来。 “对。”金小叶连连点头,拿出纸笔开始写计划。 黎青执见状,又建议她请个做饭的大婶回来,之前那一个月金小叶不忙,做饭这事儿是她带着黎老根干的,但接下来她会越来越忙,把时间花在做饭上不值当。 而且都请了女工来家里干活,最好能管饭。 两人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金小树买了一堆东西回来了。 崇城县这边,早上卖菜的人多,晚上卖菜的人就很少了,猪肉什么的,到了傍晚更是剩不下什么好肉。 所以金小叶直接就让金小树买了一堆卤味回来。 卤豆干、卤素鸡、卤鸡、卤猪耳朵……还有一整只的酱鸭。 这些东西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黎大毛黎二毛见了直流口水。 黎青执见状,拿了三块卤豆干,给她们一人一块,又给了赵小豆一块。 黎老根立刻凑上来:“阿青,我也要!” 黎青执给了他一块,又拿了一块送到金小叶嘴边。 金小叶张嘴吃了,然后拿了刀子剁鸡:“小树,爹娘在家等着,我就不留你跟锦娘吃饭了,我给你切半只鸡半只鸭,你带回去和爹娘一起吃。” 金小叶剁了鸡鸭放在一个陶盆里,又用筷子往里夹了一些豆干素鸡,让金小树带回去吃。 自从他们搬家来县城,金小树和方锦娘就在自己家吃早饭晚饭了,只中午这顿在他们这里吃。 现在的话,她娘正在家里等他们回去吃饭呢。 “姐,那我回去了!姐夫考上了案首,爹娘肯定很高兴。”金小树道。 金小树没耽搁,带着方锦娘就走了。 而这个时候,黎青执考上案首的消息,已经在庙前村传开了。 黎青执去李秀才那里读书的事情,庙前村的人早就知道了。 对此,他们也就感叹了一番金小叶太有钱。 之前他们还以为金小叶一个月赚十两银子这事儿是黎老根吹牛,但现在看来,这是真的。 这实在让人羡慕,要是黎青执一家还住在村里,肯定有人去找他们借钱! 不过,村里人虽然知道黎青执去读书的事情,但并不知道黎青执要去参加县试。 事实上,他们中很多人,连县试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到前些天姚艄公总带着姚振富去县城,他们出于好奇去姚家打听,才知道姚振富去参加县试了。 这一打听,他们还得知黎青执也参加了县试。 村里人觉得黎青执会写故事很厉害,但姚振富口口声声说会写故事不代表学问好,说以黎青执的学问,肯定过不了县试……大家信了。 毕竟五年前,隔壁村的秀才就说过黎青执学问不好。 反倒是姚振富……他读了那么多年书,应该能考上? 最近庙前村没啥大事儿,村里人就对这件事很关注,早上姚艄公他们离开村子的时候,还有人去送他们。 姚祖明更是一直在村里晃悠顺便说他的看法:“姚振富读了那么多年书,这次县试一定榜上有名,黎青执就不一样了,他才读了几天书?这次县试他肯定过不了!” “依我看,黎青执去参加县试就是浪费钱。” “金小叶也是脑子不清楚,才会供他读书。” …… 黎青执他们搬走之后,姚祖明就又开始说他们的坏话了。 其实姚祖明跟姚艄公一家关系不太好,但因为他更不喜欢金小叶一家,就吹捧姚振富,贬低黎青执。 中午,姚艄公和姚振富回来了。 村里人瞧见纷纷围过去,询问起来:“姚艄公,振富考上了吗?” 姚艄公一脸尴尬:“阿富他没考上。” “又没考上啊?这考试肯定很难。”有人道。 另一个人闻言开口:“肯定很难,听说整个县有几百人去考,能考过的就二十来个。” 先前说话的人点头:“也是,那么多人考呢,很多还是城里的读书人。” 他们念叨了几句,又有人问:“那黎青执考上了吗?” 旁边一人闻言道:“应该考不上?他才读了几天书?” 姚艄公更尴尬了:“他考上了。” “他考上了?”村里人吃惊不已。 姚艄公知道这事儿大家迟早知道:“黎青执考上了,还是头名。” 村里人倒抽一口冷气。 庙前村的人大多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崇城县,现在他们村有人考了县里头名,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了不得的事情。 这也就算了,这天,庙前村那些去码头干活的人,提早回来了! “黎青执考了案首,管事的就让我们提早回来了!” “黎青执真的太给我们长脸了!” “你们知道吗?今天有人质疑黎青执,说他这个头名是县太爷给的,不是他自己考的,然后他就让人考他,还把别人出的题全答出来了!” “听说不管什么书,黎青执都看一遍就会背,他是文曲星下凡!” …… 今天新码头那边,大家都在议论黎青执,这些人也就带回来不少消息。 村里人都听得呆住了! 于是,当金小树和方锦娘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就发现河埠头这边围了不少人,瞧见他们,村里人先是道喜,然后就问他们黎青执的情况。 其实黎青执学问如何,金小树并不清楚,但这种时候,肯定要说他姐夫的好话:“我姐夫特别聪明,学东西特别快!” “我姐夫过目不忘,就是眼睛看过的,他都不会忘记,厉害吧?” “县令大人一直夸他学问好!” …… 庙前村的人围着金小树,一直跟着他来到金家,要沾沾他家的喜气。 “大江,你们的日子真的是越过越好了!” “又是鸡又是鸭的,小叶惦记着你们呢!” “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 …… 众人聊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金父金母,则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到门口。 村里人说的话太好听了,他们还想再多听听。 金大江一家说不出的高兴,隔壁金大伯一家,就不怎么开心了。 金大伯母自打知道这件事,就念叨个不停:“金小叶肯定早就把生意做大了,只是瞒着我们!” “他们不把我们当一家人,黎青执学问好的事情,都不跟我们说!” “怪不得他们急着分家,一定是为了甩掉我们去过好日子!” …… 金大伯母说个不停,金奶奶心里也不自在。 金奶奶一直觉得金家能那么兴旺,是因为她辛辛苦苦管着这一家人。 她还担心分家之后,下面这些人不会过日子,会把家里的钱败光。 可实际上……分家之后金大伯一家每天买点肉吃,依然能存下钱,隔壁金小树一家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又是买家具又是买船,日子过得特别红火。 金大江夫妻看着还年轻了很多! 还有她不喜欢的金小叶,人家都搬到县城去住了! 这一切,就好像她之前压着这些人不让分家,是害了他们似的。 金奶奶气闷不已。 偏偏这时候,金茉莉回来,还说她不想跟姚振富过了。 金大伯母和金奶奶都傻了,金茉莉嫁人都好几年了,怎么突然就不愿意过了? 以前姚母确实对金茉莉不太好,但也没让金茉莉下地干农活,最近这半年吧,姚母对金茉莉还挺好的。 金茉莉该不会因为姚振富县试没考过,就不想过了吧? 金大伯母把女儿带到房间里,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茉莉其实就是气不过,她明明比金小叶漂亮,怎么最后日子过成了这样? 她甚至都重活一遍了,竟然还处处比不上金小叶。 黎青执学问好,对孩子好,对金小叶也好,姚振富呢? 他们今天回家的时候,姚小宝正好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两个人笑得很开心,然后姚振富就生气了,逮着他们骂了一顿,把两个孩子都骂哭了。 孩子哭了之后,姚振富更生气,竟然还接着骂…… 她到底为什么要跟这么一个男人过日子? 金茉莉透了点口风。 金大伯母道:“你光会眼红人家,你有本事跟金小叶一样去做生意啊!你不跟姚振富过了,难道还能找到黎青执那样的不成?我跟你说,别说黎青执那样的,你想找个姚振富这样的都难!” “娘……” “姚家多好的人家!就算现在卖掉了四亩水田,也还有六亩水田一艘船!没了你,姚振富完全可以娶个黄花大闺女,你呢?你能找到怎么样的?”姚家确实怕金茉莉跑了,毕竟娶妻要花很多钱,而且后娘肯定不会对姚小宝好。 姚小宝现在是姚艄公夫妇的命根子! 但金茉莉真要走了,以姚家的家底,给姚振富娶个穷人家的姑娘还是没问题的,金茉莉就不一样了。 那些没钱的汉子肯定愿意娶金茉莉,但比姚家富裕的人家,除非那男的年纪大了或者死过老婆,不然不可能愿意娶金茉莉。 金茉莉被金大伯母训了一通,到底还是回了姚家。 不过她哭了一宿,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比不上金小叶…… 当初黎青执失踪的时候,金小叶都没有哭一宿。 那天黎青执没回来,她马上就带了村里人去找,第二天又去县城找…… 连着找了几天没找到人之后,她就开始琢磨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了。 至于哭,那有啥用? 这个晚上,金小叶有点兴奋,很晚才睡,第二天一大早她又早早起来,然后去铺子里忙活去了。 她都没空做早饭,让黎青执去外面买点包子回来吃。 对此,黎大毛黎二毛特别高兴。 他们不嫌弃喝粥,但包子肯定更好吃! 黎青执吃过包子,把三个孩子送去学堂,然后就去了县衙拜见苟县令,打算跟苟县令聊聊。 今天下午,他还要去见彭景良等人……接下来几天,他会非常忙。 临湖县 苟县令很快就让人把黎青执请了进去。 他气色不是很好, 但看到黎青执的时候,脸上还是露出笑容来:“贤侄,昨日幸亏有你!” 说完, 苟县令就叹气:“我自认公平公正, 可昨日那些人……他们实在过分!” 黎青执道:“大人, 那些人大多跟孙举人有旧, 您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崇城县的百姓,可都敬仰着您!” 黎青执这半年跟苟县令的接触不算少,他早就发现了,苟县令是个很在乎名声的人, 也在意他人的看法。 苟县令还受不了被人批评……他之前的人生,应该挺顺利的。 想也是,现在的科举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考进士比现代考清华北大还难……苟县令家境不错还考上了进士, 他的人生能不顺利? 黎青执安慰了苟县令一番, 苟县令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跟黎青执说他要宴请那些通过了县试的学子。 黎青执闻言道:“大人,既然您心气不顺, 这次县试取中那个孙举人的学生, 就不要请他了。” “会不会不太好?”苟县令问。 “他当众说您徇私舞弊, 为何还要请他?”黎青执反问。 反正要是他, 肯定不请。 苟县令想了想,笑了:“也是, 我何必请他。” 那人家境一般学问也一般,将来大概率不能报复他,既如此……他都被人骂了, 何必再宴请此人? 据他所知,那人还之前还写了一些诗文骂他! 苟县令跟黎青执聊过,心情便舒畅起来,又道:“贤侄,你已及冠,却未曾取字,可愿意让我为你取字?” 黎青执一脸感激:“多谢大人!” 黎青执确实没有字,在大齐,男人及冠的时候,长辈会为他取字。 当然也就是读书人,或者那些高门大户会取字,庙前村的男人,除了姚振富都是没有字的。 原主家里出事的时候才十七岁,自然没有字,后来又发生了意外……黎青执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字。 因为朱寻淼徐启飞都还没有字,所以黎青执之前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但他确实该有一个字。 苟县令要给他取字,再好不过。 苟县令问:“那我等明日宴会之时,当众给你起……你想要怎么样的字?” 苟县令不可能给他起个寓意不好的字,黎青执当即表示自己什么都可以。 苟县令道:“那我今日就多想想,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起一个好字!” “多谢大人!”黎青执再次道谢。 黎青执在县衙待到中午,把苟县令哄高兴,又跟苟县令一起吃了顿饭才离开。 从县衙出来,黎青执就去了附近的客栈,找彭景良等人。 昨日他跟彭景良他们聊了很久,提到了之前张知府来崇城县的事情,彭景良他们就想去新码头那边看看。 洪晖把彭景良他们请来崇城县之后,带他们去看了一些风景,但那些风景并无出奇之处,相比之下,彭景良等人对正在建设中的新码头更感兴趣。 尤其是张知府曾在那里义诊。 黎青执来到客栈,就被告知彭景良等人一直未曾下楼。 “那几位秀才公一直在屋里看书,饭菜都是我端上去给他们吃的!真不愧是府城来的秀才老爷,读书就是用心。”店小二领着黎青执上楼,路上一直在夸彭景良等人。 黎青执有些讶异,彭景良他们读书这么刻苦,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等他敲过门,得了彭景良的回应之后推门进去,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彭景良他们哪里是在用功读书,分明就是在看话本,那话本还是他写的! 就在他忙着准备县试的时候,朱前找书店,将他给苟县令写的故事全都印了出来。 这年头印书速度较慢,因而不久前才印好。 据他所知,这些书现在还没有开始售卖,彭景良他们手上的书,应当是朱前送的。 而彭景良他们一直没下楼,就是在看书。 “黎兄,你写的这故事实在好看!”彭景良看到黎青执有些兴奋。 他的老师平日里管他很严,他以前都没看过什么话本,现在看到黎青执写的这几个故事,当真是喜欢到了极点。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还有人道:“我都不想出门了,就想一口气将之看光。” 他们是早上拿到这几本书的,现在都还没看完。 黎青执问:“诸位可还要去新码头那边?” 这几人立刻道:“要去。我们最先看的,便是张知府的故事,今日一定要去看看那新码头。” 朱前送书的时候,给他们一人送了一套,而他们不约而同,先看了张知府的那本。 这故事当真是跌宕起伏,有意思极了! “我朋友已经找好了船,我们一道过去吧。”黎青执道。 黎青执说的朋友,其实就是朱寻淼。 昨日黎青执跟彭景良等人交谈的时候,朱寻淼一直在旁边,当时他就说了可以帮忙安排合适的船。 彭景良等人拿着书,跟着黎青执下了楼。 这酒楼旁边就有个河埠头,朱家的船就停在那里。 朱家有好几艘船,朱寻淼找来的这艘就是之前曾借给苟县令的那艘,非常符合读书人的审美。 不过彭景良几人没怎么欣赏,上船之后,便开始看书。 岸边的百姓瞧见,少不得又要感叹几句:“这几人读书当真用功!” 黎青执就跟他们不一样了,他上船之后,一直在吃东西。 朱寻淼准备了很多点心放在船上,这些点心的味道都非常好。 其中有一样本地称之为“还汤油条”的点心,黎青执更是格外喜欢。 这点心,其实就是将油条切段,再放进油锅复炸,一直炸到无比酥脆为止。 当然朱家准备的这点心并不是真的用油条炸的,它的外表要精致很多,当然内在一模一样。 黎青执“咔嚓咔嚓”吃了很多。 彭景良看了黎青执几眼,也拿了点心吃,还道:“黎兄,与你一道,比跟那洪晖在一起要轻松许多。” 洪晖会摆架子,他们说话做事,便也讲究起来,但黎青执不同。 黎青执都能在他们旁边不停地吃东西! 众人很快就来到了新码头那边。 普通百姓想要挣到钱不容易,现在县衙给他们一个月一两银子让他们干活……大家都干得格外卖力。 彭景良等人都是见过老百姓服徭役之后干活的场面的,那些百姓并非全部面黄肌瘦,但干活的时候,瞧着全都有气无力。 眼前这些人却不同,他们干活都很卖力! 看到他们,这些人还笑着跟黎青执打招呼。 彭景良等人纷纷开口:“这崇城县,治理得真不错!” “苟县令是个好官!” “我要作诗一首!” “我要画个画1” …… 这些人兴致大发,让书童取出工具,便开始写诗作画。 黎青执有点佩服他们。 他在看了大量诗作之后,勉强也算是会作诗了,之前县试时他写的诗不说多么精妙,但也还算不错。 但他完全没有看到什么就作诗的雅兴。 相比之下,伙房那边传来的阵阵香味更让他向往,他还挺想尝尝大锅菜的。 黎青执这天是吃过了饭才回家的,一回家就听金小叶说,她已经找了二十个女工来家里干活,还打算再从庙前村招十个。 “这么快就招到人了?”黎青执有些惊讶。 这是古代,女人们普遍是要做家务的。 也因为这是古代,她们要做的家务远比现代多。 比如在现代,做饭只要洗好米放电饭煲,按下按钮就行,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在这时候……做饭那是要看着柴火的! 因为这个,之前黎青执挺担心的,怕金小叶招不到人。 金小叶道:“我说来我这里,勤快点的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就都想来,她们家里人也乐意她们出来。” 普通人家并不富裕,家里的女人能挣到钱,没人会拦着。 至于家务孩子,总有办法的。 在县城,一些女人挣得多了之后,她们男人甚至愿意把家里的活儿全干了。 黎青执一想也是,一个月二两银子……那些女人去给大户人家当奶娘当下人,一个月也不一定有这么多钱,当奶娘还要抛下刚出生的孩子不能回家。 金小叶又道:“庙前村的人,我打算全招没成亲的小姑娘,到时候就跟她们的父母说是招学徒,不给工钱,等她们来了,我再看着给她们钱。” 这当爹娘的并不都是好的,有些爹娘对子女,尤其是女儿毫无慈爱之心。因为他们觉得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将来不是自己家的人。 金奶奶就是这样想的,金小叶当初没少因为这个受委屈。 现在她就想帮一把村里没成亲的小姑娘,她们在她这里挣到钱,以后的选择也就能多一些。 金小叶说了不少,黎青执一直认真听着,时不时给予支持。 金小叶这想法挺好的。 两人说过话,黎青执就去洗了个澡。 他吃得多,代谢非常旺盛,几天不洗澡,身上就能搓下一层泥。 自从搬来县城有了条件,他几乎每天都会洗澡。 第二天上午,黎青执又带着彭景良他们逛了逛县城。 彭景良他们对崇城县挺喜欢的,对苟县令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崇城县的百姓都满脸笑容,还对苟县令充满敬意,这足以证明苟县令是个好官。 “崇城县真不错,”顾秀才感叹,“我们临湖县的百姓的日子,过的就没那么好了。” “顾兄是临湖县的?”黎青执问。 “对,我是临湖县的,不过长居府城。”顾秀才道。 黎青执笑道:“我之前去过临湖县,那边风景不错。” 原主挖石头,其实就是在临湖县。 也不一定是临湖县,临湖县旁边还有个不属于禾兴府的县城,原主具体是在哪里挖石头的,黎青执不是很清楚。 原主当时都没机会接触外人,以至于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不过原主是穿过临湖县逃回家的,这点可以确定。 当时原主跟乞丐无异,整个人神志也不是很清楚,幸好有临湖县的百姓看他可怜,给了他一些吃食,他才能强撑着回家。 不过按照当时原主看到的情况来看……临湖县的百姓的生活,是比不上崇城县的。 原主当年一路逃难,最后选择在崇城县定居,就因为这里相对而言是个好地方。 黎青执跟顾秀才聊了几句临湖县,不免想起张知府。 他之前给张知府写了一封信,也不知道张知府有没有派人去临湖县做调查。 张知府当然派人去临湖县调查了。 他不知道给他写信的人是谁,但那人将临湖县那些挖石头的百姓的模样描写得极为凄惨……张知府回到省城之后没多久,就安排了自己的心腹去临湖县查探。 这一查探,他不仅发现那些挖石头的人的日子过得很惨,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事情。 张知府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过年以及各县举办县试,一直到现在,张知府都还没做什么。 今日,张知府早早起来,就开始处理各种杂事,正处理着,便看到临湖县的县令说今年闹虫灾,临湖县的茶园歉收,希望能减免相关税收。 差不多的折子,张知府去年见过。 当时他觉得这县令体恤百姓,也就帮着给朝廷上书,最终减免了临湖县的部分税收,但现在…… 张知府将此事放在一边,打算等下再定夺。 然后他就看到了苟县令的折子,说是有学子诬陷他徇私舞弊,希望张知府派人彻查,还他清白。 张知府立刻就找人询问此事。 崇城县离府城不算远,县试放榜时出事的事情早就传到府城了,在传播过程中,还夸张了一些。 现在府城这边都知道,崇城县出了个了不得的案首,有过目不忘的才能,彭景良跟他比试才学,甚至比不过他! 黎青执还未去过府城,但府城的人已经知道他了,还都对他很好奇。 当然也有人很恼怒,比如彭景良的老师,就觉得黎青执居心不良,踩着彭景良扬名。 张知府看过黎青执的字,很欣赏黎青执,听闻此事,便道:“黎青执确实当得起案首,那孙举人的学生有些过了。” 张知府对孙举人印象不好,又清楚黎青执的才学,自然也就不觉得苟县令徇私舞弊。 不过无凭无据,他也不好下定论。 想了想,张知府道:“崇城县之事,便让临湖县县令去查吧。” 崇城县这事情,不能让苟县令自己查,得让别人查才行。 按照以往惯例,一个县出了问题,知府会找另一个县的县令去查。 至于这次为何让临湖县县令去查……他想找人查一查临湖县。 这么想着,张知府又开始修书,让苟县令去临湖县查茶园遭虫灾一事。 苟县令去了临湖县之后,临湖县那些人的目光必然落在苟县令身上,到时候他的人,便可以暗中行事。 做了决定之后,张知府轻松不少。 他有些疲惫,想休息一番,以前他都是王博瀚下棋,但现在…… 张知府想了想,最终决定去戏园子听戏。 江南的戏跟北方完全不同,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等张知府进入戏园坐下,听人报出那出戏的名字,瞬间就后悔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戏园子唱的,竟然是他去崇城县查探新码头,最终惩治了孙举人的事情! 张知府不爱听那些情情爱爱的戏,但对一些歌颂清官的戏很喜欢。 他觉得为官之道,就是要为百姓谋福。 可现在戏台上那个人演的是他……张知府尴尬不已,恨不得马上就走。 但此时,戏园子里已经坐满了人,他独自出去必然引人注目……在府城,可是有不少人认识他的! 张知府只能如坐针毡地继续往下听。 取字 张知府听戏的时候特别不自在, 但戏园子里的其他人不同。 这年头的戏,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现在出了个新戏, 这新戏的剧情还那么有意思…… 一开始看到孙举人打算使坏, 他们咬牙切齿。 后来看到孙举人的人认错人, 他们忍俊不禁。 等一切真相大白, 他们更是纷纷叫好。 “好戏!” “这戏好!” “这崇城县的苟县令和知府大人,都是好官啊!” …… 人们还议论起来:“你们知道吗?苟县令的戏不止这一出,听说还有新戏在排。” “还有新戏啊?到时候我一定来看!” “我也要来看。” …… 戏园子里的人都很高兴,张知府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想要掩面出去,但周围那么多人, 他鬼鬼祟祟地出去大家肯定都盯着他看…… 张知府只能尴尬地坐在原地,准备等其他人走了再走。 “这位老伯,你怎么了?”有人担心地看向张知府。 张知府满头白发, 一看年纪就不小了, 又一动不动坐着……这人还以为张知府不舒服。 “我没事。”张知府盼着这些人快些离开, 偏偏这些人都不急着走。 那人还对他道:“老伯, 你知道吗?我见过张知府。” 张知府如临大敌。 这人又道:“之前我远远瞧过张知府,张知府长得真高大, 他真是个好官……” 张知府:“……” 张知府正庆幸这人没有认出自己, 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知府大人?” 张知府抬头, 就见府衙的一个胥吏站在远处, 好奇地往他这边张望。 张知府想也不想,快步往外走去。 幸好他之前扭伤的腰已经好了, 不然怕是逃不掉。 只是……想到之前那些百姓口口声声说他是好官,张知府皱眉看向临湖县所在的方向。 张知府纠结的时候,崇城县, 苟县令却正在宴客。 除了这次考过县试的学子以外,他还请了彭景良等人。 宴客的场地,是新码头附近朱前刚建好的园子,一应酒水也由朱前提供。 苟县令如今变了心态,没让朱前准备太多东西,一些昂贵的食材也不让朱前使用。 不过吃食还是管够的,黎青执每次把自己面前的点心吃光,都有人给他端来新的。 当然他并没有吃太多,这种场合,还是交际为主。 黎青执注意到,苟县令的心情已经彻底恢复,而那些应邀前来的考过了县试的学子,对苟县令都很恭敬,双方也就相谈甚欢。 “贤侄,听说你还没有取字?”苟县令笑着看向黎青执。 “是的,大人。”黎青执连忙道。 苟县令道:“不如我给你取个字?” “多谢大人!”黎青执作揖行礼。 苟县令昨晚上想了很久,给黎青执想好了一个字,但此刻他沉吟片刻,装作是自己现场想出来的:“青霄直上九重天,子霄如何?” 黎青执,字子霄……黎青执当即向苟县令道谢。 “霄”这个字确实不错,在大齐,霄时常被用来指代朝堂。 最重要的是……青霄直上,原主本名李直。 苟县令办的这宴会,称得上宾主尽欢,不过那个没有被苟县令邀请的人,就不怎么愉快了。 那人是孙举人的学生,孙举人出事后,他本就受了一些闲言碎语。 本来这次县试,他要是什么都不做,以后完全可以好好去参加府试院试,以他的学识不一定能考上举人,但考个秀才还是没有问题的。 偏他一直为孙举人抱不平,县试之后,还被洪晖推到台前,当众指责苟县令…… 他今后,怕是走不了科举道路了。 不过黎青执觉得这人是活该。 张赟权之前在崇城县,真的就是扫黑除恶的对象,孙举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说别的……包括孙举人在内,崇城县一帮乡绅占了崇城县大片良田,却根本不交粮税! 朝廷给普通百姓定下的粮税其实很少,但这些乡绅想法子不交税之后,崇城县为了能上交足额粮税,少不得就要让老百姓多交税。 而老百姓压根没法反抗,毕竟这帮乡绅和县衙的胥吏相互勾结,收税是他们收的。 这群人,说白了就是一群压榨百姓的蛀虫,这人倒好,之前竟然还写诗作词为孙举人和张赟权说话! 这样的人真要当了官,又是一个孙举人。 崇城县这边主要喝黄酒和米酒,黎青执喝了一些,但没多喝。 他对酒精兴趣不大。 苟县令是下午办的这宴席,众人还一起吃了晚饭,而等吃过饭,朱前就找了人,送黎青执他们回去。 黎青执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金小叶还没有睡觉,点了灯正在清点布料。 黎青执见状上前帮忙,顺便跟金小叶说白天的事情,自然也说到了苟县令给他起的字:“小叶,县令大人给我起了个字,叫子霄……” “这字好听!”金小叶念了几遍“子霄”。 等黎青执说完,金小叶就开始说她白天都干了什么,她今天挺忙的,不仅进了布料回来,还回了一趟庙前村招人。 说起这事儿……金小叶突然道:“阿青,你知道吗?金柳树跟金茉莉也打算来县城做生意了!” 黎青执有点惊讶:“他们打算做什么生意?” 金小叶道:“他们想在码头那边卖吃食。” 黎青执想了想:“要是踏实肯干,应该能挣到钱,就是不多。” 在崇城县的码头那边,卖吃食的人不少,市场差不多已经饱和了。 这种情况下去卖吃食…… 摆个小摊子卖吃食成本不大,只要不一次做特别多的吃食,是不会亏本的,但挣得也不会太多。 “我也这么觉得,我以前就想过要去卖吃食,但我家菜地就那么一小块,粮食也不够吃……我算了算,去卖吃食挣不了多少钱。” 金小叶以前跟着金大江出去干活,学过做大锅饭,做的还挺好吃。 但去码头那边卖吃食……如果用的是自家的粮食自家地里的菜,家里还有人给她帮忙,那绝对是能挣钱的,但他们家当时没有地,还没人给她帮忙,她也就放弃了这念头。 现在金茉莉和金柳树去做这生意还挺好的,毕竟这两人家里的粮食都有富裕,地里的蔬菜也一直吃不完。 家里有地就是好! 黎青执和金小叶聊天的时候,金小树家,此刻挤满了人。 今天白天金小叶回了一趟庙前村,跟庙前村的人说了两桩事。 其一,是去年金小叶他们种着的六亩地,今年全都要租出去。 其二……金小叶在县城开的绣坊,打算在他们村招十个学徒女工。 在庙前村,有些人家地很少,得知金小叶要把那六亩地租出去,他们都很兴奋,争着抢着想要租。 学徒工就更不用说了,家里有女孩的人家,都想让自己女儿去当学徒工。 对普通百姓来说,去县城的铺子里当学徒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之前,赵老三就一直想送赵小豆去当学徒。 但县城招学徒基本上都是招男孩,招的还很少,他们轮不上。 现在金小叶招女孩儿当学徒……多好啊! 家里的女孩儿去绣坊当学徒,家里就省了一个人的口粮,女孩儿学到手艺之后,将来嫁人都能嫁得更好! 更何况这是去县城做工,说不定她们还有机会嫁在县城! 至于安危问题……他们对金小叶还是很信任的,而且金小叶都说了,这些女孩儿可以早上跟着金小树去县城,晚上再跟着金小树回来。 “小叶这是想帮衬着我们呢!” “我女儿还小,也不知道她要不要。” “我想租她家的地……” …… 金小叶只在庙前村稍稍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让村里人晚上去找金小树报名,于是这天晚上,就有无数人挤在金小树家。 金小树一直觉得自己的房子挺大的,但现在……他的房子还是有点小。 金母烧了一大锅水,给那些年纪大的倒了茶,至于那些年纪轻的……别说茶水了,凳子都没有。 “我家妮儿手巧着呢,让她去吧。” “我家红红的手那才叫巧!” “妮儿和红红哪里比得上我家小翠。” …… “大家都别急,我给你们记一下,明天拿去让我姐选。”金小树道。 村里人闻言,一个个乖乖地排队报名。 方锦娘是识字的,她拿了纸笔,将来报名的人的女孩儿的名字一一记下。 庙前村那些家境好的人家,觉得让女孩儿学一门手艺去县城见见世面很好,就都来报名了。 至于那些家境不好的……把女儿送去县城,给家里省把米也是好的。 庙前村的小姑娘基本都报了名,幸好金小叶对年龄有要求,因此最后算下来,也就十九个人。 至于他们家的地……金小叶的地要出租,金小树也一样,他们两家一共九亩地,金小树将之分成三份,租给了三户人家。 第二天,金小树就将名单给了金小叶。 庙前村的人金小叶都认识,名单上的这些小姑娘,基本上都是金小叶看着长大的。 村里人也识趣,那些跟她关系不好的并没有来报名……想了想,金小叶道:“让她们都过来吧,不过你的船装不下这么多人,到时候得让金桑树帮着送人。” 金小树道:“也不用……姐,你的铺子能打地铺,有些人是愿意住在县城的,还说可以帮你做饭洗衣服。” 因为金小叶说只要十个学徒,村里人怕他们家的女儿选不上,就有人说他们的女儿可以不回家住在铺子里,帮金小叶干家务活。 “那些女孩儿也愿意?”金小叶问。 “谁不想来县城呢!”金小树道:“而且她们在家也要干活。” 其实去庙前村招学徒的如果是别人,村里人肯定是不敢让自家女儿去做工的。 但现在来招工的是金小叶! 这些女孩儿,有一半都姓金,跟金小叶是本家,他们相信金小叶不会对这些女孩儿不好。 而且一个村住着,金小叶真要苛待他们女儿,他们领回去就行了。 “让她们全都来吧。”黎青执道。 金小叶招的学徒,要求十二到十六岁。 这放在现代是招童工,是黑心资本家。 但在这个时代……这其实是可以改变这些女孩子的命运的。 金小叶想了想道:“那就她们都来吧,到时候一部分人可以住在铺子里。” 住铺子里肯定不舒服,但庙前村大部人家挺穷的,就住个茅草屋,有些人家还要跟家里的牲畜一起住或者就隔着一堵墙。 每天都要闻着臭味入睡就算了,蚊虫还特别多。 对她们来说,住铺子兴许更舒服。 “小叶,我们铺子的二楼挺大的,可以找木匠做几张上下床放着,白天用布帘子遮起来,晚上给她们睡。”黎青执道。 “什么上下床?”金小叶问。 黎青执简单解释了一下上下铺是怎么样的。 金小叶道:“可以去做,这么一来……估计都愿意住铺子里。” 多好的条件啊!这些女孩儿在家里的时候,可不一定有自己的床。 说起来,她以前逢年过节去做帮工,都是没有床的,只能在地上铺好稻草打地铺,被子还要自己带过去。 黎青执帮着金小叶打理铺子的时候,苟县令接到了张知府送来的信,让他去临湖县调查茶叶歉收一事。 苟县令看到这信,顿时有点激动。 知府大人肯定怀疑上临湖县县令了!找他去查的话……这是知府大人对他的信任! 苟县令立刻就让人去给他收拾行李,准备去临湖县。 临湖县挨着笠湖,有山有水风光远胜一马平川的崇城县,他可以趁此机会,前去游玩一番。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段难得的假期。 苟县令正高兴,突然想到了什么,找来下人,让下人去把朱寻淼和黎青执找来。 他得了朱前不少好处,黎青执又处处帮他……这次去临湖县,他可以把黎青执和朱寻淼带上。 黎青执和朱寻淼的学问都不错,但在作诗上有所前欠缺……他打算带着这两人一起去,顺便指点一下他们。 有他指点,他们在府试时,表现肯定会更好。 黎青执匆匆去见苟县令,然后就得知苟县令要带他去临湖县。 黎青执微微一愣。 苟县令道:“子霄,这次去临湖县调查,前后加起来最多十日,不会耽搁你参加府试,这一路我还能教你诗词策论……” 黎青执一听,就知道苟县令是为了他好,才想带上他。 而他也是想去的。 黎青执当即向苟县令道谢,并恭维了苟县令一番。 不多时,朱寻淼也来了,得知此事,朱寻淼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日便出发!”苟县令兴冲冲的。 黎青执道:“大人,此去临湖县,我们要不要带上一二好手?” 崇城县相对而言是安全的,但临湖县……黎青执觉得最好能多带点人。 “我到时候会带两个护卫,再把丁喜叫上。”苟县令道。 黎青执给朱前写的自传苟县令很喜欢,后来得知黎青执还给丁喜写了自传……他立刻就将丁喜的自传借来看了。 丁喜的自传,苟县令看得热血沸腾,在他心里,丁喜是武艺高强的高手。 苟县令那两个护卫实力不差,再加上丁喜也还可以了。 临湖县的人再怎么猖獗,也不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黎青执没有再说什么,开始琢磨要带的东西。 这次去临湖县,他不打算轻举妄动,但可以看看临湖县的情况。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的府试,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跟苟县令多学些东西。 李秀才有丰富的参加府试院试的经验,但考上秀才之后,他还要参加乡试考举人。 考举人的经验,李秀才是有所欠缺的。 女工 黎青执和朱寻淼一起从县衙离开。 朱寻淼年纪不大, 因为要读书以及朱前担心他的安危,他以前只去过府城。 这次要去临湖县,还要跟着县令大人查案……朱寻淼非常兴奋。 “黎兄, 这次出门你打算带什么东西?”朱寻淼问黎青执。 黎青执这身体的原主曾逃难数月, 他知道出门都需要什么, 也就简单说了说。 朱寻淼道:“我记下了, 到时候就都带上,可惜启飞不能跟着一起去……” 徐启飞跟朱寻淼关系很好,但苟县令跟徐启飞不熟,不可能在去临湖县的时候带上徐启飞。 “这一路县令大人讲解的知识,你可以拿笔记下, 回来再告知启飞。”黎青执道。 朱寻淼家学渊源,办事也非常妥帖,能把人照顾得很舒服。 但他面对苟县令的时候有些拘束, 苟县令对他也就感官平平。 要是这一路, 他都拿了纸笔记录苟县令传授给他的知识, 苟县令必然对他好感大增。 黎青执给他提这么个建议, 也是为了他好。 至于黎青执自己……苟县令已经对他充满好感了,他接下来不需要多做什么。 “我会的。”朱寻淼应下。 黎青执近来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他看起来依然瘦, 但皮肤下已经有了肌肉。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重视, 现在既然身体好了, 他自然也就愿意多运动。 因此, 在朱寻淼提出要坐船回去的时候,黎青执拒绝了, 打算走回去。 “那我跟你一道!”朱寻淼道。 两人一起往前走,路过崇城县的码头。 现在是农历三月,天气刚刚好, 码头上来往的人也就非常多,黎青执看了一眼,发现金柳树和金茉莉正在角落里摆摊。 这两人动作挺快的。 他们是新来的,很多人愿意去尝尝鲜,再加上金柳树一直在招揽客人,生意还算不错。 黎青执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往家里走去。 他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后,每天都在家里住,这次要离家十来天……黎青执有点舍不得。 但那是临湖县,还是要去看看的。 黎青执回家的时候,金小叶在县城招的那二十个女工已经在了,甚至已经开始上手干活。 金小叶虽然将女工招到了家里干活,但还是按件算工钱的,只是女工来她这边,她会管饭,还会有一些别的补贴。 这在现代啥也不是,但管饭这事儿,对这时候的人来说诱惑挺大的。 不过现在铺子里乱糟糟的,正式开始上工要等明天。 到时候,金小树和金桑树还会把庙前村的那些女孩儿送过来。 原本金小叶是打算招两个婆子做饭的,但现在从庙前村过来的女孩有点多,还要住她这边,她就不招人了,打算到时候让这些女孩轮着做饭。 她想要的做杂活帮着穿针的人,到时候也从这些女孩中间挑。 金小叶很忙,身边还围着一群女人,黎青执也就没有过去打扰,进了后院。 他进去的时候,黎大毛黎二毛正跟赵小豆下五子棋。 他们每次都是两个人玩,其中一个人输了之后,那个原先轮空的就顶上去。 黎大毛黎二毛比赵小豆要小好几岁,黎青执又跟赵小豆谈过,不许他让着黎大毛黎二毛,因此前几个月,赵小豆几乎不会被替换下来,往往是黎大毛先跟他玩,输了之后换黎二毛跟他玩,等黎二毛输了,再换成黎大毛…… 但最近,赵小豆也会时不时输一盘。 黎青执见三个孩子下棋很专心,就在旁边看着没有上前打扰,一直到正在下棋的黎二毛输了,他才道:“大毛二毛,爹回来了!” 黎大毛黎二毛看到黎青执,立刻扬起笑脸冲过来:“爹!” “今天在学堂里过得怎么样?”黎青执问他们。 黎二毛大声开口:“过得很好!” 黎大毛黎二毛很喜欢去学堂。 一开始,是因为黎青执会跟他们一起去。 学堂里有很多孩子在读书,但只有他们的爹跟他们一起! 先生让他们玩的时候,他们可以去看看爹,他们爹还会给他们好吃的,会跟他们说说话抱抱他们……学堂里别的孩子,不知道多羡慕他们,还有人回家后撒泼打滚想让自己的爹也到学堂里读书。 至于现在……自从他们爹考上案首,学堂里的孩子比之前更羡慕他们。 黎大毛还好,黎二毛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张口闭口就是“我爹”。 黎青执蹲下身跟他们亲昵了一下,然后才道:“大毛二毛,爹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啊?”黎二毛问。 黎青执道:“爹要出一趟门,要走好几天……” “爹,我能跟你一起去吗?”黎大毛抓住了黎青执的衣袖。 “不行,爹有正事要做……”黎青执给他们解释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情。 黎大毛黎二毛神情都很低落,但因为黎青执解释清楚了,倒也没有闹着一定要跟去。 黎青执道:“大毛二毛,等爹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们带好吃的。” 黎大毛突然道:“我不要好吃的,只要爹你回来就行。” 黎二毛眨了一下眼睛,跟着道:“爹,你不要再被人抓走了。” 黎大毛点点头:“爹你一定要小心坏人。” 黎青执听他们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之前那几年没爹的日子,多多少少给这两个孩子带来了一些伤害。 黎青执将他们搂在怀里:“放心,爹不会被人抓走的。” 黎二毛突然“嗷”的一声哭出来,紧跟着,黎大毛的眼泪也“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黎青执心疼极了,小心翼翼地哄起来,结果他越哄,两个孩子哭得越厉害。 这两个孩子在黎青执面前没怎么哭过,这次,算是将积压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爹……” “爹你要快点回来啊!” “呜呜呜,爹……” …… 金小叶听到哭声,拿着剪刀匆匆赶到后院,就见父子三人正抱头痛哭。 “你们怎么了?”金小叶问。 黎青执道:“我要出个门。” 黎青执说了自己要跟着苟县令去临湖县的事情。 金小叶问:“你之前就是被抓去了那边挖石头吧?” 黎青执点了点头。 金小叶沉默片刻,道:“你一定要小心。” 金小叶这几天兴致昂扬,打算大干一场,但现在听到这消息,心情却低落下来,不免有些担心。 不过她没跟两个孩子一起哭,而是道:“我去给你收拾衣服,再给你藏点东西!” 说完,金小叶就去找了方锦娘进来,让方锦娘给黎青执做一条能往里藏银子的发带。 除此之外…… 之前丁喜曾说过,他们这些行走江湖的,有时候会在鞋子里藏铁片,在危险的时候有大用……金小叶就亲自把两个薄鞋底缝成厚鞋底,还在中间藏了她之前就找人买好的铁片和金叶子。 她一直想出远门看看,少不得就做了点准备。 这鞋子,她还刻意用旧布做了鞋面,免得有人抢黎青执的鞋。 此外,她还不忘反复叮嘱:“阿青,出门在外你千万不要逞强,别跟人打架,遇到危险直接求饶就成……” “我会的。”黎青执道。 黎青执的心情非常好。 以前,不管他接下来将要面临怎么样的危险,都没有人关心他。 可现在,他只是出个门,还是跟县令大人一起出门的,金小叶和两个孩子却这样担心…… 黎青执最终收获了一条里面藏了很多银瓜子的发带,还有一双藏了铁片的鞋。 这鞋很有分量,再加上那铁片比鞋底小不了多少……黎青执觉得自己穿着这样的鞋,找好角度踢人,被他踢了的人肯定会被铁片伤到。 第二天一大早,黎青执就起来了。 苟县令要等快中午的时候才出发,他也就不着急,起来后还帮着金小叶做早饭。 以后,县城那些不住铺子的女工,他们会一天管两顿饭,大概七点多提供早餐,十二点左右提供午餐,晚上让她们回家吃。 这些女工基本上都是已经成亲的,她们也不乐意整天耗在铺子里。 至于那些住在铺子里的学徒,他们还包晚饭,大概傍晚五点吃。 最近天气转热,天亮的也就早了,按照现代的时间算,五点多天就开始亮了,天黑则要等傍晚六点。 等到了夏天,日头还会越来越长……这个时间吃饭,对大家来说是最舒服的。 就是这么多人的饭,做起来挺麻烦,金小叶甚至不得不找人多搭了两个灶台,多买了两口大锅。 幸好厨房够大,放得下。 “家里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幸好吴白川这次提前给了大半货款。”金小叶叹气。 这几个月,她们家花销特别大,现在要购买布料,更是花了不少钱。 因为没钱,找木匠做上下床的事情都被搁置了,暂时只能让那些女孩儿打地铺。 “过些日子,我想办法去挣点钱。”黎青执道。 金小叶忍不住笑了:“挣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 “好。”黎青执笑起来。 早上金小叶没做什么复杂的菜,就只用新买的两口比寻常铁锅要大不少的大锅做了两锅粥,又用厨房原有的小锅煮了五十个鸡蛋,炒了一锅咸菜。 正做着,金小树和金桑树载着庙前村的十九个女孩子过来了。 这些女孩子都很瘦,这年头就没有胖子。 其中四个看脸色看穿着打扮,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剩下那些人却都黑瘦黑瘦。 所有人都选择了住金小叶这边,也就都带了铺盖,前面那四个女孩儿的铺盖瞧着挺好的,剩下那些人的铺盖却破破烂烂的,甚至还有几个人没有铺盖,说是跟人说好了,挤一挤睡。 金小叶瞧见她们,就想到了自己的以前。 她当初也连件新衣服都没有。 “你们找地方放下铺盖,来喝粥吧。”金小叶笑道。 这些女孩儿找地方放了东西,就来排队喝粥了。 金小叶自己就是农村的,她知道这个年纪的人,就算是女孩子饭量也大。 她特地去买了一些新码头那边用来分饭的陶盆,给她们盛上满满的粥,再舀一大勺咸菜放她们的粥上,最后还给她们一人一个鸡蛋。 这些女孩儿惊喜极了。 这粥是白米粥,不是糙米粥! 这也就算了,竟然还有鸡蛋! 即便那四个家境不错的,在家的时候也不能天天吃鸡蛋,鸡蛋是要拿去卖钱换盐的。 白米粥本就好喝,更不要说还有鸡蛋……她们都吃得很满足。 县城的那些女工对这样的伙食也非常满意——她们家境普通,平日里在家很少能吃上荤腥。 金小叶一开始,其实有点舍不得给她们这么吃,毕竟她以前去做帮工,吃的并不好。 但黎青执说给女工吃好点,人家干活更卖力……她咬咬牙,打算早上都给个鸡蛋,中午就像新码头那边一样,做一个带肉的菜给她们吃。 今天金小叶没做别的,她跟黎青执也就跟着喝粥吃鸡蛋。 多煮的鸡蛋,金小叶还给黎青执装上了,让黎青执带着在路上吃。 吃过早饭,金小叶把黎青执的行李搬到金小树的船上,然后黎青执先坐船送两个孩子去学堂,再坐船去县衙。 金小叶没有去送,她太忙了。 而且该交代的,她都交代了,昨晚上还跟黎青执说了半宿的话…… 见女工们吃好了,金小叶让她们去干活,然后又让那十九个女孩儿轮流烧水,轮流洗澡。 金小叶虽然跟庙前村的人说她是招学徒,不会给工钱,但她其实是打算给钱的。 不过看这些女孩子的样子……她打算头两个月,就先不给钱了,倒是可以给她们做两身衣服,做两双鞋,置办点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脸盆之类。 这些东西都直接给她们,她们多攒几个月,就能攒出体面的嫁妆来了! 庙前村的这些女孩子,她们中有些人以前从没来过县城。 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她们心里特别忐忑,怕到了金小叶这里,日子会不好过。 她们中有个女孩子尤其害怕。 这女孩子是金小叶的远亲,叫金猫儿。 金猫儿以前曾被爹娘送去别人家当童养媳,因为她不是亲生的,那家人对她特别不好,根本不让她吃饱,她当时饿狠了,只能去地里挖别人种下去的蚕豆吃。 她挖蚕豆吃的时候被种地的人瞧见,那人骂了她一通之后告诉了她娘,她娘哭了一场,把她领了回去,但她在家依然吃不饱。 倒也不是爹娘亏待她,她爹娘也都吃不饱……她们家就一亩水田。 这次被送来当学徒,金猫儿特别害怕,担心自己会过上以前给人当童养媳时的生活。 结果……她们刚来,金小叶竟然就给她们喝了热腾腾的白米粥! 金猫儿才十二岁,是所有人里最瘦小的,但她把粥全喝了,鸡蛋倒是没吃,她藏了起来。 吃过粥,金猫儿以为要干活了,结果金小叶又让她们去洗澡…… 等她们洗好澡,金小叶才带她们去干活,但她们不用干什么重活,只要动动针线就行。 这也就算了,她们干了没一会儿,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中午还又有肉吃! 金小叶学了她爹提过的,新码头那边的菜单。 今天中午,她给这些人吃莴笋叶煮豆腐,里面还有油渣和肉丁。 “这里真好啊!”有人忍不住道。 金猫儿认真点头,眼眶红了。 她们家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偶尔能吃到的荤腥,都是她和兄弟姐妹去抓来的鱼虾。 那鱼虾一点油水都没有,压根就没有猪肉好吃! 来这边做工,真的太好了! 这里简直就跟天堂一样! 至于晚上要打地铺……金猫儿家总共就两间屋,里面还养了羊……金猫儿和她的兄弟姐妹,一直都是跟羊一起住的,臭气熏天。 在干干净净的砖瓦房的二楼睡,这也太好了! 茶园 黎青执这次出门, 带的行李并不多,也就是一个背的书箱和一个拎的书箱。 他的衣服都放在了背着的大书箱里,拎着的小书箱里只放了一些杂物。 他甚至连别的读书人出门必带的笔墨纸砚都没带, 打算需要的时候蹭朱寻淼的用。 一般他也用不上, 朱寻淼接受苟县令教导的时候需要记笔记, 但他不用, 他全都能记住。 黎青执来到县衙后面苟县令住的地方,看门的人瞧见他,立刻就把他放了进去。 苟县令已经洗漱好吃好早饭,正在整理行李,见到黎青执, 就让黎青执稍稍等一会儿,还吩咐下人给黎青执上了点心。 苟县令已经发现了,黎青执特别能吃。 他怀疑黎青执肠胃不太好, 不然怎么这么能吃, 还这么瘦? “子霄, 你就带这么点东西?”整理完自己的行李, 苟县令问黎青执。 “已经足够了。”黎青执笑道。 “我的东西是你两倍还多。”苟县令感叹:“除了两个护卫,我打算再带一个小厮。” 两人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 苟县令兴冲冲地开口:“子霄, 等这次回来, 我夫人应该也到了崇城县,到时便请你和你夫人吃饭。” 苟县令的妻儿并没有随着他来崇城县。 原先是打算等苟县令在这边安顿好, 他们就过来,但苟县令刚来崇城县那会儿处处受掣肘,日子过得不痛快, 也就没把自己的妻儿叫来。 去年年底他境况好转,倒是想让妻儿过来了,但当时临近过年天气又冷,他妻儿也就没有成行。 不过最近,苟县令的妻儿已经出发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崇城县。 苟县令在黎青执面前没怎么提过自己的妻子,也不适合提,但提过他的孩子,苟县令以前忙于读书,对女色并不重视,因而只有三个孩子,一儿两女,其中儿子最大,今年十三岁。 苟县令要请吃饭,这是好事儿,黎青执当即答应下来。 两人正聊着,丁喜、朱前还有朱寻淼一道来了。 能跟县令大人一起出门,他们都很高兴,朱前还帮忙准备了船只。 苟县令带了两个护卫一个小厮,再加上丁喜、朱寻淼、黎青执,还有朱前安排的两个船夫一个小厮,他们一行一共十人。 巳时,大概十点的时候,他们的船从县衙出发,前往临湖县。 江南一个府的面积并不大,他们天黑前肯定能到临湖县。 船上有一张八仙桌,这一路,苟县令、黎青执、丁喜还有朱寻淼,就坐在桌边聊天。 苟县令对丁喜在外行走的经历很感兴趣,问了不少问题,同时也说了一些自己的经历,比如他当初去京城考科举差点没地方住,幸好他妻子娘家有些能力,最后就借宿在了一个官员家中。 朱寻淼昨日回家后,跟朱前说了黎青执让他拿纸笔记下苟县令教授的知识的事情。 朱前听完,让他只要能写,就要把纸笔拿出来做记录,于是这会儿,他就拿了纸笔奋笔疾书。 苟县令之前对朱寻淼印象不深,但此刻再去看朱寻淼,却不免越看越喜欢,又多说了一些科举相关的知识。 朱寻淼用的是笨办法,黎青执就不一样了,苟县令说话的时候,他一直观察苟县令的表情,适时吹捧几句…… 他的表情实在真挚,听得实在认真,苟县令也就格外高兴。 黎青执问起了这次的事情。 苟县令道:“临湖县的严县令给知府大人上折子,说他们临湖县的茶园遭了虫灾,想要减免茶税……知府大人肯定是不信,才让我去看看。” 说到这里,苟县令又说了些茶税相关的事情。 在前朝,茶税一直收的不多,但本朝的头一位皇帝觉得粮税要减免,好让百姓吃饱饭,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则可以多收点税。 因而在大齐,粮税十五抽一,茶税则是十抽三。 当然真到了收税的时候,几乎没有哪个地方真的按这个收,总会多收点。 收税方式,每个县也不同。 比如崇城县,一般是给各个村子摊派粮税,再让村里人将之送去仓库。 在庙前村,收税一般是村长和衙役一道收,运粮就让村里人凑钱找船运,以前负责运粮的,基本上都是姚艄公。 原主父亲所在的盂县则不同,收粮在盂县是徭役的一种,会佥派给老百姓干,这些老百姓被称为“解户”,他们收不齐粮食需要自己拿粮食补上,收完了还要负责把粮食送去仓库。 黎青执觉得会这样,主要是盂县太穷,县衙没几个人,以及盂县运输不便。 崇城县水路交通发达,运送粮食比盂县轻松了不少。 几人聊天的时候,两个船夫一直在划船,两个小厮则在船头用炉子煮茶,还做了简单的饭食。 “把船往旁边停一停,我们吃过东西再走。”苟县令道,他们要吃东西,那两个船夫也是要吃的。 吃过饭,船只继续往前,没多久,就来到临湖县。 上午苟县令跟丁喜说了不少话,但等到下午,他就没有闲聊了,开始跟黎青执和朱寻淼讲一些科举相关的知识, 考秀才对苟县令来说,已经是过于遥远的记忆,再加上他觉得这实在太过简单……他说起了乡试。 他说起乡试后,不管是朱寻淼还是黎青执都听得非常认真,朱寻淼更是疯狂地记笔记。 苟县令看了朱寻淼一眼,对朱寻淼愈发满意。 他们的船的前进速度并不快,坐在船舱里,可以看到河边的景象。 黎青执一边听苟县令说话,一边时不时看向岸边。 临湖县挨着崇城县,论自然风光跟崇城县差不多,此时望出去,可以看到大片的田野,里面种满了油菜花。 有些油菜花已经开始凋谢,也有一些油菜花盛开着,看起来非常美丽。 “东风过野柳烟深,油菜花开灿若金。”苟县令也看到了这景象,他念了两句前人的诗词,对黎青执和朱寻淼道:“子霄,寻淼,你们二人不如就做一首写菜花的诗。” 黎青执和朱寻淼当场就琢磨起来。 他们两人在诗词上天分都一般,做出来的诗词也并不让人惊艳,好在苟县令本身也是个不擅长作诗的,倒是掌握了不少作诗的技巧,也就跟他们讲解起来。 大约下午四五点,黎青执他们的船在临湖县的码头停下。 临湖县的县城看起来跟崇城县的县城差不多,不过黎青执注意到,在临湖县的码头上,干活的男人都不怎么强壮。 在崇城县,也有身形瘦弱的男人在码头讨生活,但大部分男人都是身强力壮的,这里却不同,全是一群瘦弱的男人。 而这时,有人迎上来,对苟县令道:“苟大人,我们严大人让我在这里等您!” 不管是苟县令还是黎青执,都知道他们来临湖县,瞒不过临湖县的人,其实也没想瞒。 苟县令当即笑着上前,跟对方聊起来,然后去见了严县令。 严县令明天要去崇城县调查洪晖诬陷苟县令一事,而今天,他设宴款待苟县令。 严县令是个清瘦的中年人,跟苟县令一样是同进士出身,只是他家中毫无背景,因而原先一直在一个穷县当县令,后来政绩突出,才来到临湖县当县令。 临湖县跟崇城县一样,是个富裕县城,在临湖县当县令,是个肥差。 但严县令似乎过得不太好,他用来款待苟县令的宴席并不丰盛,席间,他还抱怨了一番临湖县的胥吏。 “那些人欺上瞒下,干了不少恶事,前不久,那主簿还与人勾结,将县城一个商户逼得家破人亡,可惜我并无证据……”严县令说到后来,几乎声泪俱下。 苟县令也被本地乡绅和胥吏联手排挤过,顿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跟严县令一起大骂那些胥吏。 黎青执:“……” 他到底是在末世生活过的,很容易就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也算是会看人。 朱前和苟县令算不上百分百的好人,但也不是什么恶人,这严县令就不一定了。 苟县令这次来查案,多半查不到什么,还是要指望张知府那边。 第二天,严县令就出发去了崇城县,苟县令则在临湖县查起了茶园遭虫灾一事。 临湖县产的茶是白茶,乃是大齐十大名茶之一,而此时,正是采茶时节。 苟县令带着黎青执等人前往茶园,没看出虫灾,但茶树长得并不好,那些茶农更是穷困潦倒。 看到苟县令,还有茶农冲上来,痛哭流涕地告状,说是有胥吏多收茶税,他们苦不堪言。 苟县令闻言,立刻怒了,当即就开始为民申冤。 同一时间,前往崇城县的船上,严县令对身边人道:“临湖县的吏治一塌糊涂,就让那姓苟的去折腾吧,我找了好几个苦主跟他告状,够他忙的。” 严县令的师爷道:“他好名,我们送他名声便行,最要小心的,还是张知府。” “那张知府不也好名?他早年与先王相争,后来又处处针对吕庆喜,不就是为了个‘清正廉明’?听说他还去看那唱他廉洁的戏。”严县令道。 “也是。”严县令的师爷笑起来。 严知县其实是晋王的人。 他原先在穷县当县令,日子过得极为艰难,以至于给上峰送礼的钱都拿不出来,不得不去借钱买礼物。 机缘巧合之下搭上晋王的线,他才被调来临湖县,手上也算是有了钱。 晋王府的老夫人出自临湖县,老夫人的娘家人在临湖县,也就置办了一些产业。 在临湖县,大片良田,还有上好的茶园都属于他们。 严县令上报茶园受灾,便是为了让他们能多挣些钱,却不想张知府竟然还专门安排了人来查此事。 好在茶园受灾一事,要遮掩过去不难,临湖县的普通茶农,确实过得辛苦。 那苟县令,说不定还能帮他将临湖县那些不服管的小吏给清理掉! 正如黎青执所想,苟县令在临湖县,并没有查到什么。 金小叶往他鞋子里藏铁片,除了让他的鞋有些重,无形中帮助他锻炼了身体以外,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采石场处在隐蔽地方,苟县令更是连边都没有摸到。 但苟县令狠狠地整顿了一番临湖县的胥吏。 这些胥吏当真过分,干了无数欺压百姓之事! 黎青执跟在苟县令身边,一边帮苟县令审案,一边跟着苟县令学习,日子过得极为充实。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如今那位晋王的母亲,就出自临湖县。 怪不得晋王在这边会有采石场! 黎青执有心想去采石场看看,但考虑到自身安危,到底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张知府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 张知府确实已经有所行动了。 苟县令实在给力! 他明明不是临湖县县令,但到了临湖县之后,一点不见外的,就开始为临湖县百姓申冤,以至于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张知府也因此,将临湖县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 正如那封信里所说,晋王找了许多人在临湖县开采笠湖石,以此牟取暴利。 更可怕的是,为了能开采到更多石头,晋王府的人没少买卖人口! 还有就是晋王母亲娘家的诸多事情。 如今后宫宫妃还有诸多王妃,都是从民间选秀而来,晋王府的老王妃就出自临湖县普通农户家,她一步登天之后,她娘家仗着她的势,在临湖县圈了大批良田。 更可怕的是,这些田全都不交税! 这些田不交税,但临湖县的粮税是不能少交的,如此一来,便只能让那些普通百姓多交税。 普通百姓不得不交重税,有些人家里出点事交不上,就只能卖地,这卖了地,最后又去了老王妃娘家人手里。 老王妃娘家人的地变多,百姓要交的税也就更多…… 还有晋王找人挖太湖石一事,死在这上头的青壮不知凡几。 一些胥吏还会捏造罪名将青壮年构陷入狱,然后卖给晋王府的管事! 而被买卖的,又何止青壮? 临湖县的百姓被逼得卖儿卖女,那些姿色不错的女子,都被晋王府的人买走了! 张知府查清此事,只觉得一阵后怕。 临湖县如此,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是如此? 前朝后期民不聊生,便是因为田地都到了权贵手中,大齐若不注意,迟早步前朝后尘。 张知府曾因为晋王被流放,但深思之后,他打算再弹劾一次晋王。 就等府试之后……他也好多找些证据。 临湖县风起云涌,崇城县的百姓的日子,却还跟往常一样过着。 严县令来崇城县查案一事,并未引起太多人关注。 至于金小叶……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她这是为了尽快把吴白川要的货做出来,也是让自己不要去想黎青执。 黎青执在的时候,她偶尔会觉得黎青执太黏人,影响她干活,但现在黎青执不在,还真有点想念。 正惦记着黎青执,一个庙前村的女孩子突然来找金小叶:“掌柜,猫儿拉肚子拉得停不下来,要不要带她去看看?” “怎么了?”金小叶连忙问。 这女孩子就说了说情况。 她们这些人里,年纪最小的就是金猫儿,而金猫儿自从来了县城,就一直拉肚子。 拉肚子的其实不止她,另外两个家境特别差的女孩子也这样,她们就是以前没怎么吃过荤腥,突然吃了之后,肠胃受不住。 现在几天过去,另外那几人已经不拉了,但金猫儿…… 头天来县城的时候金小叶给她的鸡蛋她一直舍不得吃,过去好几天,怕坏了才拿出来吃,然后……果然坏了。 金猫儿把鸡蛋贴身藏着,热乎乎捂着的鸡蛋坏得快。 鸡蛋已经臭了,但金猫儿舍不得扔,还是将之吃下肚,现在她拉肚子拉得都站不起来了! 送孩子 拉肚子这事儿, 可大可小。 金小叶自己小时候,但凡去吃酒席,必然拉肚子, 那时候她大伯母还说她没有富贵命, 吃不得肉。 但那其实就是肠胃不适应, 很快就能恢复。 可要是拉得太严重……他们村也有人因为这个丢过命。 金小叶道:“我带她去医馆看看, 你们继续干活。” 金小叶找到金猫儿,才发现她的状态是真的很差,脸白得不对劲,她不敢耽搁,背起人就往医馆走。 请大夫到家里看病是要多出钱的, 县城的人病了,基本上都是直接去医馆。 金猫儿分量很轻,金小叶背着她一点不觉得重, 走得飞快。 “掌柜的, 对不起。”金猫儿趴在金小叶身上不停流泪。 “没事儿, 你也别怕, 吃点药就好了。”金小叶道。 金猫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 突然迷迷糊糊地开始喊娘。 金小叶听得挺不是滋味的, 她比金猫儿大了十二岁, 金猫儿小时候被送去当童养媳的事情, 她也是知道的。 这乡下,有些人家挺好的, 领了童养媳回去当亲女儿看,小姑娘的日子能过得比在亲爹亲娘家更好。 但也有些人家,领个童养媳回来, 就是当不要钱的丫鬟使唤的,各种亏待不说还会上手打。 金猫儿遇到的那家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来她回了自己家,她家又太穷了…… 金小叶很快就到了医馆。 金猫儿的病不算严重,大夫开了止泻药,又让多喝水吃点清淡的,就让金小叶回去了。 金小叶放下心来,把金猫儿背回家,让人给她熬药,然后又去看那些庙前村来的小姑娘,问她们有没有像金猫儿一样把东西藏着舍不得吃的。 结果还真有,另外两个小姑娘也藏了鸡蛋。 金小叶又好气又好笑,让她们当场把鸡蛋敲开,确定鸡蛋没坏,才让她们吃,又吓唬她们:“以后那些吃的不能藏着,该吃就吃知道吗?要是让我知道还有人藏着不吃,下次不给了。” 这些孩子连连点头,说她们以后一定不藏了。 金小叶这才让她们继续去干活,眼瞅着家里线用没了,她又出去买线。 买线的同时少不得又要买点别的,金小叶不知不觉就买了一箩筐东西。 正好路过码头,她又往码头那边走,打算买两个包子带回去。 他们家现在要给那些女工做饭,这挺麻烦的,她也就懒得再另外做别的了,所以最近他们一家,都吃跟那些女工一样的东西。 黎大毛黎二毛对此没意见,但她想到黎青执在的时候,不仅会做好几样菜,还时不时给孩子买零嘴…… 来到码头那边,金小叶一眼就看到了金茉莉和金柳树。 金茉莉和金柳树来码头做生意已经好些天了,金小叶没有刻意打听他们的情况,但金小树说了一些。 这两人做生意用的都是自己家里的米和菜。 姚家对此没意见,虽然金茉莉赚了钱之后全都自己拿着,但在他们看来,金茉莉赚的钱迟早会给姚小宝,所以钱给金茉莉拿着也无所谓。 当然他们会这样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姚振富县试放榜那天回家之后,又闭门不出了…… 自己儿子这么个样子,姚艄公夫妇见了儿媳妇就心虚,哪还敢跟金茉莉要钱? 但金大伯家不一样。 他们家粮食确实有富余,地里的菜也确实吃不完,但他们家有三兄弟! 金柳树拿了家里的粮食蔬菜卖钱,却不给家里钱,这合适吗? 金桑树的媳妇儿闹了闹,金柳树只能给家里钱,可即便他给了…… 这几天,金桑树金枣树觉得他给的钱太少,他觉得他给的已经很多了,双方少不得吵起来。 “大哥,茉莉。”金小叶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发现他们卖的都是简单的饭菜,卖相也一般,还剩了不少。 “小叶,你吃了吗?”金柳树笑着问,金茉莉却扭过头不去看金小叶。 金茉莉现在压根就不想见到金小叶,她觉得金小叶是来嘲笑自己的。 做这吃食生意,她是学上辈子的金小叶。 只是上辈子的金小叶赚了不少,她怎么就赚不到? 还有金小叶后来卖得特别好的卤味,也不知道金小叶是怎么做出来的。 现在在崇城县也有卖卤味的,可人家做的卤味,压根就没有金小叶做的好吃。 “我吃过了。”金小叶朝着金柳树笑笑,去旁边的摊子买包子。 金茉莉忍不住道:“她怎么去买别人的东西,不来买我们的?” 金柳树闻言很无语:“茉莉,我们卖的这饭菜她在家就能吃上,她吃的肯定还更好……为什么要买我们的?” 人家的包子就不一样了,崇城县的人大多不会做包子。 金茉莉也知道这道理,就是气不过。 就在这时,一个脏兮兮的,瞧着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拉着一个女娃儿来到金茉莉他们面前,掏出一文钱:“我能买一文钱的饭吗?” 金茉莉一直都挺爱干净的,看到这个浑身脏污身上还有味儿的少年忍不住皱眉:“我们这里连菜带饭一起卖,最便宜的也要两文。” “我只有一文……能不能卖点米饭给我?我不要菜。”这人低声问。 换成往日,金茉莉不介意卖一文钱的白饭给他,但刚才见到了金小叶,她心情不好,也就一脸嫌弃:“你去别人那里买,别挡着我做生意。” 这少年又是尴尬又是气恼,咬咬牙,牵着那个女孩儿离开。 金小叶已经买好了包子,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少年很瘦,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很脏很破,只一双眼睛很亮,至于他牵着的那个小女孩……这孩子跟黎大毛黎二毛差不多大,脸色很不好看,像是病了。 这也就算了,这孩子还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惶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金小叶突然就想起了之前金猫儿趴在她背上喊“娘”的事情。 都不容易…… 金小叶买包子的时候顺便买了个馒头,本来打算自己吃,但现在她拿出来递给那个女孩子,又问那个少年:“这是你妹妹?” 少年摇摇头:“这是我侄女。” 那女孩儿抱住少年的腿不放手,并不去接金小叶的馒头,金小叶就把馒头给了这少年:“你们家里人呢?你侄女儿病了,最好能去医馆看看。” 那少年接过馒头,递给了自己侄女儿,那女孩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这时,那少年突然道:“大姐,我把我侄女儿送你吧,你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行。” 金小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只是看人可怜给人一个馒头,怎么就有人要把侄女儿给她? 那女孩子闻言更是“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叔,我吃的很少的,别不要我……小叔,你吃……” 这女孩儿一边哭,一边还把自己手上就咬了一口的馒头给那个少年。 “你吃的少我也养不起。”少年恶狠狠地开口,又希冀地看向金小叶。 “你家里出事了?”金小叶问。 这少年脸色变了变,然后道:“对,出事了,都死光了,现在这丫头没人要,大姐,你要吗?” “你家里出事了也不能路上见个人就要把孩子给人家啊!”金小叶皱眉。 那个女孩儿哭得更厉害了。 这少年道:“大姐,你要了她吧,她稍微长大点就能干活了……我刚才看到你背着个女孩子去医馆,你是个好人……” 金小叶道:“你到底怎么了?要是日子过不下去,我可以给你介绍个活儿……” “我不干活,我就是不要她了。”少年道,想把抱着自己的腿的小女孩扯下来。 不过他虽然凶巴巴的,但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变了。 金小叶瞧着,觉得他对这个女孩子,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不说别的……她就给了一个馒头,这少年一口没动,全给这女孩儿了。 而且这少年嘴上说是嫌弃这个女孩子,才要把孩子给她,但他真要嫌弃,直接把孩子扔了就行,何必大费周章送人?还是见了她背着金猫儿去医馆,才决定这么干的…… “我又不是没孩子,不要你家孩子。”金小叶把准备给黎大毛黎二毛的包子拿出来给他们:“你们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吧,你要是想找活儿干,可以去金叶绣坊找我。” 金小叶说完就走了,这少年想追,但那个女孩子抱着他的腿,他没能追上去。 手里的包子闻着特别香,这少年抢下女孩子手上的馒头,给了她一个包子:“别哭了,我不把你给别人了!” 那女孩子这才不哭了,开始啃包子。 “都什么人啊!要把亲侄女给别人!”金茉莉忍不住道,又看向金小叶离开的方向:“金小叶就会假仁假义!” 上辈子金小叶卤味卖得好,就从村里招了些女人去帮她杀鸡杀鸭煮卤味,金小叶也从村里招了人帮他摇船。 村里人都说他们是好人,但也没见他们帮衬她娘家,她二嫂缺钱找上金小叶,金小树也只让她二嫂跟其他女人一起帮着杀鸡杀鸭。 那少年听金茉莉这么说,狠狠地瞪了金茉莉一眼,一把抱起那个啃包子的女孩子走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对那个女孩子道:“你傻啊!那大姐一看就有钱,你跟着她,以后就能吃饱饭了!” “叔,你吃肉。”小女孩把包子送到少年嘴边。 “还吃什么肉,我都要被你气死了,你下次见了她,就喊她娘……”少年提到“娘”这个字,那个小女孩就又哭起来。 这少年眼眶也红了。 他之前见过金小叶,当时金小叶背着金猫儿。 金小叶穿得挺好的,金猫儿穿得却破破烂烂,看两人年纪,也不可能是母女。 他觉得金小叶应该是个好人。 后来金小叶买了那么多东西……看着也很有钱。 他本就想把侄女儿送出去,金小叶还给他馒头……他一下子就说了送孩子的事情,可惜金小叶没要。 女孩子哭个不停,这少年也不哄,抱着她往金小叶离开的方向走,还找人打听了一下金叶绣坊。 打听完,他又抱着自己侄女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把第二个包子拿出来,喂给自己侄女。 那女孩子病着,又累坏了,吃着吃着就睡了过去,少年见状,从身上拿出一本书塞进这个女孩子的衣服里,又理了理她的衣服。 他打算等晚上,就把这女孩子送到金小叶家里去。 至于他,他想去弄死那个姓严的狗官。 他带着侄女儿一路逃来崇城县,本来是想把侄女托付给亲戚,然后自己回去报仇。 结果那亲戚不要他侄女,他还在崇城县看到了那个姓严的狗官。 他要快点把侄女送出去,然后去弄死那个狗官。 这少年名叫常瞻,原本是个富家少爷。 他们家住在临湖县县城,开了一家酒楼,生意做得挺好,一家子也和睦,但后来,他爹不小心得罪了娄老爷。 娄老爷那是什么人?娄老爷的外甥是个王爷! 自那天之后,县里的衙役就整天到他家白吃白喝,还在店里大声嚷嚷,以至于别的客人都不敢来他们家吃饭。 他爹怕了,带了银子去赔礼道歉,但娄老爷不满意,让他们把酒楼交出来。 那酒楼是他们家代代相传的,他爹肯定不愿意。 后来,他爹一咬牙去府城告状,然后就没回来。 再后来,有人报案说在他们酒楼吃东西吃死了……他哥也被抓走,死在了牢里。 酒楼到底成了别人家的,他娘他嫂子带着他和他侄女儿艰难度日。 就这么过了两年,严县令来了临湖县。 听人说那是个好人,他嫂子没忍住,就去告状了,回来的时候,还说严县令答应了会好好查案。 然而哪有什么好好查案?转天娄家人就找上门来,还欺辱了他嫂子。 他嫂子受不住,当天就上了吊,他娘气急之下也咽了气。 他偷偷去找严县令,还瞧见人家跟娄家少爷称兄道弟。 他当时什么都不想,带着侄女儿就逃了,但逃着逃着……他想报仇。 告状不靠谱,他爹他嫂子,都是去告状没的,他现在只想用刀子把恶人给捅死。 就是他侄女儿,得先送人。 而这个时候,黎青执和苟县令已经回到了崇城县。 苟县令心情很好:“子霄,我帮严县令破了许多案子,他一定很感激我!” 黎青执笑道:“大人一心为民,严大人一定非常感激。” 话这么说,但黎青执觉得严县令不一定感激苟县令。 苟县令在临湖县一番折腾,现在临湖县很多百姓都在夸苟县令,又对严县令颇有微词……严县令不见得会高兴。 而且……他隐隐觉得,苟县令这次惩治的,其实只是一些被放弃的人。 那些人确实干了不少坏事,但欺压的都是普通百姓……这些人里,没一个跟娄家有关系。 但娄家亲戚加起来,都快占了临湖县一半的地了,县衙里会没有跟他们有关的人? 他一直暗中观察,多少看出来一些东西,倒是可以再写一封信,等府试的时候将之给张知府。 现在离府试只有半个月了。 朱家的小船停在县衙附近。 黎青执从船上下来,拎着的东西没见少,反而多了一些。 临湖县那边的人送了他一些白茶,还有其他一些零碎东西。 “子霄,在我家用过饭再走?”苟县令邀请黎青执。 天已经快黑了……黎青执拒绝:“大人,我归心似箭,就先回去了。”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苟县令笑道。 黎青执告别苟县令,往家里走去。 天已经快黑了,但县城还是很热闹,很多人家家里都点了灯。 即便那些没点灯的,他们也没睡,会选择去点了灯的人家串门。 黎青执快步往前,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家。 金叶绣坊也点了灯,里面还有声音传出来……虽然没听到金小叶的声音,但黎青执的心情还是很好。 这是他的家。 菜谱 黎青执敲了敲金叶绣坊的大门:“小叶, 我回来了。” 下一秒,铺子的侧门就被打开,金小叶从里面探出头来。 “小叶。”黎青执见到金小叶, 忍不住就笑起来:“你还在忙?” 他还以为给他开门的, 会是铺子里的人, 毕竟金小叶在后院的话, 是听不到他的敲门声的。 “也没啥事,就是要整理下货物,”金小叶心情也很好,来到黎青执跟前查看黎青执的情况,又问, “你吃了吗?” 黎青执道:“还没有。” “那我去给你煮碗面疙瘩。”金小叶道。 晚饭已经吃光了,那些庙前村来的小姑娘胃口挺大的,有多出来的米饭和菜, 她们分着往肚子里塞一塞, 就能吃得一干二净。 现在黎青执还没吃, 煮米饭太花时间了, 煮面疙瘩是最快的。 “好,”黎青执道, “我去帮你烧火。” 黎青执跟金小叶说完话, 才注意到屋里的其他人。 此刻, 那些个从庙前村来的小姑娘正在整理白天做的货物, 将之叠好。 黎青执离开那天她们刚来,当时大部分人的气色都不太好, 但今天,她们看着精神多了,一个个跟黎青执打招呼, 有叫叔叔的,也有喊掌柜的。 黎青执朝着她们笑笑,跟着金小叶去了厨房。 他说是要帮忙烧火,但点上火,往里塞了些能烧一段时间的桑树枝条之后,就来到金小叶身边,亲了亲金小叶,顺便捏住金小叶的手:“小叶,我好想你……” 在临湖县的时候,他没少跟身边人聊天,认识了不少人。 他的社交欲望得到了充分满足,但还是很想金小叶,想把金小叶搂怀里,再也不放开。 金小叶也挺想黎青执的,坦然承认:“我也想你,你这些日子在外头过得怎么样?” 黎青执抓起金小叶的手亲了一口:“我过得挺好的,小叶,等下我们……” “爹!”“爹!”黎大毛黎二毛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然后一把撞开厨房虚掩的门,冲了进来。 黎青执只能放开金小叶,蹲下身搂住两个孩子:“大毛二毛,爹好想你们。” “爹,我也想你!”黎大毛黎二毛抢着说。 孩子都来了……黎青执没机会跟金小叶亲昵,带着黎大毛黎二毛来到灶膛后,一边看着火,一边跟他们说话:“大毛二毛,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什么?” 黎大毛黎二毛争着说起来。 黎青执认真听着,时不时夸他们几句,又拿出自己带回来的零嘴给他们吃。 金小叶瞧见这一幕,嘴角就不自觉勾起,同时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大包面粉,加了水搅和成面糊。 锅里的水开了之后,金小叶切了点咸肉下去,然后开始用勺子往里舀面糊。 很快,一大锅面疙瘩就煮好了,金小叶问黎大毛黎二毛:“大毛二毛,你们要吃面疙瘩吗?” “要!”黎大毛黎二毛立刻道,虽然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但再吃点也是没问题的。 这时,还没睡的黎老根也听到动静过来了:“小叶,我也要,你给我跟小豆也盛点。” 黎老根对赵小豆这个侄子,还是很照顾的。 金小叶先给黎大毛黎二毛盛了一人一碗,又盛了三碗给黎老根:“爹,里面那碗汤多的你端去给金猫儿,她晚上没吃什么。” 金小叶没给金猫儿盛肉,面疙瘩也只有两三块,那碗里主要是汤。 这样的吃食,金猫儿吃了应该不至于影响肠胃。 黎老根应了一声,端着那碗面疙瘩就出去了,打算将之给了金猫儿之后,再回来吃自己的那碗。 只是黎老根刚出去没多久,就脸色大变跑了进来:“小叶,小叶,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黎青执问,皱眉看向门口处。他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黎老根道:“小叶,有人在门口扔了个女娃娃!” 金小叶听到这话,立刻就想到了白天那事儿。 她当时觉得那孩子很可怜,但她不可能见人可怜就把人带回家——这世上的可怜人,那可就太多了! 而且那少年有手有脚的,他完全可以去找个活儿干,养活自己的侄女儿。 所以她给了两个包子就走了,现在……那少年该不会把他侄女儿扔她铺子门口了吧? 金小叶急急忙忙跑去门口,发现那躺在铺子门口哭的,还就是她白天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这小女孩病了,哭的时候有气无力的,但还是断断续续喊着:“叔,叔……” “这怎么回事?”金小叶问。 一个小姑娘不安地开口:“我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就看到了这孩子……” “外面没别人了?” “没有了啊!我出去看了,没看到人,”黎老根挤过来,“这女娃娃肯定是被家里人扔了!” 金小叶无奈地看着那个正在哭的孩子,而这时,黎青执也出来了。 黎青执一来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小女孩。 他立刻上前抱起这孩子,检查了一下,这一检查,黎青执就是一惊。 这孩子发烧了! 在现代,普通发烧不是什么大事儿,退烧药一吃,热度就能退下去。 但在这个时代,小孩子发烧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烧坏脑子。 黎青执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对金小叶道:“小叶,这孩子发热了,我们带她去医馆看看吧。” 黎老根没看到有别人,但黎青执感觉到有人在黑暗里看着他们。 不过他现在要是追上去,人家肯定会跑。 当务之急,还是给这孩子看病。 金小叶摸了摸黎青执怀里的女孩子的额头,也觉得烫人。 其实白天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孩子病了,现在瞧着病得更严重了一点…… “又要去医馆了,今天都第二次去了。”金小叶无奈开口。 “之前怎么了?”黎青执一惊。 “金猫儿拉肚子。”金小叶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对黎青执道:“我来抱吧。” “我来吧。”黎青执道。 这小姑娘的衣服脏兮兮的,现在已经弄脏了他的衣服,没必要把金小叶的衣服也弄脏。 金小叶道:“你要是抱不动了,就跟我说。” 黎青执:“……”穿越都快一年了,他现在抱得动! 两人飞快地往医馆走去。 不远处,常瞻看到这一幕,连忙跟上去。 他听不清楚金小叶跟黎青执的话,不知道这两人要抱着他侄女儿去哪里。 常瞻他爹和他大哥出事的时候,他侄女儿刚会走路,那么小小的一个人,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侄女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去报仇之前,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安顿好自己侄女儿的。 黎青执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怀里这个小女孩的亲人。 要是在现代,黎青执会觉得把孩子扔了的人非常过分,但这是古代……那人应该有苦衷。 不管怎么样,他不能看着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出事。 “这孩子我白天见过,当时她叔叔牵着她……”路上,金小叶跟黎青执说了白天遇到的事情:“那个当叔叔的,瞧着对侄女儿挺在意,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要把这孩子给我。” “他看你是个好人。”黎青执道。 金小叶怀里的孩子意识不清醒,迷迷瞪瞪的,现在不喊叔叔了,开始哭着喊娘。 金小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天,金猫儿迷糊之后就管她喊娘,现在这孩子又喊她娘…… 两人很快就来到医馆,敲了门之后,就有人来开了门。 这会儿大夫还没睡,很快就给这个小女孩看了看,然后开了药,还跟白天一样叮嘱金小叶,让金小叶多给孩子喝水,吃清淡点。 拿着药抱着孩子往回走,金小叶问黎青执:“现在怎么办?” 黎青执道:“先回去吃饭,我的面疙瘩还没吃。” 金小叶无语:“我问的不是这个!” 黎青执当然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先养着吧,小叶,回去之后你给这孩子洗个澡,找件大毛二毛的旧衣服给她穿。” “她在发热,能洗澡吗?”金小叶问。 黎青执道:“能的。” 其实这孩子要是干干净净的,也不用洗澡,但她身上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病菌,还是洗个澡比较好,还能降温。 两人回家的时候,庙前村的那些小姑娘已经把货物整理好了,不过还没睡。 金小叶给她们的伙食挺好的,反倒是她们……她们中很多人以前没怎么做过针线活,压根不会干绣坊里的工作。 这些小姑娘很不好意思,前几天天都黑了,还想继续做针线,然后就被金小叶训斥了。 金小叶自然希望她们多给她干活,但大晚上的动针线眼睛会坏,她还不至于压榨一群没成亲的小姑娘。 天黑之后,金小叶就不让她们干活了,顶多让她们帮着整理整理东西。 “小猫怎么样了?”金小叶问。 “她喝了面疙瘩汤,已经好多了。”有人道。 “你们看着她一点,她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来告诉我。”金小叶叮嘱她们。 这些女孩子连连点头,金小叶这才带着怀里的女孩去洗澡。 之前煮面疙瘩汤的时候,黎青执考虑到自己要洗澡,顺便烧了点水,现在金小叶直接就能帮那个孩子洗。 黎青执一边吃面疙瘩,一边跟黎大毛黎二毛说话,等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金小叶抱着闭着眼睛抽噎的孩子从里面出来,对黎青执道:“阿青,这姑娘身上有一本菜谱。” “菜谱?”黎青执有些好奇。 金小叶递给他一本书,黎青执一看,还真是一本菜谱。 这菜谱是新抄录的,连书皮都没有,但瞧着挺厚实。 黎青执对大齐的食物,已经有所了解了。 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吃的东西,跟有钱人吃的东西,那根本就是两回事。 普通老百姓做菜都不放油,基本上就是一锅煮,稍稍有点钱的人家,会用油炒菜,但调味料也少之又少。 可那些真正的有钱人…… 他们吃的东西那叫一个讲究,会使用的调料和香料也非常之多。 而这菜谱…… 黎青执翻开一页,就看到上面写着“草豆蔻、草果、丁香、子蔻、砂仁头”之类的名字。 这是他做菜根本不会用的东西,朱前家的周厨子,都只会用八角桂皮一类常见香料,不会用上面的这些。 据他所知,这年头那些手艺好的厨子,轻易是不会把自己的手艺教给外人的,一般都是代代相传,毕竟有了这么一门手艺,基本都能吃穿不愁。 总之,这菜谱应该很值钱。 这女孩子的叔叔手上有这么个菜谱,就算将之卖了,也能换些钱回来养活自己,他为什么要把侄女儿连带着菜谱送人? “爹,菜谱是什么?”黎大毛问。 黎青执道:“就是教人怎么做菜的书……大毛二毛,妹妹身上有菜谱的事情,你们别跟人说,知道吗?” 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来路……不管怎么样,别声张比较好。 说起菜谱,黎青执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有个跟他一起挖石头的男人,以前据说就是个厨子。 被抓来挖石头的大多是普通人,但那人不同,他白白胖胖,一看就出身富贵。 原主出于好奇跟对方聊了聊,得知对方叫常端,以前是个厨子,在临湖县开了个酒楼。 常端一心想逃,但逃不出去,反而挨了几顿打。 也就是常端跟原主一样,身体底子还不错,才没有被打死。 只是后来原主的身体越来越虚,常端也被繁重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双方的交流也就少了。 再后来……原主一时闭过气去,管事的以为他死了,将他扔出去,结果他机缘巧合捡回一条命,还回了庙前村。 至于常端……原主离开的时候常端还活着,现在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黎青执想起常端,想起那些跟原主一起干活的人,心情有点沉重。 黎大毛和黎二毛答应了不跟别人说这件事,还凑到金小叶身边,去看那个小女孩。 这女孩也就三四岁的样子,之前看着脏兮兮,但现在洗干净了之后,却发现她皮肤很白,长得也很可爱。 “妹妹在睡觉啊!”黎大毛觉得很可惜。 黎二毛也问:“娘,能让妹妹醒来跟我们一起玩吗?” 金小叶道:“妹妹病了,不能陪你们玩……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睡觉吧。” 金小叶把黎大毛黎二毛赶去睡觉,才回到厨房,就见黎青执在给这个女孩子喂药。 这女孩子迷迷糊糊的,并没有真的醒来,但却乖乖把药喝了……金小叶问黎青执:“我想让这孩子睡我们屋里,可以吗?” 这孩子还小,现在昏睡着也就罢了,等下醒了肯定要哭。 金小叶觉得让那群没成亲的小姑娘照顾金猫儿还好,照顾这样的小孩子不合适,也就只能自己照顾了。 黎青执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屋里不是有个卧榻吗?正好给她睡。” 两人回了卧室,金小叶把卧榻搬到床边,让这个女孩子睡在里面,自己则睡在大床外侧,这样这孩子突然醒过来,她就能照看了。 安顿好,金小叶和黎青执才有空说话。 至于亲热……旁边躺着个孩子,那就别想了。 黎青执握着金小叶的手,跟金小叶说他这些天的经历。 临湖县乱七八糟的事情是真的多,他跟着苟县令在临湖县待了十二天,每天都很忙。 也因为很忙,苟县令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县城里审案子,对临湖县的真实情况,那是一无所知。 而他们接触到的临湖县的百姓……这些百姓其实对临湖县的情况也不太清楚,衙门收的税越来越多,也只当是衙役和胥吏欺上瞒下。 黎青执说了很多,说着说着,不自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抽噎声惊醒了他们。 正如金小叶所料,那女孩子半夜哭了。 金小叶连忙去抱,但这女孩大概是意识到了不对,越哭越厉害…… “我来吧。”黎青执开口,接过这女孩子之后,用了点异能安抚,很快就让这个孩子沉沉睡去。 这孩子病着呢,多睡睡才能好。 他明天还要出门,跟苟县令一起款待严县令,今晚也要好好睡。 常瞻 第二天早上, 黎青执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 金小叶也醒了,抱着那个女孩子哄起来。 这孩子吃过药睡了一觉,这会儿已经清醒了, 她惶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也不敢哭得太大声, 就只小声抽噎着:“叔, 叔……” “你叔叔有事儿,让我们照顾你几天,过几天他就来接你了。”金小叶哄她。 这女孩子看了金小叶一眼,并没有停下抽噎,但瞧着没那么害怕了:“我要叔叔……” “别哭了别哭了, 他过几天就来接你了。”金小叶拍她的背。 “几天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 “他说三天,也可能再多几天。”金小叶道。 这小姑娘伸出三根手指头:“翠翠三岁,不是, 翠翠四岁了。” 说完, 她把自己的三根手指头换成了四根。 她应该是没学过数数, 但家里人跟她说了她几岁。 “你叫翠翠?翠翠真聪明。”金小叶夸道, 黎青执整天夸人,现在她各种夸奖的话, 也张口就来。 翠翠听了夸奖, 可怜巴巴地开口:“翠翠乖, 等叔叔。” 金小叶松了口气, 又问她要不要用马桶,把她收拾好之后, 才带着她下楼。 家里做饭的活儿,金小叶让那些庙前村来的女孩儿轮流干,她下楼的时候, 已经有人在煮粥煮鸡蛋了——粮食和鸡蛋都是她昨天就准备好的。 而黎青执,他占了一口锅正在做蛋饼。 黎青执打了六个鸡蛋,又加进去面粉、水、盐还有葱花,搅拌出一盆面糊来。 接着,他又用裹了纱布的筷子沾油在锅底抹上一圈,接着倒进去面糊摊开……没一会儿,他就摊出一大盘子鸡蛋饼来。 “金猫儿病了,给她一块鸡蛋饼吧,剩下的我们吃。”黎青执说着,拿了两块饼给黎大毛黎二毛。 两个孩子老早就在旁边等着了,接过饼之后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又去看金小叶。 起初他们还没什么,看了一会儿,黎二毛道:“娘,我要抱。” 黎二毛这么一说,黎大毛也凑到金小叶身边去了:“我也要抱。” 黎青执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嫉妒金小叶怀里的翠翠了。 他们还小,见自己的娘抱着别人,肯定不高兴。 至于昨天为什么没有反应……昨天翠翠迷迷糊糊的,他们肯定没多想。 今天就不一样了,翠翠有点怕人,这会儿挤在金小叶怀里,还搂着金小叶的脖子,看起来太亲密了。 金小叶道:“你们大了……” 黎青执打断金小叶的话:“大毛二毛,你们已经大了,要帮爹娘做事……你们给妹妹喂鸡蛋饼吧,撕成小块给她吃。” 金小叶本来想说黎大毛黎二毛大了不需要抱,但黎青执这么一打岔,也就忘记说这事了,问黎青执:“大夫说要吃清淡的,这鸡蛋饼能吃?” “能,我就抹了一丁点油,”黎青执道,“你把翠翠放下吧。” 金小叶把翠翠放下,黎大毛黎二毛立刻就不嫉妒了,凑到翠翠面前,撕了鸡蛋饼喂给她。 翠翠一边抽噎,一边乖乖吃鸡蛋饼。 常家酒楼还在的时候,娄家总找派人来找茬,常家当时亏了不少钱,后来酒楼没了,家里的钱更是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搜刮走说是要赔给“苦主”……之前几年,常瞻的母亲和嫂嫂带着常瞻和常翠租住在小巷子里,日子过得很不好。 常翠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鸡蛋饼对她来说香得很。 不过她到底年纪小,病也没好,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闭上嘴巴不再张口。 黎大毛黎二毛见不能喂了,一脸可惜。 黎青执见状又盛了点粥汤给他们,让他们给妹妹喂几口,两人就又抢着喂起来。 “妹妹要在我们这里住几天,大毛二毛还有小豆,你们要照顾好她,知道吗?”黎青执叮嘱他们。 三人连连点头,围着翠翠转悠。 不过他们没照顾多久,就要去学堂读书了。 正好金猫儿的状态好了点……金小叶就让金猫儿别干活了,照看着一点这孩子。 翠翠乖到过分,一点要求也不提,躺在金猫儿的铺盖上一动不动,金猫儿倒也能照看过来。 黎青执吃过早饭,就送三个孩子去学堂,还跟李秀才聊了几句,聊完,他才前往县衙。 严县令调查崇城县秀才诬陷县令一事,也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打算今天中午离开,而苟县令摆了酒席款待他,还打算送送他。 酒席摆在上午,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县衙附近的那个大酒楼。 苟县令觉得严县令是个没有背景,在临湖县被手下的胥吏架空的可怜县令,再加上上次去临湖县,严县令准备的饭菜不怎么样…… 这次苟县令特地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来请客。 烧鸡、酱鸭、红烧肉、白切鹅……再加上各色点心,满满当当放了一桌。 一边吃,苟县令还一边说起他在临湖县做的种种事情。 严县令面露感激,一直道谢,但黎青执分明可以感觉到他的言不由衷。 临湖县的情况,严县令肯定是知道的,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烦死苟县令了。 挺有意思。 黎青执笑了笑,在旁边默默吃饭。 这么多好菜,可不能浪费了! 他们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眼瞅着快午时了,苟县令才送严县令离开。 严县令来崇城县的时候,就租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苟县令在临湖县的时候,又听说严县令非常节俭,平日里从不乱花钱…… 觉得严县令是囊中羞涩,苟县令特地将朱家的船借给严县令用:“小严,我借你一艘船,它坐着可比那些小船舒服多了……” 严县令:“……” 几人一边说,一边往码头那边走。 县衙离码头很近,苟县令又想给严县令看看自家的县城多么繁华,也就特地带人去码头坐船:“我们崇城县,每天都有很多船只停靠,码头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因为这个码头不堪重负,我还打算建一个新码头,今年夏天就能完工……” 临湖县的地理位置、良田数量跟崇城县差不多,甚至还多了一些山和一个湖,但苟县令觉得临湖县远没有崇城县繁华。 因而他此刻说话的时候,也就带上了浓浓的得意。 黎青执分明可以感觉到,严县令更不高兴了。 他正无奈,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们。 那人盯着的应该不是他,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黎青执警觉起来,往四周看去。 但是……四周的人其实都在看他们,他不知道那个给他危险感觉的人到底是谁。 这可是苟县令!旁边还有隔壁的严县令!码头上的人确实都看着他们一行。 “听说苟县令前些日子去临湖县了,还帮严县令破了很多案子!” “苟县令真是个好人!” “大人他一定破了很多案子!” …… 崇城县的人对苟县令夸赞个不停。 混在一群扛货的男人中间的常瞻听到,不以为然地撇嘴。 严县令在临湖县,名声也很好。 他对老百姓和颜悦色,平常吃穿用度还跟普通百姓无异,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清官好官。 可实际上呢?他跟那娄家,就是一丘之貉。 常瞻这么想着,果然就听到又有人在夸严县令:“听说严县令是个清官。” “我也听说了,你们看严县令,他穿的都是旧衣服。” “要不是他跟苟县令站一起,我肯定不觉得他是个县令。” “我们苟大人穿的,可比他富贵多了!” …… 常瞻冷哼了一声。 那娄家在临湖县只手遮天,严县令真要是个好官,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只是今天那边的人有点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事…… 可错过了今天,他兴许就没有机会了。 临湖县那些娄家人出门的时候都前呼后拥的,他接近不了,而且他现在去了临湖县,说不定刚露面就会被人抓起来…… 他娘他嫂子出事的时候,他带着翠翠出去玩了,才逃过一劫…… 常瞻挤在人群里等待机会的时候,来码头摆摊的金茉莉也远远看着严县令,还问金柳树:“哥,那就是严县令?” 金柳树道:“对,那就是严县令。” 金柳树这人朋友很多,消息非常灵通,他早就知道严县令来崇城县的事情了,也跟金茉莉说了。 金茉莉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一直想见一见严县令。 主要吧……上辈子严县令,可是当了知府的。 都说严知府是个清官,听说后来他还去京城当了大官。 这样的人,她觉得能见一面,都是自己运气好。 金茉莉远远地看着严县令,觉得严县令果然跟苟县令不一样。 金茉莉因为看到严县令有点激动的时候,常瞻从人群里走出来。 黎青执一直在观察四周,常瞻一出来,他就看到了。 看到之后……黎青执心里“咯噔”一下。 眼前这个人,很像瘦下来的常端! 除此之外……金小叶昨天跟他形容过翠翠那个叔叔,这人的穿着跟金小叶形容的一模一样! 常端跟原主提起过家人,他确实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 所有的一切都串了起来,黎青执瞬间就想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要把侄女儿扔给他们了。 这人绝对是想要做傻事。 确实是傻事,他们这边这么多人,苟县令还找了几个衙役维持秩序,常瞻就算动手,也不一定能伤害到严县令,反倒是他自己必死无疑。 黎青执看到常瞻摸向腰间,立刻出口:“你这小子,把侄女儿扔给我就不管了啊?你就不怕你哥打死你?” 常瞻突然从人群里跑出来,其实严县令他们都看到了他,还有衙役想要上去盘问——普通百姓可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 结果这时候黎青执开口了,众人也就收回了看常瞻的目光。 常瞻手一抖,没把藏在腰间的尖刀给拔出来,只震惊地看着黎青执。 常瞻并没有认出黎青执。 昨晚上他跟着金小叶和黎青执,看到两人把他侄女儿送到了医馆,又看着两人把他侄女儿抱回家。 他对这两人很感激,也知道自己确实给侄女儿找了一户好人家,彻底放下心来。 但因为天很黑又不敢靠近的缘故,他压根没看清黎青执的长相。 所以这人是谁?为什么跟他说这话? 常瞻猜到眼前这人可能是那个金掌柜的丈夫,但他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人怎么认出他的? 只是,已经被认出的话,他不敢动手了。 他自己死了没关系,不能连累他侄女——他刺杀朝廷命官,他侄女肯定也会受牵连。 可这人又为什么提他哥? 他哥早就死了,被抓进监狱没多久就死了,他们还连个尸体都没见着…… 黎青执这时候已经来到常瞻身边,一副熟稔的样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我带你回家收拾一下。” 黎青执刚才就注意到了,严县令和他的师爷,明显是不认识常瞻的鹅,不然也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是确定了这一点,他才装作跟常瞻是熟人。 要是严县令认识常瞻,他就只能用别的办法来保下常瞻了,比如把事情捅到张知府那里去。 严县令和他的师爷确实不认识常瞻,严县令到崇城县当官的时候,常家早就出事了。 后来去找严县令告状的,也是常瞻的嫂子,常瞻并没有在严县令面前露过面。 常瞻没说话,黎青执看向苟县令:“大人,我遇到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了,带他先离开了。” 苟县令笑道:“你快去吧。” 黎青执见状,拉了常瞻就走。 常瞻不敢反抗,跟着黎青执往前走,但等来到没什么人的地方,他立刻就想挣扎:“你放开我!” “常瞻,你就是这么照顾常端的女儿的?”黎青执把人放开,看着常瞻问。 常瞻大惊失色:“你是什么人?” 黎青执道:“张知府已经知道临湖县的事情了,安排了苟县令去临湖县查探……” 黎青执说到这里就不说了,让常瞻自己去脑补。 常瞻也确实脑补了,觉得黎青执是因为去了临湖县查案,才知道他们家的事情的。 原来张知府已经知道临湖县的事情了? 原来苟县令真是个好官,还去临湖县查案了? 黎青执这时候又道:“我妻子是金叶绣坊的金掌柜,昨天我刚从临湖县回来,就在家门口捡到了你侄女儿……” 常瞻面红耳赤:“我不是故意的……” “你跟我回去吧,翠翠他一直哭。”黎青执道。 常瞻之前想跟苟县令同归于尽,但在得知张知府已经开始调查临湖县之后,立刻就不想死了。 他还要为家人申冤! 不过常瞻也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黎青执道:“我见过常端,你跟他很像。” 常瞻不敢置信:“我跟我哥像?”他哥从小就胖,像他爹,他就不一样了,像他娘。 不过黎青执见过他哥……常瞻立刻就觉得亲切起来:“你是我哥的朋友?” 黎青执道:“我算是你哥的朋友吧……你哥瘦下来之后,跟你很像。” “我哥什么时候瘦过?”常瞻问。 黎青执道:“被送去挖笠湖石之后,就瘦了。” 常瞻脸色大变,想要追问,但这时正好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他只能闭紧嘴巴。 他们已经走入小巷中,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一直到常瞻跟着黎青执来到金叶绣坊,他都没有提出疑问的机会。 但他隐隐的,有了一些猜测。 他哥死了之后,他们压根没见到尸身……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哥死得很惨,被那些人毁尸灭迹的缘故。 结果……他哥当时并没有死在监狱里,而是被送去挖笠湖石了? 从小生活在临湖县的常瞻是知道笠湖石的,临湖县一些穷人为了生计会去挖石头,但往往干不了多久,就会受不住。 黎青执带着常瞻回到金叶绣坊的时候,那些女工们正在吃饭。 黎大毛黎二毛已经从学堂里回来了,金小叶见他们喜欢给翠翠喂吃的,就让他们给翠翠喂药。 这会儿,绣坊后面的院子里,金猫儿已经把自己的药一饮而尽,然后敬畏地看着翠翠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药。 黎大毛和黎二毛用勺子给翠翠喂药,这在金猫儿看来,就是酷刑! 药多难喝啊!就该一口喝掉。 翠翠真的厉害,被这样喂药竟然不反抗…… 翠翠其实也难受,只能一边喝,一边哄自己:“翠翠乖,等叔叔,翠翠乖……” 黎大毛和黎二毛不知道翠翠是哄着自己才能把药喝下去的,他们这会儿也很佩服翠翠,黎大毛更是道:“妹妹,你真像我爹!” “妹妹是不是爹生的?”黎二毛也发问,这种药,也就只有他爹爱喝。 正好进来的黎青执和常瞻:“……” 安排 黎青执确信自己没有生孩子的功能, 正想说点什么,就听黎大毛道:“爹是男人,不会生孩子。” 黎二毛道:“可她像爹啊, 她爱喝药!” “是啊。”这个的话, 黎大毛也是认的。 黎青执轻咳了一声:“大毛二毛, 爹回来了。” “爹!”黎大毛黎二毛高兴地喊起来, 黎二毛还道:“爹你看妹妹,她爱喝药!” 黎青执:“……”他真没看出来常翠哪里爱喝药了。 而常翠这时候,已经朝着常瞻冲过去了:“叔!” 常瞻看到自己侄女儿,眼眶都红了,立刻就想上手抱, 但黎青执眼疾手快,抓住了常翠没让常翠扑到常瞻身上去。 一把抱起常翠,黎青执对常瞻道:“你先去洗个澡。” 常翠哭起来:“叔, 叔……” 黎青执道:“你叔叔太脏了, 让他先去洗个澡。” 常瞻和常翠前些日子肯定露宿街头, 两人那叫一个脏。 金小叶昨天好不容易才把常翠洗干净, 现在可不能又弄脏了。 等着抱侄女儿的常瞻:“……” 黎青执把常翠放在小椅子上:“翠翠,你一口把药喝了, 然后乖乖吃饭, 在这里等你叔叔, 知道吗?” 常翠一边抽噎, 一边乖乖点头,还抢了黎大毛手上的药就“咕咚咕咚”一口气给喝完了。 “真乖。”黎青执夸了她一句, 然后对常瞻道:“我带你去洗澡。” 常瞻连忙跟上。 家里的饭已经做好了,黎青执让常瞻自个儿去烧水,然后上楼找了一套自己的旧衣服给常瞻穿。 锅还温热着, 再加上洗澡不用将水烧开……常瞻很快就烧了一锅热水,去洗澡了。 而等常瞻洗完出来,黎青执常翠他们已经吃完午饭。 常瞻个子没有黎青执高,黎青执的衣服他只能卷起袖子穿。 巧了,常翠的个头也没有黎大毛黎二毛高,她同样卷起袖子穿黎大毛的旧衣服。 两人这衣服,还都是去年稍稍有点钱之后金小叶做的,用的布料一模一样。 这叔叔侄女,看着特别像。 “叔!”常翠这次冲去找常瞻,就没人拦着她了。 而常瞻一把把侄女儿抱在怀里:“翠翠别哭……” 说完,他自己“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常瞻今年才十七岁。 他年幼时家境富裕,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在家里出事前,他整天调皮捣蛋惹父亲生气的。 结果家里突然就出事了! 他成了家里仅剩的男人,接触到以前没接触到过的底层生活。 前两年他们租住在小巷里,他嫂子长得又好,总有地痞无赖上门……他学会了骂人,学会了打架,学会了一些以前的他压根用不到的生存技能。 他一直想着,等他长大,就能保护家里人了。 那天他其实挺高兴的——有个酒楼的后厨愿意用他,他要有活儿干了!他还抱着翠翠去那家酒楼看了看。 结果看完回去,他娘他嫂子已经出事了,还是邻居看他可怜早早截住他,他才没有自投罗网。 之后…… 他等那些人走后,收敛了自己母亲和嫂子的尸骨,然后就带着翠翠逃了。 翠翠一直很害怕,整天哭,他呢?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其实也是怕的。 他之前拿着刀子去找严县令的时候满心仇恨,光想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现在缓过来……他怕极了。 常瞻哭得太大声,以至于常翠都不哭了,只哽咽着,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叔叔。 看了一会儿,常翠拍拍自己叔叔的肩膀:“叔叔乖,不哭。” 被侄女儿一哄,常瞻哭得更大声了。 金小叶和黎青执也就罢了,庙前村的那些女孩子震惊地看着常瞻——一个男人这么能哭,还是很少见的! 黎青执没拦着常瞻哭,情绪这东西,发泄掉之后才不伤身体。 等常瞻哭了一段时间,看着好多了,黎青执就给他盛了一碗饭,舀上大锅菜:“别哭了,吃饭吧。” 常瞻这时候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接过黎青执给他的大陶碗:“谢谢。” 今天吃的是海带炖豆腐还有咸鱼。 常瞻从小嘴巴就挑,这不吃那不吃的,但现在吃这除了盐啥也没放的海带豆腐汤泡饭,却觉得特别好吃。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海带豆腐汤。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前些日子一直挨饿。 把一大碗饭全都吃下肚子,常瞻深吸一口气看向黎青执:“我哥……” 黎青执笑着看向常翠:“翠翠,我跟你叔叔有话要说,你在这里跟哥哥玩,好吗?” 常翠乖乖点头,黎青执这才带着常瞻上楼。 来到书房,黎青执让常瞻坐下,对常瞻道:“五年前,我赶路途中遇到了歹徒,那歹徒抓了我之后,就将我卖到了临湖县的一处采石场,让我在那里挖石头……” 黎青执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然后提起常端:“两年多以前,你哥哥被送到采石场……” 原主跟常端其实没有太大交情。 他们这些工人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忙了一天之后都没什么力气了……原主和常端也就是说过话而已。 在那五年里,跟原主说过自己的经历,又死在原主面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当然,常端没死在原主面前,倒是原主“死”在了常端面前。 黎青执将自己知道的常端的事情全说了,而常瞻听着听着,又哭了。 不过他这次没有哭出声,只捏紧拳头咬紧牙关,任由泪水从两颊落下。 黎青执继续往下说。 “当时管事的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了出去,没想到我留下了一条命……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路回了家……”提到原主,黎青执的心情也有点沉重:“你见过我夫人,她是个好人,当时家里没什么钱,但她还是给我请了大夫,帮我治病……” 黎青执知道常瞻的身份,确定常瞻是可信的,也就没隐瞒自己的来历:“我是去年夏天逃出来的,之后养了几个月身体,又设法结交了苟县令,还给张知府写了信……张知府已经开始查临湖县了,只是因为此事牵扯到晋王,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这最近的事情,黎青执只简单说了说。 常瞻这时才含泪问:“我哥还活着?” “我不知道。”黎青执道:“在采石场,死人太正常了。”原主不就死了? “我要去救我哥!”常瞻猛地站起身。 黎青执道:“那里有很多护卫,你怎么救?” 那可是王府的产业,除了管事,还有一些年轻力壮的私兵看守着他们。 贸然接近压根救不出人,只会被他们抓去,成为挖石头的人里的一员。 甚至就连张知府,都不敢贸然动手。 苟县令就更不用说了,黎青执压根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苟县令。 苟县令人不坏,但毫无疑问,他是一个趋利避害的普通人。 让他去对上一个王爷,他肯定不愿意。 黎青执觉得,苟县令若是知道他的事情,多半会疏远他。 朱前也一样,他跟朱前苟县令的交情,可没好到他们愿意为他得罪大人物的程度。 常瞻面露纠结。 黎青执又道:“我们太渺小了,想要对付临湖县那些人,只能依靠张知府。常瞻,苟县令写了跟临湖县有关的折子,明天会差人送去府城,到时候我会向他举荐你,让你跟着一起去。等到了府城,你去找张知府,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常瞻问。 黎青执拿出纸笔,当着常瞻的面开始写字:“帮我送一封信给张知府。” 黎青执前段时间一直跟着苟县令。 当时,苟县令除了给他们讲解科举相关的知识以外,就是帮一些来鸣冤的临湖县百姓申冤,至于别的……苟县令什么都没看出来。 苟县令是去查茶园的,茶园并没有遭虫灾,但苟县令看到的茶园产量很少,跟遭虫灾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苟县令已经打算给张知府写信,说临湖县的茶园确实产量减少,茶农确实生活困难了。 不过按照黎青执得到的情况…… 临湖县那些好茶园全被娄家人霸占着,整个县城的白茶生意,也被他们垄断。 娄家的茶园的茶树,长得那叫一个好! 苟县令看的,是属于普通茶农的茶园。因为娄家低价收购茶叶,普通茶农连年亏损,都没钱给茶树施肥……他们茶园里的茶树,又怎么可能长得好? 这样等两年,等他们撑不下去,娄家就可以低价买下他们的茶园,再找些佃农回来打理,到时,那茶园就能焕发生机,给娄家赚来大笔钱财了。 最棒的是,有严县令周旋,娄家还不用交茶税! 苟县令给张知府的折子会写临湖县的茶园确实遭了灾,他这信就不一样了! 黎青执将茶园的真实情况清清楚楚地写了上去,又开始写娄家干的其他恶事。 苟县令在临湖县抓了很多作恶的胥吏,这些人都做了恶,也都跟娄家无关,而他们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家人,并不敢牵扯出娄家。 但黎青执在苟县令判了案子之后去跟他们聊天,能从他们嘴里问出许多事情来。 黎青执靠着各种各样的信息,大概知道临湖县衙门里哪些人跟娄家有关,娄家又干过什么事情…… 现在,他先将一些确定的事情写下,然后把自己不确定的事情,拿出来问常瞻。 常瞻是临湖县本地人,还跟娄家有仇,他前两年很关注娄家,还会打听娄家做的种种恶事……有他帮着补充,黎青执这信,写了一张又一张的纸。 他自然也将常家的事情写了上去:“常瞻,我在这里写了你家的事情,还给你写了一张状纸。这状纸你可以给知府大人看,但在知府大人没有控制住娄家之前,你不要去告状,也不要在人前招摇。晋王势大,临湖县上任知县,禾兴府上任知府,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府城肯定有他们的人,你要是动作太大,容易被人盯上。你可能不怕死,但你要想想你侄女,你哥哥。” 就现在这混乱的社会……严县令还有娄家的人如果解决不了官司,就可能去解决那个想要打官司的人。 常瞻的父亲,不就是因为跑去告状被解决了? 常瞻要是太招摇,指不定会被人盯上干掉。 之后,这件事还可能牵扯上常翠,然后再牵扯到他们家。 这是黎青执不想看到的。 常瞻这时已经冷静下来,见黎青执例数娄家罪状,他对给家人报仇一事有了信心,也就不想死了,更不想连累常翠。 他侄女儿多可怜啊,出生后就没有过过好日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他想让她以后好好的,当个前呼后拥有丫鬟伺候的大小姐。 常瞻一口答应,黎青执又道:“去了府城之后,你去求见张知府,把这信亲手交给张知府。但若是知府大人问起这信的来历,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提起我。但你可以跟他说你是常家人,到时若有机会,你就留在知府大人身边……” 黎青执慢慢教着常瞻。 他跟常瞻这一说话,就说了快两个时辰,等说完,楼下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黎青执拿了一两银子给常瞻:“你去成衣铺子买件衣服穿,明天我带你去见苟县令。” 常瞻应下,郑重其事地对黎青执道:“等我报了仇,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那就不用了,我不缺牛马,”黎青执笑了笑,“而且我这也是在为我自己报仇。” “我会报恩的!”常瞻一脸坚定,这才下楼。 常翠在常瞻上楼后,一直在楼梯下面守着,都不肯去别的地方。 好在她不哭了,开始玩黎大毛黎二毛给她的玩具。 看到常瞻从楼上下来,常翠一下子站起来,冲上去牵常瞻的手:“叔叔,翠翠乖!” “对,翠翠最乖了!”常瞻抱了一下常翠:“叔叔出去买件衣服,翠翠在这里等叔叔,知道吗?” 常翠拉着常瞻的衣服不放手。 常瞻道:“翠翠,叔叔有很多事情要做,要赚钱养你,你要乖乖的,待在这里好吗?” 常翠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红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常瞻。 但常瞻还是狠下心没有带常翠,因为他知道自己明天又要离开。 常翠要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常瞻走后,黎青执叫来金小叶,跟金小叶说了常家的事情,还说自己以前遇到过常端。 金小叶听完忍不住感叹:“这一家子,也太惨了。”跟这家人一比,她真的幸福了。 “是啊。”黎青执叹气。 常家的遭遇,让他想到了原主一家。 原主一家原先生活得非常幸福,可现在……也不知道原主还有没有家人活着。 当时说是满门抄斩,但原主的姐姐已经出嫁,按理不会受牵连,原主逃走之前,还让家人设法送走他弟弟妹妹…… 只是尧河水灾,大家天各一方,就算还有人活着,也不一定能遇上。 黎青执抱住金小叶,把头埋在金小叶脖颈边:“小叶……”他以后一定不能让自己一家,落入到如此境地。 他要让金小叶和黎大毛黎二毛,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活着。 金小叶拍了拍黎青执的背,下意识地开口:“乖啊,没事了没事了。” 安抚完,金小叶才觉得有点不对。 李黎青执又不是小孩子,她这么哄有点不对劲! 黎青执心里的郁气瞬间消散,忍不住笑起来。 他亲了金小叶一口,拉着金小叶往楼下走:“小叶,我去给你做些好吃的。” 送礼 黎青执觉得他们跟那些女工吃一样的饭菜可以, 但没有必要。 他打算给自己加菜。 他们家现在有四口锅,两口用来做饭一口用来做大锅菜,还剩下一口空着, 他正好用上。 黎青执手上有常家的菜谱,但那些菜式做起来实在太麻烦, 调料也找不齐……他还是决定做些简单的家常炒菜。 他炒了一个藠葱炒鸡蛋,藠葱是崇城县一种常见的蔬菜, 也叫藠头,每年春天藠葱长成, 大家会用它炒鸡蛋, 用它烧鱼, 还会用它和蚕豆、竹笋、咸肉一起做饭。 做完藠葱炒鸡蛋, 黎青执又切了笋片肉片, 再加上泡发的黑木耳, 一起做了个菜。 等他做好,饭已经能吃了,常瞻也买完衣服回来了。 女工们晚上吃的是莴笋肉片, 黎青执也盛了一盘, 再加上他做的两个菜,他们餐桌上, 也就有三个菜了。 黎大毛黎二毛吃得特别香,就是两人都不爱吃藠葱,专挑里面的鸡蛋吃。 吃过饭,黎青执对常瞻开口:“我这边有个客房, 你带着翠翠在那里住一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跟我一起去见苟县令。” 他们这房子底楼有个小房间被改成了客房, 金小叶当时的想法,是金父金母或者金小树夫妇有需要的话,可以住这里。 现在么,拿来给常瞻和常翠住刚好。 常瞻明天就要去省城了,黎青执交代了他,让他好好哄一哄常翠,他也这么干了。 这个晚上,他跟常翠说了很多话,一直说到常翠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黎青执就带着常瞻去了县衙。 常瞻收拾过之后,长相挺不错的,这年头的有钱人基本都能娶个漂亮的妻子,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他们的孩子不会丑。 黎青执带着常瞻到县衙的时候,苟县令刚吃过早饭,正让人收拾要给张知府送的东西。 这次去临湖县,那边的人送了他们一些上好的白茶,苟县令打算拿出一半送给张知府,除此之外,他还往里加了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笋干大酱之类的土特产。 知道张知府不收贵重物品,他没把自己喜欢的金银往里放。 “子霄,你怎么过来了?”苟县令好奇地问。黎青执没事一般不找他,今天怎么一大早过来? “大人,我有事求您。”黎青执道。 苟县令哈哈大笑:“你有事只管说,哪用得着求我?” 苟县令非常喜欢黎青执,这不单单是因为黎青执给他出主意帮了他,也是因为黎青执学识出众,将来极有可能会考上进士。 到时候就要同朝为官了,他将来说不定还要仰仗黎青执……只要黎青执不做特别过分的事情,苟县令都不会对黎青执生气。 黎青执笑道:“大人,是这样的,我亲戚家有个不懂事的孩子,前些日子闹脾气甚至离家出走,我就想给他在衙门找个差事,磨一磨他。” 黎青执说完,把常瞻拉到自己面前:“就是这孩子,他昨天在码头上,还突然冲出来了。” 常瞻昨天脏兮兮的,跟今天大不一样,因而苟县令刚瞧见常瞻的时候,都没把常瞻跟昨天那个突然跑出来的人对上。 明明是白白净净的一个孩子,之前竟然把自己弄成那样,果然十几岁的男孩子不好管。 苟县令道:“这是小事儿!他想做什么?”在县衙给黎青执的亲戚安排一个活算什么啊?简单得很。 黎青执就是太懂事了,找他办事办的都是这种小事。 黎青执道:“大人,您不用急着给他安排活儿,先找人带带他就行,刘哥今天不是要帮您去府城送信吗?到时候就让他帮刘哥挑担子。” 这次从崇城县去省城送公函的,是一个在苟县令面前很得脸的衙役,叫刘炳海。 黎青执带着常瞻过来,就是为了让常瞻跟着刘炳海去府城,给张知府送信。 他本想等自己参加府试的时候再去送信,见了常瞻之后,才将之提前。 “行,小伙子去府城见见世面挺好。”苟县令道。 十七八岁的孩子,肯定对去府城特别感兴趣,黎青执应该就是想让他去玩玩。 这不是什么大事,苟县令一口答应。 事情进行得特别顺利,黎青执当即道谢。 苟县令收拾好东西,就让人找来刘炳海,让刘炳海拿着公函和礼物,带着常瞻去府城。 出发前,黎青执还特地找刘炳海聊了几句,拜托刘炳海多照顾着一点常瞻。 刘炳海虽然在苟县令面前得脸,但跟黎青执不能比,自然满口答应,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常瞻。 两人雇了一艘船离开崇城县,黎青执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他们了,才回到家中。 临湖县的事情接下来到底如何,就看张知府了,他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普通人,压根就插不上手。 他接下来,要去李秀才那里读书,以便更好地应对府试。 府城的试题,跟县试还是有所区别的。 黎青执这么想着,直接就去了李秀才的学堂。 而他认真读书的时候,常瞻和刘炳海已经到了禾兴府。 常瞻昨日跟黎青执聊过之后,就觉得人生有了希望。 他能报仇了!他哥可能还活着! 摸了摸自己怀里厚厚的书信,常瞻打定主意,一定要办成这件事。 也因此,他一路上对刘炳海很热情,问了刘炳海不少事情。 刘炳海一开始还担心常瞻不好相处,但跟常瞻聊了几句,发现常瞻没有什么臭脾气,也就放开了。 刘炳海其实就是个普通衙役,原先在县衙甚至被人排挤。 也是因为被人排挤,他早早投靠了苟县令,这才受到重用。 他其实能力一般,字都不认识几个,能得到苟县令的重用只是因为他投靠苟县令比较早,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常瞻面前吹牛,说自己多么多么厉害。 “刘哥你知道的真多,”常瞻聊着聊着,想起了自己父亲的事情,就问,“刘哥,去府城告状的话,是怎么告的?” 刘炳海道:“县衙小,县令大人会亲自审案,府城就不一样了,一般的案子都是府城的推官审理的。府城案子很多,推官也不一定天天在,还会由小吏先审一审……禾兴府的公堂,每天都会有两个刑房的小吏守着,状纸基本上都是给他们的,他们接了状纸,会把涉案的人找齐,再让推官审案……” 有时候知府也会直接审案子,但大部分案子,都是这么个流程。 常瞻听完,暗暗叹气。 张知府是个好官,但告状这么麻烦……怪不得临湖县出了那么多事情,张知府一无所知。 像他父亲这样识字,敢去府城告状的人本来就少,去了之后还可能被人拦下…… 而且他父亲去告状的时候禾兴府的知府还不是张知府,当时那知府本就是站在娄家那边的,他父亲再怎么告,也毫无用处。 常瞻跟着刘炳海,就到了府衙。 来的路上,刘炳海一直说他认识府衙很多人,可实际上……他到了府衙之后,见个人就点头哈腰的。 如果常瞻家里没出事,他肯定干不来这种事情,但他家都家破人亡了! 常瞻学着刘炳海,一路给人赔笑脸。 刘炳海满意地看了常瞻一眼。 这小子挺不错的,以后可以跟着他干! 府衙这边很快就收了公函,但苟县令的礼物,他们就不肯收了,刘炳海只得带着常瞻离开府衙,前往张知府的住处。 常瞻见状,又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信。 张知府住在府衙附近,门口有门房守着,得知他们是来送礼的,那门房压根就不让他们进去。 刘炳海瞧见这情况有些无奈,眼瞅着天都黑了,只能对常瞻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苟县令让他们送礼,只是为了表达对张知府的敬重,以他对苟县令的了解,即便他们没把礼物送出去,苟县令也不会生气。 他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据说苟县令刚来禾兴府上任的时候,因为送礼的事情,曾被张知府训斥过。 “刘哥,你先去安顿,我再在这里等一等,”常瞻对刘炳海道,“说不定我能碰上张知府,这样就能当面把东西给他了。” 他们今天晚上会住在府城,明天再回去,住哪里都已经定好了。 刘炳海不想大晚上还在张知府家门口等着,但常瞻愿意等他也不会拦着:“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休息了。” “刘哥你去休息吧。”常瞻道。 刘炳海离开了,常瞻却带着礼物,死皮赖脸地挤到了门房待着的地方。 那门房都无语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知府大人他不收礼。” “就算知府大人不收,我也要当面跟他说一声。”常瞻道。 常瞻已经打定主意要等着张知府,直到张知府愿意见他。 他家的血海深仇,只有张知府能帮他报。 门房无奈,只能让常瞻留下。 常瞻再怎么说也是苟县令派来的,还带着苟县令送的礼物,他总不能把常瞻打骂出去。 反正闲着无事,门房干脆跟常瞻聊了起来:“小子,你在崇城县,听到张知府的戏了吗?听说那就是从你们崇城县传来的。” “我没听过,是什么戏?”常瞻压根不是崇城县的人,而且前段时间他风餐露宿的,哪有机会听戏? 那门房当即眉飞色舞地讲起来…… 同一时间,府衙。 府衙这边最近事情很多,再加上张知府没有家眷,不急着回家……他每天都要忙到天黑才回去。 此刻,他心情不是很好。 苟县令送来的公函他看到了。 他让苟县令去临湖县,并不指望苟县令能查到什么,单纯就是想让苟县令吸引娄家的注意力。 这个任务,苟县令其实完成得很好。据他所知,之前那半个月,临湖县县衙里的人,都被苟县令支使地团团转,苟县令还查办了一些小吏衙役。 但现在看到苟县令在公函上说临湖县的茶园确实减产了,他还是有点失望。 不过仅止于此。 跟临湖县的严县令一比,苟县令绝对是个好官。 严县令其实上任也没多久,是在张知府上任之后来的。 张知府听说过严县令以前的清廉名声,再加上严县令穿着朴素,没有像苟县令一样一来就给他送礼……一开始,他对严县令的印象比苟县令好。 也是因此,去年严县令请他减免茶税的时候,他帮着上书,免了临湖县一年茶税。 谁曾想,这姓严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知府知道府衙有向着晋王的人,他看过苟县令的折子后,就将之放在一边,并没有多说什么。 眼瞅着已经很晚了,张知府才往自己家中走去。 他无妻无子,租住的地方很小,家里也没几个人,就一家子跟了他多年的老人在照顾他。 这一家的父亲给他当门房,儿子给他当护卫跟着他四处跑,母亲和儿媳则打理他家中的杂事,给他做饭。 这会儿,门房的儿子就跟在张知府身边。 而他们来到家门口,就听到了门房的声音:“那戏真的很好看,而且那都是真事儿!我儿子跟着知府大人去崇城县了,他说当时确实是这样的!你可一定要去听一听这戏,听说还有唱你们苟大人的戏,你也要去听一听……” 张知府:“……”能不能别提那戏了? “老王,你在跟谁聊天?”张知府问。 那门房连忙从屋里出来:“大人,是崇城县来的一个小衙役,他是来送礼的。” 张知府闻言皱眉,对跟出来的常瞻道:“我不收礼,你回去吧,跟你家县令说一声,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情。” 然而常瞻并不走,还上前一步跪在张知府面前:“大人,您看看我送来的礼吧。” 张知府本想拒绝,突然发现常瞻的神情不太对。 他经历过诸多坎坷,还是很会看人的,立刻就意识到常瞻过来另有隐情:“他都送了什么礼?” 常瞻道:“是跟临湖县有关的。” 张知府道:“你跟我进来。” 常瞻闻言,拎起那些礼品,跟着张知府进了屋子。 来到堂屋里,常瞻看了一眼张知府身边的护卫。 他知道这人应该是张知府的心腹,值得信任……常瞻又一次跪下,从怀里拿出厚厚一沓纸:“大人,您看看吧。” 常瞻这么做,张知府一点不意外,他接过常瞻手上的纸张就看了起来。 这一看…… 张知府气得浑身发颤。 之前张知府还暗暗抱怨,觉得苟县令做事不仔细什么都没有查到,但现在再看……他哪里不仔细了?查到的事情竟然比他查到的还多! 苟县令当真聪明,还知道要暗中将证据给他! 张知府觉得自己之前错怪了苟县令,不免生出些愧疚来。 张知府问:“这是你家县令让你给我的?” 常瞻摇头否认:“不是。” “那这是哪来的?” “我不知道。”常瞻按照黎青执的交代,什么都不说。 他什么都不说,但张知府已经确定,这是苟县令送来的了。 至于为什么眼前的这人不愿意承认……那娄家背后的人是晋王,苟县令不想得罪对方也是正常的。 苟县令做的已经够好了,之前那封信,应该也是他写的! 张知府觉得自己不能将苟县令牵扯进来,对常瞻道:“我不问了,他送来的礼我也收了,你回去吧。” 然而常瞻并不走,他依然跪着,执着地看着张知府:“大人,我是临湖县的苦主,这里还有我的状纸,大人,您让我跟着您吧。” 张知府一愣,接过常瞻手上的状纸。 常瞻又道:“大人,等时机成熟,我愿意去状告那娄家!” 黎青执知道张知府需要苦主和证人,常瞻就是。 不过在告状之前,常瞻需要低调点,免得被娄家人发现。 回礼 黎青执认识苟县令之后, 专门在苟县令那边找了些状纸看,大概知道状纸怎么写,也就给常端写了一份。 常家的遭遇实在凄惨, 张知府看到这状纸,再看看面前跪着的人, 愈发坚定了要铲除娄家的想法。 常瞻既然是苦主,他也不可能让常瞻离开, 不然一个不小心,常瞻被害了怎么办? 张知府道:“你就留在我家中吧, 此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但要等府试之后。” 他已经把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 但接下来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暂时没办法动手。 “多谢大人。”常瞻红着眼眶重重磕头, 才磕了两下, 就已经头破血流。 张知府连忙将人扶起,心情愈发沉重:“你跟我说说你家的事情,还有临湖县的事情吧。” “是, 大人。”常瞻开口。 常瞻之前就跟黎青执说过他家的事情, 这时就又说了一遍,说着说着, 少不得涕泗横流。 常瞻年纪不大,这么一个半大少年哭成这样……张知府也不免动容,又问:“你侄女呢?” 常瞻道:“她……她……” 张知府问:“在崇城县?”常瞻是从崇城县来的,他侄女儿应该在崇城县? 常瞻道:“是的。” 张知府对苟县令的好感加深, 又回过头去看那些写了罪证的纸张。 这里面的信息非常详尽,还写了一些被卖去,或者被抓去挖笠湖石的人的详细信息, 也不知道苟县令都是怎么查到的。 这个胖乎乎,看着普普通通的县令,真是深藏不露! 常瞻的父亲出事的时候,他才十四岁,之后几年,他们一家还非常低调,因此临湖县那边认识常瞻的人不多。 严县令和大多数的衙役小吏,都不认识常瞻。 可即便如此,出于安全考虑,张知府还是让常瞻留在他的住处不要出去。 至于刘炳海那边,他特地差了身边的护卫过去知会一声。 常瞻都留下了,苟县令送的东西也不好退回去……张知府只能从自己家里挑拣出一些吃的用的,让护卫当做回礼带过去。 幸好苟县令这次送的都是价格便宜的土特产,不然这礼,张知府兴许回不起。 时间不早了,张知府安顿好常瞻,就回了房间,开始给京中旧友写信。 写着写着,张知府停下笔,长叹一声。 这大齐,以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前头那位晋王是当今圣上的叔叔,他曾经把持朝政,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排除异己,张知府就是因为得罪了他被流放的。 那些年,就连当今圣上都没少受他欺凌。 因此,当今圣上掌权之后,就清算了晋王一系,还重新启用了包括张知府在内的,那些被先晋王迫害的官员。 那段时间,现在的晋王要多老实有多老实,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既如此,为什么现在晋王的势力又逐渐变大,朝臣还纷纷投靠晋王? 因为今上无子。 当今圣上登基前,曾被先皇的贵妃毒害,自那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后宫也再无子女出生。 而在被毒害前,圣上他只得了两个女儿。 如今两位公主都已出嫁,圣上没有别的子女,唯一的亲兄弟还是毒害了他的先贵妃之子…… 再加上皇室一直都子嗣不丰,先皇的亲兄弟也只有先晋王一个……朝臣少不得押宝晋王。 晋王对大位有想法,自然要四处敛财以便结交朝臣,以至于临湖县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 张知府写完信,躺下想要睡觉,却怎么都睡不着。 另一边,刘炳海也睡不着。 黎青执那个叫“小张”的亲戚也太厉害了,张知府明明是不肯收礼的,可他硬是将礼物送了出去,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被张知府看上,留在了张知府身边! 张知府甚至还送了回礼! 下次见面,他一定要问问“小张”,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崇城县。 黎青执和金小叶这天也睡晚了。 早上常瞻出门之后,常翠一直抽噎,哭了很久才好,到了晚上,她的体温还又升上去了。 她这么个样子,金小叶自然不敢让她独自睡,也不敢让那些小姑娘照顾她,就让她继续睡在他们屋里。 然后……黎大毛黎二毛不乐意了。 黎大毛黎二毛是不介意自己睡的,也很喜欢常翠这个妹妹,但突然冒出来一个妹妹跟他们爹娘睡一屋……他们不开心。 第一天他们没反应,纯粹是当时常翠病着,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然,他们两个很乖巧,并没有吵闹,只是迟迟不回房间睡觉,眼巴巴地看着黎青执和金小叶。 金小叶想赶他们去睡觉,但黎青执道:“这样吧,爹搬一张床过来,你们也跟我们一个屋住怎么样?就是妹妹晚上可能会哭,会打扰到你们……” “爹,我要跟你们住一个屋!” “我也要!我帮爹照顾妹妹。” 黎大毛黎二毛期待极了。 也就金小叶有些无奈:“你也太惯着孩子了!” 黎青执道:“只是小事而已。” 黎大毛黎二毛根不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他们是双胞胎,生下来就瘦瘦小小,金小叶只一个人要喂两个孩子,奶水还不太够…… 这也就算了,金小叶还要干活,更是没精力照顾他们。 金小叶说过一些这两个孩子小时候的事情,说她下地的时候,就把两个孩子扔家里,隔段时间才回来看一眼,喂个奶。 那会儿两个孩子还不会走路,在家一躺就是两个时辰。 有一回金小叶回来,没在床上看到他们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他们翻过床边做遮挡的被子掉到了地上,又爬进了床底。 当时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他们一脸的泪水一脸的泥,头上还有包。 黎大毛黎二毛是野蛮长大的。 生活已经很辛苦了,黎大毛黎二毛还没爹,时不时被取笑。 幸好这是古代农村,很多人家这么养孩子,相对而言金小叶还算是疼孩子的,他们又是双胞胎有个伴……不然他们的心理肯定出问题。 黎青执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要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才行。 他挺喜欢赵小豆,在吃穿上,赵小豆的待遇跟黎大毛黎二毛一样,但他不会跟赵小豆太过亲近。 现在换成常翠也一样。 常翠确实很可怜,但他总不能因为可怜常翠,就忽视黎大毛黎二毛。 这世上的可怜人太多了。 黎大毛黎二毛原本的床有点大,不好拆卸,黎青执就拉着金小叶,把客房的床搬了过来。 他和金小叶的房间挺大的,倒也能放下这张床。 他们的大床旁边放一个卧榻,再在外面放一张床……这个晚上,五个人住一个屋。 黎大毛黎二毛很兴奋,躺在床上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叫“娘”。 不过他们兴奋没多久就睡着了,之后常翠半夜突然哭起来,都没有吵醒他们。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还很主动地去照顾妹妹,给妹妹喂早餐。 常翠的胆子其实有点小,但她不怕只比她大一点点,还长得一模一样的黎大毛黎二毛,早上起来后她不哭了,还小声地喊“哥哥”。 这可把黎大毛黎二毛给高兴坏了,一口一个妹妹地喊。 吃过早饭,黎青执照旧带着三个孩子去李秀才那里读书。 中午,他又带着三个孩子回家吃饭。 李秀才那边什么年纪的孩子都收,教学进度不一致,每天只上半天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黎青执到家的时候,负责做饭的女工刚把饭做好,金小叶则在忙。 黎青执见状,熟门熟路去了厨房。 做饭的女工好奇地看着黎青执。 在庙前村,男人做饭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有些男的都娶不上媳妇儿,自己还不做饭吃,难道要饿死? 还有像黎老二这样,好不容易娶到个媳妇儿,恨不得把媳妇儿供起来的,也会做饭。 但一般男人,尤其是家里有几亩地的男人,他们是不做饭。 黎青执都考了他们县城头名了,竟然还愿意下厨,这就很稀奇了! 最重要的是,黎青执的手艺很好,那做出来的菜看着就好吃。 可惜她们轮不上。 不过这些女工也没什么不满的,她们中大部分人,在家的时候一天就吃两顿,还都是菜和糙米一锅煮没有一点油水的,在铺子里就不一样了,她们不仅能吃白米饭,还能吃肉。 比如今天,她们就有竹笋炖肉吃。 听说晚上还会用蚕豆、藠葱、竹笋和咸肉放一起做饭给他们吃! 黎青执做了两个分量十足的家常菜,然后招呼其他人一起吃。 四个孩子没上桌,端了碗坐在小凳子上吃,上桌吃饭的是黎青执、金小叶、金小树、方锦娘、黎老根,还有王姐和徐夫人。 王姐和徐夫人在绣坊算是管事,待遇跟女工们不太一样。 王姐挺爱说话的,吃饭的时候说个不停,还问起临湖县来。 黎青执挑拣着跟她说了一些,正说着呢,一个衙役从外面进来:“黎先生,苟大人有事找你,让你过去一趟。” “是什么事?”黎青执问。 “我也不清楚,但肯定是好事儿,大人他很高兴。” 黎青执闻言道:“我马上过去。”苟县令找他,应该是因为常瞻,只是……这怎么成了好消息了?苟县令为什么高兴? 苟县令高兴,当然是因为张知府给他回了礼。 张知府给他回礼了! 苟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也算是个小世家,苟县令从小就学人情往来,送礼对他来说是很普通的事情。 然而他头一次出来做官,精挑细选给张知府送去礼物,张知府不仅没收,还训斥了他一顿。 当时苟县令特别郁闷。 这次送礼,苟县令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底的,都做好张知府不收的准备了。 结果张知府不仅收了,还给他回了礼! 就是……黎青执想把他亲戚安排到县衙工作,结果他亲戚去了一趟府城,就直接跟了张知府…… 也不知道黎青执会不会高兴。 苟县令愉快地检查张知府送他的回礼。 一只晾干的酱鸭,几根晒得很硬的香肠,还有张知府画的一幅画! 张知府画的画! 张知府怎么就不早点送?这样他就能请严知县品鉴了,严知县肯定会羡慕他。 苟县令这么想着,拿了酱鸭就让人去蒸熟,他今天哪怕晚点吃饭,也一定要吃到这鸭子! 正高兴呢,黎青执来了。 苟县令立刻道:“子霄,知府大人给我送了回礼!” “那真的太好了!大人,知府大人一定很看重您。”黎青执道。 “哈哈哈哈!”苟县令高兴地笑了一会儿,然后猛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那个叫‘小张’的亲戚,知府大人把他留在了府城。” “没想到他还能有这样的造化!这全靠县令大人您给他机会!”黎青执立刻恭维。 见黎青执很高兴,苟县令道:“他能得到知府大人的看重,将来肯定前程远大!” “要不是县令大人提携,他也没有这个机会。” 双方愉快地交谈起来,苟县令还拿出张知府的画作,和黎青执一道欣赏。 苟县令其实不擅长画画,也不太会点评画作,但黎青执更差,就懂点皮毛。 他当即表示自己不擅长画画,顺便对着苟县令一通夸奖,果然让苟县令愈发高兴,苟县令还邀请他留下一起吃午饭,品尝知府大人送的酱鸭。 虽然已经吃过饭,但黎青执还是愉快地答应了。 知府大人送的酱鸭味道非常普通。 禾兴府这边养鸭子的人家非常多,酱鸭是常见的食物。 大户人家做酱鸭,往往会放入各种香料,做出来的酱鸭也就很好吃,但张知府送的这酱鸭明显除了酱油什么都没放。 但这是张知府送的! 苟县令夸这酱鸭原汁原味,夸张知府为官清廉。 他觉得张知府肯定是因为没钱才吃这样的酱鸭,他下次可以给张知府送几只好吃的酱鸭过去。 吃饭的同时,苟县令提起了即将到来的府试,让黎青执到时候好好考。 县试在二月,因为持续的时间本来就比较长,放榜的时候都三月了,而府试在四月。 要不了几天,黎青执他们就要去参加府试了。 黎青执笑着表示自己一定努力,不会辜负苟县令的期望。 接下来几天,黎青执又开始了集中学习。 不过他这次跟县试前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不同,依然会干些别的事情的,比如说做菜。 做出美味的食物,这其实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几天后,黎青执得知了洪晖诬陷苟县令一案的结果。 严县令对外表现得公正严明,为晋王做事的他,也也不是洪晖这样的小人物能买通的。 他将整件事查得非常清楚。 县试前,洪晖一直在外说苟县令的坏话,散播黎青执学问不好的谣言,还作了些批判苟县令的诗词。 县试之后,他更是收买了一些人当众质疑县试是否公正。 不过因为洪晖并未成事,而且他是真心觉得黎青执学问不好,因此罪名倒也不是特别重。 洪晖的秀才功名被革除,还要坐牢。 现如今可以用钱赎罪,洪家虽然没落了,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卖了一间铺子之后,还是将洪晖赎了出来,他也就没进牢房。 除了洪晖,此案被牵连的还有在县试中榜上有名的孙举人的学生和方子荐。 这两人的县试成绩同样作废,也同样要承担一定责罚。 当然,这两人的家人同样出了钱,帮他们免了罪责。 黎青执虽然在放榜那天当众质问洪晖,但他并不指望真的能将洪晖如何。 眼前这情况,对他来说也是意外之喜。 现在的洪晖,已经没能力伤害他了。 甚至最近忙着临湖县和府试的事情,黎青执都快忘了这么一个人了。 这案子定下之后,府试也要开始了,黎青执要前往府城,参加府试。 府城 府试的流程跟县试相似。 今年的府试在四月下旬开始, 黎青执和朱寻淼等人约好了三月底前往府城,之后他们会先去府衙报名,然后就在府城住下, 复习功课顺便等待府试的到来。 出发前一天,金小叶抽出时间来给黎青执整理行李。 这段时间她陆陆续续让方锦娘给黎青执做了几件新衣服, 黎青执已经不会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只有一件好衣服能穿了。 “阿青, 要不要让小树陪你去?”金小叶问。 她其实一直想去府城看看,但她现在实在走不开, 吴白川和朱夫人要的货都等着她去做。 黎青执道:“不用了, 这次坐朱家的船去, 到了府城也会住朱家的宅子, 我一个人去就行。徐启飞不也是一个人去的?” “也行, 就是又要麻烦朱老爷了。”金小叶道。 黎青执笑道:“朱老爷巴不得。” 他这说的是真心话。 朱前作为商人, 很热衷于投资读书人,也乐意结交读书人。 像他和徐启飞这样的,朱前巴不得能多结交几个。 金小叶想了想道:“人家想得比我远多了。”她只想做好眼前的生意, 朱前是想到了以后, 才会努力结交读书人。 “你几岁他几岁?你不用跟他比。”黎青执趁金小叶不注意,在金小叶的脸上亲了一口。 金小叶白了黎青执一眼, 又轻咳一声:“翠翠现在晚上不哭了,今天晚上让她跟大毛二毛住一个房间?” 前段时间,常翠以及黎大毛黎二毛,一直住他们屋里。 最初那几天, 常翠还每天晚上都哭。 白天的时候,这孩子上午跟着金猫儿,下午跟黎大毛黎二毛玩, 已经不怎么哭了,但到了睡觉,却会因为想娘想奶奶想叔叔而抽噎。 不过这几天她已经不哭了,每天晚上都专心听黎青执讲故事……当然,要是有人跟她提起她的家人,她少不得又要哭一场。 金小叶挺心疼这孩子的,黎大毛黎二毛又是她儿子,她不介意他们睡她屋里。 但因为这三个孩子,她跟黎青执这段时间都没机会亲近! 黎青执握住金小叶的手,低声道:“今天晚上他们睡着后,把他们抱去大毛二毛的房间吧。” 常翠现在整个人还处在惶恐中,她又对金小叶很依赖……暂时还是别让她挪出去比较好。 但可以半夜抱出去么! 小孩子睡着之后都跟小猪似的吵不醒,抱着他们换个床铺,他们保管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想亲近金小叶。 这些天虽然每天都跟金小叶有肢体接触,但他都尝过肉了,不稀罕一点汤。 于是这天晚上,三个孩子悄无声息地,被转移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夫妻两个神清气爽地起来后,还去了黎大毛黎二毛的房间,叫他们起床。 常翠被金小叶抱去上厕所了,黎大毛黎二毛一脸茫然:“爹,为什么我们在这里?” “是啊,我昨晚上明明不是睡在这里的。” 黎青执哄他们:“昨晚上爹娘房间里出现了一只老鼠,我们就把你们抱来这边,在这边睡了。” “哦。”黎二毛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黎大毛有点疑惑——为什么不把老鼠赶走,要把他们抱走? 不过他没来得及问,因为黎青执紧跟着就道:“大毛二毛,爹今天要去府城考试,你们在家里要乖乖的知道吗?” 黎大毛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知道了,爹,你早点回来啊。” 黎二毛也道:“爹,我会想你的!” 之前黎青执要去临湖县,黎大毛和黎二毛哭了一场,不过黎青执已经出去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他们也就不哭了。 他们知道他们爹会回来。 “爹也会想你们的。”黎青执亲亲他们小脸蛋。 县城离府城并不远,他报好名之后,其实是可以回来的。 但他要集中精力复习,还要参加文会……一来一回要耽搁两天,也就干脆不回来了。 对这年头的读书人来说,名气也是很重要的,一直默默无闻的人,突然在科举中取得好成绩,少不得被人质疑。 而且名气越大,越会被人高看一眼,考官也不敢因为私人原因给一个很差的名次。 县试放榜那天,黎青执已经在崇城县扬名,现在,他该去府城结交一些朋友,让自己的名气更大。 其实崇城县很多打算参加府试的人,都已经去了府城,他算是去的晚的了。 这天早上,黎青执特地买了一些包子回来当早餐。 陪着几个孩子吃过之后,他就上了朱家来接他的船。 徐启飞和朱寻淼已经在船上了,接了他之后,又去接了另一个同窗,然后,他们这船就往府城而去。 “黎兄,你见过苟县令的儿子吗?”朱寻淼问黎青执。 “并未,”黎青执问朱寻淼:“你见过?” 不应该啊,这几天朱寻淼一直跟他一起,早出晚归地在李秀才那里读书。 黎青执知道苟县令的夫人已经带着苟县令的子女来了崇城县,但因为他太忙,一直没有去拜访。 苟县令之前说过要请他和金小叶吃饭,考虑到他要准备县试,也将之挪到了府试之后。 对这时候的读书人来说,科举绝对是大事,尤其是他这样头一次去考试的。 “没见过,不过听说了一些,据说这位小少爷脾气不太好,苟县令都管不了他。”朱寻淼想到自己父亲说的事情,一脸唏嘘。 朱寻淼没有多说,不过黎青执想了想苟县令那个儿子的年纪…… 恩,十三岁,叛逆期? 他们很早就出发了,但因为船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一直到下午才来到府城。 这还是黎青执第一次来府城。 府城跟崇城县不太一样,崇城县的街道很狭小,但府城有很多宽敞的大路。 此外,在崇城县到处都是石拱桥,马车在县城根本就走不通,县城里也没有马车,但府城不一样,在这里,很多地方马车是能通行的。 不过黎青执并没有见到马车就是了,府城的人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依然是船。 “我们早些去府衙报名吧。”朱寻淼道。 明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他们已经来得有点晚了。 “好。”黎青执道。 几人来到府衙的礼房报名,整个流程跟县试报名差不多。 那礼房的小吏还好奇地看了黎青执一眼:“你就是那个过目不忘的黎青执?” “对,他就是!”朱寻淼立刻道。 “听说你的学问比彭景良还好?”那小吏问。 “这是谁说的?”黎青执有点惊讶,彭景良是秀才,他可不敢说自己的学问比彭景良好。 “外面都那么传。”这小吏道。 黎青执:“……”他还想着要来府城扬名,现在看来,他的名声早就已经传来府城了。 黎青执和朱寻淼他们报名还是很顺利的。 在北方,一些地方会严查冒籍的考生,但在南方不会。 要知道禾兴府文风鼎盛,在这里考秀才比在北方考难上不知道几倍……要冒籍考试,也不会有人来禾兴府。 报名之后,朱寻淼就带着黎青执和徐启飞,到了朱家位于府城的宅子。 朱前的大本营在崇城县,但他在府城也置办了一些产业,这边有一个朱家的铺子,还有一个宅子。 这宅子比朱家在崇城县的宅子要小一些,但也算不错了,至少他们几个人可以住得很宽敞,每个人还都有朝南大房间住。 当天晚上,朱寻淼请客,他们去附近的酒楼吃饭。 “我爹说这家酒楼的饭菜特别好吃!”朱寻淼一边说,一边带着黎青执他们进了酒楼。 府城本就热闹,这会儿临近府试,更是有不少读书人在府城聚集,连带着酒楼的生意都好了很多,今天,这酒楼里就聚集了不少读书人。 此刻,几个读书人正热火朝天地聊最近的几出新戏:“之前张知府惩治孙举人的戏,我就觉得很好看,现在那几出跟崇城县县令有关的戏,我也觉得不错。” “是不错!没想到我们禾兴府,竟然出了这么一个一心为民的县令!” “我去过崇城县,那边确实被治理得不错。” “其实在戏文之前是先有书的,你们看过书吗?” …… 黎青执没想到他写的故事改编的戏文,竟然已经在府城引起关注。 朱寻淼听他们聊起那些戏,跃跃欲试:“我们明天去听戏?” 黎青执道:“快要府试了,你还要去听戏?”他是赞成劳逸结合的,但朱寻淼吧……他其实一直都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已经把“劳逸”结合得很好了。 此外,朱寻淼还是个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的人,他去听戏之后,兴许要把所有的戏都听了才觉得过瘾,然后久久都不能静下心读书。 朱寻淼:“……”也是啊…… 旁边的一个书生听到了黎青执的话,立刻赞同:“对,府试将近,就不该去听什么戏!” 这人说完,还语重心长地劝那些聊天的人:“诸位,科举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你们莫要因为一时享乐,就耽搁了科举……” 黎青执闻言,立刻就拉着朱寻淼走了,免得被人误认为跟这人是一伙的。 这样爱说教的人,没人会喜欢。 他让朱寻淼不要去听戏,是因为他跟朱寻淼熟,这人去指点一群陌生人,这算什么? 他们在角落里找到座位,品尝了府城的特色菜。 这些菜的味道都很好,至少比黎青执的手艺好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朱寻淼问了黎青执明天的打算。 黎青执道:“我要去拜访张知府。” 常瞻到县城已经十来天了。 这段时间,常瞻曾经托人送来一个包裹,给黎青执报平安,但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其他联系。 黎青执打算去看看他。 朱寻淼闻言,羡慕地看着黎青执,黎青执不止跟苟县令关系好,还连张知府都认识! 徐启文和另一个同窗就更不用说了,朱寻淼好歹受到苟县令的看重,他们呢?都没跟苟县令说过几句话! 这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挺大的。 黎青执其实是他们中出身最差的那个,但人家现在名气那么大,还认识知府! 不过想到黎青执那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们又觉得正常了。 这世上像黎青执这样聪明的,才几个? 第二天一大早,黎青执就去了张知府的住处拜访。 常瞻到来的这十天,张知府到处联络人,做了很多准备,同时,也查出来更多的事情。 这一切,让他难以安眠,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闹大,甚至已经做好跟晋王死磕,甚至因为这次的事情丢掉乌纱帽的准备。 昨晚上又没睡好,张知府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没精神。 门房的妻子每天早上都会烧一锅热水,张知府往茶壶里抓进去一大把红茶叶,然后去厨房拿水泡茶。 他到厨房的时候,常瞻正在做面条。 “你是客人,怎么天天来厨房?”张知府道。 “大人,我爹是厨子,我哥是厨子,我也是厨子,我们全家都是做饭的。”常瞻道。 常家的菜谱只传长子,常家的酒楼也只有一个,将来都是他哥的。 因此,常瞻小时候没有学做菜——他爹送他去了学堂,想让他考科举当个读书人。 但他在读书上没有什么天分,反倒是做菜……他从小嘴巴就叼,很多菜一尝就知道要怎么做。 他爹见到这情况,就想研究一些新菜教给他,将来让他自立门户。 这些新菜里,他爹琢磨的最多的就是卤味。 若是有一个好的卤料配方,卤了鸡鸭卖……生意绝不会差,还省心省事。 他爹和他哥当时就打算好了,要给他一些钱,让他开一个卖卤味的铺子。 他们甚至已经把卤料方子给琢磨了出来,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卤味。 可谁能想到,一眨眼,他爹他哥就都出事了呢? 他们出事后,他娘和他嫂子要做针线补贴家用,再加上她们两人以前从不下厨,都不会做菜……做饭就成了他的活儿。 他当时做不了别的,只能在家一边照顾翠翠,一边琢磨怎么把家常菜做好吃。 因为想找个酒楼后厨的活儿,或者开个卖吃食的小铺子,他还苦练过刀工。 常瞻现在的手艺挺好的,不输于一些酒楼的大厨。 今天,他就一大早起来做面条。 南方人不怎么吃面食,禾兴府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做面条,但常瞻会做,还做了美味的浇头。 张知府喝完茶,一碗咸菜鱼片面就被端了上来,那鱼片是用黑鱼片的,看起来跟纸一样薄。 这孩子真的太能干了,就是命太苦……张知府有点感叹,也就是这个时候,门房从外面进来,告诉张知府有个叫黎青执的年轻人求见,苟县令还托他带了些东西过来。 “让他进来吧。”张知府道,说完看了常瞻一眼。 常瞻面露期待,应该是认识黎青执的,张知府也就没有让常瞻避开。 张知府住的地方挺小,还没有朱前的那个宅子大,待客的堂屋和吃饭的地方是一起,黎青执叶也就直接被带到了正在吃饭的张知府面前。 他还看到了站在张知府身边的常瞻。 十天不见,常瞻的气色好了不少,明显在张知府这里过得不错。 由此可见,张知府是值得信任的。 黎青执上前行礼,然后拿出两份礼物来。 苟县令其实没让他送礼,这两份礼物都是他自己准备的。 他也没准备多么珍贵的礼物……他从金小叶的铺子里拿了两双新鞋,又拿了几件适合夏天穿的衣服,再加上昨天在府城买的糕饼点心,就这么凑了两份礼。 张知府看了看这东西,觉得价格不贵,也就留下了。 寒暄了几句,黎青执对常瞻道:“小张,你侄女儿现在已经不整日抽噎了。” “好,太好了……”常瞻眼眶微红。 张知府问黎青执:“小张的侄女儿在你那里?” “对,我家正好有两个和他侄女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他就将侄女儿交给了我照料。”黎青执道,又跟常瞻说了点常翠的情况。 他让常瞻不要把他之前经历的事情告诉张知府,是怕张知府不管临湖县的事情,也是怕这消息传出后被人报复。 是他给张知府写信,张知府才会去调查临湖县,可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推动的。 晋王的人若是知道这件事,金小叶他们会遇到危险,他的未来也注定坎坷。 不过他单纯跟常瞻认识,这问题不大,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真要出了事,张知府应该会吸引晋王所有的仇恨。 他欠张知府一个人情。 府试 黎青执拜访过张知府, 就回到了朱前的宅子读书。 之后的日子里,他跟朱寻淼等人一起拜访了彭景良还有其他一些人,也参加了府城一些读书人的聚会。 在县衙礼房的小吏都知道他的情况, 禾兴府的读书人基本上都知道他这么个人。 得府试案首的,往往是当年各县的案首之一, 因此禾兴府各个县城的案首备受关注。 而黎青执,无疑是那几个县案首中, 风头最盛的。 他还没有考上秀才,就已经得到了包括彭景良在内的一些秀才的肯定。 跟着苟县令去临湖县的时候, 黎青执在苟县令的指点下写了一些文章, 现在他把这些文章散播出去, 更是引来无数人的赞扬。 他写的文章不差, 那一笔字, 更是傲视其他年纪尚轻的读书人。 黎青执的文章在府城被传阅, 知道他、认可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到最后,大部分人都觉得他会是府试案首。 甚至很多人觉得, 他能拿个小三元, 所谓的小三元,就是县试、府试、院试都拿到案首。 一年前还无人知晓的黎青执, 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公认的,禾兴府年轻一辈读书人里的佼佼者。 当然,文人相轻,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黎青执,但黎青执不在乎。 他又不是银子,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甚至就连银子, 都有人说自己不喜欢。 黎青执忙着府试的时候,张知府也忙着府试。 经历过流放、贬官等一系列的事情,他已经很能沉住气。 而且他不想因为晋王,因为娄家,影响到这些想靠科举改变人生的年轻学子。 张知府认真地筹备府试,还提前修整了考棚,瞧着一心扑在上面。 再加上他在收到苟县令的调查结果之后,就已经上书请求减免临湖县的茶税……不管是严县令还是娄家,都放下心来。 京城。 朝廷已经收到了张知府请求减免茶税的折子。 当今圣上早年被毒害过,身体很不好。 他也想励精图治,奈何身体不允许。 每日上过早朝,他就困顿不已,需要睡上一觉。 睡完起来,处理一些奏折,吃过午饭之后,他又要睡上一段时间…… 这也就算了,这两年,他的眼睛还越来越差,看东西总觉得雾蒙蒙的,这让处理政务对他来说成了难事。 若是他膝下有子,早就让太子代管政务了,但他没有儿子! 今上这几年,愈发倚重跟他一起长大,陪他经历过许多风雨的大太监吕庆喜。 许多政务,甚至是吕庆喜帮着处理的。 这些年晋王的势力越来越大,也是吕庆喜在努力压制。 今日,吕庆喜处理政务之时,就看到了张知府送上来的,请求减免临湖县税收的折子。 看到折子,吕庆喜很不高兴,差点扔了自己手上的笔,但最后,他还是将折子拿去给皇帝,请皇帝决断。 “张志儒是个体恤百姓的,想来那些茶农是真的生活不易,准了吧。”皇帝道。 张知府本名张志儒。 皇帝还是很相信这个人的,不过人么,总有亲疏远近,张志儒之前整日咬着吕庆喜不放,觉得吕庆喜一个太监不该处理政务……他心中不喜,就在吕庆喜的建议下,把张志儒送去了江南。 “皇上倒是欣赏张大人。”吕庆喜身为太监,声音本就与常人不同,此时这话说的,更是阴阳怪气。 皇帝笑道:“庆喜,我知道他得罪了你,不过他这人就是个愣头青,你别跟他计较。” “陛下您这话说的,张大人怎么就是愣头青了?他比您还要大上两岁呢!”吕庆喜道。 “他虽比我大,瞧着却像个年轻人,听说他去微服私访,还差点被人打了?”皇帝问。 张知府去崇城县查探,结果遭到意外一事,原本皇帝是不会知道的。 但这不是被编成戏文了吗?自然也就有人将之写进折子呈到御前,那人还参了张知府一个“收买民心”。 不过皇帝的脾气一向很好,并未计较此事。 吕庆喜道:“他就是爱折腾。” 皇帝精力不济,吕庆喜并未跟他说太多张知府的事情,转而拿出其他一些折子,请他决断。 等处理完那些重要奏折,吕庆喜又找来信任的太医,让太医为皇帝诊治。 “陛下无碍,平日里好好休息就行。”太医的说法与往日并无不同。 吕庆喜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 今上自从喝了先贵妃的那碗毒药,就一直病恹恹的,整日这不舒服那不舒服。 他的后宫还再无子嗣出生。 就当今圣上这身体,真要说有什么大毛病,那还真没有。 但他小毛病不断,也注定不是长寿之人,太医早就跟吕庆喜提过,皇帝最多也就再活个五六年。 对此,吕庆喜比皇帝还着急。 他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皇帝若是没了,他绝没有好下场。 皇帝提过要给他安排后路……但抛下一切隐姓埋名,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等皇帝去休息,吕庆喜阴着脸回到自己住处。 他以前都是住宫里的,但这几年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他也就从宫里搬了出来。 回到家中,吕庆喜立刻就召来心腹,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请他们分析。 期间,自然说到了张知府。 “我知道晋王在江南搞了不少事情,才特地把张志儒送过去,他倒好,毫无作为!”吕庆喜很生气。 江南到底隔得远,他并不知道晋王的人在江南具体做了什么。 但他确定一件事——那些人没少从江南搜刮金银珠宝、奇石古玩还有扬州瘦马送到京城。 张志儒确实得罪了他,他也确实不喜欢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的张志儒,但他其实很看好张志儒。 他觉得张志儒能帮他对付晋王。 他特地将张志儒送去江南,日日夜夜盼着张志儒跟晋王的人对上。 然而都两年了,张志儒啥也没干成! 吕庆喜贫苦出身,八岁的时候被家里人卖了,才兜兜转转净身进的宫,进宫之后,他又有那么几年受进欺凌,哪怕后来被安排去伺候今上,他起初也没过什么好日子。 当时先皇宠爱贵妃,贵妃的长子又还没夭折……今上就是个不受关注的小皇子! 吕庆喜打架骂人无一不精,这会儿就没忍住用他老家的方言骂了一通张志儒。 “千岁爷,您别动怒,气坏了身体不值当。”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 要是吴白川在这里,会发现跟吕庆喜说话的,就是那个让他多跟金小叶拿点货的女掌柜。 吕庆喜是个阉人,他的心腹自然不会是有名有姓的读书人,坐在这里的,有跟吕庆喜一样的阉人,有肢体有残缺的读书人,还有这个女掌柜。 吕庆喜听到这个女掌柜的话,终于不骂了,笑着问了她几句,得知这个女掌柜为他赚到不少钱财,更是喜笑颜开。 这女掌柜姓“木”,是吕庆喜的老乡,五年前经人介绍,投靠了吕庆喜。 木掌柜擅长做生意,给吕庆喜赚了不少钱,再加上她长相极美又会哄人,对吕庆喜来说,她是不一样的。 京城的事情,禾兴府的人一无所知。 时间眨眼就过,府试的日子到来了。 黎青执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看了很多书,但他读书的时间到底有些短,因而考试前,他在设法为自己扬名之余,狠狠地抱了一下佛脚。 他每天一大早就起来读书作文,一直学习到晚上,天黑之后还在院子里打拳…… 朱寻淼等人见到黎青执这样努力,不自觉跟着读书,倒也查漏补缺了一番。 府试前一天中午吃过饭,黎青执才停下紧张的考前备战,对朱寻淼道:“接下来我们好好休息,晚上再大吃一顿如何?” “好好休息可以,大吃可不行,”朱寻淼道,“黎兄,先生百般交代,让我们府试前还有府试期间,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要去外面吃。” 若是因为吃坏肚子影响府试,那就得不偿失了。 黎青执道:“我们不去外面吃,我亲手下厨,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朱寻淼等人愣住。 黎青执道:“我们也不吃油腻的,就是多做几个家常菜……我下厨,你们也来帮忙。” 黎青执注意到,朱寻淼等人都有点紧张。 太紧张休息不好,说不定会影响明日的考试……他们不如做点别的事情放松一下。 至于做什么…… 去外面大吃大喝或者听戏什么的显然不合适,在家里做一顿饭却毫无问题。 黎青执让下人买来鸡鸭和鱼,从给鸡鸭剃毛刮鱼鳞开始折腾…… 朱寻淼等人完全没有做饭的经验,几人折腾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做好晚饭。 掌勺的自然是黎青执,他看过常瞻放在常翠身上的菜谱,照着做了两道菜,再加上几道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的菜……一桌八个菜,味道非常好。 “黎兄,你的手艺真不错!”朱寻淼等人夸个不停。 夸着夸着,朱寻淼道:“这么多菜,我都想喝点酒了!” “喝酒别想了,府试期间不能喝酒。”黎青执道。 “我也就是说说。”朱寻淼继续吃起来。 吃完,他们各自回房睡觉,等后半夜炮声响起,就连忙起床,匆匆赶去参加府试。 在大齐,参加府试的程序跟县试差不多,但作保的廪生要多一个。 李秀才提前两天就来了府城,和另一个秀才一起给他们作保。 此外,县试连考五场,中间会出成绩,但府试不一样。 大齐的府试连着考三天,每场一天,考试期间府衙会提供一顿午饭,至于晚上,像县试的时候一样,可以回家。 当然,地方不同,府试的规定也有所不同,有些地方参加府试的考生晚上不能回家,要在考棚连住三天。 黎青执来到考棚附近,发现来参加府试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很多,超过了一千人。 他排队入场,接受检查。 在崇城县参加县试的时候,黎青执的待遇非常好,在这边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现在有了些名气,但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并不认识他,对待他的时候,和对待其他考生没有什么不同。 黎青执和朱寻淼等人都很谨慎,考试期间也就没出什么问题。 三天顺顺利利地就过去了。 至于考题…… 被苟县令指点过的黎青执,觉得考题很简单。 有些知府性格原因,喜欢出一些刁钻的考题为难考生,但张知府不是这样的人。 张知府很清楚,自己出的考题要是过于刁钻,那些自幼博览群书的世家子弟可以看明白考题考出好成绩,但家境贫寒,没看过几本书的人,可能会连考题出自哪里都不知道。 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他出的考题中规中矩。 黎青执觉得自己答得挺好的。 他已经尽力,接下来就要看张知府了。 他觉得自己的成绩应该不会差,毕竟张知府很欣赏他。 府试放榜时间很快,一般三到五天就会放榜,黎青执等人也就没急着回去,而是留在了府城。 府试前,那些参加府试的学子虽然也组织了几次聚会,但气氛并不热烈,次数也不多,现在就不一样了。 府试结束后,黎青执一下子收到了好几张请他参加聚会的帖子。 朱寻淼去打听了一下,还发现其中有几个聚会的地点不那么正经,应该会有歌舞助兴。 助兴助兴,最后兴头上来了,一群男人会干点什么,不必多想。 这样的聚会,黎青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去了这样的场合之后,就算什么都不干,金小叶知道了也会难受,而且朱寻淼和徐启飞是未成年! 绝对不能带着未成年去这样的地方! 黎青执删选过后,先带着朱寻淼他们,去参加了一个府城崇文书院举办的文会。 彭景良就在崇文书院读书。 黎青执到了府城之后只见过彭景良一次,就因为彭景良要在书院里读书。 崇文书院平日里是不让外人进入的,但今日举办文会,倒是来了不少人,门口停满马车。 黎青执拿出请帖报上名号,就被人带去了一处园子。 他连秀才都不是,还没有功名,不好让别人等着,也就来得很早,此时园子里还没几个人。 但没几个人也是有人的! 考完试一身轻松的黎青执想也不想,就朝着其中一人走去,打算跟人家交个朋友。 他之前几天忙着考试都没怎么跟人聊天,现在很想找人聊一聊。 至于为什么不找朱寻淼他们……朱寻淼他们一直跟他在一起,都不知道外面的新鲜事! “兄台好。”黎青执走向一个独自坐着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笑着跟对方聊起来…… 不一会儿,黎青执就认识了好几个人。 朱寻淼:“……”他父亲是商人,他家学渊源很会交朋友,但他的本事远不如黎青执。 黎青执真的是跟谁都能说几句。 黎青执确实跟谁都能说几句,再加上他现在不藏拙很乐意展示自己……没过多久,他身边就围了不少人。 彭景良和他的老师来到园子里的时候,就见黎青执被人围着,正跟人谈笑风生。 彭景良瞧见想过去打招呼,但他的老师冷哼了一声。 “老师……”彭景良无奈地看向自己老师。 彭景良的老师姓周,是个举人,也是崇文书院的山长。 周山长不喜欢黎青执。 府城一直有传言,说崇城县的案首学识过人,在比试中赢了彭景良。 但据他所知,彭景良压根没有跟黎青执比试,就是当众问了黎青执一些问题,而黎青执答了出来。 这黎青执给苟县令和张知府写书,在县试前故意藏拙县试后又搞那么一出……周山长觉得,这是个汲汲营营,想要名利的人。 府城会有他赢了彭景良这样的传言……指不定就是他想踩着彭景良上位! 他不信黎青执这般厉害,今日一定要试一试! 府试案首 彭景良很喜欢黎青执, 他其实在自己老师面前,说了不少黎青执的好话。 但他越是说,他老师越是不喜欢黎青执, 这次黎青执来府城参加府试,他见过黎青执一次之后, 他老师还不许他再去见黎青执。 他原本是想将一些自己看过的书借给黎青执看的,但因为他老师的阻拦, 一直到现在也没把这些书给出去。 幸好他老师做事有分寸,在黎青执考府试前什么都没有做, 一直到黎青执考完府试, 才给黎青执送帖子, 让黎青执来书院参加文会。 以彭景良对他老师的了解, 他老师大概率要在文会上为难一下黎青执。 “景良, 你年纪太轻了, 不会看人,”周山长语重心长地看着自己的弟子,“那黎青执贫苦出生, 却能走到如今这地步……他必然是个抓住一切机会不择手段往上爬的, 这样的人要小心!” 周山长不歧视家境贫寒的学生,甚至欣赏那些家中贫困却还非常努力的学子。 但他看过彭景良带回来的, 黎青执写的书。 这黎青执太会拍马屁了! 还有今日这文会,这才多久,黎青执就已经认识了不少人。 这样处事圆滑会钻营的人,他不喜欢。 “老师, 你误会了……” “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等着,我一定揭穿这人的真面目!”周山长说完,大步往黎青执走去。 而黎青执这时候, 也看到了彭景良。 “彭兄。”黎青执笑着打招呼,又看向周山长:“您就是周山长吧?久仰大名。” 黎青执看到周山长的瞬间,就意识到周山长不喜欢自己。 不过这没关系,他喜欢周山长就行了。 来到府城之后,他认识了不少人,也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不少周山长的事情。 周山长学识渊博,但从未去考过进士,倒是一心教书育人。 府城有专门收留孤儿的育婴堂,周山长不仅时常捐钱捐物,还曾资助里面无父无母的孤儿读书。 即便是彭景良……彭景良家境一般,能有如今成就,全靠周山长悉心教导。 而且看彭景良的为人处世,就知道周山长不会差。 黎青执本就对周山长有好感,现在一照面……周山长眼神清明,给他的感觉跟严县令完全不同。 这是个正派人。 这人即便不喜欢他,也对他没有恶意。 周山长没有回答黎青执的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黎青执:“我知道你,你是黎青执……听说你学问很好?我要考考你!” 黎青执作揖:“能得到山长的指点,是我的荣幸。” “称不上指点,只是想看看你的真本事。”周山长的态度依旧不好,眼里满是嫌弃。 黎青执笑着看着周山长,觉得这人有点像彭景良,挺单纯。 很多人是不会把喜怒放脸上的,免得得罪人。 但周山长……他的情绪太明显了。 周山长知道自己的态度不太好。 见黎青执一点不在意,还一脸笑容……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等等,他为什么要不好意思?这黎青执肯定是城府很深,才会一点不生气。 周山长静下心,开始问黎青执问题:“天下何思何虑,你往下背一背。” 黎青执当即背起来:“天下同归而殊途……” 周山长等黎青执背了一段,很快就换了一段让黎青执背。 黎青执全都背了出来。 黎青执过目不忘的本事,府城很多人都听过,但并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会儿周山长提出要考黎青执,他们才算是见识到。 这黎青执也太厉害了! 周山长一心读书,记忆又好,背下了许多书籍。 他起初拿那些自己背熟读熟的来考黎青执,黎青执全都答了出来,就干脆让人拿来一些自己只是看过没有背过,但黎青执说他会背的书,继续考黎青执。 黎青执当然都背出来了。 周山长一开始想着要揭穿黎青执的真面目,但现在见黎青执会背那么多书,想法却彻底变了。 周山长念了一段文字,问黎青执:“此句何解?” 黎青执当即说起来。 等黎青执说完,周山长就继续问,两人你来我往说了许久,周围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不敢出声,免得打扰了两人,但对黎青执却越来越佩服。 周山长问得越来越深,有些是他们不知道的! 至于黎青执……黎青执此刻真的很感激苟县令,苟县令那边的一些书比较深,苟县令给他讲解也讲得比较深,因而大部分问题他都能答上来。 没有确切答案的,他就按照自己的理解说一下,应该也不至于全错。 聊着聊着,周山长提到了策论。 大概是觉得光是说不过瘾,周山长道:“我这里有个题目,你可愿意当众做个策论?” “自然愿意。”黎青执道。 他可以感觉到,周山长对他的不喜已经烟消云散,这会儿吧……周山长应该已经很欣赏他了。 “快拿纸笔来!”周山长对身边人道。 很快就有人送来纸笔,周山长直接出了个题目。 策论其实就是议论如今的政治问题,向朝廷提出个人建议和对策的文章。 对这个……黎青执有其他人没有的优势。 他是穿越的。 虽然末世开始的时候他才十八岁,即便上历史课的时候学了不少历史,他知道的政治方面的事情也不多。 但他后来闲着无聊,看了很多书。 末世开始几年后,电子书就已经看不了了,所以他看的都是实体书。 那些书写什么都有,他因为开发过大脑,看了还不会忘记…… 大齐有很多能人,但论见识,没人比得上他,毕竟什么总统制共和制君主立宪制等等,大齐的人都没有听说过。 最重要的是,现在只是写策论,不是让他实际操作。 黎青执思考过后,很快就有了想法。 他在脑海里想好要写的内容,规划好整个文章在纸上的布局,然后就写起来。 周山长瞧见不免皱眉。 黎青执并未过多考虑,直接就写了,这有点不太好。 此外……他写文章的速度,也太快了! 周山长没忍住凑过去看,然后就被黎青执的字吸引了。 彭景良跟周山长说过黎青执的字多么好,但他离开崇城县回府城的时候,没拿黎青执的墨宝。 他手上本来是有几篇黎青执写的文章的,但别人跟他要,他就给出去了,想着将来让黎青执专门给他写一幅字。 周山长没看到黎青执的字,自然不信彭景良的话。 可现在……黎青执当着他的面在写字! 周山长在书法方面颇有造诣,对彭景良这个弟子的字一直不太满意。 他知道黎青执的字应该不错,但他没想到黎青执的字,竟然一点都不输于他! 他练了几十年,写的字竟然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相上下! 这也就算了,黎青执写字的速度都那么快了,竟然还每个字都写得很好,合在一起看更是赏心悦目。 周山长眼睛发亮,稀罕地看着黎青执的策论。 黎青执这策论,也就写了一千字。 他最近的写字速度越来越快,这一千字,也就写了四十分钟的样子。 而等他写完,周山长也看完了。 “好字!好文!”周山长激动地看着黎青执:“子霄,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彭景良:“???”老师你怎么回事?不久前你还在担心我被黎青执骗,一眨眼的工夫,你就想收黎青执做徒弟了? 黎青执道:“多谢山长厚爱,但我已经有老师了。” “那你可要来我书院读书?我书院有许多藏书。”周山长又道。 黎青执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家在崇城县,怕是不能在府城久待……” “你可以搬家来府城,不然你借书去看也是可以的。”周山长一边说,一边将黎青执刚写的策论拿在手上,仔细欣赏。 至于揭穿黎青执的真面目什么的……嗯,他不是已经揭穿了吗? 这黎青执,就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啊! 至于黎青执写夸赞苟县令的书……黎青执有这样的学识,哪里需要巴结一个县令? 还有黎青执县试前藏拙……等等,他那个小弟子好像说过,黎青执曾被那洪晖的弟弟打断胳膊? 他怀疑洪晖是嫉妒黎青执,才让自己弟弟这么干的! 黎青执实在可怜,先是大病了一场,后来又被人打断胳膊。 周山长越看黎青执越喜欢,又觉得黎青执为人纯善,才会被他刻意刁难还一点不在意。 他全然忘了,不久前他还觉得黎青执太过圆滑。 黎青执需要圆滑吗?不需要的。 大家围着他,单纯就是欣赏他吧? 有这样的才学,黎青执哪还需要汲汲营营追求名利? 周山长对黎青执那叫一个热情,直接忽视了彭景良。 周围人:“……”看来彭景良跟黎青执比试输给了黎青执是真的,瞧瞧,就连彭景良的老师,都对黎青执那么喜欢? 也就彭景良很郁闷,他老师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致力于离间他跟黎青执? 就现在这情况,他稍稍小心眼一点,就会对黎青执不满。 幸好他已经见识过黎青执的本事,知道自己比不过,不至于嫉妒了! 托周山长的福,黎青执在这场文会上大出风头。 第二天,府城的读书人基本上都在聊黎青执,说这次府试,他多半是案首。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张知府耳朵里。 张知府确实打算点黎青执为案首。 参加府试的有一千多人,张知府不可能每张卷子都一一看过。 他先粗略看了一遍,那些字数不够,字迹潦草涂改过多,文章开篇就狗屁不通的,都被他先挑了出来。 这些人注定落榜。 然后他才去看剩下的卷子,并将那些答得不错的卷子放在一边。 考第二场第三场的时候,张知府已经在看前面收上来的卷子,因而现如今,他已经把要看的卷子都看了一遍,就等着排名次了。 而所有的卷子里,黎青执的卷子无疑是最令人赏心悦目的,答得也好。 他不选黎青执做案首,那就是不公! 张知府一直觉得,为官之人必须公正……黎青执,毫无疑问会是这次府试的案首。 张知府急着处理临湖县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看完试卷。 府试结束三天后,府试就放榜了! 府试跟县试一样,每年都有,一般一年录取五六十人。 而考过了府试的,就是童生了,可以去省城参加院试。 等通过院试,就成了秀才,开始拥有一些特权,比如可以免徭役。 提前一天,府衙礼房就说了明天要放榜的事情,而这天一大早,朱寻淼他们就起来了,急着去看府衙那边看榜单。 黎青执也早早起来了,见他们着急,就道:“那我们快些过去吧,去的路上买些吃的填肚子……” “买吃的用不上我们,让小厮去买就行。”朱寻淼说完,拉着黎青执就走。 他们来县衙这边的时候天刚亮,但这里已经聚拢了很多人,他们都抢不到前排的位置。 朱寻淼有点不甘心,想要挤上去,但被黎青执拉住了:“等礼房的人张贴好榜单再去挤吧。” “也是,我们现在占据好这个位置就行,等下可以第一时间往前挤!”朱寻淼道。 之前县试,朱寻淼一点不焦躁,一点不着急,那是因为苟县令提前一天跟他爹打了个招呼,已经把他榜上有名的事情告诉他了。 但府试……朱寻淼把握不大。 “对,等下再往前挤就行。”黎青执一边说,一边打开小厮送来的食盒,从里面拿了个热腾腾的包子吃。 包子是猪肉馅的,特别好吃! “你们也来吃点包子。”黎青执招呼朱寻淼他们。 朱寻淼道:“我没有胃口。” 徐启飞也一样没胃口,黎青执瞧见这情况,都想把剩下的包子给吃光了! 但这样不太好,总要给朱寻淼他们留一点……黎青执拿出一把铜板给那个小厮,让他再去买几个粽子。 禾兴府这边的粽子分两种,一种纯糯米什么都不放,或者只放一颗红枣的,另一种则是咸肉粽,街上卖的,基本上都是后者。 洗好的糯米用酱油拌好,再包裹上肥瘦相间的猪肉……这样做出来的肉粽非常香。 那小厮很快就给黎青执买来两个粽子,装在他们自带的食盒的碟子里。 黎青执端起盘子,又拿了一双筷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只粽子。 周围那些人……不认识黎青执的还好,以为黎青执是个跟着来看热闹的,但那些认识黎青执的…… 黎青执怎么一点不着急? 好吧,他们要是有黎青执的本事,也一点不着急。 说起来……他们今天起床后就匆匆过来了,很多人都没有吃早餐,见黎青执吃那么香,突然就饿了。 朱寻淼回过头,见黎青执吃那么香就觉得饿了,从食盒里拿了个包子吃。 发现周围人都看着他们,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见黎青执开始吃第二个粽子……吃点东西也没事,对吧? 正这么想着,朱寻淼就看到礼房的人来了。 他连忙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往前挤…… 黎青执也不吃了,免得被疯狂往前挤的人群挤掉他手上的食物。 食物多珍贵,可不能掉了!黎青执抱着食盒,看向张贴榜单的方向。 他个子高,榜单张贴得也比较高……如果他是前几名,他站在这里就能看到。 他的视力是优化过的,非常好! 正这么想着,黎青执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一位。 他又是案首。 好消息 黎青执看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 朱寻淼也看到了,他兴奋地转过头想说点什么,结果一张嘴, 嘴里的包子差点掉出来。 咽下那口包子,朱寻淼一脸兴奋:“黎兄, 你是案首!” 说完,朱寻淼继续往前挤——他还没看到完整的榜单! 没过多久, 朱寻淼就从人群里出来了,一脸兴奋:“我中了!哈哈!我中了!” 朱寻淼从小就受到李秀才的悉心教导, 这一年来还非常努力, 不久前, 他更是被苟县令指点过…… 这次府试, 他的成绩不靠前, 但也榜上有名。 不一会儿, 徐启飞也涨红着脸从人群里挤出来:“我也中了!” 徐启飞读书远比朱寻淼用功,认识朱寻淼之后,又靠着朱寻淼看了一些他原先不一定能看到的书。 再加上张知府没有出稀奇古怪的考题……他的名次比朱寻淼还要高一点。 这时, 越来越多的人看全了名单。 张知府这次一共取中五十六人, 因而绝大多数人,都榜上无名。 这些人失落不已, 但没人说张知府不公。 他们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清楚的,而且这次榜上有名的那些人,都小有名气——哪怕是朱寻淼和徐启飞,他们跟着黎青执出去走动, 也结识了不少人。 跟着黎青执他们一起来府城参加府试的那个同窗,他这次遗憾落榜。 朱寻淼和徐启飞纷纷上前安慰,这人难受过后, 倒是很快接受了现实:“其实我榜上无名是正常的,先生那么多儿子,考过了府试的也就两个,我的学问本就比不上他们,也比不上你们。” 李秀才的儿子都有读书,但一直到现在,也没人考上秀才,甚至还有人连县试都考不过去。 不管怎么样,这场府试,也算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朱寻淼就特别兴奋,他带着黎青执等人从人群里挤出来,然后便道:“我们去酒楼吃早饭吧,我请客!” 已经吃了不少的黎青执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 酒楼有很多吃食可以挑。 朱寻淼让他们点菜,而黎青执一点不客气,点了一碗鳝片面。 其他人也各点了面条,朱寻淼又另外点了一笼猪肉烧麦外,十个煎饺外加几根油条。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已经吃过包子粽子的黎青执不仅吃完了他的面条,还品尝了烧麦煎饺,最后又拿了一根油条慢慢吃。 “黎兄你真的太能吃了。”朱寻淼很是敬佩。 黎青执道:“我就是胃口比较好。” 朱寻淼:“……”一般人就算胃口好,也不会好成这样啊! 黎青执真的很喜欢酒楼的食物,好吃就算了,热量还高。 就说油条……每一口下去,都能感受到油脂在嘴里爆开。 吃多了有点腻,黎青执端起茶杯喝茶。 茶是菊花茶,白色的菊花在水中舒展开,看着就很好吃。 黎青执喝茶的时候,顺便把菊花给嚼了——浪费多不好! 等他们吃饱喝足,已经有人将府试榜单誊抄下来,朱寻淼花钱买了一份,找来小厮,让小厮立刻将这榜单送回崇城县。 这样的喜事,一定要快点告诉他爹。 至于他们……不出意外的话,张知府会宴请他们这些考过了府试的人,他们打算等宴会过了,再回崇城县。 然而……中午的时候,有衙役找上他们,告诉他们张知府不办宴会了。 不过,张知府虽然不办宴会,但他给每个上榜的学子都写了几句勉励的话。 面对这情况,一些考过了府试的考生很茫然,黎青执看着张知府的字,却觉得风雨欲来。 “张知府的字真不错!没想到还能得到知府大人的墨宝!”朱寻淼拿着张知府写给他的信翻来覆去地看,看完又看向黎青执:“黎兄,既然张知府不打算办宴会,我们就先回去吧。” 出来快一个月,朱寻淼有点想家了。 “好,回去吧。”黎青执也想家了,想回去跟金小叶亲亲抱抱。 再不济,也要抱抱黎大毛黎二毛,亲一亲他们的小脸蛋。 他真的很想他们。 “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就走,晚上就能到家了!”朱寻淼站起身,飞快地开始收拾东西。 黎青执带的东西挺少的,收拾起来就更快了,不过他走之前还专门写了一封信,找人送去崇文书院给周山长。 周山长让他去崇文书院读书,他答应了,但打算过些日子再去。 而且他应该不会在崇文书院久待……他要跟金小叶他们住一起。 几人收拾好,就坐上朱家的船,往崇城县而去。 崇城县。 朱寻淼去府城参加府试,朱前并没有跟着。 他的生意本就做得很大,现在又成了崇城县商会的会长,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没空陪朱寻淼去考试。 不过虽然没去,但朱前一直惦记着朱寻淼,还找了个小厮来回传消息,对府城的情况也就知道个大概。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又跟自己的夫人提起儿子:“再过两天,府试就该放榜了,也不知道寻淼能不能榜上有名。” “县令大人不是说寻淼考秀才不难?应当是可以的。”朱夫人道。 “也是,”朱前一脸自豪,“寻淼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有一回我写错了字,我都没看出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朱前正说着,外面有人冲进来:“老爷,好消息!好消息啊!少爷他中了!” “真的?”朱前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老爷,府城那边都来人了!” 朱前更加高兴:“这次府试放榜好快!那其他人呢?过了吗?” “黎先生和徐少爷都过了,黎先生还是案首!” “我就知道黎青执不简单!”朱前哈哈大笑:“快找人去金叶绣坊报喜!” 朱前打开朱寻淼送来的榜单,喜滋滋地看起来。 虽然朱寻淼名次靠后,但他还是很高兴,又让人给朱家的下人每人发一百个铜板,让他们跟着沾沾喜气。 朱前喜出望外的时候,金叶绣坊也在吃午饭。 今天中午,女工们吃的是黄豆炖肉。 肉不多,切好了每个女工能分一块,但那黄豆也是带着肉香的,再加上汤汁…… 用黄豆和肉汤来拌饭,吃着太香了! 这些女工来金叶绣坊已经快两个月了,全都胖了一圈,庙前村那些小姑娘更是全都变了个模样。 她们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要学的东西很多,再加上金小叶接了不少单子很忙……这两个月,她们都没有回过庙前村。 她们中那几个家境不错的还好,她们的父母来县城看过她们,但像金猫儿这样的……她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父母了! 不过金猫儿一点都不想家。 金叶绣坊真的太好了! 她们确实需要干活,但不是全天都在干。 早上起床后,她们中不用做饭的可以去附近逛逛,看看这县城,溜达一圈之后回到绣坊,就有白米粥和鸡蛋能吃了! 早饭后她们需要干活,但干的都是针线活,不用晒日头不用淋雨,还一点不脏,中间累了,歇一会儿也没人会骂她们。 中午,她们又有肉吃了!要是愿意,吃完了还能再去附近逛逛! 晚上也是,她们吃好饭天还亮着,可以去洗澡洗衣服,也能一起说话聊天,或者玩点什么。 她们用碎布做了沙包,有时候会扔着玩,还会跟黎大毛黎二毛借来棋盘,一起下五子棋。 等晚上……她们一开始是打地铺的,住得不太好,但这到底城里的楼房,一点不潮湿,在她们看来已经很好了。 至于现在……金掌柜让木匠给她们做了床。 床是上下铺的,想住上面就住上面,想住下面就住下面,床上还挂了帘子,把帘子拉上,那就成了一个没人能打扰的小空间。 那几个家境好的女孩子看到新床都觉得稀罕,金猫儿这样家境不好的,对这床更是喜欢到了极点。 她们得到的,还不只是床。 她们的手艺学出来之后,金掌柜就买了一些布料,让她们给自己做两身新衣服。 每个人分到的布料是一样的,还已经裁剪好,她们只要缝起来就行……几天后,她们就都有了两身漂亮的衣服。 这衣服还跟她们在乡下穿的不一样,是城里人会穿的款式,穿着实在好看。 金猫儿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天一个样,瞧着比以前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再看看自己长了肉的胳膊和腿…… 她要是回家,她爹娘还能认出她吗? 好吧,她并不想回家,她现在就想一辈子都在金叶绣坊干活。 吃过饭,金猫儿就跑去厨房帮着洗碗。 金小叶她们桌上出了黄豆炖肉,还有一大锅海带豆腐肉片汤。 黎青执会额外做两三个菜,但金小叶懒得做,每次就只多做个汤。 鸡蛋肉片什么的往汤里加一点,那汤就不会难喝。 今天海带豆腐汤就很好喝,一桌人把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大家没有急着去干活,而是开始聊天,聊着聊着,少不得提到黎青执。 黎大毛黎二毛立刻问:“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我想爹了!” …… 黎大毛黎二毛这些日子日盼夜盼,就盼着黎青执能早点回来。 金小叶道:“府试已经考好了,等过几天府试放榜,你们爹就能回来了。” “好吧。”黎大毛小大人一样叹气。 黎二毛则道:“娘,学堂的先生说爹指不定又能考个案首回来……爹能考案首吗?” 金小叶道:“娘不知道。二毛,你们在外面,可不要说你们爹能考案首这样的话。” “娘,我们没说过,是先生说的。”黎二毛道。 他们正说着,外面有人进来:“金掌柜,喜事啊!大喜事!府试已经放榜,黎先生得了头名!” 金小叶惊喜地站起身:“真的?” “千真万确,听说前天晚上黎先生去参加崇文书院的文会,崇文书院的山长还想收他做弟子!”朱前找来报信的,就是那个来往于崇城县和府城之前,专门负责传递消息的小厮。 他对府城的事情知之甚详,还能说会道,这会儿也就挑拣了一些府城的事情告诉金小叶。 当然,他也没忘了告诉徐夫人徐启飞同样过了府试的事情。 一时间,金叶绣坊的人都兴奋不已,纷纷恭喜金小叶和徐夫人。 “金掌柜,恭喜!” “得了府试案首的,考上秀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金掌柜,你以后就是秀才娘子了!” “金掌柜以后说不定还是举人娘子呢!” “徐夫人,你儿子小小年纪就过了府试,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我就知道,启飞是个有出息的!” “徐夫人,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 黎青执过了府试可是大喜事!金小叶跟朱前一样,打算给绣坊的人发红包。 不过她没有朱前那么有钱:“这是个大喜事儿,今天我给你们一人一个五十文的红包!” 她手上的大单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挣了不少,给这些人发个红包也没关系。 金小叶从屋里拿出来一箱铜钱,数了之后一个个发。 “谢谢金掌柜!” “金掌柜你以后一定发大财!” “祝金掌柜当上状元娘子!” …… 在县城招的那些女工开开心心地领了钱。 不过金小叶给那些从庙前村招来的女工钱的时候,她们不好意思拿:“金掌柜,我们也有钱啊?” 金小叶笑道:“当然有啊!见者有份。” 这些女孩子开开心心地领了钱,也就金猫儿没过来。 金小叶喊她:“猫儿,来领你的钱!” 金猫儿把手背在身后直摇头:“金掌柜,我不要钱,你还给我看病买药了呢。” 金小叶笑道:“那是另一回事,你拿着这钱吧,等下可以去外面逛逛,买点喜欢的东西。” “我不要。”金猫儿道。 但金小叶还是把钱塞进她手里:“别人都有,你要是没有多不好。” 金猫儿拿着钱有点不知所措。 金小叶推了她一下:“去干活吧!” 女工们闻言,都去干活了。 金小叶高兴地亲了亲黎大毛黎二毛,又让金小树去帮她买点卤豆干卤肉回来。 等晚上,卤豆干给女工们加餐,卤肉他们自己加餐! 她还开始琢磨回庙前村办酒席要准备什么菜。 以前庙前村的人都觉得她可怜,现在她想回去炫耀一下,让他们知道她过得有多好! 金小叶琢磨这件事的时候,黎青执他们已经在回崇城县的船上了。 朱寻淼很兴奋,要不是同行的人里有没考上的,他应该会更兴奋。 黎青执的心情也很不错,他现在在府城已经小有名气,接下来就等着八月去省城参加院试了。 他们的船离开府城之后,张知府带着常瞻,也坐船前往临湖县。 张知府用尽人脉,联系上了附近厢军。 他告诉那些人,说临湖县县令养了一些私兵,让他们帮忙铲除,现在,那些人已经去了临湖县。 张知府已经决定,要把临湖县的那些蛀虫一网打尽! 临湖县紧挨着笠湖,有很多人以捕鱼为生。 但有些地方,却是渔民不敢涉足的,毕竟娄家的人跟他们打过招呼,不许他们去那边,他们若是靠近,还会有人驱赶。 这也就算了,以前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大半夜摸过去想要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结果他们去了三个人,有两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剩下的那个到是见了个尸体,但因为娄家的管事说这人是去偷东西才死的,也就这么白白死了。 住在湖边的人,再不敢靠近那地方,也就不知道,那里其实生活着很多人。 而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双目无神,整日被驱赶着上山下水挖石头的劳工。 此时正是中午,采石场的管事还有护卫正准备吃午饭,被抓来挖石头的劳工不被允许有丝毫停歇。 常端端着饭菜给那些管事和护卫送过去,送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干活的人。 一年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常端 常端原本家庭幸福。 他家祖上是前朝御厨, 先祖一直在琢磨各种菜式,留下了一本《常家菜谱》。 前朝早已烟消云散,他们常家也举家回到老家临湖县, 靠着这菜谱在临湖县开了一家酒楼。 这酒楼一开,就开了一百多年, 成了临湖县的老字号。 常端从小就开始学厨艺,他们酒楼卖的普通菜式, 是由请来的厨子做的,但也有一些菜式, 只有他们常家人会做。 他作为酒楼的继承人, 必须学会这些菜。 他在酒楼里长大, 学了一手好厨艺, 娶了一个好妻子, 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结果, 就在他琢磨着要多挣钱,多给女儿攒点嫁妆的时候,他们家出事了! 常端一想到娄家, 就恨得牙痒痒。 那些人不仅害死他父亲, 还捏造了罪名,说有人在他们家的酒楼吃过饭之后死了, 然后将他抓入大牢。 他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后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县衙的人把他和其他一些监狱里的人,送来了这里。 这里是晋王府的人管着的一个采石场,专门挖笠湖石, 然后送去各地售卖。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心想要逃出去,挨了不少打,后来怕被打死, 也就不敢逃了。 也是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人,那人叫黎青执。 在这里干活的大部分劳工都不识字,但黎青执是识字的,还很有见识。 他一度想要放弃逃走,可那时,他看到了黎青执的眼神。 黎青执当时骨瘦如柴,都快油尽灯枯了,但他的眼睛里依然燃着熊熊烈火……即便到了这份上,黎青执也还是想逃。 被抓进来那么多年,身体都垮了,黎青执依然没有放弃要逃出去,他怎么能放弃? 他开始努力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出去的希望! 他想见到他的家人! 他出事之后,也不知道他的家人会怎么样…… 他母亲和他妻子都是性格绵软的普通女人,他弟弟又还小,要是娄家不放过他们…… 常端只是随意一想,就心痛如绞。 他只能努力活着。 常端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干活的劳工。 他活着,但黎青执已经死了,还死了快一年。其他一些他刚来的时候认识的劳工,也都死了。 他要是还在挖石头,说不定也早已命丧黄泉。 常端非常庆幸,庆幸自己有一门手艺。 黎青执识字会算账,但这样的本事这里的管事也有,黎青执也就没有用武之地。 他就不一样了! 这里也是有厨子的,但那厨子的手艺压根比不上他。 看到黎青执死在他面前,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当劳工了……他给护卫磕头,告诉护卫他家祖上是御厨,说他做的饭多么多么好吃…… 采石场的护卫和管事平日里不能去外面,也就没什么享受,这里原先的厨子厨艺又不怎么样……他们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去做饭。 这边最不缺的就是鱼,他做了一顿全鱼宴,然后就成了这些人的厨子。 这一年,他一直在努力做饭,努力讨好他们以便获得他们的信任。 到如今,这些人对他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听他描述了他家菜谱上一些菜的味道之后,还愿意买各式调料香料给他。 很多药材是可以拿来做菜的,他前几天,就用各种调料加上一些药材,给这些人炖了一锅卤肉。 这些人特别喜欢,也就按着他写的单子,又给他买了一些药材回来。 他要的药材都是无毒的,这些人才愿意买,但他们却不知道,无毒的药材放在一起,也可能让人腹泻不止,或者昏昏欲睡。 他从没放弃过逃跑。 常端今天做了鱼丸,炖了鱼头豆腐汤,还炒了肥肠卤了鸭子。 这些香喷喷的菜被端到管事面前,管事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又招呼那些护卫过来一起吃。 “小常,你这手艺是真不错!晚上我们吃什么?”一个管事问常端。 常端道:“冯管事,之前送来的猪下水我都卤了起来,卤过的猪心猪肝可以直接吃,还可以切了爆炒……” “那就一半直接吃,一半爆炒!”冯管事道。 “都听冯管事的。”常端笑道。 他打算今天晚上就在这些人的吃食里动手脚,到时候……他或许能带着其他劳工逃出去。 至于逃出去之后干什么,他其实不是很清楚。 他只知道,他要逃出去。 再在这里待下去,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他会疯掉。 给这些管事送过饭,常端就回到厨房里。 他突然冒出头之后,这里原先的两个厨子就被嫌弃了,他们现在专门负责给他打下手,以及做那些劳工的吃食。 这两人心里不忿,就时常偷懒,比如此刻,他们就不在厨房,给劳工吃的豆渣和糠也还没有煮上。 劳工们一天可以吃两顿,吃的都是给猪吃的东西。 比如从卖米的铺子里买来的米糠,又比如榨油作坊炸过油之后剩下的黄豆渣芝麻渣菜籽炸。 这些东西最好煮过之后再给劳工们吃,但这两人有时候偷懒,用水搅和一下,就直接给劳工们送过去了。 一开始常端自顾不暇,不敢管这件事——当时那些管事和护卫并不信任他,他虽然得到了给他们做饭的机会,但从头到尾都有人盯着他,他不做饭的时候,还会被关起来。 但最近他已经得到了那些管事的信任,行动上就方便许多。 常端把豆渣和米糠放进几口大锅里,生了火开始煮。 豆渣并不新鲜,现在天又热,也就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常端搅拌着锅里的食物,心情复杂。 他们家早先在城外有一些地,雇了人在那里种菜养猪。 当时他们家养的猪,吃的都比这些劳工好。 那些猪除了吃用米糠、南瓜、蔬菜之类煮的猪食,还能吃到他们酒楼的剩饭剩菜,长得特别快。 可这里的劳工…… 他们家可不会把酸臭的豆渣给猪吃! 常端搅拌了一会儿,把自己之前给那些管事做饭留下的边角料洗干净剁碎放了进去。 这些所谓的边角料,也就是鸭肠鱼肠猪皮之类,这些东西并不好吃,但放进去之后,好歹能让劳工们多点力气。 常端煮好饭食,用桶装了,给那些劳工送去。 那些劳工看到他来送吃的,都非常高兴。 常端给他们送的吃食里面,会有一些“加料”,还会给他们放盐。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很感激常端。 常端给他们分吃食的时候,低声跟这些劳工里领头的那个说了一句:“等下晚上我来找你们……我们逃吧。” 常端这么做,是因为可怜这些劳工,也是因为他觉得这些劳工不会背叛他。 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还随时可能没命。 他相信这些人,是愿意跟他一起逃的。 然而,常端想错了。 他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劳工们吃过饭继续干活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找到了看着他们的护卫,跟护卫说了常端说的话,还信誓旦旦:“常端肯定想逃!” 那些劳工,确实大部分人都感激常端,但也有那么几个人嫉妒他,对他不满。 他们觉得都是被抓来卖来的劳工,凭什么常端能过好日子,而他们不能? 不过有些人即便嫉妒,也不会去出卖常端。 他们也想逃,他们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跑去跟护卫告密的,也就这么一个。 这人是跟常端一起来的,他整个人枯瘦得像是早已没了生命的枯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活不长了。 有些人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他……他自己不能活了,就想拉别人下水。 其他劳工还盼着晚上能逃,他却出卖了他们所有人。 常端对此一无所知,他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做了一锅吃了之后绝对会拉肚子的卤味,端着给那些管事护卫送去。 只是……来到地方之后,常端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冯管事中午还笑眯眯地跟他说话,现在却眯着眼睛,防备地打量他:“听说你想逃?” 常端被吓了一跳,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冯管事,您说什么?” 冯管事冷哼一声:“我听人说,你打算带着劳工逃走。” “冯管事,冤枉啊!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真没有?那你把桌上的菜吃了。”冯管事指着常端端来的菜开口。 常端闻言,想也不想就用筷子夹了桌上的菜吃:“冯管事,这肯定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想要诬陷我……” 常端咬死了有人诬陷自己,但他心里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此事很难善了。 要是这些人吃过他做的饭都开始拉肚子,他们绝不会放过他。 他只能想办法拖延。 常端装作觉得很好吃的样子,努力吃他动了手脚的菜。 但冯管事将他没有动手脚的菜端到他面前……常端只能吃起来。 见常端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没有什么不乐意的,脸色也正常,这些管事和护卫松了一口气。 他们得到那消息之后不怕别的,就怕常端给他们下毒。 但看现在这情况,常端应该没有给他们下毒,说不定还真是有人诬陷常端。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放心。 有两个护卫站起身,把常端关了起来,这才回来继续吃喝。 “那常端真的想逃?” “谁不想逃?这破地方我都待腻了,想去外面潇洒潇洒。” “这人以前也不是没逃过,被我们收拾过之后才不敢跑了,现在指不定脑子又不清楚了。” “他厨艺好,弄死有点舍不得,这回不管真假,收拾一顿也就算了。” “把他看牢点,可不能让他接触那些吃了会死人的东西。” …… 这些人吃喝起来,另一边,被关起来的常端却已经无比恐惧。 那些人要是一起拉肚子……他应该会活不到明天。 他想见见自己的妻女,想见见自己的弟弟和母亲,但恐怕没机会了。 就在常端绝望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喊杀声。 常端一愣。 这喊杀声很响亮,不是他们采石场那么点护卫能发出来的。 有外人来了? 确实有外人来了! 在大齐,守卫地方的军队被称为厢军,在禾兴府,就有驻扎着厢军,金小叶的大伯就在厢军给人做饭。 这些军队里的人,都是从当地征的,服军役也是徭役的一种。 张知府作为知府,并不能调动厢军,但他编造了一个谎言,说严县令养私兵,图谋不轨。 厢军平日里无仗可打,厢军长官除非在京城有关系,不然难以晋升。 现在严县令养私兵,这不是天上掉的军功吗?再加上有好几个官员帮张知府说话…… 按照张知府的要求,厢军长官带了人,悄悄赶到临湖县。 他并没有贸然动手,直到张知府赶到。 张知府都亲自来了,严县令养私兵的事情多半是真的! 那厢军长官被张知府一顿忽悠,指挥着自己手下的士兵冲进采石场。 这个采石场,总共两三百个护卫。 这些人除了盯着劳工挖石头以外,还要负责把挖到的笠湖石送出去,所以平日里留在采石场的,也就几十个。 但这几十个人都是好手,武器也精良。 厢军匆匆赶来,双方立刻就对上了。 厢军长官听得知他们遇到了抵抗,抵抗的人还穿着铠甲拿着刀,当下看向张知府:“张大人,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有严县令养的私兵!” “劳烦大人尽快抓住那些人。”张知府道。 那厢军长官闻言,立刻就催着手下上去抓人。 厢军疏于训练,武器又一般,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反倒是那群“私兵”极为彪悍,原本厢军这边,是必然会有伤亡的。 但打着打着,那群“私兵”突然捂住了肚子……厢军一开始还担心有诈,上去砍死了几个人之后,才发现这些人是真的突然变成了软脚虾。 厢军长官喜出望外,然而这时,冯管事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晋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厢军长官傻眼了:“晋王?” 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是谋害过他的贵妃所出,以至于只被封了郡王。 都知道圣上厌恶这个兄弟,反倒是晋王…… 虽然老晋王曾经权倾朝野还欺压过今上,但他死得早! 没等他为了皇位对今上下手,自个儿就先死了。 皇帝对晋王的仇恨,比不上对自己亲弟弟的,不管是为了朝堂稳固还是出于私心,在他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应该都会将皇位传给晋王。 正因为这样,朝中很多人倒向晋王,今上还没死,就已经开始讨好晋王了。 张知府怕这厢军长官误事,厉声道:“这私兵确实是晋王豢养,但陛下让我来禾兴府,就是为了铲除晋王在临湖县的势力!你今日若不帮我,陛下一定会给你定罪!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可不是晋王!” 皇帝让他来禾兴府,并不是为了让他对付晋王,但晋王不是什么好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晋王得势! 这厢军长官一个激灵,当下喊道:“别说晋王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把你抓起来!” 冯管事都傻了。 而数量是他们几十倍的厢军,这时候早就冲过去,将他们抓了起来。 这些厢军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控制住了采石场的护卫,点了火把清点采石场的人,还把那些惊慌害怕的劳工带到张知府面前。 “听说我哥就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常瞻不敢上前,就怕得知噩耗。 劳工挺多的,但也不是特别多……常瞻看了一圈,就发现里面没有自己的哥哥。 他心里一痛,流下泪来。 然而就在这里,远处传来熟悉的呼救声:“救命!救命!” 回家 采石场的劳工加起来有一百三十几人。 他们时不时会死几个, 但因为能得到补充,数量一直稳定。 这些劳工,有跟常端一样, 被临湖县县令或者娄家送来的, 有跟黎青执一样, 管事从人贩子手上买的,还有那些护卫在附近抓的农民渔民。 这年头,一些没有土地房屋的人,会一直生活在渔船上, 以船为家。不久前,一条住了一对小夫妻并两个孩子的渔船无意中闯入这里, 就被那些护卫抓了。 那妻子被欺辱,那两个孩子被杀, 那男人则成了劳工的一员。 当然,现在那对小夫妻都已经死了。 那个男人眼瞅着两个孩子被害, 哪可能好好干活?他拿着挖石头的镐子去跟护卫拼命, 直接就被护卫砍死了。 剩下的那个女人……她的尸体, 没多久也被扔了出去。 常端就是见多了人间惨剧,哪怕知道希望不大, 也想逃。 他害怕这个地方! 这里的劳工,其实也对管事和护卫恨之入骨。 今天常端跟他们说过话,说要带他们逃走之后, 劳工都很兴奋。 他们也想逃! 不管成与不成, 他们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些人本来都已经麻木等死了,但听到常端的话,心里却不可避免升起一股希望来。 要是他们能逃出去…… 可惜,他们的希望没多久就破灭了, 他们干完活之后,几个护卫带着一个劳工找到他们,嗤笑着问他们:“听说你们想逃?” 这些劳工大惊失色,然后就被这些护卫劈头盖脸打了一顿。 这些护卫盘问他们,问他们常端都说了什么,是不是要带着他们逃走。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矢口否认,说常端没说过这话,但被打厉害了,却也有两个人说了实话。 这些劳工恨死了这两人,当然他们最恨的,是那个告密的人。 这告密的人姓高,大家都喊他老高,见他站在那些护卫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挨打,这些劳工的首领忍不住问:“老高,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们!” 采石场的管事和护卫不许他们这些劳工相互斗殴,怕他们在打斗中受伤,影响挖石头。 再加上每天干完活回来,都已经精疲力尽……他们这些劳工之间没什么争斗。 当然他们也没有什么交情,就是日如一日,浑浑噩噩地活着。 他们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或者变成了牲畜。 也因为这样,他们没人欺负过老高。 老高咧开嘴:“我们逃不掉的,常端是在骗我们!他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哪还会管我们?” “他想逃,带上我们也只是为了让你们给他当靶子!” “我们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 劳工们恨不得撕了这老高。 常端过的日子确实比他们好,但靠着常端,他们偶尔也能吃点好的。 之前冬天他们被逼着下湖,常端还往他们的吃食里放姜片…… 现在这老高出卖了常端,他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更加艰难。 这些劳工里的领头人泪流满面:“大人,常端真的没想逃,也没跟我们说什么,这老高就是想害我们。” 其他人纷纷道:“对,他就是故意害我们!” “大人,我们真的没想逃……” 那几个护卫见状皱起眉头,而这时,突然有喊杀声传来。 虽然老高告了密,但那些个护卫并不把老高当回事,他们意识到不对,把老高往劳工中间中一推,就关上劳工们住的房间,还锁上了门。 要不是外面的喊杀声太惊人,又担心那些护卫会因为老高的死打他们……这些劳工一定会打死老高。 他们惶恐不安,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没等多久,就有人举着火把,把他们带了出去。 这些人穿着官兵的衣服! 官兵来救他们了! 这些劳工觉得不敢置信,一个个傻愣愣的。 他们这……是不是在做梦? 正这么想着,就有个长得跟常端有几分相像的人走过来看他们。 他们还处在恍惚中,再加上害怕,也就没敢出声,一直到远处传来常端求救的声音。 这些劳工里领头的那个终于回过神:“常端,还有个常端!” 他说完,激动地看着常瞻:“常端说今天晚上要逃出去,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猛地清醒过来,一群衣不蔽体黑黑瘦瘦的男人欢呼起来:“我们逃出来了,逃出来了!” “常端说的是真的!” “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 这些人对现在的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 被厢军救下,又看到一个跟常端长相相似的少年出现……他们还以为是常端联系上了外面的人来救他们。 甚至就连冯管事也是这么想的,被捆了扔在一边的他不敢置信地发问:“常端到底是怎么联系上你们的?该死的,他竟然给我们下毒!” 说完,冯管事放了个屁,一股臭味随之从他身上传出。 冯管事羞愤欲死。 之前他们跟厢军打斗的时候,突然腹痛不止。 要不是这样,他们就算打不过,也有机会逃走。 常端给他们下毒了,不是致命的毒药,但会让他们拉肚子! 他到底哪来的毒药,又是怎么联系上官府的? 听到冯管事的话,就连厢军长官都看向张知府。 这地方是张知府跟他说的,进攻的日子是张知府选的,张知府还联系上了里面的人下毒? 头发花白的张知府:“……” 他真的没有联系上常端,他选择先对这里动手,是因为苟县令给他的信,一开始写的就是采石场的事情,后来更是将这边仔细描绘了一番,详细描绘了这些劳工的惨状。 他加上他若是先对严县令下手,这里的人得到消息之后可能会逃,他也就先对这里动手了。 严县令和娄家的那些人,可没那么容易逃跑。 “大人,我大哥……”常瞻看向张知府。 “你带人去找找。”张知府道。 常瞻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厢军士兵去找自己哥哥。 常端这会儿不太好受。 大概是因为事情还没有查清,那些护卫并没有打他,只将他关了起来。 但他吃了不少自己下了料的东西! 这会儿常端腹痛不止,已经没忍住解开裤带拉了一回。 于是,常瞻带人在一个隐蔽小房间找到自己哥哥的时候,也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哥?”常瞻叫了一声。 常端又惊又喜:“小瞻?” 兄弟两好不容易见面,几乎就要抱头痛哭,但常端又忍不住了,往草丛里跑:“我去上个茅房!” 张开手想去抱自己大哥的常瞻僵住。 另一边,那些劳工开心地都要疯了:“我们得救了!” “我想回家……” “呜呜呜……” …… 激动过后,他们就想起了一个人,纷纷冲上去,对着老高拳打脚踢:“你这个叛徒!” “你这个走狗!” “我要弄死你!” …… 老高一脸茫然:“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早知道这样,他为什么要去告密? 他以为以自己的身体状况难以逃出去,才会告密的…… 这老高的身体早就垮了,等那些士兵将劳工们拉开,他已经没了命。 而张知府这时候,也从东拼西凑的信息里,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瞻之前说他哥哥在这里是真的,这也就算了,常瞻的哥哥还给这里的管事和护卫下了毒,打算今天晚上逃跑。 可惜,他们被人出卖了,差点就丢了性命。 张知府闻言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他今天来了,不然常瞻怕是再也见不到他哥哥了。 对了,常瞻怎么还没把他哥哥带来? 常瞻蹲在草丛边哭个不停,不是他不想带哥哥去见张知府,是他哥这样,去不了! 张知府带着厢军控制住采石场的时候,黎青执他们刚刚回到崇城县。 天已经黑了,朱寻淼也就没有留人,而是让船夫将黎青执他们一一送到家。 船夫绕了一圈送人,最后送黎青执。 因为是坐船的,黎青执也就敲了铺子后门:“小叶,小叶,你睡了吗?” 金小叶还没有睡,正在黎青执的书房练字,突然听到黎青执的声音,她跑到屋子北面往下看:“阿青?” “小叶,是我,我回来了。”黎青执站在河埠头上,朝着金小叶笑。 天已经黑了,金小叶看不清黎青执的表情,只能看到河水泛着粼粼波光…… “我来开门!”金小叶喊了一声,拿着油灯就往下走。 黎大毛他们还没睡觉,正一起玩五子棋。 常翠有点小不会玩,就在旁边搭积木。 这积木是黎青执以前找木匠帮忙做的,就是大大小小各种长方体的木头,可以用它们来搭建房子,或者别的一些东西。 以前黎大毛黎二毛他们很喜欢玩这积木,现在常翠也喜欢玩,她能坐在那里,一玩就玩一个时辰。 现在,他们也听到了黎青执的声音:“娘,爹回来了?” “对,你们爹回来了!”金小叶道。 黎大毛他们闻言欢呼起来,跟着金小叶往后门跑。 于是,黎青执刚打开门,就看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妻子孩子。 “爹!”黎大毛黎二毛喊了一声,想朝着黎青执冲过去,但金小叶一手一个揪住了他们的衣服:“你们别横冲直撞的,小心把你们爹撞河里去。” 黎青执:“……”那真不至于,他现在已经强壮多了! 黎大毛黎二毛闻言,立刻上前拉住黎青执的手:“爹,你小心一点。” “爹,你慢点走。” “我还有行李……”黎青执话刚出口,金小叶道:“我帮你拿!” 送黎青执过来的船夫还没走,金小叶从他手里接了行李,对黎青执道:“快进去吧。” 黎青执就这么被簇拥着进了院子,然后发现那些住在铺子里的女工,还有黎老根他们都出来了,一脸稀奇地看着他。 黎老根特别高兴:“阿青,你真厉害啊,考了府试案首,明儿个我去喝茶的时候,一定要跟人好好说说这件事。” 其他人也都敬佩地看着黎青执。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去过府城,那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遥远,与众不同的地方。 黎青执去府城考试,竟然考了头名! 这也太厉害了!比姚振富厉害了不知道多少! 金小叶问黎青执:“阿青,你吃了吗?” 黎青执道:“还没有。” 金小叶就让那些女工去睡觉,让黎老根给她烧火,她要给黎青执做点吃的。 众人散开,黎青执拎着箱子进屋,就见常翠一边抽噎,一边玩积木。 “翠翠怎么哭了?”黎青执蹲下身问她。 常翠低声道:“叔叔,我想叔叔……”原本天黑之后,她就容易想家人,现在看到黎大毛黎二毛的爹回来,眼泪就止不住了。 黎青执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翠翠别哭了,过几天你叔叔就回来了。” 等临湖县那边的事情解决,常瞻肯定会回来。 至于临湖县的事情解决掉需要多少时间……张知府是聪明人,肯定会速战速决。 严县令和娄家背后的人是晋王,张知府要是不能速战速决,等晋王回过神,他就要倒霉了! 常翠听到黎青执这话,总算不落泪了,但刚哭过的孩子,总要抽噎很久才能缓过神。 黎青执拍拍她的背,又道:“我给你们带了礼物,都来看看吧。” 他们家有四个孩子,黎青执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礼物, 当然黎大毛黎二毛的最多。 他们是他亲儿子,他要是对他们跟对其他人一样,那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黎青执买的礼物都是玩具,黎大毛黎二毛看到,欣喜不已:“爹,你太好了!” “爹,这个怎么玩啊!” “爹……” …… 黎青执陪他们玩了一会儿,金小叶就过来了,让他去吃饭。 南方比较潮湿,现在天又热了,东西很容易坏,所以晚饭的时候,金小叶他们会把所有的食物都吃掉。 给黎青执的晚饭要重新做,金小叶往面粉里加水加鸡蛋,煎了一些鸡蛋饼,还顺手做了个鸡蛋汤。 黎青执高高兴兴地吃完鸡蛋饼鸡蛋汤,又去洗澡。 他在府城的住宿条件其实很好,还有下人伺候,但他觉得自己家住着更舒服。 金窝银窝,比不上家里的狗窝。 洗完澡上楼,已经到了睡觉时间,黎青执抱着金小叶给三个孩子讲故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在他怀里。 但金小叶觉得不太舒服。 被抱着就算了,为了不让三个孩子看到什么,他们身上还盖了一条被子! 这也太热了! 办酒席 黎青执给三个孩子讲了很久故事, 又开始用方言唱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请我吃年糕……” 他唱了没多久, 三个孩子的呼吸就已经平稳下来。 他和金小叶在黑暗中相拥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 金小叶才问:“他们睡着了吗?” 黎青执道:“已经睡着了,我把他们抱去隔壁房间。” 两人一起合作,将三个孩子抱去了黎大毛黎二毛的房间。 总算可以过二人世界了! 当然,第二天他们少不得要被黎大毛黎二毛追问:“爹, 为什么又有老鼠了啊?” “爹,为什么你们不把老鼠赶走, 要换房间啊?” 黎青执轻咳一声:“爹就是想在你们房间睡一晚上。” 原来是这样啊!黎大毛恍然大悟:“爹,今天你和娘睡我们房间吧!我们都睡这里!” 黎大毛黎二毛屋里有两张床, 睡得下他们五个人。 “好。”黎青执一口答应。 在黎大毛黎二毛的房间里把三个孩子哄睡,然后他们再回自己房间睡觉, 这还省事了呢! 黎青执回答过三个孩子的问题, 带着他们下楼的时候, 金小叶已经在做早饭了。 本来早饭是女工们轮着做的,但她昨天给了她们每人五十文, 今天就让她们拿着钱出去逛逛,买点东西。 反正早上也就是煮个粥煮个鸡蛋,做起来很快, 她做一下就行。 “小叶, 我来烧火。”黎青执见状过去帮忙。 金小叶没反对,一边做饭一边跟黎青执聊起来:“阿青,我们什么时候回庙前村办酒席?” 她真的挺想回去办酒席的,黎青执考上府试案首, 这真的太让人高兴了! 黎青执见金小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笑道:“不如就明天吧。” 昨晚上他跟金小叶聊了很久,知道金小叶现在已经没那么忙了,抽出一天时间回乡下办酒席完全可以,还能让庙前村的这些女工回家一趟。 “好,那我找人定点东西。”金小叶道。 办酒席要不少肉,当天去买不一定能买到,需要提前跟屠夫说一声,让屠夫准备好。 一般来说,都是直接买一头猪。 至于鸡鸭,跟庙前村的人买就行。 金小叶开始算他们要准备多少东西,请多少人。 黎青执就在旁边出主意,还道:“小叶,常瞻放常翠身上的那个菜谱里不是有一个卤味方子吗?我们到时候做卤味吧,又方便又好吃,还省事。” “这是人家的方子,我们用了会不会不太好?”金小叶问。 黎青执道:“我们又不是拿来做生意,就是请客的时候做点,有什么关系?” 黎青执对常家菜谱里的菜式很感兴趣,已经试着做过几道了,没有踩雷,就是有点麻烦。 这样麻烦的菜式,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做好的,也没法一大锅一大锅地做。 他思来想去,觉得可以试一试那卤味。 这卤味方子写在最前面,看着挺复杂,做出来之后,说不定比他们县城卖的卤味要好吃。 对庙前村的百姓来说,他们县城的卤味已经是顶好的菜了,逢年过节买点卤豆干,都已经非常有面子。 要是他办酒席请大家吃卤味……相比于传统的,他们吃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酒席,村里人肯定更喜欢吃卤味。 卤味做起来还不难,大锅炖着就行! “也是,我们就拿来请个客,没什么关系。”金小叶答应下来。 黎青执和金小叶商量怎么办宴会的时候,黎老根正在茶馆里吹牛。 “你们知道吗?我儿子府试考了第一名!” “我儿子县试得了案首,府试也得了案首!” “我儿子真的是顶顶聪明的,将来肯定能考上秀才!” “不仅苟县令看重我儿子,知府大人也看重我儿子。” …… 黎老根在茶馆,早就是个风云人物了,也是大家伙儿最羡慕的人。 他原本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结果就因为有个好儿子,不仅搬到了城里住,还受人尊敬。 他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茶馆里的老头羡慕之余,又特地买了些点心什么的给黎老根吃,还问黎老根是怎么养孩子的——县城的人可不知道黎青执是黎老根过继来的。 黎老根哪知道怎么养孩子?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仰着尖尖的,长了几根稀疏的下巴道:“这孩子我从来不管,他自己就是这样的。” 茶馆里的老头更羡慕了。 金叶绣坊的那些女孩子,这会儿却拿着铜钱正在逛街。 五十文真的挺少的,但这些女孩子,哪怕是那些家境不错的,她们手上也没有过这么多钱。 她们在来绣坊钱,甚至没怎么来过县城。 金叶绣坊附近的巷子,这些女孩子早就逛过很多次了,但因为没钱,一直没买过东西。 今天就不一样了,她们可以去买她们想要的东西。 “我之前都不敢进那些铺子,今天我要进去看看。” “我想去买点好吃的!” “我想要一根簪子,不用银的,铜的就行。” …… 女孩们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漂亮裙子,虽说长相一般,但瞧见她们的人,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们有人喜欢买吃的,就买了油条包子,有人喜欢打扮,就买了胭脂、簪子、银耳环,还有人给自己的父母或者弟弟妹妹买了东西。 当然,也有人什么都没买,金猫儿就一文钱都没花。 而等她们逛完回到绣坊,已经可以吃早餐了,早餐还是她们掌柜和考了府试头名的黎青执一起做的! 女工们觉得早饭的味道,都跟寻常的不太一样。 吃早饭的时候,金小叶道:“我明儿个要回庙前村办酒席,到时候给你们放一天假!你们可以今天下午回去,后天早上再回来,我给你们叫船。你们要是有想在家里多待几天的,也可以跟我说。” 这些人离家都快两个月了,在家住两天挺好的,她们要是想在家多住几天,她也不介意。 然而没人打算在家多住,还有人问金小叶:“掌柜,你们是不是明天才回去?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去?我不想回家住。” “可以。”金小叶一口答应:“我们明天早上回去,明天晚上回来,你们有跟我们一起走的吗?” 金小叶这一问……竟然有八个女孩要跟她一起走。 她们要么跟家里关系不好,要么家里又脏又小住不下……总之不想回家里住。 金猫儿就是其中之一。 她现在有了漂亮的新裙子,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她可不想回去跟家里的羊住在一起! 金小叶道:“行,那你们就跟我们一起走。” 安排好行程,金小叶又让金小树今天早点回去,帮她请一下村里的客人,让他们明儿个到他们家吃饭。 她还让金小树载着她,去找屠夫订一只猪,当然也要找做豆腐的人,订点豆腐干、素鸡、豆腐衣什么的。 至于黎青执,他要送三个孩子去上学,再去买一些明天做卤味需要用到的材料。 黎青执和金小叶忙碌的时候,张知府也在忙碌。 昨天晚上,他们控制了采石场之后,常端和采石场的管事护卫,就都腹泻不止。 厢军是有军医的,张知府找来军医,让他给常端开了点止泻药,常端的状况总算好了一些。 至于采石场的那些管事还有护卫……厢军并不富裕,药材稀少,何必给畜牲使用? 厢军们对那些护卫和管事不闻不问,任由他们拉在身上,今天一大早,又用棍子赶着他们去湖里洗漱。 而常端,他和那些劳工一起,向张知府讲述了他们的悲惨遭遇。 他讲了很多,但没有提黎青执。 昨晚上吃过药,常端就带着常瞻去了自己的住处。 兄弟两个聊了一晚上,也哭了一晚上。 常端跟常瞻说了自己这两年经历的种种事情,常瞻则把常端被抓之后,他们家遇到的事情说了。 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竟然都已经丧命……常端的泪水不住地从脸上落下,根本停不下来。 然后……他从常瞻嘴里听到了黎青执的名字。 黎青执竟然没死? 常端和常瞻聊了聊,才知道张知府之所以开始调查临湖县,完全是因为黎青执,他的女儿,现在也住在黎青执那里。 “多亏了黎青执……”常端叹息一声。 要是没有黎青执,张知府可能压根就发现不了严知县的真面目。 即便发现了,处理了严知县,张知府也可能不知道采石场这边的情况,救不下常端。 “对,多亏了他,我已经跟他说了,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他。”常瞻道。 虽然黎青执拒绝了,但常瞻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报答黎青执。 常端道:“这恩我来报就行,你好好过日子,娶个妻子,生几个孩子……” 常端跟妻子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得知妻子为了给他报仇丢掉性命,自然悲痛万分。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已经不想着成亲生子了,甚至对重新开酒楼这样的事情,也毫无兴趣。 他想让常瞻继承常家的菜谱,为常家延续血脉,至于他自己……跟着黎青执做个厨子,把女儿好好养大就行。 “哥,我都跟他说过了,我会报恩。”常瞻道。 兄弟两个争执不下,最终决定等问过黎青执再说。 常瞻又说黎青执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个案子里插了手。 常端道:“要是让晋王的人知道黎青执是从采石场逃出去的,张知府调查临湖县这事还跟他有关,黎青执将来肯定会遇到麻烦……我在张知府面前,一定绝口不提他的事情。” 他不提的话,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提起黎青执,黎青执都死了一年多了,而这些劳工,有些来了都没一年。 而且黎青执还在这里的时候,跟这些人关系一般,当时知道黎青执全名的人都没几个。 果然,常端不提,其他人便也没有说起黎青执。 其他那些的,他们也没怎么说。 只是他们自己的经历,就已经让张知府难受不已了。 张知府怎么都没想到,在江南这样富饶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在常端等人的带领下,张知府还去看了那些护卫抛尸的地方。 这些护卫平常喝水洗澡都是在湖里,因而没把尸体往湖里扔,而是将之扔在附近的一个山坳里。 而张知府带着那些厢军,在这个山坳里找到了一千多具尸骨。 采石场是十几年前出现的,也就是说,每年都有上百人死在这里。 厢军的那位长官一开始觉得张知府管的有点多,觉得晋王买一些人帮他挖石头压根算不得什么,但看到那些尸骨之后,却也沉默了。 “今日我们修整一天,顺便将这些尸骨安葬好,明日就赶去临湖县。我要好好审一审姓严的,好好审一审娄家!”张知府说完,亲自写了一封奏折,再附上各种证据,差人送去京城…… 他要告晋王! 写完奏折,张知府回了房间休息。 他昨晚上没睡好,着实有些累了。 崇城县。 这天中午,黎青执去拜访了苟县令。 不过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因而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他就离开县衙去了朱家,接着又去李秀才家…… 整个下午,黎青执一直在拜访别人。 至于金小叶,她让那些要回去的女工早点收工,然后这天下午三四点,金小树就载着女工们离开崇城县,回庙前村。 载了那么多女工,金小树的船上有点挤,但那些女工一点不在意。 她们帮着身边人整理衣服,买了胭脂的人还把自己的胭脂拿出来,给每个人的唇上都抹了一点。 “这两个月一直没有晒太阳,你白了好多,我应该也白了。” “我胖了一些,肯定比以前好看。” “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娘兴许已经不认识我了!” …… 她们挤在一起,但快活极了! 最近,庙前村刚经历了农忙,总算闲了一点,也就聚在一起聊天。 “新码头快要建好了,等新码头建好,我家就少了一份收入。” “你家挺好的,我家那个干活慢,压根没被选上!” “最让人羡慕的还是金大江,听说他在厨房干活,一个月有二两银子。” “谁让他有个出息的女婿?羡慕不来。” “是啊,黎青执也太厉害了,竟然考了咱们县第一名。” “听说他去府城考试去了,不知道这次他会考第几。” “姚振富连县试都考不过,哪里比得上黎青执?” “姚振富确实比不上黎青执,但他媳妇儿挺厉害的,金茉莉现在在县城卖饭,卖得挺好。” “对,每天都看到她和金柳树带着一大堆饭菜去县城卖。” …… 村里人基本上都住在河边,他们正聊着,就看到金小树撑着船路过。 大家伙儿挺吃惊:“金小树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金小树船上有好多人……那是谁?” “好像都是年轻姑娘。” “那几个姑娘有点眼熟……我们去看看。” …… 庙前村的人纷纷往河埠头那边走。 他们到的时候,金小树已经把船停下了,让船上的小姑娘快点下船。 那些小姑娘叽叽喳喳,一个接一个往岸上跑,然后就瞧见了庙前村那些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村民们愣愣地看着这些小姑娘,之前远远瞧见他们只觉得眼熟,但现在……他们认出了这些人。 这是他们庙前村去金小叶的绣坊做工的女孩子! 这两个月,他们时常聊起这些女孩子,还有人去县城看过,听说她们都过得挺好的。 可现在看看……这何止是过得好,这些小姑娘看着,都像城里人了! 也就两个月而已,这些人怎么就大变样了? 金翠翠 也就两个月而已, 这些女孩子真要说变化特别大,其实也没有。 但她们在村里的时候免不了晒太阳,也就比较黑, 在绣坊捂了两个月之后, 却白了不少。 还有就是穿着打扮。 金小叶自己是开绣坊的, 她自然不可能给这些女孩子做太难看的衣服。 这些女孩子穿的裙子的料子虽然不是很好,但颜色鲜亮,样式更是新颖。 庙前村的人做衣服,总觉得能穿就行, 还会选最便宜最耐脏的布料,做出来的衣服就像是麻布袋子, 要多丑有多丑,可即便如此, 还有人连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都没有。 如果是大美女,那可能穿什么都好看, 但这些小姑娘都不是美女。 现在她们白了胖了, 穿着新衣服回村, 唇上还抹了胭脂,给人的感觉总归是不太一样的。 “阿秀, 你一下子好看了。” “红儿,叔都快要不认识你了!” “小草,快给娘看看!” …… 村里人围着那些女孩子说个不停, 还有人发现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回来了, 就问金小树其他人在哪里。 金小树道:“我一艘船装不下那么多人,其他人明天回来。”其实是那些小姑娘不想回来,但他没说。 原来是这样!又有人问:“她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姐夫去府城考试又考了头名,我姐要回村办酒席, 就让她们也回来了。”金小树一脸自豪。 黎青执府试又得了案首这件事,金小树昨天就知道了。 但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家的路上还没遇上人……金小树不是黎老根这样会去别人家家里炫耀的,就只跟自己的爹娘说了一声。 可他不去别人家炫耀,不代表他不想炫耀。 自己姐夫那么厉害,肯定要跟人说一说。 “府试的成绩出来了?” “黎青执又是头名?” “我的天,去府城考试,他竟然又考了头名!” “黎青执这也太厉害了!” “你姐要办酒席啊?” …… 村里人围着金小树问起来。 金小树一一回答,一脸自豪。 村里人也自豪,他们村有人府试考了第一名,多厉害啊!他们走出去跟人聊天都倍儿有面子。 “都说黎青执是文曲星下凡,原来是真的。” “黎老根运气怎么这么好!” “小树你竟然昨天就得到消息了,当时怎么没跟我们说?” “你娘也真是的,今天在村里待了一天,硬是什么都不说。” …… 问过黎青执的事情,他们又去问那些在金叶绣坊当女工的女孩子,问她们在绣坊过的怎么样。 之前确实有人去县城看过她们,但绣坊挺忙的,他们不好意思多待,跟女儿聊了两句也就走了。 没听那些人说这些女孩儿有新衣服穿啊! 人都是喜欢被人关注喜爱的,这些女孩子也不例外,她们当即说起这两个月的经历来。 “我们每天早上都喝白米粥,还有鸡蛋吃。” “中午晚上都能吃肉,饭也是白米饭。” “金掌柜还让人给我们做了床。” …… 村里人羡慕极了,还有人忍不住问:“成了亲的人,金掌柜还要不要啊?”她也想去! 那就没人知道了!要问金小叶。 河埠头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没多久,村里人就都知道黎青执考上府试案首,金小叶要回村办酒席的事情了。 黎家没人,大家就聚到了金小树家说话。 金母不知所措,只好默默烧水,好在金小树是个能说会道的,笑着跟村里人聊起来,发现自己要请的人都来了之后,还顺便跟他们说了明天到黎家吃酒席的事情。 金小树还道:“我姐请的人不多,主要是人太多住不下,不过到时候只要是咱们村的,都能端一碗菜回去,就当是沾沾喜气。” 村里人闻言高兴极了。 当然也有人不高兴。 姚振富就很不高兴,黎青执拿了县试案首就算了,府试竟然也拿了案首! 凭什么? 不过他恼怒之余,却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黎青执那么厉害,他比不上黎青执是正常的,也没那么丢脸,对吧? 姚振富在家里躲了很久,有点躲不住了。 不过明天黎家的酒席,他是不会去的! 姚振富其实挺幸运的,严县令查案的时候,发现他虽然也跑出来质疑了,但他跟洪晖没关系,也不像方子荐一样拿了洪晖的钱……他被带走审讯了一番,但并没有被定罪。 不过即便这样,姚振富也觉得很郁闷,这会儿更是念叨个不停:“他就是爱炫耀,竟然还要办酒席……” 姚艄公忍不住道:“之前我跟你说,等你考上县试就办个酒席,也没见你反对!” 姚振富不说话了。 姚艄公又道:“前些日子农忙你又没有下地,下次农忙你一定要下地……” 姚振富应了,不过会不会照做,就没有人知道了。 而金茉莉回到家,听到姚艄公和姚振富的对话,脸色就有点难看。 县试之后,姚艄公嘴里说着要让姚振富下地,但姚振富稍微装个头痛脑热,他就舍不得了。 农忙的时候,姚艄公夫妇都下地了,姚振富却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她去县城卖饭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原本姚艄公和姚母会帮她,但农忙的时候两人都下地了,姚振富还连烧个火都不愿意,她只能全都自己干,忙得晕头转向。 她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男人? 难怪金小叶上辈子嫌弃他,一开始的时候还跟他打架。 金茉莉想过要跟姚振富分开,她在外面卖饭,也有男人对她表达好感。 但那些对她表达好感的男人,都是没房没地的,她怎么可能跟那些人在一起? 怨了姚振富一会儿,金茉莉看着自己变粗许多还晒黑许多的手,更难受了。 在县城卖饭,比她想象中要辛苦很多。 她每天天没亮就要起来做饭做菜,然后带着去县城卖,卖了一天回到家,还要准备明天要用的食材。 这一天天的,一刻不能停歇,最后确实赚了钱,但赚得并不多。 而且能赚钱,是因为他们拿来卖的粮食和菜是从家里拿的,要是花钱买……她和金柳树两个人忙活一天,估计也就挣个五六十文。 金茉莉以前没怎么干过活,这段时间真的是累坏了,要不是想到金小叶上辈子卖饭一卖就是好几年,她肯定坚持不下去。 也不知道那让金小叶赚大钱的卤味方子是哪里来的。 她以前以为那是金小叶自己琢磨出来的,这段时间专门琢磨了一下,还跟自己的父亲讨主意…… 她做了几回卤味,那味道家里人都说好。 但那只有没见识的乡下人会觉得好吃!她做的卤味别说比不上金小叶上辈子卖的了,就连现在县城卖的卤味都比不上! 金小叶哪有本事琢磨出那样好的方子?她从来不跟人说那卤味方子的来历,那方子别是她骗来的偷来的吧? 金茉莉暗自咬牙,听到那些去金叶绣坊做工的女孩子说黎青执在铺子里会做饭会带孩子,一颗心就像是被泡在醋里,酸到家了。 上辈子她干不好家务,很多活儿也是黎青执干的,那时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光顾着嫌弃黎青执没出息了。 当然最让她懊恼的,还是黎青执府试又考了案首。 黎青执肯定能考上秀才,以后说不定还能考上举人,真要那样,金小叶就成了官夫人了! 金茉莉愈发看姚振富不顺眼。 姚振富也恼怒——这婆娘有了钱,就看不起他了! 金茉莉和姚振富相看两生厌的时候,金叶绣坊,黎青执拜访完要拜访的人,买好做卤味需要的材料,终于回到家中。 他打算试一试常家菜谱上的卤味方子。 不提前试一试的话,明天做出来的卤味不好吃就麻烦了! 黎青执挑了一口大锅,开始按着菜谱做卤味。 一样样的材料被放进锅里,大火烧开之后小火慢熬……当然,里面少不得放上一大块肉。 煮着煮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就传了出来…… 黎大毛黎二毛要疯了:“爹,爹你做的是什么啊?好香!” 赵小豆也忍不住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黎青执。 甚至就连常翠,小鼻子也一抽一抽的,站在锅边不肯走。 常家出事之后,常瞻虽然也会在家做点好吃的,但这样可能会引起左邻右舍关注,味道过于霸道的菜,他是不会做的。 常翠还没吃过这卤肉呢! “爹在做卤肉,等下给你们吃。”黎青执道。 别说三个孩子馋,他也馋。 要不是这会儿卤肉还没入味,他估计已经捞点出来开吃了。 常家的卤肉方子当真不错。 “这肉也太香了,我这辈子,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黎老根搬了凳子坐在黎青执旁边,干脆不走了。 这也就算了,没一会儿,左邻右舍还过来敲门,问他们做了什么吃的,怎么这么香。 崇城县不大,家家户户都挨在一起,谁家做点好菜,周围人家都能闻着味儿。 金小叶跟邻居关系不错,现在人家都问上门了……黎青执切了点肉,放上一点卤水送给他们。 黎老根那叫一个不舍:“总共就那么点肉,你还送人……” “我们家又不是只吃这么一回。”黎青执道。 “那以后能天天吃吗?”黎老根问。 黎青执无奈:“天天吃你不怕腻?” 黎老根道:“我不怕,这样的肉我能吃一辈子。” “那我们以后多吃几次。”黎青执道。 黎老根听黎青执这么说,总算不抱怨了,就只催着黎青执,让黎青执切肉给他吃。 黎青执见肉已经卤得差不多了,就从锅里捞肉切开。 他先给那些没回庙前村的女工分了点,然后把剩下的端上桌,他们一家一起吃。 这肉真的很好吃,明天拿这卤肉来摆酒席,村里人肯定喜欢! 第二天一大早,金小树就到了县城。 金小叶让他去买猪肉豆腐干之类的东西,自己和黎青执,还有剩下的女工则叫了两艘船,早早地回庙前村。 庙前村的人知道黎青执他们今天会回来。 最近不是农忙,地里没什么活儿,于是一大早,就有很多人等在河埠头那边。 远远地看到黎青执,村里人就开始挥手:“案首老爷回来了!” “黎青执,府城是什么样子的?” “黎青执,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考秀才?” …… 黎青执已经很久没见到这群人了,笑容满面跟他们打招呼,又道:“大家去我家吧,到时候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 这些人欢呼一声,跟着黎青执就走。 金小叶这次回村,把铺子里的那两口大锅带了回来,黎青执就一边搭灶台,一边跟村里人聊天。 当然,他其实没干多少活。 黎青执是读书人,哪能干脏活?村里人抢着把活儿给干了。 挖点淤泥回来,再加上砖块……两个灶台很快就被搭建出来。 等黎青执说要烧点水,他们还很快挑了井水回来,开始帮着烧火。 黎青执昨天杂七杂八买了很多调料,又去药店买了一些药材,除了买齐做卤味需要材料外,还多买了一些其他佐料。 他这也是为了避免常家的卤味方子在他手上泄露。 今天,他不仅把他昨天在家做卤味剩下的卤水用桶拎了回来,还带回来用纱布包好的卤料包。 等水烧上之后,黎青执把卤料包扔里面,又把昨天的卤水放进去。 “这是什么?好香。”村里人好奇地问。 “是卤水,今天不是要办酒席吗?我打算做点卤味。”黎青执笑着开口。 黎青执跟人聊天做卤味的时候,黎大毛黎二毛赵小豆带着常翠,已经跟村里的孩子玩起来了。 这会儿,他们就在跟姚小宝玩。 姚小宝以前被金茉莉管着,很少出去跟村里的孩子玩,也就有点不合群。 但这段时间金茉莉很忙,顾不上管他,姚母和姚艄公要做地里的活儿要干家务要给金茉莉帮忙,也没空管他,他就自由了。 好吧他也没太自由,他那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现在要他管。 姚小宝黑了两个度,瞧着跟以前的黎大毛黎二毛没什么两样,不过他的性子,倒是开朗多了。 黎大毛和黎二毛一人牵着常翠的一只手,把她带给姚小宝看:“小宝你看,我们也有妹妹了!” “对,我们也有妹妹了,我们妹妹还比你妹妹好看!” 姚小宝想说自己妹妹更好看,但看看白净的常翠,再看看自己那个黑乎乎的妹妹,这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就算自己的妹妹不好看,也不影响他跟黎大毛黎二毛玩。 金茉莉一大早就起来做准备工作,这会儿总算能歇一歇,就锤着腰从屋里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自己儿子正跟黎大毛黎二毛一起玩。 以前黎大毛黎二毛黑乎乎的,她儿子则白白净净看着都不像乡下人,如今却倒了过来,她儿子比黎大毛黎二毛黑多了。 正不高兴,金茉莉就见她儿子摘了一朵花,递给一个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的小姑娘:“翠翠,给你一朵花。” 翠翠?金茉莉看向那个女孩儿,在那个女孩儿的脸上看出了一点金翠翠的影子。 上辈子金小叶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小女孩儿,跟自己的儿子女儿养在一起。 等这个女孩子长大了,她甚至还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这个女孩儿…… 小两口青梅竹马,感情确实不错,但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金小叶傻。 她家那么有钱,她儿子还是秀才……金小叶的儿子明明可以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何必娶一个孤女? 金茉莉那时候也不能理解。 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她重活了一次,金翠翠竟然又出现了。 卤味方子 金茉莉不喜欢金翠翠。 她是金小叶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 都没沾上金小叶的光,没从金小叶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凭什么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女, 能被金小叶当亲女儿养? 在金翠翠长大后, 金小叶还带着金翠翠做生意, 打算把卤味生意交到金翠翠手上…… 金小叶的儿子要读书,她让儿媳妇管生意很正常,但金茉莉总觉得不得劲。 她上辈子生了两子两女,她那两个女儿站金翠翠身边, 就跟丫鬟似的,金小叶怎么就不照顾一下她的女儿? 金茉莉上辈子见过小时候的金翠翠, 但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她早就忘了金翠翠小时候长啥样, 直到她儿子喊翠翠,她才把人对上号。 金翠翠别的不说, 长得是真不错, 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金茉莉盯着常翠看了好一会儿, 常翠有些害怕,就躲到了黎大毛身后, 又探出半个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金茉莉。 金茉莉问黎大毛黎二毛:“这是谁?” 黎大毛一脸自豪:“这是翠翠,是我们的妹妹!” 金茉莉道:“大毛二毛, 你们娘是不是对妹妹很好?” 黎大毛黎二毛点头。 金茉莉道:“你们娘有了妹妹, 就不喜欢你们了!” 金茉莉说这话,也是有点缘由的,上辈子金小叶对金翠翠太好,她的儿女还为此哭闹过。 虽然长大后几个年轻人的关系很好, 但在儿时,金小叶的女儿并不喜欢金翠翠。 金茉莉想看黎大毛黎二毛难受,但黎大毛黎二毛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什么也没说继续去玩了。 他们娘才不会因为翠翠不喜欢他们。 他们娘最喜欢他们了! 至于翠翠……他们也喜欢翠翠啊! 金茉莉见状更生气,也就是这个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等等,这不是上辈子让金小叶日进斗金的卤味的味道吗? 为什么她会闻到? 金小叶又得到卤味方子了? 今天黎家办酒席,金茉莉原先是不打算过去的,但现在她坐不住了,匆匆赶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黎青执家门前搭了两个简易灶台,里面正在熬着卤水。 这时候金小树回来了,他们还开始切肉,然后把肉放进锅里煮。 “这是哪来的卤肉方子?”金茉莉忍不住问。 村里人也好奇:“黎青执,你这卤水也太香了,这是怎么做的?” “你从哪里学来的,能教教我吗?” “我也想学!” …… 黎青执道:“这是别人家的秘方,具体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香料是人家调配好了给我的。” “谁家的秘方啊?这么香!”那人问。 黎青执道:“是翠翠家的,就是那个小姑娘。” 黎青执招呼常翠到他身边,给村里人做介绍:“这是常翠,这卤肉方子是她家的。” 张知府现在应该已经去临湖县了,常家肯定能翻案,常翠的身份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等事情尘埃落定,晋王不至于跟常家这样的普通人过不去……临湖县的苦主,可不止常家。 村里人听黎青执这么说没什么反应,金茉莉却愣住了。 金翠翠原来叫常翠? 金小叶的卤肉方子,原来是常翠家的? 上辈子金小叶说常翠的家人都去世了,常翠是个孤女,这辈子常翠的家人还没死? 正好金小叶从屋里出来,金茉莉立刻问:“金小叶,你是怎么认识金……认识常翠的?”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金小叶占了? 金小叶看了金茉莉一眼:“我认识翠翠的时候,不是你也在吗?当时她叔叔要把她送给我来着。” 金小叶这么一说,金茉莉立刻就想起来之前在码头遇到的那对叔叔和侄女。 因为金小叶给了一个馒头,那个当叔叔的,就要把侄女儿送给金小叶。 她当时觉得那个叔叔狠心,觉得金小叶假好心……那个女孩子是常翠? 金茉莉已经不记得那女孩子的长相了,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那孩子还脏……她压根就没用心记。 现在想想,那孩子好像就是常翠。 想到这里,金茉莉突然想到一件事。 常翠的叔叔,原本是想跟她买饭的! 她不愿意只卖饭,嫌弃这人脏兮兮的还穷,就想把人赶走,结果金小叶看人可怜,给了人家一个馒头…… 要是当时她卖饭了,最后会怎么样? 上辈子金小叶一直在码头卖饭,是不是也遇上常翠的叔叔了? 金小叶是不是像这辈子给常翠的叔叔馒头一样,给了他饭菜? 然后……常翠的叔叔就把常翠和卤肉方子给了金小叶,金小叶也就因此发了大财? 想明白这件事,金茉莉捂住胸口,差点透不过气来。 她一心想要赚大钱,结果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她错过了! 要是她早就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了?”金小叶问金茉莉。 金茉莉眼眶红了:“都怪你!”那天要不是遇上了金小叶,以至于她心情不好,她不一定会嫌弃常翠的叔叔…… 金小叶觉得莫名其妙的:“金茉莉你是不是脑子被敲坏了?” 她怀疑金茉莉又犯病了,这些年金茉莉时不时会犯个病说点莫名其妙的话。 村里人听到金小叶跟金茉莉的对话后,也不解地看向金茉莉,金茉莉这是咋回事啊?整个人看着就不对劲! 金茉莉又悔又气,捂住脸哭着跑了。 金小叶茫然地看向黎青执:“我没干啥吧?她怎么就哭了?” 黎青执道:“谁知道,她莫名其妙的。” 黎青执和金小叶没再管金茉莉,而金茉莉回到家里,越想越难受。 姚振富考不上秀才其实没什么,上辈子他就没考上。 只要有了那个卤肉方子,她就能过上她梦寐以求的,金小叶上辈子的日子了! 可现在,这全没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常翠的叔叔还没死,金小叶现在还没拿到卤肉方子。 金茉莉双手合十,祈求老天爷保佑常翠的叔叔,别让常翠的叔叔死掉。 常瞻可不知道有人给他求平安。 黎青执在庙前村办酒席的时候,张知府带着常瞻等人,赶到了临湖县。 采石场跟严县令的来往并不密切,采石场出事的事情,严县令一无所知,因而今天,他跟以往一样,早早去了县衙办事。 不过他身为县令,就算知道采石场那边出了事,也不会跑,更没地方跑。 严县令处理政务的速度非常快。 他其实是可以将一个县城治理好的,他原先当官的那个穷县,就被他治理得很好。 但那一点用都没有! 他当时受百姓爱戴,但因为没钱给上司送礼,压根就没有升迁的机会。 他已经悟了,对百姓好并不能让他得到好处,只有效忠上面那些大人物,才能让他步步高升! 晋王给他递过消息,说是等张知府离任,就让朝中官员举荐他当知府。 当了几年知府之后,他还能回京城当京官。 严县令心情很好地琢磨起来,琢磨怎么才能让娄家多捞钱。 他自己也能顺便捞一笔。 临湖县真是个富裕地方,哪怕被娄家占了那么多田地,这里的百姓的日子,也依然过得下去。 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跑进来:“大人,不好了!” “说什么大人不好了,我好好的!”严县令不满。 那下人愣住,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严县令这才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而他刚问出这话,就有一群士兵从外面冲进来,将他控制住,还将他拖到县衙外面。 严县令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好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存着侥幸的,他是县令,不会被人随便处置。 他还知道晋王不少事情,晋王肯定会想办法救他。 严县令这么想着,看到张知府的时候,就道:“知府大人,我是朝廷命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跪下!”张知府道。 严县令自然是不愿意跪下的,可就在这时,有人来到他身后,朝着他的腘窝踢了一脚。 他不自觉地就跪下了。 等他跪下,张知府一拍惊堂木,还开始审讯他…… 张知府已经豁出去了。 他一个知府,是不能随随便便斩了知县的,但在把严县令抓起来之后,他就已经不打算让严县令活着了。 他要先斩后奏,处理掉这个人! 同样需要处理的,还有娄家那些犯了事的人。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怕自己不这么做,这些人会脱罪,会毫发无损。 今上已经四十多岁了,一直没有子嗣……这些年,他对晋王多有纵容,应该也在考虑让晋王登基的事情。 在这样情况下……就连今上,都不会去得罪晋王。 今上也会怕,怕晋王在他死后,对他的后宫妃嫔还有两个女儿不好。 张知府心里闪过各种念头,然后学着苟县令,当着临湖县百姓的面审讯严县令。 黎青执写的那几本夸奖苟县令的书,他全都看过,当时就觉得苟县令公开审讯张赟权这事儿特别痛快。 现在,他也能痛快一回! 严县令做过不少恶事,苦主不止常瞻。 张知府直接就给他判了个死罪,还让厢军士兵马上行刑。 不管是严县令还是临湖县的百姓,都傻眼了。 不过严县令傻眼之后开始求饶,说张知府没有这个权力,那些百姓就不一样了,他们欢呼起来。 “知府大人是好人!” “杀了他!杀了他!” “这家伙总算要死了!” …… 厢军长官有些担心地看向张知府:“张知府,你直接砍了严县令,是不是不太好?” 一个知府,竟然把知县的脑袋砍了……等这事过去,张知府讨不到好! 张知府还需要厢军帮他,就说了假话:“我有陛下的密旨,陛下允许我这么做!” 厢军长官闻言不再开口。 虽然大家都觉得晋王会是下一任皇帝,但今上还活着呢! 张知府杀了严县令之后,又让人把娄家人带上来,然后从娄老爷开始,一个个审讯。 他提前找了一些苦主,也找了一些证据,足以判娄老爷死罪。 然后,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竟然又有新的苦主冒出来,状告娄老爷! 看到他真的杀了严县令,临湖县的百姓开始相信他了。 娄老爷同样被判了死罪,张知府还像之前一样,让厢军的人当场行刑。 见到这情况,娄家人嚎哭不止。 他们拼命求饶,但张知府压根不听! 把娄老爷的长子押上来之后,张知府继续审讯…… 这天,临湖县县衙门口,血流了一地,很多还流到河里去。 这一幕挺恐怖的,但临湖县的百姓却都在欢呼。 还有人舀了河水喝——这河水里,有恶人的血! 他们早就想撕了那些恶人,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张知府真是个好官! 张知府在临湖县搞出一桩大事的时候,庙前村,村民们围在黎家附近,等着吃酒席。 黎家的卤肉真的太香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吃! 当然,卤肉再香,他们也没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来吃酒席。 黎家办这酒席,是因为黎青执是府试案首! 黎青执也太聪明了! 黎青执正跟人说话,金小姑突然挤过来,用手摸了一把黎青执的额头。 黎青执一脸茫然,然后就见金小姑又把那手放在自己儿子的额头上:“老天爷,保佑我儿子跟黎青执一样聪明……” 说完,见黎青执不解地看着自己,金小姑道:“阿青你也知道,我儿子特别笨……借你的聪明劲儿,我给我儿子开个光!” 黎青执:“……”这么开光的,他还真没有见过! 黎青执正觉得金小姑的行为让人无语,金小叶的一个长辈突然跟着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又去摸自己的额头:“我给自己开个光。” “我也想开个光!” “给我儿子开一个!” “还有我儿子!” …… 黎青执想也不想就跑了,他虽然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但他不喜欢被人用脏兮兮的手摸脑门。 而且这么多人……他的脑门兴许会被摸掉一层皮,还可能被摸秃! 不过黎青执低估了村里人的执念。 他跑进屋,又拒绝了村里人的“开光”要求之后,村里人就不敢摸他脑门了,但他们却都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被一群中老年人这么看着,黎青执浑身不适应。 他只能拿出来一些自己写的文章:“我的才气都在文章里,你们摸这个吧。” 然后,村里人就排队摸他的文章,再摸摸他们自己的脑门,力图吸收他文章里的才气。 就这一幕……看着像是搞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宗教。 “这些人真是的,这样子压根没用!”黎青执叹气。 金小叶道:“不一定,说不定真的有用。” 黎青执茫然——金小叶什么时候也迷信了? 金小叶道:“我跟你接触久了之后,总觉得自己越来越聪明了……”她现在的记性跟以前比,真的好了很多。 黎青执:“……”金小叶确实越来越聪明了,但这并不是因为跟他在一起被“开光”了,而是因为他用异能帮金小叶开发了一下大脑。 正这么想着,黎青执就被金小叶摸了一下脑门,金小叶还紧跟着,把手放在自己的脑门上。 黎青执轻咳一声:“小叶,用手效果很差,额头对额头才好用……”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对准金小叶的额头,额头都对上了,其他的还远吗? 正打算亲热一下,黎大毛黎二毛进来了:“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黎青执一脸严肃:“我传点聪明给你们娘。” 黎二毛“哇”了一声:“爹,我也要,我要变聪明!” 黎大毛也希冀地看向黎青执。 黎青执没办法,只能把两个孩子抱起来,脑门对脑门。 都这样了……他用上异能,让他们聪明一点吧。 美味 按照现代时间算的话, 现在的崇城县,每天早上五点多天就亮了。 黎青执和金小叶,是上午六点多到的庙前村, 七点多, 他们就已经将卤料煮上。 猪肉卤上半个时辰就能吃了, 黎青执用异能开发过黎大毛黎二毛的大脑之后,就去了外面,从大锅里捞猪肉。 他将捞起的大块猪肉切小一点,和一定量卤水一起放进屋里的小锅收汁, 这猪肉就算卤好了。 看到村里人都眼巴巴看着,黎青执干脆把肉给他们分了分。 而等村里人把肉放进嘴里…… “这肉太好吃了!”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肉!” “我都舍不得咽下去!” …… 黎青执见状笑了笑, 跟几家离得近的人家说话:“我们家办酒席缺些桌椅板凳,还缺几口锅, 要跟你们借一些,碗筷这次就不借了, 大家从家里拿了碗筷来这边吃饭吧。” 这些人闻言纷纷响应, 很快就有人拿了锅和桌椅过来。 黎青执就让他们帮忙再搭建几个灶台, 然后煮上米饭。 当然,卤肉也一直在做, 他还跟村里人买了些鸡鸭,拜托他们当场杀了,洗干净之后, 放进锅里做成卤鸡卤鸭。 黎青执上辈子是南方人, 他们本地有一个传承了两百年的老字号的卤味店,做出来的卤味非常好吃,常家这方子做出来的卤味,一点都不输于那老字号的卤味店。 唯一可惜的, 就是这卤味一点不辣。 黎青执在市面上没见过辣椒,但他向朱前了解过大齐的情况,知道大齐的海上贸易挺繁荣的……辣椒说不定已经有了,只是没有普及。 就连番薯,指不定都已经有了,可以推广一下。 番薯产量很高,叶子也能吃,要是多了这样一种作物,老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不过想靠番薯让所有人都吃饱是不现实的。 现代社会,一些国家拥有富饶的土地,但他们的百姓依然在挨饿,因为那些土地,压根没掌握在贫民手中。 想让老百姓不挨饿,需要让他们自己拥有土地。 好吧,只让他们有土地也是不够的,还得有化肥。在他们国家的工业还没有发展起来,化肥不够用的时候,依然有很多人挨饿。 番薯这样作物,没有足够的肥料亩产上不去,也不好保存,他记得在他看过的书里……南方人在比较困难的年代会做番薯粥番薯饭,以此充饥,但他们吃的主要的粮食,还是稻米。 要是有化肥就好了,到时候哪怕没有番薯,大家也能敞开了吃白米饭。 这个时代真的太缺肥料了,在乡下甚至还有人会去别人家偷粪。 而且大齐的人口远比后世要少,其实还是有很多荒地的,那些地没人耕种,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土地缺少肥力,种不出粮食。 此外,大齐的水利设施也不好,北方一些地方遇上干旱,老百姓可能会颗粒无收。 这时候的百姓太难了。 黎青执一边看着煮卤味的锅,一边想着事情,庙前村的人,却在聊着天:“你们去黎青执那边开过光了吗?” “我去过了,你们呢?” “我也去过了,我还给我家孩子多开光了几次。” “没想到黎青执都考了府试第一名了,还愿意帮着做饭!” “是啊,今天我可厉害了,吃上了案首老爷做的卤肉!” “跟黎青执一比,姚振富真的啥也不是,他连县试都考不过,还不愿意干活。” “金茉莉也神神叨叨的,她莫名其妙就哭了,还怪金小叶……她为啥要怪金小叶?” “她以前处处比金小叶出色,现在比不上金小叶,心里不舒坦吧?” “不说她了,黎青执做的卤味真好吃!” “还有开光这事儿……我女儿嫁到隔壁村了,我要叫她带着我外孙外孙女过来,给我外孙外孙女儿开个光。” …… 于是,庙前村这边的事情,也就传到了其他村子。 这次办酒席,黎青执只打算请一顿,然后再分点卤味给村里人,因此开席的时间定在午时。 这个点太阳有点大,好在村里人并不介意。 一锅接一锅的卤味被煮好,浓郁的香味在庙前村弥漫开……那些接到邀请的人,早早地就坐在桌边等着吃饭了,那些没接到邀请的村里人,也端着碗站在附近。 黎青执都说了,会分一些卤味给他们! “开饭了!”黎青执已经准备好所有的饭菜,让来帮忙的人端上桌。 每桌都有卤肉、卤鸭、卤鸡、卤豆干、卤素鸡,和一大碗咸菜煮蚕豆瓣。 一共也就六个菜,但没人觉得这饭菜不丰盛,都端着碗大快朵颐起来。 要不是一桌坐着的基本都是熟人,有些人家家里人多,还直接一家人坐了一桌,大家兴许会抢起来! 来吃酒席的人,都盛了满满的米饭,然后和卤味一起,大口吃着。 金奶奶和金大伯母就吃得头也不抬,尤其是金奶奶,专挑肥肉夹。 虽然她们跟金小叶关系一般,但到底是近亲,金小叶是请了她们的,她们家人多,还坐了一桌不止。 “这卤味真好吃。” “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给我一点汤,我都能吃两碗饭!” …… 金大伯母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夸个不停。 金大伯母难受极了,想到金柳树和金茉莉因为要卖饭不能过来,更是觉得吃亏。 幸好金桑树来了!亏得不算多! 另一边,姚艄公夫妇带着孙子孙女和黎老根坐一桌,他们这桌,还坐着赵老三夫妇和赵小豆。 赵老三本来是要去新码头那边做工的,但想过来帮忙,也就没有去,跟他一样请了假的,还有金大江,他这会儿正跟金小树他们一起吃饭。 赵老三夫妇来了,但赵老三的继子继女没有来,以前黎家请客他们都是不来的,这次也不好意思过来。 这会儿,黎老根正在吹牛:“这卤味好吃吧?我们家常吃!” “我家阿青说了,既然我喜欢,以后就多做几次给我吃。” “我家阿青最孝顺我了!” …… 赵老三笑呵呵地听着,时不时给赵小豆夹菜。 赵小豆是跟黎青执一家一起吃的,黎老根能吃好吃的,就说明赵小豆也能吃……这真的太好了! 姚艄公夫妇也觉得卤味非常好吃,见孙子孙女吃得头也不抬,他们觉得自己儿子太傻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儿子竟然不来吃! 没到黎家吃饭的姚振富,这会儿其实已经有点后悔了。 早上金茉莉煮煳了一锅饭,这饭他们舍不得扔,自然是要吃掉的,于是他今天中午吃的,就是煳了的米饭和金茉莉给他剩的一点菜。 别人都在吃卤味,还有肉有鸡鸭,他呢?他在吃焦煳味的饭,还有大锅菜! 他这也太惨了! 但他抹不开脸去黎家……他爹娘应该会给他带点卤味回来? 大家活儿都在吃着,黎青执和金小叶却没入座。 他们已经提前吃了点,这会儿正在给那些没接到邀请的村里人分肉。 他们给村里人分的并不多,每家就分了两块豆干两块素鸡,还有一小块肉。 不过村里人已经很高兴了——以前可没有这样的事情,黎青执和金小叶就是大气! 他们分东西的时候,黎大毛黎二毛还有常翠端着饭碗坐在他们身边吃饭,吃得那叫一个香。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桌上那些卤味都被吃了个干净,连盘子里的汤汁都没剩下,米饭也被吃光了。 要不是黎青执刻意多做了饭,说不定连锅巴都会被抢光。 黎青执道:“大家先在我家坐一会儿,等再做点卤味出来,我给你们盛一点,晚上加个菜。” “多不好意思!” “吃了这么多,晚上我都不用吃饭了!” “是啊,我也不用吃饭了。” …… 村里人话是这么说的,但看他们的眼神……毫无疑问,他们希望黎青执能分点吃的给他们! 黎青执看得有点好笑,然后又切了一些肉,和豆干和素鸡一起下锅。 幸好,他昨天就预料到了这场面,特地让金小叶多准备了一些菜。 这卤味真的很好吃,为此,他还让金小树跑了一趟,给苟县令、朱前、徐夫人和王姐送了些吃的,也不知道他们吃上没有。 徐夫人和徐启飞已经吃上了。 自从徐启飞考过县试,他大哥对他们母子两个就好了很多,他去府城参加府试,他大哥还给了十两银子。 等他考过府试,他大哥又给了他十两银子。 今天金叶绣坊关门,徐夫人不用去干活,就买了一些菜,打算多做点吃的,请他大哥一家吃饭。 徐家大哥这些年对徐启飞算不得多么好,但也不差,双方的关系还可以。 就在徐夫人做饭的时候,金小树送来了卤味。 半只卤鸭,半只卤鸡,还有一块卤肉和一些卤豆干卤素鸡……他们桌上直接就多了四个菜。 徐大哥一家吃得赞不绝口:“这卤味的味道着实不错!是哪里买的?” 徐启飞道:“是我的一个同窗送的。” “是朱家少爷?”徐大哥问。 “不是,是黎青执。” “原来是黎青执!”徐大哥听过黎青执,对徐启飞的态度更好了。 他这个弟弟出息了,认识那么多人……他一定要跟弟弟搞好关系,这样他弟弟将来,才能提携他的儿女。 好吧,他的儿女跟他弟弟差不多大,他弟弟将来能提携的,应该是他的孙子孙女。 跟徐夫人差不多年纪的徐大哥笑容满面地夸奖着徐启飞。 王姐家,王姐也对卤味赞不绝口。 她两个儿子读书去了不在家,家里只有她和她女儿,她就跟女儿一起,先干掉了半只鸭子。 吃完之后,她不忘嘱咐女儿:“别跟你弟弟说还有鸭子,就说我们一样没吃,专门等着他们晚上回家一起吃。” 王姐的女儿笑着点头。 王姐又对女儿道:“等下我带你去逛街,给你买点首饰,我跟徐夫人说好了,她明天会带徐启飞去绣坊,到时候你就上去跟他说说话……” 王姐很关心女儿的婚事,之前还曾考虑过金小树。 但金小树不是娶了方锦娘吗?她就转移目标,看上了徐夫人的儿子。 其实最初的时候,王姐是看不上徐启飞的。 那会儿徐启飞还没有功名,读书又要花很多钱……她女儿要是嫁给了徐启飞,不得跟徐夫人一起供徐启飞读书? 最关键的是,徐夫人和徐启飞还没有房子,住在徐家后院的两间小屋里。 她可不想自己女儿去受苦! 但徐启飞过了县试,还跟朱寻淼黎青执关系不错……王姐动心了,跟徐夫人表达了点这方面的意思。 徐夫人非常乐意! 王姐的女儿天天跟她一起干活,长得不差手脚勤快,还认得几个字……在县城,王姐的女儿的条件已经非常好了! 他们两家还知根知底! 徐夫人是不想攀高枝的,她怕出身高的姑娘看不起他们家,这样的话日子很难过好。 王姐的女儿多好! 不过因为徐启飞要准备府试,甚至直接去了府城,她也就没跟徐启飞提,一直到现在徐启飞过了府试,她才跟王姐商量,打算让两人见上一面。 朱家。 黎青执给朱家送了一只鸡一只鸭,卤肉和卤豆干的量也要多一些。 朱家给他送礼都送金银,他总不好给人送半只鸡半只鸭…… 朱前得知黎青执送了东西过来,立刻去看了看,然后就闻到了诱人的味道。 朱前年少时过得苦,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有钱之后就很注重口腹之欲,无肉不欢。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这么胖! 这么些年,朱前吃过不少好东西,但这么香的卤味,却也没怎么吃过……他拿了一块豆干就吃起来,吃完又撕了个鸡爪吃,然后就让新请的厨子将卤味切好,送一些给自己在学堂里念书的小儿子,剩下的那些拿来加菜。 这么想着,朱前又去拿了个鸭脖子啃。 至于苟县令那边…… 苟县令最近心力交瘁。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他儿子太会闹了。 苟县令忙着科考,以前没怎么管过儿子,之前又是进京赶考,又是来崇城县当县令,更是一两年都不见自己的儿子一面。 一眨眼,他儿子已经满了十三岁,个头蹿了一大截,比他矮不了多少了! 孩子长得高高大大是好事儿,但这孩子一堆毛病! 苟县令的父亲对苟县令很严格,但到了孙子这里……他就这么一个孙子,光知道宠了! 苟县令发现这孩子这不吃那不吃,什么都要用好的,读书还读不好,这么大了,一笔字丑得很。 一开始,苟县令满腔父爱没嫌弃,很耐心地想要教他……但这孩子读书的时候三心二意,还不愿意写大字…… 苟县令少不得越来越严格,训斥不成,还用戒尺打了他。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 这孩子满院子跑,还嚷嚷着说这日子过不下去,要跳河。 苟县令傻眼了。 虽然知道儿子是在威胁自己,但他也怕这孩子真做傻事,自然不敢再逼…… 之后吧,反正就是这样——苟县令想让孩子读书,这孩子不爱读光知道玩,苟县令就生气,他一生气就会训斥孩子,这孩子就开始闹。 苟县令觉得对付张赟权,都没有对付自己儿子来得累。 他都累瘦了! 苟县令家吃饭比较早,吃饭的时候,苟县令见这个孩子一上桌就挑好菜吃,忍不住说了几句,这孩子就又闹起脾气,摔筷子说自己不吃饭了。 苟县令的夫人管不住这孩子,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默默吃饭,苟县令则跟儿子吵了起来。 正吵着,有人从外面进来,说是黎青执送了吃的过来。 苟县令打开食盒,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苟小少爷也不走了,探出脑袋看着那食盒。 苟县令瞧见他这样子,想到他年纪还小,就道:“这卤味挺香的,我让人去切一下,你也留下吃点。” 苟小少爷没说话,坐下拿起筷子。 这卤味连苟县令都叫好,庙前村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夸个不停,说黎青执做的卤味好吃。 夸着夸着……传言不知道怎么就变味了,都说去黎家吃点黎案首做的卤味,再摸摸黎案首写的文章,能变聪明。 报恩和报仇 今天上午, 就已经有庙前村的人去找自己隔壁村的亲朋好友,让他们带着孩子来黎家“开光”。 这些人确实来了,黎青执意识到拦不住, 就没拦着他们。 然后在“开光”的时候, 他们看到黎青执给庙前村的人分卤味, 还得知这卤味是黎青执做的。 府试案首亲自做的卤味,闻着还那么香,谁不想尝尝?当时就有人厚着脸皮上去,想要买一点。 黎青执准备的东西不多, 不可能真的在自己家卖卤味,但这些人都是金小叶认识的……他就给人家一块豆干尝尝味道。 这些人把卤豆干给孩子吃了, 回自己村子一番炫耀……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说的,后来就成了去黎家“开光”, 吃点黎青执做的卤味,可以让孩子变聪明。 传言真的太离谱了!黎青执哭笑不得。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庙前村待下去了……将剩下的材料做完, 分给亲朋好友之后, 黎青执就坐上金小树的船回县城。 跟他们一起走的, 还有那些不想回家住的女工,她们坐的就不是金小树的船了, 而是金桑树的船。 这些女工这会儿特别高兴。 这次回庙前村,她们不仅得到了村里人的羡慕,还吃了一顿好吃的! “我爹娘看着我, 都看傻了!” “我跟家里人说了我在绣坊过的日子, 我弟弟哭着闹着,问爹娘为什么不把他生成女儿。” “之前我爹想把我嫁给大柱,他家不乐意,这次他看我都看呆了!” ……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两艘船离得不远, 方锦娘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有点难受。 这些女孩子多快乐多开心啊!可惜她妹妹不能出来干活。 方锦娘跟金小树成亲之后,就只回去过两次。 一次就是刚成亲的时候,后来则是过年的时候。 过年那次,她都没跟自己母亲说话,放下东西就走了。 不过,她虽然不回家,跟妹妹方绣娘却还是有接触的。 方绣娘每天都会出门洗菜洗衣服,她可以抽时间去跟方绣娘说几句话。 县试前,方绣娘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她一开始不知道原因,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方子荐得了洪晖给的银子,还拿回了家。 她娘见了银子心里高兴,对方绣娘的态度也就好了。 但县试之后…… 方子荐没有在县试放榜之后闹腾,但严知县查案子的时候,洪晖把他供了出来,说被那些拿来当证据的黎青执的手稿,是方子荐从自己先生那里偷出来的。 严知县不是个好官,但他的观念跟这个时代大部分读书人差不多。 姚振富被以前的一些事情误导,以为黎青执学问不好,因而在县试后质疑县试不公,这算不得什么。 当时质疑黎青执的人其实很多。 但方子荐从自己的先生那里偷东西,这就过分了! 方子荐在怀疑黎青执学问不好之后,完全可以向自己的先生求证,事实上李秀才的学堂里,很多人都知道黎青执其实学问很好…… 结果呢?他不仅不求证还偷东西……严县令觉得他人品有问题,判他县试成绩作废,还要打他板子。 说起来,同样县试成绩作废的孙举人的那个学生……严县令给予他诸多惩罚,也不是因为他质疑黎青执,而是因为他说苟县令坏话。 对先生对县令不敬,这是大问题! 总之,在黎青执跟着苟县令去临湖县的时候,方子荐的日子很不好过。 好在方母是真的疼他……她拿出全部家当,给方子荐赎了罪。 方子荐没有挨打,平平安安回了家,但那之后,他的生活一落千丈。 首先是李秀才。 李秀才跟孙举人,其实是有点矛盾的,普通家庭出生的他,曾被孙举人的学生打压欺负过。 现在他的学生跟孙举人的学生有接触就算了,还听对方的话,到他这里偷东西! 李秀才知道方锦娘的遭遇之后,本就对方子荐有意见,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不让方子荐去他学堂读书了。 这也就算了,还有人告诉方子荐,在他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除非他学识过于出众或者声名远播,不然别说苟县令,即便崇城县换了个县令,也不会让他过县试。 崇城县不缺读书人! 方子荐的科举之路,可以说已经断绝。 为了避免方子荐挨打,方家的钱还花光了! 方子荐前途灰暗,方绣娘的日子也就难过起来。 方母不仅整□□她干活,还会把怒火发泄到她身上。 方子荐以前虽然会说些大道理让两个姐姐听母亲的话,但他一般不会刻意针对两个姐姐。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心情不好,就故意说一些能挑动方母怒火的话,让方母打骂方绣娘。 方绣娘并不跟方锦娘诉苦,但方锦娘认识方家的左邻右舍,那些人会把方家的事情告诉她。 方锦娘一心想帮方绣娘摆脱方家,就给方绣娘物色了几个合适的男子,想让方绣娘找个人嫁了,但方绣娘不愿意。 金小树把黎青执夫妇送到金叶绣坊之后,就载着方锦娘去找方绣娘了。 方锦娘这次跟着过来,就是想去见一见方绣娘,给方绣娘送点黎青执做的卤味。 做饭前,方绣娘都会去河边淘米洗菜。 方锦娘在河边等到她,笑着招呼起来:“绣娘!” “姐。”方绣娘朝着方锦娘笑了笑。 方锦娘把一个油纸包递给自己妹妹:“快吃吧,吃完了再回去,这东西味道大,不好带回去。” 方绣娘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包着一个卤鸭腿,还有一个卤鸭胗。 她拿起鸭腿咬了一口,眼睛眯起——这鸭腿真好吃! 还有鸭胗……她最喜欢吃鸭胗了,还是她姐了解她。 “绣娘,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方锦娘问。 方绣娘道:“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也就只是被娘多骂几句……她指着我挣钱呢,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方绣娘这段时间过得不怎么样,她娘给她接的活儿特别多,家里的活儿也要她做,她忙得晕头转向,出来淘米洗菜都是松口气。 最让她厌恶的,还是她娘和她弟弟整天在家骂人。 这段时间方母除了骂她,还用各种恶毒的语言辱骂方锦娘黎青执他们,要不是黎青执认识苟县令,她娘肯定会去金叶绣坊闹。 “绣娘,想个法子离开吧……”方锦娘道。 方绣娘道:“姐,我不想走。” 她当然是想走的,但她怕方母在她离开后破罐子破摔,去告她和方锦娘不孝。 方家现在就靠她挣钱撑着! 方绣娘其实也有琢磨,琢磨要怎么离开这个家。 她想来想去,觉得只要自己没死,就摆脱不了她娘。 谁让那是她娘?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方锦娘只能无奈离开。 另一边…… 庙前村附近村子的人专门赶来庙前村,然而黎青执已经走了! 卤味没有了,黎青执的文章也没留下。 他们在黎家附近转了一圈之后,先摸一摸黎家的门把手,然后再将手放在孩子的脑门上,还低声道:“接才气,接才气。” 乡下地方,有个啥讲究啥说法,很容易流传开。 要花钱的,可能大家听过就算了,比如本命年要穿红衣服……村里人就算知道也不会照办,毕竟没钱。 但这种不需要花钱的事情,他们还是很愿意干的。 这些人轮流摸黎家大门,再摸自己或者孩子的脑门。 完了,还有人去庙前村北面的庙拜一拜。 庙前村的人见到这情况,自豪极了。 他们庙前村出了个黎青执,实在太有面子了! 就是……黎青执的卤味干啥不卖呢?他们想多买点回家吃。 还有人家因为黎青执给的那点卤味差点吵起来,说来说去,也就是分配不均,抑或者小媳妇把卤味拿回了娘家之类的事情。 可就算有吵闹,庙前村的人还是高兴的。 另一边,临湖县的人就不太高兴了。 临湖县的百姓,以前并不知道严县令和娄家具体做了什么,现在听张知府审案子,才弄清楚情况。 “原来朝廷摊派下来的粮税那么少!” “我家那边的粮税一直是娄家人帮着收的,他们收得一年比一年多……我还以为是朝廷要的多。” “之前他们收那么多粮税,我交了之后没钱吃饭,只能跟娄家借钱,后来那钱我还不上,就把地给了他们,我现在没地了!” “县城的赌坊竟然也是娄家开的!” “那李家被娄家害得好惨,就因为娄老爷看中了李小姐,李老爷却不想把李小姐送给娄老爷做妾……” “娄老爷比李老爷大不少,都能给李小姐做爷爷了,他怎么好意思让李小姐给他做妾?” “常家更惨,我就说常家酒楼开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人去吃饭,一直没事儿,怎么突然就吃死人了?” …… 临湖县的人议论纷纷,而张知府每杀一个人,他们都会欢呼一番。 不仅如此,还有越来越多的苦主出来告状,告娄家或跟娄家有关的人。 之前苟县令在临湖县的时候,这些人其实想过要跟苟县令告状。 但他们压根就没机会来到苟县令面前! 直到张知府出现,他们才总算告状成功,不免喜极而泣。 厢军长官看着这一幕,都看麻了。 张知府杀了这么多人,他就不怕朝廷怪罪? 等等,反过来想想……张知府敢这么杀人,敢把晋王府老王妃娘家的人杀掉大半,他肯定有依仗。 看来,圣上是真的给了他密旨! 不愧是张知府,能被圣上委以重任。 他就不一样了,圣上估计压根就不知道他这么个人。 厢军里那几个负责行刑的,他们的刀砍了太多脑袋都砍钝了,只能找人来帮忙磨刀,张知府也不嫌弃,就在磨刀声里,继续审讯。 那些被压来还没接受审讯的人却受不住了,一个个涕泗横流不说,还都尿了裤子。 不过厢军的官兵很有经验……他们拉着这些人去河里洗洗,然后就让他们跪着继续听审讯。 说起来……采石场的护卫和管事,昨天就已经被张知府砍了,张知府还从采石场抄出几十万两白银。 这银子,有一部分是采石场这边还没有给晋王送过去的钱,还有一部分,则是那些管事还有守卫在帮晋王办事的过程中,自个儿捞的钱。 这些年,大齐的有钱人越来越有钱,他们有钱之后就开始攀比,比谁家的马车更豪华,也比谁家的宅子更气派。 笠湖石的价格,也就因此被炒得极高,一些品相好的石头甚至要卖几万两…… 常端和常瞻一直在看审讯,看得热血沸腾。 而那些被救出来的劳工……他们有些回家去了,有些去了医馆,剩下的则跟他们一起看着,一边看一边哭。 审讯间隙,常端问他们:“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些人纷纷开口:“常哥,我是被人从很远的地方卖来这里的,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了,我能跟着你吗?” “常哥,我家里已经没人了,我想跟着你。” “我也是,我也想跟着你。” “常哥,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 大概有三十几个劳工想跟着常端,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常端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跟着常端,他们才算是有个着落。 要知道,张知府不仅把常家的酒楼和宅子还给了常端,还给了他一笔钱——当初娄家,是从常家抢走了很多钱很多东西的。 “常哥,我不要工钱,你只要给我吃口饭就行……让我跟着你吧。” “我也是。” “我也是。” …… 常端道:“我不打算留在临湖县,我想去崇城县,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虽然他和常瞻现在有钱了,但他们还是想去黎青执那里,报答黎青执。 他们还打算把自己的钱财全都给黎青执。 他们是真的很感激黎青执。 要是没有黎青执,常瞻冲动之下去刺杀严县令,必死无疑! 此外……要是黎青执没有提醒张知府,没有把采石场的事情告诉张知府,他也会没命。 真要那样……他们命都没了,又哪来的钱财?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想报仇。 在很多人眼里,他们的仇已经报了,毕竟娄家人和严县令都已经伏法。 但娄家和严县令为什么那么嚣张?这都是因为晋王! 晋王很厉害,但他们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报仇。 常端觉得,黎青执应该也有这样的念头。 黎青执多聪明多厉害的一个人?他不可能因为采石场没了,就不计较了。 那些劳工纷纷开口:“常哥,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跟着你。” “行,那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去崇城县。”常端道。 他其实还想过要跟着张知府。 张知府对他们的恩情也很大,一点不输于黎青执。 所以一开始,他想让常瞻跟着黎青执,在崇城县娶妻生子,而他则去跟着张知府。 即便张知府可能会没命,他也可以陪着张知府死。 但张知府不愿意……他考虑过后,就打算和常瞻一起去崇城县,将来设法帮张知府报仇。 兄弟两个跟那些劳工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继续看审讯。 这些恶人都死了,真好! 就是张知府…… 厢军长官以为张知府有圣上的密旨,才敢这样胆大妄为,但常瞻很清楚,张知府根本没有密旨。 这个老人堵上了他的前途和性命,在为他们申冤。 “大哥,我们将来一定要报仇。”常瞻道,他跟张知府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张知府很有好感。 “一定。”常端坚定地开口。 办法 临湖县血流成河, 这件事在短时间里不会传到京城去,但在禾兴府,却以最快的速度传开。 苟县令很喜欢黎青执送来的卤味。 这卤味真的很好吃, 不说他胃口大开, 就连他那个一直嫌弃崇城县, 觉得这里的菜难吃的儿子,都吃了不少。 苟县令打算找人去问问黎青执,问这卤味是哪里来的。 县城的各种吃食他都吃过,但从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卤味。 然而苟县令还没找人去问, 突然有人进来,对着他开口:“大人, 临湖县出大事了!” “临湖县出啥事了?”苟县令一边用竹签剔牙,一边问。 那人道:“张知府砍了严县令。” “啥?”苟县令被吓了一跳。 苟县令跟严县令接触过, 对严县令挺有好感的,还打算找机会去严县令那里, 炫耀一下张知府给他的墨宝。 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那下人道:“大人, 从临湖县来了一些人, 说张知府把严县令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苟县令问。 那下人带来一个人,那人原本是严县令的船夫, 见过苟县令,严县令出事后他很害怕,就跑来了崇城县。 在苟县令的追问下, 他哆哆嗦嗦地说了缘由。 苟县令这才知道, 严县令勾结娄家贪了不少钱,临湖县的茶园也没有受灾。 他看到的茶园不是娄家的,而那些好茶园,都在娄家名下。 娄家还占了临湖县大半的地却不交粮税。 当然, 严县令还干了其他一些恶事,总之不是个好人。 “他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之前压根没看出来……等等!”苟县令突然想起一件事——张知府曾让他去临湖县调查茶园受灾的情况。 他一直以为自己将这事儿完成得很好,毕竟后来张知府送了他墨宝。 但现在回头看看……严县令在临湖县犯下累累罪行,而他一点没发现! 他竟然还跟张知府说,茶园真的受灾了! 张知府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 苟县令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更让他担心害怕的,是临湖县的那些事情在崇城县也有,就是没临湖县那么严重,比如说有些人家不交粮税。 在张赟权倒台后,他处理过一些人,但并没有处理干净——有些人都主动倒向他了,他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对方。 张知府现在杀了严县令,会不会也来查他? 不对啊,张知府一个知府,他怎么敢杀县令? 苟县令惊慌不已,恨不得立刻将崇城县上上下下收拾干净才好。 苟县令一边派人去临湖县查探情况,一边把崇城县本地乡绅还有朱前这样的大商人都叫来。 出了这样的大事儿,他们肯定要商讨一番。 苟县令知道临湖县的事情的时候,那些被他叫来的人,其实也都已经知道了。 临湖县离得不远,崇城县一些商人,在临湖县也是有铺子的。 他们还有一些亲朋好友在临湖县! 出了这样的事情,临湖县那边自然有人匆匆过来,将这件事告知他们。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假的,但后来跟其他人一聊……这竟然是真的! 这些人震撼不已,又有些六神无主,然后苟县令就派人来找他们了。 他们立刻去了苟县令那里,一行人开始研究临湖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天下午,他们陆陆续续得到了一些临湖县传来的消息,等天黑之后,苟县令派去临湖县的人,还带回来临湖县的具体情况。 张知府在临湖县进行公开审讯,一口气杀了几十人,这几十人里,还有半数姓娄,是晋王的亲戚。 苟县令腿都软了。 那可是晋王! 他来崇城县当官之前,拜访过一些人,当时他们都觉得,将来坐上皇位的,会是晋王。 老晋王暴毙后,当今圣上虽然处置了晋王一系的人,但并没有将之清理干净,后来圣上又一直没儿子…… 朝堂上差不多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倒向了晋王! 吕庆喜这个大太监虽然风头正盛,收拢了一批人,但愿意跟着太监混的人……反正都不怎么样。 要不是陛下给了吕庆喜很多权力,吕庆喜是没办法跟晋王斗个平分秋色的。 甚至于,因为陛下给了吕庆喜太多特权,朝中一些原本对晋王无感的大臣,还开始接触晋王…… 苟县令跟人讨论过,觉得陛下可能会从宗室远亲里选个人过继到自己名下,但一个没接受过帝王教育的人,又哪里斗得过晋王? 张知府现在这么做,可以说是把晋王得罪了一个彻底,他能有好下场吗? 苟县令想了很多,最担心的还是自己。 崇城县这些乡绅吵吵闹闹的,给不了他一个好主意……苟县令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转身离开后,想把黎青执叫来讨个主意。 等等,把黎青执叫来有点慢……苟县令想了想,干脆出了县衙,坐船去找黎青执。 结果他刚上船,他儿子苟英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你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去私会情人?”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呢!”苟县令怒道。 苟英冷哼一声:“是不是我胡说,你心里知道!” 苟县令不管儿子,打算马上离开,苟英却冲了上来:“我也要去!” 苟英对苟县令这个父亲全无好感。 他从小就是他祖父祖母带的。 就连他娘,都因为生完他之后没两年又生了他妹妹的缘故,对他照看不多,不要说他爹了! 他祖父母对他很好,他想一直跟祖父母在一起,结果他爹在崇城县当了县令之后,竟然要他也到崇城县来! 这一路他吃了很多苦头,到了这边吧……这里又热又闷,蚊虫还多,东西也难吃……他处处不习惯! 他爹还嫌弃他,骂他打他! 苟英看啥都不顺眼,今天晚上见自己爹急急忙忙出门,就想着自己爹会不会在外面有了人。 要是他爹在外面有了人,他是不是就能说服他娘回家去?他想他祖母了! 苟英横冲直撞要上船,苟县令没办法,只能让他上了,却免不了摆脸色训斥几句。 苟英怒火中烧,要不是惦记着要抓他爹的把柄,肯定早就跟他爹吵起来了! 苟英没反驳,苟县令训了几句也就不训了,而是继续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没多久,船就停在了金叶绣坊后门处。 黎青执还没睡。 临湖县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下午他回到绣坊之后没多久,朱前就差人跟他说了这件事。 黎青执知道这件事之后,心情很复杂。 也不知道张知府在做下这件事后,会面临什么。 而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天黑之后,黎青执一如既往地去了三个孩子的房间,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睡觉,但等他们睡着之后,他没有睡,而是来到书房里,拿了一张白纸练字静心。 不管是他还是原主,对朝堂上的事情都不怎么清楚,认识的官员也就是苟县令张知府……他帮不上张知府。 正练着字,突然传来敲门声,紧跟着,黎青执就听到了苟县令的声音:“黎青执!黎青执!” 苟英跟着自己父亲,小心翼翼地从船上下来。 他不喜欢坐船,一坐船就头晕想吐。 所以他真的太讨厌崇城县这地方了! 他爹的相好叫黎青执?也不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苟英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门,然后就见一个精瘦的男人打开门:“苟大人,您怎么来了?” “黎青执,临湖县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那个亲戚不是在张知府身边吗?他有没有传回什么消息?”苟县令焦急地问黎青执:“你说现在,我该如何是好?” 黎青执让苟县令进屋,到他家吃饭的屋子入座。 这屋子就一张八仙桌,他就让苟县令坐在了桌边,跟着苟县令来的苟英也跟着坐下。 苟英这会儿有点尴尬,他还以为他爹大晚上出来是私会情人,结果……他爹是有正经事? 不过下一秒,他的尴尬就没了——苟县令看向苟英,训斥:“你小孩子家家的,在这里干什么?出去玩吧。” 苟英立刻变了脸色,他已经长大了!而且大晚上的他去外面能玩什么?外面还全是蚊子! 黎青执见到苟英,就知道这是苟县令那个十三岁的孩子。 十三岁不小了,而且他们要说的也不是机密:“大人,让他在这里待着吧。” 苟县令怕吓到儿子:“他还小。” “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能下场考科举了。” 苟县令皱眉:“这臭小子哪里考得上……” 黎青执注意到苟英脸色不对,打断苟县令的话:“大人,临湖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您看着有些慌乱,是在怕什么?” 苟县令道:“张知府直接砍了严县令,会不会也对我不满?” 黎青执道:“这点大人您尽管放心,您是个好官,知府大人不会对您动手。” “那可说不定……”他并不是清正廉明的官啊!他收过银子的! “大人,以我所见,张知府对您很满意,不过您若是不安,也能做些事情。” “我能做什么?”苟县令问。 黎青执道:“趁着张知府查办严县令一事,您可以丈量崇城县的田地,让城中富户如实缴纳粮税……” 今年的粮税还没收,苟县令真要这么做了……在富户足额交了粮税之后,崇城县的百姓就能少交粮税了! 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黎青执的声音很平稳,苟县令的心情不知不觉就平静下来,开始跟黎青执讨论接下来他要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更安全。 而黎青执也从苟县令那里,知道了临湖县的具体情况。 张知府比他想象中更狠,杀的人更多! 张知府怕是豁出去了。 “没想到那姓严的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苟县令心情平静之后,就开始骂严县令,觉得严县令太过分。 一般人真干不出来严县令这样的事情。 黎青执道:“大人,我明日会去临湖县一趟,探探情况,至于您,您不必担忧,问心无愧就行。” “好。”苟县令有点感动,这种时候黎青执还要去临湖县,肯定是为了他! 黎青执并不知道苟县令在想什么,他在了解到临湖县的具体情况之后,就有了一个想法。 他或许,可以给张知府一点小小的帮助。 时间不早了,黎青执起身送苟县令离开,还送了苟英一个装了书的篮子,低声道:“苟公子,这是些话本,您闲来无事可以看看。” 苟家这个小少爷据说挺闹腾的,希望他不要给苟县令惹事。 苟英看到篮子里的书就不高兴,但没想到黎青执说这是话本……他立刻就把那篮子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苟县令问。 黎青执笑道:“我送了他几本书。” 苟县令道:“他才不会看书,就知道玩!” 黎青执:“……”苟县令说儿子不好就算了,竟然还在别人面前说…… 苟县令跟儿子许久不见,双方关系本就不怎么样,还这样整日说孩子,不是把自己孩子往外推么? 要是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逮着黎大毛黎二毛训斥一顿,这两个孩子肯定跟他这个爹不亲近。 不过接下来苟县令有的忙,应该没空折腾自己儿子了。 还有他送给苟英的书……那其实是他写的苟县令的故事,苟英看了之后,对苟县令应该会有点好感。 把父子两人送走,金小叶就下来了:“苟县令走了?” “对。”黎青执道。 金小叶道:“阿青,去睡觉吧。” 黎青执拒绝了:“小叶,你先睡吧,我今天要晚点睡,有点事情要做。” 黎青执让金小叶去睡觉,自己则是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沉冤录》这么个书名。 接着,他开始往下写正文:“余游历至临湖县,见百姓糠豆不赡民不聊生,遂四下查探,见冤案无数……此书为百姓口述,余落于纸上……” 黎青执写了一串文字,大概就是有个人来到临湖县,然后找到很多百姓,记下了他们的冤屈。 至于后面,他打算以老百姓的口吻,去写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冤案! 黎青执之前就想过,要把严县令和娄家人做的事情写出来,传播出去。 但他不敢写,怕有人看出是他写的。 现在想想,他换个风格不就行了? 他可以用第一人称,以百姓的口吻来写这书! 到时候,大家肯定以为是真的有人询问了百姓,从百姓嘴里知道了这些事情,却不会将这书跟他联系上! 至于他写了这书之后要如何帮上张知府…… 晋王在朝中又不是没有敌人! 今天他跟苟县令聊天,就知道吕庆喜一直在跟晋王作对。 两人的仇已经解不开了,晋王真要上位,肯定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吕庆喜。 若是吕庆喜看到这本书,他多半会有所行动! 张知府砍了严县令这件事,传到京城需要时间,京城派人来查清事情,也需要时间,张知府这样的人,一般来说还会押到京城接受审讯……中间肯定要花很多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就算吕庆喜没作为,他想想办法,说不定也能让这书在京中流传开! 只是……印书需要钱,而他现在吧……他没钱! 当然,不管有钱没钱,先写了再说! 黎青执没写常家的事情,而是挑了原主在采石场认识的一个人的经历,以那人的口吻开始写。 他对张知府今天的审讯情况一无所知,但仅仅只是他现在知道的事情,也够他写好几篇了。 他用第一人称,还能将这故事写得很惨! 黎青执上辈子看一些纯文学作品,就被伤得不轻,而他现在,打算伤一伤别人。 他也不是只会写爽文的。 黎青执用了写字更快的左手,飞快地写起来…… 《沉冤录》 有异能在, 黎青执完全可以在短时间里不睡觉不休息。 一开始他身体没那么好的时候,他将养身体放在首位,但现在他的身体好多了。 几晚上不睡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这天晚上, 黎青执点着油灯, 写了一个晚上。 这书他写得不算快, 一个时辰大概能写三千字,这个晚上,他一口气写了一万两千字。 眼看着天快亮了,黎青执给油灯添上油, 又藏好自己写的稿子,然后灭了灯在旁边的卧榻上躺下。 这卧榻前段时间给了常翠睡, 但现在常翠睡黎大毛的床,黎大毛和黎二毛一起睡黎二毛的床, 这卧榻就被黎青执放在了书房里,供他累了的时候休息。 黎青执躺下后没有睡着, 只是用异能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没过多久, 金小叶就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金小叶一直到早上醒来, 才发现黎青执一晚上没回来睡觉,进书房见黎青执好好睡着, 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候,黎青执适时地睁开眼睛。 “小叶……”黎青执叫了一声,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然后才道:“我昨晚上没回卧室?当时有点累就在卧榻上躺了一会儿, 没想到不小心睡着了。” 他不想金小叶担心,就装作自己在书房睡了一晚上。 “这卧榻睡着哪有床舒服,以后还是别在这里睡了。”金小叶道。 “肯定没有下次了!我昨晚上多吃亏,都没能抱着你睡。”黎青执抱住金小叶亲了一口。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 金小叶下楼准备早餐,黎青执则去了三个孩子那里。 他叫醒黎大毛黎二毛,说了自己要去临湖县的事情。 他从府城回来没两天就又要走……黎青执多少有点愧疚,黎大毛黎二毛也很伤心:“爹,能不去吗?” “爹,我想跟你一起去。” …… 要是平常,黎青执是不介意带着孩子去的,但这次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大毛二毛乖,我明天就回来了。” 哄过黎大毛黎二毛,黎青执才带着他们去吃早餐。 早餐还是白米粥和煮鸡蛋,他们吃早餐的时候,金小树和金桑树载着一群女孩子来了。 之前金小树用一条船,就把这些女孩子载回了庙前村,但这次回来……因为这些女孩子的父母给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一条船坐不下。 好在他们村有两条船。 金桑树是个脑子活络的,他知道黎青执前途无量,自己该跟黎青执和金小叶搞好关系。 他并没有说巴结的话,但把人送到之后就走了,没跟金小叶要钱。 黎青执跟这些女孩子不熟,毕竟这些人来了绣坊之后,他就时常出门。 简单吃了点东西,跟金小叶说了一声,黎青执就背着一个大书箱,拎着一个小书箱出门了。 苟县令让他先去一趟县衙,黎青执到了地方才发现朱前也在。 “贤侄,我跟你一起去临湖县看看。”朱前对黎青执道。 “那就太好了,有朱叔在,此行一定顺利。”黎青执笑道。 朱前也去,他们坐的船就很豪华了,船上还有茶水点心。 这一路,朱前挺担心的:“也不知道张知府会不会出事,若是张知府出事,也不知道会来个怎么样的知府……” 朱前真的挺喜欢张知府的,从不跟他们要钱,只要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守规矩,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要是来个爱搜刮钱的,或者喜欢瞎折腾的,谁知道他们会把禾兴府搞成什么样子! 黎青执给自己泡了一杯清火的菊花茶,喝了一口之后,跟朱前聊起朝廷的事情来。 朱前只是一个商人,知道的事情不多,但或许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 两人聊得不错,同时,临湖县也近在眼前。 黎青执真的很厌恶晋王,因为原主死在采石场,也因为……原主家里被满门抄斩,可能跟晋王有关。 原主父亲,是以贪污了赈灾银两的罪名被杀的,但他很清楚,原主父亲没干这事。 原主父亲只是一个没有背景,只有举人功名的穷县令,当时还忙得晕头转向……说他贪了十两,那兴许真的有可能,但说他贪了十万两……他哪来的胆子? 既然原主父亲没贪,那……那些银子去哪里了? 黎青执跟朱前聊到这件事,从朱前嘴里听说了一些事情,才知道那银子一直没追回,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 吕庆喜虽然在皇帝面前受宠,但朝中官员对这个代替皇帝批奏折,在朝中排除异己,在京中大肆敛财的太监并不喜欢,张知府就曾跟吕庆喜起冲突。 这银子要是吕庆喜贪的,朝中官员肯定会努力抓证据,就算不能将他拉下马,也一定会闹到人尽皆知。 但没人说吕庆喜贪污,据说,吕庆喜当时还调动了一些粮食送去灾区——他老家就在盂县附近。 既然银子不是吕庆喜拿的,那会是谁拿的? 有没有可能是晋王? 真要是晋王,那晋王不仅害死了原主,还害死了原主全家! 两人到临湖县的时候,张知府还在审案子。 犯人太多了,昨天没有审完。 不过今天审讯的人,张知府并没有全都砍了,大多只是打了板子,押入大牢。 他们罪不至死。 县衙那边人挤人,黎青执和朱前都挤不到前面去……朱前正发愁,黎青执找到了一个维持秩序的厢军:“军爷,我是崇城县苟县令的师爷,有事求见张知府。” 那士兵看了黎青执一眼,道:“我要去问问张知府。” 他问过张知府之后,将黎青执带去了县衙:“张知府要中午才有空,你在这里等着。” “好。”黎青执笑着答应下来。 另一边,朱前傻眼了。 黎青执编了个谎话去见张知府了,却把他留在原地…… 他其实是可以跟着黎青执一起去的,但黎青执让他在外面打探消息……算了,他就在外面打探一下吧。 他现在,其实也不太敢去见张知府这个杀神。 黎青执和朱前都很忙,崇城县,金小叶也挺忙的。 主要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庙前村的传言竟然传到了县城,于是左邻右舍,就有人来找她,想要沾点黎青执的才气。 金小叶:“……” 金小叶挺无奈的,只能将黎青执以前写的一些稿子拿出来给邻居们摸。 她还不得不让那些女工去烧水,好招待这些邻居。 “你们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金小叶好奇地问。 隔壁的一个大婶直接开口:“是你公公说的啊!” 金小叶:“……”原来是黎老根!他肯定是去茶馆吹牛了! 金小叶正无语,王姐带着女儿来了。 平常这时候,王姐早就到了,但今天她女儿要跟徐启飞相看,需要打扮一下,来得也就晚了点。 她们到的时候,徐夫人已经带着徐启飞过来了。 徐启飞是知道相看这件事的,来的时候心情很激动。 不过到了金叶绣坊得知人家姑娘还没来,又看到金小叶拿出许多黎青执写的文章,他就凑上去看文章了。 这一看,徐启飞就入了迷。 黎青执跟着苟县令出门的时候写了不少文章,金小叶拿出来的就是那些,对徐启飞来说,这是他写不出来的! 他认真地看着,还问金小叶,自己明天能不能来誊抄。 金小叶一口答应。 黎青执对这些文章并不重视,写完了之后就扔在一边,徐启飞想抄就抄呗! 黎青执肯定不介意。 “多谢金掌柜。”徐启飞高兴地作揖,也不看周围人,又去看文章了。 王姐和王姐的女儿:“……” 还是徐夫人看不过去,走上前,借着袖口的遮掩,捏住徐启飞胳膊上的一块肉扭了一下。 “娘?”徐启飞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娘,然后就发现自己娘的眼神不太对。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往旁边看去,然后就看到了王姐和站在王姐身边,俏生生的女孩子。 王姐的女儿跟王姐一样脸盘有点大,还有个肉乎乎的鼻子,是长辈很喜欢的长相,看着非常亲切。 见徐启飞看过来,她朝着徐启飞笑了笑。 徐启飞的脸立刻就红了。 王姐的女儿不是大美人,但她到底年轻,还认真收拾过,又穿了鲜亮的衣服,瞧着也就很讨人喜欢。 瞧见徐启飞的神态,王姐松了一口气,暗暗推了女儿一把。 王姐的女儿以前不爱说话,但这大半年接触的人多了之后,就跟王姐一样,变得能说会道,她走上前去,跟徐启飞聊起来。 徐启飞这样年轻有学问的人,她是很喜欢的! 徐启飞打小就早出晚归地读书,学堂里没有女孩子,家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都要喊他叔叔…… 他头一次跟女孩子聊天,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他很努力地在说……看这两人的情况,他们基本上已经成了。 金叶绣坊里的空气,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临湖县县衙却是安静的,非常非常安静。 这里没有伺候的人,以至于都没有人给黎青执上茶。 黎青执也不在意,他从自己的书箱里拿出文房四宝,又从一个茶壶里倒了点隔夜的茶水,磨出墨后,就继续写书。 他已经决定了,要尽快将这书写出来。 张知府听说苟县令的师爷来了,就打算见一见。 临湖县的事情他能查这么清楚,都是因为苟县令,是苟县令给他提供了那么多信息。 苟县令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可能瞒着身边人,苟县令的师爷多半是知道苟县令做的事情的,他从这位师爷嘴里,兴许能了解到更多信息。 但他的案子审到一半,不可能突然停下,就让人把那位师爷带去县衙。 审完案子已经中午,张知府这才回县衙,打算喝点水吃点东西,然后继续审案。 张知府是见过苟县令的师爷的,然而等他进了县衙,却没看到那位师爷,只看到黎青执在奋笔疾书。 张知府一愣。 黎青执听到动静,看向张知府。 张知府是一个人进来的。 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他不想连累苟县令,也就不准备让别人听到他跟苟县令的师爷的对话。 “张大人。”黎青执叫了一声,目光落在张知府干裂起皮的嘴唇上。 张知府除了嘴唇干裂起皮以外,脸色也不好看,应该已经非常疲惫。 但他没有休息,一直在审案。 黎青执站起身,对着张知府作揖:“大人之恩,草民没齿难忘。” “什么?”张知府不解。 黎青执道:“大人,跟临湖县有关的书信,都是我写的。” 黎青执之前不让常瞻对张知府说这个,是因为他当时并不信任张知府。 他知道张知府是个好官,但好官不一定愿意得罪晋王。 可现在……张知府都做了这么多了,他不可能还瞒着张知府。 “那些书信是你写的?”张知府震惊不已。 黎青执道:“是我写的。大人,之前我说我这般瘦削是因为大病一场,其实并非如此。六年前,我在崇城县被人掳掠,卖到了采石场……” 黎青执简单说了说自己的经历。 张知府越听越生气:“那些该死的家伙,差点害死了一个天纵之才!” 黎青执的本事,张知府亲眼所见,也有所耳闻。 黎青执的未来不可限量。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差点折在了采石场! 黎青执听到张知府的话,心情愈发复杂。 他隐瞒了张知府,结果张知府没有丝毫怨念。 “采石场的事情,你是因为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的,其他那些呢?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张知府问。 黎青执道:“苟大人审讯过的犯人,我私下里又去审讯了一番。” 张知府:“……”他还以为苟县令是个大智若愚的聪明人,原来并非如此! 不过眼前的黎青执,是真的不简单。 这人从采石场逃出,拖着快要垮了的身体读书,又设法认识苟县令,还给他送信…… 临湖县之事,都是他推动的! 只是……黎青执明明可以一直躲在幕后,为什么突然跟他坦白? 他接下来多半要没命,黎青执这时候来找他,跟他说这些,全无好处。 相比之下……黎青执清清白白地去考科举,未来才能走得更顺畅。 张知府心中疑惑,也就直接问了。 黎青执道:“大人您为我报了仇,我哪能再欺瞒您?” 张知府闻言,对黎青执的好感加深。 知恩图报的人,总不会太差。 一个逃出鬼门关之后,一心想着要把还在受苦的人救出来的人,也不会差。 张知府道:“我让人送饭过来,我们吃点东西,再聊一聊。” “是,大人。”黎青执也想跟张知府聊聊。 张知府走到外面让人送饭,又问黎青执:“你刚才在写什么?” 黎青执道:“我在写书。” “什么书?”张知府皱眉,黎青执要是把他在临湖县干的事情写成书传播出去……晋王绝对饶不了黎青执! 黎青执道:“我在写一本《沉冤录》。” 张知府闻言,来到黎青执写字的地方,翻了翻黎青执已经写好的稿子。 看过之后,张知府大为震撼。 他这几天,得知了无数惨事,一开始还心痛难忍,后来却已经麻木了,只木然地审讯着。 可现在读了黎青执写的这故事……他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这书黎青执在开篇写了,说是百姓口述他记录,还真就是以百姓的口吻来写的,比他之前写的故事更口语化,甚至还时不时出现一些只有江南有的词汇。 可就是这样的故事,直击人心,让人看了之后,心痛万分。 忙碌 张知府活了很多年, 看过很多书。 但黎青执这样完全以百姓口吻来写的书,却是他从未看过的。 他看了没多少,就停下不看了。 他已经意识到, 黎青执为什么要写这书了, 多半是为了帮他。 张知府想到了黎青执写的那些书。 他去崇城县新码头查探那次, 并没有看到那些书,也不知道黎青执写了书。 后来他的戏文传到府城之后,他才知道黎青执都做了什么,哭笑不得。 他当时对苟县令印象很好, 没觉得黎青执写这东西是为了讨好苟县令,但觉得黎青执不该写这些, 白白浪费了读书时间。 现在回头想想……黎青执当初应该是一心想要报仇,才会靠着写书去结识苟县令。 而黎青执这次写书, 则是为了帮他。 不过这书大概率没用。 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一个是晋王, 一个是吕庆喜, 这两人他都已经得罪了。 今上吧……今上这几年身体不好, 不怎么管事……没人会救他。 张知府道:“这书帮百姓陈述了案情,挺好。只是你一定要保密, 万不能让人知道这是你写的。” “大人放心,我一定保密。”黎青执道。 张知府又道:“黎青执,你经历过诸多磨难, 也见过百姓的苦难, 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好官。” 黎青执心中长叹,而这时,常瞻和常端来送饭了。 他们这几天一直跟着张知府, 除了看审讯,就是给张知府做饭。 常家的菜谱里有些滋补身体的菜,他们今天给张知府做的就是用几样药材炖的老鸭,很适合给张知府这样的中老年人吃。 进来之后,常端没认出变了模样的黎青执,常瞻却一眼就认出来了,又惊又喜。 张知府道:“你们应该都认识,就不用我介绍了。” 黎青执闻言笑着看向常端:“常端,我是黎青执,好久不见。” “你是黎青执?”常端有些吃惊。 黎青执道:“对,我长肉之后,是不是长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黎青执的模样跟之前相比确实变了很多,但眉宇间还是有些相似的,常端看了一眼常瞻,确定了黎青执的身份:“黎兄,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你还活着真好。” “我差点就死了,”黎青执叹气,又看向张知府,“大人,您吃点东西吧。” 审讯犯人可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张知府这会儿肯定又饿又累。 “对,大人,您早上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一定要多吃点,”常瞻看向张知府,“这老鸭汤是撇了油的,您多少喝点,也吃点鸭肉。” “那就吃饭吧。”张知府道,又让常端和常瞻留下吃饭。 常家兄弟闻言,又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些米饭和菜,和张知府黎青执一起吃起来。 黎青执是想跟张知府聊一聊的。 苟县令考上同进士之后,就外放做官了,对朝堂上的事情知道得并不清楚,但张知府……他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可是,张知府看起来太疲惫了。 黎青执没有提起什么话题,只让张知府多吃点东西,等张知府吃完,他又道:“大人,您去小憩一下吧,我学过推拿,可以给您按按肩膀。” 张知府笑着拒绝:“不用,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大人,您为我报了仇,就让我给您推拿一下吧。”黎青执道。 黎青执坚持,张知府就在旁边的榻上躺下来,让黎青执给他按肩膀。 张知府虽然打算休息一下,但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能睡着。 他这些年,总是难以入睡,睡着了也睡不熟,总觉得自己像是醒着,白天更是再累都难以睡着。 这几天他事情多,不仅睡不着,头还隐隐作痛,也吃不下东西…… 黎青执伸手给张知府按肩膀,又按了按张知府的太阳穴。 用上异能之后,他发现张知府一身的毛病。 这个老人的胃很不好,其他内脏也有点问题,不过最重要的问题,还是神经方面的。 人长期疲劳精神紧绷会伤害神经,神经受损容易引发神经性失眠,让身体的状况持续恶化。 黎青执用异能安抚张知府,让他进入浅睡状态,然后滋养了一下他的神经。 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异能非常弱小,但随着他的身体逐渐好转,他的异能却也增加了一些。 当然增加的不多就是了,这会儿他就没能力将张知府的神经细胞彻底修复。 不过张知府应该能好受很多。 黎青执没让张知府睡太久,张知府肯定也没心思睡太久,半小时后,他就让张知府醒了。 醒来的张知府有点茫然:“我睡着了?” “大人您稍稍睡了一会儿。”黎青执道。 张知府坐起身,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好,对黎青执道:“你的推拿功夫着实不错。”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张知府急着继续去审案,常端和常瞻却留下了。 等张知府走后,黎青执就看向常瞻:“常瞻,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说。” 常瞻闻言,立刻就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完就问:“黎先生,你有办法帮张知府吗?” 黎青执道:“我这边有一个办法,但不知道能不能成。” 听到黎青执的话,常端和常瞻一起看向黎青执。 黎青执道:“我打算写一部书送去京城,再将之传播出去。” 说着,黎青执将自己写好的稿子给常端和常瞻看。 兄弟两个都识字,他们凑在一起看黎青执写的东西,看着看着,泪水就不由自主地落下。 第一个口述自身经历的人实在太惨,他们感同身受。 “好书!”常端有些激动:“京城百姓若是看了这书,就知道张知府所为乃是替天行道了!” 黎青执道:“若是能让跟晋王有仇的人看到,再将之送到陛下面前……” 常端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吕庆喜!” “对,就是吕庆喜。这书最好能送到吕庆喜手上,若是可以,再多印一些书售卖出去,让京中百姓知道娄家,知道严县令做下的种种恶事,到时候,朝廷应该会对张知府网开一面!”黎青执道。 常端和常瞻都有些激动。 黎青执这时问:“你们愿意帮我跑一趟吗?” 其实黎青执这次来临湖县,除了想要知道临湖县的具体情况以外,还想见一见常瞻,让常瞻替他去一趟京城。 现在看到常端还活着……那由常端去也是可以的。 他虽然得了府试案首,也认识了不少人,但手下没有能用的人,这样重要的事情,也不敢随便找个人去做。 至于他自己,他接下来还要参加院试,走不开。 这么想着,黎青执又道:“其实我们最大的仇人是晋王,我不想让晋王逍遥法外……” 常端和常瞻直接跪下了:“我们愿意去京城!” “黎先生,我们愿意听你差遣,我们想报仇!” 常端和常瞻突然的行为让黎青执一惊,但他们坚定的表情,却也让黎青执松了一口气。 他需要有人给他帮忙。 黎青执让他们起来,继续跟他们说话,这一聊才知道,张知府将常家的资产还给了常端和常瞻。 也就是说,这两人身上,现在有很多钱。 他这书最好能印刷出来,之前他担心没钱印,现在他们有钱了。 黎青执心情不错,常端这时候又道:“黎先生,我们已经家破人亡,这钱我们全都给你,常家的菜谱也都给你,只要你能带着我们报仇!” “对,黎先生,我之前就说过,我会做牛做马报答你!你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尽管吩咐我去做!” 常端和常瞻一脸坚定,黎青执微愣,然后问:“你们真是这么想的?” “千真万确!黎先生,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没命了!”常瞻道。 常端也道:“我也是,我差点就死了。” 黎青执沉思起来。 他热爱生活,在末世,不管经历了多少痛苦磨难,都想活下去。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一样,他想活下去,想要平平安安的。 但这个世界……看常家兄弟的情况,就知道普通人随时可能遇到意外。 考功名当官肯定会好很多,可即便当了官……不管是原主父亲还是张知府,都一不留神,就陷入危险之中。 如果可以,他最好能多些保障。 还有就是报仇……他用了原主的身体,总要给原主报仇。 黎青执早就想过要发展自己的势力,但当时他没钱没人手,可现在…… “黎先生……”常端和常瞻一起看向黎青执。 他们放不下那些仇恨,可要让他们自己报仇,又报不了。 他们现在能指望的,只有黎青执。 黎青执道:“你们可以跟着我,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下一步要如何做。” 三人一边交换各种信息,一边商量。 黎青执打算尽快写完手上的书,而在他写的过程中,常端可以卖掉酒楼和常家的宅子,拿着银子买下一个印书作坊,开始刊印这书。 印书是一张张纸印好,然后再装订成册的,即便后面的他还没写完,前面的也可以开始印。 至于再往后…… “十天后,我认识的一个崇城县的商人会前往京城做生意,你们可以装作商人,跟着他前往京城。”黎青执道。 吴白川跟金小叶买了很多货物,急着去京城挣钱。 但他一个人是不敢去的,他会跟着大船队一起走,而那个大船队,他们会在十天后出发。 这事儿,是黎青执跟金小叶闲聊的时候得知的。 只有十天了,时间有点紧,但这些事情也不一定就不能做完。 三人商量好,黎青执就道:“你们去忙吧,我继续写书。” “是!”常端和常瞻之前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心里空落落的,现在听了黎青执的话,发现张知府有救,顿时精神一振,整个人充满干劲。 黎青执拿起笔正要写东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崇城县商会会长朱前跟着我来了临湖县,你们的酒楼和宅子若是卖给他,价格会好一些。” 临湖县本地的有钱人虽然没有被祸害干净,但就现在这情况,他们大概率会压价。 朱前就不一样了,他手上有钱! 此外,张知府是个体恤人的,怕常家兄弟被人报复,他并没有让这两人出面太多……买下他们的酒楼,不至于让朱前惹上麻烦。 常端闻言,拿着房契就去找朱前了,另一边,常瞻却是找到临湖县一个印书的书坊,跟对方谈起来。 “我只买下印书的器具,你再教我用一用就行,我可以多给钱。”常瞻开门见山。 常瞻给的价格太诱人,那书坊老板考虑过后,就同意了。 他手上,印书用铅字还有其他东西不止一套,即便卖给常瞻一部分,自己的生意也能做下去,最多就是要再置办点工具。 另一边,常端找到朱前,给了个划算的价格之后,朱前想也不想,就掏钱将酒楼和宅子买下。 他这次过来,正好带了银票。 这价格太低廉了!不买他难受!酒楼和宅子朱前不打算自己用,但这样的东西……放几年转手卖掉就能赚一笔。 至于这酒楼曾被娄家人抢走过……娄家的成年男人都快死绝了,怕什么? 就这情况……就算晋王发作了张知府,他也没办法给娄家翻案!更何况……他暂时不说他买了宅子就行。 他们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富贵险中求?他买了! 常端和常瞻忙完,就回到县衙做饭。 而这个时候,黎青执已经写了两万字。 这本《沉冤录》他打算写个十几万字,接下来几天,他怕是要夜以继日。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张知府才回来吃饭。 黎青执停了笔,和张知府一道吃饭,又道:“知府大人,苟县令一直很担心,唯恐被殃及……大人能不能给他写一张字条,稍作安抚?” 张知府一口答应:“可以。”虽然苟县令不是他想象中能干聪明的人,但苟县令把崇城县治理得不错。 在得知临湖县的情况之后,他特地找人查了查禾兴府除临湖县以外的其他县城。 这些县城虽然也存在一些问题,但并不严重,而崇城县,无疑是其中最好的一个。 他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不至于为难苟县令。 张知府按着黎青执的请求写了几句,不仅夸赞苟县令,说苟县令是禾兴府诸位县令中做得最好的,还说苟县令一心为民,乃是少见的好官。 黎青执觉得苟县令看到这信,应该就能放心了。 而且苟县令这个人,被人夸奖是一个好官之后,他会努力做一个好官。 他自幼家境富裕,不缺吃喝,虽然爱财,但精神上的满足更让他振奋。 吃完饭,黎青执又一次提出要给张知府推拿。 张知府道:“先等我写个奏折。” “大人您写吧。”黎青执道,继续写自己的书。 他写这书之时,会将自己幻想成要写的人,这样代入去写,情绪会更加饱满。 也因此,他脸上满是悲伤,要不是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定会泪流满面。 张知府写完奏折,就看到了黎青执的表情,不免长叹一声。 晋王和娄家,当真祸害了不少人! “大人,我为您推拿,您好好睡一觉吧。”黎青执飞快地从情绪里抽离,笑着看向张知府。 张知府答应了。 厢军数量太多,房子不够住,因此张知府这些天,一直都在这个严县令用来办公的屋子里吃饭睡觉。 现在,他就又躺在了下午用来午睡的榻上。 黎青执用上异能,给他揉按太阳穴,很快就让他沉沉睡去。 见状,他来到旁边的书桌前,开始奋笔疾书。 等异能恢复了一些,他再次来到张知府身边,将异能用在张知府身上。 等异能用完,他继续写起来…… 连锁 常端和常瞻这段时间也睡在县衙。 这天晚上, 两人聊了很久。 他们中要有一个人去京城,常端打算他去,而常瞻留在崇城县。 “阿瞻, 翠翠是你看着长大的, 她对你更熟悉, 你陪着她比较好,到时候你还可以做卤味赚钱,我们想要报仇,肯定不能没钱……”常端叮嘱常瞻。 常瞻道:“大哥, 还是我去京城吧,我一直想去京城看看……” “我去!”常端道:“我会说官话, 去京城会方便很多。” 常端仗着自己是大哥,抢了这差事。 去京城可能会遇到危险, 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弟去。 两人说完口干舌燥,就出了门, 打算喝点水顺便上个茅房, 结果一抬头, 就见张知府住的屋子还亮着灯。 两人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黎青执出现在他们面前。 “黎先生?”常端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是张知府在处理公务, 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睡。 黎青执道:“张大人已经睡了,我打算再写点东西。” “黎先生您也早点睡。”常端道。 “我会的。”黎青执笑着应了一声,但已经打定主意继续通宵了。 常端带着弟弟回到屋里之后,将带回屋的一整壶水全都喝下肚。 常瞻愣住:“哥, 你怎么喝这么多水?晚上要起夜的。” 常端道:“我有点渴……起夜就起夜吧。” 常端刻意多喝水,其实是想晚上起来看看黎青执那边的情况。 白天他听黎青执说话的时候,就想着才十天时间,黎青执想要写完一本书不太可能。 所以……大晚上的黎青执还在写? 后半夜,常端果然起夜了。 他不知道这会儿具体是什么时辰,但整个世界一片寂静……肯定很晚很晚了。 常端出门上茅房,看了一眼张知府住的屋子,那里依然亮着灯。 之前他去看过,张知府确实已经睡了,所以……黎青执还在写书? 常端没有回去睡觉,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他一直看着那个房间,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 黎青执写了一晚上的书。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写了两万字,昨晚又写了一万五千字,加起来足有三万五千字。 要不是有异能,他的胳膊肯定已经酸疼到不能用。 事实上,现在他的胳膊就很不舒服……昨晚上他几次将异能用在张知府身上,都没顾上自己。 不过这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今天他就要跟朱前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他可以休息一番。 黎青执见天快亮了,将自己昨晚上写的稿子收好,开门出去。 在院子里甩了甩手,黎青执就见常端从外面进来。 “黎先生,您已经起了?”常端笑着问。 “对,已经起了,”黎青执笑了笑,“常端,今天早上多给我准备点吃的,我饭量比较大。还有,张知府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昨晚上是在你那里睡的。” “好,”常端一口答应,“我去厨房了。” 常端把常瞻叫去厨房,和常瞻一起做早餐,顺便说了黎青执昨天一晚没睡的事情。 “什么?”常瞻一惊。 常端道:“他应该是为了写那本书……他这样努力,我们也不能松懈。” 常瞻认真点头。 他年纪不大,但家庭的变故已经让他飞快地成长起来。 常端又问:“黎青执胃口很大?” “好像是的,之前他在家,一顿吃不少东西。”常瞻回忆了一下,他跟黎青执接触不算多,但有一起吃过饭。 “你之前怎么不说?”常端瞪了弟弟一眼。 县衙这边的厨房里食材很少,也就是常端和常瞻有钱,托人买了不少东西回来,才能天天给张知府准备丰盛的伙食。 大早上的,他们也没做太复杂的东西,煮了一锅面条,煎了鸡蛋,然后又让人买了一些包子油条回来。 张知府喜欢吃面食,黎青执应该也不排斥。 那一锅面条里放了咸菜和猪肉,味道很鲜美,常端将之盛在一个陶盆里,端着去张知府那边。 张知府已经醒了,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茫然。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天黑睡到天亮了。 这一觉睡完,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 昨天他头痛没胃口,今天不仅头不痛了,竟然还觉得很饿! “贤侄,你这推拿的本事着实不错。”张知府道。 “对大人有用就好。”黎青执道。 正说着,常端和常瞻端着面条来了。 张知府闻到味道就特别想吃:“这面条真香。” 常瞻拿了空碗过来,让张知府自己盛面条吃。 张知府以前都只盛一点点,今天却盛了不少,还夹了一个外焦里嫩的荷包蛋。 正吃着,他看到常瞻又拿了包子油条过来。 “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张知府不解——那一锅面条,应该就够他们四个人吃了。 “我胃口比较好。”黎青执笑道,他现在急需补充能量。 张知府并不相信黎青执的话。 黎青执这么瘦的一个人,胃口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然后……张知府就眼睁睁看着黎青执吃下了他四倍的食物。 张知府:“……”真是人不可貌相。 张知府昨晚上睡得很好,今天早上又饱餐一顿,整个人精神焕发,心情都没之前那么沉重了。 他还有一些犯人没有审讯完,不过那些犯人他不打算继续公开审讯,而是在县衙里审,会轻松很多。 吃过饭,张知府让自己的心腹把他昨晚上写的奏折送去京城,又让黎青执快些离开。 他麻烦缠身,黎青执离他远点比较好。 黎青执没有拒绝张知府的好意,跟张知府道别之后,就离开了临湖县县衙,前往和朱前约好的地方找朱前。 至于常端和常瞻,他们在临湖县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做完之后才会到崇城县找他。 黎青执找到朱前的时候,朱前看着心情不错。 “朱叔很高兴?”黎青执问。 朱前道:“是很高兴,我打探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张知府是个明事理的,应该不至于对咱们崇城县做什么,我还捡了个漏,用便宜的价格买到了一些东西。” 临湖县虽然遭到重创,但想要恢复不难,等将来,他买下的宅子和酒楼肯定能值不少钱。 “知府大人确实很好,我跟他说明情况之后,他还给苟县令写了一封信,让苟县令放心。”黎青执道。 “那真的太好了!”朱前很高兴。 黎青执跟朱前一起上了朱家的船,然后道:“朱叔,我昨晚上在张知府那边没睡好,有点困想要休息一下。” 他不打算在朱前面前写东西,不如就趁此机会,休息一番。 朱前这船挺大的,他完全可以躺下休息。 “你尽管休息。”朱前自然不会反对。 黎青执躺下之后,就让自己进入深度睡眠。 他睡了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船已经快到崇城县县城了,他的异能也完全恢复。 黎青执用异能消除自己身上不那么好的状态,开始吃朱前让下人买了放在船上的零食。 临湖县的麻花很好吃,朱前就买了很多。 这种麻花大小跟油条差不多,就是长度只有油条的一半。 黎青执一边吃麻花,一边吃朱前买的卤味,吃得特别香。 朱前瞧见,不自觉地胃口大开,跟着吃了不少。 “有人告诉我,说临湖县的卤味比崇城县的好吃,可这吃着也一般,跟你之前送我的不能比。”朱前挺想念黎青执送他的卤味。 黎青执之前多准备了一些卤味调料,还没有用完,就道:“朱叔,等回去,我再给你送上一些。” “贤侄,这么好吃的卤味,你打算卖吗?你要是做了卖,生意肯定很好。” 黎青执道:“会卖的,不过要等半个月后。” 等张知府这事儿处理好,他打算让常瞻在崇城县开个卤味店。 不,他不能只开一个。 现代卖卤味卖鸭货的店很多,商业街随便走走,就能看到好些个卖鸭脖鸡爪的店。 这些店都是连锁的。 他们这边水路发达,他真要准备卖卤味,完全可以开连锁店。 到时候,周边县城、府城乃至省城,都可以开上一两家常家的卤味店,只要他们前一天做好卤味,再将卤味给送去就行。 卤味到底是咸的,没那么容易坏,放一天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夏天的时候,他们凌晨做卤味,天不亮送出去。 崇城县位于府城和省城之间,省城距离崇城县,摇船摇快些,三个时辰就能到,天刚亮的时候送出,中午也就到了。 卤味这东西,很多人都是下午才去买,绝对赶得上。 在黎青执吃掉一堆东西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崇城县。 而这个时候,金柳树和金茉莉已经在码头上卖饭了。 前天黎家办酒席,用的竟然是上辈子让金小叶赚了大钱的卤味! 金茉莉当时就有点受不了,回家大哭了一场。 她甚至都不想去县城卖饭了! 她做卖饭生意是想要积攒本钱,等她琢磨出卤味方子,她想像金小叶一样去卖卤味。 可现在……那卤味方子既然不是金小叶琢磨出来的,她肯定也琢磨不出来! 姚家家境还可以,金茉莉在姚家的生活条件,胜过村里绝大多数人。 她卖饭挣钱之后,也就是多吃了几次肉,就那点钱,不足以让她去城里买房子,彻底改变现在的生活。 她有必要为了多吃几次肉,把自己搞那么累? 金茉莉打起退堂鼓,但金柳树还是把她拉走了。 这两天,她也就继续卖饭。 “金茉莉,你前两天一直偷懒,今天可不行了啊!总不能所有的活儿都我来干。”金柳树摆好摊子,不满地看了一眼金茉莉。 做生意这事儿是金茉莉提的,但两人赚的钱会平分。 他有点不好意思,因此会多干活,甚至从自家地里多拿菜。 但金茉莉变本加厉什么都不干,他还是不乐意的。 “哥,我今天不舒服。”金茉莉道。 “你那葵水不是早就来过了吗?怎么又不舒服!”金柳树一边说,一边干活。 金柳树在村子里算是个懒人,不爱干农活。 但他对卖饭这事儿充满热情,很愿意干。 一来卖饭再累也没有干农活累,二来么……别人跟他买饭,是把铜钱给到他手里的,他看到铜钱就高兴! “哥!你力气大,就不能多干点吗?”金茉莉不满。 “行行行。”金柳树不想跟金茉莉争执,只能任由金茉莉坐在旁边啥也不干,自己飞快地给人装饭。 装了一会儿,金柳树又不高兴了:“金茉莉,你好歹收个钱洗个碗吧?”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金茉莉,结果看到金茉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正跟不远处的路人说话。 金柳树:“……” 客人在催着,金柳树只能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 另一边,金茉莉已经傻眼了。 金茉莉本来因为心情不好以及天热,坐在旁边休息,结果正休息着,她听到周围有人提起临湖县。 临湖县怎么了?金茉莉好奇地听起来。 金茉莉上辈子一直生活在乡下,消息并不灵通,但她知道临湖县的一件大事儿——五年后,晋王当了皇帝,然后临湖县的娄家,就被封赏了一番。 那之后,娄家就成了禾兴府最有钱,最有地位的人家。娄家的小厮都能纳妾,娄家的管家连官老爷都要供着。 她还听过一些传言,比如说娄家人擦屁股都用绸缎什么的。 她听说之后那叫一个羡慕,可现在……张知府砍了很多娄家人? 张知府是不是疯了? 娄老爷可是未来皇帝的舅舅! 还有严县令,他可是要当知府的人,现在竟然被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茉莉虽然有上辈子的记忆,但她一点都不了解张知府,知道严县令,也是因为听人说他娶了娄家小姐,当了知府。 她重生后的世界,真的变太多了! 金茉莉一脸恍惚,金柳树见状气坏了——他真的很想甩掉金茉莉,让自己的妻子来帮忙。 可惜,这生意是金茉莉想出来的,他甩不掉金茉莉。 金茉莉不敢置信的时候,黎青执和朱前坐的船在县衙附近停下。 在船上深睡了三个小时,再加上异能……黎青执的状态已经彻底恢复,笑容满面地进了县衙。 然后他就看到了戴着草帽正准备出门的苟县令。 “大人您要出门?”黎青执问。 “对,我打算亲自带着衙役,去丈量附近的土地。”苟县令道。 黎青执跟苟县令说了可以重新丈量土地这事儿之后,苟县令第二天就打算开始办。 然后……不出意外被抵制了。 不管是县衙里的胥吏衙役,还是那些乡绅富户,都不希望苟县令干这件事。 他们这些人,哪个没隐匿个几亩地? 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但苟县令不想拖,今天就打算亲自去看看。 他就不信他都去了,那些富户还敢拦着不让他丈量! 黎青执听苟县令这么说,当即夸奖起苟县令来,又道:“大人,我跟张知府说了您打算重新丈量土地的事情,张知府很高兴,给您写了一封信。” “真的?”苟县令又惊又喜。 “这就是张知府给您的信。”黎青执拿出张知府写的信给苟县令。 苟县令接过信一看,就激动了。 张知府说他是个好官,说他是禾兴府诸多县令里最好的! 张知府让他去临湖县查茶园遭灾的事情,结果他什么都没查出来……张知府不仅不怪他,竟然还夸他! 苟县令高兴极了,暗暗发誓一定要当个好官! 还有就是重新丈量土地这事儿……这做起来很麻烦,还会得罪一大批人,但他一定要做! 张知府都知道这件事了,他哪能不做?等做好了,他一定可以得到张知府的赞赏。 就不知道那时候,张知府还在不在崇城县。 苟县令有些担心,又开始问临湖县的情况。 等从朱前嘴里得知张知府手上有密旨,他一下子就不担心张知府了:“怪不得张知府敢这么做,原来陛下给了他密旨!” 黎青执:“……”根本就没有密旨,那是张知府骗人的! 这事儿处理不好,张知府还要背上“假传圣旨”的罪名。 第 128 章 蹭船 黎青执这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黎大毛他们都在家,看到他特别高兴:“爹!爹!” “爹你这次回来得好快!” “爹你真的一天就回来了!” 黎青执一手一个抱起他们,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毛二毛,爹好想你们啊!” “我们也想爹!” “爹你现在好厉害,一次能抱起我们两个人!” 黎大毛黎二毛一左一右,亲了亲黎青执的脸。 黎青执道:“爹当然厉害了,等你们爹身体好了,能一个人打败几十个人!” 黎大毛黎二毛“哇”地惊呼起来:“爹你身体好了吗?” “爹,你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 黎青执道:“再过几个月,爹的身体就好了。” 黎大毛黎二毛期待地点头。 金小叶站在旁边,看了看黎青执依然很瘦的身材,并不相信黎青执的话。 黎青执现在的身体确实好了一些,不说别的,晚上跟她在一起,都能抱起她了。 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一个人打几十个人,这怎么可能? 黎青执应该就是随便说说,哄一哄孩子。 那些画里的,能以一当百的武将,哪个不是膀大腰圆的?可不会像黎青执一样,大腿比她的大腿还细。 不过金小叶不会说什么就是了,她问黎青执:“阿青,临湖县那边怎么样了?听说张知府杀了很多人?” 黎青执道:“是杀了很多人。” 黎青执把临湖县的情况,还有常端和常瞻的情况都告诉了金小叶。 得知常端还活着,金小叶挺高兴的。 她很喜欢常翠,现在常翠的爹活着,是好事儿。 黎青执想了想,把他和常端常瞻想要帮张知府的事情说了:“小叶,接下来几天我会多写点书,到时候家里的事情,恐怕就顾不上了。” “没事儿,家里的事情有我!”金小叶道。 以前她没钱,都把黎大毛黎二毛拉扯大了,现在她有钱有人,难道还照顾不好几个孩子? 黎青执在府城参加府试的时候,她这边就井井有条的。 “小叶,你真好,”黎青执趁着没人亲了一下金小叶,然后道,“我去写点书。” 黎青执说完就去了书房,在晚饭前写了五千字。 那些庙前村的女工已经培养出来,吴白川的订单又已经做好,金小叶也就空闲下来,黎青执下楼的时候,她正在做菜。 “刚长成的茄子炒着吃特别软,阿青你多吃点!” “好。”黎青执笑起来。 今天女工们吃的是咸鱼和茄子炖豇豆。 他们桌上的菜就不一样了,金小叶专门炒了茄子,还用五花肉肉片炒了豇豆,再加上咸鱼和豆腐汤,一共有四个菜。 黎青执这几天消耗很大,也就吃了不少,吃完见做饭的锅里留下了一层锅巴,还看向黎大毛黎二毛:“大毛二毛,你们想不想吃好吃的?” “想!”黎大毛黎二毛立刻道。 “那爹煎锅巴给你们吃。”黎青执笑道。 这时候大家用铁锅做饭,免不了在锅底留下一层锅巴。 之前他们家剩下的锅巴,都是放着第二天早上加水煮成粥的,也叫泡饭。 白米粥吃完了,大家就吃这粥。 黎青执饭量大,在家的时候没少吃,他觉得锅巴做的粥带着股焦香味儿,别有一番风味 至于他这会儿说的煎锅巴……锅巴留锅里不用铲下来,在锅边倒一圈油,点火煎一会儿,锅里的锅巴就会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来。 考究点的,还可以将锅巴铲起,翻面再煎一下。 不过普通人家,是舍不得用油煎锅巴的,黎青执之前也都是直接啃锅巴,从没这么干过。 当煎锅巴的香味传开,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油炸食品的魅力,在这个时代无人能挡。 黎青执分了一些出去,跟大家伙儿聊了聊,这才去洗澡。 吃饭加洗澡花了一个时辰,也算是休息了一会儿……黎青执回到书房,继续写书。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金小叶来喊他,他才跟着金小叶回房间。 两人聊了聊,亲热了一会儿,等金小叶睡着,黎青执爬起来,继续写书。 一天十二个时辰,就算他有异能,也做不到把这些时间全拿来写书。 他打算每天写八个时辰,差不多能写两万五千字。 这样写上七天,再加上他之前写的,就有二十万字了,能收录十几个苦主的“自述”! 这时候印刷出来的字比后世要大,二十万字的书装订成一本不合适,他打算两三万字一本,拆成七本,这样到时候还能更好地往外分发。 黎青执一直写到天快亮,才回到金小叶身边。 他刚靠近,金小叶就醒了:“你去哪了?” “去了一趟茅房,”黎青执亲了金小叶一口,“小叶,我今天上午要出去一趟。” 吃过早饭,他要去找吴白川,让吴白川带着常端去京城。 此外,他还要找朱前,租几间新码头那边的房子,用来印书——朱前在新码头那边盖了不少房子,打算等码头建成后拿来出租。 现在码头还没有彻底建成,那里空置着。 至于后续这书要怎么印,就让常家兄弟去操心了,他没时间管。 黎青执在家吃了点东西,就匆匆出门。 他先去找吴白川。 吴白川做的生意,就是从禾兴府买了货物送去京城出售,再从京城买了货物,带来禾兴府出售。 这一趟光在路上,就要花一个多月,在京城又要待上一个多月……他出门一趟,差不多要三个月。 所以他一年就出门两次,偶尔才会出去三次。 不去京城的时候,他要么在禾兴府各地购买货物,要么就在家里休息。 如今距离出发只有九天,他早已买齐货物,也就天天在家待着。 吴白川的妻子爱喝粥,他们家早上都是喝粥,但吴白川爱吃面。 再加上他家的厨子做的面条不好吃……他每天早上,都溜达着去外面的面馆吃面。 在面馆想吃什么面就吃什么面,多好啊! 今天他就吃了一碗大肠面,还加了一块大排,吃得心满意足。 吴白川摸着肚子回到家,就有下人过来:“吴掌柜,金叶绣坊那边来了个人,要见你。” 吴白川闻言有些惊讶,金叶绣坊不是已经把货全给他了吗?他还把货款结清了,现在找他有什么事情? 虽然疑惑,但吴白川还是去见了人,然后就是一惊。 来找他的竟然不是金小叶,而是黎青执! 去年黎青执找上吴白川,提起洪晖之后,吴白川就有点怕黎青执。 这不单单是因为黎青执认识苟县令和朱前,还因为黎青执特别聪明,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今年县试过后,看到洪晖被革除功名再也翻不了身,吴白川对黎青执就更怕了。 看起来是洪晖记恨黎青执,主动找黎青执的麻烦,才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但他总觉得这一切是黎青执算计的。 黎青执一个农民出生的普通人,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结识苟县令,认识朱前,那些得罪他的人还没个好下场……这人怎么可能简单! 现在,黎青执还得了府试案首,将来肯定会继续往上考…… 吴白川一看到黎青执就露出笑脸来,特别热情:“黎先生,你怎么来了?” “吴掌柜,我有事想找你帮忙。”黎青执道。 “黎先生尽管说。”吴白川立刻道。 黎青执却没急着开口,而是道:“吴掌柜,你们的船队在京城应该是有关系的,那关系……是吕庆喜?” 黎青执在临湖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让吴白川帮忙了,也就让常家兄弟稍稍打听了一下。 吴白川跟着的那个船队属于省城的沈家,而按照他打听出来的消息,沈家跟娄家从无来往。 沈家专门做京城的生意,在京城肯定有靠山。 如果他们的靠山是晋王或者晋王那边的官员,不可能跟娄家完全没来往,都不买点娄家的白茶。 要知道,一些晋王一系的官员,会千里迢迢花大价钱来买娄家的白茶! 沈家的靠山跟晋王无关,那就可能是吕庆喜,或者一些中立的官员……黎青执觉得是吕庆喜的概率比较大,就这么问了。 问对了,吴白川会更听话,问错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当然现在看来,他问对了——吴白川一脸惊讶。 黎青执见到吴白川的表情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情轻松不少。 吴白川所在商队的靠山是吕庆喜……接下来的事情会好办很多。 “黎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吴白川问。 这事儿跟着沈家混饭吃的人都知道,但他们并不会跟身边人说,就连他妻子都不知道。 毕竟吕庆喜的名声不太好。 黎青执笑了笑:“我猜的。吴掌柜,我有一批货物,想要借你的船运去京城,我这边还有个人会跟着一起去。” 黎青执随便一猜就能猜到吕庆喜头上……吴白川愈发谨慎:“黎先生,这事没问题,不过我已经买了很多货物,如果他带的东西多,船上可能装不下。” 黎青执道:“他带的东西体积不大,就是分量应该不轻。”时间太短,他们不可能印出太多书来,每本有个一千本也就差不多了。 七千本每本两三万字的书,占据的地方应该不大。 这么想着,黎青执算了算那些书大概的重量,跟吴白川说了。 “占地不大的话可以!”吴白川道:“我有两艘船,其中有些货物还是占的地方比较大,但分量不重的,我把货物挪一挪,就算东西再重个几倍都是可以的!” “麻烦吴掌柜了。”黎青执笑着开口。 “不麻烦不麻烦,”吴白川立刻道,“以前我自己的货物装不满我的船,我本就是会让其他人跟我一起去京城的。” 双方签了契书,黎青执这才从吴家离开,去了朱家。 得知他要租新码头那边的房子,朱前道:“贤侄,我那边有不少房子,送你一套吧。” “朱叔,不必……” “要的!我在新码头那边有很多地,不缺房子!”朱前笑眯眯的:“而且我这也是有所求,等贤侄你金榜题名,我还想请你提携一下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朱前都这么说了……黎青执想了想,没有拒绝。 他现在是真的需要朱前的帮助。 不过等这件事过去后,他可以想办法回报一下朱前,比如给朱前制作肥皂或者制作玻璃的方子。 当然,就算有方子,这两样东西短时间里也不能大量生产。 毕竟他们缺少材料,比如制作肥皂的油脂,就很难获得。 至于玻璃,大齐其实是有玻璃的,只是因为工艺、原材料方面存在一些问题,这时候的玻璃纯净度很差,还五颜六色的,一般被用来制作各种摆件。 这不是工匠不想烧制出透明玻璃来,纯粹是原料和工艺跟不上。 此外,不管是制作玻璃还是制作肥皂,都需要用到纯碱,而从草木灰里提取纯碱,效率太低了! 就草木灰里的那点纯碱,是很难制作出完美的肥皂和玻璃的。 不过他知道一个天然碱水湖的位置……大齐的地理环境跟他原先生活的环境相似,兴许能找到? 现在想这些有些远,黎青执跟朱前聊过之后,拒绝了朱前的留饭,匆匆回到家中,继续埋头写书。 黎青执忙着写书的时候,苟县令戴了个草帽,带着一群衙役,正在丈量土地。 其实苟县令也不是真的要把整个崇城县的地全都丈量一遍,他针对的,主要还是城中富户。 他要让这些富户将税交齐! 至于普通百姓,大致没差别就行了,一般而言他们的地只有少的,没有多的。 他们在河边之类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重点青菜蚕豆之类,苟县令也不打算管。 总之像庙前村这样的地方,他不会去丈量,若有人出现普通土地被小吏登记成水田收税的情况,倒是可以找他告状。 对此 崇城县的富户当然是不乐意的 但之前那一年的时间 已经让苟县令掌控了崇城县的实权 再加上这几天张知府一直在隔壁县杀人…… 交税就交税吧 总比没命好 反正苟县令都说了 以前的事情他不追究。 富户们苦着脸任由衙役将他们的土地丈量清楚。 因为苟县令丈量土地这事儿 崇城县特别热闹 不管是酒楼茶馆还是戏院 都有人说起这件事。 对普通人来说 这可是好事儿! 戏院里正演着苟县令惩治白眼狼的那个故事。 很多看戏的人 之前就已经看过这场戏了 这会儿也就低声聊天:“听说苟大人去丈量土地了 查出来很多被隐匿的田地。” “苟大人真的是一心为民!” “自从苟大人来了崇城县 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 这些人正说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用他们听不太懂的话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这个少年就是苟英。 那天从黎青执家回去 他并没有马上去看黎青执给他的话本 毕竟时间太晚了。 但第二天 他就把书拿出来看了。 这一看 他才发现这些书都是写他爹的! 没想到他爹干了这么多事情! 这个年纪的少年 正是崇拜英雄的时候 苟英越看越激动 把自己父亲当成了英雄。 正好这几天苟县令很忙没空管他 他也就一口气看完了所有的故事。 他有些意犹未尽 听说还有戏文能听 就带着小厮出来听戏了 结果……他一句都听不懂。 这边的方言他都听不太懂 更不要说戏文了! 不过身边的人好像说起了他父亲……苟英就询问起来。 双方的语言不怎么通 但靠着手脚比划 倒也能交流。 苟英见周围人都在夸自己父亲 打算不记之前的仇了 以后听话一点。 然后 他回家的时候撞上了苟县令。 苟县令在外面跑了一天 累得很 见儿子眉飞色舞不知道从哪里回来 当即训斥:“你又跑哪里去了?每天就知道玩 不知道要读书……” 苟英忍了忍 然后苟县令就说个不停了:“你都这么大了 只会背那么点书 也不知道之前那十年干什么去了 你祖父也不管管你……” 苟英忍无可忍 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苟县令不免恼怒 这孩子……他说几句都不行? 苟家父子的矛盾 黎青执并不清楚。 他从外面回来之后 除了吃午饭的时候下了楼 其他时间一直在写书。 不过吃晚饭的时候 他打算让自己休息一两个时辰。 不然他就算有异能身体吃得消 精神也会吃不消。 这些故事太惨了 他写的时候 一直处在悲伤中。! 第 129 章 印书 吃晚饭的时候,黎青执陪着黎大毛黎一毛说了一会儿话。 他喜欢跟两个孩子说话。 心情不好的时候跟人聊聊天,尤其是跟金小叶或者两个孩子聊聊天,他的心情立刻就好了。 今天下午黎青执一直在写书,不过黎大毛黎一毛已经习惯黎青执要写东西或者读书,没时间陪他们了,一点不介意,只叽叽喳喳跟黎青执说他们今天遇到的事情,还有干的事情。 临湖县那边出了大事儿,但崇城县的百姓的日子还是照过,这些孩子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吃好饭时间还早,黎青执就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给三个孩子讲故事。 他上辈子看了很多书,知道的故事那可就太多了,再加上他还可以自己编故事……怎么讲都讲不完。 正讲着,后门被敲响,黎青执过去打开门,就看到了常端和常瞻。 “黎先生,我们来了。”常瞻开口,目光往院子里看。 常端的目光也往院子里看去,整个人瞧着有些紧张。 黎青执知道他们在找常翠:“进来吧。” 他让开位置让两兄弟进去,然后就见原本搬了个小板凳坐着听他讲故事的常翠突然冲过来:“叔叔!” 常翠抱住常瞻的一条腿,嚎啕大哭:“叔叔!” 常翠这段时间在金叶绣坊过得不错。 上午她跟女工们待在一起,至于下午,黎大毛黎一毛赵小豆会陪她玩儿。 但她还是很想常瞻,非常非常想,为此,还时不时哭一场。 “翠翠!”常端一把抱起常翠,眼眶红了。 常翠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还是第一次离开常翠这么久……他也很想常翠。 常端站在一边,无措地看着自己的两个亲人。 这时,黎青执注意到外面停着两艘大船,船上还挤满了人。 “这是那些劳工?”黎青执问常端,他听常端说过,采石场的一些劳工要跟着他们的事情。 对此,黎青执求之不得。 外面请的工人他是不敢相信的,但这些劳工绝对值得信任。 不过他家住不下这么多人。 黎青执看向常端:“我在城外有个铺子兼宅子,你们可以住那边,是现在过去,还是等等?” 常端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开口:“现在过去。” 其实来的路上,常端就跟常瞻说了,他暂时不跟翠翠相认。 他去京城说不定会有危险,要是相认之后他出了事……翠翠多难受? 而且他这段时间会很忙,顾不上翠翠。 黎青执也看出常端不打算跟女儿相认了,他跟金小叶说了一声,就上了船,带着这两船人前往新码头那边。 这些人可以住在朱前的宅子里帮忙印书,挺好的。 路上,黎青执除了指路,就是跟常端说话,询问临湖县的情况。 张知府已经把需要审讯的人都审了,那些被娄家侵占的田地,能还的他也都还了。 至于娄家剩下的田地……张知府将之抄没,然后低价租给临湖县没地的百姓,租金等收了粮食再给就行。 张知府知道接下来自己讨不到好,但娄家在临湖县已经声名扫地,晋王只要不蠢,就不可能把那些田地再要回去。 那可能会激起民愤。 常端说着说着,提到了娄家的情况:“娄家的女眷和没犯过事的孩子,张知府已经把他们放了,他们正准备进京告状。” 如今,娄家人在临湖县可是人人喊打,他们真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到时候可不止被人扔臭鸡蛋那么简单,说不定还会有以前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突然冒出来捅他们刀子。 他们肯定会离开,进京告状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的靠山晋王就在京城。 黎青执道:“我们一定要快点……” 京城的人不知道临湖县的具体情况,要是到时候舆论不对,张知府就倒霉了。 两艘船很快就停在新码头附近。 黎青执之前来过,朱前今天又跟他讲过位置还给了他钥匙……他带着这些人,找到了朱前送他的房子。 幸好最近天黑得晚,这时候还有光亮,不然……那些劳工长期营养不良,在天黑以后,大多看不清东西。 众人挑着各种东西进了屋子,其中光是放在小木格里的铅字就有很多,一趟都搬不完。 进去之后,黎青执发现朱前送他的房子挺大的,格局跟金叶绣坊相似。 这房子前面可以拿来当铺子,后面可以住人,房间比金叶绣坊还要多一点,甚至连灶台都砌好了,就是里面没有锅。 黎青执想去自己家拿两口锅过来,但常端拒绝了:“我们路上吃过东西了,明天再吃就行,不着急。” 跟来的那些劳工纷纷赞同。 他们离开临湖县的时候准备了一些吃食,已经吃过了。除常端外,在场还有三十三个劳工,其中一十一个,黎青执都认识。 他离开采石场也就一年而已。 黎青执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这些劳工吃惊极了:“你是谁?” “我是小黎。”黎青执笑了笑,开始跟这些人叙旧,同时也把他给张知府写信的事情说了。 他要快些收服这些人。 原主在采石场的时候本就不讨人厌,黎青执这一年又做了很多事情——要不是他,张知府不会去调查采石场,这些劳工也不可能获救。 这些劳工都很感激黎青执。 “小周,当初我没力气,差点被石头压到,幸亏有你……”黎青执把记忆里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讲出来,更是让这些劳工无比感动。 黎青执知道,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不会背叛他。 这就很好。 黎青执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没有在这里久待,走路回了崇城县。 这个晚上,等金小叶睡着以后,黎青执又写了很久。 常瞻没去新码头那边,带着常翠住在金叶绣坊的客房里。 因为心绪起伏太大,他一直睡不着,半夜起来的时候,就见黎青执书房的灯还亮着。 黎青执真的很努力,他也要全力以赴才行。 第一天,常端带着人摇了一艘船到县城,购买了一大批粮食,接了常瞻,然后就回到新码头那边,带着那些劳工开始印书。 印书不简单,但也没那么麻烦——常端和常瞻选出铅字,排好版面,那些劳工就可以开始印了…… 这次去京城,常端打算带着采石场那些劳工的头领一起去。 这人也是识字的,能帮上他。 他甚至已经打算好了,这些书籍的装订,他们两个在路上完成,反正也不用装订地多好。 这样的话,他们这几天还能多印一些书出来! 黎青执和常瞻常端都忙得晕头转向,而这时,张知府在控制住采石场之后写的那奏折,终于被送到京城。 禾兴府的紧急公文,要是用八百里加急,四天就能到京城。 不过一般情况是不能用这个的,张知府也不急着让京城的人知道他干的事情……他的奏折,在他送出的第八天到达京城。 皇帝身体不好眼睛也不好,已经不怎么看奏折了,所有的奏折,都是吕庆喜先看过,然后再挑出那些要紧的,送去给圣上看。 吕庆喜没少在皇帝面前进谗言,就是他一番哭闹告状,皇帝才会下旨贬了张知府官,把张知府送去禾兴府。 不过他从不瞒着皇帝任何事情。 他很清楚,自己的权势全都来自皇帝,他万万不能伤了皇帝对他的情分,因此只要是该给皇帝看的奏折,他都会念给皇帝听,从不擅作主张。 也是因为这样,皇帝才会这么信任他,甚至因为他不喜欢某些官员,就把那些官员送到京城外面去。 得知张知府送了奏折来,吕庆喜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这家伙该不会又想让陛下免税吧?禾兴府那么富裕的地方都要免税,其他地方怎么办?” 一边说,吕庆喜一边打开了张知府送来的奏折。 这一看……吕庆喜差点从自己的座位上蹦起来。 “我的陛下啊!”吕庆喜喜出望外,带着这奏折就往皇帝住的地方跑。 他是故意把张知府送去禾兴府的,想让张知府给晋王找点麻烦。 但他其实没抱太大希望,甚至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 他都想着,等张知府任满,就把张知府送去一个穷地方当知府。 至于哪个穷地方……他老家就挺好。 这人还是有点才干的,就让这人去他老家,帮他老家的人把日子过好吧! 想到自己老家,吕庆喜叹了一口气。 他老家是真的穷,穷也就算了,时不时还会发大水。 他八岁的时候,家乡就发了大水,他们家颗粒无收……他爹娘活不下去,只能卖了他——他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他弟弟只有四岁,压根没人买。 他爹娘是想让他去富贵人家当小厮的,觉得他能吃饱饭挺好,谁能想到他被卖来卖去,最后进了宫。 等他有了点权势,就想回去找家人,还想过继个弟弟的儿子,可惜没找到。 吕庆喜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早就放弃找弟弟的想法了,但对家乡,多少有那么点感情。 也因此,五年前他家乡发大水,他在皇帝面前哭了好几场,让皇帝送了不少赈灾银两过去,可惜那些银子,被晋王的人贪了不少,他还没证据! 吕庆喜收回飘散的想法,心情又好了起来。 张知府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竟然找到了晋王在禾兴府大肆敛财残害百姓的证据! 大齐开国之初,当时的皇帝可是下过令,不许挖掘笠湖石的,晋王不仅挖了,竟然还到处掳掠百姓去挖,害死了一千多人!等吕庆喜来到皇帝寝宫,脸上的喜色已经收敛干净,只剩下悲戚,然后用尖利的嗓子喊起来:“陛下,晋王太过分了啊!” 皇帝身体不好,就不爱出去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寝宫里。 吕庆喜嚎叫的时候他正听人念故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随即,他无奈地看向门口:“老吕,又怎么了?” 皇帝跟吕庆喜从小就认识,相伴了近三十年,吕庆喜虽然只是个太监,但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跟他亲近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陛下,晋王在禾兴府,做了令人发指的事情!”吕庆喜把张知府的奏折递给皇帝,跟皇帝说起来。 皇帝眼睛不好,但并不是完全看不见。 他看了看奏折,就知道这确实是张知府写的,再听吕庆喜这么一说,他也有点不高兴,更同情那些被害的百姓。 吕庆喜注意到了皇帝的情绪。 他家陛下没别的毛病,就是心太软。 要不是陛下心软,晋王和那个害了陛下的女人生的儿子,也不会一直过得好好的。 “陛下,那些百姓也太惨了,老奴穷苦出身,最见不得百姓受苦。”吕庆喜不停地给晋王上眼药,还呜呜咽咽地假哭。 “晋王确实过了,该受点惩罚,”皇帝道,又无奈地看向吕庆喜,“你也别哭了。”他一眼就看出来吕庆喜是假哭了,那声音听得他头疼。 吕庆喜不哭了,问皇帝要如何处置晋王。 皇帝道:“会这样,应该也是他手下人没把事情办好……让他闭门思过,再罚点银子吧。” 吕庆喜心里不满,觉得这惩罚太轻。 但他也知道,皇帝打算让晋王继位,因而总是对晋王手下留情。 不过这事儿他操作好了,总是能让晋王威望大失的! 他是真的不想让晋王继位,最好是能从宗室选个小孩子,这样他将来就还是威风凛凛的九千岁。 皇帝确实对晋王手下留情了。 他这人重感情,重的自然不止吕庆喜,还有他后宫的妃子以及两个女儿。 他的皇后已经没了,但还有几个跟了他很多年的妃子,尤其是贵妃……贵妃是从小伺候他的宫女,比他大两岁,如今已经不年轻了。 他想封她做皇后,可惜朝中大臣一直以她没有生育过为理由阻止他封后…… 要是他的死的时候,他的贵妃依然没有当上皇后,那接下来的皇帝,会不会亏待她? 皇帝叹了口气,打算去贵妃那边看看。 吕庆喜从皇帝这边出来,也马上给贵妃递了个消息过去。 贵妃跟他是一伙的,也不喜欢晋王! 至于贵妃为什么不喜欢晋王……陛下刚登基的时候,老晋王总揽朝政,他们可没少吃亏! 京城的事情,黎青执一无所知。 他每天不停地写书,写了就让常瞻给常端送过去。 常瞻和常端都惊呆了。 黎青执写书,写得也太快了! 他们这边一共有三个人负责排版,都排不过来! 他们又不敢找别人帮忙…… “黎青执身体还好吗?”常端问常瞻。 黎青执每天都写那么多字,他吃得消吗?他觉得让他照着抄,一天也抄不下这么多字。 “他看着没什么问题,就是……像是又瘦了一些。”常瞻道,黎青执每天都吃很多,但大概是消耗太大,没见胖反而像是瘦了。 “唉……可惜我们这边排不过来,他写的东西,后面的故事只能我去京城的路上抄录几遍,到了京城再看看有没有人能帮忙印刷了。”常端道。 常端和常瞻面临的问题,黎青执很快就知道了。 他想了想,跟金小叶说了一声,白天改为去新码头那边写书。 写书之余,他还帮着排版。 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总能很快找出要用的铅字,还从不出错……他一个人的排版速度,比其他三个人加起来都要快。 常端和常瞻:“……”黎青执怎么这么厉害?他真的是人吗?! 第 130 章 京城 距离沈家的商队前往京城,只剩下五天。 凌晨,黎青执停下手上的笔,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这些天,等金小叶睡着后,他都会来书房写书,早上再回去睡觉。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还特地找了个帘子挂在书房窗前,免得灯光透出去。 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见金小叶还没醒……黎青执在金小叶身边躺下,深睡了一个时辰。 等他醒来的时候,金小叶已经不在了。 他下楼来到厨房,就见金小叶正在煮面条。 “哪来的面条?”黎青执好奇地问。 做面条挺麻烦的,金小叶从没做过,就算做面食也是做面疙瘩,或者搅和成糊状之后摊面饼。 金小叶道:“我跟面馆订的,爹一大早就给我拿过来了。” 县城那些面馆的面条都是他们自己做的,有些面馆还会往外卖生面条。 她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然后就订了一些——黎青执最近很忙,可以给他吃点好吃的补补。 面条是黎老根帮她拿回来的,拿完,黎老根就迫不及待,出门喝茶去了。 自从来了县城,黎老根变了很多。 看到城里的老头都穿得干净,他也开始注重穿着,一些坏习惯也改了。 至于赌钱……黎青执私底下找过黎老根,说黎老根再去赌钱会影响他考科举,那他就不要黎老根这个爹了。 黎老根很害怕。要是黎青执换了个爹,那他怎么办好?他压根就不敢再去赌钱! 时间长了,他还觉得赌钱没意思。 早上去茶馆喝茶,跟人吹牛吃面条多好啊! 钱要是还有多出来的,买几块糖给黎大毛黎二毛还有赵小豆吃,三个孩子还会亲近他! 至于常翠……黎老根是不会给常翠买糖的,这女娃娃跟他又没关系,他给人家吃糖干啥?还不如自己吃。 金小叶提前煮了一锅榨菜肉丝汤,把煮好的面条捞进去,就是他们的早餐了! 紧跟着,她又将剩下的面条捞进一个空碗里,放进去猪油酱油拌了拌,给那些女工端过去。 女工们会把这面条当菜,用来配粥。 拌面条在她们看来,还是一道很好的菜。 黎青执吃早饭的时候,常瞻带着翠翠从屋里出来了。 自从常瞻回到崇城县,翠翠就跟着常瞻住了,黎大毛黎二毛则像以前一样,两个人一个屋。 他们有两张床,但从来都只睡一张,另一张床上放了积木和棋盘。 常瞻和翠翠和他们一起吃面条,常翠拿个勺子努力扒面条吃的样子特别可爱…… 黎青执笑了笑,去跟金小叶聊天。 他对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很感兴趣。 “屈姑娘和徐启飞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不过他们要等院试之后再成亲,接下来几个月,王姐和徐夫人不打算让他们见面,免得影响了徐启飞……”金小叶念叨着。 黎青执倒是觉得影响不影响关系不大。 徐启飞年纪太小了,都不到十八岁,再加上他不是出生书香世家的,没有从小受到最好的教导……他能考过县试府试,但接下来的院试想通过很难。 除非他撞大运。 朱寻淼的学问,都比徐启飞要好——李秀才指点朱寻淼的次数,远超其他人。 不过让徐启飞好好读书,过些日子再成亲是对的,他觉得王姐的女儿有点小了。 说完王姐的女儿,金小叶又提到了方家:“锦娘这些天不太高兴,她娘正在给绣娘找夫家,还要一百两银子的彩礼……” “怎么回事?他们家不是靠绣娘做针线活养家的吗?”黎青执皱眉。 方绣娘的挣钱能力不差,把方绣娘嫁出去,无异于杀鸡取卵。 金小叶道:“谁知道呢!他们要那么多钱,其实也没人愿意娶方绣娘。” 方绣娘长得很漂亮,但方子荐现在名声很差,富贵人家谁愿意娶方绣娘? 至于普通人家……那么多银子,也不是哪家都能拿出来的。 即便能拿出来……王姐女儿这样的姑娘,不比方绣娘好?王姐还不要那么多彩礼! 王姐都跟徐夫人说了,徐家给的彩礼,她都给女儿当陪嫁。 金叶绣坊充满了烟火气儿,黎青执吃过早餐,觉得自己已经满血复活,就跟着常瞻一起去新码头那边。 两人到那里的时候,常端和那些劳工的头领已经在挑铅字排版了。 这些劳工的头领姓冯,大家都喊他冯大,他是临湖县一个□□的儿子,不知道爹是谁。 他是在妓院长大的,妓院老鸨很喜欢他,就教他认了字。 他十八岁的时候,娄家一个管事来妓院找乐子把他娘弄得遍体鳞伤,之后,他娘在床上躺了几天,发烧烧死了。 他肯定是要报仇的,就拿了一把菜刀去找那个管事……可惜他没能把人杀掉,还被送去了采石场。 他去采石场的时间比黎青执要晚一点,但到现在也已经在采石场待了四年多,而他能成为这些劳工的头领,是因为他擅长游泳,能徒手抓鱼。 吃生鱼不太好,但这些劳工都落到这地步了,自然不会排斥……他抓到鱼之后,会自己吃,也会给别人吃。 不过那些护卫看他们看得紧,他们想在挖石头的间隙抓鱼吃不容易。 冯大无亲无故,那个管事也已经被张知府砍了……他就跟着常端来了崇城县。 看到黎青执和常瞻过来,常端和冯大连忙打招呼,这时,一个身体很瘦弱的劳工从厨房出来,说是能吃早饭了。 “你们快去吃饭吧。”黎青执道,说完就开始写故事。 他打算写完今天之后,就不继续写了,接下来的几天,帮着排版印刷。 他一开始想写二十万字,后来想想没必要。 十五万字已经足够了!这些故事并不长,十五万字,已经收录了整整十五个故事。 三个故事一本书,他们可以装订出五本书来。 他们这边有三十几个人,常端是做饭手艺最好的那个,但他从没做过饭。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做饭的活儿,他们交给了他们中最瘦弱的人去干,其他人都忙着印刷书籍。 如此一来,做出来的饭菜的味道自然不怎么样,但没人挑剔,大家都吃得很高兴。 跟他们之前吃的东西相比,这已经是绝顶美味了! 他们吃大锅饭打地铺,但对未来充满希望。 常端都跟他们说了,过几天他去了京城之后,常瞻会留在这里开卤味铺,而他们都可以留下帮着烧卤味卖卤味。 到时候,他们的生活就安定下来了。 众人吃过饭,就继续忙碌起来,而黎青执在写了一个时辰之后,也起身帮忙找铅字排版,顺便把用过的铅字放回放铅字的格子——这样方便常端他们找字。 就这么忙到中午,黎青执留在这边吃午饭。 这边的午饭,就跟他穿越过来的时候,金小叶做得差不多。 豇豆、茄子还有大米一起放锅里煮,就这么煮成很干的菜粥,再加上咸鱼,就算是一顿饭了。 咸鱼还是腌制的小杂鱼,用的盐明显不太好,带着一股子苦味。 不过大家并不在意,就连黎青执也一点不嫌弃。 常端对黎青执更敬佩了。黎青执一个前途无量的府试案首,竟然愿意吃这样的东西…… 吃完,众人继续忙碌。 京城。 吕庆喜这几天心情很好。 自从收到张知府送到京城的,说晋王派人在笠湖挖石头,还残害百姓的折子,他就在朝堂上嘲讽了一番晋王。 皇帝也训斥晋王御下不严,削了晋王的俸禄,又让晋王闭门思过一个月。 按理这事儿没查清楚,不至于那么快就发落晋王,但晋王做笠湖石生意这事儿不是秘密,京城一些官员,乃至皇帝后宫一个妃子的娘家,建宅子的时候都跟晋王买过笠湖石! 这事儿没什么好查的,晋王更是直接认了罪,不过他辩解说残害百姓的事情他一无所知,也就只被安了个“御下不严”的名头。 这惩罚不严重,但因为吕庆喜上蹿下跳,到处宣传晋王在笠湖那边干过的事情,晋王名声大损。 最近京城的百姓,都在说晋王为了挣钱害人命,太不厚道。 “这小兔崽子就是活该!他以前没少往我身上泼脏水!”吕庆喜在自己的心腹面前大骂晋王。 他算不得好人,为了让皇帝掌权,在老晋王死后,他帮着皇帝收拾了不少晋王一系的官员,这些人里,有很多都是无辜的。 排除异己的事情他也没少干,要是有人老针对他,他是肯定会报复的。 可他觉得自己干的缺德事远不如晋王,至少他没有为了挣钱害死一千多个百姓。 他名声这么差,都是因为晋王! 多年来,他干的坏事,哪怕只是一丁点儿,晋王都要上纲上线大肆宣扬! 再加上他是个阉人,不讨人喜欢……京城的读书人都不待见他。 “珍珠,这事儿你办得好,以后晋王干了坏事,我们也帮他宣扬宣扬!”吕庆喜笑眯眯地看着木掌柜,木掌柜的大名就是珍珠。 木掌柜嫣然一笑:“千岁爷放心,嫣然以后一定让晋王擦不干净他的屁股。” “好!好!”吕庆喜对自己的这个同乡那可太满意了! 一开始他的手下把木珍珠介绍过来的时候,他还当那人是要给他送女人。 木珍珠长得实在好看,他么……就算他没了子孙根,也还是个男人,一直都有人给他送女人。 结果木珍珠说她会做生意……正好他对女人没兴趣,就让她去试了试。 几年过去,木珍珠不仅把生意做得很好,还联系上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可以帮他打听京城的消息,散播晋王的流言。 真能干!他都想认干女儿了! 吕庆喜跟这些心腹聊过,就进宫去了。 他还有很多奏折没处理。 进宫之后,吕庆喜身边的人就道:“千岁爷,禾兴府那个张知府,又送奏折来了。” “他又送奏折来了?快拿来给我看看,”吕庆喜特别高兴,“算他识相,我也不是不能给他升个官……” 一边说,吕庆喜一边打开手上的奏折。 打开之后看了几行,吕庆喜更高兴了。 这奏折开头,张知府说临湖县县令跟晋王舅舅家狼狈为奸,将临湖县弄得民不聊生! 他把张知府送去禾兴府,真的送对了! “这张志儒的文采着实不错,将那娄家写得极为可恶!这临湖县的百姓,可太惨了!”吕庆喜话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同情只有喜色。 临湖县的百姓是惨,但他不惨?他家里人不惨? 他可没那么多心思去同情别人。 吕庆喜站起身,一边看一边去找皇帝。 晋王干了这样的事情,肯定要让陛下狠狠地责罚他! 还有这娄家和严县令……到时候找个钦差过去,都好好惩治一番! 盘算着要怎么对付晋王,吕庆喜继续往下看。 见皇帝之前,他肯定要把折子看完,这样才能在皇帝面前有话说。 然后……吕庆喜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九千岁?”两个小太监连忙来扶他。 吕庆喜深吸一口气,站定之后继续看,看完就傻眼了。 张志儒是不是疯了?他竟然把严县令杀了,还把娄家人杀了大半! 老天爷,正常人真干不出这种事情! 看奏折的时候,吕庆喜就知道,那严县令肯定要倒大霉了,但娄家不一定会有事。 只要把错推到下人,推到严县令头上,娄家人最后不会有事儿。 那毕竟是晋王母家。 至于张知府,他多半还会被晋王记恨上,等这事儿平息,晋王肯定会想办法收拾张知府。 他当时还想着,他可以帮帮张知府。 结果……张知府竟然把娄家人,还有严县令都砍了? 如此一来,他可就跟晋王结死仇了! 他一个知府砍了一个县令,更是肆意妄为! 这事儿……他可抹不平!吕庆喜心情复杂,来到皇帝面前之后,都没急着说话。 “老吕,你这是怎么了?”皇帝问。 吕庆喜哭丧着脸:“皇上,张志儒惹上大麻烦了!” “他怎么了?”皇帝问。 “皇上,他砍了禾兴府的一个县令!”吕庆喜把张知府在折子上说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皇帝目瞪口呆。 两人一起研究奏折,吕庆喜问:“皇上,这可怎么办好啊!老奴拿不了主意!” 皇帝叹气:“那娄家,应当是真的恶行累累,才让他干出这种事情,只是如此一来……” “皇上,晋王党肯定会在朝堂上要求严惩张志儒这老头,说不定还会往他身上泼脏水……”吕庆喜道:“我一直不喜欢他,但想到他会因此丢了性命,还是觉得不忍……” 吕庆喜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 然后他就意识到,这不算坏事。 处理好了,绝对是可以让晋王的名声再度受损的! 就是张志儒这人,有点可惜了。 皇帝叹了口气:“他这事办的,让人没法为他开脱……你派人快马加鞭去禾兴府查探一番,至于这折子……先按下不表。对了,这几天天气骤变,我身体不适,接下来这段时间就不上朝了。” 皇帝年少时,见过张志儒意气风发的样子。 后来张志儒得罪老晋王被流放,妻儿还都死了……他很同情张志儒。 老晋王暴毙之后,他重新启用了张志儒。 被流放了几年的张志儒稳重很多,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开始找吕庆喜的麻烦。 皇帝也很为难,在两人之间,他更偏心吕庆喜,就按照吕庆喜的提议,让张志儒去江南当知府。 没想到张志儒脾气这么差,杀了那么多人。 皇帝想不出解决办法,只能先派人去查,同时借口生病,暂时将这件事搁置。 “皇上仁慈!”吕庆喜道。 皇帝笑了笑,觉得吕庆喜很善良——吕庆喜明明跟张知府有仇,却没有落井下石。! 第 131 章 李珠 黎青执忙了大半天,一直到傍晚,才和常瞻一起离开铺子,准备回县城。 两人刚出门,就见到了金大江。 “阿青,有人说看到你在这里,原来是真的。”金大江一脸惊喜。 他依然没有牙齿,但胖了一些,瞧着年轻不少。 “爹,你忙完了?”黎青执问。 这年头雇佣老百姓干活,都是不放假的,也就是说,新码头这边每天都开工。 当然真要身体不舒服或者家里有事可以请假,但金大江几乎不请假。 再加上黎青执他们搬到了县城住,他还忙着县试……今年他都没见过金大江几次。 之前他回村办酒席见到了,也没说几句话。 “忙完了,正准备回去呢!”金大江看了一眼黎青执身后的铺子:“阿青,这铺子是你的?” 有人看到黎青执进这铺子,跟金大江说了,金大江才会过来。 “对,这铺子是朱老爷送我的。”黎青执笑道。 金大江惊喜极了:“真好,这也太好了,我们家的日子,这是越过越好了……” 金大江觉得自个儿现在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他一个月能挣二两银子,每天都能敞开了吃肉,他儿子一个月也能挣二两,他儿媳妇更了不得,一个月能挣三两! 他女儿就不用说了,据说每个月都能挣十两银子,女婿还考了府城头名……真厉害! “对,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黎青执笑起来,“爹,这铺子我找了人正在修整,过几天会开个卖卤味的铺子,到时候你要是想吃,尽管来拿。” “那可不行,你要做生意的,”金大江连忙拒绝,“不过你那个卤味,拿来卖得话,肯定会有很多人买。” 黎青执跟金大江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县城。 这天晚上,他又写了一晚上,终于将自己要写的故事全都写完。 于是第二天,黎青执到了铺子里之后,就一直在帮忙排版。 他们的铅字并不多,所以排好一面,其他人就要飞快地进行印刷,等印刷好足够纸张,还要将铅字拆开放回去。 这工作很繁琐,但到了黎青执手上,却做得特别快。 比如这会儿,他站在放满了铅字的各色格子面前,随手一扔,就能将手上的铅字扔到正确的格子里去。 常端看了一眼,问冯大:“黎青执是不是学过功夫?”“没有吧?”冯大一脸疑惑,他跟黎青执一起挖了三年石头,压根没发现黎青执有什么特别的。 可现在……不说别的,就说黎青执往格子里扔铅字扔得那么准,一般人真做不到。 不过他们说了两句就不说了,继续忙碌起来。 他们都知道,他们做这个是为了能救张知府……他们会竭尽全力! 每天黎青执走后,他们都会点了灯多干一段时间,哪怕只是多印刷一点点,也是好的。 眨眼,就到了沈家船队出发的前一天。 沈家的船队从省城出发,会在他们的码头这边稍作停靠,带上吴白川之后,继续往北。 吴白川早就已经在自己的船上收拾出一块地方,给黎青执放货物。 这天下午,他将船停在新码头这边,而黎青执带着那些劳工,将大捆纸张用担子挑到船上。 吴白川对黎青执很重视,亲自过来装货,然后就愣了。 给黎青执干活的这些工人……他们已经不只是瘦的问题了,有几个瞧着还像是随时会没命。 他一直都知道黎青执瘦,而这些人跟黎青执一样瘦! 黎青执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瘦子? 虽然疑惑,但吴白川一句话都没有问。 “这是常端和冯大,这批货物就由他们看着。他们两个不爱跟人说话,到时候估计一直待在船舱里,你不用管他们。”黎青执道。 吴白川笑着答应下来,又跟常端和冯大聊了几句。 听口音就知道这两人虽然不是崇城县的,但绝对是周边的,吴白川放下心来,常端和冯大提出今天就要上船,他也没反对。 眼看着所有的纸张都被送到船上,黎青执暗暗松了口气。 他现在不想别的,就想回家好好洗个澡,好好吃顿饭,好好睡一觉。 总算忙完了,他接下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等休息好了,他就去府城的崇文书院看一段时间的书。 黎青执是走路回去的,也就从金叶绣坊的大门进去。 最近金小叶不是很忙,但还是有活儿干的,县城的成衣铺子跟她下了订单,让她帮忙做一些成衣,府城那边也有人来跟她买东西。 金小叶大部分时候,都在铺子里待着。 不过今天,黎青执进门后没看到金小叶,甚至就连方锦娘和王姐也不在,只徐夫人在门口站着,瞧着神情还不太对。 黎青执顿时有些担心,快步往里走去。 徐夫人没拦他,而他进到后面院子,就听到了金小叶的声音:“你别着急,等黎青执回来,让他帮你想想办法。” 看来金小叶没事,黎青执进去一看,就见金小叶方锦娘他们都在吃饭的屋子里坐着,方锦娘还搂着一个他没见过的姑娘哭。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陌生的姑娘就是方绣娘了。 “我刚进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这是怎么了?”黎青执问。 最近方母一直放话,说要把方绣娘嫁出去,还要一百两银子的彩礼。 方锦娘怕方绣娘被方母胡乱嫁人,就跟金小叶借钱,想把方绣娘赎出来。 金小叶答应了借钱给她,这事儿昨天晚上她有跟黎青执说起。 黎青执没反对,别说只是借钱了,就算金小树将来不还钱,他也觉得应该把人救下。 现在是人救回来了,还是别的? 金小叶立刻就说了起来。 原来,金小叶答应借钱之后,方锦娘就去找了方绣娘,跟方绣娘说这件事。 结果……她从方绣娘嘴里,得知了另一件事。 原来,方母放出这话,只是随便说说。 县试之后,方子荐在崇城县就不招人待见了,他自然受不了这情况,就一直在找出路。 方绣娘前几天无意中听到方子荐和方母说话,他们两个打算用给她找了一户好人家为理由骗她跟着他们离开崇城县,然后将她送人,给方子荐谋个出路。 方秀娘一直在琢磨应对方法,打算等离开崇城县之后想办法逃跑,或者干脆自我了断。 结果这时候,她姐找到她,说是想拿一百两银子换她…… 方绣娘立刻阻止,然后就被方锦娘看出了不对劲,方锦娘顾不得别的,强硬地将她带回金叶绣坊。 然后就是黎青执看到的情况了。 黎青执还真不知道,方母又有了卖女儿的打算! 他这段时间一心扑在写书印书上,虽然听说了方绣娘的事情,但觉得金小叶应该能解决,就没有管。 黎青执看向方绣娘:“你连死都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方绣娘道。 而她这话刚出口,就被方锦娘掐了一下手背:“你胡说什么呢!” 方锦娘还对黎青执道:“绣娘她是瞎说的。” 虽然方锦娘这么说,但黎青执可以感觉到,方绣娘是真的不怕死。 黎青执道:“小姑娘胆子这么大,敢不敢去府城帮我开个店?” 方绣娘愣住。 黎青执道:“你这是小事儿,我让朱老爷送你去府城,你娘就找不到你了。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将来我们去府城开铺子,你还可以帮我们。” 方绣娘这个事情,放去年朱前不一定愿意帮忙,但放现在,他肯定是愿意帮忙的。 这个时代,当父母的确实可以处置儿女,但儿女要是逃了,去了外地,当爹娘的根本找不到人。 在现代,会有警察帮忙找人,离家出走的人用了身份证还会暴露行踪,但这个时代的衙役可不会帮忙找人! 这时候也没有身份证。 至于方绣娘去了府城会不会被人盘查……给她租好房子,她说话又是本地口音……没人会怀疑她。 “小姑娘你要是想跟你娘彻底断了关系,还可以写张遗书,跟鞋子一起放河边,让别人以为你出了意外……甚至可以让小树穿着你的衣服,当着别人面假装投河。”黎青执出主意。 他刚办完一件大事,现在心情挺好的。 还有就是……写悲剧写多了之后,他开始琢磨一些狗血的事情了。 众人:“!!!”还能这样?! 黎青执又道:“你要是在府城认个爹娘,或者嫁了人……你娘和方子荐就算找到你,你也可以说他们认错人了。我看你像是平日里一直遮掩着容貌,到时候给自己换个形象化个妆,跟现在肯定截然不同。” 如果方绣娘独自一人,独自逃跑肯定不行,这个时代,一个女人独自在外面生活太危险了。 但他可以让朱前帮忙把方绣娘安顿好! 等到了府城,请个本地的婆子跟方绣娘一起住,方绣娘也就安全了。 金小叶拍了一下桌子:“就这么办!不过小树个子比绣娘高,让他穿绣娘衣服装绣娘怕是不合适……我来就行!” “等等!”方绣娘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来:“我会泅水,我水性特别好!” 方绣娘话不多,但她小时候最喜欢下河游泳,水性挺好的。 因为这事儿,她娘当初还打她,说她是女孩子还下河,不知廉耻。 但当时下河游泳的女孩子,根本不只她! 这些年,方绣娘虽然没机会下水,但她喜欢在盆里装满水,然后把脸埋下去……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她特别喜欢,她可以憋气很久。 众人就这么商量起来。 黎青执顺便说了自己打算在府城开个卤味店的事情……方绣娘要是愿意,可以帮他卖卤味。 大家伙儿的紧张情绪消散不少。 不过这会儿的京城,却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虽然皇帝和吕庆喜一起,将张知府的折子给压了下来,但禾兴府这边可不是只有张知府会往京城递消息! 张知府干出的惊世骇俗的事情,禾兴府几个县的县令都知道了,苟县令的想法与众不同,跑去丈量土地,其他人可不是这样的! 这几人里,有人往京城送了消息,狠狠地告了张知府一状。 娄家还安排了人去求救,又有晋王安排在江南的人,得到消息之后马上让人去京城…… 只比张知府的折子晚了一天,晋王就知道临湖县的事情了。 一开始晋王不相信,毕竟这有点荒谬。 但随着各种消息往京城送……这事已经确定了! 张知府,他杀了严县令,还杀了娄家大半的成年男人! 闭门思过中的晋王都被气疯了! 前几天张知府参他不顾人命挖掘笠湖石,他就已经勃然大怒,觉得张知府多管闲事,没想到一转眼,张知府竟然又把他娘舅杀了! 娄家人,包括娄老爷这个亲舅舅,晋王其实都没见过几次。 但老王妃,也就是晋王的母亲很想念家人,在晋王还小的时候,她就总跟晋王说娄家的事情,说娄家多好临湖县多好。 晋王对娄家的印象很好。 再加上这些年娄老爷总往京城送银子,但没要过什么好处……在晋王看来,他这个舅舅是好人! 也是因为这样,这些年他一直都有安排自己人去临湖县,看着点他的生意,照顾着点他的舅舅。 他没想到,张知府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姓张的肯定是为了报复!”晋王咬牙。 他知道自己的舅舅在临湖县有点嚣张,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就是多买了点田地,又不交税吗?哪用得着杀人? 张志儒这家伙,绝对是公报私仇! 这样的事情,晋王不可能忍着,他当天就让自己这边的官员写了奏折参张知府。 结果皇帝病了,吕庆喜这家伙,还借口要为皇帝侍疾,不再处理奏折,也不把奏折往皇帝面前送。 晋王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毕竟吕庆喜跟张志儒有仇,按理他不会去偏袒张志儒。 不过不管怎么样,张志儒必死无疑! 晋王安排了人前往临湖县,调查事情真相。 与此同时,他还安排了人手,在京城抹黑张知府,各种恶心事都往张知府身上安,说他是个性格暴躁,会暴起伤人的人。 晋王这边放谣言的时候,吕庆喜这边,木掌柜在吕庆喜的指挥下,开始传播娄家做的种种事情,还说这都是晋王指使的。 “你们知道吗?那晋王是个色中饿鬼,他让他舅舅在江南物色美女,遇到好看的就逼人家把女儿献出来,人家不愿意,还会把人抓进大牢!” “我听说那娄家在临湖县作威作福,杀了不少人!” “我也听说了……” …… 木掌柜进了茶楼,就听到了这些传言,非常满意。 木掌柜其实不叫木珍珠,她原名李珠。 她的父亲,是曾经的盂县县令李兆。 李珠是李兆长女,五年前李家出事的时候,她早已嫁人,还生了一个女儿。 她是出嫁女,其实并没有被连累,但她夫家害怕,想要杀了她。 要不是下人里有受过她恩惠的通知了她,她说不定已经被丈夫一家用绳子勒死了! 只是……她没死,她女儿却被害了。 她那么小,刚会走路,扎着两个小啾啾整日朝着人甜甜得笑。 她亲爹竟然下得去手! 李珠都不知道自己那几个月是怎么过的。 她家里人都死了,她的孩子也没了。 同床共枕的丈夫还是凶手! 当时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 她已经彻底豁出去,正好当时吕庆喜的手下带了粮食来赈灾,她就搭上了这关系,以寡妇的身份来到京城。! 第 136 章 升官 崇城县的新码头差不多已经建好,只是码头前面的河道,需要挖宽挖深一些。 这河道去年冬天挖过,但当时天冷,挖掉的不多,还没有让百姓下水挖。 现在就不一样了……包括赵老三在内的很多人,都站在水里挖泥。 香味,就是这个时候传过来的。 “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有人忍不住咽口水,“我以前都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另一个人道:“是不是伙房做了好吃的?” 听到这两人的话,一个年轻人道:“伙房做的饭菜怎么可能这么香?这都赶上县城酒楼做的菜了” 又有人道:“就是啊,这么香的肉,肯定不是伙房做的!我之前去看过,伙房今天做的又是豇豆茄子炖猪肉。” 这时,一个庙前村的人深吸了几口气:“这味道我闻着有点熟悉……” 赵老三点点头:“是熟悉,这香味,像是黎青执做的卤肉。” “黎青执?那个案首?” “我听说吃了黎青执炖的卤肉能变聪明……就是那个卤肉?” “这卤肉也太香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惦记!” …… 赵老三道:“黎青执做的卤味就是这个味道的,听说他在码头上还有个店铺,说不定就是他在做卤味……” 众人好奇万分,围着赵老三打听卤味的消息,还纷纷道:“这卤味黎青执要是卖,我一定要买一些!” “我也要买,这也太香了!” “吃了还能变聪明,一定要让我家孩子多吃点!” …… 说完,他们还羡慕赵老三:“赵老三,你运气真好!你儿子去了黎家,应该能天天吃肉吧?这卤味是不是没少吃?” 赵老三憨厚一笑:“应该没少吃。” 庙前村的人插嘴:“那赵小豆是进了福窝了,他不止能天天吃肉,还能念书呢!” 赵老三听到这话,笑得更开心了。 之前黎青执回村里办酒席,他见到了赵小豆。 他儿子真的大变样了,他差点不敢认!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新码头这边干活,没空去县城看孩子,等过几天新码头这边的活儿干完,他一定要拎着鸡鸭去县城看看。 “赵老三,你儿子竟然还能读书?他以后肯定能翻身!” “赵老三,你将来一定能享福!” “赵老三,你跟黎老根以前过得不怎么样,现在可真不错!” …… 不远处,伙房。 因为苟县令的交代,伙房这边每天都会给干活的百姓吃点肉,今天吃的就是茄子豇豆炖肉。 周厨子还另外炸了茄盒,用豇豆炒了五花肉,这是给新码头这边的小吏衙役吃的,当然他们伙房的人自己也吃。 周厨子的手艺很好,炸茄盒还有豇豆炒五花肉他前几天做过,当时所有人都很喜欢,连连夸赞。 但现在…… 大家伙儿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儿,觉得炸茄盒和炒五花肉不香了。 “这什么味儿,这么香!”有人问。 周厨子也道:“我从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金大江平常很少说话,但这时开口了:“这应该是我女婿的铺子在做卤味……他打算在这边开个卤味店。” 听金大江这么说,有人问:“金叔,这卤味你吃过吗?” 金大江道:“吃过。” 大家羡慕不已:“好吃吗?” “肯定好吃啊!这还用说?” “可惜我们吃不到。” “金叔,我们能不能去跟你女婿买点尝尝?” …… 咽了口口水,周厨子猛地站起身。 他拿出两个盘子,把自己做的两道菜各装了一盘子,这才看向金大江:“大江,走,我们去看看黎先生去,也让他尝尝我做的茄盒。” 黎青执挺大方的,他这时候去送吃的,黎青执应该会礼尚往来吧? 黎青执的铺子里,卤味已经做好了。 这年头的人,做菜很少放香料,八角桂皮香叶这些后世常见的香料,在庙前村都没人用。 正因为这样,他们的卤味显得特别香。 黎青执让人把锅里的卤味拿出来,这一锅卤味,他打算给铺子里的劳工分一分,再往自己岳父那边送一点。 这味儿肯定传出去了,他总不能没点表示。 等下一锅做出来,他还会给苟县令和朱前送一点。 正这么想,黎青执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就看到了满脸笑容的周厨子和脸上带了点不好意思的金大江。 周厨子用两盘子普普通通的菜,换回去一只卤鸡一只卤鸭。 他将之切开,鸡腿鸭腿他跟金大江分了,剩下的则给伙房的人,还有那些小吏衙役分了分。 所有吃到的人,都赞不绝口:“这卤鸭太好吃了!” “这卤鸡也好吃!” “黎先生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到时候我一定多买一点,给家里人尝尝!” …… 周厨子道:“黎先生说了,明儿个他那边就开始卖卤味,你们到时候早点去买,免得去晚了买不到。” “明天我一定去买!” “听说这卤味吃了还能变聪明!” “我也听说了,一定要多吃点!” …… 这天下午,黎青执往朱家,还有苟县令那里送了不少卤味。 当然他也没忘了往家里带,这天晚上,金叶绣坊所有的人,都吃到了卤味。 黎老根吃得肚皮滚圆,吃完期待地看着黎青执:“阿青,明天我去铺子里给你帮忙?” 黎老根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帮忙,他就是想去铺子里蹭点吃的。 黎青执道:“爹,我到时候会拿一些卤味让小树在县城卖,你去给小树帮忙吧,铺子那边不缺人。”铺子那边忙活着的,全是采石场来的劳工,黎青执怕黎老根长期在里面待着,听说了什么之后去外面乱说。 黎老根一直都不太靠谱,需要防患于未然。 “那我能吃卤味吗?”黎老根问。 “当然可以,爹,我专门给你留开一些,你想吃就吃。” “行!”黎老根高兴不已。 “阿青,你那边忙得过来吗?”金小叶问黎青执。 “忙得过来,有常瞻看着呢。”黎青执道。 金小叶听黎青执这么说,也就不管卤味铺子的事情了。 金叶绣坊现在有四十几个女工,她们平常做东西都是按照流水线来的,每个人都专门做一个类型的工作。 如此一来……她们做东西不仅快,做出来的东西质量还稳定。 靠着这一点,金小叶接到了不少活儿,如今金叶绣坊的生意,那是越来越好了。 金小叶都开始琢磨着要另外租个房子,再多招些女工了,当然在此之前,她要先攒点钱。 眨眼就到了第二天。 黎青执一大早,就和常瞻一起去了新码头那边,常瞻还带着常翠。 黎大毛他们上午要去读书,常翠又很黏常瞻,常瞻就把她带上了。 他们来到铺子这边的时候,那些劳工正在杀鸡杀鸭,处理屠夫送来的猪肉。 看到黎青执,那个正在切猪肉的人道:“黎先生,这猪肉以后还是不要让屠夫送了,我学一学,自己杀吧!这样能省下不少钱。” “好。”黎青执笑起来,心情很好。愿意学东西的人,总是讨人喜欢的。 这些人杀鸡杀鸭的时候,把鸡血鸭血都收集起来,再加水加盐,搅拌之后煮熟,这样做出来的“血豆腐”,跟黎青执上辈子吃火锅放的鸭血看起来差不多。 这些人的身体都亏空过,需要补充营养,黎青执会让他们吃一些血豆腐,剩下的则拿去县城卖。 鸡血鸭血价格不贵,很多人都愿意买,称上一点,再买点真正的豆腐一起做个汤,味道那叫一个好! 至于鸡鸭的内脏,洗干净之后一块儿放进锅里卤就行,哪怕是鸡肠鸭肠也照样有人买! 鸡胗鸭胗里面有一层黄皮,被称为鸡内金鸭内金,这玩意儿也是不能浪费的,县城的药材铺子会收。 一般来说鸡内金价格高一点,鸭内金价格低一点。 有三十几个劳工在,铺子里井井有条的,都不用黎青执操心,他就陪常翠玩儿。 铺子里有好几口用来做卤味的大锅,是专门定制的,定制大锅的时候,黎青执还定做了几口小锅,打算出门的时候带着用。 这会儿,他把那几口小锅拿出来给常翠玩。 常翠摘了一些花花草草放进小炒锅,拿个小铲子似模似样地在那里炒菜,看着可爱极了。 不过等卤味出来,黎青执就忙起来了。 新码头那边干活的人,还有附近的人家昨儿个就闻到了香味,今天更是全都跑来买卤味。 那些劳工不会算账,黎青执和常瞻只能多干点,顺便选几个伶俐的劳工在旁边学着。 他们卖出去不少卤味,金小树更是带走了一船,去县城售卖。 于是,县城的百姓就也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这是什么?” “好像是卤味。” “怎么这么香?” “我要买一点!” …… 县城的人纷纷开口,抢着跟金小树买卤味。 买着买着,还有人说这卤味是黎青执的做出的。 黎青执做的卤味?那吃了能沾黎青执的才气的卤味? 其实崇城县的百姓,都知道吃个卤味不可能变聪明,变聪明真要这么简单,满大街就都是聪明人了。 但这卤味闻着香,寓意又好,买点怎么了? 等金小树的船摇到码头这边,他船上的卤味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金柳树瞧见,立刻就冲上去买:“小树小树,给我留一点!” 自从黎家办酒席那天吃到黎青执做的卤味,他的媳妇孩子就一直惦记着。 他也惦记着,那天他为了卖饭没去黎家,虽然家里人给他留了,但就一点点,他压根没吃够! 金柳树买了一大碗卤味,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摊位上。 “你怎么买这么多?”金茉莉不满:“这不是平白让金小叶挣钱?” 金柳树本来想分金茉莉一点,听金茉莉这么说,立刻不分了:“我乐意!”金小树卖他卤味的时候,是把价钱往低了算的,还送了他两鸭爪,他觉得很值。 他辛苦卖饭,不就是为了有钱买好吃的?有钱花? 金茉莉更不高兴了,上辈子金小叶有钱之后,金柳树没少巴结金小叶,还从金小叶的卤味铺子拿了卤味去别的地方卖,以此挣钱。 “金柳树,你是不是想去巴结金小叶?学金小树拿卤味卖?你有出息吗你?你……” 金柳树看着金茉莉,突然一拍大腿:“好主意啊!” 跟金茉莉一起卖饭,他都快烦死了! 金茉莉整天偷懒就算了,挣的钱还越来越少! 他们家还有姚家多余的米早就卖光了,现在他们需要花钱买米,挣的钱自然少了。 他现在一天下来就挣个三四十文,家里的女人还要给他帮忙……金柳树早就不想干了。 现在金茉莉这么一说……他可以学金小树,从黎青执的铺子拿了卤味卖! 他没船,但可以在县城摆个固定的摊子,或者自己背着走街串巷卖。 “金茉莉,我明儿个不卖饭了!”金柳树道:“你让别人给你帮忙吧,随便你找谁。今天这饭卖得也差不多了,你就在这里等桑树,我去新码头那边看看。” 他要去找黎青执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用低一点的价格买到卤味。 另一边,黎青执忙了一阵,就开始想着谁能给他帮忙。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金小树合适? 在金小叶认字之后,金小树也开始学着认字,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了,而且他脑子活络,算账算得很快。 黎青执觉得,可以让他和常瞻一起看着铺子。 他们还可以在崇城县,在附近县城乃至府城省城开铺子。 黎青执打算写个计划书,在古代开一个小范围里的卤味连锁店。 除此之外……他们家的卤味味道确实好,但也可以开发一下别的口味,比如说卤鸡和卤鸭的味道,可以稍作区别。 要是能找到辣椒,还可以做点微辣口味的卤味——这个时代的人没吃过辣,受不了太辣的。 正这么想着,金小树卖完一船卤味回来了。 在金小树的船尾,黎老根也已经吃完黎青执给他准备的卤味,正满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姐夫,这卤味卖得太好了!”金小树一脸兴奋。 黎青执道:“大家都没吃过这卤味,肯定想买了尝尝,等过些日子大家都尝过味道,生意就没这么好了。” 卤味生意是可以一直做的,不过过了一开始这一阵之后,生意应该不会这么火爆。 “那也差不到哪里去,姐夫,我想再拿点卤味卖。” “暂时没有了,要等等才行……小树,你愿意帮我看铺子吗?”黎青执问。 “愿意啊,姐夫你要我帮忙尽管说。”金小树道。 他们正说着,金柳树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说他想拿点卤味在县城卖。 黎青执答应下来。 黎青执早就打算好了,要让金大江夫妇在县城开一家专门卖卤味的店。 不过县城挺大的,金柳树要拿卤味去卖,他并不介意。 他这边的卤味,有人大批量买的话,都会给批发价。 黎青执在崇城县卖卤味的时候,常端在京城,看到了吕庆喜给他的酒楼。 这酒楼有些旧了,生意也不好,里面的厨子和店小二看着都没精打采的。 但这酒楼的位置很好! 位置好就算了,这酒楼还非常大! 常家以前的酒楼,都没有这酒楼一半大,这酒楼还在京城繁华地带! 木掌柜带着常端来看酒楼,对常端道:“之前有个官员犯了事,皇上让千岁爷去抄家,这酒楼就是千岁爷抄来的,皇上赏给了他,他现在给你管了。” “我一定把这酒楼管好!”常端有些激动。 他们常家的菜谱,里面有些菜做起来非常麻烦,价格自然也就很贵。 临湖县到底是个小地方,那里的人不会吃那么贵的菜……他们菜谱里的很多菜,在临湖县压根就没有见天日的日子。 但在京城就不一样了。 做起来再麻烦,价格再贵的菜,他的酒楼都能卖。 木掌柜道:“开酒楼的同时,你也可以琢磨琢磨,帮千岁爷收集一些信息……”她正交代常端,有人从外面进来:“木掌柜,您让我们抓的人抓到了!那小子看着病恹恹的,还挺会逃……”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两个人驾着冯大进来了。 木掌柜笑眯眯地看向常端:“段晋,这就是跟你一道来京城的人吧?” 木掌柜挺喜欢“段晋”这个名字。 段晋段晋,断了晋王? 常端看了一眼冯大:“对,他就是与我一道来的马二。” “那就好,你让人把他手上的书收拾一下,给千岁爷送去,千岁爷正缺书呢。” “我等下就让人把书给千岁爷送去。”常端立刻道。 木掌柜没耽搁,笑着离开了,她的人也放开了冯大。 冯大有点茫然:“老段,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冯大就发现好像有人在找他,他被吓了一跳,不敢四处乱走,一直小心躲着。 但今天……他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他以为抓他的是晋王的人,还想着等见到晋王,要刺杀一下……结果他被带到了常端面前。 这也就算了,现在的常端,看着真是光鲜。 常端道:“我现在已经是千岁爷的人了,千岁爷还把这个酒楼交给我管,以后这酒楼挣到的钱,我能拿三成。” 冯大:“???”他跟常端才分开两天,常端就这么厉害了? 常端又道:“冯大,我们不回崇城县了,以后就留在京城!” 想找晋王报仇,还是要在京城待着。 黎青执迟早会来京城参加会试,他和冯大还可以在京城给他扬名,为他多赚些钱财。 冯大看了看常端的表情,当下道:“好!” 两人说定,常端又问冯大:“你那边还有多少书?千岁爷找了一些说书先生去酒楼读这故事,现在书不太够。” 原来那些说书先生是吕庆喜找的……冯大道:“我那边还有七百套书,三千多本。” 这书不少了,可以马上给千岁爷送去! 木掌柜给常端留了人,常端立刻就让人搬了那些书,送到吕庆喜那里。 然后……在京城四处说书的“说书先生”更多了。 而这个时候,吕庆喜正在跟皇帝炫耀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绝妙办法:“皇上,老奴已经想好接下来要怎么救下张志儒了,就说是老奴发现了临湖县不对劲,跟张志儒合演了一场戏,把张志儒送去禾兴府,张志儒去之前,老奴还跟您胡搅蛮缠,要了一份密旨!” 吕庆喜一脸得意:“皇上,张志儒那货以前骂过我,可等以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我的人!老奴光是想想就觉得痛快,嘻嘻!” “你啊……”皇帝想象了一下张知府的表情,没忍住笑了。 吕庆喜又道:“皇上,您是不知道,那个把书带来京城的人,老奴已经抓到了。他见了老奴倒头就拜,说他仰慕老奴,要为老奴做事……所以老奴还要跟外面的人说,那书是老奴印的!” 皇帝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威胁人家了?” 吕庆喜道:“才没有!不过老奴确实说得夸张了一点,他没仰慕老奴……这人受了张志儒的恩,来京城是为了救张志儒,老奴就跟他说,要救张志儒,他必须为老奴办事,嘻嘻,现在张志儒的手下,也成了老奴的人了!” 吕庆喜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皇帝听他说完,也觉得高兴:“那就这样吧,按你说的来。” “皇上,您真是老奴的好皇上!”吕庆喜上去给皇帝捶肩捏背:“皇上,要是没有您,老奴可怎么办好啊!再没有比您更宠着老奴的了!” 皇帝笑起来,琢磨着还是要养好身体。 不然他的贵妃和吕庆喜,可怎么办好啊! 还有他那两个不省心的女儿…… 他要是没了,晋王也不知道会怎么做。 因为冯大被抓,吕庆喜手上一下子就多了很多书。 这些书被木掌柜分了出去,于是,京城知道临湖县娄家干过什么事情的人,就更多了! 黎青执不敢得罪晋王,也是怕这书被禁,所以写书的时候,只字不提晋王。 但吕庆喜没有这个顾虑,他让说书先生说书的时候,多提提晋王。 他知道自己早就得罪晋王了。 皇帝希望他跟晋王和平相处,还想让晋王在登基后放过他……这是不可能的。 老晋王去世后,他对老晋王的人动手,把晋王原本享受的种种好东西全都撤掉的时候,晋王看他的眼神,就已经跟淬了毒似的。 这么些年下来,晋王有多么小心肠,他更是清楚。 晋王是不会放过他的,就算他去求饶也没用! 皇帝想让他跟晋王冰释前嫌,但他和晋王,都知道那不可能。 “没想到娄家是这样的!” “晋王竟然还说娄家无辜,他这是偏帮舅舅家!” “娄家人死得好!”“严县令也该死!” “这书里的人过得也太惨了,那娄家人呢?一个个细皮嫩肉的!” “他们之前还抹黑张大人!” “前些日子京城到处都有人在说张大人的坏话,那肯定是晋王授意的!” “之前就听说晋王因为采石场的事情被禁足……我原本只知道采石场死了很多人,现在才知道那些劳工这么辛苦。” “得罪了娄家,就被抓去挖石头……真的是毫无王法!” …… 不仅如此,在木掌柜的操控下,晋王以前干过的一些事情,也被拿出来说:“这样的事情,晋王早就不是第一次干了。” “之前晋王为了钱,还动过赈灾银两。” “这你也敢说啊!快别说了,小心被晋王府的人抓去杀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马上走!” “说起晋王……晋王没少给朝中大臣送女人,我主家就养着两个晋王送来的女人,据说就是江南养好了送来的。” “晋王真是没干好事!” …… 黎青执写的这《沉冤录》,是完全没有阅读门槛的。 这时候的老百姓普遍不识字,书店里那些书籍吧……上面的文章读书人念了老百姓也听不懂。 但他写的这书完全不同……这里面的故事,是个人都能听懂! 而且在写书的时候,黎青执是站在普通百姓的视角,代入普通百姓写的。 书里不仅写了老百姓的凄惨,还写了很多普通百姓的生活细节,写了普通衙役是如何欺压百姓,小吏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对普通人来说,一点点事情,就能让一个家庭分崩离析…… 这一切,京城的百姓感同身受。 之前他们只听人说些传言,自然也就有人信了张知府是公报私仇,但现在听了这故事,他们却清醒过来。 “张知府真要公报私仇,又怎么会放过娄家的女人孩子?” “张大人是太气愤,才干了这事儿吧?” “听说现在很多人请命,要让陛下杀了张大人……张大人太惨了!” “希望张大人不要有事。” …… 京城百姓都希望张知府不要有事,就连京城的官员,也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些官员想的比普通百姓要多一些深一些:“那些书……好像是吕庆喜拿出来的?” “吕庆喜当真是老谋深算!” “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吕庆喜设计了晋王?” “就算是吕庆喜设计了晋王,临湖县的事情也是真事。” “晋王这些年,真的做得过了。” …… 晋王府。 晋王将一个花瓶扔在地上,咬牙切齿:“该死的吕庆喜!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他千刀万剐!” 燕郡王府。 燕郡王喜形于色:“晋王这次,怕是要栽一个大跟头!吕庆喜这事做得漂亮!” 他本想帮吕庆喜一把,但不等他帮忙,吕庆喜就已经将那些书传播出去。 听说吕庆喜还找了戏班子,让人写临湖县的戏! “王爷。”燕郡王的老师表情平静地看向燕郡王。 燕郡王立刻就收敛了脸上的喜色,问自己的老师:“老师,我接下来该如何做?” 燕郡王的老师道:“王爷可以多出去走动,多认识一些人,不拘吕庆喜的手下,还是晋王的手下……朝中普通官员,王爷也可结交一番。” 皇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管不了太多,他们郡王这时候稍稍高调一点,也不会引起关注。 正好晋王出了事……朝中肯定会有很多人关注到他们郡王。 再加上这些年他们并没有闲着,结交了很多人……他们的势力,想来会越来越大。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又过去两天。 皇帝的身体终于“好”了! 这次皇帝生病,将近一个月没上早朝。这样的事情其实以前也有过,但这次…… 朝中官员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 皇帝……是不是对晋王不满? 不管怎么样,皇帝身体好了,那他们所有人都要去上早朝。 而这次早朝,毫无疑问会提到临湖县的事情。 要是皇帝早几天痊愈,早朝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为娄家说话,参张知府草菅人命,晋王的人还会群起而攻之,一直到张知府再无翻身机会。 但现在……娄家和严县令的罪行早已传开,谁还敢为娄家说话? 真要这么干了,怕是会引来所有人的鄙夷! 不过即便如此,晋王的人也不会放过张知府。 当皇帝坐在龙椅上,早朝开始,立刻就有人提到临湖县的事情,然后就有人开始参张知府。 有人说张知府身为知府却杀知县,这不合规矩,需要严惩。 有人说张知府私自调动厢军,有大逆不道的嫌疑。 有人说张知府假传圣旨,欺君罔上。 …… 他们绝口不提娄家的事情,就逮着张知府的错处要求皇帝严惩张知府。 只是,这波人说完,吕庆喜的人就跳出来,参晋王纵容舅舅横行乡里,说晋王利用娄家敛财,残害百姓。 接着,又有一些哪边都不靠,单纯觉得张知府可怜,或者干脆是张知府好友的官员,走出来为张知府求情,说张知府是一时冲动。 整个朝堂乱成一团,跟菜市场没什么两样,有些人争辩着争辩着,声音还越来越大 皇帝听得好笑,制止了这些人:“诸位爱卿,等等。” 皇帝的话并不响亮,但朝中官员却都安静下来。 当今皇帝要说多有建树,那还真没有。 但他是个心软的皇帝,对百姓,对朝中官员都很好。 前头那位晋王爱享受,先皇为了皇贵妃更是干了不少糊涂事……这位皇帝呢?他没有任何奢华的喜好,日子过得极为简朴,虽然喜爱贵妃,但从没干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家唯一不满的,也就是这几年吕庆喜代替皇帝批奏折一事。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讨厌皇帝。 晋王若是上位,可不一定这么宽厚! 可就是因为晋王不宽厚,他们不敢得罪晋王,有些人还早早投靠了晋王。 皇帝道:“张志儒倒也没有假传圣旨……朕给过他一份密旨。” 朝中官员一愣。 皇帝看向吕庆喜:“老吕,是有这事吧?” 吕庆喜道:“皇上,有这事儿,这密旨还是老奴跟您讨的呢!” 皇帝道:“对,就是这样,老吕听人说江南不太平,就让张爱卿前去查探,为此,朕还特地给张爱卿写了一份密旨……” 皇帝按着吕庆喜的要求说了。 吕庆喜道:“张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为了能体察民情,甚至自愿贬官,真是我辈楷模!” 皇帝和吕庆喜几句话,就把张知府身上的罪名洗得一干二净。 朝中官员一开始是不相信的,觉得这就是皇帝想要保下张知府编的,但仔细想想……这或许是真的? 首先……张志儒得罪了吕庆喜之后,吕庆喜为什么要把他贬去禾兴府?禾兴府可是出了名的富裕! 还有就是……张志儒做事为什么会那么冲动?要知道假传圣旨是死罪!他们一开始以为张志儒这么干,是为了避免娄家人逍遥法外,但临湖县出了那么多惨案,只要那些案子传开,娄家人必死无疑! 张知府没必要急着杀人,他只要把那些书送到京城,晋王就会大义灭亲。 最后,也还是那些书。 这么多书,一下子就传开了……这些书肯定是早就写好,早就印刷好的! 总不可能是张知府杀人之后才写的吧? 所以,吕庆喜肯定早就设计好了,就是为了让晋王声名扫地! 想想吧,张志儒在临湖县大开杀戒这事情出来之后,晋王一直为娄家说话,说娄家人是无辜的,声势搞得很浩大,娄家人还装可怜跑去敲登闻鼓! 就在很多人同情他们的时候,事情反转了! 现在,京城的百姓可都厌恶着晋王,晋王就算想大义灭亲都晚了! 高,实在是高! 这绝对是吕庆喜早就设计好的计谋! 既如此……吕庆喜和皇帝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张知府就是被他们送到禾兴府去的! 所以张知府跟吕庆喜有矛盾是假的? 张知府其实是吕庆喜的人? 朝中官员震惊万分。 张知府在朝中是有些好友的,他们这些天非常担心张志儒,刚才更是帮张知府求了情,甚至做好了因此得罪晋王的准备,结果……张志儒手上真的有密旨?压根不会有事? 这老头到底有没有把他们当朋友?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跟他们说一声! 还有,张志儒是不是疯了?他竟然跟一个太监混到一起! 好吧,以张志儒一心为百姓做事,不在乎虚名的性格……这还真的不奇怪。 这些人心里闪过各种念头,已经打定主意要写信去禾兴府,骂张志儒一顿。 他们这么多天,总不能白担心一场! 至于晋王还有晋王这边的人…… 张志儒是吕庆喜的人? 张志儒这狗贼,竟然和吕庆喜串通在一起坑他们! 他看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是个小人! 他们火气很大,但无计可施。 最后,也不知道谁先开口:“皇上英明!” 于是,“皇上英明”四个字,也就响彻朝堂。 在这样的声音里,吕庆喜抬头挺胸,得意非凡。 他觉得自己这一手,实在太厉害了! 现在满朝文武,都觉得他算无遗策! 皇帝注意到吕庆喜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这样子真的挺好的,就是晋王对吕庆喜,怕是会更加仇恨。 唉…… 说起来……张志儒既然是帮他做事,是假意贬官,那他肯定不能还让张志儒继续当知府……给张志儒升个官吧。 暂时不能让张志儒进京,免得晋王背地里下手……皇帝琢磨来琢磨去,打算让张志儒当个巡抚。 禾兴府所在的江安省的巡抚已经年迈,正好可以让张志儒接替他。! 第 137 章 报喜 皇帝一开始,是不打算救张志儒的。 他知道张志儒是个好官,但他不想跟晋王起冲突。 对此,他多少有点愧疚,所以一开始才会装病。 后来看到那些书,做下要救张志儒的决定之后,他的愧疚就没了,但这时候,吕庆喜坑了张志儒一把。 皇帝很重视吕庆喜这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太监。 吕庆喜对他来说,是兄长一般的存在。 但他知道,那些读书人都看不起吕庆喜,而张志儒……他是个读书人。 之前张志儒还骂过吕庆喜! 现在被人误会跟吕庆喜是一伙的,张志儒应该会很难受,他肯定要给点补偿。 于是,皇帝大手一挥,让张志儒当了巡抚。 张志儒贬官前官职不低,以他的资历,当个巡抚绰绰有余,甚至再往上升一升,也是可以的。 朝中官员没想到张志儒竟然还能当巡抚,不免心情复杂。 江安省巡抚年迈,今年还得了病很多事情管不了……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 晋王党为了这巡抚的位置,更是上蹿下跳不知道折腾出多少事情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有五成可能会顺了晋王的意,还有五成可能,会因为吕庆喜进言,选个吕庆喜推荐的人。 虽然很多官员不愿意与吕庆喜为伍,但依然有人为了权势巴结吕庆喜,吕庆喜那边,还是有些人手的。 结果现在……竟然被张志儒捡了个便宜? 好吧,张志儒是吕庆喜的人,这次还是吕庆喜赢了。 很快就下朝了。 随着朝中官员离开皇宫,今□□堂上发生的事情,也被传开。 晋王党的人聚拢在一起,气愤不已:“吕庆喜这老贼!欺人太甚!” “张志儒……欺人太甚!” “没想到他们竟然搅和到一起了,亏我之前还想拉拢张志儒!” …… 气愤过后,他们又道:“张志儒既然喜欢跟太监混在一起,就帮他宣扬一下!” “他这人不是喜欢名声吗?我要让他声名扫地!” “给个太监当马前卒,张志儒有什么出息?” …… 骂过张志儒,他们最先要解决的,还是晋王的名声问题。 现在京城的百姓都对晋王有意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些人思来想去,却想不出能扭转晋王名声的事情。 这几年,当今圣上已经放弃了生孩子,但再早几年……他一直在努力治病,想生个儿子。 也因为这个,那时的他把晋王压得死死的,晋王压根没机会办成什么事情。 这几年他开始看重晋王,倒是给了晋王一些差事让晋王去办,但晋王能力一般,差事办得马马虎虎。 他们要怎么宣扬?宣扬什么? 总之这次,晋王党大受打击。 吕庆喜一派的官员,却来到吕庆喜府中,连连恭喜吕庆喜。 吕庆喜在自己的心腹面前,是不隐藏自己的脾气的,动不动就用方言骂晋王。 但在这些官员面前,他就比较矜持了,说话也尽量文绉绉的。 此刻,他被这些官员夸奖得都飘飘然了。 “千岁爷,您真是英明神武!” “没想到张志儒也是您的人,千岁爷您藏得真深!” “江安省乃是鱼米之乡,文人辈出,江安巡抚是我们的人,今后办事会方便许多。” “还是千岁爷有远见!” …… 吕庆喜越听越高兴。 朝中官员除了晋王党和吕党,还有很多是哪边都不靠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少不得议论几句。 “这次还是吕公公棋高一筹!” “他和张大人配合得真不错!” “是啊!张大人先杀人,挑动晋王怒火,再在晋王为着娄家做了许多事情之后公开娄家的罪行……好计谋!” “这关键不在计谋,而在皇上……皇上还是更看重吕公公。” “要不是皇上……哪有晋王什么事?” “唉……” …… 这些人聊着聊着,就想到了皇帝没继承人的事情。 要是皇帝有继承人,晋王又算得上什么? “说起这次的事情,我之前还在担心张大人,没想到啊!我白担心了!” “张大人竟然会跟吕庆喜合谋……我也没想到。” “张大人又不是迂腐的人,晋王又做得太过,他为了百姓做出此等事情不奇怪!” …… 这些人只是聊一聊,张知府认识的人,却已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中,拿了纸笔给张知府写信。 他们真要说特别生气,倒也没有。发现张知府不用死,他们其实挺高兴的。 但张志儒骗了他们,他们必须要谴责一番! 这些人奋笔疾书,写了起来! 常端正找人给酒楼刷漆,就接到了木掌柜送来的信,木掌柜在信里告诉他,说是张大人没事,还被升官了。 常端看到之后,喜出望外。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有喜事?”冯大问常端。 常端道:“是有喜事!张大人被升官了,当了巡抚!” “真的?”冯大惊喜不已。 “当然是真的,皇上他给了张大人密旨,张大人可以杀人……张大人没事了!” 两人欣喜万分,又觉得黎青执实在厉害。 他们来的时候,娄家已经先一步来了京城,在京城装可怜。 临湖县和京城离着十万八千里,京城的百姓和官员并不知道临湖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张大人也就有了误解。 吕公公虽然跟晋王有仇,但也不喜欢张大人,也不愿意帮张大人…… 是黎青执那些书,让人知道了临湖县的具体情况! 吕庆喜意识到可以借此打击晋王,也就顺水推舟,帮了张大人。 现在张大人不仅没事还升了官,真的太好了! 常端心头的大石放下,对冯大道:“老马,你替我跑一趟,请吴掌柜明天晚上来酒楼吃饭,到时候我给他露一手!” 冯大应了一声就要走。 常端连忙叫住他:“等等,你跟吴掌柜说一声,告诉他可以带沈家商队的其他人。” 常端打算留在京城,但他不可能跟临湖县那边断了往来。 他需要有人帮他捎信捎东西。 吴掌柜无疑是最合适的! 至于让吴掌柜带上商队里其他人……他这是为了帮吴掌柜做脸。 沈家商队依附于吕庆喜,他在吕庆喜这边又有点地位……他对吴掌柜客气,商队里其他人就也会看重吴掌柜。 冯大走后,常端开始琢磨明天的菜单。 酒楼还未盈利,他手上没有太多钱,要让他准备一桌鱼翅鲍鱼来宴客,那肯定是不行的。 好在他家的菜谱里,有一些用料普通但做法复杂的菜式可以撑场面。 常端准备宴客的时候,吴白川在害怕。 吴白川一直很好奇常端是怎么得到吕公公的看重的。 要知道他们商队每年都给吕公公送不少钱,但吕公公从没见过他们!常端呢?只用一天时间,他就成了吕公公的心腹,吕公公还给了他一个酒楼…… 吴白川实在好奇,就找自己船上的人问了问,问他们是否了解段晋跟马二。 这些人对段晋和马二一点不了解,说这两人几乎不离开船舱,就连吃饭,都是花钱让他们把饭菜给端过去,还不让他们进屋,而是让他们放在门口。 不过说着说着,有一个人道:“我之前无意中看到他们在看书,这两人应该是读书人。” 看书?吴白川不记得这两人有带书,他们就带了一些箱子。 正不解呢,沈家商队有人弄回来一套《沉冤录》。 他们这些掌柜的都识字,这书又很好读……大家伙儿轮着将这书看了看,还说了这几天京城发生的事情。 “晋王颠倒黑白,吕公公就印了这《沉冤录》,为临湖县的百姓说话!” “吕公公是好人啊!” “张大人也是好人,这临湖县的百姓,真的太惨了!” “就是这书……吕公公的手下,怎么将这书装订成了这个丑模样?” “这像是没装订过书的人干的。” “这书出现得也突然,之前都没影儿,突然就到处都是了!” …… 吴白川拿着这书,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跟段晋聊过天,段晋说的确实是崇城县的附近的方言没错,但那口音……段晋应该是临湖县的人! 段晋手上全是针眼,他说他是在做首饰……做首饰哪会用针?而且船上那样颠簸,做首饰?这怎么可能! 还有他手底下的人看到了书…… 吕公公拿到手的《沉冤录》,是段晋他们拿来京城的吧? 段晋是张知府的人? 不,应该说……黎青执是张知府的人? 吴白川仔细一回想,愈发肯定这件事。 张知府曾经来过崇城县,而黎青执……他把张知府惩治孙举人的事情写成了故事,之后甚至连戏文都出来了! 黎青执绝对是认识张知府的! 还有就是……来京城之前,因为临湖县的事情,他们崇城县的商人人心惶惶……当时他就从商会得到一些消息,说是黎青执跟朱前在张知府杀了严县令之后,去过一趟临湖县。 苟县令也明显对张知府很推崇,甚至在张知府杀了严县令之后,开始丈量田地。 黎青执安排这么两个人来京城,是为了救张知府? 可现在这情况……这两人把《沉冤录》带来京城的事情,会不会连累到他? 虽然他们的靠山是吕公公,可要是得罪了晋王,他们这样的小商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吴白川无比担心,脸色变得苍白,他周围的商人见了,关心询问:“老吴,你没事吧?” 吴白川道:“我没事,就是不太舒服。” “是不是天太热了?这天啊,真的是一天比一天热了!”这人拿了个大蒲扇给吴白川扇风。 吴白川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被这风一扇,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汗毛根根竖起。 这人不再扇风,皱眉问:“老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大消息!出了个大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哈哈哈哈!” 来的是带队的沈家人,也是商队里地位最高的人,众人闻言好奇地看向他:“沈掌柜,是什么消息?” 沈掌柜道:“咱们江安省的巡抚换人了,换成了吕公公的人!” “是谁?”众人立刻问。 他们这些商人,都想要个好点的巡抚,只有江安省安安稳稳的,他们才能把生意做好。 “是张大人!禾兴府的张大人!原来张大人在临湖县杀人,是得了陛下密旨的!”沈掌柜笑容满面,说了他听来的消息:“张大人一直都是吕公公的人,之前吕公公发现晋王在江南胡作非为,就假意跟张大人争执,把张大人送去禾兴府当知府,暗中调查此事,而张大人也不负吕公公所望,查出了不少事情……” 说完,沈掌柜不忘夸一下吕公公:“吕公公当真是一心为民!” 商队里其他人,也都夸奖起吕公公来。 在他们这个商队的靠山还不是吕公公的时候,他们一直都是夸别人的,当时他们的靠山吕庆喜有仇,他们还会说吕庆喜坏话。 但现在大家都改口了。 夸过一通,他们还讨论了一下张知府,不,张巡抚的为人。 张知府是个好官,不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真的挺好的。 吴白川更是连连道:“张大人真的很好,他能当巡抚太好了!” 吴白川真的高兴坏了! 他之前还在担心自己被连累,结果一转眼,张知府竟然成了张巡抚! 那按照他之前的推断……黎青执认识张知府,跟张知府关系还不错! 黎青执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而他帮黎青执办过事情,也算是搭上这根线了! 他不会因为帮了黎青执这么个小忙,就找上黎青执要什么好处,但他跟黎青执认识,将来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好歹有个人能求一求! 他以后,对黎青执的话,一定要言听计从。 黎青执可是一个农家出身,不到一年时间就跟张巡抚还有吕公公搭上了关系的人啊! 在吴白川的心里,黎青执都快无所不能了。 吴白川的好友拿着蒲扇给自己扇了扇风,愈发不解——刚才还脸色惨白的吴白川,皱眉一下子就脸色红润了? 而他们正说话,冯大来了。 冯大是来找吴白川的。 他说了常端请吴白川吃饭的事情,见商队其他人也在,顺便邀请了一下其他人。 商队的这些掌柜,就没有不愿意去的,他们笑着答应,还说会送上厚礼。 他们不知道段晋是怎么搭上吕公公的,但段晋成了吕公公的人是事实。 他们肯定要巴结好段晋。 沈家商队的掌柜加一起也就二十人,常端就摆了三桌。 他带着冯大和酒楼掌柜,提前开始准备明天的菜品。 他用的食材虽然不昂贵,做法却极为讲究,比如那猪肺……反复往猪肺里灌水清洗,将之洗成白色,再小心翼翼拆除里面所有的肺管,用鸡汤炖上一天一夜……巨大的肺叶会缩小成鸡蛋大小,八片肺叶拼成一朵花,再浇上秘制酱汁,就做成了常家菜谱里的“花开富贵”。 这样做出来的猪肺入口即化,滋味也是一绝。 常端准备一天,才准备好所有菜肴。 他请那些商人吃的是晚饭,不过这些商人都早早来了,他也就将他们请到楼上包厢入座。 双方寒暄了一段时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常端先让人上凉菜,然后又亲自去厨房准备热菜。 江安省很富裕,美食也多,这些商人走南闯北还吃过各色菜式,称得上见多识广。 但常家祖上是御厨,他做的菜,有几道是这些人从未见过的,只知道非常好吃。 常端做完菜,换了一身衣服上楼,继续跟他们喝酒说话,席间,还时不时表现出跟吴白川的亲近。 沈掌柜等人心领神会,纷纷表示以后会多照应吴白川。 宾主尽欢。 等离开酒楼,沈掌柜一脸感慨:“这京城的大酒楼真的不一样,有几道菜,我以前别说吃过了,就连听都没听过。” 其他人纷纷点头,一边夸今天菜好吃,一边羡慕吴白川有这么个同乡。 喝了点酒的吴白川脸色红润,心情极好。 他今天也算是长了见识。 那些东西沈掌柜都没吃过,不用说他了! 就说那猪肺……在崇城县,猪肝猪肠猪心比较值钱,猪肺就没人爱吃了,他吃过一回,也觉得不好吃。 但吴白川做的猪肺……那吃着根本就不像猪肺! 他运气真好,认识了黎青执。 吴白川他们吃到美食的时候,崇城县,很多人家也在享用美味的卤味。 黎青执的卤味店已经开了三四天,但这对县城的百姓来说,依然是非常新鲜,非常美味的东西。 那些有钱人家……他们第一天的时候,兴许没有买到卤味,但接下来几天,却让下人去守着,每天都买来吃。 都说这卤味非常好吃,苟县令朱前他们都在吃,他们肯定要买来尝尝,尝过之后么……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要多买几次! 至于普通百姓……家里有点钱的,会买点卤肉,或者卤鸡卤鸭什么的,此外还有卤豆干、卤鸡肝、卤猪头各种东西供他们选择。 家里没什么钱的,咬咬牙也能买上一点肉,再不济卤豆干鸭肠总是买得起的,多少也能让家里人尝个味儿。 现在县城的人聊天打招呼,相互之间都会问:“你吃过绝味斋的卤味吗?” 黎青执给自己的铺子起了个名字,叫“绝味斋”。 而他这铺子名字,在短短三天内传遍了整个崇城县,就连崇城县周边村子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每个村子,都有人在新码头这边干活。 这些人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已经挣了好几个月……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舍得花钱买点好吃的回家! 而当他们把这么好吃的东西带回家,他们村子里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绝味斋。 不过聊绝味斋聊得最多的,还是庙前村的人:“那卤味方子也不知道是黎青执从哪里得来的,做出来的卤味真的太好吃了!” “绝味斋的生意特别好,黎青执肯定挣了不少钱!” “听说他的铺子里,有几十个人帮他杀鸡杀鸭!” “黎家真的是发达了!” …… 村里人羡慕不已,而等金柳树背着个大木桶回到村里,他们都围上去:“金柳树,你那边还有卤味吗?我想买一点。” “我也要买一点!” “我也要。” …… 金柳树道:“昨天跟我说好的来我这里拿卤味,其他人就没有了,现在天热东西不能放过夜,我可不敢多留!而且绝味斋那边的卤味刚做出来就被抢光,我也抢不到太多。” 村里有些人昨天就跟金柳树说好了,让他帮忙带点卤味回来,这会儿喜滋滋地上去买卤味,那些没跟金柳树说好的,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再让金柳树明天给他们带点回来了。 见最后还剩了一点,有人问:“金柳树,剩下的能卖给我吗?” “不能,那是我留给家里孩子吃的。”金柳树背着木桶回家去了,而他的孩子远远看到他,就冲了过来:“爹!” 金柳树看到他们,脸上满是笑容,只觉得一天的疲惫全没了。 他没船,背不动太多卤味,挣得也就不多。 可即便如此,也比他卖饭挣得多! 他卖饭,到后来和金茉莉两个人忙一天,都只能挣六七十文,对半分他到手就三十文。 现在就不一样了,这几天他一天能挣两百文。 就是这样真的太累了……他想买船。 有船的话,他除了卤味还能卖别的东西,甚至可以像金小树那样挣钱。 累了,他还可以在船上睡一觉。 金柳树琢磨着自己的未来的时候,有船的金桑树已经决定明天就去进一些卤味,然后四处去卖了。 谁不想挣钱呢? 金柳树回村子不久,金小树也摇着船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金大江。 村里人看到金小树,都忍不住深吸几口气——金小树真的太香了!他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卤味的味道。 “小树,你前几天怎么回来那么晚?”村里人看到金小树,好奇地问。 他们中一些人没让金柳树帮着带卤味,是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想让金小树给他们带。 结果……前两天他们根本见不到金小树,也不知道金小树是多晚回来的。 “我在我姐夫铺子里帮忙,事情有点多,回来的就晚了。”金小树道。 这几天黎青执那边挺忙的,喊了他去帮忙,他也就跟着从早忙到晚。 甚至就连他爹,新码头那边的活儿干完之后,也会到黎青执的铺子帮忙。 但他们甘之如饴。 黎青执说了,以后会在县城开一家店,让金大江夫妇在县城卖卤味! 黎青执还说,绝味斋做卤味购买原材料之类的内部的活儿,全都交给常瞻管,但外面的事情,会给金小树管! 什么是外面的事情?去府城去附近县城开店,给这些店送卤味,这些就是外面的事情! 金小树之前只是个摇船的,但今后……他跟他姐一样,会成为金掌柜。 姐夫这么看重他,金小树可不得努力多干活? 跟村里人聊了几句,金小树和金大江一起回家。 金母和方锦娘点了灯等着他们,见两人回来,金母有些高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大家都已经上手,就能早点回来了,娘,明儿个你把我们的饭做上,我们回来吃。”金小树道。 “好,好。”金母连忙答应。 金小树又从背着的箩筐里拿出一个带盖的陶碗:“我给你们带了点卤味,你们尝尝。” “给锦娘吧,我不用。”金母连忙拒绝。 金小树很无奈:“娘,锦娘又吃不了那么多!你要是不吃,我就扔了。” 第 140 章 灯会 黎青执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就觉得这个世界的普通老百姓的娱乐活动有点少。这个时代的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娱乐活动对缺吃少穿的他们来说并不是必需的,但如果有一些……他们也会很开心。不说别的,就说过年的时候庙前村那边有庙会,黎大毛黎一毛他们,就开心了很多天。 黎青执说“美食节”苟县令没理解,但黎青执说起庙会……苟县令立刻就理解了! “让老百姓还有店家来摆摊没问题,但这灯笼……灯笼价格可不便宜。”苟县令皱眉。 黎青执道:“大人,我们可以自己买点材料,雇人来做灯笼,这样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我们只要做一些普通灯笼挂起来照明即可,至于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灯笼……大人,新码头那边已经有不少店铺了,您可以让那些店铺掌柜用漂亮的灯笼装点各自的铺子,到时候选出装点得最好看的十个铺子,您亲自给他们写匾额。” 普通灯笼雇些百姓来做的话,花不了几个钱,至于让那些商铺各自装点他们的铺子…… 苟县令只要帮忙写匾额就行,这就是无本生意! 苟县令越想越觉得可行,跟黎青执商量起来,黎青执也就给苟县令出了一些主意,比如那些摊位如何安排之类。 “那些摊位是不是还能收租?”苟县令问。 “可以收,但还是少收点为好,不如每日一交,他们交的钱,拿来请人清扫场地维持秩序。”黎青执道。 这租金要是收高了,容易没人来摆摊。 苟县令连连点头,又让人把自己的两个师爷叫来,一同探讨。 黎青执和金小叶来的时候也就八点多,结果这一聊就聊到了午时,差不多十一点。 苟夫人受不了,亲自派人来催,让他们去吃饭。 如今天亮得早,这时候的人又不熬夜起得一个比一个早……苟县令一家早上五点多起床,六点多就吃了早饭,这会儿早就饿了! 黎青执也饿,不过苟县令跟他聊天的时候让人上了茶点……他已经吃了两盘了。 黎青执跟着苟县令一起来到吃饭的地方。 苟县令家吃饭的屋子挺大的,他家人少,平常这里估计也就放一张八仙桌,但今天放了两张,中间门还拿屏风隔开。 金小叶带着黎大毛黎一毛,跟苟夫人以及苟夫人的两个女儿一起吃饭。 黎青执则跟苟县令、两个师爷还有苟英一起吃饭。 苟英老大不乐意,他不想跟他爹一起吃饭,想跟他娘一起吃! 可惜他娘说他已经大了,不让他去那桌…… 苟英年纪小,想法都露在脸上,苟县令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乐意,也就有点不高兴。 关注了一下这对父子的黎青执:“……”还没吃呢,这两人就相互看不顺眼了! 吃饭的时候,桌上有绝味斋的卤猪耳朵、卤鸭还有卤鸡,另外还有几样做法跟崇城县这边不太一样的菜。 比如那鱼……崇城县这边吃鱼吃清蒸的居多, 也有红烧和糖醋的, 还有人做汤,但几乎没有人炖鱼。 这炖鱼足有一大锅,里面不止有鱼还有猪肉和几样蔬菜,看着浓油赤酱……黎青执穿来这么久,就没见过有人这样吃鱼。 不过苟县令明显很喜欢,还推荐黎青执尝尝:“贤侄,你尝尝这炖鱼,味道非常好!你们这边做的鱼我吃着觉得太清淡了,之前去酒楼吃鱼头豆腐汤,汤虽然鲜美,鱼肉却没什么味道……” 苟英插嘴:“我还看到有人把鱼放水里煮一下,然后蘸醋吃!我头一次见有人这样吃鱼,一定很难吃!你们这里的人的口味真奇怪!” 黎青执:“……”庙前村很多人这样吃鱼,也不一定蘸醋,可能会蘸酱油。 对了,也不一定是把鱼放水里煮熟,可能会直接蒸熟。 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不怕腥味,他就更不用说了,他什么味道都能接受。 “苟英!”苟县令皱眉看向儿子,觉得儿子说“难吃”有点没礼貌。 黎青执是本地人!他儿子哪能随意说人家这边的菜难吃? 苟英有点委屈,不知道苟县令为啥要训自己。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苟县令开始了惯常的说儿子,说了一会儿之后,还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苟英一开始没反应,但苟县令说多了,他却忍不住了:“你什么时候惯过我了?” 苟县令没想到苟英还敢反驳,他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当场就要生气…… “大人,我看小公子聪明伶俐,您也别对他太严格了。”黎青执道。 “他哪里聪明了?整日不学好,你们也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夸他……” 苟县令的语速太快了,黎青执都没能阻拦,然后……苟英摔筷子走了。 黎青执没觉得苟英这行为有问题,是苟县令先不依不饶先不停地说他不好的! 但很明显,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苟英不听长辈的话,有点过分。 苟县令就特别生气:“这臭小子!” 要不是有客人在,苟县令肯定要追出去跟儿子来一场我追你逃。 不过现在……苟县令压抑住怒火,继续跟黎青执吃饭,但他言语间门,却少不得对儿子多有抱怨。 两个师爷还在旁边应和,觉得惯子如杀子。 黎青执:“……” 吃过饭,两个师爷离开了,黎青执则继续跟苟县令商量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说着说着,苟县令又提到了儿子苟英,言语间门恨铁不成钢。 黎青执道:“大人,你方法用错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您越是训斥他,他越是不听您的,想跟您作对。” “对!就是这样!” “要是您顺着他,他也就听话了。”黎青执道。 “我一个当爹的,还要顺着他?” 黎青执无奈:“大人,您至少不要再训斥他。” 苟县令皱眉:“我要是不管他,他指不定就翻了天了!” “可您管他,他也没变好,”黎青执问苟县令,“大人,他要不是您的儿子,而是您亲戚的儿子,您会在别人面前说他不好吗?” 那当然不会……苟县令沉默。 “大人,要是您跟人一起吃饭,有人一直说您不好,您会不会生气?” 那肯定要生气!苟县令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了:“可我是他爹,他那是什么态度……” “大人您要是不想您的孩子跟您生分,还是别整天训他了。”黎青执道。 苟县令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黎青执:“贤侄,你主意多……你有没有法子,让我这儿子好好读书听话一点?” 黎青执道:“大人,您把他送去李秀才那里读书吧。” “我亲自盯着他他都不好好读书……”苟县令觉得自己的学问比李秀才好多了。 黎青执道:“大人,他这是跟您作对呢!” 苟县令想了想,就道:“明儿个我就让他娘送他去李秀才那里……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黎青执道:“大人,新码头那边有不少事情要做,您让他放了学去那边帮忙?” 黎青执觉得他们这对父子,少碰面就是最好的。 此外……苟英这个年纪的少年,精力最是充沛,让他整天读书他肯定烦,白天读书晚上去帮忙,他应该会开心点,也没心思东想西想跟亲爹吵架。 “他能帮什么忙啊!”苟县令一脸不信任。 黎青执:“……” 黎青执劝了劝苟县令,苟县令总算答应不再说自己儿子不好,也答应了让自己儿子去新码头那边帮忙。 想到之前那两个师爷竟然附和苟县令的话去说苟英……黎青执又道:“大人,我最近正好要去李秀才那边读书,傍晚又打算去码头那边……让我带着小少爷吧。” 他不带着苟英的时候,也要让苟英跟着朱前才行。 至少朱前不会当着苟英的面说苟英不好! 黎青执在苟县令这里待了很久,才带着金小叶他们离开。 离开苟府,黎青执就问金小叶:“苟夫人为人如何?今天有没有遇到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金小叶道:“苟夫人人挺好,不过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金小叶今天跟苟夫人一起听戏,一起聊天,并没有受到冷待。 但两人语言不怎么相通,聊着挺累的。 而且……虽然苟夫人态度不错,但苟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比如给他们端点心过来,那婆子非要说一句:“这点心你一定没吃过。” 后来她跟苟夫人聊天,那婆子也插了几句,说的都是让她不舒服的话。 金小叶不蠢,她知道那个婆子看不起她。 黎青执感觉到了金小叶的情绪:“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以后就别相处了。” 以后他跟苟县令接触就行,苟夫人那边敬而远之就行。 他又不靠苟县令吃饭! “其实也没什么,苟夫人还是挺好的,是她身边的人捧高踩低。” 金小叶道。 黎青执笑了笑:“下人不好,主子肯定也有问题。” 苟府。 金小叶离开后,苟夫人就看向自己的奶娘:“杨妈妈,你今天怎么能那么跟黎夫人说话?” “夫人,我也没说什么,”杨妈妈道,“我的夫人啊!你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有的,这个黎夫人我去打听过,先不说她相公现在连秀才都不是,就说她……之前她还抛头露面撑过船呢!老爷让你好好招待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苟夫人的家世比苟县令还要好一些。 而这个杨妈妈是苟夫人的奶娘,她连苟家都不怎么看得上,不要说黎青执和金小叶了。 苟夫人没说话,杨妈妈就继续说起来:“老爷那么看中黎青执,就是因为他会奉承人吧!听说那几本夸老爷的书都是他写的,一点文人的风骨都没有。” 苟夫人默默听了一会儿,最后道:“杨妈妈,以后黎夫人再来,你可不能还像今天这样说话。” 杨妈妈答应了,但没听进去。 毕竟今天她对金小叶不那么客气,都没有受到丝毫惩罚。 主仆两个刚说完话,苟县令就来了,让苟夫人明日把苟英送去李秀才那里读书。 苟夫人问:“相公你不教英儿了?” 苟县令道:“我事务繁忙实在没空,还是让他去学堂读书比较好。” 苟县令这也是真话,之前说是他教苟英读书,但他哪里有空?就只布置了课业让苟英做,苟英还不做。 苟夫人低声道:“教个孩子,也不费什么工夫。” 苟县令道:“那也要他听我的!” 苟夫人不说话了,但等苟县令离开,她却红了眼眶。 杨妈妈道:“小姐你真是命苦,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被老太爷老太太养坏就算了,老爷还不肯管。” 苟夫人默默垂泪,也觉得自己命苦。 唯一的儿子不仅被她公婆养得跟她不亲近,还不得她丈夫的喜爱。 她丈夫是个进士,由他来教苟英读书,肯定比让苟英跟着一个秀才读书来得好。 结果她丈夫不愿意教。 说什么事务繁忙……一个县令,又能忙到哪里去? 也是苟英不听话!她在来的路上想管教这孩子,就没能管教成。 杨妈妈又说起来:“夫人,您年纪还不大,跟老爷多亲近,再生个孩子吧,免得老爷找别人生儿子。” 苟夫人闻言重整旗鼓,打算努力一把。 黎青执对苟夫人那边的情况不太了解,第一天,他带着三个儿子,去李秀才那边读书。 他们家现在有点热闹,相比之下,还是李秀才这边读书的氛围更好。 他还可以在这边看看李秀才找来的书籍资料, 跟李秀才交流交流学问什么的。 他虽然靠着异能学得很快, 但还有一些不足之处。 黎青执在李秀才这边读了一个时辰的书,苟英就被他母亲送来了。 苟英的脸色不太好看。 按照他娘的说法,是他爹觉得他顽劣愚钝,不想教他,才会让他来这么个破学堂读书! 苟英对李秀才的学堂,那可太不满了! 不说别的,就说这里的学生人数……一般私塾先生,收十来个学生已经很多了,这里呢?这里有这么多人! “苟英。”黎青执在苟夫人离开后,出去跟苟英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苟英不解地看着黎青执。 黎青执不仅给他送“话本”,他爹说他的时候还不附和……他对黎青执印象挺好的。 按照他爹的说法,黎青执很厉害,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黎青执是这里的先生? “我在这里读书。”黎青执笑道。 “你在这里读书?”苟英很吃惊。 “李秀才学问很好,我一直跟着他读书,”黎青执道,“昨天县令大人跟我说,他自己年少时是怎么读书的,又读了些什么全都忘了,不知道要怎么教你,我就让他送你来这里读书。” “你说的是真的?我爹觉得他不会教?”苟英有点吃惊,这跟他娘说的不一样啊! “县令大人应该去教举人,之前他教我的东西就太深奥了,考秀才根本用不上。”黎青执笑着跟苟英说话。 “你也这么觉得?”苟英有点惊喜,他就觉得他爹讲的东西他听不懂! 黎青执看苟英表情,就知道苟英是怎么想的,当下举了几个例子,表示苟县令讲得多么深奥。 朱寻淼之前听苟县令讲课的时候记了笔记,那笔记,他还借给了包括徐启飞在内的同窗誊抄。 徐启飞听到黎青执的话,就将那笔记拿出来:“对,苟县令讲的这些,我们要研究很久才能研究明白。” 苟英刚来学堂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但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好转,当下就跟黎青执徐启飞等人聊起来。 学堂里的人知道苟英是苟县令的儿子,他们喜欢苟县令,自然也对苟英很客气,双方聊得很快乐。 最让苟英快乐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学问,比学堂里那些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同窗要好! 其实,苟英的祖父虽然疼爱苟英,但并没有放纵苟英,一直都有让苟英读书。 苟英确实爱玩,学得不怎么样,字也写得一般般……但他还小,才十三岁。 他的学问在同龄人里,其实算不错的。 苟县令觉得他学问差,主要还是因为苟县令是个学霸。 类似清华毕业的父亲,看初中儿子做数学题,发现自己看一眼就会做的题目儿子竟然不会,一下子就生气了。 但对这个孩子来说……他没学过,不会很正常。 来了李秀才良莠不齐的学堂……苟英这种书香门第出来的,理所当然甩同龄人一大截! 有些老师信奉严师出高徒,对学生要求很高,他们还像苟县令一样,受不了自己的子女或者学生不听话。 但李秀才不是这样的人。 他生了太多孩子,这些孩子还没一个有本事考上秀才……他早就学会了不强求。 他还爱财!他不至于对家里没钱的学生不好,但绝对会偏爱多给钱的学生。 苟英是苟县令的儿子,苟夫人送他来的时候,还多送了束脩…… 虽然苟夫人让李秀才严格管教……但李秀才是不会这么干的。 严格管教之后,孩子在他这里待得不开心,以后还能乐意来? 李秀才对着苟英就是一通夸! 苟英在李秀才的学堂里,过得很快乐。 这里的学生多少会点官话,能跟他说话聊天,跟他一起讨论那几本写他爹的书。 徐启飞还送了他一本朱前的自传,说是特别好看。 嗯,他抽空看了几眼,确实好看。 至于读书……李秀才看过苟英的进度,发现自己儿子能给苟英讲,就让自己的一个儿子专门给苟英讲课。 李秀才的儿子连秀才都不是,自然一点架子都没有,他给苟英讲课的时候特别认真,讲着讲着遇到自己没把握的,还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问问我爹!” 苟英:“……” 苟英觉得自己稍微努力点,就能超过这个给他讲课的人! 至于苟英的字……他们学堂里有黎青执最近写的文章,也有黎青执以前写的狗爬字。 “黎兄以前的字可丑了,都是一点点练出来的!” “我一直在努力,希望哪天我的字能写得跟他一样好!” “我也是!我的字也不好看,正在努力练。” …… 苟英:“……”练,必须练! 黎青执这天一直在学堂里读书,期间门去看了苟英几次,发现了苟英的变化。 他有点庆幸,庆幸这个时候没有手机。 苟英在崇城县语言不太通,又不能玩手机……他平日里挺无聊的,自然也就愿意学习。 不过小孩子也不能整天学,那样容易厌学。 学堂放学挺早的,放学的时候,黎青执找到苟英:“苟英,县令大人让我带着你去我家吃晚饭,再带你去新码头那边玩。” “玩?我爹跟说我,我去了那边要多干活,还要向你学习。”苟英说到后面,不乐意地撇撇嘴——谁想干活啊! 黎青执道:“说是干活,主要是去玩,走吧。” 苟英一下子高兴了,跟着黎青执就走。 时间门还早,他们先去金叶绣坊吃晚饭。 卤味店一大早就开始做卤味,但只做到半下午,之后,常瞻会回到金叶绣坊陪常翠,顺便做晚饭。 常瞻的父亲不打算把常家菜谱给他,但平常做菜的时候并不会避着他,后来他哥出事,更是将菜谱给了他。 再加上常瞻有天赋……他做的菜特别好吃! 苟英对崇城县的吃食敬谢不敏,觉得崇城县没几样好吃的东西,但当他来到金叶绣坊,看到常瞻做的菜……这些菜看起来就很好吃! 等尝过,苟英更是喜欢得不行。 其中最让苟英喜欢的,是那盆爆炒的鸡肉,这鸡肉的滋味绝了,让他吃了还想吃。 就是吃多了嘴里有点,嗯……疼? 黎青执买回来的辣椒粉很少,再加上他发现崇城县的人对辣椒接受程度不高,就没急着开发新口味的卤味,而是在自家做菜的时候,偶尔放点。 大部分时候,他们家吃的都是不辣的菜,今天也是赶巧了,常瞻觉得炒鸡肉放点辣椒粉会更好吃,于是稍稍放了点。 苟英吃得头也不抬。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苟英狼吞虎咽吃完了一碗饭,有点不好意思。 他祖父祖母见他吃得香就开心,但他爹娘觉得他吃饭速度太快是没有吃相。 他这段时间门在家吃饭,都小心翼翼的。 但今天……这鸡肉太好吃了,还下饭,他吃得有点快! 苟英看了看周围人,怕他们用吃惊的表情看他,然后就发现周围人吃得都挺快……黎青执就又去盛了一碗饭,还把鸡肉里不多的汤往自己碗里倒。 苟英:“!!!” 他也要汤!可不能让黎青执给抢光了! 苟英也去盛了一碗饭,学着黎青执往饭里拌了点汤。 他吃饭的速度可是很快的!黎青执肯定比不上他! 好吧,是他比不上黎青执。 甚至就连他对面的金小叶,吃得也跟他一样快一样多! 平常人吃饭用的小碗,苟英能吃四碗,但他娘只能吃半碗……每次他吃饭,他娘都用震惊的目光看他,让他不好意思多吃。 但在这里……这里的人吃饭用的大碗,一碗顶他家两碗! 而金小叶吃了两大碗! 黎青执就更不用说了……黎青执吃了四碗之后,还开始啃锅巴! 还有就是那些女工,那些女工拿来盛饭的陶碗更大,应该叫陶盆,她们会盛很多饭,再放进去菜,然后全部吃光。 苟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饭量有点小。 黎青执最近在锻炼身体,因此吃过饭,他走路去新码头那边。 苟英一点不在意,还来回跑。 黎青执问了几句,得知苟英在老家的时候,除了读书就是爬树蹴鞠……这孩子运动量不小,怪不得长这么高,可惜到了这边之后一直被迫憋着。 苟县令在新码头这边办的,被称之为“灯会” 。 新码头这边大片空地被规划了一下,到时候老百姓只要一天交十文钱,就能租一个摊位,先到先得。 而现在,准备工作正在进行,一个还空着的铺子里,一群人正在做灯笼。这些做灯笼的, 不是孩子就是女人老人, 一个个看着就面黄肌瘦……黎青执看向朱前。 朱前道:“苟县令丈量土地的时候,发现很多人没有土地,找人做灯笼的时候,就主要找这些人里的老弱孩子,不过也请了些有经验的人。” 此时的灯笼都是用竹子做的,黎青执看了看,发现有几个一看就做惯了灯笼,活儿干得非常熟练的工匠在劈竹子,做一些复杂步骤。 那些老弱孩子,则在做一些简单的步骤,明显动作生疏。 这些人也不止做灯笼,还有人被安排了去建茅房或者打扫码头。 苟县令这样的安排真的很好,他现在,确确实实是一个好官。 黎青执看向跃跃欲试的苟英:“你要不要试试去做灯笼?” “我可以?”苟英问。 “当然可以。”黎青执让苟英跟着去做灯笼。 苟英以前从没做过灯笼,他学着别人做起来,做得还挺认真,就是做出来的灯笼不太好看。 但那些孩子做的灯笼比他还丑! 而且这灯笼又不是拿来卖的,就是在外面挂一挂,丑就丑吧! 黎青执看了一会儿,对苟英道:“苟英,你愿意在灯笼上写字吗?” “写字?”苟英不安:“我的字丑。” “这灯笼也不好看啊,而且也不用你写多好,在上面写个‘平安’就行。”黎青执道。 苟英也不反对,认真地写起来…… 中间门需要搬竹子什么的,他也去帮忙了,劲头还挺足。 这孩子不是挺好的吗? 新码头这边工作比较多,现在夏天天还热……很多工作就留到了晚上做。 天都黑了,大家还点了油灯在干活。 黎青执一直到很晚,才让人送苟英回家,还对苟英道:“苟英,你明天要是带上衣服,可以在这边游泳洗澡。” 很多男人忙完直接就下河洗澡了,苟英似乎很羡慕。 苟英问:“水里不会有蛇吧?” “不会。”黎青执道。 蛇见了人是怕的,没什么人走动草丛里会有蛇,但这边一群人下河洗澡的地方,啥也没有。 “我明天带衣服来。”苟英道。 黎青执又道:“你别跟你爹娘说你要下河洗澡,就说你是在这边澡堂洗的。”新码头这边有个澡堂,那里能洗澡。 冬天的时候,崇城县的一些人会去澡堂洗澡,开澡堂能挣钱。 “好。”苟英道。 苟英这天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没遇上自己爹娘,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而他接下来几天,过得跟这天差不多。 好吧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让自己娘中午不要送饭了,他跟着黎青执,去黎青执家吃饭。 常瞻中午是不做饭的,但黎青执家有卤味吃! 当然,苟英跟着黎青执到他家吃饭,主要是为了他家这个吃饭的氛围。 在周围人的衬托下,他吃饭的样子竟然是文雅的,王姐就夸了他很多次,说他吃饭的时候看着贵气,跟他们不一样。 苟英特别开心。 时间门眨眼就过去了几天,苟县令终于有空,去李秀才那边看儿子。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儿子正认真读书。 他没去打扰,找李秀才问了问自己儿子的情况。 “大人,小公子读书很用功,都不用督促,就每日勤奋练字,学习也努力……” 李秀才夸个不停。 苟县令怀疑李秀才说的不是他儿子! 但李秀才拿出来一些他儿子写的功课……上面的字写得非常认真,跟以前写给他看的比,好了不少! “小公子的文章做得也好……” “他做的这文章也能叫好?” “他做的文章不好?”李秀才反问。 李秀才跟黎青执打听过苟英的情况,黎青执全都说了。 李秀才教了那么多学生,自然知道苟县令和苟英的问题…… 他当场叫了几个学生来他这边,拿出那几个学生的文章给他们讲。 这些学生都跟苟英差不多年纪,但写的文章远不如苟英。 苟县令有点茫然。 “大人,您十一三岁的时候,做的文章是如何的?大人您考中了进士,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文章一定写得非常好,时常受到夸奖……”李秀才笑着开口。 其实并没有,苟县令年少时,没少被批评。 苟县令默默地来,又默默离开,然后去了新码头那边。 到了新码头那边一问,朱前也不停地夸苟英。 朱前以前没少听苟县令抱怨儿子,还曾亲眼看到苟县令跟苟英上演全武行。 他一直觉得苟英是个特别顽劣的人,还有点担心苟英来了新码头这边会闹事。 结果苟英在这边适应得非常好,大忙帮不上,小忙帮了不少。 最让朱前开心的,是苟英一口一个“朱叔”,对他特别尊敬。 嗯,据说是因为看了他的自传。 朱前对苟英的印象,一下子就变好了,还道:“大人,小公子特别乖巧,您之前怎么总说他顽皮?” 苟县令:“……”他以前说的是顽皮吗?他说的一直是顽劣! 不过今天晚上,他要亲自看看自己儿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天晚上,苟县令来新码头这边的时候,苟英正在帮人挂灯笼。 他特别熟练地爬上爬下,三两下就能挂好一个灯笼,别人跟他说话,他就笑呵呵地回答。 一些铺子已经开张了,那些铺子的掌柜知道苟英的身份,就拿了吃食送给苟英。 苟英也不吃,全分给了那些跟着他干活的脏兮兮的小孩子。 苟英其实是在金叶绣坊吃太饱吃不下。 但苟县令看到这一幕,却感动了。 他儿子……似乎真的很好?苟县令对儿子改观的时候,苟英对苟县令也有点敬佩。 主要……他身边的人都在说苟县令好。 他之前看了黎青执写的书,就觉得自己爹挺好的,但后来两人又吵起来,那点孺慕就没了,可现在这不是没见着面,没吵架吗? 他爹好像还挺好的? 于是,苟县令朝着苟英走过去的时候,苟英笑着叫了一声:“爹!” 高高大大的儿子笑着叫爹,苟县令能不开心?他笑着问苟英累不累…… 两人突然就父慈子孝了。 不过苟县令一开心,就想跟苟英讲点道理……黎青执发现之后,立刻把苟县令带走了:“大人,明天就要办灯会了,有点事情要跟您说一说……” 新码头这边为举办灯会的事情准备了好几天。 这年头新鲜事儿又比较少,再加上大夏天的大家都喜欢纳凉聊天…… 崇城县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新码头这边要办灯会的事情。 甚至灯会还没办,就已经有人来看过了,然后心心念念等着灯会开办。 黎大毛黎一毛,就对灯会无比期待。 黎青执这天回到家,笑着给两个孩子许诺:“灯会要办好多天,爹到时候天天带你们去。” “好!”黎大毛黎一毛开心极了。 “那你们来亲亲爹。”黎青执让两个孩子来亲他,等亲完,还道:“灯会这几天,爹每天给你们一人十文钱的零花,你们可以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黎青执现在不缺钱,完全可以多给点,不给主要是担心两个孩子买一堆吃的,吃坏肚子。 虽然他能帮忙治疗,但没必要,不是吗? 黎大毛黎一毛欢呼起来。 黎老根羡慕极了:“阿青啊,我亲亲你,有没有零花钱?” 黎青执:“……爹,我会给你零花钱,亲就不用了。” 他虽然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但对接触对象还是有点要求的。! 第 141 章 回来 黎青执和金小叶,平日里每天给黎老根五文钱的零花钱。 这钱不多, 但也不少了,足够黎老根去茶馆喝一壶茶,再吃上一碗面条或者两个包子。 要是黎老根在家里吃早饭, 还能省下一些钱。 不过黎老根自从来了县城,有了花钱的地方,就成了个日光……这些钱在他口袋里是过不了夜的。 有时候黎青执或者金小叶让他帮忙买东西,多给他几文钱,这钱他也能马上花掉。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黎青执一直没给他涨零花钱。 不过要去灯会玩的话……黎青执道:“爹,灯会这几天,我每天多给你十文钱,一天给你十五文。” “好!”黎老根喜出望外,然后道:“阿青,这十五文你分两次给我吧,早上给我五文,晚上出门的时候,再给我十文。” 黎老根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要是黎青执把钱一次给他,他指不定上午就花光了。 “好。”黎青执答应,又跟赵小豆说,也给他十文钱的零花钱。 金小叶道:“到时候那些庙前村的女工,我也给她们一天十文钱的零花钱。” 金小叶一直没给这些女工发过工钱,但给过几次几十文的零花钱。 不过她在这些女工身上,也没少花钱就是了。不久前,她就买了布料和蚕丝回来给这些女工,让她们给自己做新被子。 等天冷了,她还要买布料买蚕丝让这些女工给自己做棉袄。 这些可都不便宜。 脸盆什么的,她也都给买了,现在这些女工手上已经有了不少家当,乡下姑娘的嫁妆都没有这么多。 “对,给她们一些钱,让她们也去买点东西。”黎青执很赞同。 他们一家商量明天要去看灯会的事情,崇城县很多人家,也都在说这事儿。 庙前村的人,对这灯会就很期待。 “听说那灯会比庙会还热闹。” “我哥昨天去看了,那里搭了戏台子呢!到时候还会唱戏!” “我一定要去看看。” “我们全家都要去。” …… 庙前村河埠头,大家伙儿约好了,明天要一起去看灯会,然后他们就看到金柳树坐着金桑树的船回来了。 绝味斋的卤味不便宜,现在村里人已经不怎么跟金柳树买了,只有一个媳妇儿刚生了孩子的男人,跟金柳树买了两个卤蛋。 大热的天坐月子很不舒服,他媳妇儿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也就这卤蛋能让她开开胃。 “金柳树,明天的灯会你去吗?”村里人问。 金柳树道:“肯定去啊!到时候我去摆摊卖卤豆干卤蛋!” “那还真挺好的,肯定有很多人买。” “我听说很多人会去摆摊。” “摊子多点才好呢,可以逛一逛!” …… 大家正说着,金小树回来了。 众人又问金小树去不去摆摊。 金小树道:“我不去,明儿个我有事,要去一趟府城。” 之前他们去府城的时候,就看了几个铺子,金小树明天过去,会租下其中一个。 等方绣娘把铺子打扫干净,请木匠做个柜台,再做个匾额,府城的“绝味斋”就可以开张了。 崇城县这边,他更是已经租好铺子,柜台也已经做好。 等过几天,他爹他娘就可以在城里开铺子了。 金小树已经琢磨着要在新码头那边买一块地盖房子,或者在城里买个房子住了,那样会方便一点。 “小树,府城是什么样子的?”村里人好奇地问。 他们真的很羡慕金小树,以前金小树就是个普通孩子,可现在呢? 他买了船,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儿,有了孩子……他还去过府城! 金小树挑拣着说了点在府城的见闻,而村里人听得津津有味的。 村里人都这么期待灯会,城里人就更不用说了。 相比于村里人,城里人手上还是有点钱的。 他们现在已经准备好钱,就等着明天去花了! 方家的左邻右舍,就说着这事儿:“听说新码头那边,已经挂满了灯笼。” “是的,挂满了,那些灯笼上的字,还是苟县令家的小公子写的,去摸一摸能得到福气!” “那些都是普通灯笼,要说好看,那些那些铺子做的灯笼好看!瓷器铺就做了个特别大的莲花灯笼放屋顶上。” …… 这些话,方母和方子荐都听到了。 要是以前,这样的热闹方母肯定会去看看,方子荐也会去。 那时候他们手上有钱,还能买些吃的喝的用的。 可现在…… 方母和方子荐面面相觑,表情都有点阴郁。 方绣娘没出事的时候,虽然方子荐不能再读书,为了把方子荐赎出来他们家的钱还花了个精光,但他们家的日子是过得下去的。 方绣娘能挣钱。 她不止能挣钱,还能包揽家务。 可现在方绣娘没了。 更可恨的时候,方绣娘跳河之前,还去领了她的工钱! 也因此,在方绣娘出事后,方母和方子荐不仅被人指指点点,还没钱花了! 方母的绣活,一直都是比不上两个女儿的,再加上有两个女儿帮忙赚钱……她以前其实不怎么做绣活。 她一直跟方子荐说她含辛茹苦养大了方子荐,可实际上,方子荐是两个姐姐在养。 现在方锦娘嫁人方绣娘没了……他们家差点吃不上饭。 幸好方子荐的那些书值钱……方母拿出去卖掉,倒也能维持生计。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娘,我们搬走吧。”方子荐对方母道。 他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一出去就被指指点点,他受不了。 方母道:“我们手上没钱,又能去哪里?本来说好了让你二姐给人当妾,人家就给你个差事,可现在你二姐没了……” “娘,我有本事,肯定能找到差事!”方子荐道。 “哪那么容易啊!去了外地,租房子什么的处处要钱……” “在这里难道就不要钱了?娘,我是肯定要走的,你要是不走,就在这里待着吧!”方子荐狠了心。 方母顿时怕了:“娘走,娘跟你一起走。” 方母不想去外地,毕竟她从没出去过。 而且她好歹是有点生活经验的……她知道去了外地,他们的日子不一定能过好。 但方子荐一心想走……那就走吧,她儿子这么聪明,肯定有法子养活他们娘俩。 两人开始合计着要把家里的东西卖掉,拿了钱走人。 接下来县城要办灯会,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他们正好可以离开。 这个地方,方子荐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眨眼就到了第二天。 灯会是晚上,所以白天大家该干嘛干嘛,黎青执就照旧带着三个孩子去读书。 不过今天……李秀才的学堂里,学生们人心浮动。 甚至就连徐启飞,也有点心不在焉。 黎青执好奇地问了一声,徐启飞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今天要去逛灯会,屈小姐也会去。” 原来如此,少年春心浮动了! 学堂里大部分人都惦记着要去玩,但苟英不同。 他最近天天去新码头那边,对灯会而期待远不如其他人。 这会儿,他正认真读书。 不过他认真了没多久,等写完先生布置的功课,他一下子就从自己的座位上蹦了起来,对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道:“走走走,功课做完了,我们可以去玩了!” 李秀才这学堂是有个小院子的,院子里有一个花坛。 这些学生玩的游戏,就是七八个孩子待在花坛里,一个孩子待在花坛外面,然后花坛外面的这个人,要在不进入花坛的情况下,抓住花坛里的人。 花坛里的人被人抓住之后,就成了“花坛外的人”,也开始抓花坛里面的人。 这群孩子跑来跑去,每天都玩得特别开心,就是李秀才花坛里的泥被踩得特别结实,里面连根杂草都长不出来。 幸好李秀才没在里面种花,而是种了两棵枣树。 苟英玩了一段时间门,就又被叫回来读书……黎青执正好往外看,看到他正跟人挤眉弄眼,看着充满活力。 这天晚上,苟英照旧跟着黎青执去金叶绣坊吃饭。 路上,苟英说个不停:“黎哥,我觉得常哥绝对是崇城县厨艺最好的人,他做的菜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黎青执也觉得常瞻厨艺很好。 不过苟英有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因为辣椒……苟英特别喜欢吃放了辣椒的菜。 当然他也喜欢。 两人到金叶绣坊的时候,绣坊的人正准备吃饭。 常瞻今天做了好几个菜,苟英最喜欢的,是放了辣椒粉的豇豆炒肉,他端起盘子往自己碗里拨了一些,然后就开始大口扒饭。 等他们吃完,就一起往新码头那边走。 苟英每天都去李秀才那边读书,跟黎大毛他们很熟悉,黎大毛问苟英:“苟叔叔,你有零花钱吗?” 苟英道:“大毛啊,你直接喊我叔叔就行了,别叫苟叔叔。” 苟英不喜欢他爹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爹的姓氏不好听。 苟叔叔……听着像是狗叔叔! “那叔叔你有零花钱吗?” “什么是零花钱?” “就是爹娘给的,可以随便花的钱!” 苟英道:“我爹娘不给我钱,但我有可以随便花的钱。” “你有多少?你知道吗?我爹今天给了我十文!”黎大毛有点自豪,对他们这样的小孩子来说,十文钱真的很多! 苟英:“……我有一百文!”其实吧,他来崇城县之前,他祖父给了他一百两…… 这还不算他祖父祖母以前给他的钱,他手上光是金花生就有十几个。 “好多啊!苟……叔叔你真厉害!”黎大毛崇拜地看着苟英。 黎二毛也不停点头。 苟英得意极了。 黎青执他们吃好晚饭的时候,天还大亮着,他们这一路,其实是晒着太阳走的。 他们到新码头这边的时候,也就下午五点多,太阳还要过上好久才落山。 但这时候,新码头这边已经有很多人了!还已经摆了很多摊子! 反正过年那会儿庙会上有的摊子,这时候全都有。 黎青执让黎老根看牢赵小豆,自己跟金小叶看着黎大毛黎二毛,至于常翠……常瞻直接让侄女儿坐他肩膀上了。 他们就这么逛起来。 苟英吃惊极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不仅人多,这会儿摊子和铺子也多。 黎青执道:“好不容易有个灯会,大家都会出来逛逛。” 黎青执说的确实没错。 好不容易有个灯会,能来的都来了。 要不是新码头这边足够宽敞,还有大片还没有盖好房子的空地,都挤不下这么多人! 苟县令是请了戏班子来唱戏的,不过就现在这种情况……戏班子唱了什么,没几个人能听到。 这年头又没有扩音设备! 但大家一点不在意,能看到有人在台上,他们就已经很开心了。 “真热闹啊!” “这么多人啊!” “好多吃的!” …… 金叶绣坊那些庙前村来的女工开心得不行,她们年纪都不小了,金小叶没有拘束着她们,她们就三三两两出去买东西。 说起来,灯会办这么热闹,黎青执一度有点担心,怕有人贩子在灯会上浑水摸鱼,不过仔细一想…… 这时候扔孩子卖孩子的人都不少,人贩子一般不会在这种人多的地方抓孩子。 还有就是……这时候的人都说方言,出现一个外地人大家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让苟县令安排了衙役来维持秩序,避免发生意外。 天慢慢黑了。 安排好的点灯笼的人,爬上梯子开始点燃一个个的灯笼。 黎青执在末世前,看过不止一次的灯光秀,也去看过灯会。 他当时觉得很无聊,哪怕那些灯非常漂亮非常精致。 对当时的他来说,灯光压根就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 但这个时代,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代的夜晚,没有那么多灯。 灯光秀什么的……老百姓以前从没看到过! 当那些灯笼一个个亮起,来新码头这边看灯的老百姓惊喜极了。 “真漂亮啊!” “这些灯上都有字呢!” “听说是苟县令家的小公子写的‘平安’。” “这字真好看!” “你们快看那个屋顶上的莲花灯,好大啊!” “那边的兔子灯也好看!” …… 新码头这边的铺子为了能得到苟县令亲手写的匾额,也为了能把其他人比下去,都做了非常漂亮的灯笼,把自家铺子装点起来。 那些灯笼无疑是非常好看的,崇城县这边不怎么过元宵,压根没有元宵灯会,以至于老百姓看到那些形态各异的灯,都舍不得挪开视线。 苟县令就是这个时候,带着自己的妻子姗姗来迟。 崇城县认识他的人很多,他怕天亮的时候过来大家认出他会让他不能好好玩,干脆晚上才过来,这也就算了,他还给自己戴了个露出嘴巴的面具。 “夫人,这灯会怎么样?很漂亮吧?”苟县令得意地问自己的妻子。 他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不过来的人多,说明他这个灯会办得好! “是很漂亮。”苟夫人端庄地笑着,心里却很不舒服。 这里人太多了,大夏天的,有些人身上的味道还不好闻……她觉得很难受。 还有这灯会……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在她看来,这灯会真的普普通通。 这周围挂着的灯还非常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买来的! “夫人,今天有很多人摆摊,卖各种吃食,崇城县的人口味跟我们不太一样,但这里有些东西还是很好吃的,那麻球就很香,我买个给你尝尝?”苟县令问自己的妻子。 苟夫人道:“相公,你也知道我胃口不好……刚吃过晚饭,我哪里吃得下?” 苟夫人一点都不想吃那些摊子卖的吃食,看着就很脏! 苟县令并不知道自己夫人的想法,只道:“夫人你胃口也太差了……吃过晚饭已经很久,我都饿了。” 麻球真的很香,苟县令去买了一个。 刚来崇城县的时候,苟县令不太会说崇城县的方言,但他现在已经会说了。 他可是能在三年一次的会试中考中进士的学霸! 麻球是油炸的,还放了糖和芝麻,价格不便宜,但吃着是真香……苟县令吃得很开心。 苟夫人离他远了点,怕沾染上油污。 苟县令买了麻球之后,又问苟夫人要不要吃别的……苟夫人都拒绝了。 杨妈妈知道自家夫人烦了,对苟县令道:“大人,夫人她身体不好……这边有没有能歇歇脚的地方?” “有,朱前在前面的酒楼给我定了包厢,夫人你去休息一下吧。”苟县令道:“朱前的夫人也在那里,你正好可以跟她说说话。” 苟夫人闻言更难受了,她丈夫之前让她接待金小叶,现在又让她跟一个商人的妻子说话…… 杨妈妈没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过到底苟县令在,她什么都没有说。 苟县令带着妻女往酒楼那边走:“挂了兔子灯的,就是朱前的铺子,他属兔子,他妻子也属兔子……” 正走着,苟县令就听到有人在夸他:“县令大人弄的这灯会真好看。” “县令大人真厉害!” “县令大人的公子也很聪明伶俐!” …… 苟县令听得高兴,不自觉地挺起胸膛,可惜他的肚子比胸膛更凸出。 “夫人……”苟县令想跟自己夫人炫耀一下,但苟夫人看着不太舒服。 又想到苟夫人听不懂崇城县百姓说的话,并不知道那些百姓都说了什么……苟县令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们去的酒楼是朱前开的。 苟县令让自己夫人去跟朱前的妻子说话,但朱前是不可能把苟县令的妻子跟自己妻子安排在一起的……他给苟夫人单独安排了最好的包厢,还准备了一些苟夫人家乡的点心。 到了包厢里,苟夫人总算好受了一点。 “夫人你不舒服,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下去逛逛。”苟县令说完就要走。 “爹。”苟县令的小女儿叫了一声。 苟县令回过神,看向两个女儿:“淑云淑雨,你们要不要跟爹一起去玩?” 苟县令的小女儿立刻道:“要。” 他的大女儿没说话,但也满脸期待。 苟夫人道:“大人,你自己去玩吧,淑云淑雨到底是女孩子,还是跟我在一起比较好,等我歇一会儿,会带她们去玩的。” 苟县令听夫人这么说,就道:“那夫人你带着她们吧。”他跟这两个女儿,接触得比儿子还要少。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挺喜欢的,但确实不知道要怎么相处。 苟县令就这么走了,苟夫人更委屈:“他就这么把我扔这里了。” 杨妈妈道:“大人不懂体贴人,这也没法子……夫人您忍着点吧。” “唉……”苟夫人看着窗外的景色叹气。 这里蚊虫多,这里的人说的话她听不懂,这里的东西她吃不惯。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日跟泥腿子,跟商户混在一起……”杨妈妈低声抱怨起来。 苟夫人更忧伤了,她的两个女儿却有点不知所措,只能一边看着外面的热闹,一边吃点心。 她们其实很想尝尝之前她们爹吃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得知苟夫人来了酒楼,朱前让人送了几个精致的小灯笼过去,还想让自己夫人去跟苟夫人说说话。 可惜苟夫人并没有喊他夫人过去,他又不可能在苟夫人的不愿意的情况下让自己夫人贴上去,只能放弃了这打算。 正巧黎青执他们逛了两个多小时,已经逛累了也来到酒楼里休息,朱前就让自己夫人去跟金小叶说话了。 朱夫人养尊处优不怎么出门,性格还内向,跟金小叶截然不同。 但金小叶主动跟她说话,她还是很热情的,两人聊得还算不错。 而他们聊天的时候,黎大毛黎二毛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们太兴奋,不仅吃了很多东西还到处跑,体力早已耗尽。 “这两个孩子真可爱。”朱夫人捏了捏睡在拼起来的凳子上的黎大毛的脸。 她挺喜欢小孩子的,可惜生了三个孩子之后,就再没怀孕。 不过对这事儿,朱前挺高兴的。 朱前一直担心孩子多了家产不够分。 虽然他家很有钱,但他想自己儿子更有钱一些。 朱夫人和金小叶说话的时候,黎青执跟朱前去了隔壁包厢吃饭,顺便聊了聊在崇文书院读书的朱寻淼。 至于其他人……常翠也睡着了,常瞻就带她去了卤味铺子休息,黎老根和苟英则还在外面玩。 黎青执和朱前说了一会儿话,苟英才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朱前的女儿。 两人并不认识,也没一起玩儿,就是进酒楼的时候赶巧遇上了。 朱小姐进了自己母亲的包厢,就开始说她都吃了什么买了什么,至于一起进门的苟英,她压根没注意。 苟英也没注意到朱小姐,只是他刚进包厢,苟夫人就问:“英儿,那个跟你一同回来的小姐是谁?” 苟英满头雾水:“我哪知道。” 苟夫人又问了几句,确定苟英不认识,就让杨妈妈出去打听。 杨妈妈很快就打听出来了:“夫人,那小姑娘是朱前的女儿。” 苟夫人闻言叮嘱苟英:“英儿你要小心一点,别被那些小姑娘骗了……” 就算苟英一无是处,苟夫人也不愿意他娶个商人的女儿。 那可就太丢脸了,将来她怎么出去见人? 苟英都傻眼了,虽然这边点了很多灯笼,但天那么黑,他压根没看到人家长什么样子! 人家也没看他一眼,没跟他说话! 正值叛逆期的苟英立刻不乐意了:“娘你胡说什么呢!好好的你怎么这么想人家!” 苟英觉得他娘有点无理取闹,干脆去找黎青执了。 黎青执把他当大人,从来不会跟他念叨一大堆! 他本来就是想来找黎青执的,路上遇到他爹知道他娘也在,才会先去看他娘。 苟英来到黎青执那边,就见黎青执在吃东西。 他目瞪口呆:“你竟然还吃得下!” 之前灯会的时候,黎青执可没少买东西吃! 黎青执道:“我胃口好。” 苟英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多,但现在……他吃得那么少! 黎青执才是名副其实的饭桶! 很快,苟英就不想这事儿了,开始傻乐:“黎哥,我听到很多人说我的字写得好!” “你的字确实不错。”黎青执道,苟英认真写的时候,字还是很端正的。 苟英开心了:“黎哥,我多练练,总有一天我的字会超过你!” 黎青执:“……”那是不可能的! 苟英的字在进步,他的字也在进步,他的进步速度,还肯定比苟英快。 不过他不会打击小朋友就是了。 苟英开开心心的,另一边,苟夫人得知自己儿子去了朱前的包厢,想到前几天吃早饭的时候跟儿子说话,儿子言语间门对朱前很崇拜…… 苟夫人捂着胸口更难受了。 杨妈妈也生气:“那些个不要脸的,一心想要攀附咱们家,什么招儿都能想出来……小少爷也是傻,竟然被哄住了!” “杨妈妈,那朱前一心哄着英儿,还把他女儿叫来……我可怎么办好?”苟夫人问。 杨妈妈道:“夫人,不如……你给小少爷定一门婚事?” “我倒是想,但爹娘都发话了,英儿的婚事他们来定……” 苟夫人又觉得自己命苦了。 可实际上,她的日子过得是真的好。 她看不上小摊子上卖的吃食,但很多来逛灯会的人,真的就是逛一逛,一文钱都舍不得花。 金叶绣坊那些女工就舍不得花钱,遇到实在想吃的东西……她们几个人凑钱,买上一点,然后分着吃,尝个味儿。 苟夫人的日子,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而金叶绣坊的女工,她们还不算过得最差的。 大家伙儿都在逛庙会的时候,一个船队进入崇城县。 “老吴,可算到崇城县了!真羡慕你,今天晚上,你能回家好好睡一觉了!”沈家商队里,有人站在自己的船头,朝着吴白川喊话。 “等明天,你也就能回家了。”吴白川笑着开口。 吴白川心情很好,不单单是因为他这次进京赚了不少钱,还因为他搭上了黎青执的线。 他只要跟黎青执搞好关系,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整个商队的船,都在崇城县的码头停下。 商队是要去省城的,但今天太晚了,他们打算休息一晚上再走。 其实要不是吴白川想快点回家,他们在上个县城,就已经停下休息了。 大家正准备停船休息,突然发现情况不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码头上都没人?” “大夏天的,这个时间门不该有很多人来乘凉?” “你们看看城里那些房子,几乎都没人点灯!” “崇城县的人呢?” …… 冬天的晚上,码头这边人少是正常的。 但夏天不一样! 这么闷热的天,很多人会出来纳凉,再加上江南的城市又比较挤,巷子还特别小…… 这时节,空旷的码头上总是挤满了人,还会有摊贩叫卖东西。 今天怎么就没人? 崇城县该不会出事了吧。 吴白川担心极了,他连忙下了船,到处找人。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几个平日里在码头这边帮人搬东西赚钱的壮汉。 吴白川焦急地询问情况,其中一个壮汉道:“今天大家都去新码头那边看灯会了,这里才会没人。” 吴白川自然是知道新码头的:“人都在新码头那边?” “是啊!县城大半的人都去了!” 吴白川回到岸边,就见船队里其他人也下船了:“老吴,这崇城县怎么了?” 吴白川道:“他们说城里人都去新码头那边看灯会了。” “新码头?灯会?”这些人有点好奇。 带队的沈掌柜更是道:“我们也去看看?” “老吴,你给我们带个路吧。” “不用老吴带路,我都认识,再往前开一会儿船就是崇城县的新码头,去京城的路上我瞧见了。” 这些人说着话,都打算去新码头那边看看。 吴白川也好奇了:“我也去看看。” 于是,这支刚从京城回来的船队,就一起往新码头驶去。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新码头那边的灯光:“好多灯,还真的是灯会啊!” “这一路都在赶路,我要下去看看。” “那里应该有很多好吃的,我要去买点吃。” “我也要去买点,这一路就没吃到什么好吃的。” …… 苟县令一家来了崇城县觉得吃不惯,这商队的人去了北方,也有点吃不惯。 比如商队里有人只爱吃米饭,但去了北方,端上来给他们吃的时常是面食。 他吃是吃了,但一点都不喜欢。 船队在新码头停下。 “这码头真大!” “以后来崇城县就停这里了!” “这码头修得好。” “城里那个码头,真的太小了!” …… 船上的人评价着新码头,岸上的人却在谈论他们的船:“好多船!” “这是一个大船队吧!” “这是沈家的船队!” “沈家的船队从京城回来了?他们肯定带回来不少新鲜东西!” “我们去看看。” …… 绝味斋一直都是随大流的,他们也扎了一些灯笼装饰自家的铺子。 那会儿黎青执天天带苟英来这边,他还出了一些主意,甚至亲自动手扎了几个灯笼,扎得那叫一个好看。 不过他们虽然把铺子装点得很漂亮,但并没有开门做生意。 大晚上卖卤味怪怪的,卖别的吧,好像也没有必要。 常翠睡着了,常瞻就带着她在铺子里休息,结果正休息着,他就听铺子里的劳工说沈家的船队从京城回来了。 常瞻抱着常翠就往外走。 他哥是不是回来了?他想见他哥! 另一边,黎青执和朱前也听说了沈家船队回来的消息。 黎青执从张巡抚那边知道了一些京城的情况,但知道的并不详细,他跟朱前说了一声,起身往外走,打算去码头那边看看。 而这时,吴白川他们已经下船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漂亮的灯笼,还有……各种吃食。 他们在船上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一群人想也不想,就朝着灯会冲过去。 船队里的掌柜都挣了不少,就连那些下人或者雇来开船的人,他们走这一趟也挣了不少钱,当下开始买买买。 一些老百姓本来舍不得花钱买吃的,但看到这些人大手笔买了那么多……他们狠狠心,也开始买东西。 那些摊子的生意一下子好了很多。 吴白川买了二十块油炸臭豆腐,浇上摊主自制的甜面酱,就吃起来。 崇城县这边的甜面酱是用面粉做的,并不是很甜,还会往里加一点酱油……反正每家做的甜面酱的味道都不太一样。 臭豆腐干也是,不同人家做的臭豆腐干,味道是不一样的。 吴白川觉得他今天买的这臭豆腐干特别合他胃口,而他正吃着,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一回头看到黎青执,吴白川立刻就挂上讨好的笑容:“黎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段晋呢?”黎青执问。 吴白川道:“黎先生,段晋……不,段掌柜他得了吕公公的看重,以后会待在京城。” 黎青执一愣,吴白川这时候又道:“黎先生,段掌柜托我带回来不少东西……”! 第 142 章 策论 黎青执跟着要了二十块炸臭豆腐干,坐在吴白川身边吃。 他觉得只放甜面酱的臭豆腐干滋味不够好,要是有辣酱就好了,最好还是放了芝麻花生,特别香的那种辣酱。 这时候没有一次性餐具,大家买了吃的,要么直接拿着吃,要么就用店家的碗碟来吃,考究点的,则会自带碗碟。 黎青执和吴白川都不是讲究人,就端着店家的盘子,坐在摊子后面,店家准备的小板凳上吃。 前面是热闹喧嚣点满了灯笼的街道,背后是一望无垠的黑暗……黎青执一边吃,一边跟吴白川打听京城的事情,而吴白川并不隐瞒,用只有黎青执能听到的音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 说完,吴白川问黎青执:“黎先生,《沉冤录》……是你写的?” 黎青执并不意外吴白川能猜出来,吴白川这样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他或许胆子不大喜欢趋利避害,但绝对聪明:“是我写的。” “张巡抚知道吗?”吴白川又问。 “知道。”黎青执道。 吴白川心情大好,他就知道,黎青执肯定是张巡抚的人。 “黎先生?”常瞻抱着常翠过来。 小孩子的睡眠就是好,外面这么热闹,常翠依然睡得特别香。 “翠翠睡了啊……你快带她回家吧。”黎青执道。 常瞻看了吴白川一眼,带着常翠离开了,他很想知道自己哥哥的情况,但现在上去问情况显然不合适。 黎青执和吴白川已经吃完了臭豆腐干,就一起去吴白川的船上拿常端托吴白川带回来的东西。 常端给黎青执带的东西主要是书信,装在一个小木箱里,黎青执拎起箱子,道:“吴掌柜,多谢了。下次你去京城,我还要麻烦你给他带点东西过去。” 吴白川立刻道:“不麻烦不麻烦,黎先生你有什么要我给段掌柜带的,尽管给我。” 黎青执离开吴白川这里,拎着箱子去找金小叶。 这会儿算现代的时间,应该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大部分百姓都已经回家,灯会这边的摊子也已经收了大半——摊主的东西都卖光了! “子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黎青执看过去,就看到了李秀才。 李秀才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嗯,李秀才全家出动的话,人数真的很多。 “先生怎么还没回去?”黎青执问。一般带孩子的,都会早点回去。 李秀才道:“之前有孩子玩野了,不愿意回去,现在才肯走。”他想早点回去的,但他的孙子孙女不乐意,刚才还有人坐地上闹着不肯回去…… “先生慢走。”黎青执笑道。 李秀才的收入还是可以的,他家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黎青执注意到那些孩子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吃的玩的。 黎青执到客栈的时候,又遇上了苟县令一家。 苟县令和苟英都大包小包带着不少东西,苟夫人和苟县令的两个女儿就没拿什么东西了,也可能是让下人拿着。 打了个招呼,黎青执才去找金小叶,顺便把黎大毛黎二毛叫醒。 这两孩子挺沉的,还是让他们自己走吧。 黎大毛黎二毛被叫醒了有些不乐意,撅着嘴巴闹脾气。 黎青执见状道:“大毛二毛,爹今天走了好远的路,都走不动了,你们能不能扶着我走?” 黎青执露出虚弱模样来,黎大毛黎二毛见了,连忙道:“爹,我能!” 他们两个顾不上被叫醒的难受,起来想扶黎青执。 “大毛二毛真棒,你们牵着爹的手,跟爹一起走吧。有你们在,爹就走得动了。”黎青执道。 黎大毛黎二毛认真点头,牵着黎青执走。 金小叶看了黎青执一眼,有点佩服。 黎青执真的太有办法了,这两个孩子在黎青执手上,总是特别乖。 大晚上的,回去的路有点黑,黎大毛黎二毛不免害怕,黎青执见了,就给他们讲故事。 鬼故事是绝对不讲的,黎青执挑了个历史上半夜行军打胜仗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顺便给他们说半夜行军都要注意些什么。 两个孩子听得特别认真,完全忘记了害怕。 同样忘记害怕的,还有黎老根和赵小豆。 黎老根胆子小,赵小豆吧……他以前在家的时候听过一些鬼故事,免不了怕黑。 两人手牵手走在黎青执后面,原本比黎大毛黎二毛还害怕,现在却光顾着听故事了。 等来到县城,就有灯光了,他们回到金叶绣坊的时候,绣坊里也亮着灯——女工们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黎青执让金小叶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去洗澡睡觉,自己却是去叫了一声常瞻,让常瞻和他一起看常端送回来的书信。 得知自己哥哥没有回来,常瞻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和黎青执一起看信。 常端在信里没提他跟吕庆喜的事情,只是说了京城的情况,然后又提到他现在经营着一家酒楼。 黎青执已经从吴白川那里知道常端的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他的酒楼是吕庆喜给的。 他也知道常端为什么要留在京城。在京城开酒楼的话,常端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看过信之后,黎青执就将那些信件给了常瞻。 反正他都已经记住了。 第二天,黎青执去了李秀才那里之后,就拿出纸笔给常端写信。 他将自己知道的,跟开酒楼有关的事情全都写了下来,比如店小二的服务态度要好,服装最好可以统一,可以给客人赠送一些小零食之类。 黎青执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写下来,当然他也在上面写了,自己并没有开酒楼的经验,这些东西只是随便想的,要不要用,具体怎么用,全看常端。 写完这些,黎青执又拿出一张纸,开始写蒸馏酒的技术。张巡抚喝醉那天,黎青执就想制作点高度酒放着了,那是能消毒的好东西。 不过他一直没来得及制作,除此之外……他发现大齐,已经有蒸馏酒了。 但大齐的酿酒作坊并不知道他们是靠蒸馏在提纯酒精,只把这当作酿酒的一个步骤。 他们将酒醅放在一个大木桶里,再把木桶放在蒸锅上蒸,木桶的上方,则放上一个大铁锅,铁锅里放冷水…… 酒精七十多度就能蒸发,遇到放了冷水的铁锅又能凝结……最后就能收集到“烧酒” 。 这样制作出来的烧酒,度数不是特别高,也就二三十度的样子,而黎青执……他设计了一个简单的,铁质的蒸馏器皿,可以将二三十度的酒继续蒸馏,应该能蒸馏出五六十度的酒来。 就是这器皿不大,能蒸馏的酒应该不多……物以稀为贵,也挺好。 黎青执画了个图纸给常端,又写了一下番椒可以拿来做菜的事情。 他打算将手上一半的辣椒粉连同他写的信,一起送去京城给常端。 常端在开酒楼,应该用得上。 黎青执跟吴白川说过让吴白川帮忙带东西给常端,但吴白川要过上两三个月,才会再去京城……想了想,黎青执打算从绝味斋那边选两个劳工,让他们跟着其他船队去京城,给常端送东西。 去京城的船队并不止沈家一个,只是沈家的船队特别大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镖局会往京城送东西。 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找到近期要去京城的船。 而这事儿,他可以交给常瞻去办。 这天晚上,黎青执照旧带着黎大毛黎二毛去灯会那边。 他都答应两个孩子要天天带他们去了,可不能爽约。 不过金小叶没去,她有了个新想法,正在筹备…… 于是,黎青执就背着一袋铜钱,牵着黎大毛黎二毛后面跟着黎老根赵小豆苟英,从灯会的这头逛到那头,再从那头逛到这头,一边逛一边吃。 看到黎青执的好胃口,苟英肃然起敬。 黎青执真的太能吃了! 这天他们回家就比较早了。 黎青执照旧带着三个孩子还有黎老根走回去,苟英不想走路,就蹭朱家的船回去。 苟英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很安静,他爹娘应该已经睡了。 他也不去打扰他们,让门房给他开了门之后,就朝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去,打算洗漱一下就去睡觉。 明天还要去读书呢! 苟英对读书已经不排斥了。 李秀才对他并不严格,他在学堂里虽然要学习,但也能跟其他人一起玩,因为他懂得多以及是苟县令的儿子,那些人还都听他的! 去学堂比在家有意思多了,他喜欢去学堂! “哥。” 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响起。 苟英一愣,然后就见自己的大妹妹从一棵树后面出来:“淑云,有事吗?”苟淑云才十岁,是个比苟英矮了很多的小女孩,她仰头看苟英:“哥,你今天去灯会了?” “对,去了!” “哥,灯会好玩吗?” “好玩啊!你昨天不是去过了吗?” 苟淑云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哥,你明天能买点灯会上的东西给我吗?” “可以啊,你要什么?”苟英问。 苟淑云高兴起来:“我想要麻球、炸年糕、臭豆腐干……” 苟淑云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完又道:“哥,你一次给我带两样就行了,多了我跟淑雨吃不下。” “行!”苟英道。 苟淑云又道:“哥,你别告诉娘。” “我保证不说!”苟英拍着胸脯做保证。 苟淑云高兴极了,悄悄回了房间。 苟英等妹妹走了,琢磨起来。 明儿个除了买吃的,他还可以给两个妹妹买点玩具! 苟英其实挺喜欢两个妹妹,但他娘觉得他的两个妹妹是女孩子,平日里这不许那不让的,他根本没机会跟两个妹妹玩儿,久而久之,跟妹妹也就不熟悉了。 现在妹妹难得跟他提要求,他一定要满足。 不过他妹妹不懂,他却是知道的,家里的下人都是爹娘的眼线,今天他妹妹来找他这事儿,就肯定瞒不了他爹娘。 但他跟妹妹说话的时候周围没有别人,所以他爹娘不会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家里那么多下人,他要在他娘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妹妹送吃的不容易……但这很有挑战性,不是吗? 苟英想来想去,最后选了个最简单的。 明儿个晚上,他把吃食偷偷放妹妹窗户外面! 当然要提前跟他妹妹说一声。 苟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去跟儿子要庙会上的吃食了,她这两天很不开心。 昨天去灯会不开心,今天苟县令找她再去,她拒绝后苟县令一个人去了,她还是不开心。 那破灯会有什么好的?她丈夫怎么一心扑上面? 那灯会当然很好。 至少崇城县的百姓,就觉得灯会非常有意思。 新码头这边的空地很大,也就划出来很多摊位。 第一天,摆摊的老百姓并不多,但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摆摊的人却越来越多。 他们不一定卖吃食,还可能卖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有竹编手艺的,会在灯会上卖竹编。 小笸箩小篮子小椅子……不实用但孩子们喜欢! 当然实用的,大人喜欢的东西也都有,可以尽情挑选。 就连金小叶,都带着金叶绣坊的女工在灯会上摆了个摊子。 她们交了三份的钱,占了三个摊位,然后在摊位上卖包括头花在内的各种小玩意儿。 来逛庙会的年轻女孩很多,她们都愿意买点,金小叶她们的生意还挺好的。 这灯会,苟县令原本只打算办个四五天,但因为人太多,他打算多办几天。苟县令甚至还让朱前摆了个摊子,在摊子上卖《沉冤录》还有黎青执给他写的那些故事。当然里面还夹杂了其他一些话本,只卖这两样不太好。 黎青执他们印刷《沉冤录》速度很慢,是因为常瞻、常端还有冯大都不是熟练工。 苟县令要印这书,就简单多了! 他跟崇城县的印书作坊说了一声之后,那书坊立刻就忙活起来……在黎青执准备灯会的时候,苟县令已经印了几千套《沉冤录》。 一同印的,还有黎青执写他丈量土地的那个故事。 《沉冤录》在京城很火,但在崇城县,知道这书的人寥寥无几。 可现在,这书跟写苟县令的书摆在一起,朱前找来摆摊卖书的人还很会吆喝:“都来看啊!写尽了临湖县百姓冤屈的《沉冤录》,给你揭秘张巡抚在临湖县大开杀戒的缘由……” “京中百姓争相翻看,朝中大臣为之落泪的《沉冤录》,都来买一本吧!” “让张巡抚怒发冲冠的《沉冤录》,都来看看啊!” 虽然《沉冤录》这书知道的人很少,但崇城县的读书人,都已经知道张知府升任张巡抚的事情了。 在这样的叫卖声里,很多读书人买了书。 那些说书先生,更是抢着买书——这书他们随便翻了几页,就发现特别适合说给老百姓听! 而当这些买了书的人看过书…… “我知道严县令干了不少恶事,但还真没想到,临湖县有那么多冤案!” “临湖县的人太惨了,还是我们崇城县好。” “苟县令真的比严县令好太多了!” “张巡抚也是个好官!” …… 崇城县的老百姓提起张巡抚的时候,张巡抚正跟崇文书院的周山长下棋。 周山长也提到了崇城县:“张大人,听说崇城县办了一个灯会,还办得非常热闹?” “我也听说了,崇城县这一年动静不少。”张巡抚道。 崇城县举办灯会的事情,早已传到府城。 府城这边的普通百姓听说此事之后,只是羡慕一下,不会大老远去崇城县看灯,但那些有钱人不一样。 府城的一些有钱人得知此事,雇了船直奔崇城县,已经看过灯会了。 新码头这边除了老百姓摆的摊子,还有各种铺子,那些铺子卖的东西很不错,再加上府城的这些有钱人大多不像苟夫人一样排斥麻球一类的食物……从府城来崇城县的人,都玩得挺高兴。 到后来,甚至一些不那么有钱的府城的人,也包船到崇城县游玩。 “听说崇城县的县令,是个少见的好官。”周山长道。 “是的。”张巡抚笑起来。 苟县令确实不错,不过崇城县那边动静这么大,搞了这么多事情,应该跟黎青执有关。 黎青执虽然连秀才都不是,但他真的很擅长管理百姓。他明天就要去省城上任了,中间会路过崇城县……张巡抚打算在崇城县待一天,跟黎青执聊聊,再看看崇城县的灯会。周山长这时候,还就说起了黎青执:“张大人,提到崇城县,我就想到了一个人。” “谁?”张巡抚问。 “就是今年府试案首,黎青执!”周山长道:“此人的才学当真不错,写的策论更是言之有物……” 周山长夸了黎青执很久,最后道:“张大人,您主持完府试就去了临湖县,都没有见过他,实在可惜。” 张巡抚闻言笑起来:“我见过他,在府试之前就见过。” “张大人觉得他如何?”周山长问。 张巡抚道:“天纵之才。” 周山长没想到张巡抚对黎青执的评价竟然这样高,有些吃惊。 张巡抚又问:“你夸他策论写得好……你看过他的策论?” “不久前,他就写了两篇请我指点。”周山长说完,就让人去将黎青执上次来见他的时候,写给他的策论拿过来。 张巡抚跟黎青执聊过,看过黎青执写的书,也看过黎青执府试时写的策论。 但他跟黎青执的接触不算多,对黎青执的学问,算不得多么了解。 此刻周山长将黎青执写的两篇策论送到他面前,他仔细研读,才发现黎青执的策论,写的是真的好。 他觉得这样的策论,拿去参加乡试都没问题。 “这两篇策论,给了我吧。”张巡抚道。 “这是他给我的,张大人你可不能抢了去!”周山长道:“他这字实在好看,我想日日欣赏!” 张巡抚道:“那我誊抄一遍带走。” “大人您早说……我已经让人誊抄数份,给大人您一份就行。”周山长立刻让人去拿誊抄的文章,又问张巡抚:“大人要这文章做什么?” 张巡抚道:“省城那边的安江书院,每月都会出一册《安江文集》,收录最新出的诗词歌赋还有各种文章,黎青执这策论,可以上《安江文集》。” 听张巡抚这么说,周山长一愣。 他的崇文书院是禾兴府最好的书院,但跟安江书院不能比。 安江书院,是整个江安省最好的书院,书院如今的山长是考中状元,又辞官还乡,教书育人几十年的大儒! 这《安江文集》更是了不得,这书虽然以安江书院命名,但收录的并不只是安江书院学生的作品。 整个江安省的好文章好诗词,《安江文集》都会收录,甚至就连其他地方的文人写的好文章好诗词,《安江文集》也会收录。 正因为这样,文人想让《安江文集》刊登自己的作品难之又难,一个年轻人的文章若是上了《安江文集》……他绝对会名声大噪。 毕竟《安江文集》收录的文章,大多是那些已经考上了举人进士,非常有名的文人写的。 周山长的文章,就上过几次《安江文集》。 周山长虽然觉得黎青执的文章不错,但没想到张巡抚的评价这样高,竟然觉得黎青执的文章能上《安江文集》。 他恨不得黎青执明天就来崇文书院读书,可惜黎青执说家中有事,一直没过来。 周山长跟张巡抚聊完,送张巡抚离开,彭景良就来了,来告假。 周山长皱眉:“你好好的,怎么又要请假?明年你就要下场了。” 他打算让彭景良明年下场去参加乡试,这段时间也就一直拘着彭景良,让彭景良用心读书。 彭景良道:“山长,我就请一天,再加上我休沐的日子……我想去崇城县看灯会,顺便拜访一下黎兄。” 周山长道:“可以。” 彭景良见自己的老师同意,喜出望外,然而周山长这时又道:“我与你一道去。” 彭景良傻眼了。 他主要是想去灯会玩,可要是他老师也去……那他还怎么玩? “那朱寻淼是崇城县人,把他也叫上吧。”周山长又道。 黎青执一直没来读书,朱寻淼倒是来了。 朱寻淼学问一般,但他性格不错善于交友,在崇文书院混得挺好的。 周山长打算带上他。 周山长对朱寻淼印象不错,但在崇文书院,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朱寻淼的。 此刻,就有一个学生跟朱寻淼起了冲突,故意将朱寻淼的书撞在地上。 这人有个弟弟想来崇文书院读书,但一直没得到名额,倒是朱寻淼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就因为朱寻淼有钱! 这人将朱寻淼的书,鄙夷地看着朱寻淼:“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子,来了书院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朱寻淼有些生气,正要跟这人争辩,彭景良来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两人都看向彭景良。 彭景良大大咧咧的,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笑着对朱寻淼道:“朱兄,老师让我跟你说一声,让你后日与我们一起去崇城县。” 彭景良说完就走了。 朱寻淼看向那个一直看不起自己的同窗:“我确实只是商人之子,但山长看重我,没有办法。” 朱寻淼的那个同窗都气坏了! 朱寻淼却很高兴,后日,他就能回家看看了! 这段时间在崇文书院读书,他确实学到了很多知识,但也遇到了一些麻烦……他有点想家了。 他还想看看崇城县的灯会。 第二天一大早,张巡抚就离开了禾兴府府城,坐船前往崇城县。 他之前去崇城县,是坐小船的,但这次不一样——他到底已经是巡抚了,禾兴府府衙给他安排了一艘大船,还安排了几个人保护他。 张巡抚上船后,就坐在桌前,拿出黎青执写的策论,进行修改。 黎青执这策论写得确实很好,但不一定能上《安江文集》,《安江文集》的要求还是很高的。但他修改过之后,想上去就不难了。 张巡抚年轻时,写的文章就曾在《安江文集》刊登,这些年没有新作品问世,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事务繁忙,没精力去写。 张巡抚的船,在中午的时候到达了崇城县。 他没有急着去找黎青执,而是让人把他送到新码头那边——他要去看看这码头。 这会儿是正午,天太热了,新码头这边也就没有什么人。 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到这里的一切被规划得很好,安排得井井有条,地上也没有什么脏东西。 新码头很大,建得很好。 偶尔遇到几个人,还能看到这些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张巡抚心情很好。 天很热,但张巡抚拒绝了坐船,带着两个护卫走路前往县城。 这一路,他遇到了不少人,发现这崇城县的百姓,精气神跟临湖县截然不同。 等他进入县城,这样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天太热了,有些人觉得家里闷热,就拿着一把蒲扇,搬了个竹椅子坐在晒不到太阳的巷子里纳凉。 他们的脸上都是露着笑容的。 张巡抚走了一段,就找人询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金叶绣坊在哪里。 “你是外地来的商人吧?金叶绣坊离这里不远,我带你过去。” 一个大婶道。 张巡抚当即道谢。 这大婶道:“不用谢,你多买点金叶绣坊的东西就行!” “大姐很喜欢金叶绣坊?”张巡抚问。 这大婶道:“喜欢啊!我女儿在金叶绣坊做工呢!你是不知道,她一个月能挣一两多银子,人家中午还管饭,晚上也能回家……” 给大户人家当奶娘帮着奶孩子不能回家,一个月都只有这点钱呢! 张巡抚跟大婶聊了几句,算是知道了金叶绣坊的情况。 而等他来到金叶绣坊……金小叶问:“你是来进货的?要看看样品吗?” 金叶绣坊如今的生意做得挺大的,时常有外地的客商来进货。 金小叶会先带他们看样品,等他们选好要的东西,再算一算多久能做完,成本要多少,然后告知对方货物的价格以及交货时间。 张巡抚笑了笑:“我不是来进货的,我找黎青执。” “你找阿青?他正好在里面。”金小叶指了指后院。 最近天热,中午李秀才会空出一个半时辰,让学堂里的学生吃饭午休。 有些学生不午休,会在学堂里用功,但黎青执不会。 他回家吃饭,还会趁着这时间教三个只上半天课的孩子一些数学科学方面的知识。 三个孩子是要午睡的,但等他走了,他们才会午睡。 于是张巡抚进去的时候,就听到黎青执在给三个孩子讲乘法。 黎青执很早就让三个孩子背过乘法口诀,这会儿就用阿拉伯数字列算式,让他们算两位数乘两位数。黎青执出了一道题, 没一会儿, 黎大毛就算出结果,紧跟着,赵小豆和黎二毛也算出了结果。 因为黎青执时不时用异能开发两个孩子的大脑的缘故,现在的黎大毛是个小天才。 黎二毛其实也聪明,但他不愿意用他的脑子,整天混日子。 “大毛真棒!”黎青执夸奖起来。 张巡抚也忍不住惊叹:“这孩子的算数当真不错!” 黎青执早就发现有人进了后院。 他还以为来的是金叶绣坊的女工,就没在意,一直到张巡抚出声,他才发现来的竟然是张巡抚,有些吃惊:“张大人,您怎么来了?” 张巡抚道:“我去省城上任,路过崇城县,就来看看你。” 黎青执没想到张巡抚竟然会专门来看自己,有些惊讶。 教孩子不急在一时……黎青执让三个孩子去黎大毛黎二毛的房间午睡,自己则带着张巡抚去了楼上书房,搬了个凳子给张巡抚。 张巡抚坐下后,问黎青执:“子霄,崇城县这次的灯会,是你想出来的吧?” “确实。”黎青执道。 张巡抚问:“我接下来就是巡抚了,你觉得我作为江安省巡抚,该做些什么?” 黎青执没想到张巡抚竟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江安省是真的很富裕,但这个富裕,是相对于大齐其他地方来说的。 若是跟现代比,江安省多的是吃不饱饭的人。 黎青执平日里也会思考,要怎么让这些人过得好一些……现在张巡抚问起,他也就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比如说,可以花钱雇佣百姓挖河建桥修路。 搞基建是能盘活经济的。 老百姓手里有了钱之后会去买东西,商人卖了东西也有钱了,会继续做生意……这样到最后,大家都受益。 这是经济方面的,医疗的话……可以选一些聪明伶俐的年轻人,让他们学点简单的医术,然后在村里给老百姓治病,甚至还可以编一部简单的医书给这些人看。 至于教育……可以鼓动商人建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学堂,请一些先生免费给老百姓的孩子上课。这学校教的,当然不能是考科举的知识,单纯就是让老百姓认个字,会算个算数。 “大人您知道吗?之前崇城县出过这么一个事情,一个衙役拿了一张纸,随便在上面写了几笔,找到一户农民,说他们家牵扯进一桩官司,就让那农户吓破胆,最后给这衙役送了二两银子……老百姓不识字,就容易受欺负。”黎青执知道让所有人都读书认字,在这个时代是不现实的。 就算他提议的学堂盖了起来……读书要用笔墨纸砚,最后能去读书的,肯定是家中有点钱财的。 可即便如此,识字的人多了也是好事。 黎青执说了很多。 他不确定自己说的这些能不能实现,但只是说一说,又没有什么关系! 最后能不能实行,张巡抚可以自行判断。 就像常端那边……他将自己在现代的时候了解到的酒楼相关的一些知识都写了下来给常端送去,但最后要不要用,看常端。 张巡抚出口询问,是因为他觉得黎青执的想法与众不同,想让黎青执给他一些意见建议。 结果……黎青执说的这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些建议都非常好,最大的问题,是雇百姓修路、培养大夫、建学堂什么的都需要钱。 就在张巡抚纠结的时候,黎青执问:“大人,您知道晒盐吗?” 江安省是沿海城市,崇城县虽然不靠海,但离海边不远。 因为这个原因,崇城县的盐价不算贵,十文上下就能买一斤,再加上可以买咸鱼什么的补充盐分,这里的老百姓不缺盐。 但跟现代比……这时候的盐价真的很贵! 黎青执了解过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制盐的,然后就发现……江安省的盐场依然在煮盐。 煮盐需要很多燃料,成本很高,要是能换成晒盐……到时候不仅产盐量会上升,盐场还能赚更多的钱。 盐一直掌握在朝廷手上,黎青执知道自己不可能用这法子挣钱,干脆就将之告诉了张巡抚。 要是能改变产盐方式不再煮盐,那他就是拯救了一片森林! 要是盐价能有所下降,对老百姓来说更是天大的好事。 张巡抚听到后来,长叹了一声:“子霄,我给你改了两篇策论,想将之送去《安江文集》,让他们刊登你的文章,可现在……你若是将你讲的这些若是给《安江文集》寄去,一定会被录用。” “《安江文集》?”黎青执觉得这名字有点熟。 张巡抚给他讲解了一番。 黎青执立刻就想起来了。 他在李秀才那边看书的时候,曾听人说,有些文章是从《安江文集》里誊抄来的。 他确实可以试试给《安江文集》投稿,并以此扬名。 这年头的读书人很重视名声,也需要扬名。 不过他要注意一点,写东西的时候不能犯了忌讳。! 第 143 章 吃惊 ?  黎青执?天下午?有去李秀才那里读书。 他跟张巡抚, 有太多?话要聊。 对大齐,黎青执算不得多了解, 毕竟他来到?个??界??就一??。 但他上辈子经历过不少事情, 还看过不少历史书,自然?给出一?建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巡抚??欣赏黎青执,他拿出来?路上, 他修改过?两篇黎青执?策论, 跟黎青执讲解了一下。 黎青执发现,张巡抚给他修改过?策论, 确实更符合?时候?人?阅读喜好。 他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先按照自己?习惯将之写出来, 列个一二三四五, 再用?时候?人惯常使用?策论?写法将之整??好, 然后宣扬出去。 ?者他其实不写,直接在自己?脑海里打草稿都行, 但写下来?话……将来可以寄给张巡抚。 “张大人认识《安江文集》?编撰者?”黎青执问。 张巡抚道:“认识,他与我有?交情。” 《安江文集》主要?编撰者,就是安江书院?山长,那个辞官还乡教书育人?大儒,姓方。 方山长是因为先帝过?宠爱当时?皇贵妃, ??因此做出许多荒唐事,?才辞官?,而他辞官?时候,张巡抚初入官场。 因为种种原因, 两人认识了, 关系还不错,只是?件事知道?人??不多。 不过黎青执可以说是自己?救命恩人……张巡抚将之告诉了黎青执, 还道:“子霄,你若是有合适?文章,可以转交给我,我再转交给他。” 黎青执虽然拿了县试府试两个案首,但放眼整个大齐,实在有点不够看。 他若是自己将稿件寄过去,兴许都到不了方山长手上。 但由他转交,情况就不一样了。 黎青执??知道?个道??,当即道:“多谢张大人。” 哪怕是现?,??多?是关系户,更不要?个时?了。 他毫无背景,???有名气,直接投稿多半会被拒绝,张巡抚是为了他好。 黎青执看了看张巡抚帮他修改过?两份稿件,道:“大人,?两份策论我今天晚上誊抄一遍,明日给您。” 张巡抚道:“?策论不着急,今天晚上,我想让你陪我逛一逛崇城县?灯会。” “好。”黎青执笑着答应。 两人正说话,常瞻回来了。 张巡抚跟黎青执在楼上说话,而他带来?两个护卫一直在楼下休息。 ?两人常瞻是认识?,他见到之后??是惊喜,上楼来找张巡抚:“张巡抚,您来了?” “我要去省城,路过崇城县,就来?边看看。”张巡抚笑道。 常瞻喜出望外:“张大人,您?来我太高兴了!今??个晚上我给您露一手,做?好吃?给您吃!” “好。”张巡抚笑起来。 他最初见到常瞻?时候,常瞻整个人苦大仇深?,现在?常瞻有了?少??人?模样,他见了??高兴。 常瞻在张巡抚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给张巡抚做过饭。 但当时张巡抚家中?用?食材和调料??少,他??就?办法发挥出自己?本事来。 现在就不一样了! 黎青执是个爱吃?,买了各种调料放在家中,他可以给张巡抚做一桌他?拿手菜! 常瞻高兴?下楼,下楼?时候甚至一次往下跳好几个台阶。 张巡抚和黎青执跟在他后面,看到?情况都忍不住笑起来。 常瞻下楼之后,就对从外面进来?黎老根道:“黎大伯,给我你银子,你帮我去买一只鸡一只鸭,再给我买一条活鱼回来。” “?天气,活鱼可不好买。”黎老根道。 常瞻递给黎老根半两银子:“黎大伯,要是有新鲜?蔬菜??帮我买点,剩下?钱给你了。” 半两银子买了??还?剩不少,黎老根咧开嘴笑:“你放心,我一定把你要?东?买回来!” 说完,黎老根就跑了出去。 大夏天?,不用担心菜做好了会凉,常瞻就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他们家今天原本是只吃猪肉?,因为张巡抚过来,他才让黎老根再去买点菜,现在?话,他可以先把猪肉做了。 猪肉有??多,大部分给女工吃,剩下?他们自己吃。 留着他们自己吃?,一块是五花肉,还有一块是纯瘦肉。 五花肉常瞻做成了红烧肉,至?那块瘦肉,他打算用来炒蔬菜。 常瞻开始做饭?时候,三个孩子睡醒了,黎大毛黎二毛刚醒就来找黎青执:“爹,吃晚饭了吗?” “爹,我们快点吃吧!” 赵小豆站在黎大毛黎二毛身后,??一脸期待。 他们期待?其实??不是吃晚饭,而是晚饭后可以去灯会玩。 崇城县?灯会已经举办了七天,但?三个孩子还是乐此不疲。 黎青执??愿意带他们去。 “吃饭还要好久,你们先去玩水吧。”黎青执道。 黎大毛他们听黎青执?么说,倒??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们去玩水!” 家里有给他们洗澡用?大木桶,黎青执拿出来放在院子里,给他们倒上水,然后就让他们在木桶里玩:“玩水枪?时候,不?对着大人,知道吗?” 三个孩子连连点头。 黎青执嘴里?水枪,是?几天在灯会上买?小玩意??。 一节竹子,一头?竹节敲掉,另一头?竹节上钻一个小孔,然后做一个连着一根小棍子?木塞,包裹上布片之后塞进去。 将有小孔?一头放进水盆,拉动连着木塞?小棍子,就?把水抽进竹管里,再往外推动棍子,水就从小孔里射了出去。 ?样?玩水工具在黎青执上辈子不少见,只不过那时候?工具都是塑料?,而现在?个竹制?。 黎大毛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常翠??加入进去。 绝味斋?钱都是常瞻在管,他每天都会算一次账,留下一部分钱当做购买各种原材料?本钱,剩下?利润则被他分成三份。 最大?一份占六成,给金小叶。 第二份占三成,是给他?。 剩下?那份占一成,给金小树。 因为?个原因,现在常瞻手上有不少钱。 他总觉得自己?侄女??可怜,就乐意给常翠花钱……常翠手上小木桶,有用竹子做成?木桶形状?桶,还有给她过家家玩???木碗什么?。 ?会??,常翠将之贡献出来,舀水玩??。 张巡抚搬了个凳子坐在屋檐下,笑眯眯?看着三个孩子在那边玩。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子??幼时是怎么样?了,他玩?时候,应该???么开心? 是他不好,害他?孩子无钱医治病??了。 黎青执见张巡抚在看几个孩子玩乐,就拿出纸笔,将那两篇张巡抚修改过?策论誊抄了一遍。 投稿?话,字好?给人好印象,因此他写得??认真,还又做了一?改动,让?文章看起来更完美。 黎青执正写着,有人从外面冲进来:“黎哥,你下午怎么?去学堂?” 冲进来?人正是苟英,捋起袖子衣衫不整?他进来之后?见到黎青执??不在意,来到三个孩子身边,用常翠?小木桶提了一桶水洗脸洗手:“热??我了!?天越来越热了!” “家里?有绿豆汤,你去喝一碗吧。”黎青执听到声音出来了。 “我不要,你家?绿豆汤都不放糖!” “要求还挺高。”黎青执无语。 ???头盐价不便宜,糖价更是贵……他家总共?多少糖。 “黎哥,你??不缺钱啊!为什么?么抠?”苟英问。 黎青执道:“谁说我不缺钱了?” 苟英道:“行行行,你缺钱!” 说完,苟英才看到张巡抚,有?好奇:“老先生,你是黎哥?长辈?” “算是吧。”张巡抚笑道。 黎青执道:“?是张巡抚。” 苟英见张巡抚笑眯眯?,还当张巡抚是金小叶?父亲或者黎青执别?长辈,?想到……“张巡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黎青执道,“你知道就行了,别跟外面?人说。” 苟英愣愣?点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擦到一半,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往屋里跑。 过了一会??,擦干脸,放下了袖子?苟英从屋里出来,对着张巡抚行礼。 小少??看着风度翩翩,颇有大家风范。 黎青执笑道:“张大人,?是苟县令家?公子。” 张巡抚对苟县令印象不错,苟英虽然冒冒失失?,但??轻人不就是?样?? 张巡抚笑着跟苟英聊起来,而且?几句,就让苟英跟他推心置腹了,还按着他?要求,喊他“张爷爷”:“张爷爷,你跟我爹完全不一样,我爹就知道训我……” 正聊着,黎老根拎着鸡鸭回来了。 他一直到?时候才看到张巡抚,有点好奇,??有点不自在。 他们都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张巡抚给人?感觉,跟他是完全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黎老根突然想起来黎青执跟他说过?一件事——黎青执说,要是他再赌钱,就要换个爹。 黎青执该不会想要换个?样?爹吧? 黎老根不知道要怎么招待客人,他一时间只想好好表现……“我去杀鸡!” 他说完就去杀鸡了。 张巡抚跟黎青执聊过,知道?是黎青执?父亲,当下就让自己?护卫去帮忙杀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老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幸好常瞻解救了他:“黎大伯,你帮我烧火吧。” 黎老根闻言,飞快?钻进厨房,又问常瞻:“阿瞻,那老头是谁啊?” 常瞻道:“是张巡抚。” “啥?”黎老根被吓坏了。 老天爷啊,那个老头竟然是张巡抚,他今天可以在厨房吃饭,不出去吗? ?当然是不可以?。 黎老根可是一家之主,他哪?不出去接待客人?常瞻看了一眼躲在灶台后?黎老根,?有说话。 黎老根刚回来,一直在外面忙活?金小叶??进来了。 金小叶以??有见过张巡抚,??不知道张巡抚是谁,还当是崇文书院?老师。 她朝着张巡抚笑了笑,看向黎青执:“阿青,?位老先生是?” 黎青执道:“?是张巡抚。” 金小叶:“……” ?不久还对去县令家吃饭感到不自在?金小叶有点懵。 黎青执曾说,她说不定有机会去张巡抚家里吃饭,然后……张巡抚来她家了! 金小叶原本有?不安,但张巡抚看起来??温和,黎青执?表情????平静……金小叶??快就放下心来。 “黎夫人,你?生意做得??好。”张巡抚笑着开?。 “我就是想挣点钱。”金小叶跟张巡抚聊起来。 黎青执?有刻意隐瞒张巡抚?身份,但那?女工来做饭?时候,他???去跟那?女工说?事??,免得??女工被吓到。 最近金小树不来黎家吃饭,王姐他们晚上??是回家吃?,黎青执他们家人??就不多。 不过一桌还是坐不下,常瞻就每样菜都分出了一?,金小叶带着四个孩子去楼上吃。 黎老根??想走,但他作为家里?长辈哪?避开?最后只?坐立难安?坐着吃饭。 张巡抚坐了朝南?位置,一边坐了黎青执和苟英,另一边坐了黎老根和常瞻,对面则是两个护卫。 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饭,??算是和乐融融。 常瞻准备?菜式??丰盛,有用辣椒炒?鸡肉,有老鸭笋干汤,还有红烧肉和几样蔬菜。 张巡抚特别喜欢用辣椒炒?鸡肉。 “张爷爷,你??觉得?个??好吃对吧?我觉得?可太好吃了!”苟英跟张巡抚说个不停。 张巡抚笑眯眯?应着。 倒是张巡抚?两个护卫……?两人人高马大,结??都不?吃辣,干脆不吃鸡肉了,就吃鸭肉和红烧肉。 最受他们喜欢?,还是那碗红烧肉,?红烧肉?肥肉已经入?即化,吃着特别香。 吃过饭,一行人就一起去灯会那边玩。 当然,金小叶不是去玩?,她是去摆摊?。 她对逛灯会?事??兴趣不大,但对在灯会上赚钱?件事充满兴趣。 他们往城外走?时候,周围人纷纷打招呼:“黎案首,你又带孩子去灯会啊?” 黎青执笑着点头,时不时跟他们聊几句。 苟英道:“黎哥你认识?人真多!” ?一路上他们遇到?人,黎青执都?叫出名字来! 黎青执笑了笑,问苟英:“你给你妹妹带?吃食,你妹妹吃到了吗?” 苟英道:“当然吃到了!” 说完,苟英就开始说他是怎么躲过他娘,给他两个妹妹送吃食?。 他?两个妹妹还小,住一个屋,之?屋里一直都是有婆子守着?,但苟英在苟淑云找他要吃食?第二天早上跟苟淑云聊了聊,晚上苟淑云就闹着让婆子睡外面…… 姐妹俩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而苟英回家后,会先洗漱好回自己房间,再从自己房间?窗户出去,然后来到两个妹妹住?房间?后面,打开两个妹妹?关严实?窗户,把吃食递给她们。 等她们吃完,他再把碗带走。 吃食他是?样送?,那?小玩意??他却是当着他爹娘?面送?,毕竟他要是私下里给了,下人给他妹妹整??东??时候将之翻出来,他妹妹可?会被训斥。可惜?是,那?东?最后都被他娘给扔了。 后来他就干脆不给了,放在自己屋里,他妹妹想玩?时候来他?边玩。 “以????觉得我娘怎么样,现在看看,她跟我爹一样,啥都要管。”苟英道。 黎青执提醒:“?种话,你以后可别乱说。”在外面说父母不好……?种事情要是被宣扬出去,苟英?名声会??差。 ???头?读书人,??讲孝道。 当然农村就啥事都有了……子女不管爹娘?事情??不少见。 “我就跟你说说,是不会跟别人说?。”苟英道。 在旁边全都听到了?张巡抚:“……” 第 144 章 苟夫人 ?  虽然苟英说的话有那么一点不孝顺, 但张巡抚并不反感。 苟英??个很鲜活的孩子,他非常喜欢。 要??他?己的孩子还活着, 他希望那个孩子??苟英这样的。 一行人来到灯会这边的时候, ??还没黑。 但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了,负责点灯的人,也已经开始点燃一个又一个的灯笼。 “这些灯笼里有我做的, 上面的字全??我写的!”苟英在张巡抚面前炫耀?己为这个灯会做的一切。 张巡抚?着夸奖起来。 苟英又道:“在这个灯会上有很多??吃的东西, 今??的晚饭太??吃了,我吃太多现在吃不下, 但等过会儿,我就吃得下了。” 年轻真??。张巡抚一边跟苟英说话, 一边听身边人说话。 来灯会上玩的, 大?分都??崇城县的普通百姓, 很多还??附近的农民。 他们聊今年即将到来的丰收,聊今年下降的肥料价格, 也聊这灯会多么有意思,他们甚至聊起了《沉冤录》。 “那书我听人念了,里面的人真可怜啊!” “幸??张巡抚砍了严县令。” “咱们崇城县真??!” …… 张巡抚特别喜欢这个灯会,这里太热闹了! 苟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对崇城县的这个灯会, 真的太厌恶了。 ?为这个灯会,她的丈夫儿子整??往外跑! 她丈夫还??一点,回家并不晚,可她儿子……在灯会举办之前, 就已经不着家了! 不久前, 她还从其他人那里得知,这次灯会灯笼上的“平安”两字, 全??她儿子写的。 她儿子简直疯了! 他一个小少爷,竟然去写这种东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儿子还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家,差点就带坏了她的女儿。 苟夫人知道这灯会??黎青执提议的,至于帮忙办事的,则??朱前。 她对这两人愈?不喜。 “夫人,我去灯会那边????。”吃完饭,苟县令用帕子擦了擦嘴巴。 苟淑云?苟淑雨两姐妹期待地??向?己父亲。 她们在苟家的时候,有一块儿玩的小伙伴,有很多亲戚,但来了这边,就一直被拘在宅子里。 ??知道她们多想出去玩! 这几??苟英总给她们带??吃的,她们就更想出去了。 苟县令注意到了?己两个女儿的目光:“淑云淑雨,要不要一起去?” 苟淑云?苟淑雨还没说话,苟夫人就道:“大人,她们不想去的,那地方太热闹了,她们爱清净。” “那就算了。”苟县令说完就要走。 这几??,他其实几次想带女儿去玩。 但他的夫人每次都他女儿不爱去,他也就不多话了。 苟夫人松了口气,然而最小的苟淑雨突然哭了:“我想去!我想吃麻球,我想吃豆腐脑!呜……” 这几??苟英会给她们带吃的,但不??什么吃的都适合带回来的,至少臭豆腐干这样味儿大的,苟英就不敢给她们。 而且她们也不单单想吃灯会上的东西,她们还想??灯。 苟淑云还??忍一忍,苟淑雨年纪小,忍不住了,抽噎起来:“为什么大哥??去,我不??去?” “你们??去啊!爹带你们去。”苟县令??到女儿哭起来,立刻心疼了。 他那个儿子整??上蹿下跳地跟他过不去,这两个女儿就不一样了,特别乖! 这几??苟县令去灯会玩的时候,没少??到有人抱着孩子游玩,还有人让孩子坐脖子上! 他小女儿已经六岁了,坐他脖子上不可??,但抱一抱还??没有问题的。 苟县令这么想着,抱起苟淑雨:“走,爹带你们去玩。” “??公……”苟夫人急了。 苟县令道:“夫人,你不喜欢去,也不用拦着孩子。” 说着,苟县令已经抱着苟淑雨出门了,而苟淑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我也去。”苟夫人连忙跟上去。 苟县令?了?,吩咐人去准备船,然后在上船前放下了小女儿。 他抱不动了…… 而且抱着个孩子上船……他不敢! 苟淑云?苟淑雨之前??有点怕苟县令的,都不太敢跟苟县令说话。 但刚才苟县令抱了苟淑雨! 两个孩子一下子就不怕苟县令了:“爹,我想买一个兔子灯。” “爹,我想要竹蜻蜓。” “爹,你??带我去吃豆花吗?”…… 这两个孩子要的都??便宜东西,苟县令不可??不同意:“爹全都给你们买!” “谢谢爹!”两个女孩儿甜甜地开口。 苟县令道:“爹到时候,再给你们买点??东西!” 苟县令昨??去灯会的时候,??到金小叶在卖一些非常可爱的,适合小孩子用的东西。 比如画了可爱的图案的小扇子,绣了圆滚滚的小兔子小马儿小猴子的手帕,还有用布缝??,里面塞了棉花,可以当枕头的各种小动物。 这些东西卖得比竹蜻蜓什么的贵,但他买得起! 苟淑云苟淑雨怕母亲不让她们去玩,不许她们买东西,就紧挨着苟县令坐,都不去???己母亲。 其实??比于父亲,她们更亲近母亲,但这会儿她们只想玩。 苟夫人更难受了,要不??在外面,她肯定会忍不住落泪。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新码头这边。 他们船刚靠岸,就遇到了吆喝卖吃食的人:“松花糕要么?豆沙馅的松花糕!” “麻花要么?油炸的小麻花。” “花儿要吗?漂亮的头花。” …… 苟县令戴上了面具,给两个女儿也戴上:“我们不要。” 听到苟县令说不要,这些人遗憾地离开了。 苟县令则带着妻女,往举办灯会的地方走:“这些??,这里的摊子又多了一些,很多摆摊的还会在?己的摊子上挂?己做的灯笼!淑云淑雨,爹带你们去你们黎家嫂子那边,她那里有很多新鲜玩意儿!” 金小叶的摊位上,确实有很多新鲜玩意儿。 黎青执设计了一些小动物的玩偶,金小叶就找人做出来了,这些玩偶大的可以晚上抱着睡或者当枕头,小的可以挂在腰间,戴在头上,都很可爱。 另外还有各种头花,各种花样的扇子,还有披肩之类,反正什么都有。 在她摊位前徘徊的人很多,虽然大?分人舍不得花钱买,但她依然??卖出不少东西。 而金小叶的摊位旁边,就??吴??川的摊位。 吴??川从京城带回来不少小玩意儿,原本他都??卖给铺子的,但现在不??摆摊么?他就匀了一些出来,带着儿子亲?过来卖。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这里主要不??为了卖东西,而??为了跟黎青执攀交情,所以特地花钱,选了金小叶旁边的摊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于金小叶摊位的另一边,那就??朱前的摊位了,卖的??包括《沉冤录》在内的各种书。 不过朱前不像吴??川一样,一直??着?己的摊位,只偶尔过来????。 ??理摊位的,??朱前手下的一个掌柜。 黎青执带着张巡抚简单逛了一圈,就回到金小叶的摊位前:“张叔,我们在这边歇一会儿,等??黑了,再去逛一圈。” “??。”张巡抚?道。 这些摊位后面都??有空地的,金叶绣坊的女工们带了一些凳子过来,累了就坐着休息一下。 黎青执他们就在这里坐下了。 也就??这个时候,苟县令带着苟夫人?两个女儿过来了:“淑云淑雨,这里的东西漂亮吗?你们尽管挑,爹都买给你们!” 苟淑云苟淑雨??到金小叶摊位上卖的东西,眼睛都亮了。 小兔子小猫这样的小玩意儿,谁不喜欢呢? “这个小兔子??带个簪子的,可以插在头上……”金小叶朝着苟县令?了?,就开始给苟淑云做介绍。 她知道苟县令不想暴露身份,?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苟夫人没想到金小叶竟然在这里摆摊卖东西。 她丈夫现在怎么说也??个读书人了,她竟然还在外面摆摊卖东西! “小姐,这个小包??可以斜着背身上的,里面??放一些小玩意儿……”金猫儿开始给苟淑雨介绍一款斜挎包。 “爹,娘。”这边正聊着,在金小叶摊位后面休息的苟英??到母亲?妹妹,走了出来。 摊位后面没有灯笼,苟夫人原本没有??到苟英,现在??到了,脸色有点难??。 她儿子在人家摊位后面坐着干什么? “淑云淑雨,这个包你们一定要买,背着特别????。”苟英挤上前,指着金猫儿手上的包对两个妹妹道。 金猫儿吃惊极了:“少爷,这??你爹娘妹妹啊?” “对啊!”苟英道。 那这就??苟县令一家了!金猫儿激动地??着苟县令。 苟夫人捏紧了?己手上的帕子。 杨妈妈??了?己的夫人一眼,对苟英道:“少爷,你怎么在人家摊位后面坐着,这里的都??小姑娘,你在这里待着多不??!” 苟英一愣,这里虽然都??小姑娘,但他跟黎青执他们坐在后面啊! 杨妈妈又道:“两位小姐,你们有丫鬟伺候,出门又不用带什么东西,买这包做什么?” “还有这小兔子的簪子,虽然眼睛??红的,耳朵??黑的,但身子都????色的,哪有人??缘??故往头上戴??色的?多不吉利!” “这扇子上面的都不??绣花,就几块布拼个傻乎乎的图,买来干啥?” 杨妈妈飞快地说起来。 苟县令训斥:“杨妈妈,你说什么?”这人??他妻子带来的岳家的老人,又?为他岳家比他家要显赫,苟县令平??里对杨妈妈多有忍让。 但他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法????,当众说这些。 “大人,我就??实话实说。”杨妈妈一脸委屈。 “你??实话实说,??不上我这里的东西就走吧,别挡着我做生意。”金小叶没??气地开口。 之前在苟县令家,她不想惹事儿,被说几句也忍了。 但这里??她的地盘! “黎夫人,也不??我说你,黎先生??歹也??个读书人,你在外面抛头露面,丢的??他的脸。”杨妈妈一副语重心?的样子。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我觉得我夫人挺??的。”黎青执也从后面出来了。 苟县令尴尬极了:“子霄,她就喜欢倚老卖老,你别在意。” 说完,苟县令??向杨妈妈:“你再说,就不要待在我苟家了!” 苟县令在金小叶这里待不下去,拉着苟夫人就走了。 黎青执挺??奈的,他本来还想让苟县令?张巡抚见个面…… “那老婆子什么眼光啊!金掌柜的东西,那可??宫里的贵妃娘娘都说??的!”吴??川道。 刚才苟县令在,他也就没说什么,但现在苟县令走了,那他肯定??要说几句??话的。 “金掌柜,你??不知道,金叶绣坊的东西在京城卖得可??了,供不应求……”吴??川说了些京城的事情。 “你刚从京城回来?”张巡抚问吴??川。 “张叔,那些书多亏了吴掌柜帮忙,才??送去京城。”黎青执道。 “原来??吴掌柜。”张巡抚问了些京城的情况。 吴??川当即说起来,说着说着,还问:“老先生你怎么称呼?” 黎青执低声道:“这??张巡抚。” 吴??川:“!!!” 吴??川差点给张巡抚跪下。 然后他就觉得,黎青执当真厉害,远比他以为的要厉害。 张巡抚竟然在金小叶的摊位后面坐着! 张巡抚跟吴??川聊了聊,就??算再去逛一圈灯会。 黎青执牵着两个孩子,带着他?苟英继续逛。 张巡抚喜欢这热闹的场景,但并不喜欢往人堆里挤……逛了一圈,他就跟黎青执一起来到朱前开的酒楼。 也??巧了,他们又遇上了苟夫人。 这酒楼晚上不开,里面没什么人,只一些跟朱前??熟的在这里歇脚。 苟县令带着两个女儿买东西去了,苟夫人不愿意去,就在这边等着。 “娘。”苟英喊了一声。 之前黎青执一点都不给杨妈妈面子,??当于不给她面子,苟英竟然还跟黎青执在一起……苟夫人一般不说什么,但这会儿忍不住了:“阿英,你整??不回家,就跟这些人在一起?你爹??县令,你就算不爱读书,也不??跟一些商人混在一起。” 说着,苟夫人还??向张巡抚。 苟夫人并没有见过朱前,现在??又不那么亮,她把张巡抚当成朱前了:“有些人就盯着你哄你呢。” 黎青执:“……” 也??巧了,苟县令带着朱前过来。 苟县令一眼就认出了张巡抚:“张大人?” 苟夫人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张大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大人您什么时候来崇城县的?怎么没跟我说?”苟县令激动地??着张巡抚。 他最近一直想拜见张巡抚!众所周知,他??张巡抚的人! 第 145 章 教化 ?  苟县令看到张巡抚非常激动。 他做事还是有点功利的, 希望办成了事情之后有人夸他。 ?说办这个灯会……苟县令一直希望崇城县的灯会能被张巡抚注??到,然后得到张巡抚的夸奖。 为??, 他还特??给崇城县的衙役多发钱, 又雇了一些人,让他???维持好秩序的同时,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引路。 黎青执跟他说过“服务态度”的问题, 提到他??这灯会的服务态度一定要好, 卖的东西的价格也不能虚高,不能宰外??来的客人……他都听了, 还每天亲自巡视。 做了那么多,他?是想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要是张巡抚又一次微服私访, 一定会喜欢他的崇城县! 现?……张巡抚果然又来微服私访了! 苟县令觉得自己做的一切, 总算是没有白费! 张巡抚对这个灯会的印象挺好的, 摆摊的人都很热情,价格也公道, 虽然灯会??人很多,但衙役一直把治安维持得很好。 面对苟县令的询问,张巡抚道:“我是中午过来的,随便走走,?没打扰??。” 张巡抚中午?过来了?苟县令笑容满面:“大人您一直?灯会这边逛?” 苟英之前?金小叶的摊位??, 被自己母亲?边的杨妈妈一通说,?不太开心。 刚才他娘又说他……他更不开心了。 见自己的爹这么一副谄媚的样子……年少气盛的苟英道:“爹,张爷爷早?来了,下午一直待?金叶绣坊, 刚才????去金掌柜的摊子??买东西的时候, 我跟张爷爷?坐?后面聊天!本来我想跟??说这事儿的,结果杨妈妈对着金掌柜的东西?是一通挑剔, 我都不好??思开口了!” 说完,苟英朝着杨妈妈冷哼了一声。 以前?苟家的时候,这个杨妈妈最多?是让他多亲近他娘,说他娘生他多么不容易什么的,这些话他是愿??听的。 但是来崇城县的路??,还有来了崇城县之后……这人总是训他,说他这不好那不好的。 苟英一点都不喜欢杨妈妈。 苟县令听到儿子的话,?遭雷劈。 黎青执却有点好笑,苟英真的……挺会坑爹坑娘的。 苟英还不满足:“爹,金掌柜的东西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说好呢,京城的人都?买来?,杨妈妈也不知道是什么眼光,竟然嫌弃不好……张爷爷穿的鞋子,都是金叶绣坊的呢!” 苟县令觉得???冒汗,尴尬??看向张巡抚:“张大人,家里的下人不懂事……” “没事,我也?是随便逛逛。”张巡抚道。 苟县令的夫人有点小问题,张巡抚一眼?看出来了,但他没当回事。 “我??经带张爷爷逛过两圈了,张爷爷还夸我呢。”苟英很自豪。 “??有什么好夸的?”苟县令下??识开口。 “这孩子挺好的,听说他帮着做了灯笼,灯笼??的字也是他写的?????父子很好,都心系百姓。”张巡抚夸奖。 苟县令那点小心思,他是能看出来的。 以前他不太喜欢,但现?想想……苟县令这样的,比严县令好多了。 至少苟县令是真的?办实事。 苟县令听到张巡抚的夸奖喜出望外。 张巡抚又道:“我??经给皇????书,推荐??做禾兴府知府,?不知道能不能成……若是能成?好了,禾兴府会有一个好知府。” 一般来说,七品县令不可能一下子被提拔成四品的知府。 但世事无绝对,苟县令的确实做了不少功绩出来,他又希望禾兴府接下来的知府,是个能为百姓做事的……他举荐了苟县令。 苟县令差点忘了呼吸。 他刚来崇城县的时候,觉得自己?官场??肯定走不远,毕竟他连一个崇城县都管不好。 结果……这才多久,张巡抚竟然觉得他能当知府? 张巡抚真的太看重他了! “多谢大人厚爱。”苟县令声音颤抖。 “张大人,苟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方,我??去楼??说吧。”黎青执看了眼聚拢过来的人,提议道。 说完,他还看向跟?苟县令?后不敢说话的朱前:“朱叔,楼??的包厢空着吧?” “空着空着!”朱前立刻道。 张巡抚还是知府的时候,对他来说???经高不可攀了。 现?……人家是巡抚! 朱前立刻引着人往楼??走。 黎青执又道:“朱叔,??找人送?碗豆花过来,张大人想尝尝。”之前?外面,他?注??到张巡抚看了豆花好?眼。 不过当时豆花摊子人很多,要排队等,张巡抚大概是嫌麻烦,?没提出要买。 “成!”朱前立刻让人去安排。 张巡抚笑道:“子霄,我可没说过我想吃豆花。” “大人,其实是我想吃。”黎青执笑起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巡抚跟着笑了:“??胃口是真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这么瘦……常瞻,以后可要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 “大人放心,我一定给黎先生多做点好吃的。” 张巡抚觉得黎青执会这么瘦,是因为黎青执被抓去采石场,也是因为……黎青执为了他不眠不休写书。 那么多天不好好睡觉,对?体的损耗多大! 而他现?这么说,是关心黎青执的?体,也是告诉包括苟县令?内的周围的这些人,他跟黎青执关系很好。 苟县令听到之后,?惊讶??看了黎青执一眼,他都不知道黎青执什么时候跟苟县令关系这么好了! 朱前也一样惊讶,他跟张巡抚都没说过什么话,黎青执竟然???经深受张巡抚看重? 当然,两人惊讶过后是兴奋的,他??跟黎青执关系很好,黎青执受张巡抚看重,对他??来说是好事! 但这对站?楼下,听到了这对话的苟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了。 苟夫人一开始没明白过来,但后来看到自己丈夫的态度,立刻?猜到张巡抚的?份了。 ?以为是朱前的那个老人,竟然是张巡抚? 杨妈妈嫌弃金小叶卖的东西的时候,张巡抚?后面? ?训斥苟英的时候,张巡抚全都听着? 苟夫人捂住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娘家比苟家厉害,但他??家官位最高的?大伯,也??是一个四品官…… 张巡抚这??,?得罪不起! “那……那真是巡抚大人?”苟夫人声音颤抖。 杨妈妈没敢说话,一个衙役道:“夫人,那?是张大人。” “他怎么跟那个黎青执……”苟夫人的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张大人一直很看重黎先生,苟大人以前给张大人送礼,张大人都是不收的,但后来黎先生让他亲戚跟着去送礼,张大人?收了,还给了苟大人回礼!张大人还把黎先生的亲戚留??边了。”这衙役道。 黎青执推荐了一个人去给张巡抚送礼,结果那人留?了张巡抚?边的事情,他??这些衙役都知道! 苟夫人更慌了。 ?一直看不起的人,竟然跟张巡抚有关系? 那?现?要怎么办? 苟夫人看向杨妈妈,然而杨妈妈比?还慌。 两人?楼下战战兢兢的,楼??的一个大包厢里,却和乐融融。 黎青执和常瞻都带着孩子,苟县令?把两个女儿都带??了楼。 他??要谈正事,苟县令?让苟英带着妹妹还有黎大毛他??去旁边的包厢玩儿,他则跟张巡抚说话。 黎青执没插嘴,拜托朱前拿了纸笔过来,然后开始???面写晒盐的方法。 晒盐从技术??来讲并不难,他??辈子看书的时候看到过,还记得,也?写了下来。 当然他写的这些东西,具体操作的时候,肯定还是要因??制宜,做一些改变。 等张巡抚跟苟县令说完,黎青执写的晒盐的方法,?也??经写好了。 苟县令看了看天色,邀请张巡抚去他府??居住。 张巡抚拒绝了:“我??经?这边的客栈订了房间,睡?这里?行。” 苟县令闻言,?能送张巡抚去张巡抚订的客栈。 黎青执跟了过去,等张巡抚安顿好,才和苟县令一起离开。 到了外面,苟县令立刻问:“子霄,??跟张巡抚怎么这么熟了?”张巡抚到了崇城县之后竟然不来找他,而是去找黎青执……苟县心里酸溜溜的。 黎青执道:“张巡抚很欣赏我的才华,?跟我多聊了聊。他还说要向安江书院推荐我。” 苟县令更羡慕了,也信了黎青执的话:“子霄,??的学问当真不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人,张巡抚也很喜欢苟英。”黎青执道。 苟县令想到自己儿子刚才一口一个“张爷爷”,明显??经跟张巡抚搞好了关系,突然?看自己儿子顺眼起来。 他儿子还挺好的?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一无是处? “对,张爷爷可喜欢我了!”苟英一脸自信。 他从小?被祖父母夸着长大,之前被苟县令一直训斥,差点缓不过来。 但最近,他的自信又找回来了。之前他爹教他读书他学不会,不是他的错,是他爹不会教! “??这小子,一下子?骄傲了,可不能这样……”苟县令念叨起来。 苟英不乐??了:“爹,??老说我做什么?为什么不去说娘?” “??娘怎么了?”苟县令皱眉:“不过??娘?边那个奶娘真不行,年纪大了脑子都糊涂了……” “爹!娘之前看不起张巡抚呢。”苟英把之前的事情说了。 要是放以前,他不一定会说他娘的坏话,但前些天他给妹妹送了一些东西,他娘全扔了,话里话外还嫌弃他,觉得他拿这些东西回家带坏妹妹…… 他心里有点不高兴。 苟县令没想到还有这事,顾不??儿子,气冲冲回家去了。 黎青执:“……”希望他的大毛二毛以后别这样。 好吧,他和金小叶不会像苟县令苟夫人这样,大毛二毛自然也不会像苟英这样。 苟县令走后,黎青执带着两个孩子去找金小叶,?见吴白川亲自?帮金小叶收摊子。 见到他,吴白川更是笑容满面:“张大人去休息了?” 黎青执点点头,向吴白川道谢。 张巡抚第二天一大早?要离开,黎青执亲自去送,然后将自己写好的晒盐方法还有修改好的两篇策论,都给了张巡抚。 他提出的一些别的方法,他也会写成策论,那?要过?天?托人给张巡抚送去了。 他还可以将他记忆里,他的国家实行过的一些利国利?的政策写下来给张巡抚,看能不能实施。 比?他之前提到过的“赤脚医生”,说起这个……或许他可以找人编写一部基础的医学方面的书籍。 赤脚医生的医学技术往往不太行,?他熟知的历史??,?因为赤脚医生乱?药之类,发生过一些悲剧。 这个时?能?的药品很少,赤脚医生能起到的作??更小了。 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可以宣传一些正确的知识。 一同来送张巡抚的还有苟县令,苟县令脸色不太好,明显是昨晚??没休息好。 黎青执没有多问,苟县令也什么都不说,两人一起送走张巡抚,?各自回家。 苟县令回到家,?见自己夫人眼泪汪汪,还?哭着。 昨天晚??回家之后,苟县令指责了苟夫人一番,让苟夫人将杨妈妈送走……苟夫人答应是答应了,但一直默默流泪。 ?都哭了,苟县令也不好去说?……然后苟夫人哭了一晚??,苟县令愣是没睡好。 “??怎么还?哭?”苟县令忍不住问。 苟夫人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我不是故??的……” ?都这么可怜了,?相公也不哄哄?。 儿子更是靠不住,昨天?是那孩子瞎说,?才被责难。 ?连两个女儿,现?都不听?的。 “我知道??不是故??的,??下次别这样?行。”苟县令道。 昨天那事儿确实让他很尴尬很恼火,但张巡抚没有怪罪,他自然不会跟自己的妻子计较。 苟夫人又哭了。 苟县令不知道?为什么哭,有点烦:“???边那个杨妈妈送走了吗?” 苟夫人抽噎着:“我也不知道……” “我去把人送走!”苟县令说完?出去了,让人马??把杨妈妈送走。 杨妈妈哭哭啼啼不想走,但苟县令都下令了……??能收拾了东西离开,离开前想见苟夫人一面都没见着。 苟县令把杨妈妈送走,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个杨妈妈,时不时还会逮着他说个不停……他有时候?因为这个人,不想见苟夫人。 谁想去找自己夫人说话的时候,有个人??边念叨着,让他这样那样啊! 不过现?杨妈妈走了,他也不想去见苟夫人。 至少要等人不哭了,他才会去。 至于接下来……他不能辜负了张巡抚的看重,他要继续为崇城县的百姓做事! 苟县令非常兴奋,转悠了一圈之后,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想来想去……他去找了黎青执。 黎青执送走张巡抚之后,并没有去学堂读书,而是打算好好写?篇策论,给张巡抚送去。 他对《安江文集》很看重,希望自己的文章能???面刊登。 他参加科举的时间挺好的,三年两次的院试??今年,而明年有乡试,后年又可以进京赶考…… 他的年纪不算小了,黎青执希望自己可以?后年考??进士。 成为进士之后,他以后想做点什么,会方便很多。 黎青执写到中午,才下去吃饭,然后?看到黎大毛黎二毛还有赵小豆??经回来了,三人还拿了一?碗,正?给常翠看什么东西。 黎青执凑过去一看,发现碗里有三尾小鱼,特别小?有三厘米长的那??。 这??小鱼?崇城县的河里挺常见的,偶尔会打水可能会打到,但?果刻??去捉,又捉不到。 “这鱼是哪里来的?”黎青执问。 黎二毛道:“爹,这是别人送我??的!” 赵小豆解释:“表哥,一个同窗抓到了一些小鱼,送了我??三条。” “这鱼还挺好玩的。”黎青执笑着问:“????要养起来吗?” “要!”四个孩子异口同声。 “那养碗里肯定不行,得养?盆里或者桶里……”黎青执找了个木盆给三个孩子养鱼,还建议他???盆里养一点水草。 金小叶带着金父金母方锦娘金小树从后门进来的时候,?见黎青执带着三个孩子盯着一个盆:“????又?玩水?” “没,我??打算养三条小鱼。”黎青执让金小叶来看他??养的鱼。 那鱼太小了,金小叶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鱼,有些不解:“????养这鱼干啥?这盆拿来养鱼,家里?少一个盆了。” “养着玩,盆可以?买一个。”黎青执道。 要是以前,金小叶肯定觉得这样太浪费,但?现?手??有钱,倒也不?乎一个盆了。 喜欢养小鱼?养呗,又不是什么事儿! 金小树更是道:“大毛二毛,????喜欢小鱼儿?那舅舅以后抓到了鱼,给????送过来。” “谢谢舅舅!”黎大毛黎二毛立刻道。 黎青执起?问金小叶:“铺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经全部准备好,明天?能开张。”金小叶道。 绝味斋开了之后,黎青执?提议,让金父金母?县城租一个小房子,专门卖卤味。 虽然新码头这边的绝味斋有卖卤味,但县城的人要买卤味得走一段路总归没那么方便,金父金母?县城开一家店,生??不会差。 当然?算生??不好,黎青执也希望他??去开店。 金父金母看着??经很苍老了,但年纪不算大,他??又勤劳,完全让他??不干活不现实。 但?乡下干农活太累了,还是?县城开店最好。 前段时间,金小树?忙活这件事去了,现?铺子??经准备好,明天?能开张了。 到时候,金父金母早??跟着金小树来县城,然后开了铺子卖卤味,卖了一天之后?回去……多好! “唉,我??两个一大把年纪,还开什么铺子……”金母小声念叨,总觉得很慌。 ?平日里?乡下都不跟人说话的,开铺子……?能开好吗? “爹,娘,????要是不开,这铺子?被人抢先开了,钱也会被别人赚走……”黎青执叹气。 金母立刻道:“我??开的,我??一定开。” “那些麻烦爹娘了。”黎青执道。 “不麻烦不麻烦。”金母立刻道。 金小叶笑着看黎青执忽悠自己爹娘。 其实铺子给别人开了又没关系,反正所有的卤味都是跟绝味斋买的。 但?爹娘,还?要这么说,才会乖乖去开铺子。 中午常瞻不回来做饭,他??吃得很简单。 但对普通人来说,??经很丰盛了,桌??不仅有卤味,还有?样蔬菜。 要是?现?,卤味这样的东西黎青执肯定不让孩子天天吃,毕竟添加剂太多了。 但绝味斋的卤味是没有添加剂的,?的鸡鸭还全是吃谷子吃蔬菜长大的,绝对无公害,每天吃点也?无所谓。 他??一边吃一边说话,方锦娘表示,?以后会继续来绣坊干活。 ?肚子里的孩子??经三个月了,?体也没什么不适,?觉得整天待?家里没??思。 “行!锦娘,??绣活那么好,以后?当我??绣坊教刺绣研究新样式的师傅,我一个月给??三两银子,要是??想出了新样式,?额外给奖金。”金小叶道。 “那怎么行……”方锦娘连忙拒绝,?辛辛苦苦干一个月,也挣不了三两银子,哪能教一教绣花?拿这么多? “要的,我从外面请个绣娘回来,兴许还更贵!”金小叶道。 他??正说着,?外面吃饭的王姐突然来了。 金叶绣坊刚开张的时候,王姐是跟他??一起吃的。 但后来家里多了常瞻,有时候不太方便……后来金小叶?让王姐和徐夫人带着女工???外面吃了。 女工??吃的跟以前一样,至于王姐和徐夫人,他??这边做了好菜,都会分一些过去。 最近,金小叶把金叶绣坊的一些工作交给了王姐和徐夫人去做,接下来的话……?还打算带一带方锦娘。 金小叶很清楚,金叶绣坊?管不了太久,迟早要将之交给别人管。 黎青执学问那么好,将来肯定要去其他??方,?总不能不跟着。 至于这个管铺子的人……出于私心,?打算让方锦娘来管,王姐和徐夫人??一旁帮忙。 当然,崇城县的铺子?会给方锦娘,但到了别的??方以后,?会招人开新的金叶绣坊! 别的生???也能做! 最近金小叶跟吴白川一起摆摊,听吴白川说了一些京城的木掌柜的事情……??想成为那样的人。 “王姐,出什么事了?”金小叶见王姐的表情有点怪异,好奇??问。 王姐道:“小叶,锦娘,我刚听说一件事儿……锦娘?娘?弟弟偷偷跑了。” “什么跑了?”金小叶没反应过来。 王姐?说了起来,原来方母和方子荐前?天卖了不少东西,还跟人哭穷说家里揭不开锅,从方家的亲戚那里借了一些钱。 然后……他??两个跑了,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现?方家的亲戚都?骂他??呢,幸好锦娘??是出嫁女,他??不至于来找??要钱,”王姐道,“这两人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方锦娘有些愣。 王姐安慰?:“锦娘,这??人跑了最好,??也别惦记他??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 方锦娘笑起来:“我不惦记他??,我巴不得他???外面吃点苦头。” “对!”王姐道:“这外面可没那么好混,他??这样跑出去,少不得要吃点苦头!” 王姐知道方绣娘没死,但还是骂了?句方母方子荐,这才离开。 而?刚走,?有船停?黎青执家后门处,紧跟着,苟县令来了。 今天他??家挺热闹的! 黎青执把苟县令带到自己书房,很快?弄明白苟县令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情。 得知张巡抚推荐自己当知府之后,苟县令迫切??想要?做点什么出来! 黎青执道:“大人,崇城县被您治理得很好,百姓安居乐业,您要是还想做点什么……可以从教化入手。” “教化?”苟县令询问。 黎青执笑起来:“大人,我愿为您分忧!我打算?新码头附近办一个学堂,聘请一些老师教授附近百姓,来读书学生无需出钱。” 苟县令愣住:“这要花不少钱吧?” 黎青执道:“大人,这学堂并不教授四书五经,?教学生认字算数,学生学成之后,还需?我的铺子里当五年学徒,我并不会亏钱。” 黎青执有心培养一些人手。 现?他手底下能?的人太少了,绝味斋那些劳工的话…… 这些劳工忠心是忠心,但他??年纪大了,而且以前被囚禁的经历对他??多少有点伤害,本来?是普通百姓的他??,现??想过安稳的生活。 他??很认真??杀鸡杀鸭杀猪做卤味,但并没有什么野心,?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黎青执也希望他??以后能幸福,所以他不打算逼着他??学东西。 既???……开个学堂,从中选一些人手培养,那?是最好的办法。 ?算没有培养出合适的人手来……能帮到崇城县的百姓,帮一些人改变命运,也是好事。 对苟县令来说,这更是教化百姓的政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苟县令当即询问起来,然后黎青执?说了些自己的想法。 比?这学堂,可以以修建者的名字,或者修建者的铺子的名字来命名。 他要建的学堂,?打算叫“金叶小学”。 朱前?果想建学校,可以建一个“朱前小学”。 ?黎青执的??辈子,一些富豪捐钱建学校之后,学校?是以富豪的名字命名的。 这能得到个好名声……黎青执觉得朱前肯定愿??花钱建学校。 第 146 章 深不可测 ?  黎青执跟苟县令聊了很久。

苟县令越听越兴奋, 一直留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苟英放学回来看到苟县令,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跟黎??生有事情要谈, ”苟县令问苟英, “你今日学得怎么样?没有惹事吧?张巡抚很看重你,你要好好读??……”

“大人,可以吃饭了。”黎青执喊苟县令。

他跟苟县令谈过苟英的教育问题, 但很显然, 不提醒的话……苟县令过段时间就忘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的父母, ??决定孩子太多事情了,他们哪怕卖掉或者打䅟?孩子, 都没人会追究。

跟那些比, 苟县令苟夫人都算好的了。

苟县令跟着黎青执下楼, 见桌上有好好些菜,就?:“我就是留下吃个便饭, 哪用得着准备这么多菜……”

“爹,你不在的时候也有这么多菜!”苟英?。

黎青执:“……”这孩子话有点多。

苟县令的口味跟苟英相似,常瞻做的微辣的菜他非常喜欢,连吃两大碗米饭。

苟英都吃惊了:“爹,在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吃这么多?”

苟县令?:“这不是你娘规矩多吗?也不是你娘规矩多, 就是她身边那个杨妈妈事?多,闹得我吃饭?都??吃点别的垫垫肚子。”

苟县令的胳膊跟黎青执的大腿一样粗,??养出这样圆润的身材,他吃的不可??少。

但以?他吃多了吃快了那个杨妈妈总要提醒??句……他就干脆??吃点了。

苟英有点悲愤, 他??还以为他是家??吃最多的, 一度怀疑自己的饭量不正常……原来他是像他爹!

吃过饭,一行人⺋?路去灯会那边。

黎青执照旧负责带孩子, 金?叶则跟那些??工一起,背着要卖的货物。

金叶绣坊的货物分量都不重,背起来还是很轻松的,就是有点热。

她们摆摊,其实还用到了条凳和门板——把门板往条凳上一放,一个摊子就出来了。

不过这些东?都放在新码??这边的绝味斋??,用不着她们来回背。

想到张巡抚昨天在金?叶的摊子后面坐着,苟县令就在金?叶的摊位旁边多站了一会?,还帮着金?叶摆出来一些货物。

认出了苟县令的吴??川:“……”黎青执真的深不可测!

就在这时候,彭景良带着周山长来了!

彭景良他们是今天上午出发的,中午的时候到了崇城县。

张巡抚来到崇城县?后就去找黎青执了,但他们没有,因为这次同行的人??有朱寻淼,他们去了朱家。

下午太热,他们就在朱家待着,一直到现在太阳快要落山,才来到灯会这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子霄。”周山长看到黎青执,比??更热情。

他已经从朱?那??得知张巡抚昨天来找黎青执的事情了,张巡抚都那么看重黎青执,黎青执绝对是一个天才!

“周山长!”黎青执跟周山长聊起来。

吴??川;“!!!”这人又是谁在?

周山长一见到黎青执,就劝黎青执去崇文??院读??。

“山长,我这边事情有点多……”黎青执无奈:“周山长,再过些日子,我一定去府城。”

得到黎青执的应承,周山长才心满意足地离??。

而苟县令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

幸好他早早认识了黎青执!

苟县令没在金?叶这边多待,他跟金?叶买了一些东?,打算带回去给两个???,然后就去别处闲逛了。

他本来想带上自己?子,但他?子不愿意,他只??放弃。

苟英肯定不愿意跟苟县令⺋?,他爹最喜欢说他,跟着他爹⺋?,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苟英宁愿帮金?叶卖东?。

他觉得这事?挺好玩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苟英的相貌算不得多么英俊,但他到处溜达,还是有不少人认识他的,知?他是苟县令的公子。

没想到苟县令的公子竟然在帮金?叶卖东?!

“那真是苟县令的公子啊?”

“千真万确,我爹在这边有铺子,亲眼看到朱?和黎案首带他来帮忙。”

“听说那些灯笼上的字都是他写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爹说苟公子平易近人,非常好相处。”

“我们去买点东?,⺋?近了看看他?”

“好啊!”

……

两个年轻??孩聊完,就去金?叶的摊位上买了些东?,顺便偷偷看了苟英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苟县令的公子高高大大看着不错,就是才十三岁,一脸稚气,她们都十五六岁了呢……

这两人遗憾离??,很快又有别人来看苟英。

不过大家也就看看,并不会做什么。

这可是苟县令的公子,崇城县的姑娘们知?自己配不上。

“苟公子长得真帅。”

“听说他学问很好。”

“人也好相处,一点架子都没有!”

……

金茉莉这??天,也来逛灯会了。

自从金柳树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卖饭,她那个卖饭的摊子就收起来了。

家??多的粮食都卖光了,现在天又热……她不想去受这个罪!

不卖饭?后,她空闲的时间就多了,自然也就有时间来逛灯会。

金茉莉一直都是喜欢这样的热闹的,在灯会上,她还杂七杂八买了不少东?。

但她??一直都是避??金?叶的摊位的,一直到今天,她才来到金?叶的摊位附近,然后往金?叶的摊位处张望。

她真的太好奇了!

她记得上辈子,苟县令的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听说还非常不孝,不着家整天在外面鬼混。

方子荐是考上秀才?后才䅟?的,上辈子这时候方绣娘还没有杀䅟?方子荐,苟县令也就没有?罢官……但苟县令在崇城县一直挨骂,大家还说苟县令就是因为没干好事,才会摊上这么一个讨债鬼?子。

现在……苟县令那个一直?人骂的?子,怎么?人夸起来了?

金茉莉上辈子没见过苟英,这辈子见了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最后一脸纠结,去了是金柳树那边。

“哥。”金茉莉面无表情叫了一声。

一起卖饭的时候金柳树很烦金茉莉,但他撂挑子不干?后,对妹妹又有点愧疚。

朝着金茉莉笑笑,金柳树拿了个卤蛋给她:“茉莉,吃个鸡蛋吧。”

金茉莉不想吃绝味斋的东?,但这鸡蛋太香了……她咬了一口,问金柳树:“哥,你知?苟县令的?子吗?”

“知?啊!苟少爷是个挺好的人。”金柳树?。

灯会?苟英一直在新码??这边帮忙,他大手大脚地总给那些雇来做工的人东?吃,所有人就都说他好话。

这是苟县令的?子,不可??不好!

这么想着,金柳树挑拣了一些事情讲给金茉莉听。

金茉莉:“……”这又跟上辈子不一样!

说着说着,金柳树还?:“茉莉你知?吗?二叔二婶要在城????铺子卖卤味了!他们家真的是发达了,这才??个月啊!我们就怎么都追不上了!”

上辈子她二叔二婶也在县城??了卤味店……金茉莉心情很差。

不过想到金?叶只在崇城县卖卤味的话,暂时不可??挣特别多的钱,金茉莉也就好受了一点。

上辈子金?叶可是过了好些年,才想起来去附近县城还有府城??店的!

正这么想着,金茉莉就听金柳树?:“茉莉,金?树?段时间去了好??回府城,听说他们还要在府城??店……”

金茉莉:“……”她不该找她哥说话的,这一说……她手上的卤蛋都吃不下去了!

姚艄公夫妇带着孙子孙??还有?子来逛灯会,远远地看到了金茉莉。

金茉莉一个当娘的,不带孩子一个人出来玩就算了,还一个人偷吃好吃的……

姚母又看金茉莉不顺眼了!

周山长他们主要是来看灯会的,并没有跟黎青执多聊。

第二天,他们更是离??崇城县,回了府城。

也是这天,崇城县的“绝味斋”??张了。

金?数给自己爹娘租的铺子并不大,但在老码??附近,这??有很多店铺,人也多,买卤味的人不会少。

金父金母不识字,但会用秤,会算钱,买点?东?不成问题。

黎青执去看了看,见这对夫妻满脸笑容把活?干得挺好,就悄悄回了家,继续写文章。

也是这个时候,张巡抚拿着黎青执给他的两篇策论,找到了安江??院的方山长。

方山长看到张巡抚,就?:“张志儒,可算见到你了!你快过来,我有话问你!”

方山长比张巡抚大上不少,但他的??发还没有张巡抚的??发多。

张巡抚在他面?坐下:“方山长要问我什么?”

方山长问:“你真是吕庆喜的人?你为何要帮吕庆喜办事?他的名声可不太好!”

张巡抚哭笑不得:“我并不是他的人。”

“我就说这不可??!”方山长?:“不过吕庆喜虽然名声很差,但也没见他真的干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这名声……不说也罢!”

张巡抚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晋王以?名声挺好,可实际上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人!

“对了,你找我有何事?”方山长问张巡抚。

张巡抚拿出黎青执写的两篇策论:“你看这文章,??不??上《安江文集》?”

第 147 章 茕独散人 来府城的路上, 张巡抚就把黎青执修改好之后给他的文章拿出来看了。第一眼,张巡抚就被黎青执的字吸引了, 再去看文章……黎青执初写的文章一般般, 他帮忙修改之后,那文章看着就好了,而现在……黎青执在他修改过的基础上, 又文章做了一些修改。如今文章看着赏心悦目, 读起来流利顺畅,写的东西也更深了一些。张巡抚怀疑之前那两篇策论是黎青执随便写的, 压根没用心。其实……还真是。两篇策论,是黎青执在决定要去拜访周山长的前一天紧急写的, 并没花心思。他也不敢写……到底是个封建社会, 他怕自己不小心写了不该写的。不管怎么样……张巡抚在看到黎青执修改过的文章之后, 就产生了一种感觉——文章,肯定能上《安江文集》!“是你写的?你总算空了?”方山长接过那两篇文章。他很欣赏张巡抚犀利的文风, 在张巡抚被贬到禾兴府当知府之后,他几次找张巡抚约稿,让张巡抚给《安江文集》写文章。普通学子来说,文章能上《安江文集》,是非常增彩的一件事。但安江书院来说……张巡抚样的人写的文章, 也能增加《安江文集》的分量。“不是写的,你先看看吧。”张巡抚道。方山长低头看起来,看完道:“还不错……你的字没么稳,是谁写的?刚来江安省上任的官员?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个人?”方山长看到文章, 字, 第一感觉就是……是个年纪不小的进士写的。文章并不让人惊艳,但四平八稳没丝毫错处, 甚至每个字都排列整齐……是专门练过的吧?应该是一个刚考上进士没久的人。样的文章,匠气点足了,又缺少自己的思,他看了之后没什么感觉,但已经可以上《安江文集》了。重要的是……那些买《安江文集》的读书人,喜欢样的文章。方山长觉得科举考八股文埋没了一些好苗子,倒是让那些没什么特长但不出错的人冒了头,挺没意思。可他也清楚,他改变不了情况。张巡抚道:“不是刚上任的官员写的。”“那是哪个举人写的?你是禾兴府过来的,禾兴府竟然个字写得么好的举人?”方山长吃惊:“文章,都跟崇文书院那位周山长差不了。”“也不是,”张巡抚道,“他还没考上秀才。”方山长愣住,随即问:“莫不是你代笔的?”张巡抚无语:“字是能写出来的?”也是……方山长又看了一遍:“他怎么会还没考上秀才?”张巡抚道:“他今年年初第一次参加县试,得了县试案首,之后参加府试,又得了府试案首,用不了久,他就要来省城参加院试了,考个秀才不成问题。”“别说考秀才不成问题,就文章……考举人考进士,也不成问题。”方山长道:“他以前怎么不考,现在一大把年纪反而来考了?”“什么一大把年纪,他才二十出头。”张巡抚道。 > 方山长愣住:“二十出头?是二十出头的人能写出来的?”就文章,二十出头的人是能写出来的,但字……怎么都该练了几十年吧?“他乃是天纵之才!”张巡抚笑了:“两篇文章,能上《安江文集》吧?”“能。”方山长道。《安江文集》确实不好上,但到底是每个月都出一期的,也不是完全上不了。而且一直以来,包括他在内,负责整理《安江文集》的稿件的人,都一个共识,那就是要给年轻人机会。他们会年纪轻的人放宽要求,不说别的,就说差不质量的两篇文章,一篇是四十岁的人写的,另一篇是二十岁的人写的……他们会毫不犹豫,选二十岁的人写的那篇。文章的者才二十出头,即便文章质量没么好,他也会让他上《安江文集》“那就好,”张巡抚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他以后会继续写文章,他写出来了,再来找你。”方山长道:“好文章可遇不可求,他总不可能每月都拿出样两篇好文章来!”张巡抚:“……”那还真不一定!黎青执可是一个……在不到十天时间里,写完了一部十几万字的《沉冤录》的人。黎青执真的能写了!么着,张巡抚拿出一套他在崇城县灯会上买的《沉冤录》给方山长:“方山长,是一部奇书,赠与你了。”“《沉冤录》?那本改变了京城风向的书?虽然知道书,但还没看过,一定要好好看看……书是谁写的?”方山长问张巡抚,“听了传言,都说是你写的。”张巡抚:“真不是!”“样啊……”方山长些失落,然后看向印在书上的,写书者的名字:“茕独散人,还以为是你呢。”黎青执写《沉冤录》的时候,压根就不让人知道自己是谁,以至于一开始都没笔名。但后来觉得起个笔名来说不定还能用……就随起了一个“茕独散人”的名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茕独就是独自一人的意思。他上辈子在末世,一直都是一个人。而更意思的,是他辈子娇妻幼子环绕身侧……压根跟茕独没关系!方山长猜测书是张巡抚写的,其实也跟笔名关。谁不知道张巡抚孤身一人?张巡抚沉默。他也不知道黎青执为什么要起么一个笔名,毕竟……他家可热闹了!难道黎青执向往一个人居住?不至于吧?他看黎青执孩子喜欢得不行,还喜欢跟人说话,见谁都能说两句……黎青执应该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故意起了一个跟他真实情况截然相反的笔名。“可没工夫写书。”张巡抚道,跟方山长聊起了别的。而此时,禾兴府府城,周山长也在看《沉冤录》。书在京城已经流传开了,但禾兴府边……一直到苟县令在灯会上卖书,大家才看到此书。周山长听说过《沉冤录》,因此在灯会上看到之后,立刻就买了两套,在摊主的推荐,他甚至还买了一些写苟县令的书……而回到府城,他率先打开了《沉冤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