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补考,从北宋开始傅斯年》 第1章:地府街溜子 “领导,你找我啊?” 办公室内,一个青年敲门。 被他称作领导的人面色不虞,抖了抖手里的纸问道: “你怎么又申请休假了?刚工作不到十年啊!” 青年赔笑:“领导,这不是咱地府的制度嘛!我最近觉得心态很疲惫,请您高抬贵手,一定准了我的假。不然我怕是要出什么心理问题。” 领导气得直拍桌子:“傅斯年!这是你百年内第几次申请休假了?当初冥君设立神职人员休假制度,是为了体现地府的人文关怀,不是让你趁机摸鱼!” …… 傅斯年,地府在编职员,人称地府街溜子。 对面则是他的领导徐主事。 自傅斯年被徐主事吸收进体制内,这是他百年之内第五次申请休假。 徐主事痛心疾首,手都快戳到他脸上了:“你自己的绩效考核什么样,心里没点逼数吗?我现在恨不得你直接投胎,别再回来坑我了!” 傅斯年嬉皮笑脸地道: “别呀领导!这是不爱了吗?当初是你极力招纳,许诺了一堆福利,我才勉为其难答应的。其中就包括随时休假的福利,你可不能抵赖呀!” 这番话却让徐主事更抓狂: “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本来看你是历史系毕业,才给了你一个机会,没想到你是真不争气啊!” “人家去圣域进修,那都是抓紧时间修炼!你可倒好,跑去圆梦了是吧?一次不过瘾,还多次修改设定,搞得阎王都注意到你!” “开大会的时候直接说,有司要注意人员的筛选,不要什么人都往圣域选送……” “这可不就是说我呢吗?!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 见领导真生气了,傅斯年故作委屈地道: “那能怪我吗?主要是那程序猿也太不认真了!虚拟场景每次设定得都太随意,不改待不下去呀!” 领导喘了口粗气,稍稍平复心情:“好,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待不下去!” 傅斯年慢斯条理地说道:“第一次模拟,我寻思锻炼锻炼行政能力,顺便体会一下万丈红尘,我就要求当个皇帝。” “结果进去发现,自己站在煤堆上,脖子上挂了根白凌子,旁边还有个老太监!特么给我设定成崇祯了,开局煤山上吊!” “我刚说个‘等’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王承恩一脚就把我脚下的圆凳踢翻了。他听成了‘蹬’!可怜我刚进去就没了呀!” “我寻思皇帝的设定可能太高,换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总行了吧?这回是吕不韦,我还没弄明白到哪个阶段,旁边就有人强行给我灌酒。结果那特么是毒酒,我又嘎了!” “两次都不成,我估计可能不是让我去享福的。寻思我这小身板不咋地,练练吧?就让给个武将。” “刚进去就有人喊:淮阴侯到!我心想:坏了,是韩信!然后就被套了麻袋!死的老惨了,用竹竿给我这顿捅啊!你说这不是玩人吗?” “我说做女人总安全了吧?结果我进去后正臭美呢,推门进来个大汉,张嘴一句:嫂嫂,武松有话说!” “好嘛,我是潘金莲!又没挺过五分钟!那回出去我急了——就不能好好的吗?我选个普通人总行了吧?” “想着得有个靠山,让安排个当地方官的亲戚保护我,再给个漂亮媳妇,这要求不算高吧?” “然后开局就听到一句:大朗,喝药了!” 傅斯年悲愤异常:“特么连场景都懒得换了,还带连续剧的!领导你说,这事能怪我吗?” 徐主事以手扶额,颇感头痛: “行行行,你总有理由!既然你这么向往凡人的生活,我给你派个合适的工作。” “最近许多考评比较差的皇帝表示,不是自己没发挥好,而是客观条件不行,要求再给一次机会。” “他们所在的时段人口减少得厉害,而人口又是香火的基础。上边最终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同时派出人员辅助,帮他们改变平行世界的历史。这就涉及到定向投胎,毕竟阴神在阳间是待不久的。” 傅斯年哦了一声:“这意思就等于给个补考的机会,而我就是专属辅导员呗?” 徐主事点头:“我看这工作比较适合你,常年就在阳间打混,干好了还有绩效。” 第2章 老傅家的傻儿子 北宋元丰五年(1082年),十月初。 宋夏两国自“庆历议和”后,渐渐又摩擦不断,西北五路时有冲突。 泾原路的一个小村落,傅老三家生了个大胖小子。 喜得他逢人便说:“我老傅家有后啦!” 夫妻俩都不怎么识字,傅老三正愁孩子取什么名,门外路过一个游方道士。 听闻傅老三家有喜,上门讨碗酒水。 夫妻俩热情招待一番,儿子的大名就有了——傅斯年! 这孩子当然就是地府职员傅斯年托生,而那道士八成就是地府安排的。 他的降生默默无闻,只因生在穷家小户。 皇家也于同天降生一个婴儿,却对后世影响深远。 这是官家的第十一子,转年正月赐名赵佶,史称宋徽宗。 在他降生之前,官家曾在秘书省看到一幅南唐后主李煜的画像,“见其人物俨雅,再三叹讶。” 随后不久,赵佶就出生了。 后人谓:“生时梦李主来谒,所以文采风流,过李主百倍。” 也许是冥冥中的暗示吧,估计官家怎么也想不到,正是这个儿子,葬送了大宋的江山。 …… 三年后,官家龙驭宾天,庙号神宗。 这是朝廷大事,举国哀悼。 傅老三也在家中满面愁容,却与官家无关。 只因儿子都快四岁了,话还说不利索。 经多位郎中看过,这孩子发育不太好,脑袋好似有点问题。 整日傻吃憨睡,一点不像别人家孩子那样灵动。 “哎,这孩子可怎么办哟!”傅娘子一声哀叹,望着儿子很是犯愁。 “能怎么办?咱们养活呗!”傅老三接过娘子的话头。 一句话让娘子更添愁容:“可我们跟不了他一辈子!早晚要先他一步走,到时候谁来管他?” 傅老三不言语了,过了半晌才道:“你这肚子也不争气,怎么这两年就没了动静?不然再给他生个兄弟,以后也好看护于他。” “二胎好!要妹妹!”正在玩耍的儿子忽然说了一句话。 傅老三回头望望,叹息道:“又来了,铁头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傅斯年的乳名唤做铁头,只因他会走以后,时常用头撞东西。 谁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总觉得脑子发胀,还时常有些他不能理解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真被那鬼卒说中,傅斯年药物堆积了! 此刻的他就是普通人,既不是地府职员,也没有宿世的记忆。 只是脑中零星会闪过一些画面,偶尔蹦出些后世的词汇。 …… 又过几年,随着傅斯年逐渐长大,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但仍比同龄人看着呆傻些。 而傅娘子也始终再未生育,傅斯年成了老傅家的独苗。 傅老三在这几年中也终于想到办法:儿子不行就拼爹! 发誓要给傅斯年留份能吃一辈子的家业。 除了辛勤劳作,傅老三学着话本里的桥段广结朋友,希望以此出人头地。 一来二去,还真被他结交了些人,这日在村头焚香祷告: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几位乡邻在傅老三的鼓动下,斩鸡头、饮血酒,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不料人有旦夕祸福,却是选了只瘟鸡。 几人结义后不久,全都一命呜呼,还真应了誓言——组团走的! …… “我滴个天呐……你这一走,留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 傅老三的坟头,傅娘子正嚎啕大哭。 在坟堆一旁,傅斯年却拿树枝拨弄着蚂蚁,脸上半点悲伤的表情都欠奉。 他不明白,人死了为什么要哭? 隐约间,他觉得死并不是什么坏事。 一时兴起,傅斯年还唱起了别人不懂的歌谣: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 边唱边拿起坟前祭奠的酒,一点点洒在坟头。 来帮着发送的亲朋好友见状议论纷纷: “老傅家这傻儿子,爹都没了,看给他乐的,还唱上了!” “是啊,以后傅娘子的日子可就难捱了!”文学一二 …… 傅斯年的举动终于惹怒了娘亲,拉过来就是一顿打: “你个吃屎的娃!你爹都没了,给我哭、大声哭!” 吃痛的傅斯年不明就里,但知道不哭就得接着挨揍,卯足了劲“嗷”就是一嗓子,半个村子都能听见他的哭嚎。 “嚯!好家伙!傻小子嗓门真亮啊!白事哭这么一嗓子,这比吹鼓班子还撑场面。” 村民的话是无心,却不想一语成谶,无意间道出了傅斯年未来的命运。 …… 丈夫没了,可日子还得过。 所幸经过头两年的辛勤劳作,傅老三攒下了几亩良田、一头黄牛。 即便如此,傅娘子独自拉扯孩子,也是十分辛苦。 但她始终绷着一根弦:一定得给儿子谋个出路! 从傅斯年九岁起,傅娘子想尽办法,要让他学点业艺傍身。 先是提了腊肉到村中的学究家,恳请他教儿子读书识字。 可一个月下来,再送傅斯年去私塾时,学究却怎么也不肯收。 “我实在是教不了这孩子!背书慢不说,到现在也学不会写字!你看看这都写的什么鬼画符?” 拿出傅斯年习字的帖子,傅娘子却也看不懂。 学究解释道:“这孩子好像特别执拗,写字就写偏旁,怎么教都改不过来!” 他却不知道,傅斯年其实认字! 但写的都是简体字,所以学究只认为是偏旁。 傅斯年学文不成,傅娘子只能退求其次,又央着退伍的老卒教他习武。 可过了几个月,人家又不收了。 问及原因,老卒说道:“教不了!这孩子身板倒还结实,悟性也凑合,就是心性不行!没有武人的素质,以后在这方面怕是难有所成!” 真正的原因他说不出口。 实话说,老卒开始还觉得傅斯年是块材料。 傻小子有把力气,根骨也不差,就是不听招呼。 让往东他往西,让打狗他撵鸡,尤其是动起手来尽往下三路招呼! 老卒有次不备,让傅斯年一脚踢在裆里,疼得半天起不来。 缓过来后大骂:“我教你的是断子绝孙腿吗?幸亏我年纪大了用不上,不然还不被你一脚踢成太监?” 那之后,他就坚决要把傅斯年退回去,不论傅娘子如何哀求,却再也不肯教傅斯年。 第3章 边境孤儿 文不成武不就,傅娘子只能退求其次,想着让傅斯年学门手艺。 几年间,先后送傅斯年到裁缝铺、药铺、酒楼学徒,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回来。 傅斯年学东西其实不慢,但实在太过憨傻,不管在哪,总能闹出些笑话。 人情归人情,可他搅和买卖呀! 所以被师傅们嫌弃的不行。 也就是药铺的掌柜心善,晓得傅娘子不易,多留了傅斯年一阵子。 一晃又过去几年,傅斯年多少学了些医术,只不过也就是赤脚郎中的水平,还不是主要给人看。 掌柜怕他庸医害人,让他以后尽量给牲口看病。 医好了是功劳,医不好就是牲口病得太重。 至少把牲口治死了,人家不至于跟他拼命! 然而祸不单行,傅娘子因为积劳成疾,身体常年透支,终于也走到生命的尽头。 临终前她是万分的不舍,实在是担心儿子以后如何生存。 拉着傅斯年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终于双眼一闭,溘然长逝。 傅斯年这回懂得哭了。 经过父亲去世那回,他明白一件事:人一旦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亲朋邻里帮着他料理过傅娘子的后事,对如何安置傅斯年就犯了难。 他虽然已经十六了,但脑子却不好,别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况且最近越来越不太平,西夏人时常来劫掠,跟大宋的军队打得你死我活。 他们村子不远处,几乎就是前沿战场。 大家自顾不暇,更别提帮衬傅斯年。 更离谱的是,傅老三的本家兄弟们,不但没说代为抚养,反而趁着傅斯年双亲去世,巧取豪夺,将傅老三留下的良田霸占。 最终只给傅斯年留下一间破草房,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起初周围邻里还能接济一下,但渐渐也没了后劲,实在是傅斯年太能吃了! 一位邻居给傅斯年出主意: “铁头,东边是两军交战的所在,时常有许多战死的士卒。你挎个药篮子装游方郎中,从他们身上捡些细软回来变卖。” “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不会拿郎中怎么样!正好你当过药铺的学徒,真遇上了也能装一装!” 又有人道:“铁头嗓门亮,以后见到哪里挂了白幡,你什么也别说,上去就哭!” “哭的声越大,主家赏的就越多。如此虽说丢人,可你双亲都不在了,也没那么多顾忌!” 傅斯年懵懂点头,从此开始独自讨生活。 别说,邻居出的主意虽然危险,但傅斯年还真的常有收获。 彼时宋夏之间的摩擦,已经逐步演变为战争,大规模的战场随处可见。 而傅斯年生活的村落就在两国边境,倒是方便了他舔包。 战争又连带着白事频繁,他凭借一副大嗓门,吃席也是吃到饱。 有时候是直接蒙混在人群中,有时遇到规模较小的丧礼,主家见他脑子不清醒,也会发善心让他混上一顿。 一年下来,傅斯年反倒比原来吃的还壮,身量已经接近成年人。 这日,傅斯年又听到了喊杀声,知道是买卖又来了,提起药箱就奔赴战场。 “还有活着的吗?我是郎中!” 来到战场后,他先吼了一嗓子,这也是人家教他的。 提醒这么一声,一来能提醒还有救的人,二来表明身份,防止哪一方军队还没走远,误将他当作敌人射杀。 死人的细软自然成了傅斯年的囊中之物,要是真有活着的,救回去后没准收获更多。 毕竟是救人一命,谢仪自然少不了。 …… 傅斯年扒拉着一具具死尸,今日收获寥寥。 多次干这买卖,他已经有了经验,知道挑那种铠甲厚实的死尸下手。 铠甲武器是不敢动的,在大宋,私藏军械是重罪。 这活计就是打个时间差,在两边军队清理战场以前赶到,就能搜刮一番。 傅斯年找到一个目标,仔细翻找下果然找到些银两,居然还在腰间找到块玉佩。 这具尸体甚至还睁着眼,死状十分惨烈,颇有些死不瞑目的意味。 “呀,大户人家的子弟!可惜了,岁数还不大。”傅斯年自言自语,对死者的惨状丝毫不以为意。 收好财物,傅斯年顺手合了一下死尸的眼皮,拿开手却发现死尸仍然睁着眼。 第4章 党项贵族 来人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伸手抹了一下傅斯年的眼皮,发现对方很倔强,颇有点死不瞑目的架势。 “呀?还看?又不是我杀的你!” 这人也是心大,丝毫没意识到傅斯年是个活人。 “犟种一个!死了都不消停,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得遭罪!” 转身就要走,忽听背后有人说话:“东西还我!” “嗷”的一声,那人吓得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声音来源。 傅斯年还是没动,眼珠瞟着他手上的东西,瓮声瓮气地道:“我的!” 猥琐男已经抖成筛糠,将手里的东西往傅斯年身上一扔,接着跪地就磕头: “郎君呐!我就是捡点东西糊口,可没有冒犯您骸骨的意思啊!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杀您的也不是我,您赶紧安心上路吧!” 他还以为是诈尸,一连串道歉脱口而出。 傅斯年也不装了,收好财物起身,大声质问来人: “谁让你到这捡东西的?这是我的地盘!” 他很有领地意识,毕竟捡了东西拿回去卖,就能换到好吃的。 那人一听这话,才明白不是诈尸,而是跟自己一样的捡尸人。 骂骂咧咧的站起身,对着傅斯年大骂:“捡尸的你早说啊!人吓人、吓死人,我好悬没背过气去!” 随后就是对财物所有权的争论,可不管这人说什么,傅斯年就一句话——我的! 二人始终纠缠不清,都没注意到,从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摸出来三个人,正迂回靠近傅斯年两人。 三人皆髡(kun)发,是典型的党项人发式。 当他们围上来时,跟傅斯年争财物的人看不到,傅斯年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不知道来的三人想干什么。 猥琐男子见状怒斥:“你还吓唬我!趁我分神你好逃跑是吧?我告诉你,东西见者有份!” 背后忽然传来说话声:“听说你们是郎中?” “娘嗳!”猥琐男子又被吓了一跳,慌乱中就往傅斯年身后躲。 待看清身后的人,心里更是害怕:是党项人! 只见三人虎视眈眈,手里攥着兵刃,面相更是凶恶。 猥琐男子吓的直打哆嗦,心想:“完了!党项人凶狠,今日必定凶多吉少!” 傅斯年不懂得害怕,梗着脖子问:“你们也是来抢我东西的吗?” 其中一个党项人,操着生硬的汉话说:“郎中,替我们治伤,给钱,多给!” 另一个把刀一横:“不答应,死!” 最后一个说:“治不好,也一样!” 三人语调类似,听起来倍感滑稽。 但猥琐男却笑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懂医术。 “我命休矣!”心中哀嚎着,面上却不敢露出马脚,生怕当场就被砍死。 偷眼观看傅斯年,立即反应过来: “他跟我一样是来捡尸的,哪能指望的上?” 一时间慌得一批,脑子飞速旋转,盘算着如何脱身。 可傅斯年不管那些,一听说有钱拿,眼睛睁得溜圆: “快带我去!先说好啊,治好了多给钱,治不好就是他伤太重!” 药铺的坐馆听了这话一定捂脸:谁特么让你把老底交出去的? 三个党项人听了也懵逼:这人靠不靠谱啊? 哪有看都没看就先给自己找辙的?这别是个二把刀! 看看猥琐男,想着俩人可能保险一些,虎着脸对他说:“你也去!” 刚涌起一点希望的猥琐男,脸色瞬间灰败。 于是一个党项人在前引路,另外两个断后,押着傅斯年和猥琐男就往树林里走。 其实只看管猥琐男就行,因为傅斯年此时的想法,竟然跟党项人出奇的一致:可别让他们跑了! 跟的那叫一个紧! …… 树林里,竟还有两个党项人。 一个看着伤的不轻,另一个在照顾他。 引路的党项人指着伤者说:“就是他,赶紧治!” 接着对伤者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党项语。 伤者强打精神开口:“有劳了!你尽管放手治疗,我不会让他们为难你们的。” 这人看着二十岁左右,汉话居然说的十分流利。 西夏立国后崇尚中原礼节,贵族都会用心学习汉话,这人的身份想来不低。 傅斯年俯身查看伤情,发现这人几乎浑身是伤,一条二尺多长的刀口尤为显眼,皮肉外翻,看着十分狰狞。 其余大小创口不计其数,可见这人十分悍勇。 别人看了都眼晕,傅斯年却不在乎: “这得用大针缝!” 巧了,傅斯年就有! 只不过不是医用的,是学裁缝时候用的! 摸索半天找出一根,得有牙签那么粗,看得伤者眼皮直跳。 “先得清理伤口,有清水吗?”基本的流程傅斯年还是懂的。 有人递过来个水囊,里面的水却不多。 傅斯年抬头又看他们,表示水不够。 一个党项人问:“酒行不行?” 傅斯年喜道:“有酒更好!” 随后那人从不远处的马匹行囊中,掏出一个更大的皮囊,看着能装足足十斤。 党项人好烈酒,哪怕打仗时也要随身携带。 伤者有点慌:“这个怕是有点疼吧?” 傅斯年坚定地摇头:“放心,不疼!” 也不等别人反应,拧开酒囊就往伤口上倒。 “唔……”伤者瞬间脸憋的通红,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 可虽然他不想丢人,身体却是诚实的,轻微地颤栗着,还下意识地将伤口避开。 傅斯年倒不准了,只能停下看伤者想干什么。 那人缓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是说不疼吗?!” 谁知却被傅斯年嘲讽:“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都忍不了?” 伤者立即不说话了。 党项人重勇武,要是今天丢人了,怕是以后都难以服众。 于是伤者把心一横,咬牙闭眼:“接着倒!” …… 片刻后,伤者已是疼得一头汗,好歹忍到清洗完毕。 傅斯年熟练地穿好桑皮线,对伤者一亮大针: “接下来就该缝合了,别乱动啊!” 伤者听了有点怂:“这个疼不疼?” 他心里其实知道疼,就想听一句安慰。 傅斯年道:“废话,针扎到肉里,你说疼不疼?不过我觉得也还行,你忍忍就过去了!” 第5章 不会裁缝的郎中不是好厨子 傅斯年的话,半点也没起到安慰的作用。 年轻的党项贵族更没底了。 惴惴地试探:“你是郎中,就没有麻沸散之类的吗?” 傅斯年摇头:“一般这种皮外伤,都是捆上防止乱动。要是还不行,抽几鞭子也就好了!” 党项贵族大惊:没听说这么治伤的呀?郎中还打病人? 他哪知道,傅斯年说的是牲口…… 一旁的猥琐男子仿佛觅到了逃生的机会,张嘴便说: “我家有!离的不远,我这就回去拿!” 贵族看了看属下,觉得这时候不能拉胯,一咬牙坚持道:“不用,直接来吧!我尽量忍耐!” 属下果然都露出钦佩的神色,只有猥琐男异常失望。 傅斯年可不管,就是个莽:“那我可上手了!” 大针直接就往他身上扎。 “嗷呜……”这一针下去,党项贵族叫的都不似人声。 豆大的汗珠滴落,满眼都是血丝。 傅斯年根本没停手,又是一针穿过皮肉。 “回去拿,赶紧回去拿!”党项贵族不装了,冲着猥琐男嘶吼。 什么气势?什么脸面?哪那么多偶像包袱! 扎谁谁知道,是真疼啊! 本已绝望的猥琐男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后面党项武士还在喊:“你不回来,杀他!” 他以为傅斯年跟他是一起的,还想威胁猥琐男。 结果当然是等不到。 一个党项武士举刀怒视傅斯年:“他跑了!杀你!” 那个贵族可能缓过来一点,出声制止:“算了!两国世仇,他不想治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处境危险,不能耽搁了。” 而后又对傅斯年说:“你来吧,我忍着点!” 折了根树枝咬在嘴里,头一甩示意傅斯年动手。 傅斯年比他还急,心道:“你早这么说多好。拖这么长时间,再耽误我回家吃饭!” 他卖东西赚的真不少,自己又学过厨,家里的伙食竟比别家还强些。 …… 傅斯年是左一针、右一针,手上又快又狠。 别的郎中就算是习以为常,也没傅斯年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他是真不顾忌伤者的感受啊!文学一二 疼得党项贵族几度昏死,傅斯年就跟没瞧见一样。 几个党项武士互相看看,心下也是骇然:这厮是个狠人呐! 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缝好,傅斯年看着自己的成果还挺满意: 嗯,针脚很齐整! 这家伙完全是当兽皮缝…… 一口凉水喷在贵族脸上:“哎,醒醒!缝好了,给钱!” 悠悠转醒的青年贵族,只觉得浑身没一处不疼。 活动两下,忽然觉得有处伤口不对劲。 怎么有点肿胀的感觉? 试探着问:“箭伤也处理好了?” 傅斯年一脸懵逼:“什么箭伤?” 青年瞪大双眼:“我左肩中箭了呀!倒刺还在肉里呢,你没拔出来呀?” “哦,我哪知道啊!反正是伤口我就给你缝上呗!得,我再给你弄!” 青年差点又晕过去,心中呐喊着:“他是故意的,一定是!肯定看我是党项人,有意折磨我!” 傅斯年完全没有被怀疑的觉悟,正在四处寻摸利器。 看了一眼党项武士的兵刃,觉得太大不好用,从褡裢里翻出一柄菜刀。 普通人防身也只能带这个,再说他还时常在野外开火,是以随身带着厨具和佐料。 众人都惊了:这人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郎中…… 傅斯年割开桑皮线,又从肉里挖出倒刺,将青年的肩头割得鲜血淋漓,疼得他再次昏厥过去。 几个武士喉头耸动,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看向傅斯年的目光也变得敬畏:这人长心了吗?从头到尾手都没颤一下! 他们哪里知道,本次外科手术,傅斯年分别发挥了裁缝和厨子的特长,就是没怎么用医术。 至于能不能痊愈,那可就要看党项贵族的命了…… 也许是有了些心理安慰,青年觉得好多了,在武士的搀扶下艰难起身。 傅斯年背后,一个武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党项贵族。 这是在请示,要不要杀傅斯年灭口。 贵族考虑了一下,微微摇头。 他看出来了,这个郎中貌似有些憨直。 好歹出手救治自己,不能恩将仇报! 此时远处忽然泛起尘烟,一个武士见状提醒:有大队人马赶来! “走!”青年果断下令撤离。 这是大宋境内,来的必定不是本方人马。 临走前看了傅斯年一眼,说:“我叫察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这是诊金。如果有机会再见,我会加倍报答。” 他出手很大方,给了傅斯年一个金饼子,之后就迅速离去。 傅斯年咬了一口:软的,是真金! 高兴之余,边挥手边喊:“慢走啊!下次还找我给你缝!” 青年听了差点没栽下马:我特么宁可等死! …… 收好财货,傅斯年乐呵呵地往家走,不久就遇到了赶来的大宋军兵。 军队的最前方,正是刚才逃走的猥琐男。 他匆匆逃离,遇到了来打扫战场的大宋军兵,于是报告了有党项人的消息,想借此获得些赏赐。 遥遥看见傅斯年,他一指说道:“将军,这就是那个郎中!” 带队的军校打马近前问:“那几个党项人呢?” 傅斯年一指身后:“走了啊!” 极目远眺,地平线上果然有一小队人马飞速逃离。 军校皱眉:自己这边都是步兵,很难追上。 低头又看傅斯年:“你给他们治伤了?” “昂!我是郎中啊!”傅斯年回答的理直气壮,完全没听出来,人家是怀疑他有通敌的可能。 军校被他的语气迷惑了,暗想:“也是……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好像也不用问是哪国人。” 问了傅斯年的籍贯,回头吩咐属下:“去两个人押他回村,打听一下他是否有通敌的可能。要是没有就放了吧!” 说完带着一队人,往党项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傅斯年紧紧捂着褡裢,生怕别人抢他的,带着两个军卒就往家走。 猥琐男自然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他有些不甘心,看傅斯年的样子,觉得对方一定得了许多赏钱,也跟着他们一起往傅斯年家走。 第6章 汴梁长乐帮 几人到了村子后,两个军卒找到村民打听傅斯年的过往。 经过一番核对,知道傅斯年脑子不聪明,家中世代务农,根本没有当细作的可能,于是就此离去。 猥琐男却还想着从傅斯年这捞些好处。 一直跟到他家,就是赖着不走,死活要分润一些。 傅斯年被磨得不耐烦,揪住他扔出去老远: “你烦不烦?别再跟着我了!” 猥琐男爬起来犹自不服:“你等着,这事没完!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胡老二是什么人!挑担粪从我家门前过都得尝尝咸淡,还跑了你的不成?” 傅斯年作势要追打,他一溜烟的跑了。 跑远后跳着脚高喊:“我还会回来的!” …… 傅斯年吃了几天好的,在出门闲逛时,却发现村民都躲着他。 邻居大娘好心地提醒他:“铁头,村里人听说你给党项人治伤,心里对你有意见了!” 宋夏两国世仇,尤其村子还在边境,不少人家都被党项人劫掠过,是以对他们十分痛恨。 连带着就对傅斯年也恨上了,最近经常针对他。 甚至都没人跟他换东西,到镇上卖东西的时候,掌柜的居然也不收他的东西。 大娘叹气道:“这村子你怕是待不下去了,只能移居别处。你也大了,趁着有些积蓄,不如出去闯闯。” 傅斯年听了,脑中忽然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我要去东京汴梁!” 大娘听了点点头:“也好!人往高处走,天子脚下毕竟繁华,兴许到了那,你还能混出些名堂。” 很快,傅斯年要去汴梁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んttps:// 这天傅斯年将东西收拾好就准备启程,猥琐男胡老二却也背着行囊出现。 原来他上次来听说了傅斯年要走,终是贼心不死,想跟他一块上路,伺机谋取好处。 傅斯年烦的不行:“你怎么又来了?没完没了是吧?我可真揍你啊!” “别别,我不找你分好处了!我听说你要去东京,想跟你结伴而行!我有个族兄在那,想去投奔他。他在那边日久,地头肯定熟,没准还能拉你一把呢!” 胡老二满脸堆笑,其实还是没安好心。 傅斯年听说不找他分钱,路上还多了个伴,咧开嘴傻笑: “那敢情好!咱这就走吧!” 于是二人一路结伴而行,穿州过府,花销基本都是傅斯年出。 相处日久,胡老二也看出来了:这是个傻小子! 暗骂自己:我居然让给傻子吓唬了这么久…… 又动了歪心思,对傅斯年说: “铁头,这一路都是你请我吃饭,我这心中过意不去,要不就把积蓄都交由你保管吧!” 掏出一把铜钱,并几两散碎银子塞进他手里,一脸真诚地说:“你拿好,有用钱的地方我再找你要!” 傅斯年懵懂接了,不久之后胡老二又说: “钱放一个人身上不保险,万一丢了咱可就得饿肚子了!咱俩一人保管一份,你放心,我只拿小钱,大钱还放你那!” 可倒分钱的时候,他却盯上了傅斯年的金饼子。 伸手就要拿,被傅斯年一把擒住手腕。 胡老二见没忽悠住,犹自狡辩:“铁头,咱大宋稀罕精致的东西,所以越小越精致的东西,它才越珍贵!这铜钱比金饼子面值大,你误会我了!” 傅斯年听了刚想反驳,忽然玩心大起,憨笑着对胡老二说: “别,咱是伴当,哪能亏了你?你拿大钱!” 说完将一把铜钱塞进胡老二手里,还一副真挚的表情,就差说一句:别撕巴,给孩子的! 胡老二当即傻眼,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坑到傅斯年,自己还撘了几两银子。 他哪知傅斯年老早就自立,对银钱很是敏感,别的事糊涂,对钱财可精明的很。 在胡老二的哀叹中,两人继续赶路。 越是靠近东京,城镇越是繁华,花费自然也就越高。 两人盘缠逐渐耗尽,连那枚金饼也兑换了。 看着日渐减少的钱财,傅斯年皱着眉闷闷不乐,撇了一眼胡老二道: “这么下去可到不了东京啊!” 胡老二道:“你不是郎中吗?咱可以给人看病啊!” 结果仔细一问才知道,傅斯年一般都是给牲口看病。 “敢情你是个兽医!”胡老二真是想不明白,兽医是怎么治好党项人的。 问起傅斯年的经历,胡老二琢磨片刻道:“那咱这样,跟主家交涉的事我来,你只管治病、哭丧。” 自此,再遇到白事或者谁家有病人,胡老二先上去一顿忽悠,然后让傅斯年出马。 一来二去还总结出了经验,基本能维持生计。 就这样,过了数月,东京终于遥遥在望。 大宋虽说也有路引的制度,但执行的并不严格。 入城时胡老二说是来投亲,守门的兵丁直接放行。 几经打听,终于获知他族兄的消息。 他的族兄叫胡有德,是汴京城内的一个帮派的头领,住在大相国寺周围。 只是别人提到时,表情都略带厌恶,看来他族兄的名声好像不怎么样。 这日中午,胡老二终于见到了族兄。 他这族兄的面相也非善类,本来对胡老二不甚热情,但胡老二与他耳语一番后,他看了看傅斯年,终于带了些笑意: “好好,都是自家兄弟,既然来汴梁投奔我,总不能亏了你们,就跟着我干吧!” 将傅斯年安排到一间小屋,只说让他先住着。 回头却拉过两个帮众,暗暗交待一番。 次日,傅斯年被叫起来吃饭,一看饭食就直皱眉。 清汤寡水的,半点油星都没有。 胡有德敲了敲桌子,对所有人道: “近来咱长乐帮好生兴旺,昨日又有两位兄弟入伙,大家认识一下,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 给众人又介绍了傅斯年二人,胡有德一声令下,众人吃的风卷残云,好似吃的是龙肝凤髓一般。 傅斯年吃的食不甘味,照比自己原来的伙食差远了! 饭后不久,有人找上了他,似笑不笑地说: “铁头兄弟,咱长乐帮向来亲如一家,有钱一起花,有酒一块喝。把身上的银钱交出来吧!放心,不白要你的,算是你存在帮里,早晚还花在你身上!” 第7章 居心不良 要钱?那能给吗?! 傅斯年才不听别人的忽悠,坚决不同意。 来人阴阳怪气地道: “哟,看来是不拿我们当兄弟呀!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可有你好看的!” 叵耐傅斯年就是一根筋:要钱没有!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人说罢呼哨一声,从偏房冲出几个手持棍棒的泼皮,立即将傅斯年包围。 一个面相凶恶的人手持短棍,一下下地拍打着掌心,威胁道: “把钱交出来!” 傅斯年一梗脖子:“就不!” 那人狞笑着抡起短棍:“铁头是吧?我看你的头硬,还是我的棍棒硬!” 兜头就给傅斯年来了一下。 不料发出的响声却与以往不同,而且短棍还弹起老高,差点没崩到他自己。 傅斯年被闷了一棍,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 可无缘无故挨揍他不乐意了,气得揉着脑袋大骂: “你个嘎嘣死的,幸亏我叫铁头!我要叫铁蛋,你还往我蛋上夯嘞?我去你的吧!” 边骂边揪住打人者的衣领,一头撞在他鼻梁上。 “嗷!”那人被傅斯年撞了个满脸花,登时鼻血长流。 “还敢还手!”其他人见状抄家伙就上。 可傅斯年毕竟跟老卒学过几个月,而且皮糙肉厚,力气还奇大。 一众泼皮都是市井无赖,功夫那是半点没有,被傅斯年一人打的屁滚尿流。 尤其傅斯年毫无顾忌,专往裆里招呼。 没多久,一群人都捂着裆半跪于地。 傅斯年环视一周,志得意满地道:“什么长乐帮,我看以后你们叫‘捂裆派’得了!” 有人通知了帮主胡有德,他赶来查看,发现帮众全倒在地上,不由大为惊异: 想不到这傻小子还挺能打! 他眼珠打转,觉得傅斯年没准有用。 暗中盘算着:“这小子缺根筋,手上又有功夫,我长乐帮还就缺这么一号!” 原来他这长乐帮虽然名字起的响亮,实际却只是聚拢了一批城狐社鼠,与真正的帮派相距甚远。 平日也只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但有帮派间的摩擦,吃亏的总是他们。 原因就在于没有能打敢拼的主,经常被别的帮派打压。 胡有德觉得傅斯年是块材料,用好了没准就是一大助力。 想罢,他故作惊讶,询问怎么打起来了。 之后对傅斯年百般哄骗,还给他开小灶,提高了伙食标准。 谁料就这么过了段时日,胡有德差点没被气死: 傅斯年每日只顾吃喝,有事的时候根本不上! 用他的话说就是:人家又没招惹我,打别人作甚? 哪怕派他出去吓唬人,他也完全不配合。 原来傅斯年虽有武艺,却被傅娘子从小教导,不许欺压弱小。 胡有德作茧自缚,对这个憨货十分头疼: 打又打不过,撵还撵不走,拿长乐帮当饭铺了! 而且这家伙还饭量奇大,真正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弄得胡有德对把人带来的族弟也有了意见,整日看胡老二都没个好脸色。 胡老二本想坑了傅斯年的银钱,却没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弄了块狗屁膏药上身,撕不掉了! 他也看出来族兄对他不满,为求撇清关系,给胡有德出了个坏主意: “兄长,不行咱把这傻小子卖了吧!换一笔典身钱,也好补了这些时日的亏空!” 胡有德也终于对傅斯年死心了,恨不能立即甩掉这个包袱。 闻言立即道:“赶紧的吧!我真是想瞎了心,不成想招惹上这么个活爹!” 而后撒出人手打听,还真找到个路子。 大内禁宫放出消息,要招一批人手。 胡有德当即决定:送傅斯年去当内侍! 内侍即是太监,只不过这称呼当时还不普及。 唐朝时太监只是官职,并不一定由阉人担任。 再后来辽国那边渐渐普及,才用太监这个词代指阉人。 大宋开国时,吸取了唐朝宦官干政的教训,严格限制内侍的数量,直到后来几位皇帝逐渐变得安于享乐,内侍的数量才慢慢增加。 由于百姓的日子相对富裕,报名的人不多,内侍招收还不太容易。 所以禁宫内开出优惠条件:典身钱五十贯! 胡老二打听清楚内侍省招募人手的地址、负责人,回来就开始哄骗傅斯年: “铁头,有好事!给你找了个好去处,吃喝用度比我们这强百倍!” 胡老二算是摸准了他的脉,张嘴就说他爱听的。 傅斯年一听吃就来精神了,忙问是哪。 胡老二神秘兮兮地指指天上: “给官家办事!我托了门路,给你在大内谋了差事,以后你就在汴京宫开火了!” “你想想,官家吃啥你吃啥,那得是多大的福分?为此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你可得补给我呀!” 这家伙还惦记傅斯年那点积蓄,居然还想两头吃好处。 傅斯年一听还得花钱就不干了。 但胡老二说得信誓旦旦:“你个傻小子,那可是吃皇粮!银钱总有花完的时候,端上铁饭碗就不一样了!” “一顿饱和顿顿饱,你说哪个划算?以后你进了大内,还要钱做什么?官家全管了,你有钱都花不出去!” 这话可真把傅斯年说动了,因为以前听娘亲念叨过,要是能让他吃上皇粮,可就再不用担心了。 娘亲肯定不会骗自己,那么胡老二这次说的靠谱? 傅斯年左思右想,一咬牙道:“好,我给你十贯!” 胡老二差点没栽倒:打发要饭的呢? 十贯钱到底是多少呢? 宋代一个普通家庭,每月开销大概在五两银左右。 金银铜钱的兑换大概是:一两金换十两银,又等于十贯钱。 宋代的物质相对丰富,物价是很低的。 尤其要注意的是,东京汴梁是都城,十贯钱很不值得看,普通百姓半个月也能赚到。 胡老二软磨硬泡,只说自己花的不止这些,好歹让傅斯年涨到了二十贯。 有毛不算秃,蚊子再小也是肉,胡老二“勉为其难”地收了。 次日,傅斯年收拾行装,兴高采烈地跟着胡老二出门,很快就来到内侍省招募人手的地方。 第8章 阴差阳错 路上,胡老二还嘱咐傅斯年: “我可说你是我家亲戚,人家才勉强答应的,到时候你别说漏嘴,只说是我的表侄。” 傅斯年不住点头,已经在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到了地方,报名的人寥寥无几。 宋代初期对宦官的数量限制极其严格,常年不过两三百人,直到本朝才增加到千人规模。 加上百姓谋生容易,觉得干点什么都比做这断子绝孙的行当强。 负责核验身份的内侍高班端坐在案前,看着门可罗雀的招收点,心里还嘀咕呢: “这要是招不到人手,殿头可不得骂死我?” 这时一大一小两人走到近前,年岁大的那人道:“中官,我替我家表侄报名!” 内侍高班一下来了精神,打量着傅斯年说: “嗯,岁数是大了点,不过也还凑合!他家里人都同意吗?” 胡老二赶忙道:“我就是他家人!这孩子爹娘都不在了,只有我这么个亲戚。” “哟,难怪来报名,身世怪可怜的。既然想好了,那就把文书签了吧!”内侍高班说着,递过来一份文书。 胡老二傻眼了:不认识字呀! 递给傅斯年道:“侄儿啊,签个名!” 傅斯年信心满满地接过,利索地写下自己名字。 内侍高班接过来看看,脸上露出笑意:“嗯,不错,还识字!虽说字丑了点,可又不是考状元,能写就够用了!” 傅斯年的名字繁简体一样,所以没露馅。 画押完毕,内侍高班吩咐人带傅斯年去体检,自己则给胡老二点钱。 胡老二兴高采烈地拿钱走人,那边傅斯年可就不太高兴了。 这是干什么呀?衣服让脱光,还要沐浴,硬毛的刷子使劲往身上刷,弄得一片红。 还拿石灰粉扬我,这怎么看着是要上锅蒸了我呢? 问了之后得知,进宫都是这程序。 傅斯年还琢磨呢:这大内禁宫就是不一样,吃饭之前这么多规矩! 他可没想明白,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宫。 洗刷完毕,就有小黄门给他讲规矩,傅斯年左耳进、右耳出,是一句也没记住。 满脑子就是大鱼大肉,肚子都跟着咕咕叫。 但入宫之前的最后一道程序,让傅斯年接受不了了——得先饿三天! 那不行啊! 我就是来吃饭的,这怎么还得先饿三天? 小黄门解释:这不是动刀的时候疼,怕你屎尿横流的嘛! 还要挨刀? 这规矩也太大了! 傅斯年开动脑筋想了半天,自行脑补了缘由: 当兵要刺面,禁军的马屁股上也要烙印,想来进皇宫也是一样! 于是对内侍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忍得住疼!” 小黄门哂笑:“那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呀!身体自然反应,你想忍也忍不住!” 傅斯年当然不干,又问:“就没什么不挨饿的办法?” 小黄门有点不耐烦了:“有,用麻沸汤!可那得要银钱,上头可没预备着。” “我有啊!”傅斯年乐了,说完就从褡裢里一通翻找。 自从上次给党项贵族治伤后,他就随身带了些,以备下次再遇上类似情况。 小黄门不由乐了:“行行行,还头一次见到这么积极的。那你跟我走吧!” 带着傅斯年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背街的宅子。 傅斯年提鼻子一闻:这什么味啊! 院里飘着一股血腥气,还带着点尿骚味。 当然就是这个味了,这是给人净身的地方! 结果他又自行脑补:嘿嘿,这是宰牲口炖肉呢! 小黄门一指厅堂后面:“那有炉子,你去熬药吧!好了以后先别喝,到这屋找我!” 给傅斯年指了一间房,小黄门就走了。 …… 半个时辰过后,傅斯年端着一碗药,找到小黄门,兴奋地说: “好了!接下来干啥?” 然后他就被小黄门领到另一间屋子。 屋里有个老汉,见来人了,招呼道:“中官,今天有买卖呀?” 小黄门应道:“可不,还是个着急的主,自带麻沸汤!” 老汉打量傅斯年一番,点头道:“嗯,是得用麻沸汤,这岁数可不小了,不喝还真容易出事。” “行了,人交给你了!”小黄门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老汉转头对傅斯年说:“把药喝了吧,喝完躺那就行。” 傅斯年一看,他指的是张案子,刚好能躺下个人。 嘀嘀咕咕地躺下说道:“事咋这么多呢!赶紧的吧,挨了刀我好快点进宫。从你这完事就能吃饭了吧?我都饿了!” 把老汉都说愣了:这可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来他这的人,向来都是一脸悲切,从没见过这么兴奋的! 还有心惦记着吃饭? 不由暗自警醒:这可是个狠人呀!人家这是一心要混出个名堂,以后必能出头! 于是脸上也带了几分客气:“能吃能吃!咱这有公饭,等完事你就算禁宫的人了。到时候要是还有胃口,管够!” 傅斯年乐了:哈哈,还真是管饱!看来胡老二没骗我! 一口干了汤药,往那一躺:“来吧!” 老汉十分佩服,陪着小心说道:“得等药劲上来的!” 傅斯年一挥手:“那行,我睡一觉,你利索着点!” 说完倒头便睡。 把老汉看得直咋舌,暗挑大拇指,道了声:牛! …… 傅斯年半梦半醒间,好似又回到了在地府摸鱼的日子。 每天整理点材料,研究研究历史,更多的时间,其实就是对着电脑研究没台词的电影…… 另外孟婆一族的女孩是真漂亮啊,每次看到都心痒痒,看了上百年也看不够。 可是只能看不能吃,人家都是终身不嫁! 今年的考核好像又不达标,徐主事又生气了吧? 等等……徐主事?地府?! 不对!我是傅斯年,地府职员! 领导给我派了工作,我现在应该是投胎到北宋了呀! 嗯,好像是孟婆汤喝多了,这些年浑浑噩噩的。 不过好像我已经到了东京,接下来就该想办法接触宋徽宗了。 哎?我好像是已经想好了门路,马上就要进宫。 嗯,等哲宗一没,我就能开始发挥了。 说到进宫,我怎么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好像打开的方式有误…… 进宫?! 哎呀我去!我特么要挨刀了!小弟弟挨刀! 第9章 那一刀的风情 在这个紧要关头,傅斯年终于找回了记忆。 他努力用意识唤醒着自己的身体,可就好像被魇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眼。 关键时刻,一个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傅专员,傅专员?醒醒啊!你要被阉了!” 边说还边拍傅斯年的脸,很快就把他从昏迷中唤醒。 一个老头站在傅斯年旁边,正焦急地不断拍打着他。 可就站在他对面的净身师傅,就跟没看到这老头一样,还在研究傅斯年的生理构造。 边看还边感叹:“啧啧,这本钱可不小啊!这都狠得下心,换我可舍不得净身。得,不操那闲心,干活!” 老汉说完就要下刀,与此同时,傅斯年也恢复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 …… 傅斯年工作日记《北宋篇》: 当我睁开眼时,铲刀离我的要害只有几毫米。 那一刻,我万念俱灰! 曾经有位形影不离的兄弟,陪伴了我两百多年,可我对他却从未珍惜。 等到失去的时候,我才追悔莫及。 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上天富裕了他神圣的职责,我却从未给过他机会! 只有另一位姓五的密友偶尔陪伴他、欺骗他……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让他在温暖中畅游,带他去探索各种浅草秘境、桃源深邃,直到累吐了为止…… 如果非要给他限定探险的次数,我希望是……一万次! …… 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一抹亮光闪过,老汉对着他的要害就下了死手。 “住手!”傅斯年边喊边躲避。 无奈喝了麻沸散,身体不听使唤,只微微侧了侧身,把腿抬了一下。 老汉被他的喊声吓得一抖,手上也收了些力道。 但净身刀已经铲出去了,眼看就要命中目标,情急之下他手一歪,迎上了傅斯年微微抬起的大腿根。 “卧槽!”傅斯年就觉得身下一凉,冷汗瞬间冒出。 “可千万别呀!这不是真的!”此时他哭的心都有了。 这要是真被阉了,哪怕还能投胎,生生世世也都得有心理阴影! 一激动,对身体又恢复了一些控制,挣扎着起身查看,只见下半身鲜血淋漓。 完了! 傅斯年瞬间万念俱灰:毁灭吧……连带着整个世界!失去了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在床前拍打他的老头适时提醒:“傅专员?别激动,没切!” “啊?没切到?!”已经咧开嘴准备哭的傅斯年,瞬间惊喜交加,忙用手去摸要害。 “哈哈哈……还在,它还在!” 巨大的惊喜充斥着内心。 傅斯年这才发现,原来铲刀只是割伤了大腿根,溅出来的血沾到要害上一些。 净身师傅也是一头汗:“不是,郎君,你这怎么变的这么快呀?我还以为你早都想好了呢!” 禁宫有规定:若待入宫的准内侍反悔,必须立即停止净身,不问缘由。衛鯹尛说 可能这也是出于人口提升的考虑吧。 “我根本就没想当太监!我是被人诓来的!”傅斯年满脸悲愤。 老汉挠挠头:“呀,那我可做不了主,你跟中官们说吧!我这就给你去请,你可不许跑!” 老汉边走边暗中摇头:“这莫非是想瞎了心?太监是唐朝才有的官职,那是内侍里顶大的官,你野心还不小……” 这时傅斯年才有空打量提醒自己的老头。 那老头一躬身:“录事巷土地刘有道,见过傅专员!” 惊魂稍定的傅斯年擦了擦冷汗,拱手回礼:“多谢土地公及时唤醒,我才免遭大难。此恩情永世不忘,日后必有回报!” 土地公腼腆一笑:“傅专员客气,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日前地府传讯,说让本地阴神都注意配合你的工作。” “可本地城隍爷找了你多次,都不见你有反应。汇报后才知道,你饮用孟婆汤过量,胎中迷延长了。” “今日我见你来到录事巷,就跟上来看看,却正好碰见你到内侍招收处报名。” “我起初以为你已经恢复了,这是为了工作不惜净身进宫,心下好生佩服你的敬业!” “可看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才出言提醒。幸好你及时恢复了记忆,能听到我的提醒。” 傅斯年也是后怕不已,再次对土地公致谢。 此时,刚才领傅斯年来的小黄门推门进来: “怎么着,我听说你反悔了?没想好你那么积极?玩我们呢?” 傅斯年挣扎着起身解释:“我之前是被歹人下了迷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人也不是我亲戚,就是骗我来赚钱的。” 小黄门嘴一撇:“那我可不管!典身钱已经给了,文书也签了,你生是禁宫的人,死是禁宫的鬼!若要反悔也行,先把典身钱填上!” 傅斯年听了正想说好,掏钱的手却忽然停住了。 自己好像没多少钱了呀! 一路被胡老二蹭吃蹭喝,本来就花费不少,加上长乐帮的伙食差,他自己还经常偷偷出去打牙祭。 汴梁的物价很高,之前党项贵族给的金饼子早都花的差不多了。 这可怎么办?逃跑? 不行,这要是直接跑了,那就得按逃奴论,在宋朝可是不轻的罪过。 用什么法术糊弄过去? 莫说已经投胎,特么本来我也不会呀! 别看傅斯年在地府任职近百年,可他比普通人也强不到哪去。 只会些搬运之术一类的简单法术,但那也是为了方便工作,是个彻彻底底的文职人员。 尽管他再三保证一定还钱,还提出了分期付款,可小黄门根本不听,拉着他就往上官那走。 强行净身那可是犯律的,只能请上官定夺。 来到内侍招收点,将前因后果报知上官,那个内侍高班沉吟道: “那可不行,谁知道以后去哪找你呀?我们可没那闲工夫替你伸冤。既然还不上钱,又不想入宫,我倒有个办法。” “我给你推荐个去处,就到勋贵家当个小厮吧!换的典身钱抵了我们这的亏空,以后挣钱了再慢慢赎身呗?” 傅斯年一想也行! 凭自己的见识,在古代还怕赚不到钱吗? 总之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第10章 有人截胡 内侍高班想了一会儿,记起最近谁家招人了——驸马都尉王诜(shen)。 傅斯年听这名字有点耳熟。 想起来了! 人称小王都尉,是宋神宗的妹夫,也就是宋徽宗的姑父! 一瞬间,傅斯年联想到了高俅的发家史,这不正好是个接触宋徽宗的机会吗? 忙点头答应:“愿去!就他家吧!” 怕有变故,还翻出了自己本就不多的银钱,悄悄塞在内侍高班手里。 “中官,就是王都尉家不能变了,请你费心!” 内侍接过悄悄掂量,也就是一两多。 行吧,蚊子再小也是肉,于是神色也变得和缓: “嗯,是个晓事的,就这么定了!” …… 一番操作下,傅斯年就此进了都尉王诜的府上。 趁着无人,他对一直跟在身旁的土地说:“刚进府的这段时间肯定看得紧,等我得空了,去城隍庙向地府汇报情况,你先回去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傅斯年卖力表现,干活十分勤快。 因为怕将现代说话的习惯带出来,他还要努力改变自己的日常用语,所以平日很少说话,就怕露出马脚。 一来二去,驸马都尉王诜就注意到了他: 嗯,干活勤快,话也不多。 而且待人接物看着也得体,不错! 于是将傅斯年提为贴身小厮,时常替他到各勋贵的府上跑腿。 递个贴、送个礼什么的,他也从没出过差错。 期间,傅斯年终于有机会去了趟城隍庙,与地府方面恢复了联络: “领导,我恢复记忆了!你也太不知道心疼下属了,我好悬没被阉了!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冒险了,你得想些办法保护好我呀!” 全息投影中的徐主事,貌似强忍着笑意,肩膀一颤一颤的,好半天才稳住开口: “滚犊子,自己想办法!谁让你平日吊儿郎当不好好修炼的?你是带着记忆投胎的,按现代的说法,你这就相当于穿越!” “人家穿了以后,都是浑身王八之气一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你咋就不行?” “咱们冥君虽说是大能转世,可之前也是白手起家,比你起点还低呢!另外据我所知,你目前的情形跟他老人家还有些类似!” “你也争点气,干出点成绩来,我脸上也有光!没事别来烦我,定期来汇报工作就行!” 说完就挂断视频,没给傅斯年半点安慰补偿。 傅斯年碎碎念:“人家是冥君,我能比吗?不想麻烦就直说,还抬大神来挤兑我……” 上头指望不着,那就得从地方找补了。 傅斯年转头去寻本地城隍,想着得跟他处好关系。 县官不如现管,幸亏他刚才懂事,让自己跟领导单独谈话。 不然让他知道上头对自己是这个态度,还会拿自己当回事吗? 找到本地城隍,见他正低头看文件,无意间却瞥见他的手在办公桌下面鼓捣,原来是看手机呢! 嗯?我辈中人!都是上班摸鱼的爱好者! 傅斯年瞬间对城隍有了一丝亲近,客气地打招呼: “城隍爷,我汇报完工作了!” 城隍连忙起身,拱手道:“傅专员辛苦!徐司长可有什么新的指示?” 傅斯年故作高深地道:“领导指示我一定要重视本次专项工作,务必不能出一点差错。同时希望我们各级人员通力合作,同事间要注意团结。” 城隍恭敬肃立:“一定一定!傅专员有什么指示尽管说,我们地方阴神必定全力配合!” 扯虎皮拉大旗,傅斯年要的就是这效果。 但马上变化表情,十分亲热地说:“不敢当!城隍爷客气了。我虽在有司任职,但也只是地府的科员,比不了您的级别。以后少不了麻烦你,都是为了工作嘛!” 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示了谦虚,肯定了对方的地位,又着重提醒了自己工作的重要性,不至于让对方轻视。 同时还表明了结交的意思,给以后找他办事留了口子。 城隍也是个老公务,花花轿子众人抬,配合着傅斯年的话攀谈,不大一会儿,两人的关系看着就好似多年老友一般。 交谈得知,城隍叫王德昭,在本地任职五十多年了。 两人约了下次见面的日子,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傅斯年。 回到都尉府,傅斯年继续蛰伏了一段时日,终于等到了那个机会——都尉王诜要差人去端王府回礼。 机会来了! 傅斯年刚想说话,冷不防仆役堆里却有个人冒头: “都尉大人,端王府我熟悉,与殿下还有过交集,就派小人去吧!” 卧槽?有人截胡! 傅斯年顿时惊讶无比,这特么谁呀?抢我生意! 都尉王诜不以为意:“好,既然你见过端王,就由你去回礼。你是叫高俅吧?务必小心,礼盒里装的是玉器。” 一旁的傅斯年暗道不好:怎么高俅也在王诜府上?从没听人提起过呀!莫非是历史的惯性太强,到底还是让高俅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 这时候想争是没戏了,只能另想办法。 借着出门采买的机会,傅斯年暗中跟上了高俅。 来不及了!这要是被他见到宋徽宗,肯定先入为主,自己再运作可就晚了。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最直接的办法:敲闷棍!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对不起啦高太尉! 四处寻摸,找来个破麻袋片,又从路过的摊位买了根擀面杖。 一路尾随高俅,终于在一个巷子中逮到机会,上去就把高俅套住了。 “哎?怎么回事?唉哟!”高俅冷不丁被套了头,之后被一棍敲到头上,登时知道自己是挨了闷棍。 “别打别打?是哪路好汉?我最近没得罪人呐?”他反应很快,立即告饶,却不想对方根本不答话,依旧是没头没脸的打。 高俅常年在市井厮混,知道这时候不能倒下,不然伤的更重。 于是用手护头,一边求饶一边挣扎,想要拿开麻袋。 傅斯年瞅准机会,一擀面杖杵在他脚尖,疼得高俅直跳脚: “哦吼吼……这谁这么缺德呀!” 但很快他声音又变了,高音变作低音,还捂着胯下倒地。 原来刚才他单腿跳脚,傅斯年习惯使然,给了他一记撩阴腿。 第11章 赵佶,你不懂球 高俅此时已经倒在地上,身子弓成了虾米。 傅斯年略有愧疚地想:“哎呀我去,头些年习惯了,这咋还改不过来了呢?” 但正事还得干,得让高俅绝了巴结端王的念想。 他依仗的就是踢得一脚好球,其他什么机灵、会巴结都是次要的。 想罢傅斯年再不心软,瞅准高俅的腿就是一擀面杖。 又是一声惨叫,傅斯年觉得差不多了,立即远遁。 跑到巷子口又折回来了,大喊一声:“干什么呢?” 之后将高俅头上的麻袋取下,关切地问;“郎君没事吧?” 高俅已经疼得满头是汗,见救他的看着有些面熟,龇牙咧嘴地道:“我认得你,你也是都尉府上的人!承蒙搭救,劳烦你送我回都尉府!” 要说傅斯年是真坏! 明明就是他打的,还要跑回来装像! 一边扶高俅,他还一边假惺惺地问:“东西没摔坏吧?都尉送的必定贵重,要是毁了咱平常人可赔不起。” 高俅打开盒子查看,还真没事。 那当然没事,傅斯年一会儿还准备往端王府送呢,下手的时候十分注意。 “还能走吗?”关切地问询高俅,对方试了试,摇摇头。 “来吧,我背你回去!”说完后一搭手,就把高俅背起来了。 高俅只觉得有些暖意:这人不错呀! 傅斯年身强力壮,背着高俅也很轻松,很快就回到都尉府。 王诜听说派去端王府的小厮出事,问了缘由。 高俅将经过大概一说,并且还特意强调礼品没破损。 哪知王诜心下更加不喜,暗想:“贵重的玉器没被抢,先排除了见财起意。用麻袋套头,说明对方不想让他看到面目。” “如此说来,别人定是与这高俅有私仇!往日就看这厮油腔滑调,面相也带着三分狡诈,看来真不是良家子,以后不能重用于他!” 高俅万万想不到,本来是想表现忠心为主,却引来小王都尉的猜忌。 王诜又看看傅斯年,见他什么也不说,又想到平日的做派,两相对比之下,觉得这人倒很不错。 礼盒中装的是一对玉狮子和玉龙笔架,已经答应了几日送给端王,王诜不想食言,于是吩咐: “傅斯年,你去将礼品送到端王府,务必小心!” 得嘞!要的就是这句话! …… 不久后,傅斯年来到端王府,递了都尉府的帖子,门房说一句放那吧,就想送客。 人没见到呢,那能走吗? 傅斯年便道:“都尉大人有话带给端王殿下,让我务必将东西当面交付。” 门房回道:“哟,那可不巧了,殿下应该正在蹴鞠,一时半会儿可完不了。” 傅斯年只说能等,就被门房引着来见院公。 中庭处,老远就听到呼喝声,院公一指庭边: “你就在这等吧,不可扰了殿下兴致!” 傅斯年点头称是,仔细观察还是端王的赵佶,只见他: 头戴软唐巾,身着绣龙袍,腰系文武穗绦,前襟拽扎在绦儿边,足蹬嵌金飞凤靴。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宽肩蜂腰、身量修长,端得生了一副好皮囊。 特别是气质这一块儿,跟傅斯年的想象完全不同。 他本以为宋徽宗得是病殃殃的,可没想到赵佶虽面带书卷气,却并不羸弱。 反而身手敏捷,此刻正在挥洒汗水。 一群小厮、中官围着他,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庭心高挂一枚“风流眼”,玩的正是大宋流行的蹴鞠。 每当端王有精彩表现,众人皆大声喝彩,而且都有意无意给他做球。 如果按照高俅的路数,这时候应该有个球滚到傅斯年脚下,然后他露一手,就将赵佶征服了。 可问题是,傅斯年虽然懂球,可他踢得一般呀! 想了半天,他觉得正常套路肯定是没戏了,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接下来,端王赵佶就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人貌似是别府的小厮,手里提着礼盒,应该是来给自己送礼的。 但让赵佶在意的是:每当自己有精彩表现,满庭院的人都在喝彩,唯独那人一声不吭。 不但不喝彩,反而还时常摇头! 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的球技? 起初赵佶还能强忍不快继续踢,但几次如此,他可就踢不下去了。 “哎?那边的小厮,你是哪家府上的?” 端王挥手叫停众人,一边擦汗一边走向傅斯年。 傅斯年见自己的安排奏效,捺住欣喜,礼貌地回复: “回端王殿下,小人是王都尉府上的,奉命来给殿下送礼品。” 端王不悦道:“既是王都尉府上的人,如何不懂得礼数?在此扰我兴致,敢是都尉府的规矩不严吗?” 这种态度傅斯年早已料到,低头赔礼道:“殿下恕罪!是小人唐突了!只是……哎,不说也罢,以免殿下听了不喜。” 话说一半是真气人! 赵佶恨不得踹他一脚,可架不住好奇,追问道:“只是什么?如实说来,我不怪罪便是!” 傅斯年正色道:“我觉得殿下的身手虽然了得,可却没将蹴鞠的精髓发挥出来。” “这游戏的本意,是将军争之道寄于其中,可不是让人杂耍炫技,哗众取宠的!” 喝!赵佶听的这个气呀! 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我怎么就哗众取宠了?来来来,你露两手给我瞧瞧! 本以为傅斯年必有惊人的业艺,却不想他两手一摊: “我不会踢!” 赵佶气得都有点抖:不会你瞎白话什么? 正要发作,傅斯年又补一句:“但我会教别人踢!” 开玩笑!从贝利、克鲁伊夫那拨人开始看起,历经马拉多纳、荷兰三剑客,大罗、小罗、c罗、梅西,摸鱼达人傅斯年前后看了得有百八十年的球了。 足球经理之类的游戏更是没少玩,说一声懂球帝半点不夸张。 赵佶话都到嘴边了,又被傅斯年堵了回去:你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全了,这顿极限拉扯呀! 可他虽然生性轻佻,却是个心软的,也愿学礼贤下士的古风,耐着性子问: “依你说,蹴鞠应该怎么玩?” 第12章 产业化蹴鞠 端王府的庭院中,傅斯年正使尽浑身解数,将现代足球的美妙之处科普给赵佶。 从各种规则到阵型演变,让赵佶逐渐对这种玩法生出了兴趣。 不光从趣味性入手,还得增添其他附加值。 傅斯年继续蛊惑道:“蹴鞠这事,关起门来踢有什么意思?那得是千万人观摩,场上的人踢得才有动力!” “殿下请想,要是您进球以后,数万百姓皆欢欣鼓舞,齐声唱诵,那是什么光景?” “而且蹴鞠这事还可以赚钱!开博彩、卖门票,再找些商家赞助,球员的服饰上印上他们的标志,广而告之,可不得收他们一笔银钱吗?” “届时生意越做越大,球队也就越组织越多。府上只十数人陪您玩耍,水平能高到哪去?找成百上千人陪您一起玩才叫过瘾!” 赵佶的目光已经飘向远方,想象着万人喝彩的景象,不由心驰神往。 回过神后,看着眼前的傅斯年,点头道:“嗯,有点意思!想不到你这人不但有奇思妙想,还颇懂经商之道!” 回头看看一众小厮,瞬间觉得刚才玩的蹴鞠不香了。 接过傅斯年手中的礼盒,里面装的正是不久前,在他王诜那看上的镇纸和笔架。文学一二 “嗯,王都尉有心了!来呀,去给驸马都尉府回一份厚礼,顺便说一声,送礼的人我也一并收下了!” 成功!开局顺利! 这就算跟宋徽宗攀上关系了! 从此,傅斯年就被从都尉府要走,成了端王身边的亲随。 端王赵佶观察了傅斯年一阵,发现这人其实一点都不狂妄。 办事沉稳,说话得体,而且博古通今,很是有点内秀。 就是一笔字写的着实不咋地。 有次傅斯年拿了采买清单来请示,赵佶看着勾勾丫丫的清单直倒牙: “铁头,你这字写的……总有错字不说,这笔体也着实难看。就好像……爬了满篇的虫子,被一个个拍死在上头了……” 傅斯年连忙赔礼:“殿下恕罪,我少时不曾习字,污了您的眼。您的字足以开宗立派,能不能教教我呀?” 这下可瘙到了赵佶的痒处。 他的瘦金体确实值得自傲,别人这么推崇,他当然高兴。 满口答应,连带着对傅斯年也增添了好感。 …… 连日来,傅斯年发挥特长,不但将球队组织的有模有样,还把外围的工作一并开发起来。 藉着端王府的名头,他联系了多家商铺,衣食住行几乎全都囊括。 许之以利加愿景展望,让这些商贾先投入了许多商品,承诺从以后的分成里出。 傅斯年惊讶地发现:北宋的人观念很超前啊! 很快就看到了广告的好处,没用他费劲就都主动参与进来。 在汴京城内撒出人手,各处张贴海报,宣传不久之后举行的蹴鞠大赛。 同时还找上了端王常去的几家青楼,让他们出人组建啦啦队! 铺天盖地的宣传,弄的满城皆知。 百姓们都得到一个消息:十日后,端王殿下要举办蹴鞠大赛! 虽说是收门票的,但一来不贵,二来去看比赛还有东西吃,有礼品拿! 尤其许多青楼的行首也会出场,连花车都预备下了,这等于是一次花魁大会呀! 看着如此大的阵势,赵佶先有点心虚了。 找到傅斯年问:“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大呀?回头引来弹劾,皇兄那边我不好交待啊!” 傅斯年老神在在地回道:“殿下,您是皇族,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再说您觉得,官家是希望看到一位八贤王,还是一位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 “嗯?”端王听了这话就是一愣,随即缓缓点头,对傅斯年有了进一步认识。 脑瓜挺好使啊!还懂宫里的门道。 “行吧,你放手去做。但赌坊的事我实在不便出面,跟坊间的一家已经说好,我出钱,由你代我运作。” 赵佶最近没少花钱,就指着博彩填补亏空呢。 …… 操办之余,傅斯年抽空去了趟城隍庙,顺便还给城隍王德昭带了些吃食。 王德昭见他带的都是熟食,十分高兴: “傅专员想得周到!也不知道那些百姓是怎么想的,祭祀时用的三牲六畜,都是血淋漓的!” “以前供奉血食,是因为古早时候的山神、土地,多有妖兽精怪。如今过去上千年,阴神早已都是人族,生的叫我怎么吃呀?” “就算让小鬼做熟了,那也是没半点肉香,一股子香烛味,跟嚼了一嘴蜡似的!” 傅斯年表示以后必定美食不断,然后就告罪,先要去跟地府汇报工作。 “正事要紧,傅专员你忙你的!”王城隍说完,就说去吩咐小鬼摆桌子,自己又溜达走了。 还是那么懂礼貌! 傅斯年感叹完,就拨通了徐主事的视频。 待汇报完近期的工作,本想着能得到几句夸奖,没想到徐主事有点不高兴: “谁让你把高俅的腿打折了?你干之前先请示一下呀?你让后边水浒的情节怎么发展?” 傅斯年听了大惊:“领导,水浒不是杜撰的吗?” 徐主事道:“可你这是平行世界!你以为这么大个世界就围着你自己转呀?那肯定也有别的安排呀!” “现代人脑洞奇大,有那不消停的主,死后就觉得肯定有穿越这回事!时间长了就信以为真,投胎之后执念深种。” “水浒的故事广为流传,难免就有个别人需要地府安排,打消执念以防他觉醒。魂魄经过多次投胎,也都多多少少对孟婆汤产生了一定的抗性,现在觉醒这事渐渐多了起来。” “幸亏当年冥君底子打得好,有许多平行世界可供操作。不然压力全放在圣域,许还忙不过来呢!” 傅斯年一听还有这事,惴惴地道:“这么说,我是耽误了其他部门的工作?” 然而领导还是有水平的,并没有一味埋怨,而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事都已经发生,罚你也无济于事。不过你可就得加油了!没了高太尉,我就得要你傅太尉顶上!” “我跟其他部门协调一下,无非就是换个人嘛!到时候高俅的任务就得你担着,努力往上爬吧小子!” 第13章 能干的小厮 傅斯年有点闷闷不乐,本以为是工作成绩,没想到马屁没拍成,还惹来一通批评。 好在看样子也不是太大的事,不就是个太尉嘛! 咱好好钻营,有宋徽宗托底,还怕升官慢吗? 王城隍还在等傅斯年喝酒,傅斯年以前休假都是不带着记忆的,从未在阳间接触过地府的机构。 来了几次,都因时间紧迫没仔细看,只知道是个独立于世的空间。 因为还要回端王府,傅斯年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多喝。 倒是王城隍酒意正酣,不停地夸好酒。 这就叫好酒了? 宋代的酿酒技术虽然已经比较发达,但高度酒这一块儿还是稀缺。 这不也是个门路吗?正好赵佶念叨过最近花销大,回头开锅蒸酒,给他露一手,也好提升一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心里有事,傅斯年只说还有工作,辞别了兴致正高的王城隍。 刚回到府中,就有人通知傅斯年:端王找他。 不好!本想今天无事,怎么刚回来赵佶就找他? 尽管没多喝,但身上总归有些酒气,恐怕赵佶要挑毛病了。 目前傅斯年还没证明自己的价值,要是惹他不高兴,可就不好找补了。 赶紧漱了口,又跑了几步发汗,傅斯年这才到书房来见赵佶。 这个时段是赵佶的创作时间,进门后发现赵佶正在运笔,傅斯年站在边上垂手侍立。 今天赵佶是在写字,傅斯年自己的字虽然写得烂,但字写得好坏还是能看懂的。 赵佶别看当皇帝是差生,其他方面可都不差。 瘦金体是仿宋体的原型,现代人十分容易辨认。 赵佶正在写一首小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嗯?这不是李清照的词吗? 傅斯年回忆了下这位千古第一才女的生平,这才记起,如今她应该还没出嫁,正在汴梁。 赵佶写完后,吹了吹墨迹,傅斯年将热茶给他续上,适时奉承: “殿下这字写得已经带了仙气儿,直追当年的书圣,苏、黄、米、蔡给殿下提鞋都不配!” 正吸溜茶汤的赵佶多少有点呛到,嗔怪地看了傅斯年一眼: “胡说!即便我这字写得好,也不能贬低本朝的四大家呀!不学无术!嗯?还喝酒了?今天罚你作词,作不出自己领罚!” 话虽这么说,可到底心里美滋滋的,即便闻到了酒味,他也没责怪傅斯年,只出了个小小的难题。 傅斯年自然不能怠慢,但也不能剽窃后世的佳作,以免跟自己当前表现出来的水平不符。 忽然灵机一动,看到了赵佶刚抄的小令,于是脱口而出: 昨夜饮酒过度,迷醉不知归路。 撩襟解轻松,偶入密林深处。 呕吐,呕吐,惊起男女无数。 …… “噗……咳咳,狗才!挺有意境的一首小令,到你嘴里如此粗鄙。”赵佶到底还是喷出来了。 傅斯年趁热打铁:“殿下,不是我放荡误事,而是有了好买卖,我这才品了些酒。” “小人发现,这京城的酒楼虽多,可酒却一般。我少时曾遇到一个老道士,见他独自酿酒,那醇香的味道至今难忘。” “殿下最近不是说花销大嘛,我想着将他酿酒的法献出来,定能让殿下大赚一笔!” “哦?难得你倒是个有心的!”赵佶听了傅斯年的一番说辞,点头表示赞许。 如此,傅斯年既揭过了饮酒的事,又表了忠心,一举两得。 不多时,场院里就支起了烧锅。 赵佶虽然不在乎财物,到底也不能只听人说一句就投资。 而且在宋代想要做酒水生意,那必须要有官方背景。 宋朝之所以富裕,离不开三样东西的专营:盐、茶、酒。 想要经营这三种东西,盐钞、茶引、酒榷,是三类专营的门槛,也就是说,需要批文! 即便有官员从中牟利,但利益的大头绝对是朝廷收,小钱钱收到手软! 而且不止宋代,其他朝代也大多如此,只不过宋朝的制度更规范严谨。 所以那些穿越文中,一动不动就制盐、炒茶、酿酒,都是扯淡。 没等钱赚到手,吃饭的家什先没了! 也只有赵佶这样的权贵,才能毫无压力地干这些买卖。 很快,院里就弥漫着酒香。 从粮食开蒸太慢,傅斯年直接用成品酒蒸馏,大锅连上铁皮管子,再做个水槽降温,一套简易的冷凝装置就对付上了。 当赵佶见到成品后,先吸了一鼻子:“嗯?香!” 要品尝的时候,傅斯年小声提醒慢点喝。 赵佶抿了一小口,只觉一条火线从喉咙烧到胃。 吐出酒气,馥郁芬芳,竟是从未喝过的醇厚。 “别说,你这酿酒的法真不错!但好像口感差那么一点。” 赵佶是个顽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品酒自然也在行,却是一下道出了用成品酒蒸馏的缺陷。 傅斯年拱手道:“回殿下,一是器具不严密,丢了一部分香味,再有就是成酒提炼,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提纯,到底不如粮食蒸煮。今日只是让殿下试试,以后可以从头做起。” 赵佶点头算是同意了:“做得过!这酒若是量产,必定成为汴京的新宠。你献方有功,我也不白占你便宜,回头自己领一成份子!” 这就相当于给了10%的干股,关系、本钱都是人家出,待遇很是不低了! 蒙混过关的傅斯年不但没有挨骂,反而讨得了赵佶的赞许,还多了份不低的收入。 以端王府的名头,多的是酒家愿意合作,白送一些收益都是愿意的,何况还会赚钱。 一旦有王府做背景,不说别的,酒榷多给点指标,那就是钱! 于是,傅斯年身兼二事,变得更加忙碌。 每天脚不着地,去了作坊去酒楼,这边组织生产,那边联系销售。 生产资料也好办,城隍庙的空间内都是现代化设备,用电脑查即可。 酿酒的事忙完,还要去球赛的场地布置,包括开幕式的排练。 累是累些,但是养眼! 各坊的姑娘们穿着清凉,舞姿撩人,真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意境。 第14章 汴京杯蹴鞠锦标赛 比赛开始前三天,场地布置完毕,人员也都组织好了。 而酒坊终于步入正轨,不用傅斯年每天盯着。 但他还不得闲,赌坊又要他操心。 好在傅斯年自己也买过足彩,结合国外的玩法,让赌坊中原来的掌柜都大开眼界。 这家赌坊被赵佶盘下一半,原先的老板虽然降成了大查柜,但反倒比自己当老板的时候还高兴。 主要是原来还得打点官员,现在有了端王府入股,自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更重要的是,开赌坊本身就是暴利,怕的是不稳定,有了靠山就变成了长远生意。 而傅斯年作为赵佶的代理人,提出一系列新的玩法后,掌柜更加确信自己做了笔好买卖——这次必然大赚! 特别是一种叫做“滚盘”的玩法,让他十分推崇。 所谓滚盘,就是在比赛当中实时下注。 博彩的庄家研究出这种方式,就是摸准人的心理。 比赛开始前下注,人会因为结果的不确定,不敢轻易下注。 可在比赛当中下注,大家会观察场上的形势,就会自觉有把握得多,从而产生冲动消费。 本来宋人就好赌,有了这种新玩法,必定引领一时风气,赚钱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傅斯年终于能松口气,一切准备已经做好,只等开花结果了。 …… 三日后的下午,东京城内人流涌动,都往东华门外移动。 由于前期宣传到位,汴梁几乎无人不知,今日有端王举办的蹴鞠大赛。 虽然要收门票,可据商家承诺,进去后有吃食分发,还有冰饮子喝。 更吸引人的是,今日汴梁十三家栏院(青楼),都派出当红行首,为端王助兴。 民众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对比赛产生了极大的热情。 “哎,快走啊!去晚了没好位置了!” “我有点心疼……三十文的票价不便宜啊!” “你糊涂!吃饭不用钱吗?人家说了,去了保管吃饱吃好!你多吃点不就赚回来了?” “能带点回家吗?” “那好像是不让,不然商家不得亏死?” 又有人道:“不光是吃食,听说还有扑卖(抽奖)!门票上都有号码,比赛间歇由端王亲自抽号,每百人抽五个!” “听说是现钱来的!而且奖金不菲,少则一百文,多则一贯!你要是运气好,不但不用花钱,等于还赚了!” “那我可得去试试手气!走走,赶紧的,人越聚越多了!” …… 待人流来到校场外,遥遥就看到已经立起牌楼,硕大的字体俊逸非常,正是赵佶亲笔,上书:第一届汴京杯蹴鞠锦标! 而穿过牌楼,则是长长的临时街市,一排排摊位早已就绪。 招牌挂得花团锦簇,变着法的比高度。 字体更是要多大有多大,老远都能看清。 头羹、白肉、胡饼、犒腰子、杂煎、烧饭、鱼兜子…… 各色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少人都是空着肚子来的,此刻早已发出饥鸣。 间有把这当成集市的艺人掺杂其中,打拳、耍棍、登高者不一而足。 不消片刻,街市就被陆续到来的百姓挤满,看这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上元灯会。 在牌楼底下买了门票,上面的图案先就惹眼,印得精美异常,还有一排吃食的名称。 几个大嗓门的帮闲不停地宣传: “诸位请有序进场,每人凭票可以领四样小吃,领完一样划一笔!” …… 四样吃食都领完,妥妥能让一个成年男子吃饱,还能喝一碗饮子,大多数人都选了奶茶。 没错,宋朝就有奶茶,还有乳酪! 这在平时都是高端饮品,今天可给百姓们开了荤。 直到这家香饮摊子断货,围在旁边的人都不肯走。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推车来补货,牛奶的香气从木桶中传来,引来了周围人一片叫好。 很快,补货也被一扫而空,嗓音已经略微有些嘶哑的摊主高声致歉: “诸位乡邻,今日本店的饮子已经全部售罄,实在是牛奶供不上了,对不住各位!有喝好的请改日去店里买,袄庙斜街北瓦子,第二家铺面便是!” …… 如此种种,各摊位皆大同小异。 吃食价格便宜的也不愁没人光顾,吃完的人入场,后面自有新来的填补,人流那是源源不断。 每家商户的吃食有限,后来的当然也要吃饱,所以家家都没有剩余。 有的摊主已经在收拾,分发完了吃食要赶紧收摊,一会儿也好进场看比赛。 有来晚的百姓好奇,跟摊主打听: “这么发不得亏死?我看你家分发了少说五、六百份!” 摊主一边收拾一边答话:“亏不了!每家带来的吃食都是定量的,端王府全都有登记,待大赛结束,统一去王府结算!虽说只给个成本,可哪怕是折本我也愿意!” “这是为何?” “嗨!你没见吗?这么多人光顾,只要东西不难吃,后续必定有找上门的生意。王府的人说了,这叫广告效应!” …… 吃饱喝足的百姓陆续入场,却被巨大的球场震惊了: “蹴鞠的场地要这么大吗?” “可说呢?咋还铺上草地了?” “这风流眼挂哪啊?两边的框框是干什么用的?” 百姓们从没见过这种蹴鞠场地,顿时议论纷纷。 …… 傅斯年此刻正陪着端王赵佶说话,盛大的场面让他非常高兴,一想到待会有几万人观看他蹴鞠,赵佶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太兴奋了! “好!你果然能干,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百姓,这么踢球才过瘾!” 想象着万人喝彩的场面,赵佶热血沸腾,恨不得比赛立即开始。 申时刚过,所有垫场的节目都被撤下,随着渐渐密集的鼓点响起,正式演出开始。 因为没有音响,舞台的设计匠心独运,利用了结构反射声波,同时傅斯年还偷偷画了几个聚音阵。 加上伶人本身的胸腔共鸣,相信比起真正的音响也就只差一点。 随着鼓点越发密集,开场歌舞的音乐响起。 为了吸引人,傅斯年特意挑选了后世的古风乐曲,古典与现代流行元素结合,顿时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第15章 圆满收场 大幕拉开,富有节奏的音乐响起。 高高的舞台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舞台的雾气。 在各色灯笼、铜镜的反射下,袅娜蔓延,宛若仙境。 这效果就是干冰制造的。 为了弄这点干冰,傅斯年可是费了老鼻子劲。 先是用白糖、盐和面粉做出小苏打,而后将小苏打再加入白醋,在王府的冰窖中制备出了干冰。 云雾之中,十二个身影显现,皆是宫装女子,身前的乐器形态各异。 分别有:古筝、奚琴(二胡)、琵琶、阮、大堂鼓。 本来还应该有扬琴,但此物这时还没有传入大宋,经过乐师的提醒,傅斯年使人用筑代替。 也是击弦乐器的一种,秦朝著名乐师高渐离就擅长玩这东西。 古时的乐曲都讲究循序渐进,开场难免平淡,可现代的乐曲则不同,开场就是炸街。 傅斯年选了一首他自己非常喜欢的乐曲,是后世一个虚拟艺人的作品,名曰《权御天下》。 鲜明的节奏,加上强烈的节拍,很快将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 “东汉末,狼烟不休,常侍乱,朝野陷,阿瞒挟天子令诸侯……” 特殊的唱腔、华丽的舞台效果、从未听过的乐曲,立即给所有人带来强烈的感官冲击。 歌词唱出来以后,赵佶观察场内的观众,发现他们都一个动作——跟着节奏点头! 然后就是身体不由自主地摆动,就连赵佶自己也摇起来了: “哎呀我去?这曲儿有古怪!” 赵佶用手抚了一下小臂,一层鸡皮疙瘩已经泛起。 …… 一曲终了,被傅斯年安排在会场各个角落的气氛组人员,率先带头尖叫、呐喊,口哨声也此起彼伏。 在他们的带动下,百姓们也放开拘束,释放着自己的热情。 “各位观众、街坊邻里,这里是第一届汴京杯蹴鞠锦标开幕式现场,大家晚上好!” 一个盛装女子登台,清脆的嗓音余音袅袅。 许多人都认出,这是汴梁著名行首、花魁赵香香。 她有一副金嗓子,色艺双绝,此时在东京的风头一时无两。 甫一出场,就受到全场的热烈追捧。 接下来,她简单叙述了本次比赛的由来,以及主办方,当端王赵佶这个既是举办方、又是球员的贵人被介绍后,全场也给予了应有的尊重。 千岁的尊称加美好祝愿,响彻全场。 赵佶在高台上挥手致意,因为离得较远,没人注意的是,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潮红一片——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刺激! 深吸一口气,抬眼观看正在忙碌调动人员的傅斯年,赵佶是打心眼里满意这个人。 能干、聪明,最关键的是懂我心思! 今天这个场面,给了赵佶极大满足,就好像有只小手在他心坎上挠一般。 前后花了大概有一千五百贯,相当于五个一品官员的年俸,但赵佶觉得这钱花的值! 更何况今天到场的怕不有三、四万人,单是门票的收入就稳稳过千贯,后续还有扑买的收益,很可能最终还是盈利。 再回过神来,台上的赵香香已经介绍完毕,舞曲已经响起。 一队女子鱼贯上台,随着乐曲响起,许多观众却看得面红耳赤。 穿得太清凉了! 所有舞者皆外罩轻纱,内里配了颜色鲜艳的衬衣,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真正是将魅惑发挥到了极致。 要说男人这物种,真是有点矛盾。 女子穿的多时,他专门看露肉的地方; 若是穿得少时,他又专看有布料的地方。 总之要的就是那种朦胧的诱惑,傅斯年将这些人的心理摸得透透的! 接下来,名家献唱、著名古曲轮番上阵,甚至还有俩人说了段相声。 当然,这时候还不叫这个名称,但表现形式基本无二。 热热闹闹的开幕式结束后,现场观众的情绪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赵香香穿插着讲解了新式蹴鞠的规则,百姓们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接下来就是正式比赛,端王赵佶是第一个登场的球员,又赢得了满场喝彩。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不同于传统蹴鞠的精巧,现代足球讲究的是速度与对抗。 起初大家还有点不适应,可慢慢也被这种激烈的碰撞感染。 随着首粒进球的到来,观众的热情也被彻底点燃。 为了追求效果,傅斯年完全没传授现代流行的战术,反而玩起了复古的全攻全守。 最终,两边打出了7:4的超级比分,端王赵佶作为战胜队伍的前锋独中四元,赢得了满堂喝彩。 一场球踢下来,赵佶已经汗透重衣,幸亏傅斯年给设计的衣服很透气。 即便场地已经被傅斯年按比例缩小,赵佶也跑了得有二十里距离。 但兴奋让他并不觉得多么疲累,巨大的满足感填满内心。 傅斯年跟在他身边端水擦汗,赵佶看向他的目光,那可别提有多柔和了。 看得傅斯年菊花一紧:这浪荡子不会是男女通吃吧? 好在赵佶的趋向还算正常,拍了拍傅斯年的肩膀: “你不错,很不错!” 这一刻起,赵佶心中完全接纳了傅斯年,从此拿他当自己人了。 想讨好一个人,奉承属于低级手段,能抓住他的需求并予以满足,那才是见效最快的办法。 最近傅斯年一顿操作,正是摸准了赵佶的脉,今天算是一下让他沦陷了。 次日拢账,门票收入一千一百贯,博彩收入两万贯,大赚特赚! 赵佶本都做好了赔钱的打算,千金难买爷乐意! 却不想傅斯年又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惊喜,不禁纳闷地问: “扑买怎么会赚这么多?百姓只要不傻就能知道,我所在的那支队伍必定获胜啊!” 傅斯年简单解释了盈利的原理。 大家确实是这么买的,但他可以开让球盘呀! 比如赵佶所在的球队实力强,大家都知道他们队肯定赢,那就把赔率定得极低,买一百文才能赢十文那种。 如此一来,收益太低的情况下,就会将一部分购彩资金分流,比如购买赔率较高的猜比分。 再加上雷打不动的抽水利润,总之庄家有的是办法赚钱。 第16章 站稳脚跟 蹴鞠大赛成功了,赵佶也过瘾了,然而麻烦也来了。 弄了这么大动静,全城百姓几乎都知道,御史当然也知道了。 不乏有官员去观看比赛,大赛的具体过程在朝堂上就传开了。 于是,御史们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原则,有人就参了端王赵佶一本。 倒不是什么严重的罪名,只说他行止轻佻,在国家重要时刻,因个人爱好奢靡耗费。 并且大肆发售扑买,与民争利。 什么重要时刻呢?宋夏两国最近很不太平,前年西夏大举进攻后,反而被宋朝占了大便宜,洪州、青塘等地复归。 更重要的是,在战略要地修建平夏城,西夏从没烟峡进攻宋国的通道被堵死,让其如鲠在喉。 所以西夏一直在积蓄力量反攻,两国之间眼看就要大战再起。 当今官家赵煦,后世称为哲宗,从小身体就不太好。 但别看身体病殃殃的,但性格可一点都不软,是宋朝少有的铁血皇帝。 他一改神宗后期的绥靖政策,那是从不惧怕打仗。 就跟个疯猴子似的,只要你来挑衅我,嗷嗷就是个冲,谁也拉不住。 特别是还有给他加油帮忙的,就是同样铁血的宰相章惇。 宋夏战争中,就属他打得最出彩,甚至一度将西夏逼至绝境。 要不是辽国见势不妙,从中斡旋,西夏许是还就此没了呢! 即便是辽国在哲宗这也没占着便宜,本想去当和事佬,哲宗却没给好脸色,对辽国使节说:急眼了我连辽国一块揍! 这位哲宗可以说,本来是大宋中兴的希望,无奈实在短命,英年早逝。 就这么一位皇帝,脑子里想的全是军国大事,怎么会在意端王这点小事? 御史参完之后,哲宗只轻飘飘一句:知道了! 实际他心里想的是:这不挺好吗?赵佶把精力用在玩乐嬉戏上,总比结交朝臣、积攒钱粮要省心吧? 我也没指望他为国出力,他这么干虽然不靠谱,可不正说明人家摆得正位置吗?这叫懂事儿! 上本的御史等了一阵,发现连个水花都没冒,就此也偃旗息鼓。 本来听到风声的赵佶还有些惴惴不安,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屁事没有。 而且去给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偶尔也能遇见皇帝。 赵佶发现官家不但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言辞间还挺亲切。 哈哈,还真被傅斯年那小子说中了! 大大松了口气的赵佶回府后,对傅斯年多有夸赞,觉得他脑瓜非常好使。 此后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他就找傅斯年商量。 当然,实话实说,端王赵佶真没什么正经事,所以傅斯年更多时候,就是带着他玩。 花样翻新的玩! 赵佶爱蹴鞠,职业联赛已经在规划中。 他还爱赌博,赌坊更新了许多花样,马吊也被傅斯年找到了新花样——血战到底。 就是后世的川麻,规则简单趣味性高,刚一出现,立即风靡全城。 还爱逛勾栏是吧?安排! 后世夜总会的模式了解一下! 弄得赵佶最近都觉得营养有点跟不上了…… 傅斯年备受赵佶的器重,时常带在身边,旦夕都不能离。 他在王府中的地位也稳步提升,甚至赵佶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年哥儿。 但傅斯年也并不是只为了讨好赵佶,一些行为也是有目的性的。 比如最近赌坊将赛犬改成了赛马,就是他有意引导。 宋朝缺马,更缺骑兵,导致一打仗就吃亏。 很多时候不是打不赢,但打赢之后的选择很麻烦。 追吧?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追的过程中队形一乱,还容易被反杀。 不追?人家的有生力量没怎么损失,大宋的军队干挨揍还不上手…… 傅斯年推广赛马,就是为了今后大规模培养骑兵做准备。 按说青塘已经收回来了,宋朝有了养马地,应该加大力度培养战马才是。 可此时的青塘地区,却成了大宋的负担。 时不时就叛乱,耗费了朝廷大量人力物力,完全没法从中捞到好处。 原因是复杂和多方面的,但毕竟主要的一条就是:青塘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本来地就薄,粮食产量有限,大宋对羁縻州的政策又不好,当地的百姓吃不饱咋办?作乱呗…… 要是让他们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就不一样了,畜牧业就是比较可行的一条路。 当然,现在傅斯年只是布局,真正大力推广,也得是赵佶登基以后。 …… 赤日炎炎,七月的汴梁好似架在了火炉上,连偶尔吹过的风都是热的。 即便如此热的天,仍有一群人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作为总教头的傅斯年,正在场边观察球员的水平,更主要的是演练战术。 经过上次蹴鞠大赛后,参与的商家都看到了广告的效果,生意一日好似一日。 蹴鞠本身就火爆,傅斯年大力推广职业化,端王府给球员开出不菲的薪水,让许多身体好、没营生的人看到了机会。 一些体量较大的商家,也觉得有利可图,纷纷加入到蹴鞠大赛中。 尤其是各大赌坊,纷纷对蹴鞠大赛开盘,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但这可影响了端王入股那家的生意,今天傅斯年就跟赵佶提了这事。 一声长哨,上午的训练结束,球员们纷纷到阴凉下休息,准备吃午饭。 赵佶今天也坚持参加了训练,并没有因为身份而搞特殊。 但他的待遇自然不同别人,刚一下场,就有一群人围上去。 擦汗的擦汗,扇风的扇风,傅斯年还递过去一碗冰镇酸梅汤。 平复气息后,赵佶听着傅斯年汇报近期的收益。 “殿下,上旬酒坊已经开始盈利,目前每日产酒五十斗。咱的酒好,价钱稍贵,每斗的利市约三百文。小人预计在三月内产量翻倍,如此年入可达万贯!” “蹴鞠比赛的扑买,每日约有两百贯,比之上月少了约有三成。蹴鞠本身目前还在发展,暂时仍需要投入。” 赵佶听了就一皱眉:“蹴鞠的扑买怎地不升反降?” 傅斯年躬身道:“城内其他赌坊也对咱们的比赛开出盘口,分流了一部分。” 第17章 比背景居然输了? 赵佶听说有人占他便宜,心里不高兴了: “我出钱办比赛,他们从中受益?岂有此理!明日让府里的教头,带着小厮们去将那些不开眼的赌坊砸了!” 傅斯年赶紧劝:“殿下,砸不得!能在东京城内开赌坊,背后必有跟脚,还是我想想办法吧!” 赵佶相当不以为然:“啰嗦!再有跟脚,我一个亲王还压不住吗?叫你砸你只管去,好叫他们知晓,我的便宜可不好占!” 傅斯年心里暗骂:“给你留面子你是真不兜着呀!真要像你说的那么容易,还用你说?我早带人去了!” 但面上还不能让赵佶过不去,只得一再保证自己能解决。 赵佶不乐意了:“我说你今日怎么回事?指使不动你了吗?” 傅斯年无奈只能说实话:“殿下,其中最大的那家,是章惇章相公家的产业……” “他……我!章……”赵佶都结巴了。 章惇他是真惹不起! 宋朝历来号称“君与士大夫共天下”,作为文官之首的执宰,那地位是相当高的。 别说他一个闲散王爷,就算当朝天子,有时候那也是说骂就骂,还得是打草稿、指着鼻子的那种。 而且章惇此时可以说是如日中天,正被官家倚重。 原因就在于他有政绩。 自官家亲政以来,章惇已经做了六年宰相,逐步恢复免役法、保甲法、青苗法等神宗新政,使大宋的国力有了长足进步。 尤其他跟哲宗一心,居中调度,在对西夏的战争中,使大宋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而且在前线领兵作战的人,正是章惇的堂兄弟章楶(jie)。 他赵佶何德何能,去跟这么章惇打擂台? 傅斯年之所以要自行解决,正是怕赵佶打脸。 果然,将人家后台一报,赵佶怂了。 酝酿了半天,呐呐地道:“你刚才说你来想办法?不行就这么着吧,咱也不差他那三瓜俩枣的……” 傅斯年想笑,强行忍住了,拱手道:“殿下,既然是买卖上的竞争,自然用买卖人的手段。咱自家的比赛,还能让人家坐地分红?” “我打算跟那些赌坊商量个法,将有背景的赌坊全都联合起来。借助他们的门路和势力,把蹴鞠的扑买完全垄断,禁止别家发售。” “而且一旦成功,我们也不吃亏,虽然分了一些利益给他们,但垄断以后,总的体量变大了,我们比原来赚的还多!” 赵佶正尴尬间,听傅斯年这么说,暗暗点头: “嗯,原来他之前苦劝,是顾忌我的脸面。不但有本事,想得还周到,是个精细人!” 于是同意让傅斯年运作,顺便还赏了他一间宅子。 要说赵佶真不是个小气人,分房子、给股份,月俸更是给的高高的,这员工待遇绝对是顶级。 傅斯年摇身一变,由一个边境孤儿,变成了端王身边的红人,腰包也逐渐丰盈。 衣食用度的标准不断提升,自己走在街上时,别人也会称他一声大官人。 但他平日极其谨慎,从不在赵佶面前显露,以免引起他的不快。 …… 这日傅斯年拟好赌坊的合股计划,开始找选中的那几家赌坊商谈。 头一家就找到章惇家的产业。 掌柜倒没有出言不逊,可话里话外全是软钉子,总之就是一句话:不合作! “傅掌柜,百姓爱去哪家的扑买,那是他们的自由,何必非要强人所难呢?” “咱这赌坊背后的贵人说了,就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买卖,不得跟别家的贵人掺和到一块儿。” “你家赌坊背后的贵人我也知是谁,实话说,是真不方便。我看咱们还是各做各的,别给自家主子添麻烦才是!” 傅斯年一听对方用这事做借口,一时间还真不好反驳。 虽说只是一桩生意,可这事分怎么说,还真是可大可小。 两家赌坊都是代理人模式,表面上看,合伙做生意很正常。 可要是细究起来,一个亲王一个宰相,还真跟犯忌沾边。 被有心人修饰一番,说一句“端王勾连朝廷重臣”,那可就麻烦了! 得,看来这合作还真得谨慎。 不能合作就要谈下一话题,要求对方不得对端王府旗下的蹴鞠比赛扑买,这可就比较难开口了。 然而傅斯年海口已经夸出去了,难张嘴也得说。 硬着头皮提出要求,果然遭到了对方的强烈反对: “傅掌柜,我敬你背后的贵人,才跟你好言解释,可你这要求着实无理!管得着实宽了吧?” “我宋人好赌,别说蹴鞠相扑等游戏,就算是刮风下雨都有人赌,难不成还给老天爷交一笔份子?” “莫说你背后的贵人不会容你如此,即便真是贵人的意思,难不成我家贵人就是泥塑的?” 呵!这还比上背景了! 然而章惇确实有威慑力,赵佶自己都怂,傅斯年当然也拿人家没办法,于是换了个说法: “哈哈,掌柜的许是误会了。我说让贵赌坊停售我家蹴鞠比赛的扑买,实在是出于好心!” “这种新式蹴鞠刚刚问世,扑买的方式还不成熟,并非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也是怕届时有什么意外,让贵方承受损失就不美了。” 对方立即回道:“是赚是赔自有我一力承担,就不劳傅掌柜操心了!” 心里却在盘算:“哼,我只要跟着你家及时调整赔率,铁打的水钱稳稳落袋,想吓唬我?” 事情到此就没有谈下去的余地了,傅斯年只得告辞离去,但心中可就憋了坏主意了。 老小子,我办的比赛还能让你白蹭好处? 你怕是忘了球队都是我们家的,庄家操控比赛了解一下? 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跟着我们赌坊的赔率就安全?等我好好给你上一课! 离了章惇家的赌坊,再往另外几家,同样不怎么顺利。 他们背后也都有官员勋贵,尤其都拿章惇家的赌坊说事,只说他们同意我们就同意,就是吃准了端王拿宰相没辙。 傅斯年忙活了一天,嘴皮子都说干了,竟是半点成效没见,还到处碰钉子,惹了一肚子气。 第18章 约战 好说好商量不同意,那就只有让他们知道疼了。 但踢假球这种事却不能跟队员说,更不能变为常态,这样会影响蹴鞠比赛的发展。 傅斯年立即调整了扑买的玩法,引进了让球盘口。 当又一场比赛来临前,赌坊原来的老板李德全看到新赔率,一个劲儿摇头: “傅掌柜,这个赔率哪有人买?一百赔十二,就算赢了收益也才刚过一成。猜错了可就什么都没了!风险和收益不成比例,会影响百姓扑买的热情!” 傅斯年点了点下面的一行赔率:“这不是有让球的吗?设置这种赔率,本就是为了分散百姓的投注,他们越是压的五花八门,我们赚得越多!” 李德全看着傅斯年,一副“你会不会做生意”的表情,再次规劝: “新玩法总要给人一个接受的过程!你这么干,百姓必然去别家购买,赌坊的生意将大受影响!” 傅斯年不想跟他纠缠,现在解释也说不清,只能强硬道: “你不操心,我自有盈利的方法,保准比原来赚的还多!今天开业前,把赌坊所有的伙计集中起来,我有事要说!” 李德全如丧考妣,始终认为赌坊的生意将一落千丈。 但傅斯年是赵佶指派的掌柜,他也只能听命。 赌坊营业前,不但所有的伙计都被召集起来,傅斯年还带来一群端王府的帮闲,两拨人加起来得有五、六十人。 “今天给你们布置个差事,有活脱不开身的,可以找你们家里人顶替,这可是白捡钱的好事!” 傅斯年说完,拿出一叠交子: “这差事相当简单,我给你们发钱,你们拿上去别家赌坊扑买!我让你们买什么就买什么,买错了可要自己赔钱!” “不会有人想着拿钱跑路吧?每人不过二十贯到五十贯不等,我想这点钱还不至于让你们铤而走险。” “买完将凭证统一收回来,只要核对正确,即可领一贯钱!就是跑个腿的事,抵得上一家三天的花销,不少吧?” 众人一听还有这种好事,轰然叫好,纷纷保证一定不会出差错。 过不多久,当端王的赌坊开业时,前来扑买的赌徒看不懂了: 今日的赔率为何这般低? 有赌坊的伙计高声解释新玩法,一部分人觉得新奇有趣少量购买。 但也有许多人觉得心里没底,转而去别的赌坊扑买他们熟悉的玩法。 李德全极力挽留,也无济于事。 到比赛前大概一拢账,居然比昨天少了六成! 心疼的他直跺脚:“傅掌柜,这可如何向端王交待?” 傅斯年拍了怕他的肩膀:“明天等着数钱吧!” …… 今天蹴鞠比赛,结果没有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端王所在的球队又赢了。 但是,过程却跌宕起伏,端王府队全场落后,在比赛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才将比分反超。 端王赵佶踢得格外郁闷,只罚进一个点球,全场被重点照顾,几乎没有接球的空间。 二队的几个防守队员采用联防策略,还有个人专门盯着赵佶。 赵佶在场上几次发怒,大声质问那个球员:“我特么是娘们儿吗?你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跟我这么紧做什么?” “有球的时候跟也就算了,没球的时候还跟,你这跟我蹴鞠呢还是相扑呢?” 球员委屈地看着傅斯年的方向,小声答道:“是傅教头安排我这么干的!” …… 比赛刚一结束,赵佶把球衣一摔,怒气冲冲地来到傅斯年跟前: “我说你搞什么鬼?还能不能让我好好踢球了?” 傅斯年陪着笑脸回道:“殿下,今天是特殊情况,赌坊有需求,只能暂时委屈您了。以后再有这种战术安排,我会提前告诉您的!” 赵佶其实也不是生傅斯年的气,主要是他今天认清了一个现实: 他蹴鞠的水平好像也没那么高! 其实以前他也知道,只不过大家都捧着他,时间一久他就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真的有两下子,即便别人不奉承他,他也是顶尖球员。 今天傅斯年给二队布置了针对性战术,一下就把赵佶拉回到现实了——他是踢的比一般人强,但没他以为的那么强! 他踢球绝对达不到热爱的程度,最近正规化的训练让他有些吃不消,加之别人训练刻苦,许多人的水平突飞猛进,他的优势越来越小。 经此一回,赵佶居然有了撂挑子的打算。 听傅斯年解释完赌坊之间的暗斗,他明白傅斯年这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要自己解决生意上的事。 赵佶点点头:“嗯,你没硬来是对的。我平时就算荒唐些,官家对我也是能容忍的。章老头的兄长在胡芦河川三战三捷,章惇自己也是调度有方,官家正倚重他呢。一旦我跟他起了龌龊,官家却不好偏帮。” 兄弟,你要脸吗? 那是不偏帮的事吗?百分百会怼你的好嘛! 傅斯年努力克制着吐槽的冲动说:“殿下放心,我一定控制在商业竞争的范畴。” 赵佶拍了拍傅斯年的肩以示鼓励:“嗯,这倒是可以。章惇他也不会主动下场,你们两个掌柜尽管去斗吧!” …… 第二天一早,傅斯年带着厚厚一沓凭证来到章惇家的赌坊,敲了敲柜台:“兑奖!” 柜面上的小厮接过来一看,不可置信地反复核对几遍,头上当时就见了汗: “大官人,您这票面的金额着实不小,小的却是做不了主,我这去请掌柜!” 匆匆进入后厅,不一会儿就找到掌柜。 听伙计禀报后,早已盘过账的掌柜立即来见。 “我道昨日怎么这样多的人买下盘,原来是傅掌柜搞鬼!自家的球队就是好控制,说什么比分就什么比分啊!” 掌柜来到傅斯年跟前,强压怒火质问道: “只是这么弄是否有失公正?这要是传出去,说端王府蹴鞠作假,这比赛怕也就办不下去了吧?” 昨日的比分一出,掌柜几乎彻夜未眠。 根据账目显示,有一批人不但买中了输赢,连比分都猜中了。 滚盘的售卖也非常不理想,有一小撮人居然猜中了端王府队半场落后。 第19章 上门挑战 这位掌柜算了一下,赌坊昨天就赔了有五百多贯,他都不知道怎么跟章惇交待。 本来他就怀疑端王府做局,今天见傅斯年亲自来兑奖,他立即明白:这怕是傅斯年对之前自己不肯合作的报复。 “话可不能乱说!两支球队三、四十人,我真要安排了什么,早晚会传出风声,瞒是瞒不住的。” “自毁招牌的事我也不会做,只不过是布置了合理的战术。至于从你们赌坊盈利,也只是用了一些扑买的技巧,博取相对高的胜率罢了。” “现在我能再问一句,掌柜的可愿意合作吗?” 傅斯年说话并没有咄咄逼人,仍旧给了对方选择的余地。 但章家的掌柜并没有就坡下驴,执掌赌坊多年的他自觉在业内比较有地位,此刻却犯了嗔念: “鄙人不才,却也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既拿了东家的俸,就不能眼看东家的利益受损。” “赌桌的事赌桌办,既然傅掌柜划下了道,我接着就是!午后自当登门拜访,领教傅掌柜的手段。你不会闭门歇业吧?” 傅斯年面上仍旧客气,心中却骂这人不识好歹。 昨日扑买已经留了余地,并没有下太多的额度,三四百贯的亏空对于赌坊来说完全可以接受,三五天也就补回来了。 可对方却丝毫不领情,刚才的一番话等同于下了战书,看来下午就要带着赌术高手上门砸场子! “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掌柜的执意如此,傅某也只有接招了!” 傅斯年说完不再相劝,离去后却没直接回赌坊准备。 章家的赌坊屹立多年,很是有几个高手坐镇,赵佶新收的赌坊就不行了,原来规模就一般,不如章家的有底蕴。 赌不过肯定不能硬挺,傅斯年打算用点小动作。 咱是地府的人,赌术不行可以作弊呀! 到录事巷找到土地公刘有道,让他给自己帮个忙。 …… 傅斯年回到赌坊,说一会儿有人上门对赌,李德全一听是章家的永兴赌坊,鬓角立刻见了汗: “傅掌柜,这可祸事了!永兴赌坊有两大镇馆高手,江湖人称‘天残地缺’!” “天残双目失明,但后天练就了一双好耳朵,骰子在盅里不管是几点,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地缺两腿有残疾,手却十分灵活,传言他打麻将,人家都是一张一张的摸,他是三张三张的摸。” “这两人成名已久,东京城内从来没人敢在永兴赌坊出千。咱们这边虽然也有千术高手,但比起这两人可差远了!”んttps:// 李德全正说着,无意间瞥见傅斯年,却见他半点不着急,甚至还张嘴打了个哈欠。 “我的傅掌柜!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今天搞不好咱赌坊就要关门,可怎么跟殿下交待哟!” 傅斯年当然不急,老神在在地道: “慌什么!赌坊里的高手不行,那不是还有我呢吗?” 李德全惊疑不定,心想: “这傅斯年来了也有一个多月了,从没见他上过赌桌,难道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试探着问:“傅掌柜,敢问你擅长哪种赌具?师从何人?” 傅斯年往后一靠:“打麻将嘛,以前闲着没事也摸两圈。至于摇骰子,那不是有手就行?这玩意还用拜师?” 李德全好悬没背过气去:“合着你说会,就是平日娱乐的水平啊?人家那都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技艺,你当是坊间的老头老太太呢?” “唉哟,我可不跟你扯淡了,我这就去给殿下报信,不行今天就歇业!丢了名声,也总比店铺让人都赢去的好!” 傅斯年不置可否,一挥手:“关什么门!赌术高不高管什么用啊?能赢就行呗!你该报信报信,让殿下来看看热闹也好。” 不理急匆匆出门的李德全,傅斯年找到赌坊的高手问道: “一会儿永兴赌坊的人来踢馆,你准备一下,替我卖个手腕。我这洗牌摇骰盅不行,一上手就该露怯了!” 这人一听,也是紧张的不行。 他号称“出云手”,虽然名号叫的响亮,但跟天残地缺二人的技术差了不少。 惴惴地道:“掌柜,永兴赌坊的两大高手神乎其技,小的可不是他们对手……” “没听明白吗?让你替我洗牌摸牌,怎么打、押多少注,那都是我的事!” 傅斯年说完,理都不理愣在原地的出云手,慢悠悠地就往前面柜上走。 …… 约莫过了两刻,永兴赌坊的人就到了。 一进门,那掌柜就高声道:“永兴赌坊章豫,今日到四海赌坊领教贵号的高招,傅掌柜可准备好了?” 此时赌坊已经开始上客,他特意挑了人多的时候来,就是打算让傅斯年下不了台,顺便让大家有个见证,以免他届时赖账。 至于输的事,这位章家的掌柜根本没想过。 赌徒们一听,这是上门踢馆啊! 顿时都来了精神,国人好热闹的习性几千年都没改过。 傅斯年也看出他的用心,但丝毫不慌,因为刚刚土地公刘有道已经来了。 走出柜台,傅斯年好整以暇地拱手:“章掌柜果然守时!这二位就是天残地缺吧?一次就将两大高手齐聚,看来你今日是志在必得呀!怎么个章程?你划道吧!” 那两位高手太好认了,一个被人扶着,眼眶里只有眼白。 另一个被人用滑竿抬着,双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 章豫自信地道:“好!我本以为你不敢应战!别的不说,傅掌柜的胆识却是一流。就是不知道手下的人活计是不是也一流!” 出云手听了这话,当即就一缩脖子。 抬眼看看傅斯年,见他神情自若,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您连洗牌都洗不利索,怎么搞得好像必胜一样?怪不得人家是殿下跟前的红人,这心境着实镇定。哎,听天由命吧!” 只听永兴赌坊的章豫继续道: “赌坊三大主项,骰子、麻将、牌九,咱们三局两胜!至于顺序,在贵号的地盘,自然是客随主便!” 第20章 隐藏的高手? 天残骰子是一绝,而地缺擅长麻将,牌九方面虽然没有超一流的高手,但也在业内平均水准以上。 甚至他根本都没想过牌九的输赢,因为他自信凭天残地缺的本事,那两项可以说是手拿把掐。 在他看来,傅斯年应该将精力放在牌九上,前期争取赢下一程,骰子这项直接放弃,最后的麻将才是决胜的机会。 因为打麻将要很长时间,可以拉长战线以期盼有什么契机。 却不料傅斯年张嘴便道:“先掷骰子,再打麻将,牌九放最后!” 章豫目露精光,赞了句:“好气魄!” 他以为傅斯年是要破釜沉舟,却没想到傅斯年这么排序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会玩牌九! 掷骰子无非就是比大小,打麻将稍微复杂,需要计算四家的牌。 而牌九…… 一翻两瞪眼的事,输赢全看手法,谁能给自己洗来大牌谁牛。 这玩意会作弊也没用啊,就那么几张牌,大家都看着呢! 赌局很快开始,天残摸到桌前,拱手道:“按照规矩,咱们应当先比点数,再互相猜枚,不知哪位赐教?” 傅斯年拉着出云手也来到桌前,伸手一指他:“各位,今日全程都由我应战,但我手有疾,指定一位代我上手,大家没意见吧?” “哦?原来傅掌柜竟是此中高手!只是之前你的手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受伤了?” 章豫早打听清楚端王四海赌坊的内幕,以为必然是出云手应战,没想到傅斯年居然要自己上。 却不料傅斯年的借口十分随意: “啊,我这不刚才不小心扎了根刺嘛!没事的啊,不影响!” 章豫非常想问一句:你礼貌吗? 扎了根刺像话吗? 他只以为傅斯年是不想毁了赌坊高手的名声,自己代为担责,倒有些佩服他的担当。 但该下死手他也没含糊,直接道:“不妨事,只要傅掌柜愿赌服输就行!三局两胜,每局一千贯,如何?” 他没把赌注定的太高,想的是略施惩戒即可。 毕竟后头还有端王,如果真赢得太狠,即便自家贵人不惧,也会怪他不懂分寸。 不料傅斯年却坐地起价:“弄这么大阵仗,下注怎么还抠抠搜搜的?一万贯每局!” 章豫愕然,随即失笑:“好好好,既然傅掌柜这么有信心,那我永兴赌坊奉陪到底!” 心中却想:“就是十万贯一局又如何?下注低是给端王留了脸面,你傅斯年不知好歹,一会儿有你哭的!” 天残请手道:“客随主便,请贵方先摇吧!” 出云手看看傅斯年,对方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出云手拿起骰盅在桌上一划拉,六粒骰子快速被他收入。 随着一阵摇晃,当骰盅往桌上一扣的时候,出云手眉头就微微一皱。 赌术高手自然跟普通赌徒不同,自己摇出了多少点心中有数。 刚才他控制骰子出现了少许失误,并不能保证全是六点。 主要是他能力有限,做不到完全控制六粒骰子。 果然,当骰盅掀开后,并不全是六点,有一粒骰子竟然是四点。 章豫面现得意神色,目视傅斯年,好像在说:看你还狂不狂了! 四周的看客也发出惋惜的声音,好像四海赌坊这边已经输定了。 天残刚才也听出来了,对方的手法并不能做到全控,有一粒是四点。 如此一来,他心态十分轻松,摸了下桌上摆成一排的骰子,抄起骰盅一收。 手上仿佛有吸力一般,六粒骰子同时被他收入骰盅,撞击内壁的清脆响声练成一线,却又颗颗分明。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每一粒骰子撞击内壁的声音,间隔的时间完全相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出云手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人家是名副其实,可以做到全控。 回头看了一眼傅斯年,却发现他正对着天残挤眉弄眼,只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残手上,却没人注意傅斯年的表情。 “这是干啥?做鬼脸影响对方?可特么人家眼睛看不见啊!” 出云手哪能想到,傅斯年其实是给别人发信号呢! 谁也看不到的是,天残背后站了个老头,也正冲傅斯年点头。 就在天残扣下骰盅的那一刻,土地刘有道立即上前,伸手穿过了骰盅,运用法术拨动了一粒骰子。 动作利索,很快就起身给傅斯年比了个ok的手势。 天残忽然觉得后脖颈一凉,仿佛有股阴风吹过,刺激得就浑身一激灵。 他一边开骰盅一边想:“在这都有过堂风,这四海赌坊的布局显然不合理!” 傅斯年假意靠近桌子,将手掌往桌面上轻轻一拍,与天残落骰盅的动作几乎同步。 当天残将骰盅揭开的一刻,四周发出了更大的唏嘘,因为有一粒骰子红点朝上,赫然竟是个一点! 天残起初神色自若,还想装个高人风范,结果一听周围的声音不对,心下当即起疑。 章豫早已冲到近前,低声质问:“你怎么回事?” 心中更是不断猜测:难道天残被对方收买了? 但盯着天残的面部,只见他得知有个一点的时候非常惊讶,表情完全不似作伪,章豫又疑惑了: “这是怎么回事?看天残好似也不知道自己失误了!” 随后天残更是直接喊出了声:“不可能!我没失手!”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的质疑毫无底气。 出云手也愣了:刚才他也听了个大概,人家就是六个六啊! 惊疑不定地看着傅斯年,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 这时章豫也跟出云手一样盯住了傅斯年。 实在是刚才他轻拍赌桌的动作太突兀,让人不能不起疑。 “要不是有什么依仗,明知必输的赌局,他怎会那么轻松?如果真是如此托大的人,端王又怎会将赌坊交给他管?” 多番推测的章豫最终确定:刚才必然是傅斯年做了手脚! 当下稳定了情绪,拱手施礼:“佩服、佩服!原来傅掌柜深藏不露,竟是内家高手!章豫看走眼了,这局输得不冤!” 他此刻已然断定,必然是傅斯年那轻轻一拍,运用内力改变了骰子的点数! 第21章 赵佶上阵 全场哗然! 看客们纷纷目视傅斯年,表情各异。 内力这玩意听说过没见过,想不到赌坊里居然有这等传说中的高手? 天残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今天遇上高手了! 他苦苦思索该如何破局,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能是尽量不给对方动骰子的机会。 第二回合是比点数小,出云手这回来精神了。 失误了也不怕,傅斯年兜底呢! 章豫觉得不能再给傅斯年动手脚的机会,抢先道: “这回我们先摇!” 拍了拍天残的肩膀,轻声道:“你正常发挥即可,一会儿我盯着对方。” 天残点头开动,又是一串炫目的手法,这次掀开骰盅极快,六个一! 满场喝彩,都觉得这次天残起码立于不败之地,对方是完全没办法了。 出云手扭头看看傅斯年,无奈道:“掌柜的,这我可未必能做到啊!” 傅斯年小声问:“怎么才能小过他?就一个骰子行不行?” 出云手差点没趴下,心想:“你懂不懂规则呀?少一粒骰子那就叫缺骰,直接判负的!” 但碍于对方高手的身份,出云手耐心解释了一下。 土地刘有道这时候已经溜达到傅斯年身边,及时提醒: “堆起来就行!这样骰子还在盅里,压在下面的算没有点数。” 傅斯年立即来精神了,告诉出云手只管摇。 一看掌柜的表情,出云手不紧张了,抄起骰盅一顿摇晃,往下一扣的时候,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没有压力的情况下,他反而超常发挥,也摇出了六个一。 骰盅离手以后目视傅斯年,小声说:“掌柜的,目前是平局,你看……” 意思是可别乱动,万一改输了反而不美。 傅斯年刚想上手,那边的章豫马上道: “既然说好由别人代手,你自己就不能再上手了!傅掌柜还想故技重施嘛?” 土地正要动手,傅斯年却道:“好,我不动手,直接开吧!” 众目睽睽,土地见傅斯年不好暗示,直接开口问:“傅专员,还码不码了?要是码你就眨一下眼,不码就眨两下。” 傅斯年快速的眨了一下眼,土地立即干活。 章豫心下盘算:“就不信他能控制到那么精细的地步!用内力震一震,也许能改变骰子的点数,难不成还能骰子摞到一起?” 结果骰盅一揭开,居然码成了两层。 “嘶……”章豫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失声道: “隔空御物?!” 全场报以热烈掌声,都不觉得是出云手摇的,反而都认为是傅斯年的内功出神入化。 因为土地在身边不远,出云手也感到一丝凉意,心中还在想: “原来掌柜修炼的是寒性内力,所以才能做到如此精细!” 章豫立即回头吩咐手下:“去将看场子的局主也叫来,今天怕是要用牌九决胜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本方擅长的骰子上居然输了,是以赶紧去叫牌九高手。 出云手是三项全能,但哪一门也都是平均水准,必定不如人家一门专精的高手。 所以章豫觉得本方还有机会。 就算你有内力又如何?总不能将牌九的点数改了吧? 伙计慌忙领命而去,却在门口差点撞到人。 来人正是赌坊的前任老板李德全,刚好带着赵佶赶来。 一进门,看到现场气氛十分热烈,看客们都在夸赌局精彩,他的心已经沉下去了: “完了,第一局已经结束,听赌客的赞许,永兴赌坊的人必定表现惊艳。” 赵佶快步走近赌桌,章豫及时行礼:“拜见殿下!” 点头算是回礼,赵佶轻声问傅斯年:“输了多少?技不如人也是正常,不要逞强就是了。” 傅斯年嘿嘿笑道:“殿下小瞧人!咱们第一局赢了两万贯!” 此时赌具已经撤下,但既然是长条桌子,估计不是骰子就是牌九,李德全以为必定是先比的牌九,低声说: “就算牌九赢了又如何?如果赌注相似,那后面不还要倒输出去?” “谁说比的是牌九?头一局比的是骰子!”傅斯年昂首挺胸,那表情就差在脸上写:快夸我! 赵佶都有些不信,详细问了出云手比赛的过程。 第22章 留有余地 地缺点头:“放心,这游戏十分简单,骨牌做的又小,别看我才接触月余,早将手法练熟了!” 天残眼睛不方便,章豫没让他上。 见桌子支好以后,端王赵佶居然坐下了,他也决定亲自下场。 作为赌坊的掌柜,他自然是熟悉各种赌具,有新的玩法也要立即钻研,自觉于麻将有很深的理解。 尤其这麻将的前身,玩法比麻将还要复杂多变,他钻研多年,自信不弱于人。 结果一打起来却发现大错特错! 原来这麻将桌居然暗藏玄机,桌面下面居然是空的!んttps:// 里面的构造复杂无比,运用了许多机关,桌子旁边伸出一支摇把,完全不用上手码牌。 洗牌的时候只要转动摇把,片刻后就能自动码好牌。 章豫不禁问:“傅掌柜,这赌桌看着十分精巧,却不知是如何洗牌,又是怎么让牌面全都冲下的呢?” 将牌自动分摞他能想明白,但这点他怎么也琢磨不透。 傅斯年没有小气,直接告知:“骨牌其实中空,里面装了磁石,卡槽里也都镶嵌了。异性相吸、同性相斥,转动之间自然就将骨牌翻面了!” 章豫面上客气地感谢,心中却暗暗叫苦: “他这是为了防止别人用手法码牌,这心思真是缜密!” …… 牌局开始后,赵佶发现今天的牌是真壮,把把都有说道,没一次是屁胡。 而且三轮之内必上听,目前居然是三归一,只有他一家赢! 他想碰、想杠的牌,傅斯年那边只要抓到就能打出来。 地缺输了三圈之后,开始用上手法了。 可不论傅斯年怎么观察,甚至暗示土地刘有道帮着抓千,仍然看不出他是怎么摸三张牌的。 无奈之下,刘有道只能紧忙活,围着桌子不停看三家牌报给傅斯年。 如此一来,地缺的优势是能同时摸三张牌,选出对自己最有用的,还能安排后两三张牌的顺序。 而傅斯年则是几乎在打明牌,偶尔偷偷告知出云手要怎么串牌。 出云手是越打越心惊:“掌柜的居然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他好像能记住所有的牌!” 有时候他用手法打乱牌序的时候,恰巧地缺刚刚也出千。 出云手在傅斯年的指挥下摸到有用的牌后,当地缺知道的那张牌被打出来时,他都会目视出云手,意思是说: “嗯,你也换牌了?” 几次下来,看得出云手直发毛:“这老小子总看我做什么?莫非他有特殊癖好?” …… 总之场上的四家,地缺在苦苦支撑,用尽浑身解数尽量挽回败局。 傅斯年最累,脑子不停计算,既要防住地缺,又要给赵佶送牌。 同时自己还要保证最后有听,偶尔也胡一胡。 端王赵佶打得最舒服,根本不用动什么脑子,怎么胡的大、胡的快他就怎么打。 最难受的就是章豫,几圈打下来,他都快哭了: “我特么这牌神仙也赢不了啊!把把十三不靠,这一四七、二五八的!” 他的牌好几轮都是牌堆都摸完了也没想要的,有两把缺门都没打完,通赔! 最终八圈打完计算输赢时,赵佶是遥遥领先赢了三万多贯。 而且这三万贯都是章豫输的。 地缺通过不断换牌,小赢一千多贯,这些也正好是傅斯年输的。 章豫愣愣地坐在桌前,被打得半点信心都没了,不停在心中问自己: “我可能不适合这个行业吧?” 他万万没想到,根本等不到决胜局,在两个他以为的优势项目上就输得这么彻底。 地缺暗暗摇头,今天他确实尽力了,赵佶赢得这么凶猛,他能小赢已是万幸。 目光转向牌局的实际赢家傅斯年,见他正在接受端王的夸奖。 赵佶满面红光,不停地拍着傅斯年的肩膀: “会打牌呀小年!起初我以为只是手壮,后来才反应过来,敢情都是你喂的呀!多了不用说,赌金收回来以后,自己拿一万贯花去!” 总共赢不到五万,赵佶居然赏了傅斯年一万,这人能处啊! 傅斯年一瞬间对赵佶多了些好感,但仍旧理智地低声说: “殿下,这钱恐怕不能全都要。愿赌服输是规矩,但收到赌金后回不回礼,可就是人情了。” “章相公为官清廉,五万贯对他来说不算小数,要是真的全收了,恐彼心生怨恨。” 一朝宰相,月俸三百贯左右,但即便不贪污,实际收入也远不止这点。 后世有句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七品的知府尚且如此,何况是一品大员? 但章惇除了置办些地,家里开了些买卖维持日常开销,其余确实没怎么捞钱,所以五万贯对他来说不算小数目。 傅斯年继续道:“但也不能不要,收了以后,还请殿下准备些贵重的礼品送到章府,价值在四万贯左右即可。” “如既得了一万贯的实惠,又全了章相公的脸面。” 赵佶立即点头同意:“嗯!想得周到!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我回府叫人挑选四万贯的金珠,你收了赌金后送四万给账房,余下一万贯你自己留着吧!咱们今晚红袖昭耍子去,你来会账,其余都做你的赏钱!” 说完,赵佶优哉游哉地带人离去。 傅斯年来到失魂落魄的章豫面前,小声说了自己的打算,对方几乎泪奔: “傅掌柜高义呀!要是真亏了这五万贯,老朽恐怕要倾家荡产来还相公啊!一万贯我还出得起,多谢傅掌柜给我留了条活路!” 说完一躬到底,额头都快碰到膝盖了。 …… 章惇听着同族兄弟章豫的汇报,又仔细看了看端王府的礼单,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生气: “这次你有些短视!对方既然找到你协商,你不该贪图小利,一口拒绝合作。” “见识了人家的手段之后,又气血上涌,妄图以势压人,结果反被人家拿捏。” “亏他还称端王,整日混迹在坊间,哪有一点亲王的端庄?好在还懂得分寸,知道不可把事做绝!” “回去用心经营,以后不要再出这种事让我分心!” 第23章 北宋夜场上线 章豫连连点头,心里后怕不已。 虽然他补了一万贯的缺,可看这族兄的意思,承了端王的情让他十分不情愿。 好在此次有惊无险,还多亏人家放他一马,心里对傅斯年不禁多了些感激。 …… 章豫暗暗感激的傅斯年,此刻正陪着赵佶出来寻欢作乐。 红袖昭原本是家不出挑的青楼,名字也不叫这个。 傅斯年为了赵佶玩得高兴,出钱入股,并做了一系列的改动。 吸取了后世娱乐场所的先进经验,红袖昭的名气一下打了出去,大有赶超业内霸主樊楼的趋势。 华灯初上,红袖昭的招牌格外醒目。 因为没有电,傅斯年设计的时候只能退求其次,收集了一些天然荧光矿物质,并在招牌附近多备灯笼,想尽办法让招牌在夜色中醒目。 大堂之内更是灯火通明,赵佶带人刚一进门,清一水的宫装美女,低胸装、高开叉,齐声问候: “贵宾您好!欢迎光临!” 别家青楼都是善于交际的老鸨先迎过来,红袖昭放一排美女,自然看起来更能刺激感官。 赵佶看看身边的傅斯年轻笑:“弄得不错,看着就舒坦!” 里面早有人殷勤地引路,边走边介绍:“殿下许久没来,小姐们可都念叨您呢!” “傅掌柜设计的舞池早已完工,如今东京城内可说是趋之若鹜,小人可算把您盼来了!” 赵佶一听有新玩意,果然来了兴趣:“年哥儿的设计?那可得看看!他的想法向来天马行空,必定不会让我失望!” 那人立即叫来一个小厮,吩咐那边准备开始。 把赵佶领进一间宽敞的厅室,里面已经人头涌动。 大厅正中间是个一人多高的台子,上有两排十分怪异的设备,看起来有点像乐器。 高台四周是卡座,按八卦布局,依次向外分散。 每个卡座几乎都坐了人,只有最前方的卡座是空的,正是给端王预留。 在高台的正前方,有一片空场,看样子竟能容纳百人有余,赵佶不禁问: “这空场是做什么的?看着有些违和……” 傅斯年解释道:“殿下,这是给客人们放松的场地!以往都是伶人们唱跳,客人只能看着,少了几分互动的乐趣。” “偶有手舞足蹈者,别人还觉得他撒酒疯,让人不免觉得扫兴。如今有这么个场地,音乐起时调暗烛火,大家都可以上去宣泄,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可不正是释放压抑情绪的好办法?” 赵佶十分不理解,觉得大庭广众下癫狂舞蹈有失身份,傅斯年神秘一笑:“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第24章 乐极生悲 散场后,喝得醉醺醺的赵佶被傅斯年扶上马车。 赵佶进车厢前,胡乱挥手,大着舌头说:“嗝……年哥儿,你不用送了!那一群小姐儿,我自己还能全都消受?你也领俩回去!” 傅斯年也没少喝,而且是自家酒坊酿的高度酒,此刻也飘了: “好嘞兄嘚!路上慢点啊!” 赵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好半天才对准鼻尖: “谁?你叫我呢?嗯……对,我们是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 傅斯年在地府虽然素了一百多年,但对自己宝贵的第一次还挺上心。 所以这些庸脂俗粉他自然看不上,随手赏了些银钱就打发了。 回家后自己烧水沏茶,看着空荡荡的宅子叹了口气: “偌大个宅子冷冷清清,看来是该买些佣人了!” 刚喝到嘴,宅门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有人不停呼唤: “傅掌柜快开门!殿下出事了!” 傅斯年闻听,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开门: “怎么了?你说清楚!” 这是端王府的一个侍卫,今夜赵佶出来嗨,这人就是随行之一。 只听他焦急地说:“刚才回府途中,殿下忽然内急。他喜好洁净,车里从不让放净桶,所以在路边找了条阴沟方便。” “我等要搀扶,殿下不许,还骂我们方便的事也要跟着,遂将我等撵到车厢后等待。” “岂料过了片刻,却不见了殿下身影!我等四处找寻,一点踪迹都没有!” 傅斯年一听这话,酒立即醒了大半,急问:“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是不是醉倒在草丛中?” 侍卫道:“都找遍了!刚一出事,我等立即派人回府报信,几十个王府侍卫寻遍周围都不见。” “但我们在阴沟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地洞,从洞口找到了殿下的鞋!有人推测,殿下可能是被污烂人掳了去!” 污烂人! 傅斯年一听这个字眼,脑瓜子嗡嗡的! 这是汴京城内的一个特殊群体。 东京汴梁作为目前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拥有一百五十多万人口。 但人多了,事也就多。 并不是每个角落都安定祥和,这个城市同样有着阴暗的一面。 这种所谓的“污烂人”最初只是一群乞丐,为了躲避严冬而钻入了东京城内四通八达的地下排水道。 慢慢地,他们将下水道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在城内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自己还往脸上贴金,管他们盘踞的下水道叫福寿洞。 官府多次清剿,都因为下水道复杂的地形无功而返。 傅斯年仔细回忆,疑惑道:“我记得真宗朝的时候,不是曾经清剿干净了吗?” 侍卫道:“当时是清剿干净了,可剿的是人,下水道可还在呀!乞丐到何时都有,近些年听说又有点死灰复燃的趋势。” 傅斯年也不问缘由了,立即做了决断:“你先去报官,我去一趟赛犬场!殿下爱用麝香,狗对那味道敏感,想必有所帮助!” “已经派人去报官了!巡检司、开封府、甚至皇城司都通知了!”侍卫有点轴,没明白傅斯年其实是想支开他。 傅斯年急着去找人帮忙,便道:“那好,你去赛犬场叫人牵狗!我这就赶去现场!” 哄走侍卫,傅斯年立即赶往城隍庙,晚上是阴神们上班的时间,让城隍派出夜游神帮着寻找,远比官府要靠谱。 …… 此时的赵佶已经陷入昏迷,正被几人从下水道扛出来,又从护城河的出水口转运。 “手脚都麻利些,今天抓到条大鱼,可别让人堵在城门口!” 说话人傅斯年认识,正是当初与他一起来东京的胡老二。 傅斯年渐渐在端王府站稳脚跟后,也曾带着几个赌坊的打手找回长乐帮,但却扑了个空。 他时常陪着赵佶招摇过市,城内许多人都见过。 长乐帮的胡有德知道他另有遭遇,抱上了端王的大腿,怕他回来报复,立即转移了帮众。 本来他们就是坏事做尽的匪类,这次索性彻底堕落,成了污烂人的帮凶。 平日充作中人,实际就是与地下城的匪类沆瀣一气,一起榨取他人的钱财。 每当污烂人作案后,受害者的家属必定无比着急。 而报官往往并不能立竿见影,中人就是负责与污烂人交涉的。 所以他们不仅收一份介绍费,往往自己也下手,这样就能收双份的钱。 表面上,胡有德就是那个中人,而背地里则是胡老二带队,到处寻找机会掳人。 车走了许久,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小院。 一进院,胡老二高兴地大声道:“兄长,今天抓了条大鱼,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胡有德从屋里快步走出,低声喝斥:“小点声!穷乡僻壤出来的就是没个深沉,你喊这么大声,是给人家报信呢?” 胡老二被骂了也顾不得,压抑着兴奋放低声音: “兄长,这回真捞到大鱼了!我看这小子服饰华贵,拉车的马也是上等,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合该咱们发财,我们今晚往福寿洞送人,完事以后正往回走。就听见水沟边上有人大呼小叫,正是这小子喝多了在解手。” “趁他家的护院不备,我跟两个兄弟悄悄摸过去,一把迷药就得手了!” 胡有德越听越觉得不对,追问道:“还有护院?几个人?可别绑了达官贵人家的公子!” 胡老二得意地说:“不能够!这人还没及冠,如果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家里的规矩必定严格,长辈能容得他这么晚回去?” “必定是外地人到此,身边没有长辈的管束,才能喝酒喝到这般时分!” 胡有德一听他这么说,觉得也有点道理,却不想赵佶的情况比较特殊。 神宗在壮年龙驭宾天,赵佶的生母却走得比他父皇还早。 而亲王十四岁就要出宫居住,所以赵佶几乎没有什么约束。 加之帝氏一脉子嗣凋零,连历朝历代皇室成员专属的大宗正都找不到合适人选。 从仁宗以后,宗正卿几乎都由朝臣担任,对赵佶这种亲王也就没什么管制力。 第25章 烫手山芋 胡有德让帮众将肉票给他过目,几个人献宝似的将麻袋打开,露出里面的赵佶给他看。 看看面相,细皮嫩肉的,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再看打扮,也并非士子的装束,胡有德这才稍稍放心。 就在他要回身的时候,气死风灯刚挪开,忽然发现赵佶露出的衣角有反光,在黑夜中异常醒目。 不对! 胡有德立即俯身查看,果然看出了端倪——赵佶的衣服镶金线了! 他的心瞬间开始下沉,厉声吩咐:“把他从里麻袋掏出来,快点!” 他之所以这么急,还在于宋代对服饰的规定。 自唐以降,服饰向来有“别贵贱、明等级”的作用。 唐朝明确规定了庶人不得着绸、绫、罗、縠【hu】(带褶皱的纱) 而宋代因为经济比较发达,对平民的服饰没有那么多限制。 但有一点却是明令禁止、并始终三令五申的,那就是:平民不得佩戴金饰! 这条禁令是源于钱荒、贵金属缺乏导致。 而古时又崇尚佩玉,甚至有君子如玉的说法,所以就算有官身的人也不怎么用金饰。衛鯹尛说 可眼前这少年人,衣服上竟缝了金线,这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敢于做的事! 胡有德提起灯笼,让人扶住赵佶,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终于在他腰间发现了端倪——金鱼袋! 宛如晴天霹雳,胡有德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胡老二还不知所以,邀功似的凑上前说: “兄长,这回定能要个高价!” 胡有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个窝心脚就飞过去了,边踹边骂,甚至都带了哭腔: “我高你个祖宗!你特么把我们害死了!” 金鱼袋呀!那是三品以上的官身才能佩戴的! 这人也就十七八的年纪,已经有三品以上的官身,那绝不可能是自己爬上去的,只能是恩萌。 三品以上,至少是个开国县侯,他老子的爵位肯定小不了! 胡老二莫名挨揍,实在不明就里,帮众也不知道胡有德这是怎么了。 待听他解释过后,所有人都吓得不轻,一人道: “帮主,我们掳这人的时候,他喝了不少酒,未必能记清楚我们的特征。既然咱们惹了不该惹的人,那就得立即把人送回城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一扔。他平安无事,家里即便追究,力度也不会太大,如此我等或可脱了干系!” 这人提的建议可以说是挺靠谱,但有人却有不同意见。 胡老二大呼不可,从地上爬起来道:“兄长,即便是贵人家的子弟,也有可能是外地的呀!追不追究都在人家一念之间,不如弄醒他问清楚再做决断。” 胡老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在长乐帮就快混不下去了。 他身量不高,人也瘦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办事的时候尽拖后腿。 也就是还有一肚子坏水,最近帮着胡有德坑了不少黑心钱,这才显得有些用处,被胡有德指派与污烂人接头,一起配合掳人。 如果这次真无法收场,恐怕他在东京就待不下去了。 其实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按之前那个帮众说的做,但胡有德却在犹豫。 不是贪图高额的赎金,而是在考虑胡老二的提醒。 是啊,追不追究毕竟是人家说了算,万一呢? 胡有德已经想到了跑路的事。 他这样的,哪有人家肯把女儿嫁他,四十多岁仍然独身。 胡有德考虑的是:要不要收一笔钱,尽快离开东京? 大宋的路引制度虽然已经形同虚设,但东京城内的户籍登记还是比较普及的。 他是“坊郭户”,也就是宋代的城市户口,莫名消失的话,没准反而会引起官府的怀疑。 一旦被通缉,那可就要往偏远地区躲藏了! 权衡之下,胡有德决定先看看情况,吩咐胡老二: “你先弄醒这人,问清他的身世,切记一定要蒙面!” 又吩咐其他帮众:“立即撒出去人手打探,看看官府有没有什么动作。” …… 在赵佶被掳出城的时候,傅斯年这边已经跟地府的徐主事通上话了: “领导,赶紧给调个监控,宋徽宗出事了!” 大概说明缘由,徐主事立即大怒: “你还能不能干点正事?虽说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可堂堂亲王如何这么容易被人掳走了?喝酒喝到后半夜,你这是考验北宋的治安呢吗?” 傅斯年委屈地道:“我哪知道他有护卫的情况下还能出这事?再说就算我在他身边,他撒尿我还能在边上看着?现在不是批评我的时候,领导你赶紧帮忙找人吧!” 徐主事稍稍平复,沉声道:“这也是我疏忽了,没有安排实时监控,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纰漏。我这就动用权限,回溯当时的情形。你也问问王城隍,看有没有土地、夜游神知晓赵佶的行踪。” 城隍王德昭得了傅斯年的通知后,早已撒出人手寻找,但很是不巧,当时的地段没有阴神在附近。 过了一会儿,徐主事调出一段影像,正是事发当时的画面。 傅斯年仔细看过后分析道:“领导,对方不像身怀武功的样子,看来是单纯的绑票,事情应该不算太严重。夜游神已经往那边赶了,请你继续调出赵佶的行踪,我带人去救他!” 徐主事一边不停地点击鼠标,一边跟傅斯年说:“人要是没事还好,一旦有什么意外,影响了他继位,那可是重大的工作失误!即便现在,问题也不小,我都得想着如何跟主管的阎王汇报!” “傅斯年,咱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真出了意外,上头怎么处罚你,我是一句求情都没有!别说你了,我自己都得挨批评!你是真不争气呀,就不能带着赵佶学点好?” 傅斯年知道徐主事说的是气话,嬉笑道:“那不是我头些年脑子不好,耽误了工作嘛!领导你可别逼我啊,真要处分我,我就装疯卖傻,就表现出孟婆汤的药劲儿还没过的样子!” 徐主事气得胡须直颤:“好好好!傅斯年,你小子学会甩锅了是吧?以前只听说属下给领导背黑锅的,你是反其道而行之呀!” 第26章 肉票赵佶 傅斯年这是当面威胁领导吗? 当然不是…… 以他的聪明,又怎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这是一种铺垫。 说完了最坏的结果,接下来就是从中回旋,拉徐主事站在同一战线,一起解决这次的小麻烦。 傅斯年摇头晃脑地说:“领导,干嘛一口咬定是工作失误呢?这明明就是事先计划好的嘛!” 徐主事听了一愣,知道他必有下文。 没有说话,以眼神示意傅斯年继续。 “宋徽宗从小锦衣玉食,没受过什么挫折,导致他抗压能力极差。金军攻城的时候,自己都没想着能灭掉北宋,他却慌张逃窜。” “加上同样不靠谱的宋钦宗,俩人昏招迭出,将好好的江山葬送。我这是提前布局,给宋徽宗磨炼一下性情,省得他遇到大事就哆嗦。” “刚才我发现,绑架赵佶的人中,可巧还有我这一世认识的人,届时上头就算核实,也不可能每分每秒地核对我的经历。我说提前跟他们安排过这次的事,可信度不就高了许多?” 徐主事明白了,傅斯年这是要变被动为主动。 有些事分怎么说,傅斯年如果说这次绑架是他提前计划好的,这还真不好说有没有这回事。 如果这次赵佶能平安无事,那傅斯年这么说完全可信,只要自己不报,上头根本都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这事如果这么办,唯一的风险在于赵佶是否就此身故。 徐主事想了想,模棱两可地道:“总之你按计划行事就好,赵佶能否平安脱险,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傅斯年一听就明白,徐主事这是默许他的借口了。 而且说的这话,简直无懈可击。 赵佶如果发生意外,这次的事就是突发事件,而徐主事本人则是第一时间动用自己的权限,尽最大努力找寻赵佶的踪迹。 而如果赵佶平安无事,那么这事就是提前计划好的,徐主事调取赵佶的录像,那就是敢于担当,为工作全力以赴! 领导就是领导啊,果然有一套! 心里骂一句老狐狸,傅斯年道:“那我这就去继续进行计划,领导你就放心吧!” “能不能给我安排个通讯器材?每次汇报工作我还得跑到城隍庙来,太不方便了!” 徐主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阳间的人!阴阳有别,说句时髦的话,咱们地府物品都是反物质构成的,我就算给你一部电话,你能拿住是怎么的?谁叫你以前不好好修炼!赶紧先把五鬼搬运术练好再说!” 傅斯年悻悻地挂断视频,又得到城隍王德昭的通报:在京郊发现了赵佶的下落,此时附近的夜游神、土地已经都跟上了。 “有劳城隍爷!我这就带人去救,请你派人居中联络!” 王德昭拱了拱手:“咱们之间不必客气,你快忙正事去吧!”衛鯹尛说 说完派了个鬼差跟着傅斯年,自己则是留在城中,以防有什么突发事件。 他毕竟有自己的职责,人手借给傅斯年好几个,他还要自己去顶缺。 …… 傅斯年汇合王府侍卫的时候,那个去牵狗的侍卫也到了。 周围另有不少官差,甚至还有禁军。 一问发现在场并没有高阶官员,三更半夜的,人家也要休息。 拿出王府带出来的麝香,傅斯年往一只狗的鼻子跟前晃了晃,随即用眼神示意鬼差。 鬼差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用捉鬼的铁链往狗脖子上一套,那狗呜咽着就跟着鬼差走了。 猫狗往往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鬼差的铁链戾气又重,好悬没把狗给吓尿了,一路都是夹着尾巴被引领。 但其他人看不到鬼差,只以为是狗真闻到了麝香的味道。 一群人跟着傅斯年浩浩荡荡就往赵佶被关押的地方去。 而此时的赵佶,迷药的劲已经过来,在麻袋里不断挣扎。 嘴是被堵着的,黑暗中也看不清是用什么堵的,但满嘴都是咸咸的,还传来一阵阵恶臭,赵佶几乎就要吐了。 “我特么……不会是裹脚布吧?”赵佶正犯恶心,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拦车。 “快停下!城里进不去了!到处都是官兵,看来这小子的身份真不低!”来人说话声音不高,显然也是绑匪之一。 赶车的人答话:“好,先把车停到草丛里。刚才我听车里有动静,想是那公子哥醒了,咱们问问!” 两人合力将赵佶抬出车外,先是警告说:“我把你嘴里的东西拿了,你不可喊叫,不然要了你的命!” 赵佶一个劲儿点头,有人将他嘴里的东西拿掉。 之后又一把拽下给他蒙眼睛的黑布条,赵佶急忙求饶: “别摘别摘,规矩我懂!看见你们的样貌我照样活不成!” 一人笑了:“呀哈?你还挺惜命!放心,我们蒙面呢!” 赵佶这才睁开眼观察,只见面前站了三个人,都是黑布蒙面。 刚才笑的那人蹲下问:“说说吧,你是什么人?城里好大的动静,想来身份不一般,可不要骗我们!” 赵佶犹豫了,说不说真话? 要是随便编造个身份,他们没了顾忌,也许还会起贪念。 可要实话实说,他们得知自己是亲王,万一惊吓过度,搞不好就要杀人灭口。 正考虑着,忽然就挨了一个嘴巴,一人恶狠狠地威胁道: “别想糊弄我!我们都看到你的金鱼袋了!” 赵佶一慌神,脱口而出:“我是端王赵佶!” 不料话刚一出口,又挨了个嘴巴: “大半夜你就说鬼话呀?你咋不说你是当今官家呢!” 赵佶被两个嘴巴给打懵了,委屈地道:“我真是啊!” 结果又挨了一下。 被得眼冒金星,赵佶不争辩了:“我不是,我不是行了吧!” 结果还是挨揍:“叫你不老实!说,你到底是谁家的?” 赵佶都被打哭了:“别打了!我到底应该是,还是不是啊……” “你问我呢?我这暴脾气了!我看你是舍命不舍财!”说话间就掏出一柄短刀。 赵佶一看慌了:“大哥!要钱你早说啊,我给!你要多少?” “两千贯!”绑匪自以为报了个很大的数目,就等着赵佶还价。 第27章 救援到 赵佶听到两千贯的数目,一点没犹豫,立即道:“我给!” 绑匪因为惯性,还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两千贯还多,你……等会?你是说,你给?” 赵佶连忙点头:“给给给!我写个条子,让府里的人送来!” 他一个亲王本就不缺钱,加上最近有傅斯年给他赚钱,两千贯他是真不在乎。 心说总算不用挨揍了,忽然见绑匪又举手要打。 赵佶不干了:“你等等!我说给钱你怎么还要打我?过瘾呢是吧?” 绑匪自作聪明道:“你小子不老实啊!你莫非是想写暗语给家里报信?欺负我不认字是吧?” 赵佶真哭了:“还有没有天理啦!我配合你还不行?我家里真有钱,昨晚花了都不止两千贯啊!” 几个绑匪面面相觑,带着面罩胡老二一阵肉疼: “这特么是要少了啊!” 稍一商量,几人决定派一个人去城里报信,让赵佶写条子的时候,找了半天也没什么东西能写字。 一个劫匪道:“嗨,这不现成的嘛!” 说完抄起短刃,抓起赵佶的食指就是一戳。 没有纸,又割了赵佶内袍的一角,凶恶地说: “写!别想耍花样!” 赵佶这个委屈哟! 前半夜还在花天酒地,后半夜就被绑票,绑匪还虐待他。 一顿巴掌,打得脸也肿了,眼睛也花了,连惊带吓,赵佶只觉得气血上涌,伤口的血好像都比正常出的多。 哭哭啼啼写了一张条子,那真是一点花样没耍。 意思就是:要钱给钱,一定把我赎回去。 胡老二勉强认识斗大的几个字,两千贯的字眼还是认得清的。 眼珠一转,自告奋勇要进城,还找了个好借口: “两位兄弟,还是我去投书吧!万一有诈,我对福寿洞的地形比较熟,关键时刻容易逃跑!” 那两人一想也是,没想着胡老二起了歪心思。 就觉得只要肉票在手,主动权在他们俩手里,不见兔子不撒鹰就完了呗! 殊不知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傅斯年那边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就在赵佶挨揍的时候,夜游神已经按照地府提供的信息,追踪到了载有赵佶的大车。 也亲眼目睹了赵佶被一顿狠抽,看得这位夜游神直咂舌。 想救一下,又怕坏了地府的规矩。 好在最后那些绑匪并没下毒手,他这边跟土地刘有道联系着,那边土地又给傅斯年说。 傅斯年一听赵佶挨打了,也顾不得装相,牵着狗、引着大队人马一个劲的赶路。 王府的侍卫在后面都看呆了:你和狗到底谁的鼻子好使啊?怎么好像你给狗带路呢? 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呸!这不把自己这些人绕进去了吗? 当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城的时候,胡老二也正从排水道往城里进。 一见这么多军士出城,吓得他赶紧钻进洞里,暗暗琢磨这些人是干什么去。 “不会是去抓我们的吧?”胡老二有点画魂,摸进城以后小心翼翼地按照地址摸过去。 赵佶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并没有给端王府的地址,反而是给了傅斯年那间小院的,正好他身上也有钱,想必以傅斯年的聪明,不会做出危及他安全的事。 殊不知傅斯年此时离他也就二里地,须臾将至。 这么多人马,动静自然很大。 剩余的两名劫匪老远就听见响动,急忙将赵佶的嘴又堵住。 “哥哥,哪来这么多人马?听这声音,怎么倒好像冲咱们这边来的?” “别瞎说!就算这小子家真的势大,可他们又不是能掐会算,还能知道我们具体的位置?” “会不会是胡老二引来的人?” “不能够!这家伙刚走没多久,算算时辰来不及报信!我估计不是冲我们来的,许是哪里有盗匪?” 两人正说着,整齐沉闷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傅斯年找了个善射的禁军嘱咐道: “兄弟,一会儿你注意看贼人的动作,一旦发现对方有要挟持端王殿下的意图,立即放箭!他们最初肯定有个愣神的功夫,决不能让他们挟持住殿下!” 对方点头,傅斯年又与带队的虞侯商量:“大人,殿下就在前面那片小树林中,能否让军士绕过去包围?” 虞侯先后询问了傅斯年两次,问他是否肯定,得到的回答都是斩钉截铁。 “好!你是王府的人,自然是依你的意思!”说罢指挥禁军和捕快的混合编队,对前面的树林绕后包抄。 两个劫匪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大大松了口气。 一个道:“看,果然不是冲我们来的吧!” 另一个也说:“可吓死我了!好在走远了。” 两人又等了片刻,这才彻底放松,走到赵佶跟前,一脚踢在他臀部: “哎,别看了,不是来找你的!” 赵佶却知道,这么大动静,那必定就是来找他的! 那沉重的脚步,一般的捕快是发不出的,只有穿了军甲的禁军才能发出。 一颗心渐渐往下沉,觉得就此脱困的机会是错过了。 不由暗暗祈祷:希望傅斯年关键时刻别犯糊涂,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吧…… 就在他泄气、两个劫匪放松的时候,林中忽然传出几声树枝折断的声音,接着就是几束火把亮起,无数人大呼:“在这了!” 两个劫匪大惊,胆小的那个直接就往反方向的林子里钻。 而那个胆大的,则是看了赵佶一眼,瞬间反应过来:这小子最初说的,没准就是真的! 他要是一般的公子哥,那断然不至于动用军兵! 快速反应之下,他第一时间就要过去挟持赵佶。 他知道,刚才那么多人,很可能是将他们围住了,想趁夜逃跑,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果然,那个胆小的劫匪刚跑几步,哎呦一声就摔倒在地——有绊绳! 拼了!胆大的劫匪决定孤注一掷,博那一线生机。 就在他刚做出动作要往赵佶跟前跑的时候,一支箭从林中飞来,正中他的前胸。 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口中不断吐着血沫子,那支箭很准,正中他的右肺。 以此时的医疗水平,显然他是活不成了。 第28章 余韵 此时这个劫匪已经离赵佶不远,倒地后正巧趴在他身上,血沫子一股一股的从嘴里涌出,正好全吐在赵佶身上。 赵佶看到有人放箭,知道必是来救自己的禁军,弓箭这玩意,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捕快等非职业军人都不装备。 在麻袋里不停挣扎,堵着的嘴也不闲着:“唔……唔!” 傅斯年紧接着从林中钻出来,直奔赵佶而去。 到跟前一看,麻袋上全是血! 傅斯年真急了,赵佶要是出什么事,那自己这次胎不是白投了? 慌忙去接麻袋查看,边找伤口边哭: “我的殿下嗳!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死了我也不用活了!”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赵佶见傅斯年及时带人来救,本就心中感激,这会儿见他哭得情真意切,心里那个暖和呀! 不枉我对年哥儿信任,有事的时候是真顶用啊! 而且对我还有感情,这是以为我受伤了吧? 如此忠心的人实在难得,患难见人心,以后必定更加重用! 想罢,赵佶仰头示意傅斯年将堵嘴的布拿出,傅斯年照做后,赵佶大口喘着气道: “年哥儿别哭,那不是我的血!” 傅斯年心里正琢磨着,赵佶要是死了,他自己是活完这一世,还是直接回去重新投胎,听赵佶这么说自然是喜出望外。 激动地直摇晃赵佶:“殿下,你没事?!那太好了呀!你不死我也不用死了!” 赵佶看着越发觉得自己判断的没错,这高兴劲儿,可真不是装出来的呀! 傅斯年动作麻利地给赵佶松绑,看着赵佶肿胀的面颊,心疼地道:“殿下,你受苦了……” 赵佶想到刚才挨的一顿揍,委屈劲也上来了,颤声道:“可不嘛!我跟你说,我可憋屈大了我呀!说真话挨揍,配合绑匪给钱也挨揍,我都怀疑这俩人是不是仇家派来折磨我的!” 傅斯年好言安慰,禁军带队的虞侯也过来问候,早有人把擒获的劫匪押过来。 赵佶上去一把撕下他蒙面的布,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嘴巴。 边打边念叨:“我是不是端王?我说没说给钱?说实话挨揍,配合你们也不行,还想咋地?说,谁派你们来的?” 绑匪此刻已是万念俱灰,谁成想真的绑了个王爷? 这怕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了吧? 得,自己死吧,别连累家人! 傅斯年晃悠过来,打着火把仔细端详,忽然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于是出言询问: “哟,你是长乐帮的人吧?怎么,坑蒙拐骗不过瘾了,改绑票了?胡有德在哪呢?” 那人抬头一看居然认识,这不是当初被他们卖进宫的傻小子吗? 随着他傅斯年的名字脱口而出,赵佶惊讶于傅斯年居然认识绑匪,询问原因后,又是几个嘴巴招呼绑匪。 还觉得不解恨,立即找来开封府跟着过来的推官,吩咐务必将这什么长乐帮一网打尽。 此时天都快亮了,连惊带吓又挨揍的赵佶筋疲力尽,在一众人的护送下回府休息,在车上就那么拉着傅斯年的衣袖打盹。 傅斯年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无声示意夜游神回去报信,好叫徐主事第一时间知道没事。 赵佶平安救出,傅斯年之前的说辞就能说得过去,想必徐主事也不会没事找事,硬把这次小事故向上汇报。 …… 亲王被绑架,还出动了那么多部门的人手,早朝的时候,早有皇城司的人跟皇帝报告。 哲宗赵煦听了有点生气,说话的时候有些着急,引起一阵咳嗽。文学一二 好容易喘匀了气,低沉地说:“东京城的治安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着令有司立即清缴污烂人,天子脚下容不得藏污纳垢之所!” 早朝的时候,赵煦措辞严厉地批评了开封府尹蔡京。 此时的蔡京尚未露出奸恶的一面,正努力地巴结宰相着章惇。 章惇得知事情的起因后,心中对赵佶产生了不满,暗想: “端王整日游手好闲,因私欲被掳,反倒连累朝廷官员受到官家责问。” 本就因为上次赌坊的事有了印象,这次更加确认赵佶的品行不佳。 早朝散后,端王昨夜被匪人绑票的事传进后宫,向太后得知此事,有些关切。 要说赵佶这人,平日还真是挺懂得礼数,因为生母早逝,他对嫡母向太后很是孝敬,时常进宫来给她请安。 包括对哲宗生母、皇太妃朱氏也执礼甚恭,在孝道这方面做的很是到位。 这也是后来哲宗去世后,向太后立赵佶继位的主要原因之一。 向太后此时正跟朱太妃说话,两人的关系也很融洽。 正好哲宗也来问安,向太后就问起了端王被绑的事。 “官家,听说端王于昨夜被匪人掳走,他人没事吧?” 哲宗赵煦恭敬答道:“太后放心,他刚刚被掳走不久,就有府上忠仆以犬寻找,转瞬就在城郊寻到。他本人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赵煦仁厚,没将赵佶其实是寻花问柳后被绑,算是给赵佶打了个掩护。 朱太妃拍着胸口,直说好险。 赵煦望着生母,心里有些愧疚,还有一丝无奈。 当了皇帝又如何? 在封建社会中,嫡母大过生母,就连皇家也不能例外。 有些皇帝的生母甚至过得还不太好,被正牌的太后打压也是会有的。 好在向太后为人比较大度,多次提高了朱氏的地位,让赵煦对她十分感激。 陪向太后和生母说了会话,正好有人通禀:端王进宫来给太后、太妃请安。 哲宗最近很忙,尽到了应有的礼仪还要回去忙事情,就此告辞。 出门的时候正碰见赵佶,看他脸上还肿着,就没说什么诫勉的话,只嘱咐他不要说漏了嘴,引得向太后不快。 在赵煦看来,赵佶也就是年纪还小爱玩,能守好自己的本分,从不仗势欺人、贪赃枉法,已经算是懂事的了。 赵佶见皇兄并不怪罪,辞别皇帝后心里又想到了傅斯年。 “年哥儿说的果然没错,只要我不触碰朝廷的法度,荒唐些反而让皇兄放心!” 边往里走边庆幸,心情也好了几分。 第29章 奖励 等赵佶见到嫡母,向太后一看赵佶的脸肿得老高,当即有些心疼。 “端王受苦了!早上只听说你被解救的及时,没想到还是遭了罪,快让哀家看看!” 赵佶凑近了给两位长辈观看,朱太妃也唏嘘不已: “瞧瞧给打的,挺俊的小脸,肿得像蒸饼似的!幸亏解救的及时,不然恐怕性命堪忧呐!”んttps:// 向太后照头拍了赵佶一下,埋怨道:“叫你深夜闲逛!你虽是男子,可到底也是金枝玉叶,怎么跟小户人家的公子哥似的!以后晚上可不能出门了!” 赵佶乖巧地应承:“是,母亲!以后再不敢了!” 他这声母亲叫的向太后十分受用。 向太后一生育有两个子女,皆早夭。 但她为后贤明,深得神宗皇帝宠爱,后宫之主的位置十分稳固。 而皇后对于立嗣的问题是很有发言权的,神宗就征询她意见时,她果断支持立六子赵煦。 哲宗继位后,起先高太后揽政,也是向皇后对赵煦多有支持。 是以历经两朝,如今已是太后的向氏,地位与日俱增,在大宋朝份量十足。 赵佶的生母早逝,向太后对他也确实很照顾,所以两人感情一直不错。 在赵佶心目中,向太后真的就是母亲形象,感情这东西是做不得假的,向太后也感觉得到,所以对赵佶格外宠爱。 这也是她日后力主让赵佶继位的原因。 摸着赵佶的头,向太后询问道:“我听说你这次能及时获救,多亏家有忠仆,回头可要好好奖赏。我赵家以仁孝立国,有功向来不吝赏赐,断不能让忠心的人寒心!” 赵佶立即接道:“您放心,断不会的!我家这位小厮别看年纪不大,但却有本事得很!儿臣的几桩买卖都是他在操办,皆盈利颇丰!” 朱太妃在一旁笑道:“我说你今日怎地如此豪富,送来不少珍玩,原来是家里有位陶朱公!” 赵佶转头嬉笑:“小娘娘取笑了!不过我这位小厮虽然年纪小,却是不学有术,连章相公家经年的老掌柜,都在他手上吃了亏。” 向太后听了这话,告诫道:“章惇作为一朝的宰相,为官清廉,家底可不丰厚,你可不能不晓事!” 赵佶忙解释:“您放心,当时我那小厮就力主退回了大部分盈利,只留了些彩头。” 向太后这才点头作罢,赞道:“嗯,不错!既能干,又懂进退,这样的人应该抬举。只是他没读过书,有些可惜了。” “所以我这不想着给他弄个出身嘛!没读过书,那就只能走武职。可我又不能给他送到禁军中,不然谁替我打理生意呢?” 赵佶此时说出了真正目的,这是来求向太后帮忙的! 向太后又怎么听不出来,指点着赵佶道:“小机灵鬼!你是怕官家知道你私自运作,有结交朝臣的风险?” 朱太妃也跟着笑:“官家哪有那么小气?偏你想的多!” 三人嬉笑间,赵佶就给傅斯年讨了个太医局的职位。 宋朝对医科比较重视,太医局是专门培养医生的地方,相当于宋代的医学院。 傅斯年只要在那混两年,就有个医官的出身。 但此时医官没有单独的编制,居然属于武职范畴。 赵佶确实挺够意思,思来想去给傅斯年安排了这个出身。 既不危险,以后又能转职。 最终向太后被哄得高兴,痛快答应了替赵佶运作,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傅斯年此时正在跟徐主事通话,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邀功道: “领导,我说的吧?啥事没有!能遮过去的事,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徐主事也松了口气:“行,就你小子机灵!不过以后可得注意了,这次的事也算是给你提个醒。以后你尽量跟着宋徽宗,不要再让他有什么差池!” 傅斯年搓着手道:“领导你也知道我,文不成武不就的,跟着他也没用啊!又不能整天派阴神跟着,时间长了该影响他健康了。你看是不是给点什么好处?” “哎我说,你这还没成绩呢,就想着要奖励?我摊上你这个下属,真是前世不修!” 但徐主事说是说,其实早考虑到了,真就给傅斯年预备了东西。 拿出一个小盒,往面前的传送阵一放,东西就出现在傅斯年面前。 “那,已经给你预备下了!这里面是冥君炼制的小还丹,是道祖的九转金丹减弱版,目前专门给你们这些到阳间出任务的人分配。配额有限,我好容易给你争取了三颗!” 听徐主事一说完,傅斯年就撇嘴:“还是低配版的……领导你也忒抠门了,你直接给我弄一枚九转金丹,我还算升职成仙了呢。” 徐主事脑门的青筋,肉眼可见地跳了跳: “真要有九转金丹,能轮得到你?有小还丹就不错了!别小看这东西,虽说是减弱版,可也妙用非常!” “常人吃了能抵炼体三十年,既可强身健体,又能延年益寿。不说活死人、肉白骨,有个什么病什么灾的,也是吃上就好!” “这东西现在都属于管制品了,除非是衍生的平行世界能用,这东西一旦用在人界,那是会影响地府正常工作的!” 傅斯年看了看面前的小盒,略带勉强地收好,抱怨道:“行了领导,说得好像给我多大好处似的!我也是在地府好好待着,也用不上这玩意不是?还不都是为了工作嘛!弄得好像是给我个人的奖励……” 徐主事再也忍不住了,怒道:“没事就快滚!我看见你就不烦别人!” 傅斯年嬉皮笑脸地告辞,却没见徐主事很快就面带笑容。 摇头念叨着:“这个臭小子!干活虽然偷奸耍滑,可就是有股机灵劲儿!” 这次的意外说成是故意安排,起码不会引起上头的不满,傅斯年算是给部门擦了回屁股,徐主事其实挺欣慰的。 傅斯年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吃下一颗,瞬间就觉得一股热流从丹田涌上。 接着就在周身激荡游走,弄得浑身火烧一般,骨节还劈啪作响。 这药劲儿真大呀! 傅斯年如是想,接着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第30章 偶遇美人 一觉睡到半夜。 傅斯年醒来时,忽见枕头旁边有个醒目的东西。 冷不防一旁有人说道:“傅专员你醒啦?” 傅斯年吓了一跳,定睛观瞧,原来是城隍王德昭。 他笑吟吟地道:“我见你睡得死就没叫醒你,这是徐主事给你带的通讯器材。” “据说是地府新研发的一批特供手机,专门给你们这些出任务的人准备的。” “这设备据说是可以魂魄绑定,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制作,凡人看不见摸不到,但有神职的人却可以识别,不论阴阳!” 傅斯年正愁联络不顺畅,查点资料也不方便,这回全解决了。 要知道地府的通讯设备可是相当发达,根本不存在信号传输不畅的事。 阳间的基站是怕障碍挡信号,地府不一样,那都是从地下往上传,穿透力贼强! 傅斯年跟王德昭客气几句,对方就要告辞: “还有工作,就不耽搁了,改天再一块儿喝酒!” …… 傅斯年几乎是强忍着送走了王德昭,只因为身上太难受了! 浑身黏腻,用手一摸,是厚厚一层黑泥。 “这是洗筋伐髓了吧?体内的脏东西都给排出来了!” 想来这也是小还丹的功效,傅斯年难受的不行,赶紧烧水洗澡。 而且肚子也饿的很,他边烧水,就着炉火热了蒸饼。 结果吃了两个都觉得没饱。 抓紧时间洗澡,傅斯年想着上街去吃一顿,可找了几个熟悉的摊子,都已经打烊。 实在等不及,正好溜达到红袖昭,傅斯年站住了脚: “这里的吃食比别处还强些,我何必舍近求远?” 此时已是后半夜,迎客的人一见是傅斯年,心中暗想:这位是半夜睡醒了觉得寂寞嘛?这个时辰小姐儿们早都有主儿了呀! 快步迎上去道:“大官人缘何来得这般迟?不知道这时候还有没有人伺候您,我这心里可着实没底呀!” 傅斯年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少啰嗦,先给我弄桌席面,要快!饿死我了!” 老鸨一时摸不着头脑,刚迟疑片刻,又被傅斯年催。 无奈智能型先去安排席面,边走边想该让谁伺候这位大爷。 人家为了端王能玩好,干脆在这入了股。 虽然不多,但人家上头有关系,比原先的靠山大了不少。 加之傅斯年想了许多新花样,红袖昭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原先的老板乐得合不拢嘴,直说以后大主意全叫傅斯年拿。 所以傅斯年现在等同于大掌柜,她们底下这些人当然不敢怠慢。 想来想去,老鸨想到一个新人,那小娘子虽然还未出师,可生得闭月羞花,尤其气质出众,与青楼中人迥然不同。 …… 很快,一些热了就能上的菜先摆上了桌,傅斯年风卷残云一般,将先上的菜一扫而空。 等老鸨领人进来时,傅斯年正吃得满嘴油花,更是直接捧着酒壶往嘴里倒。衛鯹尛说 宋代的椅子坐着也不很舒服,傅斯年此刻的形象是: 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右手执著,左手拎着酒壶往嘴里倒。 见有人进来,斜眼打量来人,嘴和手还都没停。 来这消费的,多是文人雅士,老鸨见状心下不以为然,嘴上却不敢得罪,奉承道:“大官人果然是性情中人!独酌无趣,我让人来给你奉酒!” 说罢引出身后的女子,介绍道:“这是坊里还没迎过客的小姐,诗书琴画皆有造诣,本来姓王,被我收做干女儿,随了我的姓。日后必是一代花魁,所以我给她起了先前东京城内大家的同名,唤做李师师!” 傅斯年本来没太关注,忽然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抬头观看。 只见对面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柳眉细腰,生香透玉,妆容浓淡适宜,更有一番婉约的神态,让人浮想联翩。 这应该就是以后那位著名的伶人李师师吧? 傅斯年对李师师的人才非常欣赏,心想果然是能让君王不早朝的佳人。 但李师师却对傅斯年的第一印象很差,心中暗道: “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做派粗俗,见我容貌即目露猥亵,却是个登徒浪子!” 感叹自己的身世,又想到今夜怕是要失身于此人,不由心中凄苦,面带哀怨。 老鸨推了她一把埋怨道:“愣着做什么?快去为大官人斟酒!” 犹豫了半天的李师师身不由己,只得认命。 不情不愿来到傅斯年身边,又拿了一壶新酒。 倒了一杯,将杯子奉上,头恨不得都要转成一百八十度,真是半点不愿意看傅斯年。 轻声道:“大官人盛饮!” 傅斯年擦了擦自己沾满油脂的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仔细观察着李师师。 “啥意思?这是嫌弃我了吗?” 多年单身的傅斯年可没有把妹的经验,再说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也不是自己拿下李师师,而是想着如何利用好这名美女,更好地完成本次任务。 “嗯……给赵佶当妃子恐怕没什么作用!除了能增加一点赵佶对我的好感度,其他就指望不上了!” “赵佶以后之所以迷恋李师师,恐怕是跟她的身份有关系!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李师师作为名妓,还有人跟赵佶争她!” “这种出门偷腥的刺激,还有随时可能失去的危机感,恐怕才是赵佶一直迷恋李师师的原因!” 傅斯年想罢,已经决定将李师师按下,给自己以后行事增添一点助力。 挥手让老鸨出去,傅斯年想先核对一下李师师的身份。 正好李师师一直低着头,傅斯年拿出地府给的手机,调出了她的资料。 一边查一边问李师师: “你是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何人?” 李师师答道:“奴家就是汴梁人,无亲无故,是以流落红尘。” “你父何人?” 李师师不愿提及,但在傅斯年的追问下还是将来历说了: 父亲叫王寅,是开染坊的。 “嗯,资料都对得上,是她没错了!” 傅斯年想罢,已经决定为她赎身,好好培养后再安排她跟赵佶见面。 可看她的模样,对自己很是抵触,傅斯年决定先扭转印象。 第31章 文化人傅斯年 怎么扭转李师师对自己的印象呢? 一想到古代才子佳人的传说,傅斯年有印象的,都是落魄才子与青楼女子的故事。 这才想起来,这时候的诗词是能当钱花的! 普通人想白嫖,那必然被打成猪头,但肚子里有墨水的就不一样了! 只要能做出上品的诗词相赠,给不给钱都无所谓! 倒不是青楼女子们爱好文学,而是一首佳作与她们关联上以后,她们的身价将成倍增长。衛鯹尛说 还有一层隐含的意思,才高者也有进士及第的可能,对这些女子们来说,终有年老色衰的那天。 在此之前也要寻个归宿,给大户人家做妾就是比较好的出路。 但妾室的地位,全看家主的态度,这些风流才子们在青楼女子的眼中,那就是一个个潜力股。 万一哪个恩客高中,彼此之间又有好感,也算给自己将来铺路了。 一旦有这种情况出现,收养这些女子的老鸨都会网开一面,赎身钱一般都要的比较合理。 想到这,傅斯年知道该干什么了——作诗! 但他这个文科生却不谙此道,实在是古文在现代社会基本没什么用处。 写格律诗,好坏先不说,也没人看这玩意啊! 想发表还得自己花钱,纯粹是自己逗自己开心。 得,只有做文抄公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想了半天也没个应景的,还得是问度娘啊! 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傅斯年改变路数,按照人来搜! 北宋都快结束了,往南宋想,一时之间也就能想起俩人——陆游和辛弃疾。 这两位的诗作多是豪放派,兼有爱国情怀,那些情呀爱的,好像是真不多。 你一句“铁马冰河入梦来”,他一句“醉里挑灯看剑”,在把李师师吓着! 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 这位姑娘现在还小,想必大部分诗词还没问世,女人最了解女人,抄她的! 翻了半天找到一首合适的,心里当即就有底了。 “李小姐请过来坐,不才今日孟浪,唐突了佳人,愿作词一首赔罪!” 李师师惊讶地看着傅斯年,暗想:“这人变得好快!现在想装文人雅士,不嫌太晚了吗?诗词这东西做不得假,看你一会儿怎么丢人!” 想罢装作郑重地道:“既然傅官人有雅兴,不可让这些俗物唐突了!” 出门叫人将满桌的狼藉收拾掉,只留佐味的小吃并一壶酒,还将笔墨取来,摆好架势准备看傅斯年出丑。 看到笔墨等物,傅斯年果然气短——你要说写字我可就不高兴了! 上班的时候都是用键盘,别说书法,硬笔他也写得歪七扭八。 为了不丢人,傅斯年假意道:“写什么写!诗词这东西还不是随口就来?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傅某人不才,也想效仿先贤!” 说完起身,摇头晃脑地将查到的诗词吟诵出来: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 李师师本来憋着一口气,就等好好嘲讽傅斯年一番。 听了这首夸赞的词,当即面色绯红,却是再也嘲笑不出来了。 赞叹脱口而出:“好一首《浣溪沙》,傅公子大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傅斯年当面做出这么一首词,她先前有多瞧不起,此刻就有多钦佩。 匆匆将傅斯年的大作抄好,忽然觉得有些短。 再说这种词没法传唱,只能当做闺房私话。 端起酒壶将杯子斟满,含羞带怯奉到傅斯年面前,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李师师十分期待地望着傅斯年: “公子能否再吟一首?” 还来?看来刚才那首词给她吟上头了! 小样,被我拿捏了吧? 望着眼前的佳人美酒,傅斯年有些迷醉心痒,接酒杯的时候,顺便摸了一把。 滑! 把个经年老光棍傅斯年给美得哟! 李师师当然感觉到了,含羞埋首催促道: “傅公子请!师师为你执笔!” 傅斯年这会儿有被诱惑到,转过身装作思考,迅速又找了一首。 刚才摸了人家小手,却是回忆起一句应景的,一查居然是陆游的大作。 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 暗叹网上传的果然没错,现代人的智商巅峰就是在高考前夕。 从进了高校那刻起,原先学的知识都一点点还给了老师。 把握好节奏,傅斯年又吟了一首佳作: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有点不算应景,但可以假托旧事。 果然,李师师听了陆放翁的佳作,品位着词中的意境,转眼间人已经痴了。 半晌方才恢复,起身盈盈万福:“公子这首《钗头凤》,实在可称得上传世佳作!” “先前是师师看走了眼,不想公子不拘小节乃是洒脱不羁,真名士、自风流!” 好家伙!弄了半天你是看我吃得狼狈,刚开始才摆出那么一副看不起的模样啊! 我要是言语粗俗,你是不就得说实话了? 好嘛,你们古代人的套路也蛮深的! 就好比英雄救美,英雄要是长得难看,那就是: 多谢英雄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只有来世当牛做马报答。 如果英雄要是长得帅,那便是: 英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许! 但让她对自己有意思可不是傅斯年的本意,他话锋一转说道: “我这点歪才算什么?都是跟在我家贵人身边沾染了些文气。实不相瞒,师师小姐流落在此,在我看来实在可惜,不如随我离了此地,为我家贵人红袖添香,不知小姐可愿意?” 李师师本以为遇到良人,却不想傅斯年对他根本无意。 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沦落风尘,凄然道: “公子是要将我送人做侍妾?” 言语中满是酸楚。 傅斯年为了不留麻烦,狠心道:“侍妾可能还不配!我家那贵人是金枝玉叶,他的侍妾那可就是王妃!” 第32章 一位贴心的朋友 即便傅斯年说出了赵佶的身份,李师师仍然不情愿。 女人向来感性,刚才傅斯年演了一出,已经勾起了李师师的好奇。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现代有不少男孩,在追求心仪对象的时候不禁哀叹: 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她就是不感动? 看似高不可攀的女神,居然委身于小混混? 原因就在于,许多人都认为女孩是追来的! 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 有句流传很广的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分析其底层原因,就在于坏男人行事打破常规,会引起异性的好奇。 有好奇就会探究,神秘感的吸引力很致命。 而追女孩就不同了,男性努力将自己最好的方面展示给女孩,他的一切都在对方眼里无所遁形。 就像买东西,这家问完了,总觉得下家还有性价比更高的。 挑来挑去,哦,还是那家的最好,这才能回头买单。 以此类推,所谓的好男人,虽然凭借坚持最终可能会等到女神,可等来的却也是伤痕累累、身心疲惫的女神。 李师师现在就有点这个苗头。 傅斯年最初给她的印象极差,待发现他有才华的时候,凭借巨大的反差,她已经对傅斯年产生了探究的欲望。 而且能来红袖昭消费,经济条件自然也不会差,她以为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拜托以色娱人的命运。 却不想对方居然如此绝情,根本没有对自己动心。 更确切的说,不是没动心,而是清醒! 对方初见到自己时那闪动的眼神,说明他也为自己的容颜倾倒,可为了更大的利益,他没有表露! 这是一个能克制欲望的人,一个可怕的人! 圣人说:食色,性也…… 这个人能勘破欲望的诱惑,摒弃情欲,必定有更高的目标! 一时间李师师越想越深,甚至对眼前这人产生了一点畏惧的情绪。 殊不知傅斯年哪有那么深的城府,他想的很简单,原因有二。 首先,我都知道宋徽宗以后会迷恋你,我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我是想跟他做兄弟,让他这一世摆脱昏君的名声,可我要做的不是那种兄弟! 亲连襟像话吗? 好像后世有野史记载,说周邦彦是李师师的爱慕者,有一次被宋徽宗堵在李师师屋里了。 老小子情急之下躲在床下,就那么听着宋徽宗临幸。 后来周邦彦还写了首词说这事,在当时广为流传。 傅斯年单是想想就觉得恶寒:这是什么变态心理? 皇帝的女人特别香? 这要是把李师师收了房,没事还得琢磨着怎么不被宋徽宗惦记,糟心死了! 赵佶在这方面的人品不知道如何,反正他家祖上的名声可是不怎么好。 要知道,赵佶可是太宗赵光义那一支的,貌似赵二在这方面的名声极差!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地府工作的需要。 上次徐主事已经说了还有水浒的事,现在自己已经把高太尉弄没了,要是再把梁山招安的关键人物收了,那还不得被领到骂死? 出于这两方面简单直观的原因,傅斯年收起了色心。 望着犹豫不决的李师师,想明白了的傅斯年,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道: “小娘子,你可要仔细思量啊!一入乐籍,想要脱身那是千难万难。‘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这就是你以后的宿命!” “如今我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侍奉一人自在,还是笑脸迎百家,你可要想清楚了!” 听到这么恶毒的言语,李师师一颗心直往下沉,用羞愤的目光看着傅斯年,仿佛刚才那个随口吟诵佳作的才子是另一个人。 半晌,满心疲惫的李师师颓然松懈。 轻轻点了点头,用同样平静的声音回答: “我愿意……” 但语气中却满是萧索,那一种无法摆脱命运的无奈。 吃饱喝足的傅斯年满意离去,甩了一张大额的交子给老鸨,吩咐道: “从今日起,不许李师师见客,请名师对她进行培养,琴棋书画,各方面都不要落下!” “过一阵子我会将她接走,这期间但凡出了什么差错,汴河底就是你的归处!” 老鸨听到这么严厉的警告,心中不免腹诽: 大官人,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把你迷成这样吗? 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可不咋地呀! 刨去吃饭的工夫,你俩总共也没待够一炷香,你好像有点快…… 傅斯年哪能想到,这老鸨居然能想到那方面去,拿到了重要的一手牌,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枕头风这东西,可以比拟在朝堂上精心布置多年,只要能掌握好李师师,未来自己实现计划会方便很多。 傅斯年不禁摇头,我想干的是守护江山的正义事业,怎么一落到行动上就跑偏了呢? 敲闷棍、出老千,平日少不了阿谀奉承,带着赵佶吃喝玩乐,没事还给别人预定二奶…… 这怎么看都是坏人的标准模板呀! 想了半天才琢磨明白,得看是要辅佐什么样的君主啊! 要是圣明皇帝,自己当然会跟着一起伟光正,可宋徽宗本就是个荒唐皇帝,自己这么干是投其所好! …… 不久之后,傅斯年给李师师安排了一间宅院,对她的培养仍旧是高规格,力求在日后能吸引住赵佶。 过了一段清闲时光,各项生意都步入正轨,傅斯年自己渐渐清闲起来。 自从上次的绑架事件以后,赵佶对傅斯年越发信任,加上他平日行事稳妥,赵佶渐渐对他都产生了一些依赖。 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赵佶其实没什么朋友,交好的一些人,要不就同是勋贵,有利益的瓜葛。 要不就是对他有所求,想借他金枝玉叶的身份攀爬。 但他发现傅斯年不是这样,就是单纯的陪伴自己。 要钱人家自己会赚,自己目前的开销,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赚来的。 也熬身份?傅斯年好像从来没提过这方面的要求。 慢慢地,赵佶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这是个一心跟自己交好的人!不关乎身份地位,只是彼此兴趣相投,是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一个人! 第33章 庆贺生辰 在欢乐祥和的日子中,赵佶迎来了自己的生辰。 偶然间得知,傅斯年居然与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老天爷让两人同一天降生,又让傅斯年千里迢迢来到自己身边,哪有这么巧的事? 还确实是天注定,地府早都算计好了的! 傅斯年对此心知肚明,但该有的惊讶还是表现出来。 今年两人刚好都是十八岁,虽然古时候二十岁才及冠,但也并非是定数。 如果年轻人优秀,家里觉得他已经能独当一面,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都可以行冠礼。 这是个相对有象征意义的年纪,赵佶打算庆贺一番。 将一应事务的安排,全都交给傅斯年运作,而他果然弄得面面俱到。 一大早,还在赖床的赵佶就被傅斯年叫起。 几枚红皮鸡蛋,一碗热腾腾的汤饼,摆在了赵佶面前。 “殿下,按我们家乡的习俗,生辰的时候是要吃鸡蛋和长寿面的!红皮鸡蛋代表圆满和红火,而长寿面顾名思义,是祝愿你长命百岁!” 赵佶愕然地接过小碗吃了一口面,热汤滋润着早起还未蠕动的肠胃,一瞬间五内俱都舒服。 又吃了一个傅斯年剥好的鸡蛋,赵佶好似回魂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 随之而来的就是感动。 这么多年,身边伺候的人,对自己有碍于身份的敬畏,有讨好的巴结,就是缺这种真诚的关心! 看着这个出现在身边不太久的人,赵佶却好像觉得自己跟这人是宿世的朋友,温暖充斥着心间。 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剥开,递给傅斯年,赵佶轻声道; “年哥儿,你也吃!咱俩是同天的生辰,今天咱们一起庆贺!” 傅斯年意外地望着赵佶,随即展颜开怀: 看看!这就是人心换人心! 赵佶个富贵王爷,居然都会关心身边的人了! 不枉我对你用心! 高兴地接过鸡蛋,一口塞入口中,咀嚼的异常欢欣。 赵佶见他受用,心下也是高兴,坐在床边问: “年哥儿,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原先只知道你到东京以后的经历,却不知你是怎么来的。” 傅斯年将目光望向远方,大概讲述了成长的经历。 父亲早逝、学艺不成,加上后来母亲也因病去世,自己那时候脑子又不清醒,怎么在战场上捡死人的东西,包括以哭丧谋生。 一件件讲来,听得赵佶心下凄凉。 沉默许久感叹道:“原来你我却是同病相怜!在我很小的时候母妃就去了,父皇忙于朝政,对我却没有太多的关心。后来父皇也去了,我也同你一样孤苦。” 伸手拍了拍傅斯年,赵佶又道: “但我生在天家,从小锦衣玉食,上头还有皇太后照顾,却是比年哥儿你幸运得多!至少我不用在死人堆里刨食……” 唏嘘一阵,赵佶一骨碌爬起来: “我先洗漱更衣,今日咱们俩就一同庆贺!我要让府里的人都知道,你傅斯年是我赵佶的朋友,而不是小厮下人!” “去,你也换身衣服!都是做大掌柜的人了,平日还穿的那么朴素,是怕我有想法吗?” 傅斯年恭谨道:“人要知道本分。我到东京后误入匪帮,差点被人骗去做内侍,是殿下给了我容身之地,又多有器重。”んttps:// “能过上如今的逍遥日子,全拜殿下所赐,我却是不敢逾越,以免让殿下看了不喜!” 赵佶捶了傅斯年肩膀一下: “小瞧人了不是?我赵佶虽然平日浪荡,但却不是个小气的人!我希望身边的朋友都过得好,以后尽管放开心怀,该享受就享受!” 说完就招呼侍女来更衣,一个劲儿催促傅斯年回去更衣。 “你也不用回家换了,咱俩身量差不太多,府里有的是新衣服,去找院公领你换一身!” …… 傅斯年离开后,边走边想: “宋徽宗这人吧,其实本质不坏!仔细想想历史上对他的记载,大事上是一面倒的批判。但从记载的一些细节上看,加上这一世跟他接触得到的印象,他除了当君主不合格,其他各方面都还不错!” 想想北宋六贼那些人,哪一个是因为政绩卓越上台的? 不都是因为会巴结宋徽宗而爬上去的吗? 虽说当皇帝的任人唯亲不对,但这也不正说明赵佶是重情谊的吗? 等再回来,赵佶看着焕然一新的傅斯年,开口赞叹: “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这一换,不也是翩翩的浊世贵公子嘛!走,咱们一起看礼品去!” 拆盲盒是自古就有的爱好,虽说各家的礼品早都送来了,而且还有礼单,但赵佶也不会一件件仔细查看。 早有人从中甄选,挑出能让赵佶高兴的,在他生辰当天展示。 下人一件件将礼品呈上给赵佶过目,不多时就摆满了厅堂,琳琅满目俱是珍品。 玳瑁、珊瑚、古玩、玉器,映衬得屋内光彩夺目,赵佶就喜欢奇石异草,这些东西看得他很是高兴。 其中,一件晶莹剔透的琉璃引起了赵佶的关注,看礼单上,竟然是傅斯年送的。 赵佶拿着这件精致的貔貅爱不释手,高兴地夸赞傅斯年:“年哥儿有心了!这么件琉璃必定价值不菲,难为你从哪里寻来的,品相如此好,晶莹剔透,是我从未见过的上品!” 傅斯年心里有点惭愧: 不好意思啊殿下,糊弄你没见识了! 玻璃制品了解一下?就是费点功夫,其实不值钱…… 但物以稀为贵,玻璃虽然在现代易得,在宋代却真是奢侈品。 谦虚地回道:“殿下不需挂怀,我所有的不还都是你所赐?再说身外之物不足称道,现在人多不方便,待独处之时,我还有厚礼相赠!” 赵佶听说还有惊喜,笑道:“哈哈,你还跟我卖关子!行,我就等到散席之后!时辰也差不多了,开席吧!听说你请了不少宾朋,今天咱们一醉方休,好好热闹一番!” 往昔赵佶生辰,都是自己庆贺,宫中也只是例行赏赐,从未操办过。 今次傅斯年弄得很正式,据说请了不少宾客,让喜好热闹的赵佶很是高兴。 第34章 愿做富贵闲人 按说其实不该如此热闹的。 原因就在于赵佶的身份。 宋朝的王爷,其实受到的限制颇大,基本没有参政的权利。 像话本里的八贤王,那都只是民间的杜撰,实际是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不同于其他朝代,宋代的亲王,封地、官职都遥领,人是必须在皇帝监管之下的。 宗室都在东京生活,后来人数渐渐增多,才往其他三个地方安置,但也都属于集中管理。 总之是一点妄想的机会都不给,终宋一朝,从未听说过哪个王爷作乱。 拿什么作乱啊? 要钱没钱,要兵没兵的,爵位还不世袭! 就拿赵佶的府上来说,除了他自己招募的武师、护院,正规的侍卫只有皇帝指派的一个都! 一都就一百个人,跟个大点的帮派火拼都不一定有人家多! 那点俸禄田产,也就能支持王爷过点舒坦日子。 而就这么限制之下,朝臣们也都纷纷避嫌,不过多与皇室成员结交。 所以赵佶多与一些宗亲交往,再就是因为爱好,与一些著名才子结交。 傅斯年在邀请宾客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些问题,别出心裁地请了一些商人。 宋朝商业发达,商人的地位虽然仍旧不高,但也不像明朝那样低下,找些人来充人数还是可以的。 而主流是一些文人,也是那种地位不高、但名声不错的人,投其所好嘛,赵佶本身就是文化人! 是以今日的宴会还挺热闹,不时有文人雅士献上著作,赋诗的、写字画画的,让赵佶的兴致非常高。 文娱表演也别开生面,看了那么多年春晚,基本都是一个模式,傅斯年就算没经验也会照搬不是? 商贾们就比较实在了,听说端王生辰邀请了他们,一个个都自觉脸上有光。 在他们看来,那是金枝玉叶,邀请自己是荣耀,所以准备的礼品都很实惠,基本都是金珠玉器,说白了都是送钱的! 连傅斯年这份,他们也都预备了。 这可就不是给面子,而是要实惠。 谁都知道,端王府的产业越发兴旺,原因就在于王府有位理财能手。 各种点子层出不穷,跟他合作的几家无不大赚特赚。 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热闹的庆贺生辰,赵佶高兴得开怀畅饮。 当着众人的面,赵佶很是抬举了傅斯年一番,直接与他朋友相称。 而且作为回礼,赵佶其实也给傅斯年预备了礼物。 自从上次给傅斯年求来了医科的身份,赵佶再次运作,将傅斯年的编制转到禁军里去了! 在御前班给他谋了个出身,以都头的身份入驻端王府,从此就脱离了平民的身份。 如此也是宣告:傅斯年不是端王的小厮,以后就是真正的傅大官人! 宴席散去后,赵佶人已经有些打晃了。 拉着傅斯年一起到庭院中散步,口中喷涌着酒气道: “年哥儿,你不是说还有惊喜吗?快拿来我看!” 早有人为赵佶预备好醒酒汤,傅斯年自己也喝了些驱散酒气,情绪到位,神秘地说: “殿下,我要送你泼天的富贵!” 用手虚指一圈说道:“你看这大好的河山怎样?当不当得你的寿礼?” 赵佶闻言差点没栽倒! 被傅斯年一句话吓得头上冒汗,酒也醒了大半。 观看四周,幸亏没人跟着,赵佶小声埋怨: “年哥儿你醉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官家虽然仁厚,要是这话传出去,怕是御史们的弹劾都能堆成山!” 岂料傅斯年却没认错,反而逼近一步,小声道: “殿下,你真当我是戏言?实话说与你听,我小时候随异人学过相面,看人那是相当准的!” “我观你面相,不仅仅是帝室之胄,还有九五之尊的格局!” 赵佶已经听不下去了,慌忙上手堵住傅斯年的嘴,语气已经渐渐严厉: “不可妄言!你这是找死呢?还要连带着我!” 等赵佶拿开手,傅斯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 “并非妄言!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官家向来身体不好,九五之尊未必就没有你的份!” 赵佶一个劲摆手:“莫要说了!以后再也休提这话!年哥儿你处处为我着想,我很是感激,但这事我只说一次,那就是希望你再也不要说类似的话!” 平复了一下,赵佶说出了一番令傅斯年十分震惊的话: “年哥儿,今天周围没有外人,我跟你交个实底,那位置我从来不曾想过!” “别说官家已经有了子嗣,就算如仁宗朝那种情况,真有你所说的机会,那位置白给我都不要!” 傅斯年万万没想到,赵佶居然这样无欲无求! 他绝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对那至高的位置半点不动心! 万分不解中,赵佶轻飘飘一句就解释了: “坐那位置有什么好?劳心劳力不说,还得听那些大臣指责!但有天灾人祸,全是官家的责任!天下又不肃静,西边、北边连年征战。” “皇兄年纪轻轻就身体不好,一半是先天不足,一半也是让繁重的事务拖累的!” “你说,我当个富贵闲人不好吗?何必去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赵佶的一番话,算是给傅斯年彻底解惑: 难怪你当皇帝不称职,敢情你是从来就没想过承担责任! 也是…… 那皇位是忽然落到他头上的,他自己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看看赵佶生平储备的技能: 自幼爱好笔墨、丹青,瘦金体更是被后世追捧,文艺技能点满。 骑马、射箭、蹴鞠,当下流行的运动无一不通,是位出色的体育健将。 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那也是顶级的收藏家。 为人呢?待人宽厚、恭孝守礼,很得向太后欢心。 尤其是还很大方,别人对他好,他也想着回报,对自己就多次上心,把编制问题都给解决了。 后世对宋徽宗的评价是: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弄了半天原因在这呢! 这可把傅斯年愁坏了。 本以为自己拿大位诱惑他,能提前给自己刷点功劳,没想到赵佶一点这方面的意愿都没有! 第35章 旁敲侧击 这可怎么办? 眼看就要到那个关键的节点,结果人家还不愿意坐那个位置! 傅斯年知道现在怎么劝也没用。 本身就是还没影子的事,现在多说无益,还得搞清楚内在的原因。 赵佶不愿意承担责任是一方面,他这种混吃等死的心态是怎么形成的呢? 宋代对亲王的限制是原因之一,肯定还有别的事令他印象深刻,以至于形成了固定印象。 连日来,傅斯年都在旁敲侧击地打听,终于在几天后弄清楚了。 居然是驸马都尉王诜给他灌输的! 赵佶人生中最初、也是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就是王诜。 别看他俩差着将近三十岁,可的确是兴趣相投的忘年交,关系那是相当好。 王诜,字晋卿,是大宋当代的文化名流,自身很有才情。 跟四大家中苏轼、黄庭坚、米芾都有不错的交情,而且实话说,王诜的绘画造诣,几乎冠绝当代。 哪怕后来徽宗朝出了个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也未能掩盖他的成就。 王晋卿的《渔村小雪图》,目前就在现世人界的故宫博物院收藏,被禁止出国展览,足见珍贵。 所以赵佶小时候对这位姑父很是仰慕。 在赵佶一生最自由、轻松的青春岁月,驸马都尉王诜以一颗年轻人的心,陪伴着他、影响着他。 最终成功的将赵佶…… 带跑偏了! 章惇等人说端王轻佻,与驸马王诜可说是有很大关系。 作为软饭硬吃的代表,王诜的一些事迹,可以说名声很不好。 据赵佶自己的叙述,王诜对他影响最深的,除了激发了他对文学、艺术的热爱,还有他对待人生的态度。 在赵佶刚刚开始放飞自我的时候,也曾有些惴惴不安,问王诜: “姑父,我这样能行吗?会不会被太后、皇兄不喜,说我不求上进?” 王诜一点没有顾忌,用他认为的大实话劝道:“官家正值年轻力壮,依我观看,他雄心勃勃,很想有一番作为。你屡屡受到加封,自然应该感恩,替你皇兄分担一些。” “但我觉得你作为亲王,最好的辅佐不是关心朝政,也不是担任开封尹之类的实务(宋初都是皇储担任此职位),而应该潜心于物,纵情山水。” “这样一来,你过得逍遥快活,官家也安心。让你皇兄专心朝政,岂不就是你对他最好的回报?” 傅斯年听了赵佶的描述,感觉自己牙疼…… 王诜当时说的那些话有错吗? 没有!宋朝的亲王就得那么当! 可问题是赵佶马上就要继位了,浪荡的性情已经养成,这却怎么改变? 不行,得想办法从侧面影响一下赵佶! 以傅斯年对赵佶的了解,再劝说赵佶,恐怕还会适得其反,得换个角度! 翌日,傅斯年备了厚礼,提前递了门状。 当初自己能接触到赵佶,还多亏被分配到驸马都尉府,虽然跟王诜没有过多接触,但也总算有一份香火情。 王诜见到门状和礼单,略感诧异: “据说他在端王那里混得风生水起,汴京城内几桩赚钱的营生都与他有关,今日怎么想起来拜会我了?” 但他一个闲散人员,也不觉得有人会求自己办事,遂叫下人引傅斯年到书房。 一见面,傅斯年仍旧恭谨执礼:“见过都太尉大人!” 王诜打了个哈哈,只说不必拘礼,便请坐看茶。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傅斯年送了厚礼,又懂礼貌,王诜与他攀谈了许久,忽然发现原先竟是错过妙人。 这傅斯年举止得体,言语中更是透露出广博的见识,王诜不禁又与他多聊了一会儿。 今时不同往日,听说傅斯年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当要留傅斯年吃饭的时候,他却借口端王那边离不得人告辞,临别前王诜到底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 傅斯年只说是答谢当初的提携,什么事也没说。 搞得王诜对他好感大增。 再与端王交际的时候,不免也与傅斯年攀谈几句。 如此过了些时日,一件大事发生,傅斯年觉得机会来了。 趁着谈论天下大事的时候,开始对王诜旁敲侧击: “王都尉,近日官家独子早夭,实在令人扼腕。听闻官家因为丧子之痛,已经连续几日没有上朝了……” 王诜闻言也叹道:“哎!自仁宗朝始,天家就子息艰难,总不成又要重演旧事……” 忽然警醒,这不是他应该谈论的事,立即收住话头。 傅斯年兜兜转转,不一会儿又绕回来了: “大人,可否找机会提醒端王殿下,近日起需收敛行径。” 王诜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放肆!端王向来守礼,谈何收敛?须知你有今日都是端王提携,怎敢妄议贵人?” 傅斯年赶紧解释:“都尉息怒!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有些事不能明说,听传言说,官家这次病得很重……” 王诜虽说当了驸马无缘官场,但到底也混了这么多年,立即明白了傅斯年所指。 确认了四下无人,才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端王他……” 指了指禁宫的方向,但随即又道:“不可能!即便真有你说的那天,也必效仿太宗旧事。立嫡立长,简王与官家乃是嫡亲的兄弟。论年齿,申王也当在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端王!” 傅斯年直接摇头:“大人却想差了!申王患有目疾,必无缘大位。至于您说的嫡亲,那就要看从谁那论了!大人请想,若真有那天,这事谁最有发言权?” 王诜沉吟道:“自当是朝臣拥立,但恐怕太后的意思也很重要。” 傅斯年凑近了,用略带蛊惑的语气问:“若是按大人所说,那太后是姓向还是姓朱?” “嘶……”王诜倒吸一口冷气,算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向太后没有子嗣,诸王对她来说都不是嫡子。 可对她来说,立谁也不能立简王! 当初向太后有正宫之位,所以能得册封太后。 一旦立了简王,若从官家那里论,朱太妃也必定册封为太后。 到时候两位太后称制,到底谁是后宫之主,可就要看彼此的势力了。 第3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若是最终简王继位,在两宫太后的斗争中,现在的朱太妃有个最大的优势——连续两位皇帝都是嫡子。 王诜在思考,貌似还真有这种可能? 傅斯年进一步解释道:“立嫡是没有了,立长却可运作。若除去有目疾的申王,端王殿下可不就是先帝的长子了?” 小王都尉震惊了:这弯让你拐的! 但仔细琢磨,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见王诜明白了,傅斯年开始给他下迷魂药: “我朝的驸马向来不参政,如今长公主已故去多年,驸马都尉的称号虽然荣耀,可到底也不如当朝的相公们清贵。” “我没记错的话,大人也只五十出头,曾官至刺史。虽说没有落到实处,但好歹也是份履历。”衛鯹尛说 “端王殿下向来仁厚,若真能继位,凭着大人您与他的交情,日后叫一声王相公也不是没可能呀!” 王诜真的动心了! 他因为过去对公主不好,被神宗贬官至均州,直到本朝才得以回京。 他之所以寄情书画山水,又整日浪荡,也还是因为驸马这个身份。 他总觉得,以自己的才情,不说封侯拜相,当个封疆大吏总是合格的。 如今听到傅斯年这样说,还真产生了一种证明自己的冲动。 再看眼前的傅斯年,王诜当即觉得不一样了。 这人具有透事务本质的能力,深邃的眼神好似能穿越迷雾,直指核心要害。 平复心情,王诜深吸一口气,问: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要知道,但凡我将今天的对话传出去,你将万劫不复!” 傅斯年轻笑:“但对驸马都尉您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一声“驸马都尉”,此时听起来是那样刺耳。 “好,你是个聪明人,确实说动了我。但具体怎么做,可有计划?” “无需计划,在我看来,端王继位几乎是板上钉钉!” 王诜再次面现怒色:“不用动作,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今天已经两次被傅斯年激怒,足见他对此有多在意。 傅斯年叹息:“问题在端王殿下身上,我曾经侧面问过他的意愿,答案十分令人失望,他完全没那个想法,甚至还有些抵触!” “不可能!那可是至尊之位!”王诜觉得对方在耍自己。 他自己不想做? 怎么着,黄袍加身的典故没听说过吗? “究其根源,还得怪到大人您的头上。” 不等王诜发问,傅斯年赶紧解释了缘由。 得知原因的王诜哭笑不得:“我当时就是为了尽兴,随意找的借口!” 傅斯年恨不得抽他:你是就为了不扫兴,把华夏正朔都给忽悠没了! 靖康之耻,那是大宋的悲哀,更是整个时代的灾难。 傅斯年不禁腹诽:拔舌地狱是不是就专门收你这种人? 回头找领导问问去…… 工作还要干,苦笑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找大人就是这事!找个机会,您再跟殿下说说。” 王诜有些为难:这怎么圆回来呀?拉出去屎再往回坐,那怕是有点难…… “这样,我与大人从不同角度劝说殿下。您从正面,正好殿下已经成年,说些类似‘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陛下不豫,端王该当分忧’的话就行。” “而我就说些轻松的话题,激发殿下对那个位置的兴趣。还有就是,不知都尉可认得向家的人?” “我身份低微,却无法对太后施加影响,得提前将一些信息告知她老人家。而您毕竟是当代的书画大家,又同是皇亲,想必是有交集的吧?” 王诜点头:“可以,我尽快找机会说于端王殿下。向家兄弟我都熟悉,平日以书画交友,多有往来。” 大概商议了方向,傅斯年和王诜开始分头行事。 这日,赵佶来到都尉府,要观摩王诜作画。 却不料进到书房后,王诜一脸担忧,好似有什么心事。 赵佶不禁问:“都尉这是怎么了?今日为何没有作画?” 王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近日听闻辽国在边境似有动作!去岁以来,我朝与西夏作战顺利,取得了自党项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貌似契丹人坐不住了呀!” 呀?姑父何时关心起朝廷大事了? 赵佶十分惊讶,问道:“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吧?有心无力,徒增烦恼。来,写一幅字静静心,再大的事也不影响你我逍遥自在!” 王诜立即露出不满:“殿下怎么对天下大势如此漠不关心?官家身体堪忧,你作为亲王,理当在这时提出些建议,也好为兄长分忧,为百官做个表率!” 赵佶被王诜这番话说愣了:这是我姑父吗? 在屋内四处查找,想看看有没有别人在。 他这怎么好像是装样子给别人看呢?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端详着王诜,赵佶纳闷地问: “姑父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不像你的话呀!从前你不是告诉我,作为亲王,我最好的分忧就是闲散吗?” 王诜痛心疾首:“此一时、彼一时!殿下可曾想过,若官家未留下子嗣,我大宋将何去何从?若有一天,大位落到你头上,你又要如何担负这千钧重担?” 赵佶这才听明白王诜的意思,皱眉道: “怎么姑父也这样说?日前年哥儿也曾这样说,好像你们都认定了那个位置要我坐。” “我对自己的斤两,心里还是有数的,就不是那块料!再说了,继承大宝的人选自有朝堂上的相公们提议,再由太后定夺,太后她……” 说到这里,赵佶却是停住了。 要说他的心思可比王诜转得快,立即就想到了自己的优势。 别的不说,起码自己跟太后更亲近! 至于傅斯年说的位份排序,他身为皇子,比外人可要敏感得多。 见他停住思索,王诜也不再多劝,免得引起赵佶反感。 过了许久,赵佶摇摇头:“今日的心却乱了,也不适合书画,改日再找姑父研习。” 王诜一直将赵佶送出门,临别前嘱咐道:“近日不要再到处游荡了,没事多去宫中走走,太后那更是要勤去!” 第37章 煞费苦心 赵佶从都尉府回来的时候,傅斯年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高。 王诜今天一反常态的劝诫,让深受他影响的赵佶迷茫了。 就好像学校里一起摆烂的两个小伙伴,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不管受到外界多少压力和指责,俩人都一起面对,一起承受,属于彼此的安慰。 可忽然有一天,倒数第一对倒数第二说:咱们这样是不对的,我要好好学习了! 从此以后,打游戏没人双排了,逃课也没人壮胆了。 可想而知,失去了小伙伴的差生该是什么心情? 孤独、害怕,仿佛失去了搭档的战士。 赵佶此刻就是这样低落,对傅斯年倾诉了心情不佳的原因,傅斯年赶紧适时安慰: “殿下,我想小王太尉也是为了您好!这才是真正的朋友,知道为您的将来考虑。而不是整日穷吃臧喝的酒肉朋友,只图一时的欢愉!” 赵佶委委屈屈地道:“年哥儿你说,我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这个理念,不是我的东西千万不能惦记,平平安安当个闲人就好。” “如今忽然又变了,告诉我该努力争取,未来要坐那天下第一人的位置。我这一时半会儿也转不过来弯呀!” “再说那位置就那么好坐吗?咱们偷偷说,当皇帝有什么好?我赵家的几位先祖少有长寿,你道是什么原因?” “还不都是因为国事纷乱,巨大的压力让他们殚精竭虑,这才连带着把身体也压垮了!我看你们不是让我上进,是想我早死!” 上钩了! 傅斯年听赵佶这么说,知道事情已经按自己的套路发展,凑近他蛊惑道: “殿下此言差矣!做上官那可是有技巧的!就比如说我吧,承蒙殿下抬爱,给了我太医局的出身,那阵子我去点卯,也曾被安排考察医科的学徒。” “可我那两下子实在不值一提,遇到疑难杂症,我总不能乱说一气吧?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赵佶问;“是啊,那你当时是怎么处理的?直接承认看不准,找人帮忙吗?” “那显得多没水平啊!” 傅斯年得意地炫耀道: “那些学徒其实水平也不差,至少是比我这个半吊子强得多。我先装模作样地问其中一个,让他回答应该怎么治疗,就好像是在考校他。” “等一个答完了,我再问另一个有没有补充。要是第二个人觉得头一个说得对,我就夸两句,然后吩咐他们照办!” 赵佶不禁问:“要是他们俩意见不一致呢?” 傅斯年一笑:“那就得看谁底气足了!谁把谁说服了,就按谁的方法办!” 赵佶又问:“要是他们俩争执不下,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呢?” 傅斯年没词了,抿着嘴就那么看着赵佶,一阵腹诽: 宋徽宗同志,你真是国家级抬杠运动员! 想了想回答:“那就和稀泥呀!对他们说,你俩想的方案都有道理,至于具体如何实施,咱们再拿到院里研讨一下。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咱们应该集思广益!”んttps:// 赵佶一伸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傅斯年接着回忆了半天,才接上刚才的思路,继续讲解: “咱们说回如何当好上官。殿下以为,古往今来,哪几位帝王最值得称道?” 赵佶脱口而出:“那自然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了!” “为何不提汉高皇帝呢?”傅斯年问。 “嗯……刘邦好像也没什么长处。虽说得了天下,可大部分功劳都是汉初三杰的。最后还杀了不少功臣……” 赵佶不太肯定地道。 傅斯年直摇头:“不对!我却觉得,古往今来最称职的帝王,非高皇帝莫属!” “论智计,谋圣张良计盖群雄;论谋略,兵仙韩信古今无匹;萧何更是不世出的王佐之才。” “要知道刘邦少时,可是乡里有名的泼皮,为何最后却是亭长出身的他当了皇帝?” 赵佶若有所思:“只因他会用人收心,也懂得隐忍和收敛。” “照啊!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官当的越是大,越是不能自己亲力亲为!诸葛武侯就是生生把自己累死的,可即便他那样的天纵之才,蜀国最终不也亡了吗?” 傅斯年越说越激动,连带着赵佶也被感染到了。 微微颤抖着道:“我明白了!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学了圣人之道的汉文帝、景帝,也有著名的文景之治。当皇帝的最高境界不是自己劳心劳力,而是挖掘要人才,授予他们相应的官职!” 傅斯年满意地点头:“殿下胸有锦绣,真是一点就透!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可不要悔恨终生啊!” 被激励得斗志昂扬的赵佶,颇有些跃跃欲试: “年哥儿,你就是我的张良!你说,我该怎么做?” 然而傅斯年的回答却令他又泄气了。 对方给的答案居然是:什么都不做! 玩人呢? 打了一升鸡血,这会儿又叫人装死! 赵佶气鼓鼓地望着傅斯年,好像真要发飙了。 傅斯年赶紧解释道: “殿下,这个时候你如果表现的太过积极,反而要坏事儿。我说让你什么都不做,也不是真的就啥也不管,只是为了让你显得守规矩。不争,即是争,而且是巧争!” 赵佶不明就里,傅斯年也不解释,只是嘱咐赵佶多去探望官家、太后。 他自己则胸有成竹地表示,剩下的都交给他! 说完就表示他去办事了,已经约了向家的人。 待他走后,赵佶心绪被撩拨得纷乱,也无心书画了。 执笔蘸墨后,手就那么虚停在半空,大滴的墨汁掉落纸上都不自知。 不提患得患失的赵佶,傅斯年这边已经跟向太后的兄弟见面了。 今天王诜给引荐的,是向太后的二哥向宗回。 要说他们向家也是望族,曾祖向敏中官至宰相,现在当朝的太后又是他嫡亲的妹妹,向宗回本应该凭着外戚的身份官运亨通才对。 但向太后在这方面却非常贤德,为做表率,不但没提拔两个兄弟,反而对向家多有限制。 第38章 布局 这一次的会面,在王诜的撮合下还算成功。 但与其说是一次关乎未来储君的谋划,倒不如说是一次诉苦大会。 向宗回与王诜的情况类似,富贵闲人! 所以都没用傅斯年如何引导,向宗回只听了个大概就同意了。 从龙之功,属于一本万利的买卖,关键是还没什么风险。 不同于其他朝代,大宋在这方面没有那么血腥。 押对了宝自然大赚特赚,就算押错了也不过是被边缘化,顶天就是个流放,掉脑袋是不大可能的。 而就目前向家兄弟与王诜的情况,从仕途上来讲,也没什么退步的空间了…… 想要推销产品,就要先找到产品的卖点,傅斯年此刻化身业务员,正积极地向那位大主顾、向太后的哥哥,推销自家待包装的产品——端王。 “向大人,我在太医院打听到一些内幕,官家的身体情况恐怕不容乐观。请您务必在太后面前替端王美言几句。殿下仁厚,若事成,必不忘大人的恩情!” 向宗回刚才只顾激动,对具体如何说却没主意,点着头问: “我应该从那些方面说起呢?总得有理由说服我妹妹吧?” 傅斯年不禁心中哀叹:我这都找的什么人帮忙呀! 来之前他特意查了向家兄弟的资料,两人都没什么行政能力,也就是弟弟向宗良的品德,还算值得称道。 其余方面的表现,完全符合历朝历代对外戚的基本要求:不扰乱朝堂就行。 仔细想想这次的任务,主角是堪称史上第一昏君的宋徽宗,帮手是两个吃闲饭的外戚,还有自己这个太医院的预备医生…… 这个阵容要夺嫡,是不是有点扯? 还得再找个明白人帮衬呀! 甩开思绪,傅斯年耐心地给向宗回讲解: “我之所以说端王是最合适的人选,主要有三个理由。其一是身份。除去有目疾的申王,端王是最年长的皇子。立嫡立长,在没有嫡嗣的情况下,他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其二,端王殿下仁孝,与皇太后关系亲近。一旦殿下继位,那么向家未来的地位是可以保证的。太后仍旧是唯一的太后,断不会出现两宫并立的情形。” “最后,也是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端王殿下身体好!再雄才大略,天不假年如之奈何?官家励精图治,我朝国力与日俱增,正是开拓之时。可官家却一病不起,连带着子嗣也艰难……” 向宗回听得不住点头,面现喜色:“句句在理!想不到端王身边有你这等见识高深的人物!别说我那妹妹,就连我现在听了,都觉得让端王继位是再合适不过的!” 你别你觉得呀,得你妹妹向太后觉得才好使…… 傅斯年为求稳妥,甚至连以何种语气,在什么场合说,都仔细分说,务求不要引起向太后的反感。 …… 辞别了向宗回,傅斯年觉得目前找这俩人都不怎么靠谱,还得找个正经人。 翻找着赵佶继位经过的史料,一个人映入他的眼帘——曾布。 这位曾布出身文学世家,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就是他哥哥。 而他们家就好似接力一般,芝麻开花节节高,一代比一代官大。 到曾布这一辈,甚至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宰相。 虽然没当两年就被挤走了,后来还被列入《奸臣传》。 当朝宰相章惇作为赵佶继位的最大反对者,曾布正是平衡他的不二人选。 首先曾布跟章惇有矛盾,其次是曾布的职位也不低。 跟百官之首不对付,可想而知曾布现在过得有多不舒心,此时正是向他伸出橄榄枝的好时机。 但傅斯年自己的身份可不行,人家不会拿他当盘菜,得赵佶自己去争取。 两日后,端王赵佶以文会友,在府上开宴,邀请了好几位饱学之士,其中就包括曾布。 接到请帖的曾布起初很纳闷,自己跟这位闲散亲王没交情啊? 但对方亲自下贴,并且言辞恳切,为了不失礼于人,曾布还是决定去一趟。 大不了坐会儿就走呗! 可宴席开始后,他发现走不了了。んttps:// 席间端王多次称赞他的文学造诣,直说曾布完全可以与族兄曾巩并列。 而且又说曾布为官刚正清廉,是当朝的魏征,把曾布夸得当世少有。 这下曾布走不了了,只能乖乖等宴会结束。 借着敬酒的机会,傅斯年也算与曾布混了个面熟。 再往后,端王多次给曾布赠送礼物,都由傅斯年代呈。 一来二去,曾布免不了跟傅斯年多说几句。 傅斯年趁机透露了一点意思,但没有明说。 跟这种政治动物说话办事,就要委婉些,有些话不能说透。 曾布当然明白了傅斯年的意思。 这日夜深人静,他独自在案前思索,目光渐渐明亮: “噫,竟是真有可能!谁说端王为浪荡子?悄无声息却所谋者大,焉知未来不是一代明主?” 当然,他这么想有些一厢情愿,更多是出于对自身发展的考量。 实在是在朝堂上待得难受啊! 有章惇在,他几乎看不到前途,宛如在黑夜中蹒跚前行。 偏这时,有人为他开了一扇门,提着灯笼对他说:这边请! 自此,曾布开始暗中准备,但依照傅斯年的提醒,他并未过多串联朝臣,只是找了两个与他相同境遇、且关系不错的官员。 而章惇此时丝毫没意识到,一个足以改变他权势的变化就要出现,还在专心应付西北的战事。 波澜不惊中,寒冬已经快要过去,时间来到了元符三年。 刚过完年,皇帝赵煦再次病重,呕血不止,眼看就要不治。 向太后忧心忡忡,哪还有一点过年的喜庆。 对官家健康的担忧,让她夜不能寐。 回想当年也是类似情况,宫内宫外各种纷乱,实在令她心力交瘁。 “哎!只希望官家能挺这一关!好容易出了位中兴之主,但愿天佑我大宋……” 向太后的愿望是美好的,但赵煦的身体却真是扛不住了。 一子一女接连夭折,目前他膝下竟没有一个子嗣,这给予了他沉重的打击。 第39章 不着痕迹的游说 皇帝赵煦心中充满着不甘。 于国家,还有未竟的大业; 于私人,也未完成传宗接代的重任。 无奈身体一日差似一日,赵煦心里知道,自己怕是挺不过这关了。 向太后在宫中也是如坐针毡,焦急的心情不次于皇帝。 她多么希望赵煦能快些康复啊! 正在此时,有人通禀:两位大国舅来探望太后。 向太后心中稍显宽慰,到底还是一家人,两位兄弟念着亲情,这是来宽慰我了。 果然,向宗回与向宗良二人,跟向太后说了好些宽心的话。 即便知道于事无补,向太后心中也舒服不少。 聊着聊着,向太后也吐露心声: “根据太医的描述,官家的身体怕是……我可真不想再经历一次元祐年间的事啊!” 她所说的元祐之事,就是她的婆婆高太后与当今官家赵煦的恩怨。 当初赵煦继位的时候年纪还小,高太后临朝听政,大小事务都由她决断。 但后来赵煦渐渐长大,该到还政于皇帝的时候,高太后却栈恋权势,不愿退居二线,由此导致了帝后之争。 那时候刚刚升格为太后的向氏,在太皇太后与皇帝之间左右平衡,很是费心。 随着年岁越大,向太后此时也觉得精力不济,再也不想经历动荡了。 此时向宗回趁机道:“哎,该来的总归要来,事已至此,也只能面对。官家无嗣,还有兄弟,总比仁宗朝那时要强些。” 向太后历经大事,一听就知道兄长意有所指。 难不成二哥是受了谁的请托,这是来做说客的? 想到这,向太后不动声色,有意引着他说。 “二哥,那你说说看,你觉得哪位殿下合适?” “我没有属意谁,只是觉得要规避一些麻烦。自家的事自家知道,不管哪位皇子继位,于我们兄弟而言都一样,总不会委以重任。我所虑的是妹妹你!” 向太后点头致意,以表示感谢哥哥的关心,而后静待下文。 向宗回继续道:“所谓立嫡立长,先帝没有嫡子那便要立长。” 向太后插话道:“兄长这话不对吧?诸位皇子对哀家而言皆是庶出,可从官家那论,简王可是一奶同胞。” 弟弟向宗良适时接道:“姐姐这话可差了!说句诛心的话,谁继位都行,唯独简王不行!” “哦?这话怎么讲?”向太后很意外,弟弟居然这么坚决。 向宗良解释道:“若是简王继位,前后两位皇帝皆是朱太妃嫡子,届时她岂会甘于继续顶个太妃的名号?即便她不争,皇帝未来难道不替亲娘上尊号吗?到那个时候,姐姐你可就难受了!” 这番话让向太后惊异地看着弟弟,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能想得那么远。 这是我弟弟? 向太后哪想得到,向宗良说的简直就是傅斯年的原话,确实不是向宗良涨见识了。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古来少有。 向太后平日虽严格约束家人,但那毕竟有做给别人看的成分。 如果皇帝是她嫡亲的儿子,你看她还用表现吗? 嘴上没说,但其实心里已经警醒起来。 暗道:“还真是亏了弟弟提醒,最近心绪纷乱,一时倒没想过这点。” 在她心里,已经给简王画了大大的一个叉。 向宗回进一步补充:“妹妹你向来贤德,实话说,咱们向家并未因外戚的身份有何殊荣。我们兄弟也算饱学之士,可因为外戚这层身份,一直未有实务。”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诗书传家就好。可本朝的言官历来对外戚苛责,我真怕新君继位后,言官时不时就参上一本。当今官家待我们宽容,新君可就未必了……” 这话多直白,我们不求高官显爵,能安心守着现在的俸禄过日子就行! 向太后心中有点不忍。 自己对家人确实有些苛责了! 本朝的外戚本就过得谨慎,两个兄弟明明也是有才华的,却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无法上进。 如今更是还要担忧这点荣誉官职能不能保住…… 向宗良配合着道:“二哥多虑了!大不了回河内老家寄情山水,总不能将我等下狱查问吧?” 这又是一记以退为进,向太后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就当朝言官的作风来说,别说权贵,皇帝也经常被当面直斥。 向宗回道:“说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做什么?妹妹作为后宫之主,更多的是要为天下人考虑。” 转头对妹妹又道:“依我看,别的都不说,先要找个身体健康的皇子!先后几朝的官家都身体羸弱,子息艰难。先帝神宗陛下共十四子,倒有八位早夭。官家自小身体也不好,如今才二十五,眼看也是难愈。” “咱大宋乃是君与士大夫共天下,政事自有朝臣辅佐!说句难听的,君王英明神武固然好,可即便是中人之姿,只要福寿绵长,也比英年早逝要强!” 这话引起了向太后的极大共鸣:可不真是这么回事嘛! 目视两位兄弟,心里慢慢放下了戒备。 从头到尾,他们没提议任何人选,看来是真心替自己和家族考虑。 殊不知这都是傅斯年提前灌输的话,看似一句没提赵佶,但实际处处都指向他。 此刻,向太后心里果然清晰地浮现出赵佶的影子。 除去目盲的申王,就属端王赵佶最年长,目前已满十八岁了。 平日里,赵佶与自己关系亲近,经常进宫问安,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他的母妃早逝,这孩子可以说是在自己的照拂下长大,自有一份养育之恩。 想来想去,在诸多皇子中,还真就是他与自己最亲近。 至于他本人的资质也不差,文采斐然,性情宽厚,虽说有风闻说他浪荡,可作为亲王,难道要他积极参与朝政不成?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身子骨结实! 骑射、蹴鞠据说无一不精,每次见他来问安的时候,那生龙活虎的神态,自己看着就有精神,心里也高兴! 而且最重要的是,端王目前已经有个女儿,听说妃子也又有了身孕,看样子子息方面十分便利。 就这样,在向太后心里,已经将赵佶认成了继位的不二人选。 第40章 尘埃落定 正月十二,五更。 朝臣们聚集大庆殿外,只等角门一开,就要进宫探望官家。 连日来,因为皇帝病重,大臣们几乎每天都要进去探望。 就在昨日,经过艾灸、服了朱砂丹药的赵煦,病情貌似稳定了,还要加冠服,被大臣们阻止了。 本以为皇帝能渐渐好转,可就在不久前,几位相公得到御药院的消息:医官先后四次诊脉,官家的脉象越发微弱,且盗汗不止。 于是,众臣一大早就等在宫门外。 时辰一到,大家早已等不及了,催促着开门。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告知众人: 太后在福宁殿东阶等候诸位相公。 以章惇为首的朝臣们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好消息! 大部分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多时,果然得到了验证。 向太后面带悲切地宣布:官家刚刚龙驭宾天! 尽管早有预料,但大多数人仍旧对这个消息难以接受。 国无储君,难道又要开启一次朝争了吗? 向太后哭泣片刻,强打精神主持大局: “大宋不幸,官家早逝却无子。国不可一日无主,你们都是先帝肱股之臣,请诸位相公拿个主意吧!”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想过这个问题。 范围也很清楚,就是现存的五位皇子。 但实话实说,确实没有哪位皇子出挑。 年纪最长的申王更是患有目疾,一国之主总不能是个瞎子吧? 渐渐地,大家都目视章惇。 毕竟他是百官之首,别人此时不宜出言。 章惇思虑片刻已经有了腹案,当仁不让地高声道: “嫡庶分明,自当立官家同母弟、简王赵似继位!” 却不料向太后立即摇头:“哀家无子,诸王皆是神宗庶子,不应有别!” 章惇顿时知道要有变故,不等向太后继续说话,立即接道: “那便立长,申王赵佖当继位!”文学一二 其实他心里明知道不可能是申王,这么说只是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章惇已经隐约感觉到,向太后否定立简王必有深意,只是现在还没想清楚她的意图。 向太后的反应也不慢,同样很快说道: “神宗皇帝诸子,申王虽年,缘有目疾。次即端王当立!” 竟是一刻也不容章惇思索,立即抛出了自己的意思。 听到向太后的话,章惇怒目圆睁,再也不顾礼仪,大声道: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几位重臣闻言,大部分人都没什么表示。 但傅斯年的布置又生效了,曾布上前一步,对章惇怒目而视: “章惇无礼!何以妄议亲王?” 章惇也不相让:“满朝皆知端王浪荡,怎说是妄议?!” 曾布又回怼,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当着众人的面争吵起来。 本就积怨已久,这次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嘈杂声中,向太后拍案大喝:“住口!官家英灵未远,你们在此吵闹,置礼法何处?自古皇位讲究立嫡立长,最后才是立贤,为何?” “皆因贤德之名争议颇大,容易引起朝堂纷争。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江山社稷,莫非掺杂私欲?”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闪着泪光的双眼,充满怨恨和愤懑。 章惇万万想不到,向太后竟这样坚决。 实话说,章惇真的是一点私心都没有。 章惇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以他稳坐宰相的地位,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未来不管谁继位,都要继续依靠他这位宰相稳定朝政。 即便与未来的皇帝关系不睦,等到一切都理顺的时候,想必他也该致仕了。 但他还是说了,在本就不多的选择中,挑了一位他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历史证明章惇是对的,以后的宋徽宗凭借着坚持不懈的努力,用二十五年的时间,将哲宗赵煦打下家底挥霍一空。 为何后人都将宋徽宗评价成古今昏君排行榜第一?(注意,他只是昏庸,并不残暴。) 只因为他的开局实在太好了。 如果他的寿命短一点,比如能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挂了,那么后世对他的评价就会完全相反。 攻取河湟、终结了改革派与守旧派的朝争,文治盛极一时,武功更是达到了大宋的顶峰,做到了历代先祖都没做到的事,收取燕云,版图为宋朝之最…… 如果时间截止在1124年,那么彼时的宋徽宗同志,完全可以参与北宋时期千古一帝的竞选。 什么,我没听错吧? 这说的是宋徽宗吗? 没错,就是他,可惜差了两年。 1126年,一切如梦幻泡影般破灭,金军南下,好似只轻轻一推,大宋王朝就土崩瓦解。 甚至金国都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占据了黄河以北。 然而此时的向太后哪里会预料到这些,在她眼里,现在的赵佶哪哪都是优点。 神情拿捏的恰到好处,眼含泪光地说: “神宗尝言端王有福寿,又仁孝,不同诸王。既符合礼法,又顺承先帝意愿,如何不能立端王?” “章相公不尊正礼,又无故诋毁端王,可是有奉立从龙之心?” 曾布准备不足,被向太后一顿抢白说得哑口无言。 有心找找帮手,回头目视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说话。 此刻在场的重臣除他以外,还有枢密院使曾布、尚书左丞蔡卞、中书侍郎许将等人。 曾布已经旗帜鲜明地跟他打擂台,其余人则目视脚尖,一个抬头的没有。 这是都默许了向太后的意思。 此时曾布才想到自己刚才的言语,虽说出自公心,但到底不妥。 看来端王继位已经大势难挡,而自己说出去的这番话,必定会被端王得知。 罢了!看来这官是做到头了! 章惇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再无力改变结果。 曾布见他不言语,知道今天就算成功了,带头高声道: “太后所言极是,端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等愿拥立!” 向太后本想铆足精神与大臣们争辩一番,没想到这才几句话,事情就已经定下来了。 心中畅快,但面上没表露,点头道:“曾枢密这才是老成谋国、以大局为重。既如此,就请三省拟旨吧!待天子大行完毕,即刻册立新君!” 第41章 天上掉下个皇位 当传旨的内侍到端王府上时,赵佶正在吃火锅。 这几天,傅斯年几乎寸步不离赵佶,生怕他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对于傅斯年前一阵的奔波,赵佶多少是知道些的。 虽说觉得此事多半没戏,但也感激这位朋友的爱护,对于傅斯年的强烈要求,赵佶还是答应了。 每日在府中习字作画,踢一踢五人的小场蹴鞠,聊以解闷。 今天傅斯年觉得赵佶快耐不住性子了,支上大铜锅,陪他打边炉喝酒解闷。 内侍进来的时候,满庭院飘的都是羊肉和芝麻酱的香气。 傅斯年一见是宫中的内侍,就知道必定功成了,小声提醒赵佶:“殿下,快更衣接旨!幸不辱命,大事成矣!” 赵佶当然明白他指的什么,“真香”戏码上演,前一刻还装得风轻云淡毫不在乎,此刻却微微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内侍对未来的天子自然不敢怠慢,快步走到赵佶身边悲切地道:“端王殿下,哀天不幸,官家于今早龙驭宾天!请即刻到福宁宫,皇太后有旨意给您!” 说完又收了悲伤表情,略带亲近地说:“咱先恭喜殿下了,早上皇太后与相公们商议过后,已经定了下来,选您继位!小人提前恭贺陛下,万岁万万岁!” 说完就跪下磕头,却半天没听到动静。 实在是赵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想问清楚内侍,却激动的口不能言。 伸手虚扶内侍,双腿却有点麻,俯不下身。文学一二 傅斯年在一旁扶住他肩膀,赵佶看向他,对方回以鼓励的眼神。 赵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傅斯年的手,握的那叫一个用力,久久也不愿松开。 手还不住地摇晃着,盯着傅斯年仿佛在说: 哥们儿,啥也不说了,全靠你运作!以后你看我咋对你就完了! 傅斯年轻拍赵佶的手背以示鼓励:easy!easy! 适时小声提醒道:“殿下快去更衣,从里到外都换了,省得有膻味。” 抽回手扶起内侍,掏出几张交子塞给他:“有劳中官了!有些细节想跟你打听,不知道诸位相公都持什么态度。” 内侍见四下人都站得很远,小声道:“听宫里的人说,选端王殿下继位是太后的旨意,诸位相公也都支持。只有章相公反对,但最终也顺应了大伙的意思。” 再打听了一些细节,发现找曾布果然是找对了。 关键时刻,老哥儿十分猛,一点没顾忌当朝宰相。 另外就是游说向太后的理由十分充分,看来以后还要提醒赵佶落实一些对向家的封赏。 不多时,赵佶换好了丧服出来,傅斯年赶紧凑上去道:“殿下今日定要表现得悲伤,断不可露出半分得意!” 赵佶倒没忘乎所以,略带沉痛地答道:“我知道!皇兄与我向来关系融洽,如今他英年早逝,我心里其实也很难过……” 说完好似回忆起什么,渐渐还真有些悲切。 这会儿他已经过了最初的情绪波动,想清楚自己需要如何表现后,跟着内侍进宫接旨。 还叫傅斯年换了侍卫服饰,跟他一起进宫吊唁。 只说遇到事情时候有个商量的人,看来已经是完全拿傅斯年当做师爷了。 进到宫中,傅斯年只能在殿外等候。 但听到里面传来的赵佶哭声,他立即放心了。 这搞艺术的就是感情充沛哈?眼泪跟自来水似的,说来就来! 搞定了宋徽宗的帝位,傅斯年开始考虑下一步计划。 离靖康之耻还有二十多年,要不要现在就把金国消灭在萌芽中? 趁无人关注自己,傅斯年掏出地府配发的手机,悄悄给徐主事发了个消息询问。 结果被徐主事一顿臭骂:“你虎啊?派你去辅佐宋徽宗,那是让你改变遗憾,顺便再挽救一些人口。金国都没建立你就要给人按灭,那特么还改个毛线?” “再说往各个平行空间派人,那也都是秘而不宣。要知道不光是地方派人了,西方也同样会有人进驻平行空间。要是你搞得动静太大,小心人家全力除掉你!届时地府的支援可不一定能过去,你自己看着办!” “另外我提醒你啊,虽说是平行空间,但那什么祖母悖论之类的也未必就不成立!你小心玩大了,再把自己给弄没了!身体是北宋的,魂魄可是现代的!万一金国那边哪一支跟你祖上沾亲带故,或者就是你的祖上,你容易没!” 傅斯年惊呆了:“啥玩意?领导,你原先可没说还有生命危险啊!你这不是坑我嘛?” 徐主事回道:“我看你是光看贼吃肉,没见贼挨揍!哦,送你到宋朝享福去了?真要是只有收益没有风险,这好事能轮得到你头上?” 傅斯年这个气呀! 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又发了一条: “领导,那这么说,我也不能造枪造炮什么的呗?我那炼钢作坊都支起来了!” 徐主事好像都懒得应付他了,只回了一个“对”,就再没音讯了。 完犊子了! 原先想的挺好,现在计划发现全不能实施! 百无聊赖翻看着金国崛起的资料,忽然被开国皇帝的介绍吸引了: 完颜阿骨打,汉名完颜旻【min】,会宁府会宁县(今哈尔滨市)人。 卧槽?是老乡! 我尼玛……弄了半天修长城是防我呢? 一时间,傅斯年还真有点担心。 我是汉族的吧?祖上不会有少数民族吧? 万一真有什么关系,金国没了我是不是也得受到波及? 想来想去,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尽量保持历史原貌,让金国崛起吧! 正犯愁,里面一个内侍出来通知: “你是端王殿下的侍卫傅斯年吧?殿下叫你去景灵宫大定殿护卫,他要为先帝守灵!还说让你回府取些东西来用。” 取东西?傅斯年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守灵是个苦差事,整天整宿的熬,赵佶这是怕坚持不住,要自己给他做些准备! 傅斯年立即回府,主要是准备一些方便的速食。 守灵的时候,正常是不允许吃东西的,但要点热水不会有人说什么,方便面自然就成了好的选择。 第42章 帝后和睦 “朕承先帝之末命,嗣累圣之丕图,若履渊水……体予至意。” 大殿内,内侍正在宣读赵佶的即位诏书。 傅斯年站在最角落的柱子后面值班,听得哈欠连天,马上就要睡着了。 偷眼观看赵佶,发现这厮精神的很,稳稳地坐在龙床上目不斜视,身形端正,还真有一副帝王威严。 门下省已经拟定了先帝赵煦的谥号,全称为: 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庙号哲宗。 公平的说,宋哲宗要是不走这么早,中兴之主的名头一定跑不了。 读完诏书,赵佶还要谢太后恩,又颁布了大赦天下的恩旨,来来回回一直折腾到午后。 冗长的仪式终于完毕,傅斯年已经几次因为打盹磕到脑袋。 这大半天站的,腿都不会打弯了,也就用膳的时候有轮值的侍卫替换。 就在傅斯年再一次昏昏欲睡时,殿上终于宣布散朝。 赵佶生龙活虎地从大殿上出来,路过时见傅斯年的样子,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凑近了说道:“没受过这份罪吧?走,跟我去后宫转一圈。” 一旁引路的内侍闻言,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傅斯年,心中暗道: “这人虽是侍卫装扮,可好像与官家十分亲近,想必是潜邸旧人,今后一定要礼遇!” 傅斯年自然求之不得,忙不迭跟在赵佶身后不远。 因为还有内侍,他错了半个身位稍稍靠后,赵佶一转头没瞧见他。 转头才看见跟得有些远的傅斯年,对内侍道:“你们跟远些,我有话跟年哥儿说!” 内侍低头称是,心中再次抬高了傅斯年的重要性。 赵佶边走边诉苦:“我滴个天!那些大臣的奏报仿佛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今后说什么也得改改这风气,听得我都快睡着了!” 傅斯年低声劝道:“官家,身份不同,心境自然也要改变。一国之君应当倾听忠臣直谏,还请耐心啊!” 赵佶得了便宜还卖乖,假意小声抱怨道:“还不是你,牛不喝水强按头……我说我不坐这位置,你布置的倒是妥帖!如今架我在火上烤,这才刚第一天,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傅斯年眨巴着眼睛,心中暗骂:好家伙,你这高级凡尔赛呀!要不咱俩换? 不等他回话,赵佶又道: “不过幸亏我聪明,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咱大宋朝新君若是年幼,向来应由太后临朝听政。我虽已成年,但还为及冠,自当遵循旧例。” 傅斯年听了差点没栽倒。 大哥,本来我就犯愁完不成任务,你要是让太后再耽误一阵,我还怎么运作? 哎?我记得这位向太后好像并不长寿…… 就在傅斯年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福宁宫。 问安过后,赵佶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请太后听政的事,弄得向太后老怀大慰,心里十分舒服: 果然没选错人呀!赵佶这孩子太懂事了! 他都已经成年,还要求太后听政,这是对我的尊重呀! 向太后微笑道:“官家多虑了!老身向来无心政事,咱们娘俩不必用这个方式显示亲近,只要官家平日多来福宁宫走动即可!” 赵佶恭谨道:“母后误会了!儿臣是真心想请您临朝听政。一来儿臣还年轻,需要母后参赞大事。二来也请母后震慑朝堂,以免大臣们欺我年幼,用些繁文缛节来压我。” 向太后见他表情十分真挚,绝非客套,心里更加高兴。 微微摇头感慨道:“官家怎地还似小时候一样?你娘亲去的早,其他几个皇子要不就是有亲娘,要不就是有姑母代为抚养。” “唯独你跟老身最是亲近,我向来对你视如己出。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初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如今你已是一国之君,当效仿神宗、哲宗两位先帝,励精图治,独断乾坤,切不可做小儿女态!” 赵佶虽然信誓旦旦,必定做一位有为君王,但还是坚持让太后听政。 最终向太后拗不过他,只得勉强答应临朝,但同时也说,大小事务仍由赵佶定夺。 赵佶又道:“太后,儿臣想跟您议一下封赏。” 傅斯年早前将前因后果仔细说与赵佶,人家办了事,好处自然要落实。 于是赵佶拟定了向宗回、向宗良的职位,更重要的是对曾布的提拔。 赵佶提出,升向宗回为彰德军留后,向宗良为昭信军留后。 而曾布本已身居高位,由枢密院使进尚书右仆射。 右仆射就是副宰相,而留后是什么官职呢? 在唐代,这个官职的全称为节度使留后,也就是说,是预备的节度使。 到了宋代沿制,但多不赴本任,为三品武臣寄禄官。 神宗时给降了一等,为四品武职。 这职位虽是虚职,但可着实不低。 向太后听了连说过了,但心里却喜滋滋的。 赵佶即位后的一切表现,无不说明自己的选择没错,想不到两位兄弟还真是眼光独到! 帝后母慈子孝,气氛异常融洽,连日来堵在向太后胸口的郁气好像都散了大半。 高兴之余,向太后提了一句章惇。 “章惇无礼,当着几位重臣的面诋毁官家。加之其执政刚愎自用,容不得他人,官家回去后想一想接替他的人选!” “不过新旧两派历来争斗不休,官家可要想好人选,再不要闹出绍圣年的糟心事了!” 赵佶施礼告退,出来后就跟傅斯年说了刚才对话的内容。 傅斯年听了面色凝滞,心中大呼:“章老头不能走!他走了谁干活呀!” 不管章惇的私德如何,这位老哥起码是个坚定的改革派,作风也硬朗,是神宗新政的坚定拥趸。 连王安石都认为章惇是自己最好的助力。衛鯹尛说 历史上章惇去职以后,向太后与宋徽宗为了平衡新旧两派,推出来个比较中立的人当宰相,这人就是名相韩琦的儿子——韩忠彦。 哪料这人是个面窝瓜,被副手曾布给挤兑走了。 他这一走不要紧,补上来的人就是北宋头号奸臣蔡京! 第43章 官家,要以德服人 要说蔡京这个人,人品确实不咋地,才学那也是真有。 小说里写的“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其实说的就是他们家。 他弟弟蔡卞目前是文官的二把手,蔡京自己也马上就混到一线队伍里了。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宋徽宗刚继位的时候,因为要打击章惇,顺便也把章惇的舔狗蔡京撵出了朝堂,外贬为知府。 傅斯年的目的很明确:让章惇留下,把蔡京赶走! 于是对赵佶小声道:“官家,我觉得您初登大宝,此时应该显示出圣君的胸怀,以及明辨忠奸的慧眼!” “章惇虽然无礼,可他毕竟已经当了六年宰相,贸然将他去职,恐怕朝廷政务就要乱作一团。” 赵佶听了就直皱眉。 他巴巴跑来要求皇太后临场听政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妥清闲啊! 要按向太后的意思,把个有经验的宰相赶走,新上来的宰相可不得事事问我? 那不行啊!皇帝也得有业余生活! 示意对方继续说,傅斯年继续忽悠道: “章惇与官家本没有交集,无非是道听途说,才说出那些狂悖的话。要是此时官家展示宽容,继续重用章惇,他必然对官家有所改观,死心塌地为您服务。朝臣们见了,也会称赞您心胸宽广,咱这时候要以德服人呐!” 嗯?有道理! 作秀的时候到了! 宋徽宗此时已经给自己脑补了效仿的对象: 当年的“人镜”魏征本是太子李建成的人,唐太宗李世民不计前嫌重用于他,终成千古一帝,我也这么干,大臣们必然心悦诚服! 拍拍傅斯年的肩膀,满意地看着他道:“年哥儿,有你真好!处处为我着想,以后咱们定要谱写一段君臣佳话,一起青史留名!” 啊呸!青史留名?我看是臭名昭著! 哥们儿,你这心大到没边儿了都!想做到这点,你四十岁就挂没准能行…… 想了想,还得给蔡京上上眼药,又蛊惑道: “官家,我听说章惇之所以对您有不好的印象,都是他的亲信蔡京暗中散播,这人的人品不佳,有多位重臣曾在公开场合提及,只要把他赶走,章惇必然不会再与陛下唱反调。” 赵佶边走边应道:“知道了!正好有个借口,有人弹劾蔡卞,我顺带也把蔡京赶走!” 偷懒的计划又进一步,赵佶心情好极了,回到御书房,兴致勃勃地作了幅画。 次日早朝前,赵佶提前在殿外等候向太后。 问安完毕,赵佶跟她商量:“母后,昨日儿臣回去想了想,觉得还是继续让章惇做宰相为好。” 向太后诧异地看着赵佶,问:“官家难道忘了他那些诋毁你的言语?” 赵佶一本正经地道:“他对儿臣有误解,就更要留他在朝堂,所谓日久见人心,儿臣要让他看看自己当初的话有多荒谬!”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朝政,历来新旧两党争执不休,如果此时将章惇赶走,难免给朝臣们一个信号,那就是党争又要开始了!” “其实不论新派还是旧派,初衷都是为我大宋富国强兵,大臣们本身是没有忠奸之分的。” 向太后更加惊讶,对着赵佶一顿猛夸:“老身果然没看错,官家心胸豁达,不计个人荣辱,一心为大宋着想,果然有明君之姿!” 想着自家已经落实的封赏,以及赵佶对自己的尊敬,向太后心满意足。 甚至赵佶对哲宗生母朱太妃也是礼遇有加,一点都没有人走茶凉的意思, 此刻向太后只觉得拥立赵佶为君,实在是自己做得最英明的决定。 母子两人一路有说有笑,长期运动的赵佶身姿挺拔,浑身充满着少年人的朝气,让向太后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 …… 大庆殿外,等候早朝的大臣们已经排好次序,只等上朝。 往日众星捧月的百官之首、宰相章惇,此刻却孤零零站在排头发呆。 倒不是墙倒众人推,而是有人与他搭话,他也无心理会,几次下来,大家都看出来他神思不属,也就无人打扰他了。 章惇此刻心里异常纠结:这人要是倒霉,真是放屁砸脚后跟,喝口凉水都塞牙! 他是宰相,山陵使自然由他担任。 山陵使是个临时职位,多由重臣充任,其实就是专门给皇帝送葬的。 宗哲大行当日,章惇因为心中有事,正想着新君登基对自己职位的影响。 尤其是在继位的问题上,自己反对的人选却成了新君,恐怕自己这宰相也是当到头了。 魂不守舍间,却又失手跌落了先帝了灵位,好几个御史当场斥责,还扬言一样参他一本。 哎!也罢!看来这新朝是没有我容身之地了,告老还乡就是了! 可古往今来,急流勇退者寥寥无几,为何? 所谓不遭人嫉是庸才,锐意进取的时候,难免有争端,毕竟宰辅之位只有一个。 在位的时候自然是大权在握,可一旦退下来,如果安排不好接班人保驾护航,也难免遭人清算。 遍观满朝官员,与自己理念相同的人虽然也有一些,可关系亲近的可真没多少。 自己这一走,一旦有人报复,可要如何抵挡啊…… 满心担忧之下,连通知进殿都没听到,还是内侍在一旁提醒,章惇才回过神来。 不少大臣看得也是心有戚戚焉。 章惇毕竟是有功的,如今即将倒台,一些有抱负的人难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叹。 早朝开始后,章惇先启奏了准备好的内容。 声音干巴巴的几乎没有感情,读完以后就呆立不语,只等悬在头上的鞭子落下。 果然,暴风骤雨来了。 曾布自己要上位,可宰相之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把章老头赶走,他怎么上啊? 何况章惇本就有了破绽,那还不趁他病要他命? 御史当先炮轰,一个个弹劾的本章字字如刀: “臣启奏,章惇目无法纪,诋毁君上,罪不容赦!” “臣有本,章惇狂悖无礼,竟将先帝灵位掉落,其心可诛!” “章惇专权,门下省几乎成了一言堂……” 各种罪名如暴风骤雨般袭来,砸得章惇晕头转向,苦不堪言。 第44章 明君之姿 也有人趁机打霰弹,连带着将蔡卞也弹劾了。 但弹劾之人却不是有什么阴暗的心思,反而在朝堂中声名显赫,是有名的铮臣,他就是刚刚被提拔为右正言的陈瓘。 陈瓘启奏说,蔡卞借“绍述”之说党同伐异,欺上胁下,乃是本朝的奸臣! 赵佶心里早就有数,知道蔡卞没有根底,必然下台,于是叫人收了奏章,着有司核查。 章惇看到赵佶的表示,已经明白蔡卞必然下台,连蔡卞这样清廉的官吏都容不下,那自己更无幸免,痛苦地闭上眼睛,已经是认命了。 岂料赵佶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睁开了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只听新君赵佶说道:“至于对宰相章惇的弹劾,朕以为不妥!章惇为相六年,我大宋国力与日俱增,实在功不可没。” “你们的心思朕知道,新旧两派争论不休,其实也都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方法的对错,并不能作为评判大臣本人的依据。” “朕拟定明年改元‘建中靖国’,以昭示朕志,永绥斯民!” 年号一般也能体现皇帝的执政思想,改元“建中靖国”,就有“本中和而立政”之意。 这是明确告知朝臣:新旧两派的争执停下吧,咱们既不左、也不右,大家一团和气奔前途! 赵佶低头看向章惇,和气地继续道:“宰相道听途说,讲了些不得体的言论是没错,但彼时朕尚未即位,不算他诋毁君王。” “至于掉落先帝灵位之事更不需要追究,章相公毕竟年纪大了,为先帝操劳一生,即便有些许疏忽,想必先帝泉下有知,也必然不会怪罪!” 轰……满朝哗然! 万没想到新君居然有如此雅量! 各种言语在众臣心间弥漫,有不解的,有觉得可惜的,但更多的,却是对赵佶胸襟的佩服。 有格局!是个干大事的人! 这是多数人的想法,毕竟章惇对赵佶的评价已经广为流传,大家怎么也想不到,赵佶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放过章惇。 比较费解的是曾布。 这么大劲儿,就是为了赶走章惇自己上位,现在官家要留他? 那我怎么办? 殊不知傅斯年早就跟赵佶说明白了。 那日傅斯年悄悄地对赵佶说: “用人之道在于平衡!章惇虽然要用,但也要限制!当了六年宰相,他说啥是啥,那到底谁是皇帝?要是再让章惇当实际上的独相,满朝大臣都跟着他的步伐走,官家您可就难受了!” “得找个能限制他的人,跟他打擂台!争执不下的时候,自然要请官家您来当裁判,到时候您可不就有话语权了嘛!” 赵佶听后深以为然,觉得这正符合用人之道,于是欣然同意。 所以,留章惇和提拔曾布都是事先想好的,只不过就可怜蔡卞成为了牺牲品。 很快,赵佶封赏章惇的旨意又被宣读,进章惇为申国公。文学一二 章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啥玩意儿?这不但不撵我走,还封爵了? 老头虽说没有立即被折服,但心里却还是有所触动:新君貌似能处啊! 满朝更是一片赞颂,就连曾布也没话说。 他心里虽然惋惜,但至少没怀疑赵佶过河拆桥。 就官家目前的表现,连说他坏话的人都能原谅,真心帮他的自己,还不得有所表示啊? 老章头既然一时走不了,以后接着斗呗! 原先我都不怵你,现在有官家偏帮,早晚让你提前退休! 别看官家现在跟演君臣和睦的戏码,以后咱俩真掐起来,你看他向着谁! 曾布已经把赵佶往更高层次抬了:这示恩收买人心的手法,高! 另外他也实在不想开启诬陷的斗争手段,主要是宋朝朝争的底线比较高。 不同于其他朝代,宋朝的官员很少有被杀头的,甚至连缉拿下狱的都少。 一般都是外放,而且就算一次失败,也不代表政治生涯就结束了。 不管后世如何评价宋朝,但不得不承认,在历朝之中,就数宋朝的皇室对臣子最好。 至少工资高,人身安全也有保证。 如果官员也可以穿越,那宋代绝对是他们挤破头也想去的时代。 赵佶的表现,赢得了满朝官员的一致好感,交口称赞之余,觉得未来也更有盼头了。 殊不知赵佶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以后偷懒做准备。 向太后满意地看着皇帝,非常认可他今天的表现。 今天早朝,她全程也没有开口,但嘴角挂着的笑意,却显示出她的欣慰。 总算为大宋选了个合格的接班人! 下朝以后,赵佶送了向太后回宫,迫不及待地找到傅斯年,展示了今天的成果: “哈哈哈,年哥儿你是没见,章相公那嘴张的,能扔进去俩蒸饼!朝臣们更是交口称颂,你这主意出的好,一下就把他们全震住了!” 傅斯年谦虚地表示:同样是示恩,也看临场发挥,官家拿捏得好也是主要原因。 赵佶越看傅斯年越觉得贴心,唏嘘道:“从夺嫡到稳定朝纲,竟全赖你独自谋划,你对我而言,一人抵得上满朝文武。他们都论功行赏了,你这位最大的功臣却还籍籍无名。说说吧,你想当个什么官?要不然年哥儿你用用功,参加下一次科举?我想想办法,让考官照顾照顾你!” 傅斯年一阵无奈,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先不说才学,就我那两笔字儿,试卷不得让人摘出来呀? 要说考试的内容,傅斯年自己不行可以找地府帮忙,那么多古往今来的状元,找几个人参谋一下,中个进士还不跟玩似的? 但古代科举却有一条规定,字写得不好,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宋代已经施行了誊抄制和糊名制,但在抄写的过程中,官吏还是可以上报字迹潦草的试卷,由考官予以剔除。 赵佶同学,你从我一个现代人这就不能学点好吗? 这怼人和凡尔赛,你是怎么无师自通的呢? 只能无奈地道:“科举的事就算了,等我先练练字再说吧!臣愿习练武艺,为官家征战边疆!” 第45章 我要上进 听了傅斯年的心愿,宋徽宗不置可否。 只是摇头轻笑:“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成为沙场猛将啊?要不是你身形魁梧、力大无穷,你那两下子连我都打不过!” 一句话把傅斯年说没声了,赵佶真没吹牛! 别看傅斯年这一世从小练过几天,但毕竟只是跟退役的老卒学了几个月,又不是什么高明的武术。 赵佶就不一样了,从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别看他醉心于书画,但骑射的功夫也不曾落下,单比技巧,傅斯年还真不如赵佶。 傅斯年也不气馁,拱手道:“愿学!不但学武,也要学文。先请官家指点我练字!” 赵佶又高兴了:“哈,好好!我平素就知道你,并非胸无点墨,相反还很博学。只不过不曾苦读经义,尤其是不曾习字。闲时我写一副字给你临摹,若是不懂如何运笔,尽管问我。” “至于学武艺嘛,你却稍嫌年纪大了……这样,汴京恰好有位名师,不但自己武艺了得,还专擅授徒。你如今也是禁军的军官了,职位还在他之上,可去他那里试试看。” 傅斯年连连点头:“这可好!我一直就觉得有劲儿使不上,就算学不到上乘武艺,学些运力的技巧也好啊!敢问这位大家姓名?竟连官家都知道他?” 赵佶道:“那是,这人在民间甚有声望,乃是公认的武学高手,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的便是!他此时在京师御拳馆做教师,军中多有年长而后学者,在得他指点后突飞猛进。” 啥玩意?周侗?!岳武穆的师父? 傅斯年听了就是一惊。文学一二 水浒里描述,周侗是玉麒麟卢俊义和豹子头林冲的师父,晚年才收了岳飞做义子。 莫非水浒的剧情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傅斯年一时间有点慌,主要是高太尉没了呀! 想到徐主事当初的话,他有点心虚。 赵佶继续道:“说起你的官职,还真是有点头疼。我曾下旨擢升你为殿前司都虞侯,却被门下省将旨意封驳退回了!” “章惇言道,无边功者不得入三衙,此乃祖制。却还需要找个机会,让你到边关去走一遭,也好堵了相公们的嘴。” “这殿前司有拱卫京师之责,还得是放个自己人安心。年哥儿你放心,我一定寻个又安全又有功劳的机会给你,届时殿前司就由你统御。” 傅斯年嘴张得老大,真是吃惊不小。 哪怕是高俅,他也得十多年以后才当上太尉,宋徽宗这就要给我一步到位了? 忙施礼道:“官家不可!骤然将我提拔高位,恐怕难堵悠悠众口!如今官家想升我做从五品的都虞侯,大臣们尚且不满。若是直接提成二品的都指挥使,岂不是要沸反盈天?!” 一席话倒把赵佶说尴尬了,张了半天嘴,失笑道:“你想多了!我大宋以文御武,自太祖起,殿前司都点检的职位一直空置,近年来更是连都指挥使也不怎么任命了!” 艾玛,想多了呀! 傅斯年不小心暴露了真实想法,瞬间尴尬得要命。 脚尖在地上划呀划,头都快钻到衣服里了。 然而赵佶没拿他当外人,大手一挥:“不过没关系,我信你!那职位早晚是你的!” 傅斯年又惊喜地抬头,赵佶嘴角闪过一丝坏笑:“不过你想被人叫一声太尉可不容易!” 不等傅斯年说话,赵佶解释道:“你看你这姓,不管做到什么职位,人家一叫你便低了一等!” “副都头?副防御使?副指挥使?哈哈哈,笑死我了!” 傅斯年这才了解赵佶的恶趣味,但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一段,赵佶新君登基,还有许多国事要处理,就给傅斯年放了假。 “前一阵子多亏了你操劳,要不是老驸马王诜告知,我竟不知道你背后做了这许多事!” “不是要学武艺吗?去吧,职位已经给你升成了虞侯,这是没有边功能给的最高职位了!但一定记得,隔天就来我跟前宿卫,不然实在憋闷得慌!” 赵佶有一桩好处,那就是在傅斯年面前很随意,从不“朕”来“朕”去的。 包括与大臣们说话也是那样,只有在正式场合才偶尔提及。 谢过皇帝的恩典,傅斯年回家赶紧与徐主事联系。 “领导,我今天又接触到了有关水浒剧情的消息,我就想问问,高俅被我弄跑偏了,会不会影响剧情?” 徐主事好像还有别的事忙,半天才耷拉着眼皮翻看傅斯年:“你还知道有影响啊?做的时候怎么不担心呢!” 傅斯年赶紧赔笑,徐主事这才放下手中的资料,很随意地道:“放心,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没了高太尉,还有什么王太尉、宿太尉嘛!我不是说了,只要你届时能爬到那个位置,高俅的剧情你自己补上就好。” 傅斯年苦着脸道:“那我还不能生儿子了?然后还要培养个纨绔义子,最后再让梁山的人把我抓去……领导,这是不是有点不人道啊!” 不知怎么,傅斯年就想到了给小猫小狗做绝育手术。 一阵恶寒,对徐主事强烈抗议,结果惹得领导又训斥他: “你脑子就不能正常点?干工作要抓重点!梁上就那点事,造反、招安、打方腊!派你去主要还是挽救北宋末年的人口锐减问题,你跟我扯什么犊子?!” 虽然话说得不客气,但傅斯年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就是让自己随意发挥的意思。 跟徐主事说了些小话,傅斯年高高兴兴地奔御拳馆去了。 御拳馆在城北,坐落在护城河边,占地很广。 傅斯年有些惊讶于御拳馆的规模,抬头一看匾就明白了,落款竟是神宗皇帝的御笔。 “难怪有此规模,竟是先帝亲笔!” 傅斯年信步进到院内,当先就见到个极大的校场,青砖铺地的庭院,两边放置了许多兵器架,长短都有,种类甚是齐全。 不远处还有黄土铺就的演武场,有箭垛、木人偶分列其中。 有人见来了生人,冲傅斯年问:“今日休沐,你是找人还是学艺?” 第46章 周侗、林冲 傅斯年打量来人,发现这人很有特点: 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约莫二十岁的年纪。 哟呵,长得就带点猛将的模样! 一时对他产生了好奇,回礼道:“我是找人!听说这里有位周教师,乃是东京第一高手!某少时不曾习练武艺,想拜在周教师门下修习!” 那人虽然生得凶猛,但声音却很细腻,也不甚洪亮,略带温柔地道: “教师在内堂。好叫你得知,御拳馆并不随意教授庶民,此乃禁军中进修之所,需有上官的文书!” 傅斯年解释道:“有的!我正是禁军的军官!” 对面那人不信,心想你才多大年纪,还军官? 忽然想到,莫非是恩萌的勋位? 于是又带了三分客气,询问道:“敢问郎君贵姓?” 傅斯年礼貌地回答,也问了对方姓氏,心中不禁一震: “竟然真是姓林!莫非就是豹子头林冲?” 迫不及待地询问,果然是他! 见傅斯年兴奋的模样,林冲纳闷道:“郎君可是识得我?恕我眼拙,却不记得……” 傅斯年心说我也没见过你,书里读过! 于是杜撰道:“我听说过令尊林教头的威名!听闻他有一子,枪棒端的了得,人称豹子头林冲!今日一见你的样貌,我就猜测是你!在下傅斯年,添为殿前司虞侯,目前统领御直班,幸会啊!” 林冲大吃一惊:御直班?那可是皇帝的大内护卫,里面全是高手! 仔细打量傅斯年,见他生得孔武有力,以为也是位高手,抱拳道: “幸会!林冲自幼好武,有机会一定与傅虞侯切磋一二!” 傅斯年瞬间对他印象又不好了:坏人! 仗着功夫高欺负人是吧? 只能尴尬地摇头:“我却不会舞枪弄棒,空有一把子力气!这不就是来找周教师学艺嘛!” 林冲愕然,以为他是谦虚。 开玩笑,统领大内侍卫的精锐,你自己不会武功? 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切磋,但他很守礼,没有心急。 引着傅斯年来到内堂,见一五十多岁的中年武师,正端坐厅中。 傅斯年上前恭敬施礼:“周教师有礼!在下傅斯年,为禁军一员,奉命前来御拳馆进修。晚辈少时不曾习练武艺,只粗通拳脚,还望教师不吝指教!” 林冲上前小声耳语,应该是介绍了傅斯年的身份。 周侗比林冲见识多些,知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统领御直班的,暗想此时必是权贵之家出身。 虽然周侗不喜欢官场的尔虞我诈,所以只在此做个教习,但他五十多岁,自也精通人情世故。 见对面的少年郎不张狂、懂礼数,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应道: “傅虞侯有礼!我本就是御拳馆的教习,教授禁军中人是我的本分,无须客气!” 傅斯年仍旧礼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授业传道乃是大事,后学不敢怠慢!” 周侗点头,对这个年轻人的感官不错。 招呼他入内,询问道:“既如此,就在这里修习吧!都想学些什么?能学多久呢?” 傅斯年答道:“骑射、枪棒都想学一学!时候不定,全看教师如何传授。只是需进宫值守,只能隔天来一次!” 林冲纳闷道:“家父也是禁军一员,军制只能每月四休,你如何能隔天便休沐?” “如果是上命差遣来此进修,想必也不会派你的值守,这却不是自相矛盾?” 也不怪林冲疑惑,谁家禁军当得像傅斯年这般随意? 傅斯年解释道:“官人不知,此乃上命,要我来进修是真,必须到御前侍卫也是真。” 说罢将腰牌给周侗验看,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周侗接过腰牌仔细查看,随即大吃一惊。 其他内容还好,正面写了个大大的御字,背面标明了傅斯年的姓名职位。 但在腰牌的落款,却特地标准了一行小字,上书:出入不禁! 卧槽?宰相也没这个特权吧?! 周侗疑惑地看着傅斯年,傅斯年见他看的方向,知道是疑惑什么,只能和盘托出: “教师,在下乃是官家潜邸时的旧人。官家重情谊,特别嘱咐我隔日就要到他跟前值守,又赐我出入不禁的恩典……” 原来如此! 林冲这才明白,为何傅斯年这么年轻就身居关键岗位。 周侗对傅斯年的好感又多了些,刚才不直接言明,说明这孩子不想以势压人,心性应该不错! 开玩笑,“潜邸旧人”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前途无量的代称! 看眼前的青年,二十岁都没有,就已经是六品的官职,周侗的品级跟他差了好几层呢! 想罢周侗就要见礼,古代重视上下等级,见到上官必须行礼。 傅斯年连忙闪身让在一旁,口称使不得。 “教师传道受业,乃是恩情。天地君亲师,上下之礼怎能逾越……” 经过最初的接触,周侗与林冲都对傅斯年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老爷子引着傅斯年到处走动,参观御拳馆的设施。 周侗边介绍边解释:“你来御拳馆,学些枪棒倒还容易,但骑射恐怕不易,主要是没马。我大宋本就缺马,一匹良驹要五十贯往上,御拳馆自神宗陛下龙驭后,用度日以缩减,却是没有余额购买马匹。弓箭倒也有,就是缺少硬弓。” 傅斯年疑惑道:“既是御拳馆,为何不向上官说明,补充器械?” 周侗心说哪那么容易? 摇头道:“这却需要有批条!朝廷连年在西北用兵,用度紧缺,御拳馆是排不上号的!” 傅斯年知道这是需要有关系了,问:“兵依要到军器监领,需要哪里的批条呢?” 周侗道:“自然是枢密院十二房中的支差房。” 傅斯年点头,小声盘算着:“支差房却不认识人……要不找枢密使曾相公?” 周侗听了好悬没栽倒:你这算是显摆呢吗? 好家伙,弄几匹马,要点硬弓,你找二品大员! 你牛……要不就认识皇帝,要不就认识知枢密院事。 这点小事难不倒你,赶紧多要点东西回来吧! 第47章 拜师 参观完御拳馆,周侗带傅斯年来到演武场,要考校一下他的基础。 得知傅斯年一点枪棒的基础都没有,只刷过几个月的朴刀。 本来跃跃欲试的林冲失望了。 傅斯年看林冲的眼神,心里给他下了评判:你这厮也不是好人!肯定想看我出糗! 没办法,周侗只能考校更基础的,那就是举石锁。 周侗指着一排石锁道:“你试试能举到多重。” 那一排石锁大小不一,小的有三五十斤,大的也就两百来斤。 这个可就是傅斯年擅长的了,自从吃了地府给的小还丹,身体天天爆豆一般的响,骨骼结实、力大无穷,傅斯年还真没试过自己的极限。 正好今天趁机试验试验,他直接走到倒数第二大的石锁跟前,单臂一较力,却差点一个趔趄。 不是举不动,而是太轻了! 周侗也看出来是怎么回事,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小子力气倒是不小。 傅斯年又来到最大的石锁跟前,这回有经验了,知道先试试斤两。 这石锁上标有刻度,写了两百的字样,说明重就是两百斤。 宋代一斤约合640克,两百斤就是128公斤。 结果傅斯年还是很轻松地拎了起来,上下动了动,甚至还扔起来接住。 依旧很轻松啊! 周侗表情略带讶异,待傅斯年放下石锁,上前按捏他的肌肉、骨骼。 边摸边说:“嗯,好身板!筋肉结实,骨骼硬而修长,是块练武的材料!我看你还有余力,能否估计一下,大概能举多重?” 傅斯年挠挠头:“要是拎这种石锁,再翻一番可能还有富裕。” 林冲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再翻一番还多?那岂不是单臂有五百斤的力气?! 古人形容猛将力大,总喜欢说“双臂一较,有千斤的力气”。 但那都是修饰的说法,现代奥运会举重记录,也就是五百斤左右。 周侗有点不信,觉得对方有吹牛的成分。 那怀疑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傅斯年当然看得出来。 四周看了一圈,想表演个霸王举鼎什么的,却没找到合适的物件。 门口的石狮子被他自动忽略,那玩意哪是人举的? 一只两三吨重,要说有人能举起来,那必定是用嘴吹起来的! 林冲见他真的在找,指着院子里侧的花园道: “后院有个池子,里面有块二尺见方的花石,当初是四个人抬来的,差不多就五百斤!” 他一半是好奇,一半也是想戳穿傅斯年的牛皮。 却没想到傅斯年真奔着后院去了。 周侗与林冲对视一眼,从眼神中都看出了对方的惊讶: 这小子还真去?莫非所言非虚? 赶紧跟着傅斯年去后院,这会儿傅斯年已经来到池边,正在脱鞋。 还好,是块有棱有角的奇石,而不是椭圆的,不然都没处着力。 找好角度,试了试轻重,傅斯年心里有底了。 林冲见他真要试,到底还是心软,劝道:“莫要逞强,小心砸了脚!” 傅斯年特意面朝着两人,抬头微微一笑,便开始用力。 只见他浑身肌肉虬扎,双臂用力,竟然极快地将那大石抱起。 还不等观看的两人惊讶,他却还嫌不够,再一用力,居然举过了头顶! 林冲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赞叹:“好气力!” 周侗这会儿也动了爱惜人才的心,出言提醒道:“好啦,快放下吧,别伤了筋骨!” 傅斯年手腕一番,将大石又匀速放下。 从丝带中掏出衣襟擦手,又穿了鞋,走到二人面前,脸不红、气不喘,轻松地道:“没事,跟我预计的差不多重!” 周侗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却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教授傅斯年。 他虽看不惯朝堂的尔虞我诈,可到底是武人,自己没机会再上沙场,可总想多教授些徒弟,为军中输送人才。 今日见傅斯年如此力气,觉得他只要稍加培养,上了战场就是一员猛将! 收拾妥当,周侗引傅斯年到堂上坐,傅斯年将随身带的礼物奉上。 按照古礼,傅斯年送了一条腊肉,这叫束脩(同“修”)。 恭敬施礼,双手奉上,傅斯年言道:“师父在上,徒弟傅斯年有礼!” 见他拜的正式,周侗笑道:“来御拳馆的多是公干,少有你这样正式的。其他虽有授业之实,却少有师徒之名!” “老夫原只一个入室弟子,林大朗是老夫友人的公子,我耐不过林教头的厮磨,这才收了林大朗做个记名弟子。” “你头一天来,我对你还不甚了解,拜师的事以后再说吧!” 古时分入室弟子、记名弟子。 顾名思义,入室就跟亲儿子毫无分别,自然是教授真传。 而记名弟子就差了些,功夫是有所保留地传授。 不然万一误传匪类,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事也是常有。 傅斯年点点头,没有强求。 日久见人心,慢慢接受考验呗! 于是道:“即便是有上命,教师传授武艺也是实打实的,暂时没资格当您徒弟,但我心里仍将您认做师父!晚辈孝敬长辈可不是应当的嘛!” 周侗听得心里舒服,心想一块腊肉值什么? 这孩子有礼貌,以后悉心教授便是。 但接过腊肉后心下却又吃惊,仔细一看:好大的手笔! 原来傅斯年这块腊肉可是有讲究的,主要内容不在肉上,而是在提手上。 肉的一端系的草绳,绳头拴着一块金元宝,看大小是十两重的制式。 这是傅斯年事先想好的,既不太多,又能解决实际问题。 东京居,大不易。 物价比起其他地方要贵上不少。 像周侗这个品级的教头,月俸也不过五、六贯,这十两金合一百贯钱,抵他一年半的工资。 论钱财,傅斯年有的是,千贯也只是等闲。 但给得多了,人家必定不收,十两金给腊肉做个拎手,既合古礼,又有实惠! 见傅斯年的穿着打扮,周侗知道他必定豪富。 但如此挖空心思送礼,额度又拿捏的合适,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满意傅斯年想得周到,周侗含笑收了礼物,算是默认了这个弟子。 第48章 升级中,勿扰 自此,傅斯年隔天便到御拳馆习练。 周侗起先是给他打基础,本以为他年纪大了,恐怕不好教授,没想到傅斯年态度十分端正。 更可喜的是,他还在发育,筋骨并未锁死,原先想的困难并不是问题。 练武其实是相当枯燥的,周侗给傅斯年每日安排的课程是: 一、打熬筋骨,包括力量、耐力已经柔韧性训练; 二、出枪一千下; 三、踩梅花桩一个时辰。 第一天训练完毕,饶是傅斯年身体改造过,也是累得抬不起胳膊。 别的都还好,出枪一千下实在太难了! 殊不知是他自己用力过度,周侗的本意是先让他的肌肉形成记忆,找到出枪的感觉。 可老汉没让他全力以赴出枪啊! 听着傅斯年每次出枪的破空声,周侗其实也一脑门黑线: 这孩子也太实在了! 算了,累的时候自然就知道收力了。 结果傅斯年看到周侗的表情,还以为师父不满意,更加卖力了…… 林冲在一旁看得也是只咂嘴——这小子吃啥长大的? 同样都是怀胎十月生的,这差距貌似有点大呀! 他家传的枪棒本就高明,来周侗这属于取长补短,基础早在小时候就打下了。 看着傅斯年这个练法,林冲心说我要是照你这么连,可能早就——弃武从文、考状元去了! 没想到傅斯年就这么坚持着,硬是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周侗的要求。 至于御拳馆的训练器械,傅斯年进宫值班的时候想了很久,觉得这么点小事不好麻烦赵佶。 而人情越用越薄,这么点小事去找曾布也实在划不来。 想来想去,忽然看到那日给赵佶传旨的内侍。 如今他经常在赵佶身边伺候,主要工作是管理御花园。 赵佶还年轻,打坐的功夫差得远,没事就要去花园中活动筋骨,那内侍反而成了最常见到皇帝的人。 当太监嘛,肯定得有眼力价,时间久了,赵佶对他就有了印象。 偶尔说起潜邸时候的事,不时就提到傅斯年。 内侍当日传旨的时候就知道,傅斯年在官家那不同于旁人,如今算是真正知道他在官家心中的份量。 等傅斯年再轮值的时候,那内侍前后安排周到,对傅斯年十分殷勤。 几次之后,傅斯年有点不好意思了,连人家叫啥都不知道! 结果打听了之后,傅斯年久久不言语。 只因为那内侍跟二郎神同名,杨戬! 这特么也是个大反派呀! 若论奸邪程度,这人丝毫不次于北宋六贼,只不过他死得早些而已! 好家伙,不小心混到坏人堆里去了…… 带着历史上有名的昏君吃喝玩乐,跟北宋《奸臣传》里记载的人合作,如今又结交内侍…… 自己这是蹦着要成为反派嘛? 可是这些人办事它讲究啊! 赵佶回馈的信任与提拔就不用说了,曾布答应的事也是一点没打折扣。 就连杨戬……んttps:// 收了自己一百贯钱以后,批条立即就送来了——甲仗、弓箭各二十副,良驹五匹! 傅斯年左右仿佛各有个小人在耳边念叨,左边的说: 你是来干啥的?要辅佐宋徽宗做个好皇帝,你自己得以身作则呀! 右边的说:同流合污吧,加入他们多香啊!在北宋,贪官和奸臣是主流! 摇了摇头,甩开忽然冒出的想法,傅斯年又开始了一天的练习。 经过初期的艰辛,身体好似已经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 溜达过来的周侗,看见傅斯年仍在一丝不苟地出枪,心里也佩服这少年郎的毅力,出声指点道: “从发枪到扎到位,枪不是和地面平着扎出去,得有倾斜。” 说罢接过大枪给傅斯年做示范: “你看,从发枪至扎,枪尖高度有变化,多数是起枪在腰间,扎枪便到了胸口的高度。” “整个的运力轨迹,枪头,脚尖不在一个垂直面上,要三间对照,枪、胯、脚尖分列。” 又着重提醒道: “我说的不是前脚啊,而是后脚的脚尖。这样胯展得开,力发得足。这叫中平枪,是扎枪里最难防的!” 师徒俩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认真,很快,周侗就越来越喜欢这个半路徒弟。 态度端正、肯下苦功,即便起步晚点,他觉得以后傅斯年也会有所成就。 林冲也不小气,少年人没有那么多心思,只觉得多了个伙伴心中喜悦,经常传授傅斯年一些自己习练的经验。 尤其他林家枪也是精妙武学,等于有两种不同派别,一起给傅斯年枪术启蒙。 就这样,傅斯年与豹子头林冲成了师兄弟,甚至他父亲林教头,因为儿子的关系,还得到了提拔。 傅斯年职权有限,暂时也只能给林教头提一提教师的等级,官职还动不了。 但即便如此,也是很不错的帮助了,毕竟担任教头这个职位的有五、六千人,而能进入殿前司这种主要部门的少之又少。 而且级别虽然没动,但工资涨了! 林教头赴任以后一打听才知道,儿子新交的朋友究竟受宠到何等地步,那是可以跟官家随意开玩笑的主儿! 私下叮嘱林冲说:“咱们虽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家,但上头有人毕竟好办事。我听袍泽言道,官家曾说早晚殿前司要交由那个傅斯年掌管!你平日多与其接触,以后也好有个依仗。我是老了,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听爹一句劝,上头有人比自己立功爬得快呀!” 林冲其实没太听进去,到底还是年轻有朝气,认为军功就要沙场征战获得,却不知道以他原本的经历,那根本是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只能落草为寇。 ……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日,眼看就要出了冬季,却忽然来了一场倒春寒。 往年的东京,只有少数时日上冻,大多数都是相对温暖。 但今年不知道怎么的,白日居然结冰,周边地区也连降大雪。 一有天灾,掩盖在繁华下的困难就显现出来。 一批受灾的百姓涌入汴京城内,靠在内城墙一侧撘起草棚御寒。 于是如何谋生就成了他们最大的难题,情急之下也难免有小偷小摸,导致汴京城的治安事件频发。 第49章 倒春寒 面对突发的自然灾害,朝堂上的大臣迅速行动起来,有上本启奏赈灾计划的,有请求皇帝拨款拨物资的。 最终经过朝会上的讨论,御寒的衣物、柴火,更主要的是救命的粮食,全都由户部分批发放。 赵佶强调,一定要及时控制城内的灾情,务必不能冻死、饿死一个人。 同时号召汴京城内的勋贵、富商,广开粥场,辅助朝廷赈济灾民。 傅斯年作为皇帝的铁杆亲信,加上口袋饱满,也奉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尽可能地拿出自己的财富筹集粮食,在南薰门外一处设立粥场。 施粥的第二天天,傅斯年休沐。 在习练之余,他想去看看粥场的情况。 当他到达自家粥场时,亲眼目睹了灾民的惨状,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无数灾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排队等着那一碗救命的热粥。 有些人甚至还穿着单衣,不停地搓手跺脚,以此来让身体获得些许热量。 施粥的人员都是赌坊的伙计,傅斯年凑近了看看锅里,眉头当即就拧成了疙瘩。 抓过来一个伙计问:“粥为何这样稀?施粥的时候不是讲究立箸不倒嘛?这特么都飘起来了!” 伙计见是大掌柜,小声解释道:“东家,不是我们克扣,实在是灾民太多了!” “您总共拿出两千贯买粮,因为近日粮价飞涨,将将只买到一千石粮!按您的吩咐,总计要开场半个月,均到每天也就六千斤出头。” “咱们这处粥场正临近灾民聚集区,每日得有三、四万人次来领粥,一人也就能领不到二两!” “二掌柜说能尽量多救一人便是功德,遂计算了每人领取的份量,这才叫把粥熬得稀一些。” 听了伙计的解释,傅斯年虽然消了怒气,可也更加纳闷: 朝廷不是也赈灾了吗?总不能民间的施舍变成赈灾的主力吧? 去别处的粥场转了转,也都是大同小异,有的粥场甚至已经说今日发放完毕。 而且大多数私人的粥场都只供应一餐,就连朝廷的公场,锅里的粥也能看到清亮的米汤。 看着嗷嗷待哺的灾民,傅斯年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宋朝不是一直都号称“富宋”吗? 怎么赈灾如此小气? 此刻他已没心思闲逛了,急匆匆进宫,打算找皇帝说说这事。 一打听才知道,此时赵佶批阅完奏章,正在书房里作画。 傅斯年越发难受:平时看赵佶也挺有爱心的,怎么这时候还有心思作画? 来到御书房外的院子,请内侍通禀,赵佶一听傅斯年来了,还挺意外。 见面后就问:“你今日不是应该在御拳馆吗?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带来?” 还想着玩意儿! 傅斯年强忍不快,整理好表情,回道: “官家,我今日到粥场去巡视,发现自家的粥场清汤寡水。一问才知道,是粮价高导致供应不足。” “实在是灾民数量太多,而朝廷赈灾的力度不够!小人斗胆,请官家再拨些钱粮,不然按照这个发放量,虽说不至于饿死人,恐怕这一冬过去,不少灾民就要坐下病,再想恢复元气可就难了!” 赵佶意外地看了傅斯年一眼,说道:“这次寒灾,朝廷共计拨款二十万贯。” “据统计,此次的灾民约有十万人,置办御寒的衣物、购买粮食、薪火等物资,这二十万贯尚有不足。” “除了号召公卿、富商捐款施粥,我个人还从内库拿出五万贯赈济灾民。如此算下来,也才勉强保证他们的生计。” “但章相公说,如此力度也就够用了,毕竟朝廷的用度也紧张。既然汴梁周边的寒灾都如此严重,想必周边地区也会受影响。” “同样是朕的子民,总不能只管脚下,而不管其他地方吧?而且西北局势紧张,随时都可能用兵,还有留一大笔作军资。” “哎,我就说我不适合当这皇帝。你看看,这才几天,泼天价的烦心事都找到头上来……” 傅斯年听了赵佶的理由,虽然认为他也不容易,但还是想尽量争取。 心想:哲宗不是给你留了一大笔遗产吗?这时候不用等什么呢?平时看你挺大方的呀,这时候怎么还抠抠搜搜的呢?! 小心地出言提醒道:“即便花费不菲,可这毕竟是灾情啊!一个处理不好,恐生事端。先帝施行神宗陛下的新法卓有成效,几年时间库府丰盈,官家可是心有不舍? “小人别的不敢夸口,自信赚钱的营生还是有把握的,官家尽管花,一两年时间,小人保证想法为您赚回来!” 见傅斯年说来说去不肯越过这个话题,赵佶倒没烦他,耐心地问:“哈,你是觉得国库里留下的五千万贯,已经着实不少了吧?” “从道理上说是没错,我大宋每年略有结余,目前也就是在八百万到一千万贯之间。五千万看似不少,是五年结余的总和,但账不能这么算,你得算算总账!” “我大宋岁入,杂七杂八加起来稳稳过亿,缘何每年只结余一成左右?还不是赚得多,花得也多嘛!” “五千万贯听着不少,可它不禁花呀!手稍微松一松就没了。小门小户过日子,若遇突发状况,可以跟亲朋好友周济一下。可朝廷若遇突发状况,却是跟谁去借?谁又有那么大一笔钱呢?” “所以不但相公们不同意擅自动用,就连我也知道这个道理,还从内库中拨款。实话说,皇兄对自己可是够抠门的,内库只有一百多万贯,我这次可是下血本了!” 傅斯年又换了个角度劝:“官家新君登基,理当示恩于天下,好让百姓感念官家。如今遇到天灾,若是大力赈灾,岂不赢得百姓一片赞誉?” 赵佶见傅斯年仍旧坚持,摇摇头道:“哎,原先我总一厢情愿,以为你懂经济,还想给你谋个科举正途。” “如今看,是我想多了,你还是安心在禁军里待着吧,做宰相你是不行的!漫说是宰相,哪怕州郡之地,你也未必能治理好。” 第50章 商君书 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傅斯年十分不解,追问道: “官家,大力赈济灾民何错之有?我大宋富庶,尤其商业发达,不同于历朝历代,虽然地域稍狭,却富甲天下,人口也远超前代。” “朝廷设置的粮仓年年盈满。两三年就需要置换新粮。陈粮低价出售时,还要小心释放,以免冲击粮价。” “如今粮食和御寒之物虽然发下去了,但也仅够灾民温饱,若要重建家园,还需更多的钱粮啊!” 他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朝廷赈灾就不能一步到位。 面对傅斯年焦急的询问,赵佶却一个劲儿摇头: “年哥儿,我说你不懂,就不要再争辩了。你认知以外的事,说破了喉咙你也是不懂。” 这话又从何说起?赵佶的话真把傅斯年说懵了:小赵同学,你学坏了呀!没事给自己抬什么逼格? 赵佶见他面有不忿,无奈地开始解释:“可曾听闻开国名相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典故?” 傅斯年点点头,道:“知道啊!太祖和太宗都曾重用他,听说也不喜欢读书……” 赵佶失笑:“你知道个屁!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隐喻。所谓‘外儒而内法’,古来历朝历代莫不如是。” “我们真正看的是这个!”说罢,赵佶从桌案上一摞书中,抽出一个小册子。 刚想递给傅斯年,忽然又缩回去了,讪讪地道:“呀,少师曾说过,这本书不能给别人看……” 但想了想还是递给了傅斯年:“可也巧了,少师与你还是本家,也是姓傅!给你看看也无妨,反正就那么三万来字。” 傅斯年好奇地接过册子,只见上书几个篆字——商君书。 这还真没听过! 傅斯年觉得有点惭愧,好歹也是历史系毕业的,即便有些古籍没读过,也不至于连名字也没听过啊? 姓商的人写的,难道是商鞅? 一问才知道,这书在历朝居然都是禁书。 赵佶解释道:“这书的内容大部分是商鞅编撰,但也有法家的后学补充。之所以是禁书,只因为这书的内容不适合百姓看,乃是霸道之术!” 说罢又翻出一副字帖道:“这是我近日的读书笔记,看完你就明白,我为何说你做不得宰相了。” 傅斯年看了看册子,算是明白为何宋徽宗不想给他看了,这里面记载的不就屠龙术嘛! 想了想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省得好容易建立的信任有了缝隙。 只接了赵佶的读书笔记,而将《商君书》放回桌案。 这个举动好似让赵佶很高兴,微微一笑,坐回案前,让傅斯年自己看。 笔记的题头写:驭民五术。 头一条就令傅斯年十分震惊: 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政作民之所恶,民弱;政作民之所乐,民强。 朴则强,淫则弱。弱则轨,淫则越志。弱则有用,越志则强。文学一二 故曰:以强去强者,弱;以弱去强者,强。 他倒吸一口气,问赵佶:“官家,自古以来王朝无不遵循孔孟之道,强调的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头一次听说,将民与国放在对立的角度!” 赵佶解释道:“这就是当初始皇帝嬴政,收天下兵器铸十二金人的原因之一,首要在弱民,使其不敢抗拒律法,如此则国强。反之,侠以武犯禁,这也是历朝都压制任侠者的原因。” “民朴质,则听役使;任意而行就不受控制,会生出不该有的志向。” 继续往下看,第二条: 国务壹,则民应用;事本抟,则民喜农而乐战。 夫圣人之立法、化俗,而使民朝夕从事于农也。 在“壹”字上,赵佶画了个圈。 傅斯年不解,问这是什么意思,赵佶解释: “壹有多重含义,主旨是使民从君之想。大家想法都一致,就能力往一处使。人主使其民信此如日月,则无敌矣!” “我大宋之所以连年对西夏用兵,为的是用外部的仇敌吸引民众注意,君主的旨意就容易得到执行。” 傅斯年恍然大悟,这个理论在现代都有应用! 现代有些国度的首脑,眼看支持率突破新低,忽然就没事找事的开战了! 原本只有三成的支持率,瞬间就突破高达九成! 我去!本以为那个“司机”是个蠢人,结果人家屠龙术玩得贼溜! 第三条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字——疲! 问了赵佶后,他说出这么一段话: “夫圣人之治国也,能抟力,能杀力。制度察则民力抟,抟而不化则不行,行而无富则生乱。故治国者,其抟力也,以富国强兵也;其杀力也,以事敌劝民也。” 又是一条毒计!而且还跟上一条相呼应。 消耗多余的力量,使其专心务农,这样可以富国强兵! 傅斯年的心在一点点往下沉,混日子的他哪接触过这种掌权人士的思维! 此时此刻,“安居乐业”这个词仿佛也不再那么美好,而有了另外的含义。 原先这个词是主动的,现在却变成了被动! 难道一切都是假象?是上位者的宣传? 再往下看,第四条: 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 以刑治民,则乐用;以赏战民,则轻死。 这条很浅显,但赵佶又补充道: “这书中还说,鼓励民众相互举报,使民众惶惶终日,如此才能更加信任、依赖官员。” 这方法不也是贯穿古今吗? 古代有连坐制度,到今天不也有“朝阳群众”吗? 最后一条,彻底解释了为何赵佶不加大赈灾的力度: 民贫则力富,力富则淫,淫则有虱。 故民富而不用,则使民以食出,各必有力,则农不偷。农不偷,六虱无萌。 故国富而贫治,重强。 微微颤抖的手,显示出傅斯年此刻的心情,看着眼前的赵佶,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本以为他也只是个纨绔子弟,某些方面还跟自己臭味相投,原来从根本上,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君王这种生物,与自己的思维角度,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第51章 蜕变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傅斯年一头栽倒在床上。 迷迷糊糊间,脑子却在一个劲儿的想: 这就是封建王朝的本质吗? 以天下之力供奉一人,或者说是一小撮人,视万民为刍狗,只当他们是生产的工具? 更让他心悸的是,即便是现代世界的阳间…… 一句话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盛世做牛马,乱世为浮萍。 百姓何辜? 不论王朝更迭,政体又如何变化,阶层永远都存在…… 普通人真的就逃不开那重枷锁吗? 傅斯年这时只觉得奇寒入骨,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好歹也是地府的神职,虽没有历练红尘,但存在的久,看得也多,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 人在想不通的时候,不能一个劲儿的往里钻。 特别是他现在这种飘在九天之外、冷眼看世间的情形,需要低头看看脚下。 而抚慰心灵的良药,则莫过于人间的烟火。 傅斯年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事,信步走出庭院,奔着依旧通火通明的马行街去了。 大宋因为没有宵禁,夜市异常繁华。 三更仍人头涌动,四更才人渐稀疏,然而五更时早市又出了,等同于通宵不绝。 傅斯年胡思乱想了半宿,又昏昏沉沉睡了一阵,此时正好快到四更了。 找了个馄饨摊,几口热汤入肠,傅斯年觉得好似回魂了一般。 这是个夫妻档,趁着那郎君稍稍清闲,傅斯年开口问道: “郎君的买卖可好?家里几口人呀?” 摊主边擦桌子边应道:“尚可!汴京虽然生活不易,可只要手脚勤快,总归能养活一家。我家高堂康健、儿女俱全,下面还有两个兄弟,一家共有八口人嘞!” 傅斯年又问:“两个兄弟多大年纪?也能帮衬一二吧? 见傅斯年有攀谈的欲望,摊主正好也忙完手头的活计,索性坐下陪他聊了起来: “两个兄弟还小,做不得营生。不过也都是半大小子了,眼看就能帮家里分担。” 傅斯年点点头,感慨道:“一家八口全仗你们夫妻操持,想必辛劳非常。可曾想过,这一辈子唯独亏待了自己?” 摊主失笑:“嗨!哪有心思想自己?每日睁开眼就是柴米油盐,家中就我是轻壮,不操劳有谁能替?” “每日辛劳也不图别的,上能赡养爹娘,下能哺育儿女,逢年过节给娘子扯块布料,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又有人叫馄饨,摊主对傅斯年歉然一笑,自去忙碌。 望着摊主夫妻,傅斯年不禁代入其中,想象着他们平淡恬静的生活。 那画面波澜不惊,虽然清贫,但也和顺美满。 过得二十年,儿孙满堂,一家人共享天伦,其乐融融…… 忽然,万千铁蹄踏碎了宁静祥和的生活,那是金国大军南下…… “不!”傅斯年失声低吼,惹得路人侧目。 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些许感悟。 眼前这不是《清明上河图》那一幅画卷,也不是《东京梦华录》里的些许文字,而是一个活色生香的世界! 一个当世最繁华、文明的,活生生的大宋! 瞬间,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而是真切地将自己带入这方世界。 地府赋予他的职责,也不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那是亿万淳朴、无辜的百姓! 终于,傅斯年从疑惑中摆脱出来,明晰了自己的路,也知道该如何做了。 贪官污吏又如何?尔虞我诈又何惧? 我可能扫不清这世上的浑浊,但却能做这摊浑水中,最大个的那只王八! 蔡京、梁师成诸贼,你们或许长于倾轧…… 可爷们儿咋说也比你们多了近千年的见识!んttps:// 再说咱也有后台呀! 我自己斗不过你们,还不兴找顾问? 大宋的包青天可是在下面当阎王呢! 再不济找反面人物也行啊,跟什么严嵩、和珅这样的巨贪大鳄借鉴一下,还弄不了你们这群小趴菜? 再说咱已经先迈出一步了,起码跟皇帝的关系目前比你们近! 要说皇帝是嘉靖那样的,可能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可现在的皇帝是宋徽宗,那是个一心想当甩手掌柜的主儿! 这碗馄饨,吃得傅斯年烦恼全消,身上也有了暖意。 往日那个头脑灵活的他仿佛又回来了! 摆脱了心魔,傅斯年干劲满满,开始琢磨救灾的事。 慢慢地,他有了大概的思路。 单靠自己,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筹集那么大笔的钱粮,那么就需要借力! 想起了后世期货的原理,他决定仿照一下,先将汴京的粮价打下去! 反正赈灾款是固定的,粮价低了,能买到的粮食不就多了吗? 回到家查了好些资料,竟意外地发现,本朝早有人用过这种手段! 正是神宗时期的宰相,大名鼎鼎的王安石! 没想到老爷子除了文采好、不洗澡,还是个经济高材生! 考虑到自己的本金太少,有可能左右不了市场,他觉得需要找个杠杆。 而大宋朝最结实的支点,莫过于皇家。 一直计划到天亮,傅斯年一点困意都没有,兴冲冲地上值去了。 他特意等在皇帝的寝宫外,打算在他上朝的路上,就把事情给办了。 睡眼惺忪的赵佶,一打眼就看到殿外的傅斯年,惊讶道:“你怎么又来了?还想说赈灾的事呗,你烦不烦……” 一般人听皇帝这么说,估计早都跪了,但傅斯年心大,跟皇帝的关系又不一般,嬉皮笑脸地凑上来道: “官家,我不墨迹了,跟您求个差事,赈灾款购粮的事交给我运作吧?我尽可能地用有限的钱财,多买些粮食!” 赵佶这才卸下嫌弃的表情,欣慰道:“嗳!这就对了!别总纠结那些解决不了的问题!” 傅斯年又道:“就是得请官家帮个忙,能不能放出消息说,您给我五十万贯购粮款?” 赵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口回绝:“帮不了!好家伙,你绕来绕去,尽惦记我内库里那点银钱!” “不是不是!官家,不真要您的钱!就是借您的名头运作一下,我想把粮价往下压一压!”傅斯年急忙解释道。 第52章 期货了解一下? 赵佶正往前走呢,听了傅斯年的话,立即停下脚步。 上下打量他一番,忍不住笑道:“真是闻所未闻!以前只听说过号称多少多少万人马的,还从未听说号称有多少钱粮的!我看你是没憋好屁,这是准备要坑人吧?!” “还是官家了解我!正是要坑那些坐地起价的奸商!”傅斯年坏笑。 赵佶摇摇头:“那怕是不容易!王相公的殷鉴不远,你想的那点手段,怕是顷刻就会被人家识破。” “所以要官家您配合呀!如果计策能成功,官家不也就省钱了吗?左右都是花钱买粮救灾,就让我试试吧!”傅斯年央求道。 赵佶略微思索便同意了,毕竟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傅斯年得了赵佶的首肯,一溜烟地跑开,又去找别人帮忙。 这事要想成功,皇家做背书是一方面,也得请几个托儿一块演戏。 得是那种有钱、但又不太参与朝政的,省得因为身份的关系,不愿帮忙。 那这个群体就很清晰了,又闲又有钱的,只能是勋贵! 驸马都尉王诜又一次进入傅斯年的视线,老头最合适不过了! 想好了说辞,傅斯年到都尉府。 如今这位浪荡驸马也升官了,与向太后的两位兄弟一样,也官至留后一职。 听闻傅斯年来访,王诜很是高兴,这小子一来准是又有好事! 今时不同往日,王诜这个原先不怎么受待见的外戚可是抖起来了——谁让他是当今官家的知己呢! 虽然仍旧是闲职没有差遣,但他能跟皇帝说得上话呀! 如此地位自然大大的不同,以前不来往的官吏,现在也跟他时常走动,谁知道哪天有什么事,需要找他帮忙给官家传个话呢? 请傅斯年坐下,王诜亲切地道:“斯年,如今你也年纪渐长,是该取个表字了!家中可还有长辈?” 傅斯年摇头。 王诜道:“既没有,那老夫越俎代庖,赠你一个如何?你待朋友情谊深厚,事君主一心不二,为人颇知忠义,我送你‘作义’二字可好?” 傅斯年一听,心中大呼:“可不敢!这表字我可顶不动,万一再给我和谐了!” 赶紧道:“多谢留后的美意,不过官家也曾说过,等我冠礼的时候赠我个表字,小人不敢白了官家!” 王诜闻言就不再提这事,继续道:“今日可是又有什么好事?多得你的谋划,我府前也变得车马频繁,还没谢过提点呢!” 傅斯年笑道:“留后果然料事如神,正是有好事托付。近日天气异常,官家对赈灾的事十分关注。” “周边的消息虽然还没传回来,但想必也不会乐观,所以官家拟大力收购粮食,以赈济灾民。拨款五十万贯,着小人采买粮食。” 神秘地凑近王诜道:“大人,这可是桩美差呀!上可解百姓疾苦,下可解官家忧愁。尤其钱粮过手,还有实惠得!” 王诜听傅斯年说得热闹,可好像跟自己关系不大,不禁疑惑道: “既是交给你了,与我有何关系?” 傅斯年鼓动道:“怎么无关?粮价高低不定,你猜什么时候价格最高?” 王诜想了想道:“那必然是缺粮的时候啊!” “那你再想,何时最缺粮?”傅斯年一步步引导着。 “嗯……那就得是最初灾民大批出现的时候。那时候市面上粮食紧缺,粮价必然攀升极快。等到粮商们闻风而动,随着大量的粮食运抵,价格反而会慢慢回落。” 随着他自己分析完,王诜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明亮: “不错,这粮价何时最高,却是由你决定!什么时候你代官家出手收购粮食,什么时候的价格就最高!” “照啊!这不一有好事,我先就想到大人你了嘛!怎么样,能筹集银钱购粮?”傅斯年可是把王诜拿捏了。 一步步地鼓动他成为自己的托儿,还是不自知的那种。 王诜思索片刻说道;“我复职没多久,家中存银不多,勉强能凑个两三万贯……” 傅斯年假装皱眉:“呀,那可差得有点远!” 王诜大手一挥:“不妨事!我再拉人一同操办。你看向家兄弟如何?” 好嘛,还是熟悉的配方,又是你们三个富贵闲人! 点头认可,傅斯年补充道:“咱们也不是一锤子买卖,要分两次买卖。第一批量稍小,价格也不会是最高。第二批再大量购买,届时运作得当的话,正好能卖在山尖尖上!” 傅斯年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提前将粮价搅动,等到大批灾民到达时,汴京城内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粮食。 那时候大批粮食滞销,价格自然也就被打下去了。 就好比股票的涨跌,买卖的都是预期,真等利好或是利空落实了,反而不会有太明显的价格波动。 王诜客客气气地送走傅斯年,立即就找到了向氏兄弟。 向宗回与向宗良已经得到消息,年后很可能给他俩再次提档,要升节度使了。 虽然也还是虚衔,可这听着就让人高兴啊! 听王诜说完,向宗回点点头:“别人不信,傅斯年还信不过嘛?上回的事办得多漂亮!哪怕这次赚不到钱,那也是给朝廷帮了忙。而且既然是朝廷收购粮食,再不济也不至于赔本,我这就去找老四凑钱!” 傅斯年回去后,立即请了地府方面帮忙,查看周围哪的粮食便宜。 此时的大宋其实粮食产量不低了,真宗时期就引进了“占城稻”,南边已经能做到一年两熟、三熟。 在产地,粮价最初只要四百文一石,那是真心不贵。 近年来有些通货膨胀,但也涨的不算多,七百文左右。 傅斯年向赵佶请示后,立即放出消息:朝廷要高价收购粮食,用以应对即将涌入的灾民! 听到这个消息,手里有存粮的商人们都捂住了粮仓,市面上的米价一路攀升。 紧接着,更具体的数字被公布:除了户部拨款,官家个人从内库也出资若干,用以赈济灾民。 虽然粮价上涨让民众略有不满,但听说皇帝的仁慈,众人都真心的称颂了一番。 第53章 忽悠前的准备 就在各大粮商还在有节制地准备之时,一个消息打破了众人观望的态势: 向太后的两位兄弟,与老驸马王晋卿合伙,率先运来了一批粮食。 总量十五万石,可不是小手笔了! 尤其出手的价格更让大家眼红,竟然是高出市价三成的两贯每石! 往年米价低的时候,只有四百文每石。 即便今年情况特殊,东京城内的粮价一路攀升,也才将将达到1500文。 粮食属于大宗商品,是朝廷着重控制价格的战略物资,价格向来没有太大波动。 对粮商们来说,一成的利已经不错了。 可如今的行情,如果从产地运来,竟然有翻倍的利! 大家都是聪明人,继续捂着粮食,固然能赚得盆满钵盈,可也错过了更多赚钱的机会! 虽然没有具体的金融知识,但古代的商人们也知道,资金只有周转起来,才会带来更大的利益。 假如手里的本钱能买一万石粮,成本就是一万贯。 如果预计粮价最终涨到2500文,那么在最高点卖出,就能得利一万五千贯。 可如果同样是这一万贯本金,先以两贯的价格卖出,连本带利就能收回两万贯。 用这两万贯再去购粮,能得粮两万石。 届时再以2500文的价格卖出,那么能卖出五万贯,最终获利就是四万贯! 这么简单的账,是个人就能算明白,那还等什么呀? 万一犹豫久了,届时朝廷出手,调集常平仓的粮食,岂不是错过了大赚特赚的机会? 粮商们闻风而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从不同渠道采购着粮食。 湖广、两江,那些盛产粮食的地方都得到了消息,汴梁缺粮! 也有理智的,觉得这次虽然是个机会,但也存在风险。 风险来源于朝廷的态度,主要就是看常平仓的粮食什么时候动! 这一点傅斯年也早想到了,要想坑那群奸商,有个人却绕不开,那就是宰相章惇。 经过立嗣的风波,章惇事后也打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帮自己稳住了宰相的位置。 虽然这里面有点阳谋的味道,可毕竟是帮自己渡过了难关。 从官家即位以后的表现来看,虽然与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圣君形象有所区别,但实话实说,章惇觉得目前的执政环境,竟然意外的舒服。 自古以来,封建王朝其实就是两种权力在争夺主导地位,即:君权与相权。 而其中的相权,其实也只是个抽象的称呼,更确切地说,是代表士大夫这个群体的话语权。 本朝的文臣们最骄傲的一点在于:通过不懈地努力,他们终于为读书人争取到了应有的地位! 从前讲究的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在本朝,终于完成了历代先贤都未竟的事业——君与士大夫共天下! 文臣再不用担心伴君如伴虎,也不必担心那些丘八不讲道理,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咔嚓了! 董卓、安禄山之辈,再也没有诞生的土壤,我大宋文治冠绝古今! 没有了宦官、外戚掣肘,文臣们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君权与相权达到了平衡,和谐之美油然而生! 章惇之所以觉得舒服,是因为赵佶在本就宽松的政治环境中,又添了一抹亮色——新君貌似不是那么勤于政务! 倒不是说他不务正业,该干的事他也干。 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将手中的权力又放出来那么一点点。 总而言之,赵佶这位官家,不同于以往的皇帝,好似对臣子们格外信任! 章惇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名留青史的那一天。 有朝一日,我将超越王安石,成为大宋的中兴名臣! 王相公是伟大的,他披荆斩棘,制定的新法让大宋国力大增,后世会念念不忘他的功绩。 可是,他毕竟失败了,败在没有一位长寿的君主,为他的政治理念提供保障。 可他章惇有机会! 先帝哲宗贯彻了神宗皇帝的理念,让自己有机会继续王安石未完成的事业。 而新君赵佶,也表态要一以贯之。 那么,只要自己再坚持三五年,千秋大业指日可待! 出于这个想法,自赵佶即位以后,章惇的脚下像是装了弹簧一般,干劲十足! 今日他正在处理公文,忽然有人通禀:官家的贴身侍卫傅斯年来访。 章惇很意外,他来干什么? 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上次自家赌坊的事。 那时候章惇对傅斯年的印象是:有分寸。 懂得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第二次提到傅斯年,就是立嗣风波。 章惇对他又多了个印象:明事理! 天子近臣,往往与幸进、跋扈等不好的字眼联系到一起,而章惇对傅斯年的印象着实不差。 于是点头应道:“请到书房看茶,我一会儿就过去。” 傅斯年喝了两盏茶后,章惇咳嗽一声步入,他赶紧起身见礼: “章相公有礼!今日到访,却有关乎百姓生计的大事,请恕我冒昧!” 章惇肯定忙得很,傅斯年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说明了来意: “官家令我筹集赈灾的粮食,小人想请您配合一二。” 这下章惇对傅斯年的印象更好了。 他是个实干家,最讨厌那种说事之前先堆一篇废话,见傅斯年也不奉承,也不绕圈子,很是对他的脾气。 “赈灾是关乎国本的大事,你说吧,要我怎么配合?” 傅斯年大概把思路说了一些,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先要引导粮商们大批的将粮食运到汴梁。 而后再放出大量粮食,造成汴梁的粮食过剩,最终达到打压粮价的目的。 章惇闻言笑了:“哦?这不就是当年王介甫用过的方法!你就不怕粮商们吃一堑长一智,让你白白谋划?小心折了本钱耽误赈灾,你有几颗脑袋也不够掉的!须知本朝是不杀士大夫,但你可不是啊!”文学一二 傅斯年正色道:“一片丹心昭日月,位卑未敢忘忧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章惇本来没觉得傅斯年能成事,忽然听到这么两句话,瞪大了双眼盯着傅斯年,激动地道: “好词句!好胸怀!” 第54章 空手套白狼 章惇是真的动容了,没想到一个武人,竟能说出这种慷慨而富有道义的话! 思考片刻,心里已经倾向于答应傅斯年。 他此前觉得,临时的一场寒灾而已,处理起来不会麻烦。 各大常平仓都是满的,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他的心思全在西北。 数月前,党项人竟将手伸到吐蕃诸部。 率众众十余万,支持吐蕃钦毡叛乱,守将王赡虽设计诛杀了匪首钦毡,但终因寡不敌众,被迫退走。 熙河开边取得的重要成果——鄯州、湟州,就这样又丢了。 但不同于以往的劣势,如今大宋国力渐长,而西夏犹如昨日黄花,章惇对收复二州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要积蓄一波力量,必然一蹴而就! 届时就需要大批粮饷,所以章惇没敢动常平仓内的存粮。 听傅斯年的意思,如果要是计策成功,常平仓的粮食虽然还是要动,可更像是走个过场。 拉出来转一圈,等粮价低的时候再收购一批,陈粮还换成新粮了呢! 章惇之所以想答应,也不全是被两句慷慨激昂的词句感动,更多还是傅斯年的切入点找得好。 傅斯年仔细查过史料,大宋今年是不会对青塘用兵的。 青塘重要不重要? 重要!而且肯定要打。 但有个前提,得找个合适的时候打! 他料定大宋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且再过半个月左右,吐蕃前任和现任赞普,会同时到东京受封。 这就是西北局势暂时缓和的重要标志。 届时不需调动大批粮草,赈灾的粮食不就富裕了吗? 但粮商们不知道这事,只要章惇继续强调青塘之战必打,那粮商们为了利益,必将疯狂地囤积粮食! 所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此时的粮商们有多贪婪,到时候就要付出多大代价! 傅斯年央告道:“章相公,请您务必做出姿态,一定要让东京城内的奸商们都以为,开春你必定要出兵收复青塘!” 章惇眯着眼睛道:“你如何说我是作态?为何就不能是真的?” 傅斯年笑笑:“恐怕相公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吧?” 章惇点点头,暗想:“此子目光如炬,竟连国家大事也看得透。可惜不是科举正途出身,不然以他的资质,倒值得培养一番!” 最终,章惇明确表态,会守口如瓶,配合傅斯年的演出。 搞定了章惇这边,傅斯年立即通知向氏兄弟与王诜,第一批粮食可以交接了! 于是,十五万石粮被大张旗鼓地接收,运粮的车队被傅斯年授意,特地在城内绕路走,方便更多人看见。 而王诜等人则大肆宣扬朝廷的收购价格,这才有了粮商们闻风而动的一幕。 其实王诜三人并未收到全款,傅斯年手里总共就十多万贯,都给他们也不够啊! 至于他俩运来的粮食,却又被傅斯年运走,暗中在汴梁贩售给粮商。 也有一些商人见好就收,找到傅斯年想将手里的粮食卖掉。 三、五千石的有,一两万石的也有。 傅斯年装模作样少量收购了一批,而后宴请粮商,装得阔气非常,直说看不上这点量! 喝得面红耳赤的他,大着舌头告诉粮商们: “我跟你们说,这只是个开头!赈灾这点粮食算什么?后面还有更大的!” 众人追问,傅斯年又故作神秘地放低声音:“章相公要对青塘用兵了,那动辄就是几十万石的粮啊!” “官家胸怀大志,别说小小的青塘,西夏怎么样?早晚也给它拿下!” 一众粮商互相对视,神色中流露出的全是惊喜。 那一双双眼睛恨不得都变成了元宝状,泛出的全是金光! 有人问:“大官人,粮价几何?如果粮食多了,会不会掉价呀?” 傅斯年满脸鄙夷,大手一挥道:“比起开疆拓土,这点银钱算什么?咱大宋不差钱!你们知道先帝给官家留了多少钱吗?五千万贯呀!” 众人迅速在心中盘算着:出兵至少也要十万人规模,一万人每天大概要消耗两百石粮,这还不算副食! 而打这种规模的仗,少说得个一年半载的,就按两百天算,单是粮食就需要四十万石! 要是按翻倍的利润计算,这就是四十万贯呀! 那是多大一笔钱? 过去常说万贯家财,就好比后世说亿万富翁一样。 宋代官员俸禄出了名的高,但像章惇那个级别,一年加起来也就四万贯左右。 这一锤子买卖,就能顶十个宰相的年收入! 于是,在酒宴散了以后,各大粮商算是吃了定心丸,纷纷开动全力,运粮到汴京。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细节:酒宴上,傅斯年自始至终也没说具体收购多少粮食。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粮商们收购的粮食陆续运到。んttps:// 一群人不时到傅斯年府上打听,朝廷到底什么时候再次收购粮食。 傅斯年的回答全都一样:等通知!什么时候出兵,什么时候开始收购! 在此期间,他已经陆续将王诜等人贩运来的粮食暗中卖出,甚至还找章惇借了一批粮食。 承诺在一个月后原数奉还,而且还都是新粮。 不但出运费,还会给一定的补偿,用以支付损耗。 章惇算了算账,觉得傅斯年的计划纵然失败,亏损的也不会太多。 毕竟从产粮地收粮还不算贵,贵的是运费和损耗。 暗中拿到常平仓供应的粮食,傅斯年又指使他人继续售卖,东京的粮价一日高过一日,最终竟然也卖出了两贯的高价。 粮商为什么愿意收购这么高价格的粮食呢? 只因为东京这边大批采购,导致南方的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已经超过一贯每石了。 再加上运费和损耗,实际运到东京的成本也差不多有两贯,傅斯年放出的是现货,自然也就好卖。 就这样,傅斯年左手倒右手,那边还押着王诜、向家兄弟一笔尾款,最终用十多万贯的本钱,撬动了几十万石的粮食。 唯一的负担就是欠了常平仓二十万石粮,但他非常有把握,届时不但能如数奉还,连带还能富裕一部分。 经过仔细的计算,多出的这部分全部被他用于赈灾。 第55章 藩王朝觐 为了让向章惇表明自己仍有补上这二十万石粮的能力,傅斯年将这半个多月所有产业的收益都集中起来,又凑了七、八万贯。 加上之前剩的七万多购粮款,拿着总计十五万贯的交子,打算抵押给章惇。 打算出手的时候再给他要。 章惇没收,笑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出了差错他自会找官家说。 在这种互相信任的氛围中,傅斯年终于等来了他要的消息。 唃厮啰第四代、第五代赞普同时来朝见大宋天子。 查这段资料的时候,傅斯年可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明白青塘那边的情况。 1096年,赞普阿里骨去世,他的儿子瞎征继位,是为第四代赞普。 但因为阿里骨本身继位的程序就有问题,到了瞎征这,合法性就更弱了。 然后就有大贵族不服他,他的堂兄陇拶站了出来,公开与瞎征争赞普大位,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此时,宋朝看到机会,你们不是内斗了吗? 正是掏你们的好机会! 先下邈川,降瞎征。 后又下青唐,陇拶也只能投降。 可能把瞎征打抑郁了,居然带着媳妇一起出家,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 之后到汴京朝觐大宋天子,哲宗觉得他的身份还有点用,让他回湟州招抚,想用他来稳定地方。 可瞎征已经彻底泄气,试了试觉得不行,于是这次又返回汴京,要求内徙中原。 总的来说,瞎征就相当于流亡的元首,到宋朝请求避难来了。 瞎征撂挑子以后,吐蕃诸部迅速拥立了陇拶,是为第五代赞普。 因为去年战败于宋,今年也被迫来汴京朝觐,可巧前后两代赞普就碰到一块儿了。 西域藩王前来朝觐,于大宋来说当然是非常有面子的事,对先后两代赞普都给予封赏。 瞎征封为怀远军节度使,就此住在了汴京。 陇拶封为河西军节度使,因为他是现任赞普,特赐汉名赵怀德,以彰显大宋天子对他的重视。 傅斯年实在搞不懂古人的脑回路,这算是恩赐吗? 送人名字也就罢了,还随你们老赵家的姓! 那不等于当着面喊:儿子,我是你爹! 可能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吐蕃人表现的十分倔强,大宋抓走一个赞普,他们就重新立一个。 再抓?再立! 总之是不能当孙子! 陇拶前脚刚出发去汴京,他们立即又立了一个赞普,是陇拶的弟弟。 短短一年时间,青塘地区连续换了三位赞普。 但最后这一位赞普,宋朝是不知道的呀! 于是,朝堂上的风向又变了,主张利用赵怀德的影响力,来稳定青塘地区的局势。 反正那边除了能提供优良的战马,其他方面对大宋来说都是负担。 有赵怀德在,战马的贸易还是能保障的。 朝堂上达成共识是出于成本考虑,但百姓却不知道具体原因。 只知道把别人家皇帝都抓来了,那还打个屁的仗? 何况一抓还是两个…… 闲谈之中免不了骄傲地说一句:这下可是扬眉吐气了。 汴梁似乎人人欢欣鼓舞,但有这么一群人却如坠深渊,那就是粮商。 不打仗了,也就不再需要军粮,那么囤在手里的高价粮食怎么办? 一窝蜂地来找傅斯年,请求他能收购一些自己的粮食用于赈灾。 这位官家指定的皇商双手一摊:“诸位,我也爱莫能助啊!章相公说,既然不用兵了,常平仓里的粮食就可以动。没必要在以市价购买粮食。” 一群人都急了:“大官人,当初可是你说朝廷要大量收购粮食的呀!我们是为了支持朝廷,那可都把身家性命押到粮食里了!” 另一个道:“是啊!这怎么说不打就不打了?要是这批粮食砸在手里,我半辈子的积蓄可就全没啦!” …… 大灾之中发昧心财的一群奸商,此刻都成了爱国者,全都摆出一副为了支持朝廷才受损的嘴脸。 听了这话,傅斯年把脸一沉: “怎么?我大宋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正是教化天下、四夷来朝的盛况?我看你们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非得是战火延绵、生灵涂炭你们才满意?” 这顶大帽子扣得结结实实,一众人连说不敢。 有情商高的央求道:“大官人勿恼,我们实在是没了出路,并不敢有别的想法。能不能请你从中周旋一二,好歹收一批粮食?” 另一人也道:“是是,十数万灾民的消耗也不比大军出征少,朝廷要从常平仓运粮,算上损耗的话,成本其实也不低。我等愿意降价出售,就以成本如何?” 这是比较乐观的,还想保个本。 见傅斯年毫无表示,也有聪明点的咬牙道:“哪怕价格低些也好啊,总比全烂到手里强!马上就要开春了,届时雨季一到,临时存放在仓里的粮食不易保存。万一要是发霉了,我等可只有跳护城河一途了!” 傅斯年觉得这些人开始上道了,装作同情又为难的架势道: “哎,说到底,你们虽说是为了牟利,但也确实运来了粮。要没有西藩王朝觐的事,怎么也不能白了你们。” “这样吧,我再活动活动,看章相公怎么说。我只能答应,尽力与相公陈情,少从常平仓里调粮。” 粮商们纷纷拱手感谢,等傅斯年离开后,全都回家准备礼品去了。 这些人其实哪一个也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要是这批粮食真砸在手里,后续的生意也必然大受影响。 贩售粮食要的本钱大,这次如果栽了,那得很久很久才能缓过来,就此一蹶不振也是很可能的。 可当第一个上门送礼的人出来后,几乎在门口昏倒。 从傅斯年口中得到消息:宰相章惇拟调常平仓粮食二十万石,不久就要起运!んttps:// 消息一传开,粮商再次齐聚傅斯年家,一个个作揖求告的时候,就差把头碰到膝盖了。 有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傅斯年这里求证消息的真伪。 当听到肯定的答复时,一屁股瘫坐在地,而后就是嚎啕大哭: “完了……全完了!拆房子卖地我也赔不起呀!” 第56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场面看起来十分悲凉,幸亏北宋没有什么“自杀圣地”之类的地方,不然这些人大有组团跳桥的趋势。 傅斯年貌似被触动了,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既带着同情,又有几分自责。 当着众人的面,他一咬牙:文学一二 “诸位,你们都是为国为民的义商,我傅斯年就算担上天大的干系,也要为你们谋一条生路!” 原地踱步几圈,装作孤注一掷的样子道:“我这就进宫找官家说说,请他再批一点粮款!” 一群粮商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围着傅斯年就拜: “若如此,大官人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真要能成,大官人救命之恩,我等必结草衔环、粉身而报!” …… 在粮商们期盼的目光中,傅斯年带着几分悲壮进宫去了。 然而等他进宫以后,只是陪着赵佶踢了一场球。 比赛结束,赵佶看起来浑身通泰,接过傅斯年递过去的手巾,边擦汗边道:“冬季漫长,今年又格外的冷,许久不曾蹴鞠了。自从坐到那位置上,一双好腿都要坐废了!开春以后,我还得踢联赛!” 傅斯年点头应是,说球队一直给官家留着位置,宁愿浪费一个替补的名额! 这想的是真细致,比后世永久退役球员的队服还高一层,赵佶听了非常有成就感。 沐浴过后,赵佶坐在书房里,开始批作业。 不过却不是看奏章,而是看傅斯年交上来的习字贴。 写啥都是写,傅斯年索性下载了几篇名著,第一本抄的就是《三国演义》。 赵佶先是看了看傅斯年的字,不置可否。 傅斯年心里有数,肯定还是不入眼。 当赵佶看到题头诗的时候,眼前却一亮,小声念了出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品咂半天,看了一眼傅斯年,不住地点头:“不错!这阙临江仙有滋味!” 之后再往下看,竟意外的上瘾,不时抬头看看傅斯年,心说小伙子你有点东西呀! 直到看完最后一篇,赵佶翻来覆去地找,确定再没有了以后,这才起身问:“没了?” 傅斯年点点头,不知道他是嫌自己练字的作业少了,还是看小说上瘾了。 赵佶此刻的心情,就有点像后世的网文读者,真想抓起作者抖一抖,看看他还有没有存货…… 想现场让他写,又觉得现写也写不出多少。 再说下午本来应该批阅奏折,傅斯年一来,又带他踢球,又给他看小说,一下午就这么耽误了。 欲言又止地暗示道:“年哥儿,习字这事全靠水磨功夫,写得越多,功力越深。你还得加把劲儿啊!” 怕傅斯年不伤心,还特地提点一句:“至于你写的内容,虽然语言通俗,却也别有风趣,后面的内容想好了吗?” 傅斯年立即明白,这是皇帝催更了! 憋住笑,正色道:“是!官家的提点是金玉良言,我必当加倍用心。故事都想好了,而且还有草稿!只是我一个人写得有些慢。” 赵佶一下被自己的话给限制了,总不能说,我都给你找几个人,你们一块先抄出来? 舔舔嘴唇,只好决定慢慢等。 今天的日常任务还没完成,赵佶又传内侍将奏章呈上来。 看着铺满桌案的奏章,赵佶冲傅斯年一甩头: “那,看看,这就是你的杰作!我活了十八年,啥时候这么勤快过?批不完的奏章,理不完的朝政……” “让你小子忽悠了啊!什么太后听政、宰相干活……到头来还不得是我全包了?” 傅斯年心道:你这真是凡尔赛本赛! 当皇帝了还要抱怨! 但既然赵佶提出来了,他就得想个办法。 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官家,有办法!本来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和知制诰等官职,都应该围绕在你身边,一起参谋国家大事。” “可现在这些官职都在务虚,有些则成了相公们的秘书。官家可以在宫墙边辟出一块地方,与宫外相通。” “而宫外也建立属衙,然后找些才高的舍人之流,轮番待命。哪怕晚上也要留人值班。” “老话说三个臭俾将,赛过诸葛亮!如此等于官家集众人之力筹谋,还怕处理不了政务吗?” 赵佶越听眼睛越亮,拍案道:“好办法!明天我就去挑人!” 干了一下午闲事,赵佶的心情十分好。 趁着他高兴,傅斯年把自己给粮商们挖坑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赵佶听完果然当做笑话,指着傅斯年道:“坏还得是你坏!明明就是你小子挖的坑,把人埋了他们还得谢谢你!” “不过我喜欢!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就得这么整治这些奸商!你就照自己的方法办去吧,真有人问起,我会给你打圆场的!” 得了赵佶的首肯,傅斯年心中有底了。 临出宫前,伸手在皇帝案上的朱砂盒里摸了一把。 回家以前,看四下无人,用大拇指抹在额头上。 又在地上蹭了些灰在膝盖。 一进屋,粮商们全都没走,焦急地围上来道: “大官人,官家可同意了?” 傅斯年装作疲惫不堪的样子,往椅子上一瘫: “同意了!但也只批了十万贯的粮款!这还是我跪了半天求来的,你们看我这额头,都磕肿了!” 宋代除了祭祀以外,根本没有下跪的礼节,众人一看傅斯年这么尽心,都十分感动。 他们手里加起来有三十万石粮左右,十万贯确实没法弥补全部的损失。 但要是只卖一部分回回血,就有了一些本钱做流动资金。 毕竟春耕过后,还有一段青黄不接的日子,剩余的粮食只要好好保存,就能挺过这一关。 纷纷嚷着愿意降价出售,请傅斯年务必帮忙。 这么多人一起肯定没法谈价格,傅斯年道: “这样,你们各自回去核算成本,三日后一人递个明细,我会从所有报价中,遴选价格低、数量少的购买。当然,价格是主要的,数量可以商量。” 第57章 赈灾有功 有些聪明的粮商,当即就听明白傅斯年潜在的意思,其实就是看价格! 这说的多明白呀,只要价格够低,都收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众人回家后,一个个精打细算,在数量和价格之间寻找着平衡,看怎么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这边算着账,那边粮食的零售也不能放松。 各大粮行都开始降价售粮,米价一路回落,不但恢复了最初的价格一贯每石,甚至还有点刹不住车的趋势。 随着天气渐渐变暖,灾民们陆续离开了东京,返回家园准备春耕。 因为傅斯年运作得当,先期筹措了超过四十万石粮食,灾民的生存全都得到了保障,几乎没有多少伤亡。 个别没挺住的,也是因为体弱,加上长途跋涉的关系。 真正饿死、冻死的,一个没有! 而傅斯年这边,一边欠着章惇二十万石粮,那边还欠着王诜、向家兄弟一点尾款。 这三天之中,粮商们都暗中到傅斯年府上送礼,以打听别人出价几何。 傅斯年无意中透露出,有的人报价500文,而他已经答应了那人,将会全额收购他手中的存粮。 眼看东京城内的粮价已经降到700文,继续存粮不但要承担仓储费用,还要承担粮食变质的风险。 因为春天来了,也就标志着雨季就快来了。 众粮商最终一咬牙,绝大部分人干脆把手里的粮食全卖了。 最终,傅斯年用十万贯,回收了他们手里大约二十五万石粮,有人的报价都低到了四百文。 这里头有一部分是存粮,是他们去年在南方以三百文的价格收购的,总体来说,粮商们虽然全都赔本了,但好歹留下了一口气。 多余的粮食,傅斯年用自家的酒坊来消耗,正好新酒越卖越多,需要大量的粮食酿酒。 真就按照宋徽宗的说法来了,狠狠坑了粮商们一把的傅斯年,不但没被记恨,还被粮商当成了恩人。 一个个与傅斯年告别之际,几乎热泪盈眶: “好人呐!跟你合作我放心!以后你家酒坊的粮食就找我进,一定给到最低价!” “大官人,我嘴拙不会说,千言万语就一句话——谢谢啊!” 傅斯年笑呵呵地在门口挥手相送,嘴里还说着粮商们不懂的话语:“拐了,拐了啊!明年到我这来买轮椅!” 对于这群人,他坑得没有半点不安心。 …… 尘埃落定,几日后早朝,户部汇报了此次寒灾的具体情况。 章惇已经收到了傅斯年归还的二十万石粮,一听赈灾最终的结果,即便已经有了准备,心中也是暗暗惊讶: “竟然没有一个冻死、饿死的?” 户部的郎官还在继续汇报: “此次寒灾,朝廷共计拨赈款二十万,五万贯用于购进御寒物,十五万贯用于购粮。” “官家指派殿前司虞侯傅斯年购粮,经户部审核,总计派发粮超四十万石!”んttps:// 哗……朝野震惊。 不少人私下议论着: “十五万贯钱,买了四十万贯粮食?” “是啊,我没听错吧?他是怎么做到的?” …… 赵佶在龙床上坐着得意洋洋,心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指派的?我潜邸里出来的人,那能错得了嘛!” 章惇听了也暗暗点头:确实有办法! 他知道的更多,自己那边的陈粮还被傅斯年换成了新粮呢! 加上这次,大大小小的事,章惇已经已承了傅斯年三次情儿,他琢磨着多少要回报一些。 于是出言道:“官家,傅斯年赈灾有功,理应奖赏。臣提议,擢升傅斯年为宁远将军!” 这是个武散官,相当于军衔。 正五品下的官职,着实不低了。 赵佶一听立即答应:“嗯,章相公言之有理。傅斯年尽忠职守,对朕忠心耿耿,朕向来信任他。既然品级够了,那着他提点禁军侍卫正合适。” 转头对内侍道:“加一条吧,升傅斯年为殿前司都虞侯,权知御前诸班。” 殿前司,马、步亲军侍卫司合称三衙,此刻连个副统领都没有,一时间竟是以傅斯年为尊。 这等于是禁宫之内的侍卫统领,全权负责皇帝的安全工作,可见赵佶对傅斯年的信任。 众臣听了,暗暗把这个名字记住,有知道傅斯年的,更是明白他的份量。 这人才不到二十岁,只要圣眷不倒,将来又要做到多大官职? 幸亏他是武官,不然还不得做到宰相? 曾布在一旁看得有点着急,看这意思,怎么好像傅斯年跟章惇倒一唱一和的? 自己升职的事有谱没谱啊? 得找个机会提醒提醒这小子,省得夜长梦多。 散朝后,曾布故意找了点事跟皇帝汇报,完事后就来到站班的傅斯年身边。 拱拱手道:“恭喜傅将军高升!” 傅斯年赶紧回礼:“可不敢!曾相公管着枢密院,乃是我的顶头上司!” 曾布故作失落道:“是啊,这枢密使我做了可有年头了。当初章相公就曾说过要帮我动一动,一晃三年过去了……” 傅斯年立即听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兑现承诺来了。 看看四下只有内侍,傅斯年凑近了小声道:“曾相公,官家刚刚即位,不想朝局太过动荡,所以章惇暂时还动不得!” 曾布刚想说话,却被傅斯年堵了回去:“不过您别急,官家的意思是,独相好似也不那么合适……” 曾布宦海多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知道这是要让他当个二把手,而且还是有实权的那种。 主要任务还是跟章惇打擂台,分润他的权势。 难不成又要开启党争? 曾布有点没底,说实在的,他与章惇的人不对付,但他俩的理念差别不大,都属于支持王安石新法的。 将担心一说,傅斯年连忙摇头:“不是,您误会了。官家不是说明年改元‘建中靖国’,那就是不想起争端了。” 曾布这才放心,又问:“那我……” 傅斯年想了想道:“大人要是急,还得自己也动一动。比如……蔡相公在绍圣年间,一些作为好像有些不妥……” 曾布眉毛一挑,点点头。 第58章 先除一贼 对于傅斯年的提议,曾布十分赞同。 首先蔡卞挡了他的路,其次蔡卞还跟章惇走得比较近。 挤走他对曾布来说一举两得。 而傅斯年想挤走蔡卞,倒不是对他本人有意见,谁让他有个好哥哥呢! 蔡京暂时没啥劣迹,傅斯年也只能搞一回牵连。 曾布想了两天,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或者说是合适的人选——右正言陈瓘。 这位陈瓘可是个狠人,与陈师锡两人合称呼“二陈”,是当朝有名的大炮,那是得谁喷谁。 尤其不畏权贵,专门喷位高权重者。 章惇当宰相他上本弹劾,蔡卞当尚书左丞他也骂,而且是兄弟俩一块骂——蔡京他也看不上。 别人虽然忌恨,但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人家自己立身正呢!衛鯹尛说 曾布也不敢直接找陈瓘说,怕他连自己一块喷。 最终从侧面将一些蔡卞的消息传递给他。 果然,很快就起了作用,陈瓘第二天就上本了。 说蔡卞借“绍述”的名义,欺上胁下,陷害异己。 这还真不是冤枉蔡卞。 人都有两面性,公平的说,蔡卞为官是很清廉的,而且其实他与哥哥蔡京还很不对付。 但清廉是一方面,权势的争斗他也不含糊。 借着政治风头打击政敌,那也是一点都不手软。 …… 很快,经过有司核查,发现确有其事,蔡卞被降为少府少监,给贬到池州去了。 扫清了障碍的曾布也很快如愿以偿,进尚书右仆射,成了章惇的副手。 作为交换,曾布应傅斯年的请求,顺手安排人把蔡京也参了。 蔡京先是被罢官为端明学士,老小子觉得事不好,赶紧走了向家的门路。 向太后帮着说了话,赵佶勉强答应了,留蔡京完成修史工作。 没多久,傅斯年又捅了他一刀,给曾布送了厚礼,要求一定把蔡京撵走。 曾布都有点不落忍了:蔡京怎么得罪你了? 他本来还觉得蔡京有拉拢的价值,想留着一起对付章惇。 傅斯年解释道:“曾相公,蔡京这人首鼠两端,心中哪有什么坚持?新法也好、旧党也罢,在他眼里都是上位的契机。” “莫说此时他还巴结着章相公,就算他被你说动,那么今日他能背叛章惇,明日也能背叛你!” “我少时学过异术,对观人一项很有心得。对蔡京,我只有一个评价——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曾布一看傅斯年连算命那一套都弄出来了,知道这里必定有他不了解的内幕。 在心中衡量,觉得傅斯年对官家的影响力,可能要比一个蔡京重要,于是有条件地答应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事他帮着办了,但傅斯年算是欠他曾布一个人情。 隔了几天,谏官陈馞弹劾蔡京与内侍结交。 向太后很不满这个人,她都已经明确意思要保蔡京,怎么还揪着不放? 太不懂事了! 陈馞获罪被斥退,但皇帝那边有傅斯年鼓动,蔡京最终再次被贬,令其出知江宁。 离开东京的话,就等于离开了政治中心,那仕途可要拐个大弯了。 蔡京分外憋屈:我特么这是撞太岁了?还没完没了了! 心里很不满,找借口赖在汴梁,就是不去赴任。 可是不走也没好,弹劾是一波接着一波。 御史陈次升、龚夫、陈师锡相继上书议论他的罪行。 蔡京最终被夺去官职,提举洞霄宫,给撵到杭州去了。 两兄弟本来同时进步,眼看就要进到中枢了,结果被他们完全想不到的人给鼓捣下去,都不知道该恨谁。 曾布这老油条,装得跟个好人似的,还送了蔡京一程。 临别前蔡京一抽一抽的抹眼泪:“曾相公,你说我这是得罪谁了呀?连太后说话都没管用!” 曾布面带同情地唏嘘:“哎,想是官家因为什么事恼了你。先去杭州蛰伏一阵,等过了这风头再说吧!” 蔡京也怀疑过曾布,可他这表现完全看不出端倪,两人又没什么过节,自己更挡不着他的路,没理由搞自己呀? 蔡京抬眼看看巍巍宫阙,心中暗叹一声: 哎,只能再找机会起复了! …… 得了傅斯年的主意,赵佶很快找出一批人当秘书,没多久就发现,这办法太好了! 再不用埋头于无尽的奏章,四五个优秀的翰林把大小事务分门别类,按轻重缓急排列好。 那些只要签字盖章、哪些需要再行讨论,都给理得清清楚楚。 最重要的是,一人计短、众人智长,好几个人一起出主意,把事情发展的好几种方向都给分析透了。 朝臣们发现,官家最近处理政务的能力有所加强,效率更是大大提升,自己这群人岁数大了,反而有点跟不上皇帝的节奏! 赵佶心里更高兴。 事干得多了,时间反而还富裕了,而且还感受到了朝臣们的尊敬! 这天傅斯年值班的时候,赵佶趁他不备在身后偷袭,谁知傅斯年反应奇快,还差点对他进行反击。 幸亏看清了是皇帝及时收手。 赵佶意兴阑珊地道:“无趣!原先你都敢跟我角力,现在处处小心翼翼的。” 傅斯年拱手行礼:“官家,如今您是君,我是臣,上下尊卑还是要分清的!” 赵佶怅然若失,咕哝道:“哎!从小到大,除了老驸马,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当了皇帝之后越发孤独,虽然身边围着一群人,却好像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老驸马岁数大了,进宫也不方便,就你离我近些,却偏学得谨慎了……” 听了赵佶的话,傅斯年有点同情:称孤道寡确实也有难言的苦衷啊! 他本身也不是安分的主儿,眉毛一挑鼓动道:“官家,既然今日无事,咱们便服出宫耍去呀?” 赵佶一听就来了精神,眼睛都直放光:“走!换衣服去!” 很快,赵佶换好了便服,顺便也给傅斯年找了一身,急不可待地从角门溜出了宫。 安全工作还是要做好的,傅斯年安排了好些御前班直暗中尾随、 并且特意吩咐他们一定要隐蔽好,不要被官家发现。 第59章 抱打不平 汴梁此时作为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从早到晚都是热闹的。 赵佶当了一阵子皇帝,再次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兴奋异常。 从前司空见惯的小吃、杂耍,此时是这样的有趣。 赵佶拉着傅斯年,指着满街的繁华小声道: “你看,这才叫生活!整日闷在宫里,除了小心翼翼的内侍,就是时刻盯着我的大臣。真想把这闹事搬进宫中!” 傅斯年脑中不禁浮现这么一幅画面: 大内禁宫中,一排小吃摊分列,炸糕、猫耳朵、担担面…… 这边全是卖艺杂耍的,顶坛子、接飞刀、胸口碎大石。 忽然一个内侍喊:城管来了! 几个禁军从角门拐出来,边往这边跑边喊: 哎?那边的,有证了吗?无证经营得罚款,还要没收生产工具! 呼啦,小贩们推着车就跑…… …… 回过神,傅斯年知道赵佶这是开始不耐烦了,劝道:“官家,等秘书模式成形,估计你就不会这么忙了。暂时还请忍耐,以后咱们多出来走走就是了!” 赵佶挥挥手:“算了,今日尽情游乐,先不提那些糟心事!走,那边热闹,去逛逛!” 都说无巧不成书,傅斯年今天什么安排都没做,就想着带赵佶放松放松。 可无事偏偏还就起了波澜,正当两人到处看热闹时,一阵吵嚷传来。 只见远处好似起了什么变故,小贩们纷纷收摊,行人也争相躲避,倒好像闹市中出现老虎,很快清空了半条街。 一群人鲜衣怒马、牵黄擎苍,带着大群的帮闲,穿街而过。 所过之处如同施展了法术,让街头的繁华瞬间褪色。 为首的几个看年纪都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手下的帮闲更是良莠不齐,不时骚扰路过的行人。 躲避不及的摊贩,要不就是被白拿了东西,要不就是被揪住调笑。 稍有不如意者,那群恶仆就直接掀了摊子,毫不在意影响。 甚至连车马、抬轿也不放过,一顶双人小轿就被他们拦住,非要看看什么人挡得那么严实。 一个老仆告饶道:“诸位衙内,这是小苏学士家的内眷,还请留个体面!” 本以为苏轼、苏辙兄弟在大宋闻名遐迩,怎么也能得到几分薄面,哪知不提还好,说出来反而坏了事。 这群纨绔都是有背景的,而苏家的两位学士全都仕途不顺,他们觉得这老仆是抬招牌压人,心中觉得不忿。 一个青年道:“学士?好大的招牌!他们家的主事何在?不是给贬到雷州去了?留在汴梁的也就小猫三两只,有何资格乘轿!” 那老仆一个劲说小话,却被说话的恶少一把推开。 接着一把掀开轿帘,里面露出一年轻女子。 那恶少一见来了精神,调戏道:“小娘子,你姓甚名谁,是苏家的什么人呐?” 吓得女子慌忙以袖遮脸,更引起了那群纨绔的哄笑。 赵佶在远处看得分明,皱眉道:“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这群人也太肆无忌惮了!” 拉着傅斯年就往那边走,看样子是要出手管管。 赶紧暗中摆手,让几个便装的御前班直跟上,这搞不好就要动手! 那边的调戏已经越发放肆,年轻女子已经被从轿子中拉出来,老仆慌忙阻拦,还被一脚踹翻在地。 赵佶忍耐不住,还隔着很远就喊:“住手!尔等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干这勾当,莫非视王法于无物?” 那群人十分意外:竟然还有人敢管他们的闲事? 有个别人张嘴就骂: “哪里来的腌臜泼才,敢是嫌命长了?老爷的事你也敢管,看不打断你的孤拐!” 那群人仗着人多势众,丝毫没将赵佶与傅斯年放在眼里。 傅斯年听了一捂脸,赵佶怕是从小也没被这么骂过。 果然,再看赵佶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发紫,手都已经微微颤抖,回头看看傅斯年,指着那群人道:“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说完当先冲了上去,竟是要亲自动手。 赵佶从小也是练过的,寻常人还真不是他对手,刚照面就是一记冲天炮,将骂他那人打翻在地。 骂人的恶少倒下后,一骨碌翻身,满嘴的鲜血,牙好像也松了,捂着嘴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人不会数数吗?我们好几十人,你们就三、四个,你居然敢动手? 手一挥,坐在地上就呜咽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一群恶仆蜂拥而上,将赵佶、傅斯年与两个御前班直团团围住,手上更是不留情面,直接就用棍棒招呼。 傅斯年怕赵佶出事,紧紧护卫在他身旁,在打翻了几个突袭的恶仆后,援兵已至。 皇帝哪怕是微服出宫,那安保工作也不是一般等级。 明面上就几个人,暗地里可跟了不少。 今日这情形,哪怕赵佶慌乱中掉个头发丝,他们也是失职,自然再不管什么隐蔽,从各个角落快速冲出。 这些御前班直都是优中选优的禁军骨干,帮闲又怎会是对手? 不消片刻,就被打得满地哀嚎翻滚。 赵佶被傅斯年挡着半边身,犹自觉得不过瘾,见形势已经一边倒,冲上去再次找到刚才骂他的人,揪着就是一顿踹: “我让你骂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下手没轻没重,一脚踢在那恶少裆里,疼得他身子弓成虾米,嘴里“哦吼吼”的叫个不停。 其他纨绔也都没落好,被打得灰头土脸,华丽的服饰沾满了泥土。 有人还不服,放出狠话: “你完了!仗着护院的武师多就敢动手,你知道我们都是什么身份?你今日打了半个朝堂的衙内,回头定叫你抄家灭门!” 好家伙!傅斯年真佩服他的勇气。 你哪怕还手都不一定有什么事,可偏偏要说这么句话! 想将皇帝抄家灭门,你这是当街造反呀! 果然,再看赵佶,那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个嘴巴: “好好好,你真是勇气可嘉!我让你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抬出多大的靠山!” 第60章 送上门的把柄 开封府的衙役已经出现在街道尽头,而赵佶还在殴打嘴硬的那个恶少。 傅斯年欣喜地看着眼前一幕,觉得最近对赵佶的引导很成功。 历史上的宋徽宗确实没点血性,甚至可以用胆小来形容。 还没打,就准备跑路。 正是他们父子不战而逃的思想,导致了大宋的局面迅速崩坏。 事实证明,如果宋朝能上下一心,抵御金国的兵锋其实也不难。 北宋灭亡后,在江南半壁建国的南宋,即便仍然分成两派,也差点直捣黄龙。 要不是又出了一批奸臣陷害忠良,岳武穆的《满江红》有可能就实现了。 …… 衙役们飞奔而至,赵佶仍然没停手的意思,对“住手”的警告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继续殴打恶少。 此时御前班直已经将现场封锁,傅斯年当先带人堵住了衙役们。 带队的都头见状喝道:“你们还有王法吗?见我们来了视若无物,敢是开封府的铡刀不利?” 因为包拯的缘故,开封府在北宋甚有威严,但毕竟不是每一任府尹都是包青天,目前那铡刀也只能吓唬普通百姓了。 傅斯年摆手制止了那都头继续叫嚷,咂着嘴凑近了道:“你这衙役好没眼色!你看不出来这都是禁军吗?” 那都头本想偏帮恶少们,只因为这些人他几乎都认识。 挨揍的那个,正是蔡京的四子蔡绦。 因为蔡京代理过开封府尹,是以这开封府的差役们,都对蔡绦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得帮他擦屁股。 但傅斯年一提禁军,差役立马知道遇到狠角色了。 东京城内调禁军打架,哪个军官也没这么大胆子,什么王公权贵都不好使。 往那边张望几眼,都头小心地问:“敢问您是……” 傅斯年摇头:“不该问的别问!反正你带的这几号人也打不过我们,听我句劝,把这群纨绔带回去交差!明天你们府尹会感谢你的!” 说完不再理会都头,仍旧回赵佶身边护卫。 打累了的赵佶站起身,揉了揉手对傅斯年道:“过瘾!连日来的郁气好像都消了!看来打人这事还挺解压!” 傅斯年赔笑道:“可说呢!既活动筋骨,又排解心怀,确实是项好运动!” 赵佶惋惜道:“就可惜没法接着逛街了!你留下善后吧,别暴露我身份,以后找机会还出来打架!” 地上的恶少被打得不轻,那群恶少中估计有人跟他亲近,虽然也挨了御前班直的揍,但看不清形势,嘴上还在叫嚷: “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开封府来人了!你们等着下大狱吧!” 还冲那开封府的都头求援:“陆都头,你赶紧把他们都抓起来呀!看把我四哥打的!” 那姓陆的都头就跟没听见一样,低头看着脚面,心中却涌起惊涛骇浪。 刚才傅斯年转身之际,无意间露出了腰牌,金灿灿的牌子上露出个“御”字,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御前侍卫! 而且连着腰牌处,还系着个银鱼袋,那是五品以上官员才有的! 在汴京当衙役,什么能力、水平都不重要,最要紧的就是眼睛要亮! 什么人不该惹,遇到案子怎么办不得罪人,那才是首要的技能。 见那些便装的禁军缓缓收拢队形,姓陆的都头走近被赵佶殴打的恶少,探查后发现并无生命危险,对那个催他抓人的恶少小声道: “蔡公子,对面的人来头不一般,这事还是知会家里一声再说吧!” 那少年听到这话,好似比挨打还难受,指着陆都头气结道: “这真是人走茶凉!家父刚刚卸任,你们变得可真快!须知大宋的官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起起落落的事多了!好,我们兄弟没有力度,那宰相家的公子总还有用吧?” 转身拉过一人道:“那,这是章相公家的孙辈章亿,宰相家的招牌总是好用的吧?” 听了这些话,赵佶与傅斯年同时停下脚步。 赵佶留意的是“宰相”这个字眼,而傅斯年注意到的是那人姓蔡! 君臣二人心中,竟在此时涌上相同的一句话:好机会! 傅斯年想的是痛打落水狗,要将蔡京打得彻底翻不了身,还要踩上一万只脚。 而赵佶想的是:章惇,你也有今天! 当初为了大局着想,加上傅斯年力劝,赵佶对章惇是暂时隐忍。 而即位以后,章惇本色不改,虽然对皇帝的不计前嫌有所触动,但该说的说、该骂的骂,整天摆出一副三朝元老的派头。 赵佶心里实在烦透了他。 本已经走出老远的赵佶又折返回来,笑呵呵地问那说话的蔡公子: “呀,听这意思,当朝宰相家的公子就能置法度于不顾?那这天下是姓章还是姓赵啊?” 章惇的孙子觉得这话哪里不对,言语的背后好像有坑,不等那蔡公子再说,当先抢道:“家祖为官正派,怎敢胡乱扣偌大的帽子?倒是你们,无端殴打当朝学士家的公子,那才是触犯律法!” “你们还不知道打的是谁吧?此乃蔡学士的四公子蔡绦!他蔡家一门学士,虽一时起伏,但在朝堂上根深蒂固,那才是你们惹不起的人!” 傅斯年在心中暗赞:好一招祸水东引! 章惇家的孙子反应挺快呀!正好省了自己的事。 赵佶闻言果然不喜,本来傅斯年就一直在他跟前说蔡京的不好,如今听说又是他家的纨绔,心中对姓蔡的一家彻底没了好感。 但章惇他也不打算放过,看着还没走的苏家主仆,对傅斯年吩咐道:“你带人将这群纨绔都送到开封府,我倒要看看谢文瓘是如何处置的!”文学一二 都头听了一缩脖子:这口气…… 直呼新任开封府尹的名讳,这来头怕是……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对方一直不亮身份,他也不敢揭穿,只能低头装死。 本就觉得不对的章亿,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盛,大声道:“别带上我!今日只是恰巧偶遇,事情与我无关!” 赵佶怎肯放过这等好机会,又悄悄嘱咐傅斯年;“尤其是他,一定给我问清楚,并把罪名坐实!” 第61章 这个皇帝有城府 赵佶悄声说中旨一会儿就送到开封府,之后溜溜达达地回宫去了。 傅斯年心中替章惇默哀,老头估计是躲不过这一遭了! 本想留章惇在朝堂出把力,看来赵佶是真烦他呀! 转头看看如丧考妣的章亿,伸手将他扶起,傅斯年出言安慰道: “章衙内,我会派人知会章相公一声的!” 随即凑近了小声道:“这次的事严重了!不单单是你,恐怕章相公的宰相之位是保不住了!我提醒你一句,别跟那两个姓蔡的搅和到一起。” 章亿脑中飞速旋转,渐渐想到一个可能。 瞳孔微缩,低声道:“难道他是……” 傅斯年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看了一眼仍在跟开封府衙役施压的蔡氏兄弟,傅斯年狞笑着招呼几个御前班直,将他们半押半送往开封府走。 找到那个姓陆的都头,出示了腰牌,淡淡道:“走吧,我跟你去见谢府尹。” 陆都头越发证实了心中的猜测,陪着小心当先引路。 蔡氏兄弟见走了正主,而衙役们丝毫不管,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也不哭嚎了,互相搀扶着往开封府去。 蔡京的第五子蔡鞗扶着四哥,趁人不备叫过一个小厮,悄声吩咐他回家报信。 只觉得今天的事越发诡异,他想着先告知家里,也好有个准备。 结果那小厮刚拐进胡同,就被眼尖的御前班直看到。 一声唿哨,从暗处就窜出一人,一把擒住那小厮,单手提溜着摔在傅斯年身前。 傅斯年踹了他一脚笑骂:“这你要是能跑得了,怕是我们这些人都要下岗了!” …… 开封府尹这个职位,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更换是极其频繁的。 除非遇到皇帝极其信任的人,一般还都不实际任命,都是暂时代理。 现任的权知开封府尹谢文瓘,都已经八十岁了,在北宋古代能活这么大岁数实属不易,都可以称之为“人瑞”了。 在手下汇报了情况之后,老头全白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真不想掺和到这次的事中。 年纪大了,想法自然也就多,他只想平平安安退休,然后给家族留些恩萌。 万分不情愿地出来见了傅斯年后,心里更是打鼓。 这人认识啊! 总是跟在官家身边,那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臣子了。 再联想到事情中的蹊跷,那今天的正主是谁已经不用想了。 不过到底宦海多年,他稍加衡量就想到了对策:秉公执法即可! 至于事情背后还牵扯到什么利益,他不能管,也不想管。 从表面上看,这些恶少的罪行不算多重,顶多打一顿板子了事。 在与傅斯年聊过之后,他更加明白矛头指向了谁,满口答应着说一定让官家满意。 …… 人被关起来了,恶少们这才反应过来,今次恐怕是踢到铁板了——被关的是他们,就说明人家的背景更硬! 蔡氏兄弟也不狂了,章亿更是大呼倒霉。 自己没事,但爷爷可能要不好,他用了钱财买通狱卒,只说让跟家里人说说话就好。 毕竟是当朝宰相的孙子,狱卒不敢怠慢,于是各家都得到了消息。 章惇气得直拍桌子,怒骂道:“家门不幸啊!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这败家子偏要惹事!” 蔡京本就郁闷,得知两个儿子都被开封府抓了,同样意识到这次的事要坏。 两人都多方打听官家到底要把事办到什么程度,也都知道有可能是冲自己来的。 如此一来,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很快,朝堂上消息灵通的人士都知道,又要搞事情了! 而其中最高兴的,则莫过于曾布。 这位副相坐在家中不断联想,半点也不信这次的事是巧合。 东京城内纨绔横行,那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多如过江之鲤,怎么就那么巧被官家遇到了? 而且还就是章惇家和蔡京家的纨绔,要说这中间没有傅斯年故意引导,曾布是打死都不信! “这小子城府很深呀!怎么问他都不说,我以为就是让我当个副相跟章惇打擂台,弄了半天是在等机会!” 他已经认定,这次的事绝对是提前安排好的,而且时间、理由也刚刚好。 新君即位已经多时,位置算是稳固了。 而朝政也顺利渡过交接,这时候动章惇,影响已经不大。 好谋划,好隐忍! 也不知他是佩服官家,还是佩服那位近臣,总之心情十分不错。 对自己有利的事,这可得帮帮场子! 安排了与自己亲近的谏官开炮,只等章惇退居二线。 他也没想把事做绝,对章惇打算留一线。 至于蔡京…… 他打算投桃报李,多踩几脚,毕竟傅斯年都做出姿态了,自己也得有所回报。 向太后也听说了这件事,品咂半天才感叹道: “嗯,很不错!官家虽年少,但行事却老成,等了这许多时日才动手!到底比我这个女人强,如此我更放心了!” 她也误会了,以为赵佶是早都安排好的,为了朝局的稳定,等了几个月才动章惇。 殊不知这些人都想多了,赵佶如果听到他们内心的想法,一定是满脑袋问号: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纯粹就是一时手痒! …… 两日后的早朝,台谏官开始发力,弹劾如雪片一般飞至,都是弹劾章惇与蔡京的。 章惇因为得了孙子的信儿,心中早有准备,直接提出了致仕。 蔡京被贬官后,本来借修史的名义赖着不走,没想到有这么大一颗雷等着他。 心中将四子和五子早都骂了无数遍。 这不是坑爹嘛! 他的级别不够,还不能做到章惇那样轻松,只能低头请罪。 本以为只是个管教不严的罪名,没想到御史参他的罪名还不少,其中有些已经涉及到党争了。 赵佶这两天又听了傅斯年的建议,对章惇不做过多的追究,只要老头不再烦自己就行! 轻飘飘地拿了章惇的特进官位,国公的爵位也降了等,出授越州知州。 至于蔡京就惨了,许多罪名看得赵佶很生气,而且他都定性的罪员,居然在汴梁赖了这么久不走,让他十分生气,直接将蔡京贬到雷州去了。 第62章 拯救大文豪 贬到雷州,应该是大宋仅次于杀头的严重刑罚了,与海南岛隔海相望,苏轼就在那遭过罪。 章惇走得算是留了体面,正常像他这种贬官的力度,可能隔几年还有起复的机会。 但傅斯年是了解赵佶的,包括章惇自己心里也有数,再想当回宰相,那几乎是没有可能了。 赵佶还记得傅斯年以前的提醒,散朝后询问: “章惇是个干事的人。但我跟他实在是不对付,实在是不爱看那张脸。” “我就不信,没了张屠户、就吃带毛猪?我大宋人文荟萃,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当官的人可有的是!” “帮我想想,还有谁可以担任宰相?我记得你提醒过我,不能让宰相一家独大,得有人制约。” 傅斯年闻言,搜肠刮肚地想人选。 有才学的人不少,清廉守身的官员也有,但能干实事的可实在不多。 因为历史上对宋徽宗时期的记载,大多集中在后期,着墨比较多的都是北宋如何灭亡。 至于他即位初期有什么能干的大臣,这确实不好找资料。 南北宋交替的时候,倒是有位大大的能人,他叫李纲。 可这哥们儿比宋徽宗还小一岁,现在应该还在老家读书呢。 既然没有出挑的人选,那就只能退一步,大家群策群力,谁也别独霸朝堂,一起努力吧! 想清楚了之后,一个人选浮现在傅斯年眼前,与本次朝堂上的风波还有关系——苏辙。 前些天就是他的家眷被恶少袭扰,这才让傅斯年想起这个人选。 提出后,赵佶不禁问:“你怎么想到小苏学士了?当初他是司马光的支持者,要是把他扶上来,不得跟曾布起龌龊吗?” 傅斯年解释道:“正因为他们俩理念不同,官家你才能安心啊!要不然正副宰相同心,可就都把劲儿使在你身上了……” “大方向上,官家还要继续贯彻不分派系的原则,小苏学士为人宽厚、与世无争,必然不会生事。” “至于曾布那里,我会去找他谈谈,必定不让他排挤小苏学士!如此,朝堂上见官家不追究新旧两派的立场,必然安心国事,官家无忧矣!” 赵佶听了频频点头:“嗨呀,有你我可真省心!大事让曾布去干,百官安于本职,我可不就轻松了?” 拍拍傅斯年,忽然道:“既然小苏学士能用,那么苏大学士也要照顾到。毕竟是当世文坛的领袖,要让天下人看看,我这个皇帝也是有容人之量的!” 他一提苏轼,傅斯年心里咯噔一下。 无他,正常的历史上,宋徽宗也是赦免了苏轼过去的罪过。 但东坡先生估计是饱受颠沛之苦,个人又好酒好肉不太会保养,于内迁的途中就病逝了。 宋史中并未记载苏轼具体的死因,但傅斯年好奇之下查了资料才知道,苏轼并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而是死于误诊。 苏轼得了赦免回到常州后,曾与挚友米芾一道乘船游览名胜古迹。 其时夏日炎炎,酷暑难当,船里更是闷热不堪。 苏轼解衣露坐、贪风纳凉,还大量饮用冰水。 这毛病估计是跟另一位好友学的,傅斯年还记得小时候课文里有篇《核舟记》,那微雕上刻的和尚就光着膀子。 这老哥叫佛印,不但私下里这样,闹市之中同样如此。 一次光着膀子在闹市中,有人觉得不雅,问他这是做什么,结果和尚装逼说:我晒书! 意思是满腹经纶,露出来晒晒太阳! 苏轼真是好的不学,结果这次玩大了,估计是得了急性肠炎。 到了半夜,忽然急泻不止。 都说好汉禁不住三泡稀,更何况苏轼都六十五了。 到第二天,全身软弱乏力,几乎起不来床了。 可自以为精通医术的苏东坡,病情加剧后仍不看大夫,自己按图索骥,照方抓药,错误的选用了人参、茯苓、黄芪等温补补药。 虽是对症下药之举,但除“麦门冬”系清凉药外,“人参”“茯苓”却是温药。 结果“药不对病,以致伤生”,很快就不治身亡。 苏大文豪为官时,曾控制过辖区一次严重的疫病,当时以精通医理而传为美谈。 但他到底不是专业的医生,最终唯一的一次误诊,却是把自己给治死了…… 他毕竟是历史长河中,文坛一颗耀眼的明星,傅斯年决定救救他。 跟赵佶请示道:“官家,大苏学士身体不佳,恐怕经不起多次迁徙。能不能派一队人去接他,慢慢地往回走?” 赵佶很意外,问:“你是大苏学士的拥趸?” 傅斯年腼腆一笑:“我自己学问少,就崇拜那些有学问的人!在我心里,大苏学士与官家都是我大宋顶有学问的,自然是仰慕的!” 这话将赵佶抬得老高,他听了十分受用,欢喜地拍着傅斯年的肩膀: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据我观察,你其实还是蛮有见识的,偶尔作出的词句,还真挺有嚼头!” “等以后你练好了字,去参加科举也不是没希望,都是自己人,到时候我给你想想办法!” 心情大好之下,同意了傅斯年的请求,具体安排什么人,就由傅斯年自己去选。 次日,傅斯年趁着休沐时拜访曾布,跟他分说官家启用苏辙的用意。 曾布这几天心情非常好,眼看就要被扶正,那是摩拳擦掌,憋着劲儿准备大干一场。 傅斯年的到访受到高规格接待,听他说明来意,曾布有些意外。 皇帝任命一个副相那是应有之意,但意外的是苏辙这个人选。 傅斯年解释道:“曾相公,实话说,提议小苏学士做执宰的是我!” 曾布震惊,彻底认识到这个五品的侍卫,对皇帝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不解地问:“为何是他?” 傅斯年笑道:“小苏学士与世无争,跟曾相公又属不同派系。他做副相,既不影响你的执政方略,又能避免官家的猜忌,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曾布略微思索,记起了当初苏辙在朝堂备受挤兑,多次请求外放的旧事。 确实是个软柿子啊! 于是点头赞许:“嗯,是个好人选!” 第63章 示恩和画饼 傅斯年一看曾布的表情,赶紧说: “我这可要先恭喜曾相公了!不过我还要提醒你,千万别想着做独相,尽量跟小苏学士好好相处。” “官家那里也是有考量的,如果曾相公再将小苏学士挤走,恐怕会引起官家的不快。” 苏辙说到底,还不能称之为政治动物,而是个彻底的文化人,对勾心斗角这些事很不擅长。 曾布点点头:“我明白,你其实就是推上去一位泥塑的菩萨、木雕的道君,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掩护。” 达成协议,傅斯年离开时,曾布亲自送到门口,心里已经将他视为重要的政治伙伴。 封建王朝比较忌讳内、外臣走得太近,而傅斯年却刚好不在此列。 说他是外臣,皇帝对他信任无比,整日带他在身边。 但说他是内臣,他又不是太监,只是一位武官,御史们弹劾也没法用他的身份做文章。 交好傅斯年,既能得到认识内臣的方便实惠,又不会落得沾了一身骚,何乐不为? …… 另一边,赵佶在与向太后沟通后,也得到了她对人事任命的首肯。 向太后听说让苏辙担任副相,心里是非常满意的。 她自己本身就倾向于守旧派,而苏辙当年是跟司马光混的,向太后当然觉得他顺眼。 满意地对赵佶夸赞道:“官家即位以来,治国的方略也好、用人的手段也罢,深得明君的真谛,老身真是庆幸没选错人!” “特别是你还有耐心,懂得‘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这办事的手法呀,我看比你皇兄还老练,竟有些像神宗陛下……” 说罢眼神飘向远方,看来是想念故去的丈夫了。 赵佶是真拿向太后当母亲的,好言安慰,陪着她说了许多话。 …… 次日早朝,大臣们不时瞄一眼曾布,都知道他必定会被扶正了。 果然,不久就由内侍宣读旨意,着曾布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 这个结果是大家都预料到的,毕竟曾布的资历、名声全都够格。 但下一条任命却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官家居然令外放多年的苏辙,担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谁也没想到,副相的职位居然花落小苏学士! 有几个人本来觉得自己有希望,却没想到赵佶发了一记神经刀,找了这么个吉祥物来。 稍稍思量,大多数人都明白了提拔苏辙的用意。 而赵佶也适时解释道:“我赵家自得天下后,别的事不敢夸口,在对待士大夫的地位上,却敢说一句——无出其右!” “诸位都是从万千读书种子中选出的佼佼者,不论是王介甫的新政,还是司马君实的元祐改制,都不是出于私心。” “即便前日章惇获罪,诸位也都看到朕是如何对他的,去职而不加罪。所以众人尽可放心,本朝绝不会因为立场问题,而大兴排挤。” “由苏辙出任副相,我想大家都明白朕的意思,不论过去支持哪一派,到了本朝都重新来过!” 一番解释,让朝堂上的众人都很有安全感,觉得赵佶这位皇帝,确实胸怀宽广。 很快,第三道旨意更加坐实了这个想法: 重新核定当初因元祐改制而获罪的人员! 头一个便提出,恢复苏轼的一应待遇,调回汴梁听任。 而且还着重说了,考虑到大苏学士年事已高,由朝廷派人将他接回。 这一系列旨意,让满朝文武心里暖暖的,深深认同了赵佶的话:在大宋做官其实挺幸福的! 工资高不说,人身安全得到了空前保障。 他们还不知道后世有个明朝,要是知道那时候官员的待遇与下场,宋朝的官员更要感叹生逢其时。文学一二 趁热打铁,赵佶又宣布,明年的年号又改了,不叫“建中靖国”了,而改为“崇宁”。 这个年号一出,众人心中再次打鼓:这怎么还要变法? 崇宁这个年号,很明显跟“熙宁”有关,正是王安石开始变法的年份。 一时间议论纷纷,赵佶赶紧伸手示意: “诸臣不必诧异,并非是朕要变法。之所以去了建中靖国的年号,只是不想天下人觉得咱大宋朝堂不和睦,我们实际是其乐融融嘛!” “熙宁年间的事,如今也说不清到底哪方是对的。但不可否认,新法中的一些内容,确实令大宋国力与日俱增,库府里的存银可以作证!” “有人曾对朕说,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捉到耗子的就是好猫!朕不禁是什么法,只要对大宋有益,对百姓有益,诸位尽管施为!” 底下的众臣听了这番话,瞬间涌起了豪情万丈,一个个昂首挺胸,颇有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位官家别看年轻,可是颇有明君之姿啊! 在本朝,自己没准能大展宏图,实现个人抱负看来是有希望的! 今天的朝会非常成功,既将旧事翻篇,又给满朝文武画了饼,赵佶虽然玩心重,但其实还是很有天赋的。 历史上对赵佶的评价其实多有偏颇,都认为他彻底就是个败家子加糊涂虫。 可研究过历史后却能发现,赵佶对朝堂的掌控力,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大臣们再腹诽,关键时刻也都认他! 同样是当太上皇,同样是被敌人撵出了京城,看看唐玄宗就知道了。 前期的唐明皇也是有道明君,可安史之乱时,一离开长安就被架空了,太子还在军营里擅自继位,他那太上皇都是被迫当的! 而赵佶则不同,让位给宋钦宗之后,跑到南方后,立即有一群人追着他过去,第二朝廷说起就起。 而且还不是虚的,真是要钱有钱,要兵有兵! …… 大臣们红光满面地离开,但只有赵佶自己清楚,今日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以后轻松做铺垫。 找来傅斯年说道:“年哥儿,既然你惦记着大苏学士,索性就由你去将他接回来吧!当然,顺便也帮我办点小事。” “我自幼喜好奇花异石,你沿途替我监察各地的矿产,顺路弄些稀罕的玩意儿带回来!” 傅斯年脑子里立即浮现出几个字——花石纲! 第64章 雨过天晴云破处 傅斯年听了这事就牙疼——赵同学,你怎么又走上了老路? 不行!一旦花石纲的事打下底,将来又会民怨四起,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脑中急速旋转,忽然有了主意:既然你一定要爱好这些东西,不如让我加以引导,至少别爱好那些烧钱的玩意! 此时他脑中浮现出一首歌,正是周董的《青花瓷》。 正好赵佶也爱好这玩意,烧瓷器它不赔钱呀! 宋代海贸发达,瓷器就是在北宋发展到了巅峰,五大名窑全是宋代的! 而因为在西方世界备受追捧,精美昂贵的瓷器,也成了古老国度的代称。 “既然都是玩,你还是玩点高端还能赚钱的吧!” 想到这,傅斯年决定临行前找个机会引导一下宋徽宗。 至于方式,恐怕要提前用到李师师了! 自从给李师师赎身,傅斯年将她安置在一处院落,遍请名师悉心培养。 快一年的时间过去,她的文学、艺术功底与日俱增,而且即将年满十六,已经是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要想引起赵佶的注意,人物是一方面,时机也很重要。 在准备启程期间,傅斯年很快就等到了机会。 某天大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太阳在云层中羞羞答答。 赵佶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傅斯年适时提议出宫走走,他欣然同意。 在刻意的引导下,赵佶闲逛到一条小巷,忽闻墙内有丝竹之声传出: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歌喉婉转飘逸,字里行间透露一抹浓浓的相思,将少女怀春的情绪,描绘得生动而又直接。 赵佶听了心中一颤,勾起了无限遐想,喃喃地道:“好一幅少女怀春的生动画卷,这间主人必是个妙人!” 傅斯年为此是做了功课的,凑趣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嗯?!有味道!年哥儿,你最近又有长进啊!”赵佶意外地看着小伙伴,随即又看看院墙,眉头却微微一皱。 他此刻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很想进去拜访一下主人,可找了半天没看到门! 那必然是找不到,这小院就是傅斯年置办的,特意领赵佶到没有门的这一侧,就是让他看得见、摸不着! 此时管乐之声渐息,赵佶一着急,拉过傅斯年道:“年哥儿,快搭把手,把我周上墙去!” 傅斯年心中得意,暗想:“哈哈!我就料定了你必然耐不住勾搭!” 他力大无比,轻松将赵佶推上墙头,自己也一蹬墙面,攀上了墙头。 小院里,古琴、竹笛声已停,赵佶打眼看去,只见一女子坐在案前,好像正在研磨。 她一身素衣,气质清丽淡雅,尤其一双眉眼,如春桃、若红杏,还带着丝丝的幽怨,登时将赵佶看得入了迷。 傅斯年一直观察着赵佶的表情,见此情形,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再看一会儿,赵佶发现那女子不是在研磨,而是在调配颜料。 一个小丫鬟脆生生地道:“娘子,你订制的瓷坯送来了!” 调颜料的女子应道:“拿来吧,我先着些色,不然等烧制出来以后,就没了味道。” 那丫鬟又道:“娘子啊,我真是想不通,一胎瓷器为何要费这许多事!买了现成的白瓷直接上色不就好了,为何非要用青瓷?你看这小心翼翼的架势,我都不敢用力拿它!” 女子答道:“你不懂!定州白瓷有芒,不堪用。需得是汝州的青瓷才好!” “青瓷烧制得讲究,要等江南雨季,温暖中带着湿润,烧制出来的瓷器,色釉会慢慢晕开炸裂,变成一片片的青花,故汝窑的上品又称青花瓷!” “可巧京郊就有一家作坊可以烧制,我这才订了瓷坯,想自己着色。” 赵佶一边看着美人,一边想象着与她一同把玩瓷器的景象,魂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嘴里喃喃地念叨:“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一语双关,即是说瓷器,也表达了对李师师的爱慕,这般颜色正是说得眼前的美女。 色授魂与之间,赵佶一个不注意松了劲儿,失手跌落墙头。 “官人小心!”傅斯年一直注意着赵佶的神色,没想到这哥们儿感情这么充沛,看一眼就联想到那么远。 在他掉落的瞬间,一把抄在他肋下。 惊魂稍定的赵佶只听院里的丫鬟大声道:“什么人?!哪来的登徒浪子,私窥内院,不怕我们报官吗?” 赵佶慌忙招呼傅斯年:“年哥儿快走,莫要被人家抓到!” 他倒不是怕丫鬟所说的报官,而是怕这种情况下见面,会给院内的女子留下不好印象。 傅斯年跟着赵佶后面一路小跑,心里却不停地偷笑: “哥们儿,你这点小心思被我拿捏得死死的!后世都总结了,偷得着不如偷不着,这么让你惦记着,比直接推到你面前还好使!” 果然,接下来两天,赵佶如丢了魂一般,吃不香、睡不好。 顶着个黑眼圈找到傅斯年道:“年哥儿,奇石异草不找了!你辛苦一趟,绕道汝州,吩咐将那里的窑场收为宫中供奉!记得吩咐他们,其他的釉色都不要弄,就只烧制青花瓷!” 傅斯年憋着笑答应下来,打点行装就准备出发了。 他点了两个内侍,又从太医局的大方脉科选了位郎中。 因为赵佶时常微服出宫,他嘱咐道:“官家,若再出宫游览,需得小心。我不在身边护卫,却有些不放心,给你推荐个人吧?” 赵佶询问是何人,傅斯年道:“这人是我同门的师兄,家中世代效力于禁军,本人也刚刚顶了父亲的班,身世却是清白。” “人也谨慎,尤其枪棒功夫更是一绝。我这一去少则三五月,多则七八月,有他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赵佶点头:“嗯,年哥儿有心了!人直接领来吧,就先在我身边值守,官职你就看着在殿前司安排,反正侍卫的事都是你说了算!” 傅斯年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与他感情日渐深厚的林冲。 他本人仪表不俗,相信赵佶这只颜狗,见了之后必定会欣赏。 第65章 宰相送行 赵佶点头答应着,心思却不在眼前,一脸的怅然若失。 原因无他:派人去探访那家小院的主人,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傅斯年自然知道因为什么。 在带赵佶去的当日,他早已安排好李师师搬家,就是让赵佶惦记着,又得不到! (赵佶: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忍着笑,傅斯年劝解道:“官家,有些事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下文。你想找个人自然容易,可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招那女子入宫为妃吗?” 赵佶听了一个劲儿摇头:“那样就无趣得紧了!实话说,从小到大,我的妃子都是太后给选的,从没自己做过主。” “皇帝也是人,我才十九,也想写一篇《凤求凰》,找到自己的卓文君呢!” 傅斯年满头黑线,貌似司马相如是个渣男啊! 最后对卓文君不怎么好…… 安抚了赵佶,傅斯年正式启程,带着一队二十多人的队伍出发了。 临行前,已经到任的苏辙特来相送。 这位新任的副相已经跟搭档曾布谈过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起复居然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进言。 而且貌似这位官家的近臣,对自己兄弟俩有莫名的好感,居然要亲自将哥哥接回来。 苏辙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梦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这一辈子,不是在搭救兄长,就是在搭救兄长的路上。 为了那位大嘴巴的哥哥,苏辙不得不从校书郎、一路干到了副宰相——早十多年前,苏辙就当过尚书右丞。 这兄弟俩的政治立场,其实是站在旧党那边的。 但虽然被称为旧党,也并非带有贬意。 王安石变法的立意是好的,其中也的确有值得称道之处,但还是过于心急了。 有些做法太过激进,并不适应当时的国情,那些旧党的官员,并不是接受不了改变,而是有些地方已经验证了新法的错漏之处。 可是很遗憾,大家明明能坐下来一起商量,却演变成了一次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本就不擅于争斗的苏辙,上次进入朝堂中枢后,可是被人挤兑的够呛,至今心有余悸。 其实苏辙都不太想就任,真不是他矫情,怕了呀! 可跟曾布谈完以后,他反倒放下了心,也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就是来当吉祥物的! 而且曾布表示,新君是很有胸襟的,在本朝做事,可以不必跟过去那样小心翼翼。 其实就是明告诉苏辙:皇帝好说话,我也不想挤兑你,只要你别跟我唱反调…… 这种状态是苏辙求之不得的,再没有比这种情形更适合他的了! 而且听曾布话里话外的意思,引导这一切的,都是那个不到二十岁的皇帝近臣,对他们兄弟俩,可以说是照顾有加。 平白受人这么大恩惠,苏辙哪能不懂事? 所以刚到东京,听说傅斯年要外出公干,特地来送送表达一下谢意。 苏辙还贴心地准备了不少东西,给傅斯年一行人路上吃用。 他毕竟也是进过中枢的人,虽然也被贬官,但好歹比他兄长过得好,出手也是不小气,还跟友人借了钱! 反正恢复了从一品的官职,钱将不再是问题。 大宋官员的工资到底有多高?说出来羡慕死明、清的同行。 从最末流的九品小官算起,月俸十五贯起步,直到一品大员,月俸可以达到三百贯。 注意,这只是俸,还有禄! 朝廷还要给官员发补贴,衣食住行无所不包,这部分算起来,是月俸的两倍! 而且还有更大的一笔收入,叫“公用钱”。 顾名思义,这就是朝廷给的招待费! 节度使那个级别的,每年大概能拿到两万贯左右。 杂七杂八加起来,像苏辙这个级别,一年能拿四万贯左右! 古今货币的汇率也没法换算,就用最简单的方式对比:生活物资。 宋代米价,正常时候也就一贯每石,一石大概相当于60公斤。 现代大米每公斤五元左右,粗略估计,苏辙的年薪一千两百万往上! 明清两代的官员,连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在宋代,只要不是个人品质极其败坏,一般它也不用贪污呀! 这才是真正的高薪养廉! …… 面对眼前笑呵呵的年轻人,苏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略带复杂地朝傅斯年拱手,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维护自己兄弟俩。 傅斯年看出了苏辙的不自然,主动找话题:“苏相公,下官先恭喜你重新起复!令兄那里请放心,我一定将苏学士平安地接回来!” 有了傅斯年垫场,苏辙开口感谢:“都虞侯的心意,实在令我汗颜。平白受你许多恩惠,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 “敢问此前你可是与家兄相识?” 苏辙自己不认识你傅斯年,当然就只能往兄长那边联想了。衛鯹尛说 傅斯年摇头笑道:“神往已久,却无缘相识。此去正好能瞻仰当世文豪的风采!” 不认识?苏辙实在想不明白了,只能问出口: “哎呀,那可真是多蒙虞侯的回护了!我与曾相公已经交谈过,得知此次我们兄弟之所以被赦免,全都是虞侯向官家进言!” “此恩情于我兄弟如同再造,我已经几年没见到兄长了……” 说罢略带伤感,傅斯年也陪着唏嘘不已。 如果不出意外,两人本来再也见不到面,苏轼去世后,这件事让苏辙抱憾终身。 傅斯年安慰了他许久,只说对他们兄弟一直仰慕,这才适时谏言。 还特地嘱咐苏辙如何自处,安慰他说如今的朝堂,比过去好混,让他不用担心。 真有什么事,也可以跟自己通气,他自会在官家面前说话。 搞得苏辙感激异常,直把傅斯年一行人送出城外三里。 同时,来送行感谢的,还有林冲的父亲林教头。 林冲已经进宫到赵佶跟前上值,林教头怎么也想不到,刚认识一个月的朋友,居然把儿子直接送到了皇帝面前! 他阅历丰富,自然比林冲看得明白,这可比上阵杀敌更有前途! 对傅斯年自然千恩万谢,在得知与他一同相送的人,居然是当朝的宰相,又是大大有名的小苏学士,对傅斯年又高看一眼,觉得儿子真是结交到了贵人。 第66章 汝州官窑 在古代,出行最便利的方式是走水路。 苏轼目前寄居在常州,就是现代那个常州。 京杭大运河直接通那里,正常傅斯年一行人直接坐船走就好。 但接苏轼是附带的工作,去汝州给宋徽宗办事才是主题。 好在汝州比较近大概三百多里,傅斯年决定将队伍分为两路。 内侍与太医先不出发,就在汴梁等他回来,傅斯年自己则带少数侍卫,先去汝州公干。 如果沿途在驿站换马疾驰,这个距离正常一天就能跑到。 但傅斯年刚学会骑马不久,还没法长途奔驰,只能骑着慢慢走。 即便如此,五天时间也足够往返。 这次出巡,傅斯年负有监察沿途矿产的职责,因此是带了正式差遣的,乃是御遣的制使,就是宋代的钦差。 钦差这个词,元代以后才出现,最早记载这个称呼的人,一般人都耳熟能详,竟是元曲大家关汉卿! 所以看过水浒的人,总听别人称呼杨志为杨制使,说的就是他曾奉命押运花石纲。 但同样是制使,权责可是有大有小。 就比如相公这个称呼,在宋代基本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被称一声相公,那是一种尊称。 同样是制使,傅斯年是皇帝亲自任命的,还负有监察的职责,到了地方上,那是见官大一级的。 沿途他尽量不骚扰地方,只在驿站歇脚,也不跟地方官打招呼,没事麻烦别人做什么? 说了也无非是喝酒送礼那一套,他傅斯年还缺那点散碎银子? 一路晓行夜宿,很快几人就到达了汝州。 到了地头,对知州还是要打个招呼的,一些工作也需要他配合。 说起汝州知州这个头衔巧得很,苏轼在一路贬官的道路上,也担任过这个职位。 如今的知州姓宋,傅斯年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汝州是下郡,他这个知州前面还带了“权知”二字,也就是代理的意思。 所以宋知州的官职五品下,名义上与傅斯年同级。 虽然宋朝是文官比武官高半级,但汝州距东京不远,这位宋知州许是消息灵通,居然听说过傅斯年的名号。 对他高规格接待,那是笑脸相迎,一点没摆文官的架子。 接风宴上,宋知州客客气气地敬酒道: “傅制使,此次您身负上命而来,有用得到我之处,请尽管开口!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制使远道而来,无以为敬,先干了这杯,请!” 傅斯年拱手谢过,陪着宋知州一饮而尽。 接着客气道:“知州相公有心!我此次前来,是替官家督办产业,确实需要相公配合。” “听闻本地盛产瓷器,汝窑中有一种上品,名为‘青花瓷’。官家见了甚是喜爱,遣我来此设置官窑,还请相公说明情况,我也好择优入手。” 宋知州一听,心里顿时叫苦:这可不是动了他的根苗? 汝州地薄人稀,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产出,就瓷器还比较有名。 本地的财政收入,有很大一部分是依赖商税,而商税的大头就在这瓷器上。 心里有事,嘴上难免就露了底,语气登时弱了不少,勉强道: “好说,好说……下官必定尽力为官家分忧。” 傅斯年一听这口气,知道其中必定有难处,恐怕他敷衍了事,连忙问: “相公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我自小在西陲边境生长,也是个苦命的,深知民间疾苦。若有何难言之隐,请尽管道来,咱们一起想办法!”んttps:// 宋知州一听傅斯年这么说,咬咬牙将实情和盘托出。 末了,他一脸恳求地道:“傅制使,可否选其中一家技艺高超的作坊专供,而将大部分作坊留在我治下?” “实话说,要是没了这一块儿的税收,年底的考核我怕是难以完成!”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何况是阻断人家的仕途。 这下可与傅斯年的想法背道而驰,本来他想将所有作坊都收归国有的。 看这情况,汝州有自己的难处,贸然行事,可能会引得这位知州难做。 想了一下,傅斯年问:“敢问相公,去岁汝州的税收几何?” 宋知州答道:“汝州是小地方,比不得那些大郡,去年岁入一万八千贯!” 啊?不到两万贯? 傅斯年惊呆了,地方官府的收入这么低吗? 这都不够给个二品官员发工资的呀! 不说别人,他自己的年收入,五倍于此! 又问瓷器这一块的税收占多少,宋知州说大约是一万贯。 钱倒是不多,傅斯年完全可以自己补上这个缺口。 可事情没有这么办的呀! 想了想,傅斯年提议道:“既然税收不高,宋知州可有一搏的勇气?” 之后,傅斯年将想法告知,许诺道:“我拟大力发展本地的瓷器,将所有作坊整合,甚至还要扩建!” “青花瓷作为瓷器中的上品,我很看好它的前景。回去后,要游说官家将青花瓷远销海外,为我大宋创收!” “一件瓷器目前的价格几贯到十几贯不等,若是卖到外邦,那必定是翻着番的涨价。” “本地有特殊的情况,我会建议留出一定比例的盈利给汝州,就看宋知州敢不敢赌这一局了!” “多了不说,一年卖它个一万件,你丢的那点税收就补回来了!况且,不瞒你说,我准备将产量增加到十万件的数量!” 傅斯年给宋知州画了好大个饼,听得他云里雾里,心说你可真能吹! 你到底懂不懂啊? 知道一件瓷器要烧制多久? 这还不算准备工作,以及等待特殊气候的时间。 一个作坊,每年烧纸上千件瓷器就已经不得了,我治下全域加起来,目前一年才能烧纸五千件! 委婉地将实际情况告知傅斯年,其实就是想告诉他不可能完成。 傅斯年听了,觉得并非没有办法,鼓动道:“知州相公,账不是这么算的!既然收归官办,那上面也必定要拨款,产业规模的事不用你操心。” “反正你不就是担心这一万贯的税收窟窿吗?我话放在这,到时候真不够了,我个人掏钱补给你!” 第67章 牛吹大了 宋知州闻言有些吃惊,随即还是不信: 你有钱我倒是听说了,可自己掏钱补这话,你糊弄三岁小孩儿呢? 真要是有了亏空,到时候你翻脸不认账,我跟谁要去? 见他还有犹豫,傅斯年摇头笑道:“我知道相公可能不信,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 “嘶……”宋知州没词了。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推脱可就没借口了。 那是御遣的制使,又不能真让他打欠条,宋知州一咬牙: “既然制使如此笃定,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若是此事能成,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事,还立什么字据?” “真要有什么闪失,宋某人为官一任,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傅斯年拱手称赞;“知州相公厚谊!既如此,明日就请带我去本地最大的作坊看看吧!” 下半场酒,宋知州喝得魂不守舍,时不时就走神。 别看话说得漂亮,可心里那是真没谱啊…… 傅斯年见状,早早告辞回去休息。 次日一早,一行人来到作坊,傅斯年一问烧窑的工匠却傻眼了——什么青花瓷,人家就没做过! 卧槽,坏菜了…… 傅斯年悄悄躲到无人处,查了资料才知道,当初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实在是太草率了! 宋代的瓷器确实技艺顶尖,可单论青花瓷的品质,却因为发展的年头太短,根本没有形成先进的工艺! 宋青花它根本不成熟,要到元朝才得到发展,明代才技艺大成! 傅斯年十分懊恼,这不成了外行瞎指挥的基本操作了吗? 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 拍大腿,中间发现草率了; 拍屁股,灰溜溜走人…… 等回来面对满脸疑惑的宋知州,傅斯年强装镇定地道: “好,果然是好手艺!这就是本地最好的作坊了吧?其他家也得一一去看,等我心里有数后,先拟个条陈出来。” 实际上他也没心思再去看别家了,这只是他想出来的缓兵之计,回去得赶紧查资料、找工艺呀! 看来短时间是走不开了,苏大学士你先在常州多玩一阵子吧…… 一连几天,傅斯年废寝忘食地查找资料,终于搜集了一些成熟工艺。 但现代工艺也未必就好过古代,还得跟工匠们商讨钻研。 傅斯年索性脱了官服,整日泡在作坊里,几乎与工匠们同吃同住。 还蒙在鼓里的宋知州见状,心里顿时有了底,内心直呼: 看来这傅斯年不是空口白话,真是个干事儿的人啊! 又过几天,因为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傅斯年甚至还自掏腰包,真把宋知州看傻了。 我去?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是真往里扔钱呀! 几经商讨,傅斯年将后世查来的资料,结合瓷匠提的建议,终于形成了一套可行的方案。 至于行不行,那还得开炉烧上一窑看看。 具体方法是: 用满釉裹足芝麻钉,将胎坯支起来烧。 第一遍先素烧成型,而后施釉再烧。 胎釉上的细纹是因为温度的关系,需要等合适的天气。 而天青色就难办了,不为别的——贵! 知道釉料得用什么?玛瑙石! 根据记载,这天青的釉色要想纯正,必须用玛瑙石研碎成末,加到釉料当中。 之后烧制出的瓷器,会呈现出似玉非玉的美感。 …… 傅斯年觉得自己还是小家子气了: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啊! 从前看星爷的电影,苏灿把那么大个的珍珠拍碎了冲水喝,傅斯年以为只是为了效果。 搞了半天,顶级富豪真这么干呀! 如今自己的行为,跟苏灿也没什么两样了…… 等着!咱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这是在古代,能享受的物质有限,以后找个机会去现代出任务,非要狠狠的补偿自己一回! 豆浆一次买两碗,一碗漱口一碗喝; 喝酸奶以后再也不舔盖子了…… 啊呸!傅斯年你个没出息的,往大了想! 买直升机、雇保镖! 两架飞机摞一块,一架挂在另一架上。 保镖雇两队,一队背着另一队。 开公司、买航母! 两家公司一起上市,一家挤垮另一家; 航母整两艘,一艘把另一艘打沉它! 哎,卖孩子买猴儿,就是玩儿! …… 傅斯年正恶狠狠地想着,忽然旁边有人捅了捅他,是工匠的领头。 他看傅斯年在那咬牙切齿地,以为他是心疼用料了,小心翼翼地问:“大人,砸吗?” 回过神来的傅斯年,见工匠指着刚运来的玛瑙石,又被拉回到现实中——肉疼啊! 两百多斤的玛瑙原石,这就要碾成粉了…… 深吸一口气,傅斯年沉痛地道:“砸!砸细致些,半点也不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说完自己躲到一边去了——不敢看,怕哭出来! 工匠把请来的石匠全都叫过来,分工明确: 有拿大锤和铁钎碎石的,有拿小锤分块送去磨坊的…… 那一锤锤好似敲在傅斯年的心头,脑海里出现了黄老师那魔音灌耳: 八十,八十…… 这一锤子可不只八十啊! …… 十日后,傅斯年已经彻底变成了技术员,整日蹲在窑厂指挥工匠,满脸的烟火气。 已经将各个作坊都整合完毕的宋知州,正好来跟傅斯年知会一声,找了半天居然没认出来他! 直到傅斯年开口叫他,宋知州这才面带疑惑地走到近前,仔细打量,小心地问:“傅制使?” 傅斯年刚和完釉料,边洗手边问:“知州相公,作坊的事都说好了吗?” 宋知州告知了结果,傅斯年满意地道:“好!既然都同意,那就请相公划一块地皮,尽快起新窑吧!” 洗完了手,傅斯年左右看看,一时找不到擦手的东西,干脆甩了甩,在两边的肋下各擦了一把。 他身上那工装早都黑得不成样子,这手算是白洗了…… 宋知州满脸黑线,心道: “果然是贵是贱看皮囊、打扮打扮田舍郎!这才几天呀,风度翩翩的制使,彻底成了烧窑的匠人……” 拱手道:“制使辛苦呀!为了完成皇命,你也是遭罪了!” 傅斯年早都麻木了,谁叫自己当初把牛哔吹出去了呢? 没事,你行的! 多少成功人士,都是为了赌口气,将自己当年吹的牛哔实现,无意间才建立了成功的事业…… 第68章 青花现世 这些天,傅斯年拿出了阿q精神,变着法的安慰自己: 都是为了工作,天下百姓还等着我好好引导皇帝呢! 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釉料终于调制成功,又等了几天,雨季来了。 外面是濛濛细雨,炉子里是温吞慢火。 内外两种物性相反,竟达成某种和谐。 不知道方大才子是否真的见过烧制青花瓷,那歌词是写得如此贴切。 为了等那一抹天青,耐心真是必不可少啊! …… 三天后,窑炉中的烟火慢慢消散,雨也停了。 待彻底降温,工匠们才开窑取瓷。 傅斯年紧张地等在窑炉口,准备倾听那标志着成功的清脆。 匠头侧耳细听,疑惑地看着傅斯年问:“大人,没听到你说的那种声音啊?” “嘘……等等。”傅斯年耐心看着窑炉里那一排精美的瓷器。 要等到温度、湿度碰撞到那个点呀! 忽然,寂静中传来一丝轻微的碎裂声。 “啪!” 短而清脆,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在工匠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最靠近窑口的那排瓷器率先有了变化。 一时间,那清脆的碰撞声竟渐渐连成片,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宛似风铃在摇曳。 回响中带着一丝空灵,好像把人们心中的纷杂都敲散了。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脆响渐渐停歇,众人这才从沉浸中醒来。 匠头凑近了观察,只见青瓷的表面,已经出现略带规则的纹路。 纵横中带着弧度,方和圆形成了赏心悦目的图案。 匠头兴奋地朝傅斯年喊道:“成了!大人,成了!” 傅斯年同样欢喜,凑近仔细观瞧,即便他本人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也为这柔和中带着雍容、典雅中带着高贵的天青色沉醉。 等在一旁的宋知州也是雅人,上前轻轻抚摸着刚出窑的精品,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压抑着声调喜道: “真乃瓷中上品!如这般满釉烧制,可以避免出现毛口或露胎!这青花瓷一出,汝窑必定成为五大窑中的魁首!” 他却是真懂行,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 回头看看傅斯年,宋知州拱手佩服道:“能达到这种效果,多亏了傅制使设计的器具!” 他指的是傅斯年查阅资料后,设计的一种试烧装置。 窑炉一侧的墙壁上,挖了一排孔洞,上有插槽,呈椭圆形和长方形。 这些插槽都是用耐火的黏土制作,入窑前满放试烧片,用于二次烧成中测试窑温和观察釉色。 那架势就好像一台电脑,上面插了一排u盘。 傅斯年抹了一把脸,略带灰尘的脸上立即出现两道沟壑,加上他笑时露出的一排白牙,为这收获的时刻平添了一点滑稽。 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这青花瓷,还真被自己鼓捣出来了! 满心成就感的傅斯年,捧着一件胎瓶上下打量,忽然觉得器型不均衡。 比量了半天,问工匠:“这瓶子是没打好胚吗?好像立不住啊!” 匠人有些想笑,但对于指导他们做出如此精品的技术员,他保持了应有的尊重,解释道:“大人,这是件半成品。此物名为‘听风瓶’,还应该有个底座的!” “你看这瓶身,薄而修长,口窄肚大,底部又做了角度。架在底座上,风一吹,瓶身就跟着摇摆,偏又不掉落,别有一番风趣!” 好吧,甭管是听风还是听雨,反正是在咱哥儿的指导下做出来的! 宋知州此时对青花瓷能否畅销,已经再没半点怀疑,高兴地对傅斯年道:“傅制使,连日来你辛苦了呀!我早已备好庆功宴,还请你沐浴洗尘,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正好我也邀请了其他作坊主,见到这精美的青花,他们再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了!” “要不跟着我们一起干,他们自己烧制的瓷器早晚都得压在手里!” 傅斯年欣然同意,这大半个月可是把他累惨了! 他本人更是跟个灰猴子似的,哪还有半点朝廷钦差的模样? 宋知州派马车,将傅斯年一路送到汝州治所,最后到了一家酒楼。 一进门,早有引路的伙计,将他送上二楼一个房间,里面水汽升腾,两只大木桶里装满了温水。 伙计退出后,又进来两个侍女,手脚麻利地给傅斯年宽衣,微微埋首道:“大官人,奴家二人伺候你沐浴!” 这么直接? 傅斯年有点心虚: 艾玛!宋知州这是要腐化我呀! 殊不知这在古代是常态,稍有家业的人都这么享受。 傅斯年到底还是不太习惯,面色微红,扭捏道:“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洗吧!” “嘻嘻……”一个侍女轻笑,这么腼腆的公子哥却不常见。 另一个道:“大官人使不得!知州相公若是知道我们没服侍好您,恐要责备的!” 傅斯年不想给她们添麻烦,犹豫半天道:“那……请二位娘子转过身,让我进去……” 话说一半更觉得不妥,心里补了一句: 我说的是进到木桶里…… 两个木桶,一个是给他清洁用的,一个水温稍高,是给他泡澡解乏的。 第一桶水黑得不成样子,傅斯年觉得有点难为情,没用两人,自己快速地搓洗,皂角好像不太好用…… 回头一定弄点日化品出来! 好容易清洗干净,傅斯年又请两个侍女转身,进到第二只木桶。 水面上飘着花瓣,还有浓郁的花香。 这些花瓣数量虽多,味道却绝不可能如此浓郁。 傅斯年不禁感叹:原来精油spa这玩意自古就有啊! 浸在温水中,两个侍女一人按头,一人捏肩,力度手法无不妥帖。 傅斯年舒服得直想呻吟两声。 很快,困意袭来,他就这么在木桶里睡着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傅斯年才悠悠转醒,一试水温,居然还是温的。 应该是在他睡着的时候,不断往里加了热水。 “大官人,更衣吧!知州相公派人来请了!” 傅斯年此刻也习惯了,微笑道:“有劳二位小姐了!” 他恍惚间,说话带了后世的习惯。 却不想一时口误,登时激怒了一位侍女,微怒道:“大官人请自重!我们二人虽是使唤丫鬟,却不做那以色娱人的贱业!” 第69章 公私合营 傅斯年反应过来后,好顿跟人家道歉,只说老家那边有时这么称呼年轻女子,不是蔑称。 哪知一提“老家”二字,那微怒的侍女,双眼立即泛出泪花: “我就是因为老家光景不好,爹娘说今年必定难捱,这才送到这里做侍女……” 想来是感怀家境艰难,越想越伤心,居然啜泣起来。 傅斯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居然引来她这么大反应,越发着急。 另一个侍女也陪着同伴一起伤心,两人躲在屏风后面,不时传来抽泣声。 傅斯年趁机赶紧擦干身体,换上准备的干净衣物,随后敲敲屏风问:“你们俩别哭了,让人听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俩……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我应该多少能帮上点忙。” 许是宣泄了情绪,哭泣的侍女渐渐收了泪眼,告罪道: “大官人有心!我们穷家小户的,无非是日子难捱。所谓救急不救穷,官人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多谢你的好意了!” 傅斯年听这小姑娘言语间,颇有些骨气,顿时有了些许好感,追问道:“我大宋物阜民丰,比之所有朝代都好过。你老家是哪里呀?怎么如此艰难?” 侍女答道:“官人有所不知,我是关中人,家乡离此地不算很远。可别看才隔了几百里的路程,关中今年去雨水稀少。” “去岁冬季寒冷,雪也下得大,加上今年干旱,爹爹搞不好过两个月就得闹蝗灾,庄稼很可能颗粒无收!” “一旦庄稼有什么差池,到了年底必定十分难熬。所以为了一家的生计,我们全家人四处做工,想多攒些钱换粮食,挺过今年。” 傅斯年听了侍女的话,十分好奇,脱口问道: “不都说瑞雪兆丰年吗?怎么你爹爹如此笃定今年要受灾?还断定是蝗灾?” 侍女苦笑:“大官人想是没种过地,不知道这里的关键。冬季下雪对有山的地方是好事,因为来年春天雪化了,雨水就充沛。” “可一旦冬天的雪太大,把地里都盖住了,土地下层反而温暖。如此一来,虫卵也大量孵化,明年就可能形成蝗灾。” “一旦又遇到干旱,气候适合蝗虫大量繁衍,那就是我们农家的灭顶之灾!” 这时门外有小厮通知:“傅制使可休息好了?知州相公让小人来请您赴宴!” “好了!稍等片刻,我就来!” 傅斯年着急走,没法再跟侍女细说,掏出些银钱给了两个侍女: “你们伺候的很好,改日再来找你们,这点钱权当赏钱!” 两人接过后惊讶地发现,傅斯年居然每人给了一锭金! 看重量足有五两,那可是五十贯钱! 二人有些慌,不太敢要,想要拒绝,却又有些舍不得。 傅斯年也不耽搁,直接推门而出,跟宋知州派来的小厮走了。 两个侍女一人捧着一锭金子,相互而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这五十贯钱对小户人家来说,不啻一笔巨款,足够她们家里渡过难关了。 …… 傅斯年进到酒楼的雅间,看见宋知州正站在地当中发言。 桌上还摆着几件青花瓷,应该是宋知州正在跟他们显摆。 一见傅斯年来,他立即介绍道:“诸位,这就是朝廷派来督办此事的傅斯年傅制使!” 在场众人全都起身相迎,傅斯年看了一圈,大概分成了两种。 一类人衣着考究,应该是本地的乡绅,可能也有瓷器商人。 而另一类人脸堂黢黑,毛发也都不太浓密,想来应该是常年在窑上劳作。 宋知州将傅斯年请到上座,简单介绍了本桌的几个人,果然都是当地的望族。 因为烧瓷器是汝州的支柱产业,许多人都懂行,对傅斯年好一顿恭维,都说这青花瓷是生平仅见的精品。 接受了大家的恭贺后,傅斯年也不墨迹,直接开始画饼: “诸位,咱们汝州的瓷器就要迎来春天了!之所以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想让诸位劲儿往一处使!” “单打独斗成不了气候,我拟将所有作坊收入皇家,成为御用供奉!咱们大家群策群力,产量必定大增。” “除了宫中采买,余富的尽可以远销海内外,届时产业规模、诸位个人的收入全都大幅增长,而我也完成了官家的差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哪知他自以为富有激情的演讲,却没得到应有的热烈回应。 众人只是客气地称赞傅斯年几句,没让他尴尬而已,至于说气氛热烈,却差得远了。 傅斯年十分纳闷,疑惑道:“怎么?我看诸位好像兴趣不大呀?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今天没有官与民,只论事情本身,大家不要有顾忌!” 但众人互相看看,还是有点不太敢说。 在傅斯年和宋知州的鼓动下,一个小作坊主壮着胆子,惴惴地道: “既然制使与知州相公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制使大人,我等并非是不愿意,而是不敢呀!” “烧瓷是小人祖传的手艺,家中世代以此为生。虽说做不到豪富,但糊口是没问题的。” “而一旦成为天家的供奉,那么我等只能拿一份薪俸,收入将大大降低,实在不够一家老小的生计呀!” 哦……傅斯年明白了! 这是自己当老板,和给别人打工的区别。 这点他能理解,自己开作坊,干好干坏全凭手艺。 一旦成了皇家的供奉,上头可就有人管了,而且还是没法商量的那种。 而且这管理的人,多半还是内侍,那可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 对于他们的担心,傅斯年可以理解,并且已经想好了对策。 解释道:“诸位放心,事情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说罢,他将后世公私合营的方式拿了出来,并且承诺: 官方的人不参与经营管理,只管质量验收! 而且他还保证,所有瓷器的销路都由他来解决。 听了这个方案,大家议论片刻,都觉得能成,却又对傅斯年实现承诺的能力有些担心。 一个商人小心地问:“傅制使,这方案当真好!我等也不是短视的人,就怕过一阵子皇命说变就变呀!” 第70章 大灾的前兆 不等傅斯年自己说话,宋知州摆手道: “你们有所不知,傅制使可不是一般人物,那是官家的近臣!官家在潜邸之时就与他相识,制使如今圣眷之隆,当朝无两!” “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已经是五品高官。更是以都虞侯之职,权知殿前司。” “只要他在官家面前说上那么几句,你们担心的那点事还叫事儿吗?来,我们共同举杯,感谢傅制使不辞辛劳,造福一方!” 哦! 众人一阵惊叹,都想不到傅斯年看着年轻,在东京却有那么大能量。 傅斯年略微感到脸红,他没当过什么领导,冷不丁听到这么直接的吹捧,有点不适应。 只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借酒遮脸来缓解尴尬。 就在放下酒杯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看到,有个别人悄悄用目光扫视他的腰间,而且还面露惋惜的神色。 傅斯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稍一琢磨才明白他们惋惜什么。 我特么…… 是近臣,不是内臣! 我没割,下面还在! 为了自证身份,傅斯年坐下后,问宋知州:“知州相公,哪位是这家酒楼的掌柜?我有些事想与他商量。” 旁边一桌忽然站起一人,讨好地冲傅斯年说:“制使大人,小人就是!” 傅斯年问道:“刚才服侍我沐浴的两个侍女,是雇佣的还是典身的?” 那掌柜立即说是雇佣。 傅斯年点点头,说:“既是雇佣,那我跟掌柜的打个商量,可否行个方便,将契约文书转让给我?” “我还要去常州公干,出来的急,身边只有禁军侍卫,跟前却少人伺候。这两人聪明伶俐、服侍周到,我想带在身边。” 那掌柜自我不可,说只要她们俩愿意,他这里不是问题,回头就把文书送来。 宋知州听出了门道,立即问:“傅制使可曾婚配?” 一半是替傅斯年解围,一半也是有心询问。 他早打听到,傅斯年无父无母,家中也没有亲眷,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这要是能跟他攀上亲戚,那日后自己必然平步青云,仕途顺畅。 傅斯年摇摇头:“未曾!” 宋知州立即打蛇随棍上,想跟他推荐自家的亲族。 傅斯年笑了,婉拒道:“多谢知州相公美意,但恐怕不成啊!” 随即解释:“王晋卿王都尉……哦,口误!现在已经官居留后了!” “他也曾想赠我个表字,我没答应。只因官家曾说过等我冠礼时,要亲自赠我!” “同样的原因,今日知州大人的美意,我也没法答应,我恐怕是要等官家赐婚!” 宋知州略感失望,心中却将傅斯年的重要性又提了档。 敢情事无巨细,凡是你的事,官家都想管一管啊! 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臣子了! …… 筹光交错中,傅斯年喝得微醺,在众人相送之下,来到酒楼的客房休息。 那掌柜的十分懂事,直接将两个侍女送来伺候,并嘱咐道:“你二人的运气来了!这是东京来的大人物,点名想带你俩在身边,契约文书我都带来了!你们一定好生伺候!” 两个侍女吃惊对望,一个略带担忧地道:“家中尚有高堂需要奉养,这一去几百里,以后想见爹娘可就难了!” 那掌柜又劝:“你傻呀?能攀上这样的人物,那是多大造化?都说宰相的门房七品官,你们跟在制使身边,以后吃穿不愁,还能接济家中!” “你爹娘又不是就你一个女儿,你只要多往家送些银钱,他们自然会把日子过好!” “难不成你出嫁以后,又能侍奉得上他们二老?莫不如趁着好机会,给自己谋个出路!没准得贵人青眼相加,成了侍妾,那家中更是能沾你的光!” 一番话说得两女满面绯红,但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加上之前她们侍奉傅斯年沐浴,发现那位郎君一点也不轻佻,反而彬彬有礼,两人都觉得做他的侍女,应该会得到善待。 推门进去,傅斯年正靠在床榻上假寐。 见有人进来,正是那两个侍女,暗道那掌柜的行事真利索。 对两女道:“你们愿意跟着我就跟,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发还文书并遣散费,你们自回家去也行。” 两女都表示愿意侍奉,一顿饱和顿顿饱,她们还是能想明白的。 …… 两日后,傅斯年在宋知州的依依送别下,离开了汝州。 两个侍女自然是不会骑马,傅斯年安排的马车,自己也坐在车里,却是有事问她们。 他心中始终惦记着她们说的蝗灾,来北宋的任务就是减少人口损失,救灾的事他自然是责无旁贷。 “小兰,跟我说说你老家的事,确定会有蝗灾吗?” 那天哭泣的侍女姓田,女孩没什么好名字,就叫田小兰。 小兰立即道:“千真万确!乡里谁不夸我爹爹一声好把式?他说要闹蝗灾,那必定是准的!” 另一个叫招娣的也说:“不单是她们家,我们那里也有闹灾的苗头!今年到现在,只下过两场雨,还稀稀拉拉的。” 傅斯年边点头边思索着,想着如何能实地考察一下,确定以后得赶紧想办法。 蝗虫这东西,那生命力可是很强的,以古时候的条件也只能听天由命。 哪怕到了现代,依旧没有太多的防治办法。 不过他以前浏览新闻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过一个办法——生物防治法。 说直接吃的那些人,都是没有常识的。 那么点个小虫子,还没什么肉,一个人要想吃饱,得一竹篮。 而且蝗虫是硬壳的,吃多不好消化不说,还容易引起不适。 有些品种的蝗虫,是会分泌微量毒素的,所以闹蝗灾的时候,鸟儿一般也都不吃蝗虫。 但鸡可以吃呀! 傅斯年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当地大量饲养禽类,不但能一定程度上控制蝗灾,等蝗灾过后、粮食减产的时候,还能当做储备的食物,帮助百姓渡过灾年。 这事刻不容缓,必须立即着手准备。 为了验证真伪,傅斯年不辞辛苦,就近考察农田,发现果然跟小兰说的一样——多地都遇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旱。 第71章 皇帝说话也没力度 圆满完成任务的傅斯年,带着数件青花瓷精品回到了汴京。 宋徽宗赵佶对天青色赞叹不绝,直说这就是他心目中的理想色调。 傅斯年没心情再想那些杂事,火急火燎地将关中可能会出现灾情的事告知。 赵佶虽然是个不太靠谱的皇帝,但本人还是比较心软的,一听要受灾,也很重视。 次日早朝,将情况与朝臣说了,却没得到预想中的重视。 都是官样文章,无非是下旨让地方官员重视、号召百姓灭虫卵之类的预防措施。 赵佶看他们如此表现,心里有些疑惑,觉得这么多人都不吱声,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当值的傅斯年心里急得不行,早朝刚一散,就找到了曾布。 小声问:“曾相公,蝗灾这么大的事,为何我看满朝公卿好像不太重视的样子?” 曾布一挑眉:“哦,我说官家怎么忽然提起这事,原来是你说的呀!” “别管谁说的,这事它千真万确呀!大旱之后必有大灾,我都是实地考察过的,虫卵确实很多!” 曾布双手一摊:“天灾岂是人力可挡?自古以来,水灾可以修堤引流,山崩地裂可以暂时躲避。 “可虫灾面前,人力能做的微乎其微呀!你让我怎么动员?拜蝗神还是祈祷天降神火,把蝗虫都烧死?” 傅斯年又劝了好久,曾布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说出了问题的本质: “虞侯,你还年轻,不懂得为官之道。他们为什么不说话?灾情现在还是没影的事,朝廷发布旨意,那动起来的就是一州、一路之地,万一没有发生灾情,那可是要问责的!” “退一步讲,若真如你所说,提前预防没造成损失,那你说到底是预防得力,还是灾情不严重?” 这番话让傅斯年再次意识到,他和这些纯粹的政治动物,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游说曾布未果,傅斯年想再找找苏辙。 说了之后,苏辙倒是挺重视,可能文化人毕竟感情细腻,而且他本人也多次遭到贬官,还是了解民间疾苦的。 但态度是一方面,能力也是一方面,苏辙还没开始运作,就先给傅斯年打了预防针: “我必定全力促成此事,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说话有多少力度,我可不敢保证。” 傅斯年欲言又止,实在也不能对苏辙有太多要求了。 看来还得自己想办法呀! 与苏辙分别后,傅斯年又回到宫中当值,琢磨了好久,想到一个曲线达成目标的办法,又急匆匆去找皇帝商量。 自从有了秘书团,赵佶的工作果然大幅减少,目前生活极其规律。 早晨打卡上班,早朝完毕后,花半个时辰解决重大问题,以及批复昨日翰林们整理的奏章回复意见。 接着用膳,午后小憩。 下午是他的艺术创作时间,大约用两个时辰,中间还可以逛逛花园。 晚饭如果没什么事,他一般都会去陪陪向太后。 自从过了年,向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已经停止临朝,彻底还政于赵佶。 母子俩关系融洽,那真跟亲生的没两样。 就是向太后身体不如往昔,所以赵佶没事就过去探望。 而到了晚上,才是赵佶一天最快乐的时光。 宵夜、听曲、蹦迪、按摩,三天两头就得玩到后半夜。 …… 傅斯年见到赵佶的时候,他正在作画,见傅斯年心事重重,以为他又要说蝗灾的事。 手一挥:“打住!年哥儿,你今天也看见,我特意在早朝的时候说了,可他们不重视呀!” “我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能逼着他们做不情愿的事,即便他们表面赞同,私底下也是敷衍了事。 “能做多少,就看州郡怎么理解了,我已经告诉中书省,发函的时候措辞严厉些,希望他们当个事办吧……” 傅斯年苦笑,心道:你这皇帝怎么也当得跟个吉祥物似的…… 整理心情,傅斯年笑道:“官家,咱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我是想跟官家说说,如何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 整理思路,傅斯年介绍道:“我大宋的疆域,不及唐朝的一半,人口却两倍去那时。” “之所以能用更小的疆域,养活更多的子民,主要是我大宋商业繁荣,外加粮食高产。”んttps:// “占城稻已经逐渐取代小麦,成为了粮食的主要供给来源。但因为人口众多,百姓也仅仅是能吃饱饭。一旦遇到天灾,还是没有余力抵抗!” “我想的是,每次一有什么事,都要官家操碎了心,何不让他们自己多些抵御的能力?” “只要让他们手中有些积蓄,遇到个别不好的年景,他们自己就挺过去了,朝廷只要稍加辅助即可。” 赵佶笑着摇头:“你呀,想什么事总是愿意一厢情愿!历代的君王难道想不到这点?你张嘴一说容易,想要做到,何其艰难?” 傅斯年立即道:“不难!百姓自己也想过上好日子,只不过没找对方法!” “我想了一些主意,可以有效地帮农民增收,届时他们的产出多了,朝廷的赋税也就多了,两边都利好,何乐而不为?” 赵佶放下笔,略带兴趣地道:“好,那你说说看。” “官家请想,为何东京的百姓,普遍要比周边的百姓过得富裕?原因在于,他们不光是看天吃饭!” “农忙时候,他们辛勤劳作,等到中间农闲的时候,他们又会进到城中兼职。” “一年下来,种地保证了一家老小的吃喝,而帮闲赚的钱,又保障了家中的其他用度。” “归根结底,就是他们收入的多样性,提高了他们抵御风险的能力!” “就比如去岁的寒灾,城中的百姓受到的影响并不太大,只因他们多少都有些积蓄。” 赵佶点点头,问道:“你说的我也明白,但许多地方却没法这么办呀!比如偏远地区、或者是远离州郡治所的地方,他们是借不上力的呀!” 傅斯年接道:“所以就得朝廷引导他们呀!官家请想,假如我是个田舍郎,在上等的田间种植粮食,而在山地等次一等的田间,种些果树、豆苗,院里养些鸡、鸭、豕、羊……” 第72章 三农专家 赵佶忍不住插嘴:“可百姓现在就在这么干呀!” 傅斯年摇头:“规模太小了!他们本钱有限,顶多喂养三两只豕,十几只鸡鸭。勉强够一家人消耗,哪还有多余的产出卖掉?” 赵佶失笑:“不是他们不想多养多种,而是卖不掉呀!就算照你说的,家家户户都大规模养殖禽、牲,那多余的又卖给谁呢?” “果子种得多了,都烂在了地头,反而加重了他们的负担!不妥,不妥……” 傅斯年半点不气馁,继续鼓动:“这就是朝廷要解决的问题呀!必须得充当农民的后盾,让他们一不担心滞销,二不担心运输。” “而朝廷要做的就是两条,一是沟通南北,将各地特有的物产调配至稀缺的地区。二是保证运输的效率。” “官家可知,在我们老家有句话——要想富,先修路!人口只会越来越多,而耕地暂时是有限的。” “土地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再种几年恐怕就要亏了地力,到时候想养回来可不容易!” “而果树、豆科等经济作物,不但不太挑地,还能反哺地力。如此一来,大批的荒地将被开垦,我大宋将再无饥馑之忧!” 傅斯年一通激情演讲,说得自己气都快倒不过来了。 赵佶放下笔练练压手:“好好好……你歇会儿,看把你激动的!” “你别当我傻,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这话里话外的,还是觉得关中会有蝗灾!” 傅斯年喘匀了气,呵呵笑着:“还是官家了解我!今日下朝以后,我去跟曾相公陈情,他说了官员们的顾虑。” “我听着也确实有难处,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好歹是万千百姓的活路,官家就可怜可怜他们吧……” 说到后来,他收起笑容,表情变得十分郑重。 眼中传出的恳切,让赵佶也不禁动容,略微思索,答复道:“好吧!既然年哥儿你如此坚持,我怎么会不支持你呢? “就退一万步讲,真有大灾,其实也饿不到你这个富豪头上。你费尽心思,其实也是替我着想,这个情谊我领!” “你的办法其实不错,回头拟个条陈上来,我转给户部吧!哦对了,大苏学士那,你还去接吗?” 傅斯年算计时间,恐怕有些来不及,摇摇头表示不去了。 忽然想到,自己跟如今的副相苏辙保证过,又点点头道:“我先办正事,等落实了以后,再去半途中迎他。” 赵佶被傅斯年打断了兴致,也没心思作画了。 表情略带痛苦地站起身,抱怨道:“哎,奏章没看完,心里有事也沉浸不下来,我还是接着批阅去吧!” 说完愁容满面地招呼内侍,半低着头,活像个开学前还没写完作业的孩子…… 傅斯年见到这一幕,不禁摇头失笑: 兄弟,也是难为你了! 明明就不是那个虫儿,赶驴上磨的,硬是让你担起了这个天下…… 其实到目前为止,赵佶表现的还算可以。 态度上有点问题,但从个人素质上来说,他还真应付得来。 傅斯年跟在他身边,也见识了朝堂如何运作,这才知道后世对他的评价过于片面。 别的不说,历史上他就那么作,还硬挺了二十多年,起码没说被人给咔嚓了,也算是有能耐了。 …… 回到家的傅斯年,顿时觉得院子里有了人气儿。 两个侍女里外忙活着,把小院收拾的井井有条。 房间也足够多,两人分别有自己的房间。 小兰给傅斯年打了洗脸水,建议道:“官人,偌大的院落就我们俩个丫鬟,还是打理不过来呀!以前你是怎么住的呀?” 傅斯年应道:“都是叫禁军的弟兄们来帮忙啊!我一半时间在宫中当值,另一半时间到御拳馆习武,家里经常都不住。” “行了,最近有事忙不过来,等闲了找牙行问问,再找两个合适的人手。” 说完吩咐两个侍女不要打扰他,把自己关进屋里就开始用功。 通宵达旦,做出一份非常详细的计划书,内容主要囊括三个方面。 首先是解决思维和方法上的问题,包括: 1.如何以官办养殖场,带动民间的禽畜饲养; 2.推广立体种植法,高株作物与低矮作物如何搭配; 3.怎样建立生态农业,比如稻田养鱼、田鸡等; 第二点,强调的是官方的保障性作用。 比如怎样以宏观调控等手段,确保百姓的利益。 再比如建立供销点,集中收购剩余产出,官方为百姓背书,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第三点,说的是朝堂如何从此项政策上获利。 当然,说得不是从百姓身上赚差价,而是如何确保新模式持续运作,为大宋带来更多的税收。 傅斯年不是铁头娃,知道变法这种事的阻力有多大。 既然没法跟士绅阶层硬碰硬,那拉他们加入不就好了? 但也要当心适得其反。 在十六世纪初,就是因为发现了美洲新大陆,种植园需要大量劳动力,才会时奴隶贩卖那样猖獗,演出了一幕幕人间惨剧。 傅斯年多少有点常识,知道农业种植的规模越大,成本才会越低。 士绅们一旦尝到甜头,必然大量购置田产,容易加速北宋的土地兼并。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他特意提出了小集体劳作模式。 一方面提高生产效率,另一方面,也能提高效率,抹平不同规模产生的收益差。 最好的预期,是让士绅们成为中间商,产出的源头、商业终端都掌握在朝廷手里。 说到商业终端,说白了就是大型商超和集市。 商超当然就是傅斯年自己搞,而市场的管理,他也写了建议。 次日,这份奏章一出现在早朝上,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通过了讨论。 一不变法,二不动各阶层的利益,几乎就是各方都能得利的好主意。 当曾布得知这份条陈,居然是傅斯年写的,老头十分意外。 暗道:“看不出来呀!本以为他只是擅长人情往来,没想到还动民生国计!这些办法毫不出奇,以前也不是没人想过。但结合到一起,好像还真的可行!” 第73章 引导与成就感 方法有了,还要将好办法落到实处。 为了支持傅斯年,赵佶特意选了个有分量的官员去执行。 而傅斯年作为参谋和顾问,成了工作组的副组长。 当然,北宋肯定不这么叫,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被赵佶委派了差遣的,是未来的户部尚书、现任殿中侍御史——侯蒙。 傅斯年查了他的资料,觉得这老哥儿是个干实事的能吏,并且有丰富的地方行政经验。 他们两人一个有超前的见识,一个有适应当代的执行手段,正好是完美的搭档。 两人奉旨在周边找了个地方,气候土壤接近关中地区,就开始了小规模试验田的打造。 起初傅斯年跟侯蒙说的那些,老头基本不太能听进去,他对这次的事有自己的理解: 新君有心造福百姓是好事,可挑的人不怎么靠谱。 想法也过于一厢情愿——真要有什么济世良方,以前那么多先哲会想不到吗?んttps:// 看那个傅斯年的条陈,里头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侯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借口农事,想到地方上敛财。 可相处几天后却发现,事实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个小辈傅斯年,整日蹲在田间地头,把自己弄得跟个老农一样,半点没有官员的模样! 又过了一段时间,侯蒙彻底否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这小郎君不错呀! 那些办法看着不出彩,可从参与试验的百姓口中,侯蒙确信这些都是好主意。 渐渐地,侯蒙开始与傅斯年有了更多交流。 傅斯年找方法,侯蒙去落实,两人真正形成了配合。 傅斯年这次出门带了侍女小兰,在做完最初的试验后,傅斯年立即带着工作组赶赴她的家乡,实地考察可能出现的灾情。 而小兰也十分高兴,可以回家探望父母了! 身上还带着连日来傅斯年赏赐的银钱,足够家里挺过今年,她心里非常感激。 侯蒙在多方走访后,参照以往的经验,也确信了傅斯年的担忧——种种迹象表明,真的会有一场蝗灾! 侯蒙心急如焚,连夜上表陈情。 东京的朝堂上,宰相曾布郑重宣布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侯蒙为官多年,而且很有清名,他实地考察过的事,比傅斯年可有说服力。 而且他奏章的内容翔实,处处有据可依,朝堂的文武官员听了他的奏章后,全都面带担忧。 赵佶看着他们的表情,虽然心里也跟着担忧,但莫名多了些痛快: 让你们不信年哥儿!这回都傻眼了吧? 苏辙忧心忡忡地启奏道:“官家,既然确认了情况,那还要提早准备!所幸发现的早,一般蝗灾都会在夏末或者秋季爆发,如今刚刚进入夏季不久,咱们大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赵佶忍着心中点点得意,镇定地安排各部门联动,户部、工部和兵部都有职责。 朝臣们惊讶地发现,这位岁数不大的官家,处理起这些事务井井有条,安排的十分合理! 尤其是对厢军的安排,简直是神来之笔! 厢军是归马步军司管理的,也就是说,这是三衙分内的事,负责人正是目前权知殿前司的傅斯年! 经过多年的散养,厢军已经成了大宋朝非常严重的问题,冗兵所指的,绝大部分就是说他们。 大宋的禁军目前在六十万左右,其中最能打的当数西北禁军。 因为他们常年与西夏、吐蕃作战,有着丰富的经验。 数量不多,常年维持在八万到十万之间。 但整个大宋的兵员号称超过一百二十万,其余的几乎都是厢军。 这个群体与其说是叫“军”,不如说是个收容营更合适。 只因为厢军的主要任务不是作战,而是解决一些身份特殊的人。 厢军的人员成分复杂,主要是禁军淘汰的不合格兵员。 加上一些没有生计的流民,以及被发配的罪犯,组成了一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军事团体。 厢军承担的,主要是建设、运输等需要出劳役的事,几乎都是他们来干。 这样的部队其实也就不能叫军队了。 而傅斯年觉得,他们这种模式,其实与后世的建设兵团也相差无几,只不过管理上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参照那种模式,傅斯年提前写了报告,赵佶心里早就有数了! 今天在早朝上一经提出,从官员们的表情上,赵佶收获了巨大的满足。 心中暗暗决定,最近不出去玩了,把这次的灾情熬过去再说!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进步,起码知道先干正事了! 教过小孩的都知道,孩子是需要鼓励的。 赵佶目前就是这种情况。 傅斯年循循善诱,把一些表现的机会交给了赵佶,让他在朝堂上获得认同,自身也收获了成就感。 渐渐地,竟对民生问题多了些关心。 这还是傅斯年针对赵佶的性格,找对了引导的方向。 他利用的就是赵佶心软这一点。 你想啊,他对朋友、臣子可以宽容,那么对灾情这种事,必然也有一定的恻隐之心。 傅斯年还想着以后带他出去走走,见识见识民间疾苦,也省得他防了这个防那个的。 毕竟北宋末期,有能力的人不少,但奸臣也着实多。 傅斯年费尽心思,算是把蔡京撵走了,可后面还有那么多误国贼子。 有些连傅斯年自己,也暂时只能放任,就比如派出去接苏轼的杨戬。 通过他,傅斯年有些理解,为何有些人你明明知道他是坏人,可就是恨不起来! 那是真会来事儿呀! 因为傅斯年的地位越来越高,在赵佶那也有分量,杨戬对他照顾得相当周到! 每回傅斯年当值,杨戬那是嘘寒问暖,事无巨细,对傅斯年各方面进行了关心。 不但经常让太监给他端茶送水,时令水果、小吃点心更是不断,皇帝吃什么,都有傅斯年一份! 更贴心的是,杨戬还时常安排宫女跟傅斯年一起值班,别看他是个宦官,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事儿都明白! 你说就这么办事,即便傅斯年知道他以后会坏事,对他能讨厌得起来吗? 第74章 通力合作 傅斯年自己也想的明白,要想靠一己之力,同时应付这么多奸臣,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道路,要做北宋这颗枯树上最肥的那只蠢虫,任务就是挡住那些奸臣的幸进之路。 但这么大一棵树,他不可能防守的面面俱到,还得找帮手。 帮手也得分成两拨,一拨人唱红脸,一拨人唱白脸。 弄一帮子能臣干活,比如种师道、张叔夜等。 但有一条,这些老头虽然能干又忠心,臭毛病可也不少! 那是又倔又古板,他们认为不行的事,杀了他也不会同意。 属于是犟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这时候就需要有人给他们找麻烦,然后再由自己充当保护伞。 如此一来,连哄带骗的,也就把活儿干了! 同时还能用这群倔老头限制奸臣,总之傅斯年就是躲在一边当裁判,哪边不听话了,就暗地下绊子,将他们引回正途,按照自己的规划走。 北宋六贼这个臭名昭著的组合中,危害性也是分等级的。 排在头一个的必定是蔡京,这老小子把北宋的国力折腾得一落千丈,是六人中危害最大的。 这也是傅斯年先对他下手的原因。 关键这家伙特别能钻营,一生四起四落,算是把赵佶的性格摸透了。 危害程度排第二的是王黼,因为他也曾担任过执政。 他上来以后,接手蔡京留下的烂摊子,继续祸害北宋的根基,搜刮民脂民膏六千多万贯! 蒙蔽朝廷,花钱买回来六座空城,就是他干的事。 然后是朱勔,这家伙别看职位不高,但硬是凭借一己之力搅动东南各地,花石纲虽然不是他提出的,但却是他执行的! 方腊起义就是朱勔的杰作。 余下的梁师成、李彦属于一路货色,都是内侍出身,刮地皮、祸害百姓都是一把好手。 但他们始终在朝廷大事上,没有过多的决策权。 傅斯年自信在受皇帝信任这一点上,他们是比不过自己的。 傅斯年边溜达边琢磨,对童贯这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作为历史上唯一被封王的太监,童贯的人品确实不咋地,在当时也算是坏事做尽。 但唯独有一条不赖,这家伙始终惦记着收回燕云,是个坚定的主战派! 虽说能力不咋地,乱指挥下葬送了北宋最精锐的部队,可那是能力问题,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 傅斯年觉得,只要这家伙不参与决策,向外部开发没准是把好手。 把他培养成北宋的郑和怎么样? 傅斯年越想越觉得合适,这俩人某种程度上还真有些相似! …… 实验完毕,心中有数的侯蒙,带着傅斯年马不停蹄地各地巡视,在关中地区盘桓了大概一个多月。 到了一处,侯蒙召集当地的官员组织抗灾,而傅斯年则校阅厢军,安排如何建立团场屯田。 建水库是不太来得及了,但大大小小的蓄水池,还是有条件赶上大灾节点的。 校阅的过程中,傅斯年算是知道为何厢军半点战斗力都没有了。 这哪是军队呀,整个一群要饭的花子! 穿的破衣烂衫,吃饭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厢军的俸禄,实在低到令人发指。 连军官的配置也比禁军低一等,虽说也叫指挥使、都虞侯,但级别就要低上不少。 傅斯年就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各级军官见了自然要好好巴结。 送的礼可不算轻,可见这些人喝了多少兵血、吃了多少空额。 傅斯年每到一地,就将军官们都召集起来,发言也都类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底下都做了些什么,打我来起,以前的事弄不成了! 但傅斯年也没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不然怕是从上到下都要换一遍,他去哪找那么多人替? 水至清则无鱼,傅斯年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让他们继续糊弄自己,还得哄着他们把活儿干了! 那咋办?只能喂饱他们,不让这些人再冲底层的厢军下手。 到了一处,傅斯年就观察一地的情况,有什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他都想法给利用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圈走下来,有的厢军搭窑烧砖,有的被傅斯年安排建起了养殖场,鸡鸭牛羊各类都有。 有靠近水源的,那就开塘养鱼。 实在啥都没有的,傅斯年琢磨了半天,干脆你们干建筑队吧! 好像赵佶不久就要扩建皇宫了,谁让他现在有钱呢! 在诸多安排中,傅斯年最重视的是铁器坊,实际就是他筹建的钢厂。 以后少不了打仗,武器方面可得跟上。 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后,傅斯年与侯蒙汇合,互相通报了最近的成果。 侯蒙看着傅斯年写的工作记录,起初是皱眉,而后舒展,再后来就是直挑眉。 看向傅斯年的目光十分温和,点头赞道:“傅虞侯,你辛苦了!” 皱眉是因为傅斯年的字丑,而且十分潦草。 动不动就是几大滴墨迹,字也大小不一,他看得很费劲。 后面舒展了,是发现傅斯年的记录虽然潦草,但内容可一点不糊弄,显然他干了许多实事。 而其中有许多因地制宜的亮点,令有着丰富经验的侯蒙也是眼前一亮,是以不时的挑眉。 侯蒙继续道:“不枉我们月余的辛苦!有了这些措施,对扛过这次灾情,我又多了几分把握!” 傅斯年也客气道:“还要感谢侯中书的支持,换了旁人,可能未必相信我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侯蒙也是个直爽的人,哈哈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说实话,起先我也以为,你只是借了官家潜邸旧人的身份,下到地方来刮地皮的。”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老夫观你言行,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老夫先入为主了!以后你跟在官家身边,定要时时劝诫,省得他被奸臣蒙蔽!” “若是皇帝近臣都如你这般,那历朝的先贤名臣,可得省多少心哟!” 傅斯年同样报以高度赞扬,两人的关系越发融洽。 又经过半月的辛苦,各地抗灾的策略基本落实,傅斯年想着该离开了。 第75章 宋词第一人 因为想见见那位豪情万丈的大文豪,傅斯年不时就与派出的杨戬通信。 本来只想确认苏东坡的安全,可没成想一个多月过去了,大队居然根本没走多远,才到扬州! 原因在于,那位苏大文豪身体不适,在扬州休养了大半个月。 杨戬在信中写明了,他几乎能确认,这是苏轼的借口! 他就是想在扬州玩! 傅斯年能理解苏轼的心情,被发配到海南喝风,苏大文豪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 如今时来运转,皇家派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他想找补找补也是应有之意。 只是…… 您老都六十五了,扬州那地方不适合你吧? 此时大宋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不到汴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泉州不知道自己钱少,到了扬州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 汴京是天子脚下,尚书满街走,相公多如狗,这很好理解。 泉州是海贸的商品集散地,各国商船云集,富豪比比皆是。 而扬州……嗯,就是北宋的东莞! 自古一些描述扬州的著名诗句,无不与此有些关联。 比如: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还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又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傅斯年的夜总会,正是由此得名。 …… 傅斯年不禁略带狭促地想:苏老爷子你吃得消吗?别没死于肠胃炎,倒死于马上风…… 这可于您的名声有损呀! 于是傅斯年告别了侯蒙,立即赶赴扬州。 实话说,他也想见识见识这座“三分明月占其二”的烟花之地! 限于古代交通工具的效率,傅斯年带着人整整走了一个月。 骑马、坐船,好不辛苦。 幸亏随行带着侍女,诸般小事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天扬州的码头终于遥遥在望,侍女小兰拽着傅斯年的衣袖,欢呼雀跃:“到了到了!官人,到扬州了!” 自从回家探望后,她对傅斯年甚是上心,只因家中父母与兄弟姐妹,都算是受了傅斯年的恩惠。 起初她父母还担心,怕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苛待下人,细问之后得知,这位大官人却与别人不同。 据女儿描述,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待人彬彬有礼,而且想法与一般的官宦人家迥然不同,从不觉得下人就低人一等。 也没有那些纨绔的通病,从没对她毛手毛脚。 她父母直说女儿找了好主家,嘱咐她一定尽心侍奉。 特别是她爹夸赞傅斯年,说他制定的诸多抗灾措施十分有针对性。 有了这些预防的措施,即便大灾来临,百姓也不至于流离失所,咬咬牙就能把今年挺过去。 …… 傅斯年长长出了口气,举目寻找官船。 很快,他就在最显眼的位置找到了,上船后找侍卫打听到苏轼的住处,立即又赶去见他。 在一处闹中取静的院落,傅斯年在门口看到了禁军侍卫。 见是自家长官,侍卫行礼后就被傅斯年拉住盘问: “为何耽误了如此之久?可是苏学士身体不适?” 侍卫禀告的时候,颇有些欲言又止,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傅斯年确信了杨戬没骗自己——苏老头装病赖着不走,就是在扬州玩呢! 傅斯年稍稍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人没事就行,不然真跟历史上一样,他弟弟还不得埋怨我? 迈步走进庭院,只听见里面有人高声道:“不看不看!说了多少次了,我自己就精通医理,别让这些庸医烦我!” 紧接着就是杨戬的声音:“苏学士,我等是奉上命前来接你,给你调理身体也是应有之意,请你配合一下吧……” 傅斯年进到屋内,满脸无奈的杨戬一见,好似看到了救星,快步走到他跟前,委屈地道: “傅虞侯,快劝劝苏学士吧!数月来,我等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可苏学士就是不听呀!” 傅斯年根本没太在意杨戬说什么,满眼全是小星星,注意力全在苏轼身上! 大宋第一词人啊! 汉魏以来二千余年间,以诗名其家者众矣。 顾所号为仙才者,唯曹子建、李太白、苏子瞻三人而已。 而且苏轼不单是诗词造诣高,其他方面也是全才。 在古代,人们常说:诗词、小道耳。 这并不是某些人装逼,随口说一句:写诗?那不是有手就行? 而是在当时,诗词好坏真不是评判文人的主要标准。 诗、词、歌、赋四种文体,赋是公认最难的一种文体,所以千古以来,才将曹植、司马相如等人在文坛的地位抬的如此高。 就像我们今天都写现代诗,但谁要是能骈四俪六地写一篇古体诗,人们都会赞一句有文采一样,宋代当时也提倡古文。 还有对经义的研究等等,加上文人本身的艺术修养,比如写字、作画等。 这些条件加在一起,才是评定文人成就的标准。 而苏轼,是在各个方面都站在巅峰的男人。 如果单论宋词,可能李煜、辛弃疾、李清照这些人,都可以与苏轼一较高下,但说起综合素质,谁也比不上他! 傅斯年一个文科生,从小就是背诵苏轼的诗词长大的,深深被苏轼兼具豪放与婉约的风格吸引。 如今见到偶像,他能不激动吗? 只与杨戬点头致意,就走到苏轼面前,拱手后都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憋出一句:“苏学士,很高兴见到你!” 满脸期盼,希望能得到偶像的热情回应。 结果却让他倍感失望,苏轼激动倒是挺激动,但与傅斯年想象的完全不同,在苏轼那他居然碰了个钉子。 只见苏轼抬眼望着他,表情冰冷地道:“你高兴的太早了!” 说完“腾”地站起身,走到傅斯年面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质问: “你就是傅斯年?” 他的表现把傅斯年整懵了,心里十分诧异: “这怎么个意思?看苏轼这样子好像不怎么待见我呀?我都没见过你,怎么也谈不上得罪吧?没道理对我这个态度呀!” 小心地问他:“苏学士,我是傅斯年!你这是……可是我有什么失礼之处?” 第76章 没见识的大文豪 确认了对方身份,苏轼的表情更加激愤,大声质问傅斯年: “你说,老夫如何得罪你了?凭什么要诋毁我,还要让这群人虐待我?!” 什么?! 苏轼的话,把傅斯年问得十分震惊:我诋毁你?还叫人虐待你?! 这是从何说起呀? 傅斯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旁边,杨戬赶紧道:“都是照虞侯大人的吩咐办的!你说不要给苏学士大鱼大肉,饮酒要适量。” “还要注意不可穿着随意,以免着凉,尤其天热的时候不许喝冰饮!” 傅斯年又看苏轼,意思是:这没毛病啊!不都是为你身体着想吗?怎么死的你心没数吗? 啊,不对!他确实没数…… 真要是知道,那还出大问题了呢! 苏轼一看傅斯年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圆了眼睛问: “你那是什么表情?夏天不让乘凉,喝酒吃肉都给我限制了,这不叫虐待叫什么?” 傅斯年苦笑:“苏学士,你怕是误会了!夏日炎热,却最忌贪凉!尤其你年纪不小,身体的更是不如年轻人有抵抗力。” “至于说限制你喝酒、吃肉,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还有,即便这些限制让你不舒服,我也没有恶意呀!你怎么说我诋毁你呢?” 苏轼气鼓鼓地一指杨戬:“我从他那听来的!他说你不让我喝酒吃肉,是因为什么飘的高!” 苏轼说罢一挺胸脯:“老夫平日里确实有些自负,但那也是于诗词方面而已。我自信待人接物不曾狂妄,怎么就飘了?” “哈哈哈……苏学士,你误会了!想是他们没听明白,我说的嘌呤高!” 傅斯年笑着解释:“嘌呤是我们老家的说法,指的是食物中一种有害的东西!动物的内脏、肥肉以及海鲜中,就富含这种东西,吃多了容易害病!” 听了他的解释,苏轼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气,盯着傅斯年的脸观看。 见他满脸真诚,也不心虚,估计不是现编的,声音这才放低,嘀咕道:“就算真如你所说,那也顾不得了。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吃的,合着按你们老家的说法,凡是好吃的它都有害……” 傅斯年见他态度和缓了,也笑道:“也不是完全不能吃,主要是控制好量吧!以后我一定给你合理安排饮食,保证又好吃又健康!” 苏轼点点头,忽然又提高了声音:“行,这句话算你过关了。那还有别的呢!你怎么说我连尿都是酸的呢?” “怎么着,你还派人跟我到茅房偷看了?虽说最近是有点黄,味道也有些大吧……” 噗……你那是上火了好吧! 傅斯年赶紧又解释,说尿酸跟嘌呤一样,也是一种健康的指标。 解释清楚了误会,苏轼这才彻底消气,一边拱手一边念叨: “你老家怎么如此多的说法,名字还都起得十分古怪……” 傅斯年赔笑道:“苏学士,我与令弟小苏学士是朋友,因为担心你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沿途的折腾,特意请旨来接你的!” “本应早就来接,可因为关中可能有灾情,我奉了圣命去做些预防,这才耽搁了。” “但你这边走的也太慢了吧?两个月,才走了两百多里地,这每天溜达一会儿也早该到了呀!” 此时有内侍奉茶,苏轼借花献佛,请了傅斯年坐下,哂然一笑: “嗨,不就是那么点事儿嘛,急什么!” 看来苏轼这是对当官不怎么感冒呀! 傅斯年不禁问:“苏学士久离京城,怕是还不知道当今圣上的脾气秉性!可令弟重为执政的消息,你应该早都收到了吧?” 苏轼慢斯条理地喝了口茶:“收到了!这官场浮沉,几十年间我看得多了!今天是宰相,哪天指不定又变了颜色,给发配到什么偏远之处……” “不说别人,单是我自己,一生坎坷,时不时就贬官流放。大宋的山山水水,我怕是几乎走了个遍,哪都有我的足迹!” “而且我听说,明年的年号已经定了‘崇宁’,只看字面的意思就知道,这是要走王介甫的路数!” “我们兄弟虽然佩服他的人品才情,却不赞同他的新法。多次贬官也都是因为理念不合,既然定了这个年号,庙堂上怕是没有我等的容身之处!” “也就是我还略有些文声,官家一时优待,显得重视才学罢了!” 说完,苏轼身子略微后仰,摆了舒展的姿势,慵懒地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六十五了,又有几年可活?” “莫不如趁着现在还受重视,抓紧时间过几天舒心日子!省得等到形势又有变化,还要反复折腾。” 傅斯年万万想不到,苏大文豪居然已经对官场半点没有期盼,只想混吃等死了! 也行吧…… 本来让他安度晚年就是自己的目标,他能这么想也算是件好事。 但傅斯年还需要苏辙在朝堂上占个坑,省得那些善于钻营的人瞎惦记。 苏轼还是得接回汴京的,有他在苏辙也能安心些,毕竟这位历史上有名的“护兄狂魔”,一生最惦记的就是他哥哥。 傅斯年也放松了身体,随着苏轼的语气道: “当不当官的且另说,苏学士就不想念亲人吗?我临行之时,苏相公可是千叮万嘱,让我沿途一定好好照顾,尽快让你们兄弟团聚。” “他说,当年雷州分别后,你们兄弟二人际遇不同,小苏学士渐渐回到内陆,而你却越走越远。” “小苏学士曾与我说,山高路远,而你们兄弟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他真怕那次分离就是永别。” “我被他的真情感动,又受人之托,这才吩咐沿途一定好生照顾,怕的就是辜负了令弟的嘱托。” 听傅斯年这么说,苏轼的眼睛当即湿润了。 回想与弟弟分别的场景,一晃已经快四年了,确实也十分思念他。 吸了吸鼻子,将一腔酸楚平复,苏轼抿着嘴道:“如此,还要多谢虞侯的一片心意!是老夫错怪了你,还望你不要见怪!” 第77章 如厕大乌龙 通过亲情的共鸣,傅斯年成功触动了苏轼的内心。 很快,大队人马启程,坐船赶往汴梁。 傅斯年看惯了现代的生活方式,自从来孟婆汤的副作用消散,他对自己的吃穿用度很是讲究。 苏轼与他接触久了,发现这位小郎君是真会享福啊! 连上茅房都与众不同。 古代如厕,那基本都是用净桶,那玩意即便洗刷的再干净,傅斯年心里也别扭。 在自己府上的时候,他就费尽心思改建了一间厕所。 利用的是压力差,在高处弄了个水箱,挖沟、通管,好歹做成了马桶。 而此次在船上,他也是将茅厕改装,就是排放口不太讲究,直接排进了河水中。 而最让苏轼惊讶的是,傅斯年居然不用厕筹! 在古代,人们擦屁股最早是有什么用什么,树叶之类的东西是最常见的。 后来慢慢发展成了厕筹,一直沿用到北宋。 随着造纸技术的发展,纸张的价格在慢慢下落,最终才出现了草纸。 厕筹是什么东西呢? 就是削得薄薄的小竹片! 将竹片的四周磨平,以免拉屁股,这就是古人用来拭秽的东西! 傅斯年肯定受不了这东西,削得再薄,它也是竹子呀!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这玩意还是反复使用的…… 想想就觉得恶心,傅斯年清醒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做草纸。 回想起药劲儿没过这些年,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傅斯年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所以不管去哪出差,傅斯年的行李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草纸。 船上也有船娘、厨娘等女性,所以茅厕设了两个坑。 大家都说傅制使是个讲究的人,连茅房都设计的这般清新。 茅坑边上时刻准备了清水,擦不干净还可以用水洗一洗。 一来二去,大家都找些能代替草纸的东西擦拭,之后用水洗洗。 谁不知道竹片拉屁股呀? 关键是以前没得选…… 据苏轼观察,傅斯年每次去茅房,手里都攥着一沓黄纸,苏轼隔了好久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主要是如厕这事挺私密的,谁没事看别人拉屎呢? 而他跟着傅斯年一起改变习惯,还得从一次在茅房偶遇说起。 船上毕竟条件有限,两间茅房其实就隔着一层木板,上下还不是封死。 这天两人正好一起蹲坑,等快要完事的时候,苏轼看着厕筹直皱眉。 主要是看着不太干净…… 但凡讲究一点的人家,都是将这东西洗净晾干,然后熏香。 由于船上许多人都学着傅斯年的操作,对厕筹这玩意儿就用得少了。 慢慢几天,对厕筹的保养也就不那么上心。 两人同时进的茅房,苏轼知道傅斯年就在隔壁,万般无奈之下,敲了敲木板: “虞侯,能不能借点草纸?这厕筹太脏了……” 傅斯年听了噗嗤一笑:“借?说的好像用完了你还给我似的……” 苏轼老脸一红,尴尬地从挡板下方缝隙,接过傅斯年递过来的草纸。 可是在操作的时候,大文豪却忽然停住了,而后满脸痛苦。 没别的,草纸没用好,他抠漏了…… 傅斯年能对付着做出草纸就已经很不错了,又没有专业的技术,在柔软和韧性方面没法兼顾。 他自己用的时候自然是悠着劲,苏轼他不会呀! 赶紧将手处理干净,在旁边的水桶里洗了又洗。 从这以后的几天里,苏轼看傅斯年的表情就有点嫌弃。 跟他偶然有肢体接触,赶紧擦手洗手。 搞得傅斯年也误会了:弄了半天苏大文豪有洁癖呀? 之后傅斯年饭前洗手这事,也被苏轼注意到了。 他还自作聪明的脑补:难怪洗手这么勤,确实挺脏的。 但草纸它确实不拉屁股,苏轼一来二去,总结出了自己的用法: 能擦就擦,一旦扣漏了,就用纸擦手。 草纸这东西傅斯年带了不少,见苏轼也用,就经常给他分一些。 时间久了他发现,苏轼用得量很少,他自己用一周的量,苏轼几乎能用一个月! 有一次傅斯年忍不住道:“苏学士,你最近是不是身体有恙?我见你如厕的次数不多呀!” 苏轼摇头:“没有啊?还跟以前一样,每天一两次!” 傅斯年纳闷:那草纸怎么用的这么少?是不是他不好意思呀? 于是又道:“那我看你用的草纸也不多呀!这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你不用那么节省的!” 苏轼听他提起这事,自己也有点反胃,强忍不适道:“用多了也是浪费!每次我用巴掌大的一张就够。” 呃…… 傅斯年愣了,你就不怕沾手上? 再说一张纸,那不一抠就漏? 忽然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问苏轼: “你不会是每次用手……然后再用草纸擦手吧?” 苏轼再也忍不住了:“能不能别总提这么恶心的事?” 抬眼再看傅斯年,忽然见他作势干呕,往后退出去几步,躲得自己远远的。 之后他快步跑出船舱,不久拎着一坛酒回来了。 倒了一碗,十分嫌弃地递给自己道:“用这个擦手,多洗几遍!这是我酒坊里度数最高的酒!” 边教苏轼怎么消毒,傅斯年边抱怨:“我说你最近怎么一有肢体接触,就跟针扎到了一样!敢情你也是怕自己埋汰,怕恶心到别人啊?” 苏轼边沾酒边道:“我还要埋怨你呢!就不能把纸张做厚些?每次一用力就破,恶心死了!” 傅斯年又呕了一下,矜着鼻子道:“厚了他不是拉屁股嘛!你不会多用几张叠一块儿?我说你用的那么少呢!” “看好了,这玩意一次至少用六张!第一次用两张,擦干净秽物后,第二次的两张沾水擦,最后再用两张擦干!” 苏轼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用错了,悲愤地道:“你不早说!这几天把我恶心的哟!” “你也没问呀!你说你端着架子干什么?问一嘴能丢什么人?以后没法坐一桌吃饭了,你这也太……” 傅斯年见苏轼也是羞愧难当,及时收住了话头。 之后苏轼千叮万嘱:“你可得给我保密啊!要是说出去,老夫可没法做人了!” 第78章 回京复命 我们常说人生有三大铁: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还有那些年一起帮助过的小姐姐…… 究其原因,主要是有一段时间密切的相处,以及互相知道对方的糗事。 现在苏轼与傅斯年的情况就有些类似。 经过那次的事,起初苏轼虽然见到傅斯年不太自然,但时间久了,见傅斯年再没提过那事,俩人的关系反而显得亲近了不少。 苏轼是大宋有名的美食家,东坡肉想必无人不知,那就是他的杰作。 傅斯年这一世,小时候好歹学过几天厨,把后世的菜谱拿出来,挑那些健康美味的一一展示,让苏轼吃得十分高兴。 酒虽然被限制了,他傅斯年想尽办法,又给他做出了苏打水。 干冰都做出来过,这点事也就没什么难的了。 把苏轼照顾的妥帖,一路走来,老头不但没觉得累,反而还胖了几斤。 一路有说有笑,傅斯年虽然文采不行,但也偶有神经刀。 他尽量控制着不多抄,因为自宋代以后,传世的诗词越来越少,不禁用啊! 更多时候,他是用广博的见闻来与苏轼闲聊,许多事情匪夷所思,让苏轼听得津津有味。 …… 顺着通济渠,一行人终于在夏末回到了汴梁,而傅斯年与苏轼两人的关系,也成了忘年交。 早有消息传回汴京,刚到码头,远远就看见岸边有一行人等候,正是当朝的副相、苏轼的弟弟苏辙。 他日夜翘首企盼,终于把哥哥等回来了! 兄弟俩见面的场景分外感人,两个花白了须发的老头,哭得泪眼婆娑。 激动过后,苏辙打量着哥哥红润的面色,擦干泪痕微笑:“兄长气色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许多!” 苏轼拉过傅斯年道:“多亏了小郎君一路照顾,你这位小友甚是有趣,我月余来与他同行,虽然时常待在船舱里,却半点也不觉得憋闷。” 苏辙再次拱手:“虞侯的情谊,苏辙没齿难忘!我们兄弟多得你的照顾,这才免去了许多离别之苦!” 苏轼也道:“嗯,傅小友品行高洁,从不曾提及对我们兄弟的帮助。我从内侍那里打听了才知道,你能重回中枢,居然也多得他的推荐!” “起初我还纳闷,一个五品的都虞侯,怎么有如此大的面子?却原来这官场之道,人家摸得轻车熟路,我们二人枉活了一把年纪,在这方面可是差得远了!” 傅斯年打趣道:“东坡先生这是夸奖我吗?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苏轼也回了一句,三人边说笑边往苏府准备的车马走。 苏辙见哥哥与傅斯年之间的言语,颇有几分随意,联想到哥哥的性格,对二人成了忘年交,心中还有几分高兴。 回到苏府,苏辙开中门迎客,用了极高的规格接待傅斯年。 一方面是感激傅斯年对他们兄弟的情谊,一方面也是重视他的身份地位。 傅斯年盘桓了一会儿,借口着急回宫向官家复命,先行离去。 苏家兄弟俩细细叙了离别之情,慢慢的又说到了傅斯年身上。 苏辙道:“我与兄长虽是亲兄弟,但性格却迥然不同。我生平不苟言笑,而兄长却豪放不羁。” “傅斯年这人性格活泼开朗,你们这一老一少倒是脾性相投!以后还有多加走动!” “兄长可能还不知道他在官家心中的份量,连对一朝宰相的任命,他可是都能说得上话的!” 苏轼问:“我初听内侍说起此事,心中还很是不信。就算他是官家潜邸旧人,这样大的事,官家也能全听他的?” 苏辙点头:“不单是我,我平日里观察,傅斯年好像与曾布走得也很近。联想到当初官家即位时朝堂的风波,八成曾布的上位也与他脱不开干系。” “你道他着急忙慌的进宫,是向官家表忠心的吗?这段时间他外出公干,官家整日无精打采的。有一次走神,居然在早朝的时候失声唤出了傅斯年的名字!” 苏轼闻言吃惊道:“受宠到了如此地步吗?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臣子了!这要是换了别人,日后必定成为一朝的权臣!所幸据我一路观察,他的心性还不错!” “虽然看着有些跳脱,但心里有一股正气,为人也极富同情心。不论是对待仆从、还是穷苦百姓,始终都客客气气的!” …… 兄弟俩议论的傅斯年,此刻已经站到皇帝面前。 赵佶早都想得不行,今日其实也想去码头接傅斯年。 但碍于身份,只能在宫中眼巴巴地盼着。 如今傅斯年本人站在面前,赵佶三步两步就窜到他身边,照着肩膀就是狠狠一擂: “臭小子!心都玩野了吧?这一去三个多月,就把我自己扔在汴梁了!” 看着傻笑的傅斯年,赵佶更气:“你还笑!你可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整日没个说话的人,每天是处理不完的国事!” 傅斯年惊讶地问:“官家不是有秘书们帮忙吗?怎么,他们偷懒了?” 赵佶摇头:“不是,他们倒是尽心尽责。只是最近国朝的事情有些多!入夏以来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干旱,各地的奏报雪片一般飞来。” “边境也不消停,赵怀德那家伙在吐蕃诸部中失了势,我算是白白对他寄予厚望。” “吐蕃诸部多不服他的名号,正在拟定选出新赞普,对我大宋的教化,那是半点不服!看来早晚还要打一仗!” “更让我担心的是,太后自年内以来,身体一直欠佳。诸般事情一起压过来,实在让我应接不暇!” 傅斯年细细回忆,稍稍皱眉:貌似向太后确实不长寿啊! 他资料记录查的仔细,对向太后有过深入的调查。 历史上,正月一过她就去世了。 看赵佶这样子,对她很是有感情,这可得提前准备一下。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虽说向皇后不是赵佶生身的母亲,但两人的感情却深厚。 傅斯年来到北宋,虽说是带着任务,但经过近两年的相处,早已和赵佶成了朋友。 此刻想到赵佶即将遭受的打击,不禁暗暗替他担忧。 第79章 仙界秘闻 为此,傅斯年特意向地府请示,看看能不能给向太后添些阳寿。 这回倒没挨骂,但徐主事的样子显得很为难: “你这属于是为了辅助工作,改生死簿这事也不是不可以申请。但你不修炼,不懂得魂魄的道理,这一改可是个大工程啊!” 傅斯年还以为是地府方面的麻烦,却再次被领导纠正:“这还真不是我们怕麻烦,得是她自己同意!” “领导你糊涂了吧?那还用问吗?能多活几年谁愿意死呀!再说告诉她真相,我这边不就露馅了?” 傅斯年实在想不通,一向灵活的徐主事怎么还忽然讲起原则来了。 徐主事立即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没好气儿地道:“我就说跟你说不清楚吧?你没修炼到那个地步,我怎么说你也明白不了!” “我这么跟你解释吧,地府开发了那么多平行世界,你说在一方天地中,二十年前的你,和不同世界中的你,是两个不同的魂魄,还是同一个?” 话题怎么忽然高端了呢? 这还讨论上哲学了…… 傅斯年想了想,答道:“那应该是不同的魂魄吧?不对,得是同一个,不然死后容易产生冲突……” “那是同一个?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又是怎么共用一个魂魄的呢?” “同一个世界的自己,五十年以后去世了,可前面那几十年的都还活着呀……” 傅斯年越想越头疼,终于承认这是自己认知以外的事。 徐主事一脸得意,摇头晃脑地解释起来,好为人师是人的通病,哪怕当了阴神也免不了俗。 “这魂魄呀,早前我就跟你解释过,它不是一直完整的。不同世界中的自己,都占有一部分。” “修仙除了炼体,更主要的就是修灵!神仙之所以神魂强大,就是将肉体淬炼得坚固无比后,慢慢将分散在其他天地的魂魄,一点点收回,这叫还本原真!” “因为其实世界的本体陆续死亡,魂魄到了地府后,如果查到其某个本体有了仙籍,那么就不会立即送去投胎。” “要问问那位仙人,是否要将这部分魂魄收归本体。这是仙的基本权力,哪怕天道也是要保护的!” 傅斯年这才弄清楚,为什么徐主事会说有麻烦,想必是向太后就是这种情况,应该是她某一世修炼有成,现在正等着这部分魂魄呢。 问了之后果然如此,傅斯年又产生了新问题:“领导,不管哪一世的魂魄,它都是有独特记忆的。这么一弄,不等于是吞噬了没修炼的魂魄?这有点不人道吧?” 徐主事解释:“不然!不管哪一世的记忆,只要回归本体,都不会消散!所谓历练红尘,其实就是这个原理。” “天地间才存在多少年呀,为何有的修炼大能,能积攒几万年的修为?不是说真活了那么久,而是不同世界的经历、魂魄修为累加起来的!” “斩尸成圣你总听说过吧?这也是吸收魂魄这种修炼方式的高级应用!” 傅斯年一听来了精神:“领导,你可以呀!斩尸这种事你也懂?” 徐主事在视频里歪着头,看了傅斯年半天,呸了一声道: “我特么要是会斩尸,我跟你在这浪费口舌?别跟我扯犊子了,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你提议的事八成是不行!” “再说即便她本体同意,皇族修仙的事也挺敏感的,毕竟如果一个皇帝要是活个几百年,恐怕人界将发生巨变。” 傅斯年纳闷地问:“以前也不是没有吧?伏羲、神农诸位大神,不都是人间的帝王,而后成仙的吗?” 徐主事看着这个好奇宝宝,知道今天不讲透是不行了,耐着性子道:“那你总该知道他们的称谓吧?” 傅斯年点头:“知道啊!人皇嘛!” 徐主事又问:“可是后来人间的帝王,为何都称自己是‘天子’?人皇这个称呼,你在后世,还听见有人这么称呼皇帝吗?” 傅斯年仔细回忆,好像还真没有,又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徐主事。 “人皇这个称呼啊,从商朝以后基本就不出现了。即便偶然提起,也都是虚称,当不得真……” “就连纣王帝辛……”说到这,徐主事忽然停住了,估计这事儿还有点忌讳。 他打了个哈哈略过这个人,继续道;“总之从周朝开始,就再也没有人皇了!”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我更好奇了!”傅斯年不禁暗想。 就好像别人告诉你,勾三股四弦必五,却不告诉你为什么一样。 傅斯年知道这里头有他没资格知道的事,也就不再深问,对徐主事道:“行了领导,你也别总话说一半了,总之就是不行对吧?” 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傅斯年皱着眉离去。 一路上,他都在寻思该怎么开解赵佶。 向太后去世,还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赵佶从此再没任何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赵佶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就算自己可以对他施加一定的影响,也总不能将他变成牵线木偶,什么事都按照自己设想的来。 朝臣的劝谏是从下部制衡,而自己、以及安排好的李师师,是从友情、爱情这种平等的层面劝导他。 就缺一个从上往下压的人来督促赵佶。 偏巧赵家前几辈人丁单薄,赵佶也没个叔叔大爷啥的…… 有个二叔还是争位的失败者,头几年也没了。 哎!实在不行,只能让地府给宋徽宗托梦了! 给他稍微安排点金国大军南下的预兆,或者是模拟他爹神宗皇帝的形象,对他予以警示! (宋徽宗:我特么栓q!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想着找鬼吓唬我……) 想了半天都没有头绪,傅斯年失望地往御拳馆走着,师父周侗也得去问候一下。 学枪数月来,老头对傅斯年很是用心,主要是通过长期的接触,觉得这小伙子各方面都不错。 尊师重道、友爱同门,人虽然有时候过于活泼,但心地善良却是显而易见的。 特别是身体素质越来越好,练习也刻苦,周侗很是看好这个弟子将来的成就。 第80章 麻烦来了 正当傅斯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抚宋徽宗时,他自己却也被人惦记上了。 赵佶刚刚即位的时候,弹劾章惇的人,是在大宋广有清名的“二陈”之一陈瓘。 这一次,找傅斯年麻烦的,是其中的另一位——陈师锡。 这俩人属于典型的立身正、不结党类型,曾布多次以高官职位拉拢,二人都不为所动。 就是信奉一条:谁不对咱就喷他! 台鉴其实就相当于监察系统,有点独立于其他部门的意思。 他们人数众多,可以风闻奏事,而且还有许多御史巡视各地。 这一次,陈师锡倒不是针对傅斯年个人,而是真的收到了巡视御史的反馈。 根据情报显示,傅斯年上个月在关中地区,对多处厢军指挥所进行了改制。 目前的情况是,各地厢军申请了不少荒地的开垦权,已经彻底变成了开荒团。 据御史描述,几处厢军占地极广,同渠、蓄水、屯田、养殖,大农场建的红红火火,就是没有一点军营的样子。 也不修营寨了,厢军士兵比过去随意的多,平时除了干农活,每旬也就能训练一次。 更有甚者,有些厢军还成群结队地穿州过府,集体外出务工。 陈师锡将各处御史提交的情报汇总,奏报道:“据查,厢军从事的多种营生,里面有不少是殿前司都虞侯傅斯年的私产!” “如今多处厢军已经彻底没了军队的模样,就是一群农夫、工匠!臣弹劾傅斯年,公器私用、动摇国本!请陛下严查!”衛鯹尛说 傅斯年今天正好当值,听见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心里不打鼓才怪! 赵佶颇感头疼地看了一眼柱子后面的傅斯年,缓缓道:“陈殿中所奏之事,朕也有耳闻,其实这事傅斯年请示过的!” 陈师锡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皇帝静待下文,让本想就此糊弄过去的赵佶十分无奈。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厢军糜烂,这不是本朝才有的事,实在是积弊难反,满朝公卿都了解情况,可谁也没有好办法!” “近年来天灾频发,为了控制流民,厢军多次扩编,其实早已失去了军队的作用。” “傅斯年虽然更改了厢军的职能,但据我所知,他并非为了自己牟利,而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天灾。” “所以朕的意思,此事既然已经发生,暂时又不需要厢军作战,不如就此揭过。等到明年春天,由朝廷拨款拨粮,再行整编可好?” 赵佶耐心解释了一堆,本以为这番说辞能堵住陈师锡的嘴,没想到他一点面子都不给,梗着脖子反对道: “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军制是太祖设立,为的是保国家安宁!流民无法安置是宰相的责任,钱粮不足要找户部。” “一项法令没有得到贯彻,就要改变另一项制度,甚至牺牲军队的战斗力,陷国家于危险,这是大臣的失职!” “傅斯年到底有没有中饱私囊,这还要具体核对账目。但他擅自调用厢军劳役,却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还有少部分人穿州过府,擅离驻地,更是为法度所不容!臣知道傅斯年乃是官家潜邸旧人,难道您是要包庇他吗?” 陈师锡说完这番话,好几道目光都死死盯着他。 他算是把各方势力得罪了个遍,不但把皇帝给怼了,连带着把宰相曾布也损了一道。 宋朝一般不单独任命户部尚书,干活的主要是户部侍郎。 而尚书的职位,很多时候都是宰相兼任。 也就是说,陈师锡除了怼皇帝,其他批评全都落在了曾布身上。 此刻曾布心里这个气: 你弹劾就弹劾,怎么还扬沙子呢? 这句句都是说我呀!我招你惹你了? 抬眼再看傅斯年,见他在一边抓耳挠腮的,颇有跟陈师锡争辩两句的意图。 又想到多次招揽陈师锡未果,曾布一方面想着帮傅斯年一把,一方面也想让陈师锡吃个瘪,于是谏言道: “官家,傅斯年被参,是否允许他自辩?陈殿中毕竟只是风闻,也许其中另有原因呢!” 傅斯年偷偷给曾布竖了个大拇指,而赵佶心里也很高兴。 心道:“这宰相的人选果然挑对了!以前章惇当宰相的时候,那都是带头领着人喷我。现在曾布上来,居然知道跟我打配合了!” 扭头冲傅斯年做了个暗示,意思是说:上吧兄弟!看你发挥了! 同意了曾布的提议,赵佶朗声道:“傅斯年,既然陈殿中弹劾你,今日早朝破个例,允许你发言!说说吧,弹劾是否属实?” 傅斯年得了暗示,快步走到殿上,拱手启奏道: “回陛下,陈殿中所言是实情!” 刚说完一句,就见赵佶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 赵佶屁股上就像长了痔疮一样,在龙床上扭来扭去,眼睛还不停地眨。 意思是:兄弟,你傻了?平时的机灵劲儿呢? 这会儿可不能瞎实在呀! 你是武官,这要是坐实了罪名,我都不好保你呀! 傅斯年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继续分辨道: “但陈殿中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于厢军的安排,下官其实是与侯侍御请示过的!” “厢军的职责,除了靖卫地方,还负责出劳役。而救灾也是他们分内的事!” “此次关中的情况不容乐观,为了尽量缩小波及范围,臣与侯蒙大人商议过后,定了厢军为此次赈灾的主力!” “屯田、储粮、开凿水渠,都是为了应对蝗灾!至于说公器私用,臣更是不能认同!明明是臣用自家的产业,为大灾尽一份力!” “臣垫钱出力,解决了众多厢军吃饭的问题,在劳作之余,还组织他们行军训练,模拟长途奔袭的场景,怎么能说是公器私用呢!” 他的一番说辞入情入理,虽然在旁人听来,不免有些狡辩的味道,但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傅斯年自己心里更是有底——他确实跟侯蒙提过这事。 至于什么急行军训练,那纯粹就是扯犊子了。 军队就是军队,半农半军只是为了节省花费,业余选手怎么比得上专业的呢? 第81章 替你扛雷的小伙伴 果然,傅斯年的一番话,并没有让陈师锡服气。 当场反驳道:“狡辩!你以为拉上侯侍御,就能抹去自己的罪名?好,就算你是殿前司都虞侯,有权决定厢军如何训练,但你用厢军士卒为你自己的营生牟利,这点却没法抵赖吧?” 傅斯年倍感头疼:这人怎么还揪住不放了呢?多大仇啊! 今天必须把事说清楚,不然以后将没完没了! 转身向赵佶奏报:“官家,既然陈殿中怀疑我中饱私囊,那么就必须以账目来说话了!” “臣那里有厢军出工的详细账目,今晚整理后,明日就呈上来。同时臣也想请兵部佐证,出具今年各地厢军的支出纵览!” 赵佶本就头疼,听到傅斯年的话立即道:“好,无凭无据确实没法断定,此事明日再议!陈殿中的弹劾暂时留档,待有了确凿的证据再行处置!” 他心里其实根本不信傅斯年会贪污。 开玩笑!年哥儿赚钱的手段你们是没见识过,还用贪墨那点军需? 厢军的工资跟禁军简直天壤之别。 禁军管吃管住,月俸一贯钱。 厢军就看什么地方的了,好点的能有三百文,穷苦一点的地方,可能只管点酱菜、咸盐之类的生活物资。 不夸张的说,有些地方的厢军要是不另谋生路,饿也饿死了。 陈师锡好像觉得没发挥好,被傅斯年巧妙躲过了风头。 而且也感受到皇帝是偏向傅斯年的。 看这架势,是巴不得赶紧把自己打发了。 陈师锡气不过,当着众人的面,痛心疾首地大呼:“乱我大宋朝纲者必是此人!官家亲近小人、疏远言官,久必生乱!” 赵佶闻言,眉头立即拧到一块,心里有点烦陈师锡。 默默地想:“你属疯狗的呀?逮谁咬谁!这怎么又扯我身上了?” 好容易把傅斯年盼回来,本以为晚上可以出去放松放松,谁料立即遇到这么一档子事,把赵佶的好心情全搅合了。 下朝以后,赵佶冲傅斯年一甩头,示意他跟上。 来到花园中,赵佶屏退了内侍,担忧地问:“年哥儿,你这回孟浪了!陈殿中是出了名的刻板,你虽然是好心,但调动厢军做营生,也的确坏了规矩!” 傅斯年觉得自己太冤了! 我是为谁呀?宋朝冗兵的问题,后世给总结得透透的,亡国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谁也想不到,号称富宋的王朝,到后期居然被军费给拖垮了财政。 苦着脸道:“我这不想着用自己的方法,解决厢军积年的问题嘛!官家,我是真憋屈呀!自己出钱出力,还反倒成了罪过!” 赵佶报以理解地苦笑,解释道:“钱粮其实不是问题的根本!你这是犯忌讳了!” “本朝对军队向来把控严格,你想出了好主意,按规矩来说,应该先跟门下省请示!而后具体的实施,则需要另行委派文官去执行!” “陈师锡名义上参的是你,其实还是打压武官!” 傅斯年辛苦数月,确实没给自己牟半分利,有点不忿地道: “反正账目不会骗人!我就不信了,一心为国还能给我治罪!” 赵佶听了这话,有点于心不忍,一咬牙道:“你等会儿啊,我给你写一道密旨,落款的日期写成一个月以前的。” “明天要是实在没辙了,你就说奉我的命行事!反正他们也只能呱噪一时,拿我这个皇帝又能怎样?” 傅斯年闻言颇有些感动。 赵佶这行为,就好像孩子调皮,眼瞅要挨揍了,旁边的兄弟忽然站出来说: 不关他的事,是我干的,要打打我! 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呀! 实际上,对皇帝来说,大多数时候的情况正好相反。 甩锅这项技能,历代皇帝都练的炉火纯青。 坏了事一指别人:都怪他! 依着赵佶的性格,本身他就不是很有担当的人,这回能想出这个主意,看来是这两年对他的潜移默化起了作用。 傅斯年心中倍感温暖,一是欣慰自己的工作有了成效,一来也是感激赵佶回护自己的情谊。 拱手道:“官家请放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陈殿中也是广有清名的重臣,到底不能冤屈了我!日久见人心,等他查明了真相,也就不会再揪着我不放了。” 傅斯年下班前,赵佶还不忘嘱咐一句:“别逞强啊!觉得不行了就说,我这儿空白的旨意给你留好了!” …… 离了皇宫,傅斯年直奔曾布的府邸。 嘴上说的硬气,到底还是有点担心,得拉些援助啊! 曾布知道傅斯年的来意,没有推诿,直接表明了态度: “陈师锡耿直不阿,我多次向他示好,都没得到他的回应。想我堂堂宰相,对一个七品的言官礼敬有加,却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但言官自成体系,本来中书省是可以影响到谏官的人选,但鉴于目前朝堂的形势,我没有妄动。” “二陈的名声你想必也有所耳闻,我对他们两人也是毫无办法。明日早朝,户部会尽量提供对你有利的证据,我已经交待过几个郎官了。” 傅斯年拱手致谢:“相公想得周全,小子先行谢过!” 曾布摆摆手:“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不过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我听说你与苏轼、苏辙兄弟的关系还不错?” 傅斯年赶紧解释:“只因官家欣赏两位学士的才情,这才让我将大苏学士接回来。一路相处日久,算是有了些交情,并不涉及其他。” 曾布笑道:“嗨,你想多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出了个好主意!苏辙重回中枢后,与过去大不相同!” “老夫如今在两院没有丝毫掣肘,就是因为苏辙十分配合。十年浮沉,果然是有了长进!” “我提起他们兄弟,是因为苏轼与陈师锡乃是至交。既然你们的关系还不错,你可以请苏轼为你游说。” 傅斯年这才喜道;“多谢曾相公提点!” 又说了几句,曾布知道傅斯年着急,早早的端茶送客。 傅斯年又急匆匆赶到苏辙府上。 第82章 说情 苏辙还没下班,傅斯年正好跟苏轼单独说事儿。 本以为以他和苏轼的关系,对方一定会帮忙,却没想到苏轼犹豫都没犹豫,一口回绝了。 傅斯年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绝情的吗? 看苏轼跟没事儿人似的,还在那一口口的吸溜茶汤,傅斯年这个气呀! “你……你,你!” 结巴了半天,才把话说完整: “苏东坡!你个老头忒不够意思了呀!亏我大老远的,跑了上千里路去接你!这一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弄不好真要下狱的!陈师锡油盐不进,连曾布都没辙,这才指点我说你跟他有交情。” “我跟你说,我要是因为这事掉脑袋,我做鬼也得怨你!我……我天天蹲你们家窗户底下喊你!” “你睡觉?一睁眼睛就是血淋淋的我!你如厕?哎,我就在旁边蹲着看你!不吓死你我也烦死你!” 苏轼听了傅斯年这些狠话,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 “停停停……你这说得也太吓人了!你也太急了,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帮你去说和!” 他们俩一路回来,时常嬉笑怒骂,属于是一天不斗嘴就觉得不过瘾。 不但是忘年交,还是一对儿损友。 看两个人的关系是否亲密,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就知道了。 你看那种俩人客客气气的,保证是关系不太近。 真正关系亲密的,那必然是时常互相挤兑,嘴上也不干不净的。 比如对面的苏轼与好友佛印,就有过一个著名的例子。 几年前的某一天,苏轼来了灵感,写下一首五言诗: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 写完之后,他自认写得不错。 要是让好友佛印禅师看到,一定会点赞、加精,立即派书僮过江,专程送去给佛印去欣赏。 哪知佛印太了解苏轼了,偏偏不让他如意。 看完后轻轻一笑,只批了两个字,便交给书僮原封带回。 苏轼还等着接受佛印的夸赞呢,打开一看,只见上写“放屁”两个大字。 苏轼被佛印喷了,气愤地备船过江,要当面兴师问罪。 结果到了禅堂却发现大门紧闭,门上贴了一张纸条,写的是“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这种好友互损,从古至今都是关系亲密的表现。 现代人就没那么文雅了,经常是骂“煞笔”都觉得没发挥好,不够劲儿! …… 只听苏轼解释道:“陈伯脩那人我太了解了,真要是帮你去说情,不但帮不上你,反倒是害了你!” (注:陈师锡,字伯脩。) 傅斯年当即苦了脸: “那行吧,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怀疑你是故意推脱嘛……” 随即咬牙切齿道:“明天我豁出去了!吵架我还能怕他个小老头?反正我是武官,他是文臣,看谁拉得下脸!” 他这副无赖的嘴脸,让苏轼看得颇为牙疼:“得得得,你也别跟他拼嘴皮子了,我教你怎么对付他。” 傅斯年立马变了表情,眼巴巴地看着苏轼。 苏轼无奈地笑笑,讲解道:“君子可欺之以方,你跟陈伯脩耍嘴是没用的,但他重事实、讲道理,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一路走来,我从你家的婢女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你在关中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有针对性的好办法!” “这样吧,一会儿我约他相见,你们俩当面沟通,你把各地的情况跟他说清楚,再将你的措施详细讲解,只要他觉得你是真心解决问题,是不会揪着你不放的!” 傅斯年大为惊讶:“当面谈啊?万一谈崩了呢?另外我说什么他能听进去吗?别一见我转身就走!” 苏轼摆手道:“不会的!陈伯脩不是不通实务,也曾治理过州县。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他之所以结识,就是因为曾在一地为官。那时候我是郡守,他是知县兼御史……” 傅斯年恍然大悟:“哦!我说你不肯单独替我说和呢,原来你是他的老上级呀!” “也是,人家都是起起落落,最终越混越好。你是高开低走,起起落落落落……” 苏轼一巴掌拍在傅斯年头上:“臭小子!嘴里没个好话,见天的编排我!再嘴欠我不管你了!” “总之陈陈伯脩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你就跟他实话实说,我想他多少会理解你一些的!” “晚上订樊楼啊!到了东京我才听说,原来你小子是个狗大户,好几处赚钱的产业!”文学一二 …… 实话实说,苏轼为了傅斯年的事,确实搭上了几分人情。 陈师锡应约前来,一见傅斯年也在,当即拉下了脸。 幸亏苏轼拽住他的衣袖,好说歹说才让他坐下。 傅斯年态度诚恳地将所作所为告知,指天发誓不曾从中拿半分好处。 陈师锡听了以后若有所思,沉吟半晌说道:“今日下朝以后,我也找人问过你的事。刚才来的路上,我还到你家的产业逛了逛。出乎我的意料,你的产业在坊间居然名声不错!” “我特意找了普通百姓打听,都说你家的买卖从不仗势欺人,也不曾利用官府的势力打压同行。” “而且我还听说,你这人头脑灵活,经营产业很有办法,是汴梁有名的富商。” “去岁的寒灾,你所用的手段竟与欧阳修、王安石如出一辙,看来是有几分良心的。” “今日你所说的一切,我姑且相信、也愿意相信。等侯侍御回来以后,我会当面向他求证。” 傅斯年听了这话,以为陈师锡是就此放过了他,刚感谢两句,却见陈师锡一摆手: “一码是一码!明日庭前奏对,户部的账目要是不对,我还是不会放过你!” 个倔老头! 傅斯年腹诽一句,连说肯定没问题。 这顿饭,傅斯年吃得味同嚼蜡,反观陈师锡却毫不在意,吃得甚是欢畅。 当御史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就说这心理素质,真不是盖的。 当晚,傅斯年根本没回家。 到相关产业处,将与厢军有关的账目全都翻了出来。 一笔一笔地核对,还用现代的记账方式总结整理,以备明日庭前奏对。 第83章 报告,臣有雄兵千万 然而,傅斯年精心准备的资料还没来得及用,一份来自关中地区的奏报就堵住了陈师锡的嘴。 傅斯年将一项项支出详细罗列,正要跟满朝大臣解释的时候,有百八里加急文书传来: 因为干旱,关中地区多处发生蝗灾! 目前的态势越发严峻,已成扩散趋势,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灾情! 这下傅斯年这点事也就不叫事了,所有人都开始统计受灾的情况,赵佶也忧心忡忡地开始安排救灾。 户部、工部、兵部都有各自的职责,甚至御史台都行动起来,派出多位御史,奔赴各地排查监督。 正在与傅斯年对证的陈师锡,也顾不得别的,立即投入到资料的整理中。 第二天,侯蒙的告急文书也到了。 傅斯年离开后,侯蒙仍然坚守在关中地区。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竭尽所能,将他认为合理的预防手段全都用上了。 但即便他如此努力,也没法对抗天灾。 傅斯年提出的一些办法其实很有用,今年爆发的蝗灾,规模较比以前记载的要小很多。 从前的蝗群遮天蔽日,而且是多地联动。 一般的蝗虫群,规模在数亿只到千亿级别不等,数量越多,所造成的危害越大。 庞大的数量聚集在一起,会让蝗虫变得更加暴躁。 而今年由于傅斯年提前预警,多地对蝗虫的产卵地进行的处理,水淹火烧,有效控制了蝗虫群的规模。 而且有些地方做的比较彻底,局部区域内甚至没有爆发蝗灾。 侯蒙万分庆幸自己听了傅斯年的提醒,对他给出的方法更加重视。 奏报中也着重提到了这点,关于赈灾的措施,要朝廷务必听取傅斯年的意见。 朝堂上,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了一个小小的武官身上。 曾布当先出列汇报情况,他满眼都是红血丝,显然是几夜没睡好了。 “官家,我大宋辖地的气候大多温暖,是以蝗灾频发,较历朝历代都严重。” “索幸今次的蝗灾还没有连成片,一定要组织各地州严防死守,不让灾害再次升级!” “一旦各地的蝗虫汇聚到一起,那将生灵涂炭!易子而食的惨状,诸位同僚往往都没真正见识过,但臣在宣州生长,却是见识过的!”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树皮、草根,甚至泥土,都是可以吃的!眼睛里冒的都是绿光,臣至今对那种眼神记忆犹新!每每想起,心中仍然泛起寒意。” “门下省已经拟定了赈灾的方案,但对于杀灭蝗虫,目前仍然没有太好的办法。” “蝗虫可日行两三百里,而且会飞。人力灭杀不是不可以,但效果微乎其微。” 说罢,他看了一眼傅斯年。 曾布此时是真心希望傅斯年有办法,这个时候,满朝的文武也都是同样心思。 之前陈师锡参傅斯年,他们只当一场闹剧看,谁倒霉谁吃瘪都无所谓。 可如今大灾当前,群臣却希望傅斯年不是狡辩,而是真的有办法控制灾情。 赵佶也用殷切的目光望向他,柔声道:“傅虞侯,如今你所言真的应验了,既然蝗灾的预防是你最先提出的,那么想必也有办法治理吧?” 傅斯年强忍着扬眉吐气的感觉,压抑着语调说道:“官家,臣确实已经备好千万大军,用以应对蝗灾!” 轰! 满朝哗然! 何等狂悖之徒,能说出这种大话! 大宋倾国之力,也才能号称百万大军,你居然敢吹牛说千万! 别说以万为单位,你个五品的小官,养一百兵都得掉脑袋! 傅斯年赶紧解释:“我说的不是人,而是鸡鸭!” 哦!众人这才明白他所指。 嗯,鸡鸭吃虫子,这确实没错。 要是真有那么多,确实能应对蝗虫。 可是鸡鸭只能在地上跑,蝗虫它会飞呀! 有人当即问出了疑惑,而且还直言此法有漏洞。 一位御史道:“刚才曾相公也说了,蝗虫一旦汇聚成群,危害会更大!鸡鸭是在地上跑的,飞走的蝗虫必然向别处逃窜。一来二去,各地的蝗虫群汇聚到一起,岂不是弄巧成拙?” 傅斯年摇头:“谁说鸡鸭不会飞的?那得看什么品种!” 转头向赵佶汇报道:“官家,之前我共计巡视了二十多处厢军营地,每一处都分发了鸡、鸭幼雏。” “地点都是提前选好的,几乎不需要长途运送到别处。养殖的规模也近似,都在数十万上下。” “其中以鸡为主,品种是臣精心挑选的清远鸡!这种鸡体态轻盈健硕,几乎都能短距离飞行。” “更重要的是,臣规划的饲养方案中明确规定,不得整日圈养。谷子之类的都是辅食,虫子才是它们的主食!” “厢军需每日分批将种群赶到田间地头,或者是山间草地放养。在臣的家乡,这种鸡统称为‘溜达鸡’,正是捕捉蝗虫的好手!” “一只鸡每日可食蝗虫两百,一处厢军所养的鸡鸭,只需几天就能将一个小型的蝗群吃净!” “至于御史大人所担心的问题,只要操作得当,是不会发生的。这些鸡鸭已经驯养了三月有余,厢军对于如何驱赶早已熟练。只要按照预定的方向驱赶,蝗虫自然也只能放同一方向逃窜。” 接着,傅斯年又说了些人力辅助的方法,都是现代总结出来、行之有效的方案。 赵佶听完,心中的大大松了口气,直呼: 特么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己人好使! 满朝的大臣,一个个就只会耍嘴皮子、拖后腿! 年哥儿明明是真心实意替我办事,半分钱没贪,还自掏腰包,你们反倒要弹劾他! 当即宣旨,副宰相苏辙牵头,宣抚关中地区。 傅斯年则作为工作组的副手,主持具体工作。 大家都知道,苏辙平时就是个甩手掌柜,这等于是将赈灾的任务全权交付给傅斯年了。 陈师锡也低下了头,这形势反转的也太快了! 昨晚傅斯年还跑来求放过,今天就成了满朝大臣眼中的救星。 但陈师锡一点不失落,反而真心希望傅斯年能说到做到。 大灾面前,什么规矩、礼仪都不重要了,天大地大,人命最大! 第84章 全鸡出发 数日后,多位朝廷官员到达灾区。 苏辙平时不干活是有原因的,但到底是从基层一路升上来的,组织能力很是不差。 人员调派、物资分配都做得井井有条。 但此次的主角还得是傅斯年,他被授予了调动厢军的权力。 当然,毕竟是武官,还得有枢密院的大员跟着。 曾布之前做了多年枢密院使,部门里当然都听他招呼的官员。 临行前,曾布特意嘱咐他们,要配合好傅斯年的工作,尽量给他创造方便。 傅斯年当仁不让,立即开始调动厢军,主要是让他们承担运输工作。 不管是赶着走,还是装车运,总之要在规定时间、将鸡鸭运送到指定地点! 有些官员不禁心中打鼓:厢军能行吗? 也不怪他们怀疑,这些年厢军的情况他们都了解,那就是一座座难民营。 还打仗?不造反就万幸了! 可这一回,当他们见到路过的厢军大队人马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印象中的那群要饭花子。 虽然还是器械不整,但也没说懒懒散散的。 反而一个个显得颇有精神,走路带风、干活麻利,别的不说,队列起码是整齐的! 其实这也好理解——吃饱了当然就有精神了呗! 傅斯年整编了关中各地的厢军,几乎放弃了他们的军事职能,安排的都是农活儿。 这些事是他们的本行,因为绝大多数人本就是农民。 傅斯年将农副业规模化以后,产出大大增加,特别是在肉、蛋、菜等方面,提供了充足的保障。 养鸡什么的都不是白干活,营头说了,傅虞侯交待过,年底统一收购养殖产出后,赚得钱会按比例分配下去。 各营自负盈亏,赚多赚少全看你们自己! 甚至有聪明的一盘算,按照现在的规模,不但以后不用担心挨饿,还能攒下点钱。 原先都是混在厢军里度日,如今日子越过越好。 谁不渴望过上好日子? 厢军里集中的都是破产农民,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那还不玩命干? 当然,张弛有度,吃饱喝足了,有些精力无处发泄,必须还得找点事情做。 像什么蹴鞠啊、队列啊,就成了基本的训练手段。 毕竟还是叫“军”嘛,样子总得装一装。 真要是打起来,这些人可能一哄而散,可要说糊弄不懂行的文官,他们这整齐的队列还是挺打人的。 三日后,最近的厢军集结在侯蒙面前。 这是他强烈请求的,只因当地的蝗灾最严重。 他大手一挥,指明方向后,冲带队的傅斯年微微施礼: “虞侯,全拜托你了!” 傅斯年坚毅地点头,回以郑重一礼。 …… 现在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往年人们此时本应该日出而作,中午在树荫下纳凉。 可现在,人们全都焦急地分布在田间,有的手里拿着抄网,有的抬着箩筐,一刻不停地驱赶、捕捉着蝗虫。 从早喊到晚,许多人的嗓子都哑了。 赤日炎炎,晒得人们汗流浃背,可谁也不敢停下。 终于,一个老汉体力不支,望着周围仿佛抓不完的蝗虫,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这么多,可怎么抓得完呀!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其他人闻言,也渐渐停下了酸麻的臂膀。 一个青年将手中的箩筐往地上一扔:“抓的这点儿顶什么用……” 悲凉的气氛是会传染的,渐渐地,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胸膛里是冰冷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活路在哪? 忽然,地面微微震动,似有大队人马到来。 地平线上冒出了黑压压一片脑瓜顶,接着是数量众多的车马。 更奇怪的是,队伍中发出的声音却不似人语,咯咯的鸣叫声不断,偶尔也有鸭鸣。 青年凑到老汉的身边,好奇地问:“爹,看旗帜是朝廷的军队,咱这又不是边境,怎么会有这么多军队?莫非……” 大灾之下有大乱,他还以为是哪里有人作乱。 老汉摇摇头:“不能。真要有什么大事,得是禁军出动,厢军是不成的。而且你没看他们手里都没有武器?” 鸡鸣此时陆续传来,老汉也搞不清楚了,自顾自地嘀咕道: “哪来这么多鸡鸭?” 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 “鸡……吃虫子……” 忽然,老汉的眼中燃起了希望,激动地指着厢军的方向,朝乡邻大喊:“快,跟我一同去请命!这些鸡鸭哪怕能在此停留两天,我们就有活路了!” …… “今天是东风偏南,东北角和西南角各去一营人!点火放烟,注意别把庄稼烧了,以免引起大火!” “我再强调一遍啊,烟雾一定要浓,不能让大群的蝗虫乱窜!” 傅斯年此时被一大群人围在中间,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意气风发地发号施令。 忽然,一群百姓渐渐汇聚过来,找上了正在忙碌的厢军。 为首的是个老汉,激动地问:“郎君,敢问哪位是大军主将?小老儿有要事商量!” 军士往傅斯年的方向一指:“那边!那位是傅虞侯,东京来的制使!” 老汉腿脚麻利地就往傅斯年的方向走,乡民纷纷跟着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赈灾毕竟也是军事行动,没走多远,他们就被警戒的禁军拦住了。 老汉再次说明来意,禁军的军官道:“你们不能都过去,选几人过去吧!” 傅斯年站得高,也注意到这群百姓,远远地传令:“放他们过来吧,正好我有事跟他们说!” 老汉快步带着众人走到傅斯年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人,救救我等吧!今年大旱,若我救济,我等皆死我葬身之地!小老儿见大人随军带了不少鸡鸭,还请大人慈悲,放大群的鸡鸭捕捉蝗虫!” 傅斯年赶紧跳下厢车搀起老汉,边安抚边解释:“老人家,不用你求,我们就是朝廷派来赈灾的!” 说完一指厢军正在卸的一个个鸡笼: “看见没?此地就运来十万只鸡鸭!我从三个月前就着手准备,耗钱三十万贯,共养鸡鸭一千万只!” 第85章 人定胜天 老汉闻言,叩拜不止,直呼大人英明。 傅斯年慌忙闪身让开,连连摆手:“可不敢拜我!都是官家英明、朝中大臣用事!” 开玩笑,施恩于民这种事可不敢沾染。 改善厢军的生活条件,已经有点逾越了,再沾上这一条,你想干啥,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谋反的人在准备阶段都这么干! 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时刻,笼中的鸡鸭早已急不可耐,运输途中自然没工夫喂食,饿了一天的鸡鸭见到遍地的蝗虫,眼睛都直了。 一声令下,军卒们一个接一个向远方传递信号,数千鸡笼依次打开。 各处同时点火,火堆飘起浓烟,遮云蔽日,几乎都看不到天空了。 “咯咯咯……” 十万雄鸡甫一出笼,就直奔满地的蝗虫。 起初因为刚出笼的兴奋,还都不时鸣叫,后来是根本顾不上了,只偶尔发出满足的咕咕声。 开荤了呀!满地的食物啊! 遍地的蝗虫还在疯狂地啃食庄稼,直到雄鸡大军靠近,虫子才惊觉来了天敌,到处蹦跶着躲避。 但蝗虫这东西连人都能抓到,何况是专门吃虫子的鸡鸭? 没一会儿,十万鸡鸭大快朵颐,就把周边地里的蝗虫犁了一遍。 蝗虫害怕了,大片大片的开始起飞,想要逃离危险之地。 但刚飞到一定高度,又成片的往下掉——烟雾的里含有各种蝗虫讨厌的东西。 有的里面加了艾草,有的加了苍耳,总之都是就地取材,什么好使就用什么。 一堆堆的篝火已经全都被覆盖不见明火,更多的浓烟冒出。 人们虽然也呛得不行,但都强忍着伏低身子,用湿布遮住口鼻。 不管老人还是青年,始终不肯回家躲避,一定要亲眼见证蝗灾得到控制。 直到夕阳西下,浓烟才渐渐散去,准备的烟熏材料都耗尽了。 “注意扑灭火头!都用土盖一盖,别留隐患!” “把鸡鸭都往回赶吧!棚舍已经搭建好了,今天不能装笼!” “哈哈,可不是嘛!看这一个个吃的,肚子溜圆!” …… 各处都有厢军的应和声,虽说他们也很辛苦,但看着满地的成果,一个个丝毫都不觉得累。 这是他们的家乡,即便他们成了破产者,仍然深爱这片土地。 乡民们更加激动,早有人回去传信,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朝廷派来大军治理蝗灾了。 人们箪食壶浆,丝毫不心疼储备的物资,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对这些拯救他们的人表达着谢意。 也有当地的乡绅赶着猪羊前来劳军,简直把傅斯年捧到了天上。 随行的官员,将今天治理蝗灾的情况详细记录,大量奏章发往中书、门下省,级别高一点的还直接给赵佶写信。 内容也都惊人的相似:此法治理蝗灾卓有成效,请朝廷大力推广! …… 第二天,更多与昨天类似的情形在各地上演。 苏辙、侯蒙组织全体官员分赴多处,厢军、当地的百姓一起上阵,配合千万鸡鸭,展开了轰轰烈烈地灭蝗行动。 期间甚至连兵法都用上了。 蝗虫群被从一地赶离,损失惨重。 刚逃出生天,到了下一处,又碰见了鸡鸭大军。 许多骑马的禁军充当起信使,于两地之间来回传讯,时刻关注着蝗虫群的方向。 这一群往北飞了,那么北边的那一处营地就做好准备。 等蝗虫群逃窜过来,当地的军民就让鸡鸭由北向南驱赶。 蝗虫不辨方向,又惊惶地被赶回南边,刚才南边的那群鸡鸭也消化了食物。 人常说小肚鸡肠,可傅斯年发现这话一点都不准确。 特么这些鸡鸭可太能吃了! 两百多只蝗虫加起来,都快赶上鸡鸭本身的重量了。 因为食物充足,从第三天起,鸡鸭已经开始产蛋。 起初都用于给厢军改善伙食,可过几天,厢军开始吃不完了。 鸡蛋这玩意不好消化,一天吃四个就是上限。 养过鸡的都知道,种群里绝大多数都是母鸡。 数万只鸡鸭一起产蛋,吃的人只有数百上千人不等,那肯定是大大的富余。 而所有运力又都用于鸡鸭本身,各处营地里的鸡蛋是越攒越多。 到了后来,因为便秘,鸡蛋的消耗量越发下降。 傅斯年把什么茶叶蛋、卤蛋等各种方法都拿出来,仍旧无法提高消耗。 光吃不拉,这再好吃也受不了啊! 得,那就照顾照顾周边的百姓吧…… 第十日起,各地的百姓纷纷得知:厢军大营开始卖鸡蛋了! 按当时的物价,鸡大概50文一只,鸡蛋是12文一斤。 而厢军卖的鸡蛋,个大又新鲜,更重要的是便宜! 一文钱两枚蛋! 价钱只有市价的三分之一! 很快,厢军营里多余的鸡蛋就被消耗一空,一个营每天能卖出去两万枚蛋,获利十贯钱。 渐渐地,一些百姓也加入进来,在厢军营卖鸡蛋的地方摆摊,卖些蔬菜瓜果什么的。 这也方便了厢军的采买,连运送给养也省了。 由于伙食中副食品变得丰富,主食的消耗逐步降低,一个士卒每天都吃不到一斤粮了。 这么一核算,每千人每日的耗费,用卖鸡蛋的十贯钱刚好够。 户部随行的官员每日核对账目后,惊讶的合不拢嘴:要是照这么算,除了鸡鸭的成本,厢军出动没用朝廷花一文钱呀!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各地纷纷报捷:本地的蝗灾基本控制住了! 庄稼虽然也受了一定损失,但只要后续好好维护,今天依旧会有收成! 苏辙、侯蒙等人轮番夸赞傅斯年,直说小伙子有前途! 这样的办法都能让你想出来。 一个月后,成群的蝗虫再也不见踪影,零星逃生的虫子也就不构成大的危害了。 历时一个多月的赈灾圆满结束,苏辙带队班师回朝,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这是凯旋的队伍,虽说不是打了胜仗,但他们的功绩更加伟大——战胜了天灾,保一方安定! 早已掌握了详细情况的赵佶,带领百官出城迎接,以庆贺此次赈灾圆满成功。 第86章 论功行赏 赵佶真正想感谢的人,自然是他的好朋友傅斯年。 什么叫朋友? 两人有共同的爱好,有说不完的话题。 平时领着你吃喝玩乐,总能给人带来欢乐。 但光是这样远远不够,这叫酒肉朋友。 好朋友的标准是:有事他也不躲,真能给你解决问题! 傅斯年在赵佶心目,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着晒得黢黑的傅斯年,赵佶心间弥漫着感动,拉着傅斯年的手说:“年哥儿……黑了,也瘦了!多亏了你啦!” 赵佶心间弥漫的,全是感动和庆幸。 这次的蝗灾,可以说是自他即位后迎来的第一次大考。 要不是有这位心腹外加玩伴,恐怕自己就得焦头烂额,回头还要下罪己诏。 没办法,有天灾那就得是天子的责任,就算唐太宗那种雄主也得这么演…… 两人叙完了情谊,赵佶还有自己的工作。 先赞扬一番诸位出差官员的工作成绩,之后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演讲,表明今后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君臣一心,必将战胜困难,带领大宋走向新的辉煌。 尽管赵佶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跟傅斯年出去鬼混,但考虑到他一路辛苦,还是按住了早已放飞的心,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次日早朝,苏辙代表赈灾的官员汇报了工作成绩。 尽管还要等一阵子,让时间来检验他们的成果,但毫无疑问,此次救灾行动是十分成功的。 根据各州郡传回的消息,蝗灾基本不成规模,绝大部分地区保住了春耕的劳动成果。 如今眼看就要入秋,只要再过十天,蝗灾没有反复,就可以宣告今年的蝗灾过去了。 皆大欢喜! 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因为朝廷应对及时,各地百姓纷纷感激,有不少地方还上了万民书,以此来表达对天子的谢意。 这都是爱戴和名声啊! 赵佶美滋滋地坐在龙床上,听着朝堂上一片赞歌。 不时瞥一眼傅斯年,趁人不备还挤眉弄眼的互动。 接下来就该拢拢账了。 出兵、赈灾,在往年都是支出的大头,那都是动辄以百万贯计数的无底洞。 但今天,这个惯例将被打破。 户部的郎官脚底下都是虚的,连日来算了好多遍,结果都是一样。 但这个数字着实难以让人相信,多次请示的目前主管户部工作的侯蒙。 侯蒙自己也有一份记录,核对无误后还做了证明:确实没错! 郎官知道这个结果一出,将引起多大轰动,所以今天格外兴奋。 “初,调动关中厢军二十二营,总计十一万零三千人,调常平仓之米五万石。” “本拟做二十五天耗费,但期满后,无一营缺粮。经查,各营中因多肉、蛋供应,耗粮照比往常减半。” “户部支钱六十万贯,拟用于各路厢军开拔费用,但未曾起运,就被殿前司都虞侯傅斯年拒收。” “日前,户部收到二十二营厢军上缴物资价值三万贯,由傅远商号就地收购,作价收入国库。” 郎官读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因为朝堂上实在太嘈杂了。 念到一半的时候,大家早都听明白了: 合着这次赈灾,朝廷是一分钱都没花呀! 数道目光看向站班的傅斯年,心道这位真有本事! 千百年来,从未由此奇闻! 赵佶偷偷给傅斯年竖了个大拇指——兄弟,高啊! 等大殿上稍稍安静后,赵佶出声道: “赈灾是国朝大事,此次能如此圆满的解决,全赖各位相公运筹帷幄,诸多官员尽心用事。” “特别是殿前司都虞侯傅斯年献策有功,理应嘉奖!” 之后示意内侍宣读旨意,曾布、苏辙、侯蒙作为本次赈灾的主要负责人,各有封赏。 曾布已经是尚书左仆射了,只能进行爵位的封赏,晋为国公。 苏辙作为副相同样如此。 侯蒙得到了实际的任命,将他彻底扶正,升为户部尚书。 这个任命让曾布的眉毛挑了一下。 因为户部本身就是他的自留地,如今多了个户部尚书,等于是分了他的权。 目前他大有军政一把抓的趋势,本身就是枢密院的一把手,升任宰相后,两院几乎都是他说了算。 而赵佶这个任命,无疑是给他提了个醒:不要太独哟! 是他想多了吗? 真不是!赵佶就是这个意思——我是不太想管事,但不是找人替我当皇帝! 凡事都要有个度,目前曾布就超出了这个范围,再这么干几年,朝臣将只知有宰相,而不知有皇帝了。 这是作为政治动物敏锐的嗅觉,赵佶在这方面属于无师自通。 旨意的最后,就是对傅斯年的封赏:擢傅斯年为捧日军都指挥使,授宁远将军,权知殿前司事。 这是目前能给傅斯年封赏的最高限度,再大一点点,就属于三衙高官了。 北宋卫戍皇宫的主要为上四军,即: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 军都指挥使为五品上,虽然授予傅斯年捧日军都指挥使,但其实也不是让他实际领兵,只是一种荣誉称号。 宁远将军是武散官衔,同样为五品上。 而权知殿前司事则是差遣,这才是傅斯年真正的工作。 在宋朝,官职调动频繁,而且往往都是虚领。 真正授予官职的,前头往往还加个“权知”。 为的就是时刻给大家提醒:你是代理的,好好干,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只因为从宋朝建立开始,底子就没打好。 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前,官职正好就是殿前司都检点。 宋承唐制,殿前司的领导本该是都检点,而后是正副都指挥使、军指挥使、都虞侯等。 但因为太祖的旧事,宋代从未授予任何人都检点这个职位。 连都指挥使也很少授予。 毕竟是最后一道防线,皇帝当然要将上四军掌握在自己手里。 赵佶这么任命,无疑宣告:此人深受我的信任,以后再升他的官,你们都别说三道四的! 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目前傅斯年作为武官,真的已经是升到头了。 再要提拔,就得对抗祖制,还要弹压满朝文官的不满,赵佶暂时还没那个魄力。 第87章 为君者,易事耳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受灾的各地陆续传回消息:今年的收成照比往年虽有下降,但远未达到影响民生的地步。 整个朝堂都在紧张的忙碌着,统计、调拨、控制物价…… 赵佶下令,依据各地的实际情况减免赋税,让关中的百姓平稳渡过今年。 百忙之中,户部的一则奏报引起了他的注意。 奏章上显示,傅斯年的商行在一个多月以来,陆续上缴国库数万贯,说是售卖鸡鸭的收益。 大灾过后,许多鸡鸭早已出栏,再养下去也没有好处,只能大量上市用以获利。 各地厢军的大农场红红火火,早已留足了用于繁育的鸡鸭。 一千万只成年鸡鸭,有七八百万只上市。 赵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钱,户部不能要吧?反倒是应该拨款补给你!朝廷赈灾,你个人出了三十万贯,这算怎么回事啊?” 当傅斯年表示不用的时候,赵佶撇撇嘴:“让你收你就收,看不起谁呢?朕富有四海,大家大业的,还差你那点?” 傅斯年笑着摇头:“官家,真不用!我不是假客气!” 之后他解释了一番,又得到了赵佶的夸赞。 原来傅斯年回程之前,早已注意到了厢军大营周围的集市,趁着苏辙、侯蒙都在时,就此将农贸市场形成了定例。 而他有运输的便利,可以将各地特产以低成本运输,有利地促进了商品流通。 厢军饲养的鸡鸭个头大、肉质肥美,尤其价格还便宜。 同样是卖50文一只,厢军农场的鸡比普通的重了将近两斤! 如今厢军饲养的鸡鸭、售卖的鸡蛋已经形成品牌效应,在汴梁那是供不应求。 不算蛋类,单是八百万只鸡,就售出四十万贯,扣除厢军自留的一部分利润,傅斯年自己早已回本。 户部收到的厢军上缴,是农贸集市后续的上缴,今后将形成稳定收益。 侯蒙目前主持户部工作,看过明细后拍案而起,大呼:“要都像傅斯年这么操作,户部的工作可就好干了!” 底下的郎官也很激动:这么多年都是往外撒钱,终于见到回头钱了! …… 赵佶把玩着青花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几个月来,青花瓷已经开始畅销,给朝廷又增加了一笔收益。 汝州本季的赋税大幅增长,已经赶上了大中型州郡。 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还成了利国利民的好事。 玩乐能赚钱,赈灾也能赚钱,年哥儿简直是经商的奇才,是当代的陶朱公范蠡! 想到范蠡,赵佶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手持青花瓷的倩影。 我的西施在哪里啊! 李师师在哪?被傅斯年转移了。 一来她年纪还小,傅斯年不想这么早就用上这张牌。 人都有个审美疲劳,后世的英吉利王妃多漂亮?那王子楞是找了个比自己岁数大不少的情人。 总之男人就是这么个物种,家里哪怕有个天仙,他也觉得外边的野花新鲜…… 第二点嘛,还是有暂时吊着赵佶的意思。 来得容易、去不可惜,就得是带点曲折,才能让赵佶更加珍惜。 …… 建中靖国元年,就这样平安地渡过。 赵佶即位后的第一年,几乎是交出了满分答卷。 朝堂平稳过渡,一系列人事任命,有效地平息新旧两党间的争端,引导着官员们从斗争中走出,将精力用于政事。 尤其对于天灾的处置,更加出彩。 寒灾、蝗灾历来都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而赵佶刚一继位就连续遭遇两次,确实是极大的考验。 可喜的是,两次大灾都平稳渡过,损失小、伤亡少,引得上下一片赞颂。 自古以来,百姓们对皇权其实是敬畏的。 在他们心中,有一条朴素的道理: 天下大治,那就是圣君临朝; 如果大乱,那就是君王身边有奸臣。 总之皇帝是没错的。 赵佶在傅斯年的引导下,更加地重视工商业,无形之中减轻了农民的负担。 多地百姓在农耕之余,有了额外的收入。 加之在各地厢军的带动下,养殖业得以兴盛,副食品逐渐丰富,价格也渐渐回落。 这又进一步提高了普通人的生活水准,让普通人家吃得起肉、且有丰富的采买渠道。 百姓脸上的笑容就是对执政者最好的肯定,自下而上,这种赞誉当然也反馈到了朝堂上。 到了年底,各地的税收情况渐渐汇总,成果当然是喜人的。衛鯹尛说 即便关中地区受灾,也没有阻挡岁入增长的步伐。 一亿两千万贯,比去岁增长两成。 照这个趋势,用不了几年,大宋的收入就要回到巅峰时期的一亿六千万,这是中兴的前兆啊! 赵佶接受了朝臣的祝贺,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 年哥儿果然没说错,当皇帝的滋味还是很美妙的! 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一年他之所以过得这么顺,都是那位好朋友的功劳。 想起傅斯年对于汉高祖、诸葛亮的比喻,他心中对未来的路有了方向——当皇帝其实一点都不难,用对了人就行! …… 可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就在赵佶沾沾自喜之际,他迎来了人生第一次打击。 刚刚入冬,他接连得到两个坏消息。 首先,他的次子夭折。 目前他只有一子一女,长子赵亶(后改名赵桓,即宋钦宗)身体健康。 然而赵佶很怕自己也继承家族的毛病,急于多生些子女。 第二个儿子的夭折,让他悲伤之余,一度陷入了自我怀疑——我的身体不会也有问题吧? 还没等他从疑神疑鬼中走出,第二个不幸的消息又传来——向太后病情加剧! 赵佶为此心急如焚,他和向太后的感情十分深厚。 粗通医理的他,看了御医们开的方子后,更加着急。 那些方子都是温养补虚的,没一个是有明确指向的。 这就说明,太医们其实是对向太后的病束手无策! 果然,事情如他所料,刚刚进到正月,向太后病体难愈,眼看就要不行了。 整个新年,赵佶没感到一丝的喜气,整日陪伴在向太后身旁。 私下里更是心情沉重,也就只有傅斯年的劝慰,能让他稍稍排解心怀。 第88章 天上的星星眨眼睛 正月十三,向太后终于没挺过这一关。 赵佶起初是嚎啕大哭,哭肿了眼睛,又哭哑了嗓子后,又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浑浑噩噩。 傅斯年跟在身边前后忙活,跟礼部的官员一块把后事安排妥当。 看着赵佶悲伤的样子,傅斯年都有些心疼。 在他眼中,往日那个活泼又有点不靠谱的青年不见了,只有一个无助的孩子。 灵堂内,赵佶蜷缩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地上,任谁叫也不答应。 傅斯年接过内侍手里的补气汤,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没有直接递给赵佶,而是蹲坐在他旁边,轻声道:“难过得说出来呀!哪怕跟我念叨念叨,也比这么闷着强。” 听着傅斯年熟悉亲切的声音,赵佶瞬间又流下了眼泪:“年哥儿,从此我在这世上,再没一个亲人了!我这心里呀,就好像空了一块!” 是啊,除去金枝玉叶的身份,赵佶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父母都去的早,嫡母其实就相当于他的养母,其实也没说把他当亲生儿子那样待,只不过是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对赵佶关照了一些。 而赵佶对于亲情的寄托,却几乎完全铺在了向太后身上。 傅斯年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之语,而是顺着赵佶的话道: “是啊!在你心里,太后其实就等同于你的生母一样。反过来,她也对你疼爱有加,连皇位也是她力主传给你的。” “尤其最近一年来,我偶尔听太后宫中的侍卫说,平日里太后的笑容都比过去多了。” “想必在她心里,能与你有这么一段母子之情,也很是高兴吧……若她在天有灵,见到你如此悲伤,你说她老人家是该欣慰呢,还是担心呢?” 提起向太后,赵佶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回来,轻叹一声道:“太后向来仁厚,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对我说一句:痴儿,不需如此的……” 傅斯年继续劝慰:“是啊,太后也不想你如此自伤身体的……你说,她老人家想让你在这空了心田里,种上些什么来弥补呢?” 赵佶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抬头望天,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太后总说,我们俩都是苦命人。她是年纪轻轻没了夫君,而我是没了爹娘……” “但又说我比她幸运,因为我有儿有女……”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对她说,我不就是您的儿子嘛!这时她就会冲着我笑,那笑容啊,别提多慈祥了……” 顺着赵佶的目光,傅斯年也仰望星空: “在我老家有个说法,说人走了以后啊,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的,就那么在天上看着自己关心的人。” “官家,你说向太后会变成哪颗星呢?” 赵佶毫不犹豫地道:“那必定是最亮的那颗……不对,那是贪狼,与太后的脾气不符。” …… 在傅斯年有意的引导下,赵佶说了许多话。 几日未进食,略感虚弱,傅斯年又趁机将手中的补品递给他。 赵佶也不是表演给谁看的,只不过是前两天真的没心思吃东西。 情感得以宣泄,他也不管东西凉不凉,狼吞虎咽地全都喝了。 吃完东西,赵佶稍稍恢复了些精神,深吸一口气道: “你说的对!心里空了一块儿,就得找别的填补上。太后也必定不希望我就此颓废,她还等着我造福天下百姓呢!” 此后,赵佶不再拒绝内侍送来的饮食,虽然依旧悲伤,但经过傅斯年那晚的开导,好歹能处理太后的丧事了。 过了上元节,年假就算休完了。 早朝恢复后,一大堆安慰的奏章呈了上来。 都是鲤鱼跃龙门考上来的文化人,悼词自然都是文采斐然。 可在赵佶心目中,哪怕奏章写得再有水平,也不及傅斯年那晚的肺腑之言。 强打精神处理了一些朝政,赵佶早早地宣布退朝。 望着无精打采的皇帝,曾布等人忧心不已。 傅斯年跟着赵佶离开之前,给曾布打了个手势,让他暂且安心。 …… 正月十九,向太后丧礼完毕后,赵佶大病一场。 尤其是他昨晚还做了个梦。 梦中,他见到了向太后慈祥的笑容。 她温柔地对赵佶说:“好孩子,别难过!哀家这一生与你有母子的情分,走得其实没什么遗憾。” “你这孩子仁孝,我这一走,就知道你会难过。托梦给你,就是要嘱咐一句,国事为重!” “我呀,最得意的事就是选了你继位。事实证明,哀家的眼光没错,你是可以当个好皇帝的!好好干,别让我失望哟!” 而赵佶望着向太后渐渐暗淡的身影,大声疾呼: “太后,娘!别走!” 忽然惊醒,赵佶半是难过,半是欣慰。 心中默默祝福:愿您老人家在天上一切安好! …… 唯有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随着次女的降生,赵佶的第三子也渡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 身体日渐长大,看着都是健康的孩子。 添丁进口在普通人家都是大喜事,何况是在天家? 新生命充满朝气,代表的是希望。 这仿佛也给了赵佶一剂强心针,让他逐渐从阴霾中走出。 慢慢地,他的脸上多了些笑容。 傅斯年也经常开导,思念一个人,不需挂在脸上,也不用在口头,在心底某个角落,给她留一席之地即可。 此时的傅斯年,在赵佶心中的地位已经再次升华,不单单是能带给他快乐、帮他解决问题的人,也是在他无助的时刻,可以依靠的人。 今年恰好是科举之年,赵佶都有心帮傅斯年作假,把他的名字混进中进士的名单里去。 还没等他实施,新的机会出现了。 曾布启奏:西南边境不稳,青塘地区有变! 之前来朝贡的吐蕃首领、赐名赵怀德的,因为战败失势,已经渐渐无力控制当地的形势。 曾布是坚定的新法支持者,对当初守旧派主张放弃熙河地区,那是相当不满。 正好去岁岁入增长,加上国库本身就充盈,于是曾布动了再次开边的念头。 “官家,臣请上命,复鄯、湟二州!” 第89章 刷声望的机会 赵佶正是年轻气盛,虽然继承大统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但也想在履历上添点亮眼的内容。 要是跟辽国开战,他可能还会犹豫不决,可现在是跟早已没落的吐蕃开战,己方是优势。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上啊! 提议顺利通过,接下来就是考虑由谁带队。 曾布立即建议: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当年开边就是王厚干的,后来因为党争的缘故把他贬官了,这回还得是他来! 赵佶又问:“何人领兵?” 曾布对曰:“高永年!” 苏辙本就在朝堂上没啥势力,又经过傅斯年的提醒,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多听、少说、不做! 就等退休! 倒不是老头没有一点抱负,实在是这些年的浮浮沉沉,让他明白了朝堂上的本质。 什么倾向、主义都是假的,归根结底都是想在朝堂上说了算。 不管哪边的上来,执政方向是借口,排除异己才是目的。 如今的皇帝,看似好像不那么激进,对哪边的人都没有成见,这是苏辙乐见其成的。 如此一来,没有内耗,起码对百姓来说是有利的。 宰相提出,副相不反对,皇帝也有那个意思,这项提案就算通过了。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钱粮、人员到位后就可以开打了。 对皇帝来说还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派出心腹之人监军。 不然带兵的将领立地称王咋办? 往常这个活儿都是得宠的内侍来干,到了赵佶这,当然最属意傅斯年完成这个任务。 然而他刚一提出,就遭到了朝臣的反对。 只因为傅斯年实在太年轻了! 派兵出征是国家大事,交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毕竟显得太过儿戏。 这一回,连曾布和苏辙都没有支持这个提议。 私人关系是一方面,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赵佶觉得阻力过大,没有坚持。 讨论来讨论去,最终的人选让傅斯年暗暗吃惊,居然还是童贯! 历史上,这回监军的人选正是他! 傅斯年不由感叹历史的惯性是如此强大。 最终确定童贯这个人选,其实还是有点依据的。 首先童贯岁数大,能沾到“老成持重”这个边。 他生于皇祐六年(1054年),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正是年富力强、又经验丰富的年纪。 他虽然是内侍的身份,但一直外派公干。 赵佶登基后,在杭州设立金明局,童贯就是以供奉官的身份主管此事。 他还曾多次出使陕右,算是比较熟悉西北五路的地形,以及各将帅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赵佶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童贯作为内侍,巴结皇帝的功夫自然也不差。 而且他有一项优势——长得好! 不是说赵佶是兔爷,而是童贯有异于常人之处——作为一个内侍,他居然长胡子! 这事透着就新鲜,一个太监,居然长得很有威仪。 赵佶之所以对他印象好,是觉得童贯看着就带个武将的样,还那么懂事,监军这事肯定没问题。 傅斯年心里有点慌:老话说的真不错呀,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撵走了蔡京,冒出来杨戬。 好容易把杨戬稍稍掌握了,童贯又出头了。 这么一急,脸上难免带出些表情,一抬头正好被赵佶看到了。 赵佶当然忘不了傅斯年,当不了监军也得让年哥儿去,不然往后怎么给他升官? 眼珠一转,还有个重要的职位留给他,于是又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本次拟出兵十万,后勤的压力可是不小,须得找个有经验、有能力的人!” 然后他看看曾布、苏轼,又朝傅斯年那边看。 两人会意,曾布当先道:“那可就非傅指挥使莫属了!去岁两次大灾,傅指挥使的经济才能有目共睹。对于钱粮调拨运转这一块儿,那真是再合适不过!” 苏辙也道:“况且他名下有诸多商号,军需采买方便不说,价格上还能低一些。臣附议!” 其他大臣也纷纷点头,认为这个任命十分合理。 上次到关中赈灾的官员中,以侯蒙为代表,都是举双手赞成。 尤其户部的官员更是支持。 赈灾都能赈出收益来,何况是出兵打仗? 青塘地区那可是有特产的!牛羊、骏马,都是大宋需要的战略物资。 就傅斯年那手段,逮着个蛤蟆都能攥出油来,何况是这么好的买卖? 就他就他! 傅斯年一听,这好啊! 古代打仗,运粮可是个好差事! 功劳簿上的分级,攻城掠地是首功,押运粮草、保障后勤铁铁的排第二! 工作主要都是在大军后方,除了怕被劫粮道,其他再没什么危险要面对。 妥妥的美差! 赵佶得意地看着傅斯年,递过去一个眼神,仿佛在说:放心,忘不了你的! 确定了傅斯年的职责后,在讨论具体任务时,傅斯年语出惊人; “曾相公,能否改变一下此次运粮的章程?以前那种运粮的办法,耗费实在是太大了!” 接着,他提出的方法却遭到了众人反对。 傅斯年打算以军需采购的形式供给大军。 曾布皱眉道:“军粮不同于其他,除了要核算成本,还要考虑到供给的稳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西北多山地,如果由常平仓调拨,除了漕运,还要转陆运。用车马运输粮草,损耗甚至能达到五成!” “我朝之所以在河湟地区如此反复,就是因为陆运艰难,大军的给养无法保障。” 傅斯年刚想说话,却被曾布制止,他继续道: “你是想说就地采买吧?这笔账老夫算得过来!用银钱购买,顶多溢价五成,确实比运送要划算。” “但靡费的再多,也要由朝廷调拨。只因为粮草是大军的根本,而采买是无法保证数量的!西北地区本就粮食匮乏,万一到时候你空有银钱,却买不到粮草,大军岂不是一触即溃?” 傅斯年立即道:“愿立军令状!别家不说,单是厢军农场的产出,就足以支撑十万大军一年的用度!” 曾布等人依旧是不放心,最后在傅斯年多次游说下,决定给傅斯年二十万石粮的份额。 第90章 以利驱之 要说粮食,常平仓里有的是。 厢军农场今年的产出也不少,但要不就路途遥远,要不就是比较分散,这些都需要运输成本。 还得是找粮商。 傅斯年召集了上次坑过的粮商们,亲切地告知他们: 我又来找你们卖车……不是,给你们找了门好买卖! 商人毕竟靠的是头脑赚钱,上次的事,过后他们仔细想想,多少能察觉出其中有猫腻。 可傅斯年办事滴水不漏,他们即便有怀疑,也不能表现出来。 自己是商,对方是官,撕破了脸没他们好果子吃。 所以这次傅斯年来找他们,几人多少都有些犹豫。 也有完全没察觉的,胸脯拍的砰砰响,直说只要傅大官人吩咐,水里火里都不含糊! 傅斯年一见另外几人的表情,就知道人家不傻,这回没玩花招,直接拍出一沓交子: “这次没有风险,一手钱一手货,我要买粮,三十万石!” 嘶…… 一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都被这数字惊呆了。 这下全都犯难了——几人加起来也没那么多! “大官人,不是我等推脱,这数目委实太大,我们一时凑不上啊!” 傅斯年立即道:“我帮你们找门路!常平仓,只要你们有办法给我运到京玉关,后续还有更大的采买数量。” “我实话跟你们说,此次是代表朝廷采买,总共要六十万石以上!但价格必须压下来,我只能给你们高于市价五成的价钱。” 有算的快的,立即不想参与了。 摇头道:“大官人,这个价钱按说是很优厚了,但你说在京玉关交割,却真是合不上价!” “粮食不像普通货物,消耗极大!三十万石粮运到地方,只能剩十五万石,我们等于还有赔钱!” 傅斯年笑了:“明摆着赔本的买卖,我怎么会拿出来说事儿呢?有找补的地方!” “这事你们必须守口如瓶,要是从你们这泄露出去,开封府的铡刀可不认人!” 拉满了神秘感,傅斯年松口了:“你们想必已经有了猜测,这么大的数量,只能是军粮!朝廷要在西边用兵了!” “打仗就有利益,那边什么最多?牛羊、马匹,还有其他关内比较稀罕的财货!” “让你们运粮食过去,看似是赔本的,可我起初也不收你们粮款呀!常平仓的粮食,你们可以直接拉走!” “到了地头,我跟你们现款结算!甚至前半段水路,我还能安排漕运帮助运输!” “去的时候你们运的是粮食,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再把缴获的财物运回来售卖。别的不说,牛羊、马匹,我全要了!”衛鯹尛说 众人默默在心中盘算,眼神越发明亮:干得过! 马匹可是暴利呀! 自从中原丢失了燕云十六州,就再也没有适合的养马地,盯上青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里盛产马匹。 一匹马运到汴梁,少则五十贯,多则五百贯。 当然,超过八十贯钱的还是少数,那要看马匹的质量。 几人互相对过眼神,都觉得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其实到这他们已经听明白了,这哪是卖粮食啊,这是给朝廷运粮! 傅斯年这回一点不觉得亏心:粮食买卖本钱大、风险高,我给你们个开物流公司的机会,属于是照顾你们了! 最后,傅斯年继续加码:“如果这次能圆满完成粮草的供给,就可以形成一套定例!以后常平仓更换粮食的份额,我就可以从中争取一部分,那价格可绝对美丽呀!” 有预付款,有朝廷做背书,几人再也没有犹豫,都说立即回去筹谋。 朝廷的战争动员还要准备一阵,傅斯年也不着急,让他们都做好准备再报上来。 一个月后,已经有人找到傅斯年,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在当地接收粮食了! 商人的手段要比朝廷灵活许多,他们采用的方式,不是所有粮=食都从甲地到乙地。 而是采用了分段加短途的采买方式。 虽然经手多,但也免去了长途运输损耗大、易变质的风险。 其他人有样学样,当傅斯年抵达京玉关的时候,大批的粮草已经先他一步到达。 最终计有五十万石粮运抵,以每石六百文的价格交割。 主帅王厚得知非常高兴,这次的粮草准备得如此充足,让他心里更有把握了。 王厚因为新旧之争,被迫放弃了两个州,后来还被贬官,心里很是憋着一口气。 如今立功的机会又来了,对于能帮他完成心愿的人,他都有好感。 就是监军童贯管得有点宽,什么事都要支上一嘴,让王厚心里有点烦。 烦也得忍着,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监军呢! 同样是朝廷派出的观察,押粮官傅斯年就让王厚看着很顺眼。 五十万石粮说来就来,还带着一群人解决战利品变现的问题! 看看人家,二十岁的年纪,办事这么妥帖,你童贯白活一把年纪! 不过王厚也只能腹诽一下,面上是不会露出半点的。 私下里,王厚对副将刘仲武道:“子文,那傅斯年小小年纪,就做到了军指挥使的高位,必定是官家厚爱之人。” “今次派他押运粮草,显然是让他镀金来了。他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务必看护好他,别出什么差错!” 刘仲武一声叹息:“哎!我等舍生忘死、征战沙场,到头来却不及一个黄口小儿!大帅先前有熙河开边之功,也只封了个殿前司都虞侯的名头。那傅斯年看着有没有二十岁?却已经成了一军的指挥使,着实让人愤懑!” 王厚立即出声制止:“子文慎言!你我多年配合,于战场上历经生死,能活得今天不容易。别没死在沙场,却坏在一张嘴上!” 王厚毕竟年长,经历的事也多,对朝堂上这点事,显然看得更开。 人和人不能比,有些人奋斗一生,觉得小有成就之时,抬头一看,刚刚达到人家的起点。 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真要是较这个真儿,那心里可就没缝儿了…… 倒不如做好眼前的事,这次如若能彻底平定青塘,那也是青史留名的功绩! 第91章 丢人的刘仲武 到处闲逛的傅斯年,还不知道自己遭到了保镖的嫉恨。 供应大军粮草是他的职责,但往前线送不是他的事。 现在五十万石粮已经运抵,他立即就变成了闲人。 但他是上差,童贯知道傅斯年受官家器重,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他去吧,自己可没他那么好命,得立些扎实的功劳回去! 为了兑现给那些商贾的承诺,傅斯年在各个营头都溜达了一遍,与主官商议战利品折现的问题。 他身边只跟了一名御龙班直,还是赵佶特意派来保护他的。 本来他想让林冲也跟着一起来刷副本,但被他老爹拦着,死活不放林冲离京。 用林教头的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林冲万般的不情愿,无奈拗不过老爹,只能留在家相亲。 其实林教头想的更明白:儿子都在皇帝跟前混了个脸熟,就不用去边关博命了,前程已经十分明朗。 都说打死说嘴的,淹死会水的,功夫再高,上了战场也是刀剑无眼,万一落下什么残疾,或者干脆战死沙场,老林家岂不是要绝后? …… 军营里多了个街溜子,让本就看不上他的刘仲武更加厌恶。 “呸!少爷羔子!”刘仲武恶狠狠地吐着口水。 殊不知他口中的少爷,此刻心中的想法那是无比龌龊。 嘴里更是哼着别人听不懂的淫词艳曲: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哎!这军营里连蚊子都是公的!好怀念勾栏听曲儿的日子啊!” 作为积年老光棍儿,傅斯年来到北宋以后,不是没想过放荡不羁。 无奈开始是没那个条件,后来客观条件允许了,可他自身又不行了。 别误会,不是得了需要吃蓝色药丸的病,而是练武的需要。 师父周侗说,本身他起步就晚,幸亏元阳未泄,还有得补救。 叫他学成之前先不要近女色。 傅斯年无数次哀叹命苦,却也遵守的一丝不苟,至今仍是童男。 …… 实在闲的无聊,傅斯年只好跟着士卒一起练练,顺便验证一下所学。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傅斯年目前还属于入门阶段,枪术精妙那是谈不上的。 可好歹占了个力大,周侗又是名师,此刻傅斯年的武力值还真说不好。 遇见聪明的,用技巧跟他慢慢周旋,最后可能吃亏的就是傅斯年。 但如果遇到头铁的,就想跟他硬碰硬,那这人可就要倒霉了,一力降十会可不是凭空捏造的。 今天就有个倒霉蛋,正是看不上傅斯年的刘仲武。 出征在即,刘仲武作为武将中的二号人物,巡营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头上。 正观察各营的训练情况,忽然发现那个自己瞧不上的青年也在打熬身体。 只见傅斯年赤膊扎带,正在举石锁,而那石锁简直大的吓人,刘仲武根本就没见过这么大个的。 相比制式石锁中最大的一百二十斤,傅斯年举的石锁得有那三个大,看样子怕不有三、四百斤? “哼!装什么大瓣蒜?弄个空心的石锁糊弄鬼呢?” “当我没听过空锤大将齐国远的名号?你那石锁也必定是纸糊的!” 刘仲武那是半点不信傅斯年真有那么力气,笃定那石锁必是假的。 快步走到傅斯年身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把傅斯年看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的身边忽然多出个人,啥也不说,就那么直眉楞眼地瞅着自己,搁谁也得纳闷啊! “呃……刘副将有事?” 刘仲武不说话,直盯着傅斯年手里的石锁。 此刻他更加确信傅斯年手里的必然是假货。 不管多大的力气,举重的时候都得屏住一口气,傅斯年举着石锁还能开口说话,那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脸上刚带了鄙夷的神色,马上被傅斯年捕捉到了。 心道:“怎么个意思?这是瞧不起我?难道古人真都天生神力,什么双臂一较有千斤之力,都是真的?” 尽管有点不敢相信,可傅斯年还是放下了石锁,赧然道:“哈哈,闲来无事舒展筋骨,让刘副将见笑了!” 那石锁落地的时候几乎毫无声息,刘仲武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暗道:“你还知道羞愧呀?那石锁落地连点声都没有!” 第92章 兵出河湟 躲了傅斯年几天,刘仲武实在是不好意思见他。 可军营就这么一块,又能躲到哪? 况且傅斯年还管粮食供给,主帅王厚又特意叮嘱刘仲武要保护好他。 第三天,刘仲武讪讪地再次找到傅斯年。 见他还在锻炼,刘仲武凑上去赧然道:“傅指挥使好力气!前日我见你还使枪,招式十分精妙,想必也是自幼习武的吧?” 傅斯年那日见刘仲武对自己莫名的有点敌意,还纳闷自己何时得罪了人家。 今日刘仲武却主动找上门,立即又对这位的直爽多了些好感。 至于刘仲武的资料,他早已查过,不但知道这位是个顶能打的武将,还查到他是自己的贵人。 虽然没有明确记载,可真实的高俅在升迁之路上,很可能就是从刘仲武这里蹭到的功劳。 就是有一点不太一样,刘仲武脑袋瓜应该很灵活才对呀? 记载中,他是既讨好童贯,也巴结后来的高俅,在北宋末年一干武将中,属于混得顶好的那一批。 可能是还没经过社会毒打,现在尚未开窍吧? 傅斯年的终极目的,就是辅佐赵佶成为明君。 目前看来,这个目标很难实现。 不管怎么引导、铺垫,赵佶他就是那么个人! 铁杵磨成绣花针,那他本身也得是铁,要是块木头,再努力也只能磨成牙签。 张麻子怎么说来着? 他要是不体面,你就帮他体面! 宋徽宗看来是没法自己及格了,自己只好帮他作弊。 而想要帮赵佶守住江山,还是得靠这些武将。 想到这,傅斯年面上带了笑意,就从刘仲武开始结交吧! “刘副将过奖!我只是自幼身体出众,学武的时间尚短。倒是你的大名,我经常听人提起。” …… 在傅斯年的有意规避下,刘仲武忘了当日的难堪,与对方聊了一会儿。 又经过几天的观察,渐渐对傅斯年的印象有所改观。 同样的汴京方面派来的,这傅斯年跟童贯截然相反。 童贯是整天绷着个脸,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生怕别人因为他宦官的身份耻笑于他。 傅斯年岁数不大,做人却很活络。 不论是主帅王厚,还是底下的大头兵,傅斯年都能做到笑脸相迎,为人很是随和谦逊。 最重要的是,傅斯年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十分正,每次军事会议都不吱声。 按说他是皇帝指派督管粮草的,那也是高级指挥员之一,对于作战计划应该是很有发言权的。 但每到这时候,傅斯年的嘴就跟缝上了一般,那是一句话都没有。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童贯,大事小情都要支上一嘴。 好多常识性的问题,都需要主帅王厚解释半天,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 刘仲武本就看不惯这种事,神色中就带了点不满。 而童贯作为内侍,最善于察言观色,不免就对刘仲武不喜。 多次借故给刘仲武穿小鞋。 因为傅斯年对刘仲武又有意结交,有时候就会出手拉他一把,几次下来,连带着自己也被童贯留意上了。 与傅斯年不同,童贯是好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在他心中,本次获得边功,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傅斯年。 但论圣眷,他显然是比不过傅斯年的,于是就动起了歪脑筋。 搂草打兔子,动了连傅斯年带刘仲武一起坑的念头。 心中暗想:“要是傅斯年和刘仲武一块失利,甚至是永远留在河湟之地……” 却是存了狠毒的心思。 正好利用傅斯年不愿在军事上多嘴的特点,他将傅斯年与刘仲武安排到了一块,第一批出征。んttps:// 刘仲武作为先锋是合情合理的,不论是主帅王厚,还是将主高永年,都对刘仲武比较推崇,说他是军中猛将。 而傅斯年有督运粮草之责,派他随行也是合情合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让傅斯年跟在刘仲武后面,可以先将后续大军的粮草安排妥当。 最终确定,两路大军从河州、兰州出发,向湟水流域挺进。 而刘仲武作为先锋,先于高永年,兵出京玉关。 对于大宋朝廷的动作,青塘诸部早有察觉。 自从拥立小陇拶(大陇拶就是赵怀德)开始,诸部就做好了准备。 靠自己是不成的,经过多年纷乱,吐蕃诸部四分五裂,早已不不复当年的兵锋。 以多罗巴为代表的羌人头领们,真正的依仗是西夏人。 之所以多次反叛宋廷,背后其实都有西夏人的影子。 多罗巴所部的位置离兰州不远,听说了大宋出兵的消息,立即召集其他部落一同抵抗。 占有地利的他们,很快就盯上了突前的刘仲武一部。 几个部落一起出兵,与领兵五千的刘仲武大战三场。 却不料三万打五千,还被人家打了个满头包。 刘仲武打仗很是有两把刷子,布置严谨、策略灵活,几次利用敌人急于求成的心理,勾着几个部落大军来袭。 而他则先示敌以弱,稍稍接触就带军后撤。 一来二去,将几个部落的大军引离老巢。 而后刘仲武又忽然回军,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其中一个部落,一战就将其打散。 接着利用俘虏给另外一个部落传出假消息,让其领兵来救。 而刘仲武则带少量轻骑突袭其部落的营地。 在该部落得知老家被抄以后,因为急于回军救援,路上又中了刘仲武大部的埋伏。 几场大战下来,刘仲武杀敌众多,俘虏的牛羊、马匹无数。 其中还包括不少当地的羌人。 作为前锋,刘仲武部的骑兵是比较多的,如果带上这些累赘,却会影响他的行军速度。 此时傅斯年带着一众商人登场了。 “刘将军,缴获卖给我们吧!一手钱一手货!” 傅斯年笑得特别灿烂,财物他倒不在乎,主要是看上了缴获的大量马匹。 从一开始,他就针对北宋缺马的情况,置办了赛马场。 无奈这两年因为马匹的来源不足,规模一直起不来。 大宋举国之力都难以解决的问题,他自然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但他想办法引导。 养马耗费极大,但有商业的加持就不同了。 他打算在西北地区办个繁育基地,先保证种群数量,再从中遴选军马。 第93章 捷报频传 刘仲武很高兴多了一支免费的运输队,边境作战最大的难题就是后勤保障,如今有这群商人帮忙,他乐见其成。 士兵将财物变卖后,一个个士气大增。 当兵的刀头舔血,战场缴获是其主要的致富渠道。 真金白银揣进怀里,自然就想着下一波收入。 缴获了众多牛羊,肉自然是管够。 一夜过去,个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纷纷嗷嗷叫嚷着再战。 “傅指挥,军心可用啊!”刘仲武欣喜地看着部下们,得意地向傅斯年炫耀。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刘仲武对傅斯年的印象完全扭转,俩人甚至还成了朋友。 傅斯年也很惊喜,事实跟他想的有出入呀! 宋朝的兵这不挺能打的吗? 想刘仲武询问过后才知道,自己是被后世大而化之的说法误导了。 战争拼的就是国力,在双方军事力量相当的情况下,谁有钱谁占优。 此时的大宋,战力虽然下降的厉害,但在武器装备上是全面占优的。 只有一条:机动性不行。 这还是缺马闹的。 刘仲武解释道:“若论正面交锋,我大宋常常是以少胜多,用计也好、硬拼也罢,谁都不惧!但一战之后,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若是将对方打得溃散还好,可以派少量轻骑追击。就怕那种一打就撤的敌人。” “追吧,两条腿撵不上四条腿。我方的轻骑还不敢离中军太远,恐怕敌人逃窜中再次集结,来个反包。” “不追,前头赢的那仗,效果就要大打折扣。对方虽然丢了地,但人还在。朝廷不可能一直维系大军在当地,等大军撤退,敌方又再度席卷,胜仗还是白打!” 刘仲武说到这,满脸地惋惜:“哎!我大宋满打满算,总共也凑不出十万骑兵,这还得是算上各大将门。” “若是有一支五万人的骑兵专用,管他什么党项还是契丹,老子管保他们有来无回!” 傅斯年拍拍刘仲武的肩膀,用马鞭指着一队队被运走的马匹牛羊道:“你这愿望还得着落在他们身上!” 第94章 挖坑 北宋、辽国、西夏在这一时期,都有新君登基。 夏崇宗李乾顺虽然狠辣无情,为了权力连后族都给灭了,但他确实比另外两人更适合当皇帝。 他登基以后审时度势,忍辱负重地交好辽国,终于获得了辽国国主的好感。 耶律延禧最终同意李乾顺的请求,封宗室女耶律南仙为成安公主,嫁给了李乾顺。 如果要在北宋阶段找个比宋徽宗还昏庸的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绝对当之无愧! 他有着宋徽宗所有的缺点,在此之上又加了一条:作! 他就应该叫“天作帝”。 宋徽宗是自己关起门来玩,起码满朝大臣对他还是支持的。 天祚帝耶律延禧就不一样了,宗室、大臣、带兵的武将,甚至连他亲儿子都受不了他的胡作非为。 辽国后来一半是被金国打趴下的,一半也是内耗导致的灭国。 …… 此时的情况,是李乾顺刚刚掌权,还在清除后族,十二监军司的兵马几乎调不动。文学一二 但有心无力的一方面,姿态还是要做的。 哪怕青塘这边能多拖延宋朝一阵,对西夏也是有利的。 所以即便再难,李乾顺也硬挤出了一支部队,乃是他的亲卫军主力——质子军。 质子军是从贵族子弟中选出能骑善射者,组成的亲卫部队,向来由西夏国主亲自掌控,总人数也不过五千。 这次李乾顺一咬牙,派出了两千人,又补了一些擒生军,凑足五千之数驰援青塘,以兑现给小陇拶的诺言。 很明显,五千部队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但好歹也算来了援兵,这天小陇拶与西夏领军的将领商议过后,瞄准了宋朝的补给线。 许多西夏的宗室子弟跃跃欲试,都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他们心中不忿是有原因的。 西夏自立国以来,北撼辽国,东抵宋朝,别看国土狭小,却是以武立国,实实在在是打出来的生存环境。 宋朝对西夏的战绩,可谓是惨不忍睹,小打小闹往往能赢,一到大的战役,底裤都输没了好几条。 第95章 诱敌 这下傅斯年听出来了,童贯这是没憋好屁呀! 立即顺着童贯的口风道:“哎呀呀,我官职不大,岁数又小,恐怕西夏人都不知道我是哪根葱!” “倒是童监军多次往西北五路公干,声名赫赫。当初熙河开边之时,不也是中官你监军的嘛?恐怕在西夏人眼中,童监军才是真正的大鱼!” 童贯立即客气地回怼,俩人就好像捧着一颗点燃引线的土雷,当场互相谦让起来: 你来,你来…… 不不不,还得是你…… 刘仲武在后面暗暗伸出大拇指:行啊兄弟,你这反应真快呀! 最终还是王厚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劝道:“二位天使不要争了,我与高永年兵分两路,各带一位!” “回头把消息都放出去,西夏人去劫掠哪一路,全看造化吧!” 童贯与傅斯年同时看向王厚,齐齐想: 你老小子最特喵的坏! 王厚虽然是文官,但带兵多年,早就有了军人的思维。 你俩都是皇帝身边的人,这会儿杠上了,我站哪边也不是。 倒不如全都不得罪,出不出事你俩就看命吧! 瞪完王厚,傅斯年与童贯又互相对视,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厌恶。 傅斯年先道:“哼!我添为官家的亲军侍卫头领,岂会在乎这点危险?正要跃马扬威!” 童贯也不示弱:“咱家十年间多次亲赴边关,打仗的事不敢说全懂,怎么也比那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强!真要面对千军万马,可别吓破了胆!” 傅斯年又阴阳怪气地讽刺:”哈?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胆气!有些人看着长毛,焉知不是粘上去的?还吓破了蛋?怕是某人根本都没得破吧!” “你!” 傅斯年直接开启了人身攻击模式,把童贯气得脸都涨紫了,眼看俩人就要动手。 王厚与高永年一人拉一个,嘴里直说“消消气”,赶紧将两人分开。 朝廷派来的正副使不合,已经当面撕破了脸,王厚倍感头疼。 暗暗后悔自己图一时省事,激得二人起了龌龊。 第96章 来袭 朔日,晴。 西北好似就没有春季,刚从冰天雪地中走出,立即就变成了夏季。 傅斯年早已脱去厚重的盔甲,懒洋洋地躺在一架大车上。 倚着装粮食的麻袋,头顶搭着小帐篷,正小口地喝水。 “这该死的西夏人,到底来不来呀!这都快一个月了,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他忿忿地抱怨着,再没有了当初和童贯较劲的心气儿。 刘仲武从远处打马过来,忧心忡忡地道:“傅指挥,我总觉得最近有些不对。西夏人好像真冲我们来了!” 傅斯年掀开头顶的帘子,坐起身问: “怎么确定的?” 刘仲武下马,边走边道:“高将军传来的消息说,左近已经发现过几队西夏的骑兵,都是露个面就撤。” “几次下来,已经调走了不少咱们附近的人马。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事儿,别是调虎离山之计啊!” 不得不说,刘仲武不愧是沙场宿将,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傅斯年抬眼观望,四周一点迹象都没有,想了想道: “打仗的事自然全都听你的,既然你说有问题,咱们就开始着手准备吧!前面背阴处扎营布防,我得把家伙亮一亮了,省得你总心里没底!” 刘仲武好奇地追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这把你给宝贝的,又防水又防火,还全藏在粮食底下。” 傅斯年拍拍身下的麻袋,神秘兮兮地道: “都是我作坊里研发的新式军械!火药武器,当然要防潮防火了。放在粮食底下可以吸潮。” 刘仲武不以为然,撇撇嘴道:“我还以为什么稀罕玩意,咱大宋老早就配备了。火药箭、蒺藜炮,早都不算稀罕玩意儿了!” “哎!那不一样!我这些玩意儿更实用,威力也大!等打起来你就瞧好吧!” 说话间,刘仲武呼喝一声,命令大队在前面背阴处休整。 他兵事娴熟,扎营的选位、布阵甚为合理,将运粮车与厢车迅速构成了一道防御。 每都之间相互呼应,倚为犄角,最终形成了如雪花一般的阵型。 如果遇到敌袭,可以瞬间结阵,或圆或三角,都看他如何指挥。 士兵们埋锅造饭,动作倒也不慢,二刻之后,周围已经飘起了米香。 到底是吃粮食长大的,没法像游牧民族那样以肉为食。 初期的新鲜劲一过,士兵们越吃越上火,渐渐又开始吃回米面。 傅斯年吸溜着米汤,忽然就觉得腰间一震——手机来信息了! 躲着人看了一眼,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小心,有西夏骑兵正往你的方向穿插,方向西北,约有千八百人。 傅斯年心中一惊,地府方面很少关注他的行动,这次看来是真的危险! 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王者,步兵只有只有在数量众多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抵御。 要不就是利用掩体,要不就是厚重的步兵方阵,还得是那种重甲的。 傅斯年一个机灵弹起来,高声对带来的禁军军官吩咐: “立即卸车!把家伙都支棱起来!注意防火!” 又赶紧找到刘仲武道:“老刘,摆阵吧!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今天怕是要跟党项人碰一场了!” 刘仲武四周看看,半点迹象也没发现,狐疑地问:“这哪有一点动静啊?你别是疑神疑鬼的自乱阵脚!” 傅斯年没法跟他解释,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听我的准没错。一会儿布置完毕,还让士兵们假装休整,但阵型一定不要乱。往西北方向多派游骑,快!” “你那一营有三都骑兵是吧?到山坡后面埋伏起来,一会儿真有事,居高临下的冲还能占些优势!” 见傅斯年说得如此笃定,刘仲武也跟着紧张起来,点点头道:“行吧,有备无患,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三步一回头地走了,还是不能理解傅斯年有什么根据。 傅斯年没空跟他墨迹,找到带来的禁军军官吩咐: “把粮食底下的大箱子都搬出来,支架埋地。小箱子上面的泥封都敲碎!千万不敢掉了,那可都是要命的玩意儿!” 这其中许多人都被他提前训练过,教会了如何使用秘密武器。 只不过工艺艰难,数量属实有限,在无法以举国之力制造时,他也只能弄出不多的数量。 一个个铁箱子冲着西北方向倾斜摆好,防火防潮的油纸也都撕开。 此时那些铁箱子才露出真容,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箭孔,外面稍稍露出点点寒芒,一个箱子里少说装了百八十支箭。 安排好了的刘仲武回来看到,纳闷地问:“你费这么大劲,把这么多箭装盒子里做什么?拿着还不方便!” 傅斯年头也不回地道:“你懂什么?!这不是人力发射的,底部都装了火药。我总共带了两百多个这样的箭匣,点燃引线,那才是真正的万箭齐发!” 刘仲武点点头:“那一会儿我可得见识见识!还有那些又是什么?倒有点像过年放的炮仗!” “听说过‘火龙出水’吗?我这是改良版的!威力更大,装药也精确,只要都冲着同一方向,那可真是一炸一大片!” 箭匣的后方,一排排的火龙出水全都支上了,倒好像插了一个个大号的窜天猴儿。 刘仲武又拿起小箱里的东西,拿在手上一抛一抛地问: “这又是什么东西?我听着里面好像装了水。” “祖宗!你小心点!这里面装的是火油!点燃后抛出去,那也是会炸的!” 傅斯年惊恐地制止了刘仲武危险的动作,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大概又过了两刻,远端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宋军探哨的身影。 骑马疯狂回奔,双手高举打着手势示警。 刘仲武惊讶地看了眼傅斯年,失声道:“你神了哎?真的有敌情!” 说话间,哨兵已经接近,大声呼喝:“发现大队骑兵,距我部十五里!皆是一人双骑,顷刻便至!” 十五里,以战马接近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用不了十分钟就到了。 此时如果开始准备,那必然是非常慌乱,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布阵。 刘仲武非常庆幸提前做了布置,紧握手中的刀,只等对方到来。 第97章 交锋、威慑 相比刘仲武的紧张,傅斯年反倒显得很兴奋。 一骨碌爬上马背,大声吩咐亲军侍卫: “点火,发信号!你们几个,把旗竖起来!” 他站在土山的半高处,身后立起一杆大旗迎风飘扬,大大的“傅”字异常显眼。 他骑在马上,一身高级军官的制式铠甲,胸前的护心镜锃明瓦亮。 两相结合,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宋军的重要人物。 这其实是战场大忌,这么烧包的行为,明显就是告诉敌军:冲我来,我是大鱼! 但与此相对应的,却是另一边正在点火的信号弹。 两个多管联排的大呲花被摆放在地当中,点燃后多个火球冲天而起。 飞到极高后依次炸裂,在天空中映出两个更显眼的字。 也不知道是焰火做的精巧,还是傅斯年悄悄用了点法术,反正是字体清晰,颜色鲜艳又经久不散。 这真是用极其威武的气势,说出了怂到家的话——救命! 方圆百里都清晰可见,幸亏这还是白天,要是晚上,估计半个大宋都能看清楚。 刘仲武本来想激励一下士气,刚想拿傅斯年举例,让将士们看看,东京汴梁来的大官都要披挂上阵什么的。 结果那两个烟花让他彻底打消了念头,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你特么求救还摆那么谱?! 其实他心里不太紧张,近些年大宋对战西夏,慢慢有了心理优势,除了面对西夏最精锐的重甲骑兵“铁鹞子”还有点紧张,其他部队他并不放在心上。 不就是一千来号嘛,我们的人也差不多,谁怕谁呀! 远端的地平线上,开始零星有骑兵冒头。 渐渐地,冒头的越来越多,一点点地填充着宋军士兵的视线。 片刻后汇聚成一条黑线,排好阵型后,让战马喘息一阵,就开始缓缓推进。 党项人骑术极佳,行进中自动调整阵型,呈圆弧状慢慢收拢。 最终形成了鹤翼阵,是最适合展开包围的阵法。 阵眼中的年轻将领对左右道:“哈,想不到宋人反应还挺快!扎营的位置选得也不错,领兵的人看来有两下子!” “不过看他们的营火尚未熄灭,显然是刚用吃过饭!这时候交手,不腹痛才怪,算他运气不好吧!随我冲!” 一声呼哨,西夏骑兵开始加速,左右呼应之声不绝。 语调中透着兴奋,仿佛眼前的宋军分队已是囊中之物。 刘仲武仔细观察,略微皱眉对傅斯年道:“这支骑兵很精锐,这仗恐怕不好打了!” 傅斯年反正是没上过战场,对于实力差距没有清晰的认知,大包大揽地道: “老刘你先看我的,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降维打击!” 说罢大声吩咐:“校正方位,准备点火!” 多少有些紧张的禁军听到命令,动作僵硬地调整了那些大箱子的角度,有的人还像模像样地伸出大拇指比划。 十里、五里、二里…… 西夏骑兵已经彻底冲起了速度,眼看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 大宋装备神臂弓,射距比其他国家远些,但也就是三百步的极限。 至于床子弩、旋风炮那些攻城或者守城武器,射程一般也不超过两里。 小股部队一般还无法装备,运输就是个大问题。 傅斯年这边就一千来人,只带了几架床弩,面对散兵线冲锋,没法形成有效的杀伤。 是以年轻的西夏将领没搞些花里胡哨的战术,直接就正面硬刚了。 傅斯年算计着距离差不多了,立即下令:“第一排,点火!” 十多个士兵俯身点火,呼吸间,引信就燃烧到尽头,十几个箱子中同时发出闷响,接着就是更距离的燃烧。 嗖嗖的响声不绝,而后就是冒出白烟,一根根箭矢带着火光冲天而起。 正冲锋的西夏人,就见宋军的营地中,升起黑压压一片,全都是抛射的箭矢,还伴有凄厉的哨音,貌似放的是破风箭。 年轻的西夏将领,嘴角泛起了轻蔑的笑,暗道: “哼哼,高估你了!这么早就放箭,那能射中才有鬼了!原来竟是个没上过战场的雏儿!” 古人不一定会算抛物线的落点,但他们有经验。 现代做过实验,一支箭射出去,大概要10秒左右落地,速度在百米每秒以下。 而战马冲锋的速度大概是十米每秒,所以用抛射来对付骑兵,大概是要在双方距离五百米左右。 而现在还远未到一里的有效射程。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箭矢落地时,离冲锋的骑兵大队至少还有半里地,所以西夏的青年将领嘲笑宋军不懂军事。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西夏人的预料。 只见那些箭矢在空中越飞越高,弧线比以往他们见过的要长很多。 尤其在开始下落时,由于速度减慢,让正在冲锋的西夏将领看得更清楚。 “数量不对呀,怎么如此之多?而且还飞的这么久!” 粗略估算,对面也就千八百人,就算人人都是弓箭手,它也没法同时射出一千支箭呀! 按道理能射三轮箭,宋军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要了吗? 光覆盖,就不考虑持续性了? 就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如蝗的箭矢已经落下。 虽说精度感人,连十分之一的命中率都不到,但胜在出其不意,数量也够多。 左右两翼最先迎来打击,两边各有二十来个西夏骑兵中箭。 更离奇的是,那箭居然像炮仗一样,会爆炸! 虽说威力没比鞭炮大到哪去,可它听着唬人啊! 少数被射中的西夏人,伤口被炸得皮开肉绽,而那些落空的箭矢也起了一定作用。 落地后火药爆开,西北干涸的土地几乎都是细沙,炸起一阵尘土后被风一刮,一阵黄烟就迎着西夏人冲锋的方向飘来。 西夏人的骑兵冲锋线被这么一阻,势头就有所减弱,速度也稍稍降下来了。 被人称为晋王的西夏青年,用手抹了一把脸,心中泛起巨大波澜: “宋人的弓箭射程居然如此远?难道神臂弓又有改进?看样子还能连发!” 待黄沙散去,他紧紧盯着宋军的营地,心中的那点轻视荡然无存。 第98章 首战告捷 西夏军犹豫了,傅斯年那边可没停。 算好距离后,第二波打击又开始了。 本已经上马的刘仲武又下来了,好奇地围着低配版的火箭炮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好哇!射得猛不说,还省事儿!这要不了百十来个人操作,都快顶得上一千人的弓手了!” 颠颠地跑到傅斯年身边,满脸期盼地问:“傅指挥,这玩意儿啥时候给我们西军列装?” “别看这家伙个头大,但也是真好用啊!我都想好怎么运输了,你见过骆驼吧?那畜牲负重大,背上还有个窝窝,一边挂一个正合适!走到哪射到哪,以后骑射这方面,咋大宋就是周边蛮夷的祖宗!” 傅斯年诧异地看着刘仲武,真想问一句:你是不是玩过《合金弹头》?还想骑骆驼打坦克是怎么着…… 冲刘仲武苦笑摇头:“你知道这玩意多少钱一个?比一匹马都贵!里头的小部件可难弄了!” 刘仲武立即蔫了,嘴里嘟囔着:“乖乖,也就是你这种财主能用得起。” 他们俩在这轻松地聊天,西夏人压力可就大了。 两波箭雨下来,虽然命中率不高,造成伤亡不到一百,但给西夏骑兵的压力是巨大的。 此刻宋军的营地已经清晰可见。 第一次没看清,第二次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宋军的弓箭根本不是人力发出的。 这是又有了新式装备呀! 行进中的西夏贵族将领观察得尤为仔细,敏锐地找到了这种“一窝蜂”改良版的缺点。 大声呼喝:“分开跑,绕后包围!” 他已经看出来,这种火药催发的箭矢威力是不小,但缺点是调整比较慢,不如人射出的有准头。 一箱子箭几乎都往一处射,落点前后不差几十步距离。 所以只要队形不密集,这种东西其实不适合野战,反而比较适合守城。 “宋人的脑子真活络,今天必须要弄几箱回去研究!” 青年暗暗琢磨着,眼看更接近宋军的营地了。 傅斯年也看到了西夏人做出的应变,撇撇嘴甚是惋惜: “反应还挺快,一下就抓住问题的关键了!” 随即大声吩咐:上牛筋。 之前两轮射空的箭匣早已取走,但底下的支架却没动。 许多禁军士兵从厢车里抽出几十条绳子一样的东西,焦黄焦黄的。 这东西是傅斯年研究的皮筋,材料所限,都用牛筋代替,弹力倒也不次于橡胶。 中间用熟牛皮缝个碗,每两个支架系一条牛筋,这就是个大号的弹弓子。 傅斯年不停地来回巡视,千叮万嘱:“之前练过好多次了,可千万不敢失手!这玩意可厉害!” 只见士兵们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个陶罐,捋出引信只等号令。 一个都头大声喝道:“拉,瞄准!” 几人一组,合力将牛筋拉长,之后挂在机括上,旁边有人拿着木槌,继续等待。 只要那么一敲,机括弹起,发射就算完成了。 “预备,点火!” 随着都头清晰的声音,一个个陶罐的引信都被点燃,放进了皮兜子里。 “敲!”数十声敲击几乎同时响起。 牛筋的抽打声络绎不绝,几十个陶罐都飞了出去。 正面冲锋的西夏骑兵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但本能地觉得肯定不是好东西,纷纷策马闪避。 但这东西就不是能躲的玩意儿! 爆炸声轮番响彻,威力可比刚才的火药箭大多了。 更缺德的是,陶罐里面还装有铁片、钢针之类的,一经炸开,四分五裂,真是一伤一片,有效地弥补了精度的不足。 这次造成的杀伤比低配版火箭炮还大,这种手雷和燃烧瓶的结合体,不但能造成破片杀伤,火油落地后依旧在燃烧,还形成了火堆。 随着宋军这边不断发射,战场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火墙,渐渐连成片,有效地阻止了西夏骑兵的突进。 这又是巨响又是火焰的,哪怕人不慌,战马也惊了。 西夏骑兵的突进戛然而止,纷纷拨马,惊惧地向圈子外面奔逃,第一波冲锋就此终结。 本来十分紧张的宋军步兵,此刻纷纷放松了一些,互相看着,眼神里藏不住全是惊讶:仗还能这么打? 啥也没干,就放了两轮炮仗,扔出去一堆瓶瓶罐罐,西夏骑兵的一波攻势就打退了? 傅斯年拍打着刘仲武的肩膀,得意地炫耀:“怎么样老刘,不是胡吹大气儿吧?打仗就是烧钱,我这一波下去,少说扔出去几千贯,砸也砸死他们了!” 刘仲武早已放下了握刀的手,跟着笑道:“别说,这玩意儿还真带劲!傅指挥,这次要是将河湟之地收复,十有八九还要筑城。我们这些人必定受命守卫,到时候你好歹匀给我一批这种宝贝!” “我这东西可贵呀!你用得起?” “嘿嘿,我见你不是大量收购牛羊马匹吗?我要是真奉命守城,那些不有的是?缴获了以后拿着跟你换呗!” …… 与宋军的轻松不同,领军的党项青年贵族边撤,边恨恨地看向宋军营地。 直到跑出去十里,他才收住缰绳,重新竖起旗帜,给更远处跑散的骑兵发信号。 待更远端的骑兵纷纷回到他身边,青年贵族清点人马,却是已经损失了两百多骑。 尚未接触,十成兵马就折损了两成,损失不可谓不大。 手下的军官也有不服的,说宋人孱弱,徒仗火器犀利。 叽里呱啦用党项语请战,纷纷表示要再冲几次,一定吃掉这队宋军。 青年贵族虽然也气,但没被冲昏头脑,理智地吩咐:“后撤二十里扎营,盯紧宋军!待诱敌的人马汇合,今晚夜袭!” 他当真是头脑清醒又有作战天赋,立即找准了火器的弱点——十分依靠能见度。 夜战对双方都有限制,只不过是看对哪边限制更大。 显然,如果看不见的话,傅斯年研制的武器威力将大打折扣。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到了晚上,西夏人的兵力将大增。 派出去诱敌的部队本身就都是骑兵,机动性比宋朝军队高。 加上他们是主动的一方,行动必然先宋军一步,党项青年将领连时间差也利用上了。 第99章 夜袭 轻松打退了西夏人的一波突袭,刘仲武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召回埋伏在土山后面的骑兵,刘仲武派出许多游骑查探敌方的动静,发现西夏人并未就此远遁。 毕竟是久经沙场,基本的预判还是有的。 在帐篷中跟傅斯年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刘仲武道: “西夏人吃了点小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援兵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到,敌人一定会利用这段时间再次突袭。” “依我的推测,今夜必定是最危险的时候,没准还会有更多的敌人来夹击。” 傅斯年也觉得有可能,两人商议后,决定晚上就在山坡扎营,省得在平原被围住,无险可守。 傅斯年也觉得很不放心,针对新式武器显露出的弊端,安排了一些补救措施。 低配版火箭炮调整落点困难,傅斯年就亲自测算,提前标注了射击诸元。 密密麻麻地记了两页纸,几乎将每一个箭匣都编上了号。 考虑到有夜战的需求,他还暗中施法,给每个射击诸元加了荧光,以便夜晚也能看到。 刘仲武则在构筑防御工事,在营地的正面挖了许多小坑,以阻止骑兵大规模冲锋。 仅有的三百骑兵,被勒令立即休息。 天黑以后,他们将继续埋伏在外围。 因为白天没用上伏击的人马,西夏人还没发现他们,也算是一支奇兵。 …… 大西北没有别的颜色,到处是一片昏黄。 空气仿佛一点就要烧起来,连偶尔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可一旦太阳下山,又迅速降温,不点火堆取暖,还容易把人冻坏。 忙碌小半天的宋军营地渐渐安静下来,抓紧时间享受难得的安逸。 戈壁中看月亮仿佛都比平日大,当静谧的夜晚来临,刘仲武和傅斯年都没有休息,轮流巡视着营地,为可能到来的大战准备着。 傅斯年略带侥幸地问:“这怎么还没动静啊?是不是我的吸引力太小,他们觉得不值啊?” 刘仲武忧心忡忡地道:“不可能不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拖到明日天亮,他们的时间更少,即便吃掉我们,可能也会被高将军的部队缠住,他那里可是有不少骑兵。” 上下打量傅斯年,刘仲武有点想笑,强忍着道:“至于你说自己不够份量,那可能还真是。咱大宋戍边的将领,至多不过三品,确实在西夏人眼中没什么吸引力。” “但人不值钱,军器可值钱!你知道吗,为了不让西夏人得到神臂弓的构造,咱大宋的弓手全都执行一条铁律——箭矢断绝,第一件事就是毁弓。” “是以即便过了几十年,周边的敌人也只能仿其形,怎么也、造不出真正的神臂弓。” 傅斯年明白了,接道:“那就是说,经过今天的交战,在西夏人眼中,我带来的这些东西,成了他们志在必得的?” 刘仲武苦笑;“可不是嘛!哪怕你职位再高,西夏人要是觉得划不来,也会立即遁走。可今天见识到两种新武备,他们势必要弄两件回去研究仿造。” 乌龙了…… 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挖坑? 本以为亮亮家伙,会把西夏人吓退,结果等于露了富,还被人家惦记上了! 到此时,傅斯年才意识到,他其实跟童贯一样,都把行军打仗想简单了! 童贯有可能是装的,自己是真大意了呀! 什么诱敌深入,都想的太简单了! 现在敌是来了,可人家想走就走,宋军这边碍于机动力,拿人家真是没办法! 傅斯年暗暗发誓:抗过这一波,立即返回大军的怀抱,再不出来嘚瑟了! 然而事已至此,又怎容得他如何选择? 主动权早已在西夏人一边,事情真就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傍晚时候,随着几股诱敌归来的西夏骑兵加入,那位西夏的晋王手上已经有了超过两千人,正气势汹汹地向傅斯年等人迫近。 …… 三更刚过,两千西夏军在游骑的指引下赶到,宋军的营火已经在望。 晋王居中调度,两千大军从三个方向慢慢向宋军所在的土山包围,只把山阴的方向空了出来。 倒不是玩什么“围三厥一”的战术,而是宋军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步兵对战骑兵,唯一的办法就是结阵自保。 要真是慌乱逃窜,迎来的必将是一场屠杀,两条腿怎能跑得过四条腿? 隆隆的马蹄声就是警讯,如此安静的环境又怎么掩饰得住? 一阵金鼓,宋军营内响声大作,和衣而睡的士兵们迅速就位。 偷袭这事,其实主要是打个时间差,并不是说被偷袭的那方一直睡到死。 宋军这边早就预料到会被偷袭,哪还真能脱得溜光睡觉? 谁心那么大呀…… 所以没用多久,各人均已准备妥当,一场突袭与坚守的拉锯战开始了。 忽然,一颗火球冲天而起,升起老高后在空中炸裂。 爆开后异常明亮,夜空中仿佛多了一颗月亮,让宋、夏两边暂时看清了对面。 两边的主将同时心中一凛,刘仲武暗道:“人真不少啊!” 西夏的晋王则低呼:“宋人早有准备!” 但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一方志在必得,一方也是坚决死守,大战开始! 喊杀声惊动了戈壁上游荡的生物,惊惶地躲入洞中。 傅斯年的眼睛不停巡视,专看那些设计诸元哪个被挡住了。 一旦发现缺少某个数字,他立即高声下令,让对应的“一窝蜂”点火发射。 西夏人也不甘示弱,于冲锋中张弓射箭,借着冲刺的加速度,增加箭矢的射程。 尤其箭头还绑了引火之物,意图用火攻引燃宋军这边的火药。 “注意防火!火油罐都先别开箱!” 傅斯年高声提醒,心中暗自庆幸: 多亏老子想得周到,怕没炸到人家先炸自己,在箱子外面上了涂层! 零星的火光和偶尔升空的照明弹,只能让双方暂时看清周边的情况,双方大多数时间只能听见喊杀声,几乎都没法确定真实的战况。 实际上,这回因为傅斯年的准备细致,火药箭造成的杀伤要比白天大不少。 只是黑暗中难以确认,西夏人自己也不知道承受了什么样的损失。 第100章 战况焦灼 宋军这边自然也有一套防御体系,陷坑、铁蒺藜等陷阱在前,远程防御有两架床弩,近了有弓箭配合滚木礌石。 其实更先进的也有,《武经总要》中甚至连喷火器都有,在宋朝叫做“猛火油柜”。 只不过携带不便,傅斯年这一小拨人没有配备。 西夏人借着夜色猛攻,自身损失着实不小,用了半个时辰才堪堪接近宋军的厢车阵。 刘仲武居中指挥,大声对傅斯年喊道:“傅指挥,党项人扑上来了,猛火油罐别省着了,全扔出去!” 在他的催促下,本就不多的燃烧瓶悉数耗尽,在宋军营地的外沿形成了一道道火墙,这再次延缓了西夏人的攻势。 一刻之后,火势渐熄,已经偶有西夏骑兵接近,作势欲冲击车阵。 “持枪,列阵!”刘仲武大声招呼枪兵上前,沿着厢车布置起近身肉搏的防线。 傅斯年的先进武器此时基本耗尽,只剩下十几匣箭应付突发状况。 刘仲武拔刀在手,大声鼓舞着士气: “儿郎们,杀敌建功,就在今日!抗住今夜,明日天亮就是党项人的末路。一旦防线被破,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所有宋军士兵都握紧刀枪,知道刘仲武不是乱说。 守住防线,明日就有大军驰援。可一旦今夜守不住,此地的宋军必然难逃一死。 这是荒滩戈壁,百里之内无处可躲,逃是没处逃的。 西夏人又是轻骑突袭,不论胜败,打完就要远遁,更不会带着俘虏给自己添累赘。 求生的欲望伴着宋夏两国世代的仇恨,让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应对即将到来的冲击。 隆隆的马蹄声,和党项人特有的呼哨越来越近,西夏兵锋的前端终于碰上了宋军的防线。 霎时间,战马的嘶鸣、士卒的呐喊汇聚到一起,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两边各有损伤,第一排西夏骑兵几乎全都被厢车与长枪组成的阵线阻拦。 但冲阵还未停止,后续仍有源源不断的骑兵跟进。 党项人骑术不错,有不少骑士勒紧缰绳,纵马踩踏,意图利用战马的冲击力破坏厢车。 更有许多人抛出绳索,打马回撤,想要拖走厢车。 此时,刘仲武大喝:“刀斧兵随我上!” 只见他当先冲上厢车,接着内侧的凸起两下登顶,一刀砍断了西夏骑兵抛出的绳索。 宋朝军队中,以弓手为绝对主力,刀斧兵在宋军的编制中数量不算多。 但这一百多人却全部勇猛地冲上厢车,纷纷砍断西夏人抛出的绳索,而后从厢车上纵身跳出,手中的刀斧直劈最近的敌人。 后面自有偏将接替他指挥,在刀斧兵跳出的同时,指挥枪兵挪开厢车底部的支点。 刀斧手从高处跃出的那一下,对马上的骑士是很有杀伤力的,失去了速度的骑兵毕竟转身不便。 但刀斧兵落地后,就成了后续跟进骑兵的靶子,必须要有本方的人接应。 前排的厢车齐齐挪出一点缝隙,无数枪兵从中探出,有力地掩护了刀斧兵。 而占多数的弓兵则继续在阵中射击,以压制后续的敌骑突进。 就这样如此往复,宋军的阵地就仿佛洪水前的堤坝,一次次迎接着浪潮的冲击。 而西夏人也不是一成不变,两方打了几十年,对各自的战法早已了然。 有手持重兵器的骑士,或是大锤,或是狼牙棒,一次次地破坏着宋军的厢车,渐渐也取得了效果。 一旦哪里有缺口,就需要用血肉之躯来堵住了,傅斯年就在其中一个缺口处。 他的兵器又重又长,正适合这种情形,加之力大无比,还真是顶得上一员猛将。 刘仲武早都顾不上他了,带人四处不缺,已是杀红了眼。 铁与血的碰撞,勇气与坚韧的拼搏,双方在西北的黑夜中,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一波接着一波,人人好似都不知疲倦,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一旦稍稍松懈,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 焦灼的战斗从天黑打到天亮,快到五更的时候,天边泛起亮光,双方已经整整打了两个时辰。 西夏人自己都已经记不得冲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人,连战马也已经不堪疲惫,口鼻中不停喷吐着热气。 战马的脖颈早已滚烫,毛皮表面像打湿了一样,全都是汗水。 喊杀声渐熄,西夏人纷纷聚拢在主将身侧,粗重的呼吸显示,大家体力的消耗都很大。 晋王借着放亮的天光清点人数,眉头紧紧篡成疙瘩: 粗略估计,身边仅剩一千二三百人! 这一夜的猛攻,在人数两倍与对方的情况下,居然损失了七八百人! 挥手下令暂退,但留了少量军兵在宋军的正面。 战了一夜人困马乏,即便人还能坚持,马匹也需要休息。 留人监视就说明他没有放弃,损失如此大,不取得一些战果怎么甘心退去? 另一边,宋军其实也不好过。 此时营中的步卒也仅剩不到五百人,山后埋伏的骑兵底牌也早已用了出来。 刘仲武平复着呼吸,烟火熏黑了他的脸堂,神色更是凝重。 望着同样喘息的傅斯年,他低声道:“晌午这波恐怕不好抵御了,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我是主将,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望着山坡上仅剩的两百多骑,傅斯年咬牙道:“老刘,要是再来一波,我们应该是挡不住的。敢不敢放手一搏,尾随干他们一票?” 刘仲武十分惊讶,随即摇头:“只有两百多骑,又战了一夜,恐怕难以建功!” 傅斯年仍不放弃,鼓动道:“我们累,党项人也累!他们是长途奔袭而来,马力损耗比我们大!” “况且昨天咱们提前下令骑兵休息,不如趁着他们比我们更累,抓住机会拼一拼!要是按部就班,等党项人休息好了,大军还没赶来增援,我们怎么也挡不住!与其坐等挨揍,不如主动出击!” 傅斯年给出的理由打动了刘仲武,略微琢磨就做出了决断: “好!干他一票!你在此守候,我这就带人去追!” 第101章 追击 然而傅斯年却一把拉住了他: “你去不合适!带人突袭不是什么技术活儿,只要敢拼就行了。突袭完了怎么回来、如何接应才是要点。” “你是老行伍了,正该留下统御剩余兵马、布阵御敌;我没学习过军阵,也就还有把子力气,却是带队突袭的合适人选!” 刘仲武连连摆手:“祖宗哎,我的任务就是护好你!只要你能平安脱险,以我们一千人出头,却杀伤敌军近千的战绩,怎么也算得上大胜了!” “可要是你有什么闪失,那就半点功劳都没有,几百袍泽就算白死了!” 傅斯年缓缓摇头,凑近了小声道:“老刘,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有些话我替你挑明了吧。” “我们还剩下几百人,你是不是想的,哪怕将这些人拼光了,只要我没事,就算是一次成功的诱敌?毕竟我们已经干掉七八百西夏骑兵了。” 刘仲武将目光下垂,避开了傅斯年的视线。 其实这就是默认了。 傅斯年伸手抓住刘仲武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其实我现在很后悔,后悔不该与童贯意气之争!” “从前打仗在我看来,无非是比谁训练有素,谁的武器精良、后勤有力。可现在我跟着你晃悠了一个多月,却对战争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打仗不是加减数字的游戏,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深吸一口气,傅斯年的语气更加低沉:“我此刻只恨自己的装备带少了!我明明有能力造出更多、更先进的火器,却错误地以为我们这次出兵是碾压态势。” “我轻敌、自大、意气用事,他们之所以陷入险境,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我要带他们活着回去!” 刘仲武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异常难受。 他何曾没这么想过?你们这些汴梁来的大爷,到边关转一圈,镀个金身就回去了,谁拿边军的将士当回事了? 有功劳你们拿,有好处你们赚,脑袋别在裤腰上拼命的人是我们! 所以打心底里,不论是对童贯还是傅斯年,刘仲武都没有好感。 但今天傅斯年的态度,却让刘仲武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观: 这人起码是有良心的! 至此,刘仲武反而不再劝了,拍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好,你带人去!别逞强,活着回来!” 但他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认同。 傅斯年不再停留,牵过一匹战马,扳鞍认镫,拨马来到剩余的骑兵面前。 招呼几个都头集合骑兵,大声道:“我知道你们累,可敌人也累!好歹咱们的马力损耗比他们小。” “现在的态势你们都明白,一旦西夏人恢复了马力再次来袭,我们是挡不住下一波进攻的。” “援军能否及时赶到尚未可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趁现在还有机会,我们去追杀更累的西夏人,虽然敌众我寡,但未必不能成功!” “我无法给你们保证一定会成功,但我能做到两点:第一,我一定冲在你们所有人前面!二,但有阵亡的袍泽,家人我一管到底!” 说完掏出一沓交子,全是千贯的大额,总数超过两万。 “每人一百贯,阵亡翻倍!” 又转头对手下的侍卫道:“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带话给我家,凭着此战的阵亡名录,按人头发放,每人再补一百贯!” 宋朝的士兵待遇其实不高,阵亡的抚恤金大概也就在三十贯左右。 傅斯年出手就是两百贯,确实很大方了。 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士兵们的热情被调动起来了。 傅斯年见效果不错,趁热打铁道:“现在,我问你们,有没有带种的,跟我去突袭西夏人?” 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鼓舞,“给我上”和“跟我冲”,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况且财帛动人心,如果能活着回来,一百贯足以改变他们的生活。 汴京周边的上等田地不过两贯,他们多是小地方来的,家乡的田地价格更低。 这一百贯少说能置办七八十亩地,足以一跃成为小康之家。 一个骑士嘀咕道:“家中有两个兄弟,爹娘有人奉养,我干了!” 也有光棍发狠道:“格老子的,做杀胚多年,一文钱都没攒下,连个婆娘都娶不到。死了能给爹娘留笔养老钱,活着就算有了娶妻的本钱,拼了!” …… 渐渐地,议论声慢慢汇聚成一句话: “愿随大人突击!” 军心可用,傅斯年大手一挥:“饱餐战饭,一刻后出发!” 刘仲武见傅斯年三两句话就调动了士气,低声咕哝道:“他喵的狗财主,有钱就是好办事!张嘴就许出去两、三万贯,老子两年都捞不到这么多!” 但这却不是妒忌,而是一种另类的认可,说明他心里已经完全认同了傅斯年。 一刻钟后,傅斯年跃马挺枪,带着两百多骑兵向茫茫戈壁进发。 自有熟悉地形又会追踪的士兵引路,还有派出尾随西夏人的游骑,不虞找不到西夏人的大队。 三十里外,猛攻了一夜的西夏人损失惨重、士气低迷,让领兵的晋王异常愤恨: “堪堪两营兵马,让我两千多人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全仗着火器犀利!待我稍事整顿,一定将你们赶尽杀绝!” 强压心中的不甘,他大声招呼所有人就地扎营休息。 大军行动离不开水源,此刻西夏人的营地就临近一口泉眼,有地下暗河流经此处。 须臾,水烧开了。 有手下给晋王烤热了胡饼,抓把茶叶,放了酥油、盐巴,还加了马奶。 嗓子早已喊得生疼的晋王,只闻了闻奶茶的香味,就口舌生津。 此时一阵大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的沙土,晋王忙以手挡住碗口。 “呸!”吐出钻入口中的砂砾,晋王咒骂着戈壁上恶劣的气候,正要继续喝,却发觉到一丝不对。 只见那碗奶茶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要是不注意还发现不了。 极目远眺,远处的黄沙还未退散,但仔细观看,却能发现风中有一个个黑影。 晋王立即俯身在地,耳朵贴地倾听,隆隆的声响有规律地传来。 “敌袭!!”凄厉的呼声响彻。 第102章 仓促交锋 来的正是傅斯年,按说他们本不应该追的如此紧。 但别忘了,宋军的营地是现成的。 虽然修建的时候麻烦,却不用费二遍功夫,而西夏人随身带着帐篷,却需要走到哪搭到哪。 加上沿途要收拢溃兵,这么一耽搁,正好抹平了宋军吃饭、追击的时间。 这阵风来得也巧,正好从宋军背后吹来,风沙将他们的身形、动静掩护的极好。 傅斯年再废柴,到底也是当过神仙的,望气这种基本术法还是会的。 遥遥见到这边煞气弥漫,知道西夏人必然在那边休息。 于是趁着有风沙掩护,带人加速突进,这才打了西夏人一个措手不及。 反观西夏这边,人困马乏,只喝了一些水,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宋军突袭。 风沙裹袭中又看不清有多少人马,登时乱了阵脚。 有的想上马远遁,部分人在主将的呼喝下想要抵抗。 这个时候最忌思想不统一。 要跑就一起跑,齐心协力突围,逃生的机会也不小。 要抵抗就列阵迎敌,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宋军的人数并不多。 可现在是分成了两拨,加上大风刮来,让许多人不辨方向,乱糟糟反而坏了事。 撞在一块的有,互相裹挟、将本来想抵抗的人变成了逃跑的也有。 晋王想大声喝止,刚一开口却灌了满嘴的风沙。 待他缓过来,西夏军已经乱作一团,他只能带着少量亲卫组成一道冲锋线,想要亲自带队突击,掩护大军跑远些再重整队形。 横槊在手,他勇敢地带着收拢的二十多骑迎风而上。 眯着眼睛,风沙中的宋军渐渐显现身形。 当先一人骑白马,手中大枪几乎快赶上了自己的马槊长,而且看着就异常沉重。 见他一身精良铠甲,晋王大呼:“此必是宋军主将!随我擒杀之!” 打马加速,冲着傅斯年就直直杀来。 傅斯年更早一步看清了对面的情形,隐约间听到了党项贵族的呼喝,同样将他当成了目标。 双方的主将第一时间对上了。 想将对方骑士击杀,比较简单的办法就是端稳兵器,借助马力的冲击直刺。 两方皆是右臂平端,用胳膊肘压住枪杆,只等接近的刹那放开缰绳,左手扶住前刺。 这样就有个问题:谁的兵器更长,谁就占优。 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傅斯年发现对方用的是马槊,知道自己在长度上可能要吃亏。 于是微微抬高了枪尖,打算先抵住对方兵器的尖刃,用力量压住对方的槊杆。 他的优势在于力气,弱点是学武艺时间尚短,未必有人家招式老到。 事实也的确如此,西夏人重勇武,那位晋王自小习练武艺,立即从细微处发现了傅斯年的意图。 反其道而行之,他却是微微调整了马槊的角度,打算以斜刺来中和对方的招式。 但不管怎样,第一下必定是力量的碰撞,即便晋王已经有了一点准备,在双方兵器碰撞的那一刻,他还是吃亏了。 万万想不到,宋军将领的力气竟然如此大,马槊差点被磕的脱手! 傅斯年也惊了一身冷汗,对方出槊的轨迹很刁钻,利刃差点没戳到他脸上! 但他们都没时间多想,在两匹马错身而过的瞬间,各自又递出了招式。 都是提攥横扫,两杆兵器这回是实打实地碰在了一起。 “好重的兵器!好大的力气!”西夏青年不禁在心中大呼。 虎口隐隐作痛,强忍着酸麻调转马头,两人再次迎面冲来。 这回因为距离近,两边的速度都没提起来,近身缠斗开始了。 你来我往,傅斯年心中泛起了警惕。 对方的招式明显比自己纯熟,而自己则是仗着力大。 两人同时意识到了互相之间的优劣,就看是晋王力竭被破防,还是傅斯年耗尽对方的气力前,先被钻了空子。 渐渐地,他们就有点各打各的,傅斯年将大枪舞得风车一般,利用离心力的加速,一次次轰击着对方。文学一二 而晋王则用四两拨千斤的卸力手法,时常牵引傅斯年的枪身。 一个主攻,一个主受,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晋王觉得这样缠斗对自己其实是不利的,本来力气就有差距,放弃了马力的加成,差距好像更大了。 瞅准空档,打马撤出战圈,拉开足够的距离后,再次向傅斯年冲来。 他的招式更加纯熟,在细微间,发力、变化比傅斯年多样,两次下来,傅斯年反而落了下风。 “卧槽,这小子扬长避短,别一个不小心被他钻了空子!” 傅斯年觉得这么打下去不是个事,眼珠一转,盯上了其他西夏骑士。 “我特么是带队来突袭的,又不是找人比武,跟他墨迹什么?” 于是,当晋王再次向他冲锋的时候,傅斯年却没正面迎敌,拨马奔向不远处的几个西夏骑士。 晋王的武艺高,可以部分弥补力气的差距,但普通的西夏骑士就不行了。 对他们来说,傅斯年的力气足以引发质变,很难抵挡他势大力沉的一击。 凡是跟傅斯年照面的骑士,无不是一下就从马上被击落。 晋王见状,几次对傅斯年出手,都被他一击拨开兵器,继续又冲其他西夏骑兵下手。 眼看跟随自己的二十几人,只几个呼吸就半数落马,急得这位西夏青年大骂:“尚未分出胜负,何故避战?专挑弱者下手,还有点武人的尊严没有?” 哪知对方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对普通的西夏骑兵下手,边打还边喊: “煞笔才跟你墨迹呢?我跟你比武来了?这是两军交锋!我把你的羽翼剪除,一群人打你一个不好嘛?!” “无耻!”晋王大声咒骂,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为数不多的亲卫被傅斯年一一解决。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暂退,准备再收拢一些兵马,转头与傅斯年再战。 此时风沙已经过去,他边退边观察,发现宋军的总数并不多。 另一边,西夏军的副将也在高声呼喝,对慌乱的西夏士兵喊道: “返身迎敌,宋军只是小股部队!” 第103章 形势忽变 就在西夏军的副将呐喊之际,有两骑先后向他冲来。 当先的傅斯年挥舞着兵器想要干掉西夏副将,而晋王则紧随其后,大声提醒着: “小心,不要硬接,他力大!” 自己则是奋力打马,想截住傅斯年。 但副将并没有及时做出应对,面对打马而来的傅斯年,只来得及横枪格挡。 傅斯年那还有什么客气的,卯足力气兜头砸下,只听咔嚓一声,枪杆受不住大力,从中间断裂。 趋势不减,大枪正中西夏副将头部,颈骨承受不住,当即折断。 晋王在后面看到的画面就是:副将的头颅犹如被砸进胸腔半寸,整个人都僵直了半息,而后栽落马下。 被傅斯年这么一打岔,副将没来得及组织更多人手,大概只聚拢了百多骑而已。 宋军骑兵体力和马力都比西夏军好些,只几个来回,就冲散了西夏方面刚刚组织起来的队伍。 一边是仓促抵抗,一边是互相配合,高下立判,西夏军彻底溃散。 古代对强军有个标准,伤亡超过三成而不溃散,是为一等强兵。 冷兵器对战,大多数情况下打的都是士气,之所以有那么多以少胜多的案例,并不是因为人少的那一方真能以一当十。 而是经过初期的接触,人多那一方士气下降,打着打着就有逃跑的,自乱阵脚。 对于人多溃败那一方,与其说是被少数精锐打败,不如说是在逃跑中被追杀而败。 今天宋夏之间的对战也是如此,傅斯年抓住了敌方的弱点,在西夏兵体力、士气最低落的时候发动突袭。 又凭借特殊气候的掩护,第一时间打击了西夏兵反抗的意志,这才有战场上一边倒的局面。 晋王气得牙呲欲裂,只得跟着大军退散的方向撤退,于途中收拢部分溃兵,亲自殿后,以图将损失降到最低。 期间难免再次与傅斯年交手,这回他可有点顶不住了。 他发现宋军那个将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旺盛的精力,体力丝毫没有下降。 傅斯年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那个难缠的将领好像有点吃不住劲儿了。 抓住他! 这个念头瞬间涌上心头。 他也知道对方是要给大军殿后,拉过骑军的一个都头大喊:“你带人继续追击西夏溃兵,以五十里为限,再远就不要追了。” 战术目标圆满完成,要是追得过于深入,体力和马力都耗尽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被人家反杀,毕竟宋军只有两百多骑。 傅斯年自己则带着几骑追击那个西夏青年将领。 晋王为了迷惑宋军,渐渐与大军撤退的方向偏离,傅斯年紧紧尾随,同样与大队人马拉开了距离。 长时间的奔跑,让两边的战马都耗费了极大的体力,速度同时放缓。 傅斯年狞笑着奋力打马,边追边喊:“小子,你跑不了了!” 见身后的追兵不多,马力也消耗殆尽,晋王拨马兜了半圈,竟然不再逃窜。 他身边也只有两三骑,双方势均力敌,一场拼杀又拉开序幕。 两次小规模的冲锋,几个散骑都被击杀,又只剩下双方的主将对决。 晋王全神贯注,使出浑身解数,也想将傅斯年挑落马下。 击杀对方主将,这次就不算彻底失败! 武者的坚持激励着他,晋王在心中暗暗发狠。 多次交手,双方也算是知根知底,这次对决打得分外凶险。 不管哪一方,稍不注意就要饮恨当场。 这是意志的较量,更是体力的比拼,在这方面,傅斯年无疑是占优的。 就在晋王越发难以招架之际,远处的宋军忽然大量撤回,而且奔跑的甚是急促。 更远处,有旌旗从地平线探出,上书“卓啰和南”。 “糟了,是西夏人的援兵!”傅斯年暗暗叫苦,没想到西夏人居然有这么多后手! 更糟糕的是,还有部分西夏援兵,出现在宋军撤退路线的侧翼。 如果按原路返回,宋军这两百多骑很可能被半路截住。 一旦被延缓,很可能一个都回不去。 形势急转直下,傅斯年再顾不得对手,立即迎上撤回的宋军,对军官吩咐道: “你带人从东边迂回撤退,如果大营那边还不见援军的踪迹,告诉刘仲武不能死守了,对方人太多!” 好在距离很远,若是能及时通知到后方,仍有撤退的时间。 这时候就得争分夺秒,尽量缩短与援军的距离,一旦被西夏大军围困,剩下的几百人恐怕瞬息就要被敌军淹没。 “来几个人,跟我往北边撤,咱们得给后方的袍泽争取时间!” 傅斯年大声叫住几个骑兵,还将一面旗绑在大枪上,以引起西夏大军的注意。 远处的晋王暗暗点头,对傅斯年的勇气很是钦佩。 两人就在战场中遥遥相望,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衛鯹尛说 傅斯年高声喊道:“这次未分胜负,下次战场相见,一决生死!” 晋王脱下面甲,同样用汉话道:“不错,一决生死!” 傅斯年这才看清,对方原来年纪也不大。 而且看着怎么还有点面熟呢? 还真是熟人!傅斯年不知道的是,对面的西夏晋王,正是当初他还未清醒时,在边境救治过的党项贵族。 当时他报的名字察哥,正是他的真名——崇宗李乾顺的弟弟、新封的西夏晋王李察哥! 这人可不简单,乃是未来西夏的宗室名将。 历史记载,此人有勇有谋,于权势争斗也颇有心得,几乎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宋朝的大举进攻。 而有“北宋末年第一将”称号的刘法,就是败亡于李察哥之手。 两个未来能决定当世大国走向的重要人物,经过短暂的对决后,就这样擦肩而过。 傅斯年带领一小队人马,招展旗帜吸引西夏大军的注意,渐渐与本部人马远离。 …… 另一边,刘仲武接到消息,立即拔营后撤,行至二十里处,也遇到了前来支援的本方大军。 高永年见到他的第一时间,脱口就问:“傅指挥使呢?” 刘仲武呐呐不得语,低头请罪道:“将主,傅指挥他……为了给我部争取时间,带人迂回诱敌,不知所踪……” 第104章 巧遇 高永年听得眼睛都竖起来了,手持马鞭指着刘仲武,气得都说不出话: “你……你!” 啪,狠狠一鞭子抽在刘仲武的缨盔上,随即立即下令:所有骑军尽出,火速赶往傅斯年失踪的方向搜寻。 大军次递行动,哨探四出,侦察西夏军的动向。 一个时辰后,有快马回报: 出现在西北方向的,是西夏“卓啰和南”监军司的兵马,人数约有一万五千。 高永年紧皱眉头:这可是个难缠的对手。 西夏兵制,设十二监军司,分管全国各地兵马,后增至十八个。 而“卓啰和南”监军司因为地处突前要害,常年与大宋边军交兵,不论是人数还是兵员素质,在十八个监军司中都名列前茅。 一系列命令从高永年口中发出,大军谨慎布阵,层层推进,慢慢地就与西夏大军对上了。 可奇怪的是,西夏方面好像十分克制,布阵严谨、防备周密,但就是没有与宋朝大军交手的打算。 但是却派出多股小队骑兵,不像是哨探,更像是在搜寻什么。 高永年得到回报,心中疑惑,喃喃道:“不应该呀!就算得知了傅斯年的身份,他毕竟也只是个五品上的官员,还不至于西夏人这么大动干戈吧?难道西夏前军中也有什么重要人物?”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西夏大军之所以如此,正是在搜寻李察哥。 但与高永年猜测的截然相反,此刻西夏人搜寻李察哥,却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要干掉他! 高永年推测的西夏要紧人物,此刻也正在仓皇逃命。 “该死的仁多保忠!” 李察哥边跑边咒骂,肩膀上还插着一截箭矢。 身边也只有两个亲卫跟随,同样身上带伤。 三人三骑一路往山地逃窜,以躲避诸多小队骑兵的追杀。 李察哥不是西夏的晋王吗?怎么会被西夏军追杀? 这还得从西夏国内的局势说起。 夏崇宗亲政后,依靠辽国的帮助拔除了小梁后母族的势力,想要用皇族亲信来掌握兵权。 当时西夏军中掌权主要人物,分别是支持小梁后的嵬名阿埋,小梁后的哥哥梁乙逋,以及代表传统宗族势力的仁多保忠。 小梁后兄妹内讧,最终杀掉了哥哥。 但她自己也没落好,首先攻宋大败,头号大将嵬名阿埋被俘。 失去了重要支持者力挺,又得罪了辽道宗耶律洪基,在外交内困之下被鸩杀。 三去其二,现在只剩下仁多保忠不在新君的掌控之中。 而晋王李察哥,就是夏崇宗李乾顺预定的领军人物,仁多保忠的处境十分不利。 此次李察哥奉命策应吐蕃的军事行动,让仁多保忠看到了延缓局势的希望。 卓啰和南监军司的驻地东卓啰城,就紧挨着河湟之地,是以他第一时间领兵赶到,就是冲着李察哥来的。 当然,名义上还是接应,可李察哥要是死于战场,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 援军变成了敌人,东边又是宋朝的大军,李察哥只能往北逃窜,想要迂回绕过东卓啰城,再想办法返回灵州。 逃出老远,人困马乏,又都带伤,三人渐渐坚持不住了。 “晋王,前面有个峡谷,战马一个劲儿往那边走,想必那里有水源,不如进谷歇息?”亲卫提议道。 “好,正好我处理一下箭伤!”李察哥点头答应,身上也实在没了力气,任由战马缓缓将自己带到峡谷中。 水汽越来越重,渐渐可以听到流水声。 李察哥俯在马背上,伤口越发的疼痛。 终于,一条小溪出现在三人面前,他艰难地下马,有亲卫掏出皮囊,打水来给他喝。 忽然,小溪边传来一声大喊:“什么人?” 李察哥定睛观看,小溪对面稀疏的树木后,钻出两个宋军。 其中一个十分眼熟,正是之前与他大战多时的宋军将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逃窜至此的傅斯年。 他也看到了李察哥,撇撇嘴道:“你真是贼心不死呀!我都跑这么远了,你还能追上!怎么着,狭路相逢,今天看来是不死不休了呗?” 李察哥强忍伤势起身,持刀在手,警惕道:“你可是在此伏击我的?难不成仁多保忠已经有了反义,与宋朝有所勾连?” 傅斯年被问得一愣,再看李察哥的情况,觉得事情与自己想的有出入。 仔细观察,发现对方只有三个人,而且李察哥肩头还中箭了。 疑惑道:“你不是来援军了吗,咋还受伤了?就带这么两个人来追我,托大了吧?” 他还以为李察哥与本方的骑兵遭遇,才受了箭伤。 李察哥一时间也解释不清,但他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对方不是在此埋伏他的,两边纯粹是碰巧遇见了。 放下佩刀以示友好,略带商量地道:“原来你也是逃亡至此!你武艺虽然一般,但也算勇猛,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如何?” 傅斯年也明白了眼前的局势,这党项青年八成是因为什么原因,收获了“背刺”特效! 他不是来追自己的,而是逃到此处! 苦笑道:“原来你也是个倒霉蛋!也好,既然都是逃亡至此,就不要穷鬼杀饿狼了!你可同意暂时罢手?” 李察哥示意亲卫放下刀剑,傅斯年也同样予以回应。 傅斯年小心翼翼地靠近,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图,咂嘴道:“背刺的滋味不好受吧?说说呗,咋回事?” “哟,箭头挺深呀!信不信得过我?我会治伤!” 李察哥人也挺大气,答道:“都落得这般田地,又有什么信不信的呢?来吧!” 傅斯年点头赞了声敞亮,扶着李察哥坐在树下。 掏出了随身的医药包,割开他伤口周边的衣服,一个疤痕赫然出现在伤口旁边。 惊讶地指着疤痕问李察哥:“你们这时候就开始种牛痘了?” 李察哥不明所以:“什么豆?你是说那个疤痕吗?那也是箭伤留下的。” 两人这么近距离的四目相对,忽然都愣住了。 傅斯年疑惑地问:“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李察哥同样疑惑,好似对傅斯年也有印象,应道:“我也是,好像在哪见过你……” 第105章 伏笔 忽然,两人同时想起往事,相顾大呼:“是你!” 傅斯年拍着李察哥的肩膀:“嗨呀,这不是巧了吗?上次也是我给你治的伤!” 李察哥被他震动了伤口,疼得直呲牙。 一把拨开他的手,悲愤地道: “你躲我远点!这伤疤就是你弄的!箭头都不起出来就缝上了,本来就一寸深的伤口,愣是被你治得缺了块肉!你个二把刀!” 傅斯年嘿嘿笑着,手上却不停: “那时候我脑子不太灵光,现在已经开窍了!放心,这回肯定好好给你医治!” 他熟练地从急救包里掏出柳叶刀、镊子等物,这都是他事前找匠人打造的,以备不时之需。 连纱布也有,回头看着一个西夏武士问:“你们有随身带酒的习惯,现在有吗?” 对方点头:“有!我知道,你要往他伤口上倒,对吧?” 傅斯年惊讶道:“呀?有点见识啊!学过战场急救?” 武士摇头,用生硬的汉话答道:“没有。但上次你就是这么干的,也是找我要的酒……” 嗨呀,弄了半天都是熟人! 另一边的李察哥好似回忆起从前的经历,眼神中略带闪躲,但却没有拒绝傅斯年的救治。 他有印象,虽说傅斯年治疗的比较疼,手法也粗糙了些,但很奇怪,他治疗的伤口愈合很快,桑皮线缝合确实有用。 而且经他治疗后,伤口一不红肿,二不流脓,干干净净地就好了,确实比一般的手段有效。 就是特么太疼了! 傅斯年转头又看着李察哥,和煦地道:“所以说,你叫察哥,其实是姓李,就是西夏现任国主的弟弟吧?” 得到对方的确认,傅斯年自我介绍:“我叫傅斯年,咱们也算有缘,以后就是朋友了!来,先把上衣脱了吧!” 对傅斯年忽然展现的热情,李察哥有点不适应,拉紧内衬的衣服警惕道:“你要干啥?” 他十分怀疑傅斯年有不良企图。 傅斯年笑得更灿烂了:“治伤啊!我能有什么坏心思……你该不会怀疑我有断袖之癖吧?” “想多了哈!话说就你这副尊容,我即便有那爱好,也不找你这样的啊!我听说过你,可据我所知,你应该比我还小两岁呢吧?” “三年前我见你就长这样,胡子拉碴的,那时候你应该才十六吧?长得可是够着急的……” 李察哥听了极为气愤,大声反驳:“我那叫少年英武!我西夏国男子以雄健为美,不像你们宋人文弱!” “啧啧,闲聊就闲聊,不带扯上民族偏见的啊……”傅斯年絮絮叨叨跟李察哥侃大山,不多时就做好了准备工作。 “来,我数123,咱就拔箭头了!1……” 镊子往外一拽,箭头已经出来了。 “啊……”李察哥一声惨叫。 箭头都是有倒刺的,即便傅斯年已经很小心,他仍然疼得直冒汗。 “你不是说数到三吗?傅斯年,你……啊!” 又是一声惨叫,烈酒倒进了伤口。 李察哥以极大的毅力忍住疼痛,紧咬牙关盯着傅斯年。 他怀疑对方有故意的成分,但没有证据。 仔细清理伤口的污血,最终用纱布一层层包好,手法非常利落。 这回李察哥真没遭什么罪,略微活动受伤的臂膀,诧异道:“嘢?真比上回强多了!你这手艺确实有长进!” 仔细打量傅斯年,李察哥感叹道:“两年多不见,你好像也混得不错呀!你也就二十岁左右吧?都已经成了宋国的大官!” “不过你在战场上救治敌人,不怕回去后被你们皇帝追责吗?” 傅斯年微笑摇头:“两国交战,但不影响咱们私底下成为朋友吧?而且现在情况特殊……” “不是我自夸,别看我官职不大,在我们那也是有点能量的。官家登基前,我就在跟前听差,如今还是比较受信任的。” …… 傅斯年为何忽然对李察哥如此热情呢? 一小部分原因是两人有过交集,还有之前交战时旗鼓相当,略带点惺惺相惜。 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李察哥的身份。 他深受哥哥夏崇宗信任,是未来西夏军方的领军人物,对西夏的整体战略很有发言权。 傅斯年正是要通过交好李察哥,与西夏方面建立某种联系。 这也是为了北宋好。 北宋在初期与西夏交锋,是因为西夏总是袭扰边关,两国渐渐结成了死仇。 经过百年战争,宋朝从屡战屡败完成了逆转,如今已经占优了。 而西夏因为底子差,几乎已经快被拖死。 夏崇宗李乾顺虽然年轻,脑子却很清醒,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遣使和谈,却被宋朝拒绝。 哦,上半场你西夏把我大宋揍个半死,如今支持不住了你要喊暂停? 哪有那种好事? 趁你病、要你命! 但令整个大宋都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个“病人”却把宋朝拖入泥潭,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也正是因为与西夏方面的战争,宋哲宗留的那点家底被消耗殆尽,加上赵佶自己能祸害,富宋居然财政吃紧,只能靠加征税款来维持。 加上满朝奸臣当道,利用各种名目敛财,加剧了民众的负担,这才有宣和年间的各地农民起义。 傅斯年正是要避免这种情况,想要缓和宋夏之间的关系,以便为抵御金国积蓄力量。 …… 夜风习习,白天还燥热无比,此时却还稍显寒冷。 傅斯年与李察哥坐在火堆旁饮酒。 火光映照下,李察哥目光望向了远方:“我知道你为何要救我,是不是觉得我的身份还有些用处,想留个退路?毕竟我听说,武将在你们宋国不好混啊!” 哥们儿,你这么聊天有朋友吗? 没话题别硬唠行不? 傅斯年一阵腹诽,接道:“这话你只说对了一半。目前为止,我其实不用太努力,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已经板上钉钉了。” “我自小长在边境,见多了边民的苦楚,是真不愿意两国继续打下去了!” “我爹娘没的早,你知道我小时候是以什么谋生的吗?吃百家饭、哭丧、战场上捡尸……咱们上次遇见的时候,其实我就是在打扫战场。” 第106章 各奔东西 轻描淡写的叙述,李察哥听在耳中,却感受到了傅斯年小时候的艰辛,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沉默半晌接道: “那你小时候挺难呐!死人堆里刨食,还要防备两国的军士折返,很容易误伤丧命的。” 傅斯年点头:“可不是嘛!所以我还得装成郎中,毕竟关键时候能救人,军卒们一般不会为难的。” 李察哥点头:“嗯,难为你能想出这个主意,确实……” 忽然,他反应过来了,瞪大了眼睛质问:“你等会儿!你是说你不是真郎中,是假扮的?” “别激动别激动……我小时候真学过医术的!” 李察哥刀都快抽出来了,大声质问:“你都学的什么?大方脉还是疮肿折伤?” 傅斯年一听对方说出了专业术语,试探地问:“你们西夏皇族的基础教育涉及这么广泛吗?连医科也要学?”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久病成医,多少懂些!所以你别想糊弄我!” 傅斯年吧唧吧唧嘴:“嗨呀……懂行,不好糊弄啊……” “不是,你别激动,拔刀解决不了问题!” 傅斯年好容易安抚了李察哥,缓缓地道:“我确实是学过,只不过后来……先生嫌我笨,让我主攻兽医了。” 李察哥原地跳起,一蹦老高,好像都忘了受伤的手臂,手指头都快戳到傅斯年的额头了: “我说你下手咋那么狠!我没被你治死真是万幸!啊,还有你当初给我缝合用的针!” 喘了口粗气,李察哥气愤地继续发泄:“那针跟个小棒槌似的,合着不是给人用的?你拿我当牲口治呢是吧?” “肯定不是!我冲天说话,那针绝不是给牲口缝合用的!” 傅斯年信誓旦旦,但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真不是!只不过那是裁缝针,有时候也纳个鞋底什么的……” ……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喝完最后一滴酒,两人都有些醉意。 傅斯年大着舌头对李察哥道:“哎我去,不小心喝了这么多!受伤的人好像不能喝酒……” 李察哥也半醉了,满不在乎地说:“喝都喝了,你这会儿说又顶什么用,该死球朝天……睡了!” 晃晃悠悠钻进了亲卫打好的地铺,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憨小子还挺有趣……”傅斯年咕哝一句,同样钻进了睡袋。 次日一早,两人同时醒来。 叫回放哨的卫兵让其休息,有个西夏武士准备去打猎,被傅斯年叫住了。 “我这有野战口粮,锅也有,烧点水就行!” 知道自己要随军很久,傅斯年离开汴梁前做好多准备。 压缩干粮、风干食品、睡袋、便携餐具,甚至连调料都有带。 吃饭的时候,傅斯年问李察哥:“怎么打算的呀?卓啰监军司的势力范围不小,想绕过去要兜好大一圈。要不你跟我回去?” 李察哥没好歹地瞪他一眼,应道:“跟你回去?那我怕是真就永远回不到灵州了!我打算沿着吐蕃诸部的边缘,去西凉军司,再转东就能回去了。” “那你就得先往西,我要往东边寻找本国的军队,今日就要各奔东西了。”傅斯年说完,手往怀里乱摸,结果就只找到几张交子。 苦笑着对李察哥道:“本想赠你点东西留念,特么穷的就剩下钱了……” 李察哥撇撇嘴:“明明是效仿古礼的场景,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别扭呢!你把你那酒壶给我吧!”文学一二 昨晚喝到最后的时候,傅斯年兴头上来,把用来应急暖身子的高度酒也拿了出来。 造型精美小巧的银质酒壶,立即赢得了李察哥的喜爱。 经过半天相处,两人还真有点成为朋友的意思。 李察哥性情直爽,傅斯年虽然嘴有点损,但待人也很真诚。 两人全都身处险境,造就了这段意外的结识。 有来有往,李察哥从身上摸出一把短刀,刀鞘镶嵌着精美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我随身的短刃,自成年起就不曾离身,算是给你的回礼!以后如果战场相遇,我不杀你!” “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实话跟你说,我学武都没半年,等下次再见到,你指定打不过我了!” 傅斯年虽然嘴上嘲讽,但还是小心地收好短刀。 而后收起嬉皮笑脸,郑重地道:“保重!下次再见,我请你喝好酒!” 两方的亲卫匆匆吃完饭,早已收拾马匹准备赶路,李察哥哂然一笑:“你肉不肉麻?!看见你就不烦别人!走了!” 但上马后,他真诚的眼神还是流露出些许不舍,重重一抱拳:“后会有期!” 说完,调转马头,一鞭子抽下去,带着两个亲卫渐行渐远。 …… 三日后,傅斯年于途中遇到了宋军的游骑。 只半个时辰,就有百余骑宋军赶来,当先一人正是刘仲武。 “天爷,可算找到你了!傅指挥,傅大爷!你再不回来,将主非把我活啖生吞了不可!” 这些日子,高永年几乎天天用口水给刘仲武洗脸,弄得刘仲武都不敢在中军待着,整日领着一队人各处搜寻。 从安全退回的骑兵处得知,傅斯年一没受伤,二没被俘,就是与大队跑散了。 刘仲武顺着线索,在傅斯年可能出现的地区大面积搜索,期间还多次遭遇卓啰和南军司的小队骑兵。 今天终于接到了傅斯年,刘仲武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见到熟人,傅斯年也很高兴,终于安全了! “老刘,你们都没事吧?我你放心,一点伤都没有,就是吃了几天干粮,弄得嘴里淡出个鸟来。一会儿赶紧让我好好洗个澡,再给我弄只羊!” “行行,你是咱老刘的恩人,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傅斯年不顾自身安危,为本方人马争取到了撤退的时间,刘仲武早已打听到了。 此时,他看傅斯年再不是汴梁来的少爷羔子,而是真心拿他当袍泽兄弟,言语间透着亲密无间。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吃烤肉、喝羊汤,傅斯年终于觉得重回人间,打着嗝问: “西夏一个监军司入寇,王经略那里有什么应对?” 第107章 礼尚往来 刘仲武撇撇嘴:“切,不到两万人,翻不起风浪。不过说也奇怪,西夏人这是不长记性吗?头两年三十万人来攻,都被打的铩羽而归,这次派这么点兵马管什么用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卓啰和南军司的监军是谁你知道吧?” 傅斯年一脸神秘,勾起了刘仲武的好奇,凑过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知道啊,仁多保忠嘛,老对手了!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他这次出兵,还真不是冲咱们来的!西夏这次无力大举参与青塘的事,但李乾顺刚刚即位,又想利用吐蕃诸部拖延我大宋,就派他弟弟李察哥领少量兵马策应羌人。” 傅斯年没提结识李察哥的事,毕竟两国的关系还是挺敏感的。 “那仁多保忠为何也率军出现在河湟地区?”刘仲武没弄明白这里有什么联系。 “我不是提到李察哥了嘛!仁多保忠其实就是冲他来的!小梁后的事你们肯定都清楚,仁多保忠拥兵自重,又不是皇帝的亲信,现在的位置岌岌可危。” “而西夏的晋王李察哥其人有勇略,与其兄关系亲厚,未来必是西夏军中的领军人物,李乾顺已经在给他铺路了!” “哦!我明白了!仁多保忠这是想趁乱弄死李察哥,好继续听调不听宣!如此隐秘之事,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啊?” 刘仲武都有点佩服傅斯年了,逃命之中还能打探到敌国这么重要的信息。 这多少就得透露一点了,不然也难以取信别人,傅斯年斟酌道: “还真是巧了,我不是带队突袭那支西夏骑兵吗?当时打成了一锅粥,我与对方主将多次交手,那人正是李察哥!” 后来仁多保忠的军队到了,我跑他也跑,这不就从他那得知了详情嘛!” 刘仲武想象着当时危险的形势,再次感谢了傅斯年:“傅指挥,要是朝中派来监军的人都如你一般,我们边军的处境兴许能好上百倍!哪像童贯那厮……” 警惕地看看四周,刘仲武凑近了小声道:“王经略此时恐怕是一个头两个大!” “姓童的只知道些行军打仗的皮毛,就什么事都要支上一嘴,弄得王经略什么事都要跟他商量,十成力气只能使出三成!” 傅斯年听他提起童贯,嘴角立即垂下:狗太监,摆明了就是想坑我! 我还没想法弄你,你倒先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你不就想借着军功往上爬吗?你等着,我让你毛都捞不着一根! 眼珠一转,好像有了点主意,郑重地嘱咐道:“老刘,我跟你说的李察哥一事,暂时不要向外透露。等我运作一番,这次保你跟着捞一份打打的军功!” 见刘仲武还要刨根问底,傅斯年作势摇头:“别问,等着看结果就好!” …… 朝廷派来的副使遇险,主帅王厚心里自然是着急的。 他浮沉多年,立的功劳真是不小。 可是但凡朝中有些风吹草动,他立刻就会受到波及。 新政施行的时候,他就是开疆拓土的功臣,一旦风向有变,他又成了贪污军饷的罪人。 如今新君有意再次拓边,他深知朝中有人的重要性。 多方打听,知道这次来的两人都是要紧人物,他一直都礼敬有加。 前次正副使起了龌龊,他是哪边都不敢站,只能居中和稀泥。 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傅斯年虽然是副使,但貌似更受官家器重,所以听说傅斯年失踪,他非常积极,派出不少人马寻找,就怕真出什么事。 但童贯对寻回傅斯年却始终不太积极,甚至还几次泼冷水,说必然已遭不测,劝自己不要兴师动众。 好在傅斯年没丢几天就回来了,王厚大大的松了口气:你们俩的恩怨,不要连累我! 再次见到傅斯年后,王厚表现得十分关切,跟这位年轻的副使聊了好久。 一天后,中军大帐。 王厚率先问:“两位天使,西夏和南军司大举入寇,看来是要支援羌人,该如何应对?” 傅斯年不说话,先等童贯发挥。 童贯果然按捺不住,抢先道:“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陇拶的爪牙皆已被我大宋剿除,如今坐困鄯州,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 “而西夏历来是我大宋的强敌,此次前来,必然不只这点兵力。和南司监军仁多保忠乃是沙场宿将,由他做先锋,后续必然有更多西夏兵马接踵而至,却是需要正视!” “所以,我意留下少量兵马继续攻城,而大队人马则需西进,防范西夏军的后援。” 傅斯年立即站出来唱反调:“西夏国刚刚拥立新主,此时自身尚需整顿,哪有如此多的精力来帮吐蕃诸部?此必是彼虚张声势!” 他料定童贯必然会因为反对而反对,故意不说实情,就是要童贯扑个空。 而他则趁机争取留守的任务,借机捞取最大的功劳。 童贯轻蔑地道:“某家巡边快十年了,这军中之事,怕是比傅指挥懂得多些。军国大事不能儿戏,况且傅指挥刚刚历险,此次就留守在此吧!” 为了不引起童贯的怀疑,傅斯年装模作样地与他争辩了几句,最终好似没争过一般,气呼呼地离席而去。 童贯满脸得意,心中暗道:“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殊不知傅斯年出门之后也笑得不行: 哈哈,我算是知道该怎么对付童贯这种人了。 整天端着个架子,生怕别人看不起他,遇事就喜欢跟人争,怕不是因为缺了某个要害的缘故? 傅斯年利用童贯急于立功、又想跟自己作对的特性,成功引走了这个祸害,下一步就是该想想怎么攻破鄯州了。 次日,童贯得意洋洋地汇同王厚,领军七万西进,满心想着再创辉煌,誓要给已经大不如前的西夏军当头一棒。 傅斯年如愿留守,高永年自然被王厚带走了,但留下了前军的部分人马给刘仲武统领,还是护卫傅斯年的安全。 其他几员留守的武将,官位都与刘仲武相若,一时间鄯州城下,就是傅斯年说了算了。 第108章 小陇拶又抖起来了 将将给剩了三万人马,想要短时间内破城,压力可不小。 鄯州还好说,湟州目前可是汇聚了小陇拶的全部力量,十数万军民可不好碰。 就在傅斯年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拿下鄯州之时,对方却先动了。 宋军主力西进,小陇拶起初还以为是诱敌之际,新败的军队还没缓过来,没敢轻易动。 反复侦察后,确认宋军的主力走了,他觉得反攻的机会来了。 划拉划拉家底凑了几万人马,背靠北山,在宗水边列阵,要跟剩余的宋朝兵马一较高下。 傅斯年可乐坏了:正愁没办法呢,你自己从乌龟壳里钻出来了! 要说王厚分兵还是很合理的,给傅斯年留下三万人马,攻城虽然略显不足,但如果正面较量,还是能稳稳压制羌人一筹。 如何排兵布阵,傅斯年是半点不参与,全部交给刘仲武发挥。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交战初始,两军对阵之时,那边的小陇拶嘚瑟极了。 明黄色的大帐,身后立一根大旆,自己则站得老高,手里拿着马鞭,不停地指指点点。 傅斯年老远望去,心里一阵鄙夷:“你还敢再明显一点不?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主帅是吧?不知道战场上专门就打你这样的吗?” 转头跟布阵完毕的刘仲武商量: “老刘,瞅瞅!我就看不惯这嘚瑟劲儿!想办法弄他一下?” 刘仲武也是直摇头:“羌人布阵依山傍水,还以为是选地儿盖房子呢?这是兵家大忌,当年季汉刘玄德就是这么败的!” “咱们可以在他背后的山上做做文章,派一队精骑绕后登山,居高而下攻其背后,敌必然自乱阵脚!” 傅斯年几乎没犹豫,立即同意,还给添了些助力:“这回挨着后勤补给线,‘一窝蜂’虽然不多,但燃烧弹可比之前富裕,你就可劲儿的用吧!”文学一二 刘仲武大喜,安排不少受过投弹训练的东京禁军跟随出发,专门负责投掷他口中的“霹雳弹”。 那边的小陇拶见宋军总数比自己这边少,觉得完全可以一鼓作气赢下来,信心满满地指挥大军冲锋。 那是一点战术安排都没有,乱糟糟地就莽过来了,直奔刘仲武的中军而来。 小陇拶还亲自擂鼓,自觉颇有上古遗风。 刘仲武撇撇嘴,轻蔑地道:“就这两下子,要不是咱们骑兵不够多,一天之内就打得他全军溃败!” 之后发号施令,宋军有条不紊地变阵,慢慢形成了前方后圆的阵型。 前面是第一道防线,先执行远程打击。 后面的圆形属于机动兵力,看敌人经过第一轮打击后如何应对,再临时变换阵型。 三千弓手,加傅斯年提供的几十箱一窝蜂,瞬间打出了万人箭阵的效果。 黑压压地箭雨倾盆而下,将半边天都遮住了。 嗡地一声,第一波的五千多支箭先到了,羌人可不像西夏军队那样训练有素,不但队形乱糟糟的,还十分密集。 这给了宋军远程部队极好的发挥空间,五千支箭最终的杀伤效果十分惊人,少说上千羌人倒下。 而且经过与西夏人的对战,操作一窝蜂的士兵渐渐掌握了窍门,迅速调整方向,估算好落点,继续向羌人的阵型施加打击。 他们几乎是全自动火力,效率是那三千弓箭手的几倍,立即又打出了第二波攻势。 瞬间,战场上的羌人乱作一团,有吓傻在原地的,也有掉头就跑的。 如果描述一下他们短暂的攻势,大致如下: 起初:冲啊!干死他们! 第一波远程打击到来:玛呀!射死我啦!疼啊! 等第二波箭雨一到,彻底崩了:跑呀!打不了啦! …… 倒不是说羌人不够勇猛,但也看什么情况下。 打顺风仗的时候自然是争先恐后,问题现在连边儿都没挨着人家,先倒下一成人。 而且看宋军方面的箭矢,一点没有减弱的趋势,谁也不是傻子,硬顶着冲锋那不叫勇猛,而是傻缺。 小陇拶在高处看得直皱眉,发布了一串命令,让前锋分散,躲避宋人的箭矢。 派出自己部落的人马,于阵脚把守,督促各部人马继续冲锋。 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眼看要接近宋军的弓箭手,却见对方有条不紊地缓缓后撤,又有其他部队顶了上来。 这次宋军调集的部队几乎都是边军,那是常年经历争斗的部队,早已形成了完备的战法。 什么时候发箭,多长时间、每人能射几箭,早都像刻印与骨髓之中,那是分毫都不会差。 羌人的前锋冲到之时,宋军的弓箭手刚好退到盾兵身后。 而盾兵又依托战车,组成了一条严密结实的防线,哪怕是骑兵也毫无办法。 无数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有更长的拒马枪甚至是从盾牌上端的凹槽扎出。 这回刘仲武手里兵强马壮,心中很是从容。 一会儿调整调整阵型,一会儿调集预备队补充缺口。 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羌人纷纷拨马掉头,第一波冲锋算是彻底失败了。 小陇拶狠狠地捶了几下鼓,气愤于大军的无功而返。 将几个部落的首领臭骂一顿,又许诺了一些奖赏,喝令再次进攻。 但不管羌人冲几次,宋军始终坚如磐石,阵型丝毫不乱。 缓缓推进中,带着些许厚重的压迫感,让人不禁窒息。 骑兵冲锋,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步兵方阵的推进,其实也很震撼。 刘仲武面无表情地冷静指挥,一点点压缩羌人的阵型,真正做到了步步为营。 渐渐地,羌人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骑兵的速度优势几乎荡然无存。 几次冲锋损兵折将,几个部落的首领不停抱怨着本部的损失,让他只能下令暂时后退。 羌人大部快速后撤,往本方临时的大营退去。 毕竟还是马多,宋军的步兵是怎么也撵不上的。 算算时间,绕后的部队恐怕已经上山了,再过一阵子,对方会受到一份大大的惊喜。 刘仲武与傅斯年相视一笑:这也太容易了! 第109章 空等一场 有时候事情真就那么简单。 绕后突袭的宋军居高临下,先扔了几轮燃烧瓶,再以弓箭火力覆盖,立即让羌人的临时营地大乱。 有不少人顺着河流退走,又遇到了刘仲武事先安排的伏兵。 小陇拶不具备很好的战场调节能力,瞬间兵败如山倒。 他就属于那种又菜又爱玩、还心里没数的那种选手。 经此大败,其实他已经没了跟宋朝叫板的本钱,带着少数亲随败逃,连家眷也来不及转移。 其母乃是龟兹国公主,见大势已去,与没跑了的诸多部落首领一商量,直接开城投降了。 得此大功,刘仲武满面红光,兴奋地接收着战果。 此役破城之功板上钉钉,另缴获牛羊粮草无数,都是小陇拶从各部盘剥来的。 傅斯年仔细查过资料,适时提醒:“先别高兴,小陇拶必定往青塘逃窜,抓他去!” 刘仲武这时候有点犹豫,小声道:“傅指挥,鄯州刚刚平定,还需要大军弹压。万一咱们刚离开,城内情况又有反复,我等却是有过无功。不如派轻骑追赶,大军先留几日。” 他说的也有道理,傅斯年没再坚持。 一日后,派出去追击的骑兵回来了,说是没追上。 这边留守的部队取得大捷,而王厚还带着宋军主力在试探。 仁多保忠多方搜寻李察哥未果,已经准备撤了,忽然得知宋军大量军队正向自己逼近,立即组织有序撤退。 只留下精锐人马为大军垫后,以防宋军尾随追杀。 几次接触,王厚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这不像是有什么企图,反而更像是在拖延。 童贯想功劳都想魔怔了,坚持认为这是西夏人的前锋部队,不与本方交战是因为人数少。 而且童贯还说,这股西夏部队明知兵力相差悬殊,仍然不尽快退走,就是因为后面还有援兵! 王厚无语了,你是真瞎啊! 但他不说,只绕着圈子将童贯的所有命令都付诸笔端,留下了实打实的证据。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傅斯年的看法才是正确的。 反正目前没有危险,大军在外无非是浪费些钱粮,反正现在国库充盈。 两日后,王厚接到后方传来的战报:傅斯年率军克鄯州! 羌酋小陇拶只身出逃,先往青塘,再走宣威,往西夏逃亡。 鄯州大捷,并没有让王厚感到意外。 他留下的兵马,在实力上确实碾压残余小陇拶。 让他惊讶的,是傅斯年的效率。 这才几天啊,动作真麻利呀! 此时王厚仔细回忆,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恐怕童贯是被傅斯年给耍了! 苦笑摇头,小声嘀咕道:“看来能在朝堂上混出些名堂的,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这才二十岁吧?居然把个五十多岁、惯于倾轧的中官玩弄于股掌。” 他弄看透是基于对边事的熟悉,而童贯却没这么清醒,还在苦苦等待与西夏人决战。 收到后方大捷的消息,童贯犹如被人从碗里捞走一块肉,心疼的不得了。 “油滑的小子,下手倒是快!哼,等我与西夏军大战一场,你这点小功劳还不是一笔带过?” 可是,又等了几日,西夏游骑都渐渐少了,童贯期盼的大战越发遥遥无期。 仁多保忠也的确是宿将,派出多股部队扮成疑兵,为的就是迷惑宋军,使其不敢全力追击。 可这些举动在童贯眼里,全变成了大战前的预兆。 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又过了数日,后方再次传来捷报: 傅斯年率军清扫吐蕃余部,又攻克了廓州。 说攻克其实都是夸张了,主力都被消灭了,余者还哪有抵抗之力? 大小部落几乎是望风而降,单是大族长就有二三十人,小族首领更是数以百计。 收边民十余万,牛羊马匹成倍于此数。 王厚很满意这个结果,此次拓边行动大获成功,即便是傅斯年领军打下的,他这个主帅也是调度有功。 可童贯就不一样了,真的是连口汤都没喝上! 而他心心念念的大决战,早已化为泡影,具体过程如下: 童贯:仁多保忠,来,决一死战! 仁多保忠:我特么主要目标都飞了,没事打什么架?溜了溜了…… 童贯:你别走!装什么装,我知道你后面还有埋伏! 仁多保忠:对对对,后面还有百万大军!你别追! …… 总之仁多保忠是半点不想纠缠,一边忽悠童贯,一边就跑回老窝去了。 又等了十天,童贯终于认清了现实。 此次大战,他完全成了一个小丑。 这情况就像一个醉汉,稀里糊涂走夜路,忽然被撞倒了,站起就骂:你瞎呀? 比比划划纠缠老半天,忽然看清,对面是根电线杆子…… 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傅斯年那边。 收复了鄯州、廓州,和治下城寨10所,计有:通川堡、通湟寨、省章寨、峡口堡、安陇寨、宁洮寨、癿当城、宁川堡、南宗堡。 大宋获得了众多军事要塞,为以后妥善管理河湟地区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陇拶跑了。 他比他哥哥麻烦的地方在于:这孩子比较头铁,死不认输,以后还要挑事儿。 回军之后,不理童贯的低落,王厚兴致勃勃地继续扩大战果,说白了就圈地盘。 前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安抚各地、设立防卫,最终统计成果,共为大宋拓边约1500余里。 数据非常亮眼,王厚的奏章里写道: “东至黄河京玉关,西至省章峡、宗奇界,次西至廓州黄河界,南至河州界,北至西夏盖朱界,此皆为我大宋疆界。” “湟州一境土壤膏腴,实宜寂麦,控临西夏,制其死命。前世所欲必复之地,今一举得之。” 写完实际数据,前后还要措辞表功,这就让王厚头疼了。 同样的功劳,怎么汇报可是学问。 尤其这功劳怎么分,还要经过一番争论。 主要就是童贯、傅斯年二人。 王厚再次选择了明哲保身,怎么写你们俩自己争吧! 童贯知道这次丢人了,想在这功劳簿上遮掩一番,还要给自己弄一份功劳。 秉烛彻夜用功,先想了一份有利于自己的措辞。 第110章 财大气粗 当王厚在帐中将问题抛出后,不等童贯言语,傅斯年当先道: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当然是据实奏报!” 童贯还以为傅斯年说的是垫场话,正等着听傅斯年的下文,好酝酿着如何反对。 却不料傅斯年这真正是盖棺定论,一点机会都没给童贯留。 傅斯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笃定道:“此次拓边成果丰硕,全赖将士用命,各将功劳皆在册,杀敌多少、破城几何,毫无争议!” “至于我与童监军,只是做好了分内的事。监军监军,是官家派来巡视大军的,又不是跟将士们抢功来的。即便我负责供应粮草,那也是后方得利,说功劳就言过其实了,充其量就是做好了本职!” 童贯万万没想到,傅斯年根本没给他争的机会。 这么说等于抱着自己一起跳崖,两人谁都分不到功劳! 当即就要制止:“此言差矣……” 还没等他说下去,傅斯年又补了一刀: “哦,忘了跟你们说,此次出行前,官家许了我单独奏报的权力。早几天前,我已将河湟之役的情况,如实据表呈报给官家,此时奏报估计已经到了汴梁。” 釜底抽薪! 童贯气的脸都憋紫了,颤巍巍地伸手指向傅斯年: “你……”半天都说不出后面的话。 怎么说?当着这么多将官的面,把功劳硬往自己身上扯? 就算真能做得肆无忌惮,可两封奏报内容不一致,皇帝不就得调查吗? 而他童贯想要分润大功,就得从别人身上抢。 真要是上头仔细调查,军将们会向着哪边还用问? 按照傅斯年的意思,将校们会拿到应得的功劳和赏赐,皆大欢喜。 要是按照童贯的意思,有些人就会吃亏,届时能向着童贯说话? 此时他也稍稍反应过来了,傅斯年这是环环相扣,早就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西夏人是虚张声势! 之前与自己争辩,用的是激将法,就是让自己白跑一趟! 真损呐! 童贯把牙咬得咯咯响,却偏偏拿傅斯年毫无办法! 傅斯年成功扳回一局,心情特别舒畅。 本次随军出征的几个主要将领功劳大小不一,特别是跟随王厚的那一拨人,难免会低一级。 有鉴于此,傅斯年决定在物质上补偿一下。 连下三城,缴获的战利品数不胜数,商贾们人人大赚特赚。 一倒手就是翻倍的利,谁能不开心呢? 而作为最大的出货商,傅斯年自己当然是赚得最多的。 提议道:“士兵自有官家赏赐,但大家伙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却不能白来一趟。” “缴获的战利品是朝廷的,可它也得有损耗不是?如今随军的商贾负责运输,这部分损耗却是得扣出来。” “此次缴获牛1万、马2万、羊12万,共作价三百万贯。按损耗一成半计算,结余50万贯上下。” “这笔银钱我现在拿出来,由各级将校分润。提醒各位啊,别太贪!让我知道哪个上官独吞,可就没有下回了!” 众将看得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傅斯年居然当众说这种事! 这不是公然贪污吗?谁敢接这话呀! 傅斯年满不在乎地轻笑:“怎么?钱还烫手啊?放心,这是正常损耗,我从商队的账里走,不挨朝廷这边的事!” “要是朝中的言官弹劾,我自一力承担!有钱任性,我愿意撒钱,谁又管得着了?” “脑袋别在裤腰里拼命,这钱拿的半点不亏心!别人要是不服,此处还有大量财货,让他们自己来试试转运!损耗低于三成,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直接掏出一沓交子: “我个人先垫上,回头银钱进账,我自回扣除,就这么着吧!” 交子面值最大一千贯,五十万贯就是厚厚的五沓! 这笔钱要是分配到营指挥那种级别,也只两百多个人分。 哪怕是均分,每人也有两千多贯。 当然,高级军官肯定要多分润些,至少是要过万的。 财大气粗!真正是让一众将官开了眼界。 以前打仗也有油水捞,可无非就是克扣点赏赐、吃吃空饷什么的。 那玩意是走量,一次不能搞得太狠。 哪能像傅斯年这么搞,简直太过瘾了! 财帛动人心,有人惴惴地道:“这钱不好拿吧?我怎么算计着,傅指挥使是要亏呢?” 一群武人实在搞不清商业运作的原理,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别人来运输就得有大量损耗,为什么他转卖就没有呢?而且听他意思还有盈利。 童贯忽然面带笑容地道:“傅指挥使一片心意,各位就收了吧。怎么分润的留个数目统计出来,回头也好给人家一个交待。” 他作为监军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就不再客气,纷纷交头接耳商量如何分配。 最终推着王厚拿出了一个合理的方案,基本是按照品级来的。 当王厚拿着童贯那一份递过来时,童贯连连摆手:“傅指挥使一片好意,我怎么跟边军将士争利?” 说什么也不收,之后转身离去。 王厚眉宇间爬上了一层隐忧:这人怕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默默将自己那一份也递给手下,吩咐道:“下面的人都不容易,多往下分一些吧……” 转出大帐的童贯笑得十分阴森,暗暗道:“本来还想着如何还你一回,不想你自己托大,却是主动递给我个把柄!” “个人掏腰包?你这叫收买军心!看我不参你个意图谋反!嗯,不能由我自己来,得让那些御史出面……” 童贯心中盘算着如何构陷傅斯年,高高兴兴回自己的寝帐去了。 王厚思来想去,觉得傅斯年这人还不错,自己不方便出面,把高永年找来了。 小声嘱咐道:“你去给傅指挥使提个醒,这钱童监军分文没拿。” 高永年悚然一惊:“莫非……” “嘘!” 王厚制止了他:“你只告诉他这事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我相信他能听懂的。这事不是咱们能掺和的……” 第111章 副本任务结算 傅斯年为何会露出这样一个破绽? 当众分利,这事难道没有隐患吗? 有,他也清楚。 这事有两个方向容易被人诟病。 首先就是私自分配利益,一旦被人捅出去,容易招致弹劾。 更要紧的是,还可能沾上谋逆的边儿。 为此他做了准备,清楚地表明了钱不是他出的,而只是垫付。 至于更严重的指控,他也有信心凭着赵佶的信任,渡过那些言官的弹劾。 冒这么大风险,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军中铺路。 他到北宋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改变金国灭宋的结局,而且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不能做出跨时代的改变。 还有二十多年时间,真要是弄个工业革命,时间上倒是勉强来得及。 但此前领导已经嘱咐过他了,要他想更稳妥的办法。 因为这个世界不只他一个“穿越者”,他不能放开手脚,却影响了其他方面的进度。 比如已经明确的水浒剧情部分,他要是弄得海清河晏,没了农民起义的条件,那边的事也就泡汤了。 他的路线很明确:在有限制的条件下,尽可能从实际情况出发,用北宋本身的力量完成逆袭。 傅斯年不是没有抱怨过,又想让马跑得快,还得拴住一条腿,这也太难了。 徐主事这次没有一味批评他,而是轻声细语地安慰,中心意思就是要他顾全大局。 所以此次傅斯年自己宁愿冒些风险,也要先给西军的将领们留个好印象——自己是个大方的人,也是愿意顾及底层军兵利益的人。 西军虽然也是禁军,但长期驻守边关,已经形成了独特的团体。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认知,与北宋其他禁军截然不同。 将门这个团体,其实已经蜕变成了军阀,但因为宋代的制度,朝廷对他们仍有很强的掌控力。 但这种掌控力是基于“强干弱枝”的国策,东京的禁军战斗力直线下降,早已比不上常年戍边的西军。 若有一天,宋朝的财政出现困难,再无力供给西军,就会出现调不动他们的风险。 这也是北宋灭亡前夕,金军南下大举南下时,西北禁军不太积极的原因。 一方面,因为长期派不懂军事的人监军,导致西军大量精锐丧失。 另一方面,北宋后期财政困难,西军几乎大部分依靠自给自足,朝廷对他们也就失去了约束力。 傅斯年如此苦心孤诣,想要尽快得到西军的认可,到底还是给童贯留了些把柄,这颗雷还不知道何时爆出来。 现在肯定不是最佳时机,因为河湟大捷让整个朝堂无比振奋。 拓边千里,这在宋代是非常难得的功绩,加急的消息到达东京后,满朝一片赞誉。 朝臣们更是无比振奋,纷纷祝贺赵佶,并提出了一系列后续的计划。 他们兴奋是有原因的。 北宋的国土在大一统王朝中,属于相对狭小的,但人口数却达到了惊人的过亿,这本身就是一项功绩。 尤其是文化事业的发展,更是达到封建王朝的巅峰。 哪怕是盛唐时期的人文荟萃,诗仙、诗圣迭出,也达不到北宋的高度。 只看唐宋八大家中北宋占了六席,就能管中窥豹。 但北宋的文坛大神们多集中在仁宗、真宗朝,等到赵佶即位,他们多已落幕,很难再创新高。 文治上没法更上一层楼,本朝想要有所建树,就要从武功上入手。 辽国体量庞大,百年来一直稳压北宋一头,大家伙儿不太敢招惹。 多次收复燕云十六州失败,成了大宋永远的痛,而多次惨痛的教训,也使朝臣们不敢轻易提起这件事。 北边不能碰,西边倒是有些机会。 自唐朝开始强盛一时的吐蕃,如今四分五裂,土地虽然贫瘠,但胜在地盘大,还产马。 西夏渐渐显露颓势,若是能占些便宜,收了河套膏腴之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南的大理就没什么意思了,那里多蛇虫瘴气,强行占了不但没收益,可能还要往里倒撘,得不偿失。 况且大理段氏历来恭顺,以上邦宗主之礼待大宋,强行攻打师出无名。 这么一算,首要目标自然就是吐蕃诸部,其次就是打了多年的西夏。 赵佶坐在龙床上,听着满朝的歌功颂德,心情无比畅快: “这皇帝当的才有点意思了!” 差生不是天生顽劣,他也喜欢听到褒奖。 此时的赵佶,初次收获了成功的喜悦,多少激发了他的雄心壮志。 他没忘记是谁一直在默默支持他,望着手中捷报,他十分想念自己的小伙伴。 “年哥儿亲历箭矢、以身诱敌,真正是为了我不计安危!这一去已经大半年了,真是想念他呀!” …… 过了一段时日,眼看又快入冬,河湟地区的情况早已稳定。 王厚是位杰出的统帅,同时也有深远的政治眼光。 对于如何管理新收复的河湟地区,他有着系统的规划,以及切实可行的措施。 为防止吐蕃诸族归顺后反叛,导致新的动乱,巩固和稳定所收复地区,王厚都有精心安排和周密部署。 军事上,他每月轮流派将官领千余骑,附十余日粮,到湟州及临宗、绥远、来宾一带巡绰。 “照管抚存新归部族讫,即回本驻札处”以防不测。 没收带头反抗的羌人首领田土,招募弓手屯田,以节省朝廷的开支。 将招募的人手“与新附诸羌杂居,伺察羌人情”。 以上种种,能保证大宋对新收地区有较强的控制力,完全具备了设置郡县的条件。 相比“羁縻州”的方式,这才真正算得上开疆拓土了。 赵佶没有小气,破格提拔王厚为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其余自高永年以下诸将,也都各有封赏。 至于童贯和傅斯年,则留待他们返回后再论功行赏。 又派了一波观察使,赵佶迫不及待地召回了他们二人,主要就是想傅斯年了。 他这一走,赵佶颇有些度日如年的意思,早就想得不行。 快到年底,傅斯年终于返回了东京。 这一去就是十个月,眼看又要过年了。 第112章 偶遇才女 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朝廷封赏。 本来是去走形式的,不想结结实实立了大功,赵佶更不会客气了。 直接破格提拔傅斯年为襄州观察使,实授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正儿八经的四品大员! 虽然还是武官,但二十岁做到四品,还不是靠恩萌,在本朝绝对是前所未有。 童贯毕竟是监军正使,保底的功劳就不低,迁为景福殿使。 只不过算是中规中矩,没有获得额外的提拔。 毕竟战报上不管怎么美化,童贯什么也没做还是事实,不敢过分夸大。 忙碌几天,新年将至,朝廷要快放假了。 憋闷了许久的赵佶终于等回了玩伴,偷闲时兴致勃勃地带了一群人逛街,很像是富家子弟在游荡。 之前没机会说,这会儿趁着清闲,傅斯年忧心忡忡地对赵佶说: “官家,不是我要扫兴,有件事不得不说——禁军的战力堪忧啊!” 赵佶确实不怎么爱听,皱眉道:“都出来了还说这些事。这事又不是你第一个说,早有不少人提过。” “可我看着东京的禁军还是很威武的,个个体格雄健、盔明甲亮,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 那是糊弄你呢! 禁军专门挑长相威严、身材高大的招,那待遇是普通士兵的三倍,当然有人应征。 可又不是招仪仗队,光好看有什么用啊?他得能打不是? 这次傅斯年带出去的禁军,主要还是操作高端武器,那也是优中选优的。 可一仗下来,傅斯年还是看出来他们不行,更别说其他禁军了。 “官家,自檀渊之盟后,我大宋承平已久,也就跟西夏碰了几次,还都大败亏输。” “近年来对西夏看似节节胜利,可更多的原因是他们自己不行了,可不是说咱大宋的军力鼎盛。” “东京的禁军多年没有实战经验,如今确实比西军差远了!,西军的战力虽然有保证,但也正在走下坡路。” “只因为他们常年不得轮换,将门又……不如进行轮调,将东京的禁军轮番派出。” “一来锻炼战力,二来替换部分西军回乡修养。如此,既可增加全体禁军的战力,又能保证不让哪个将门一家独大!” 赵佶听都听了,索性就听完整。 尤其是最后那条,他往心里去了。 已经出现这种苗头了! 几个大的将门年年就是要粮饷,给多了朝廷负担重,给少了又怕引起哗变。 尤其是为了节省开支,许多偏远地区都让将门自己想办法,长此以往,西军不成了将门的私军? 向是李家、曹家这样的开国元勋后裔,还能很好的掌控。 但那些带有异族血统的将门,可就没那么容易把握了。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折家。 他们本就不是汉人,而是党项人,世居府州,那一片简直就是他们的自留地。 如今已经传到了第六代,以折可适为代表。 打是真能打,叫干啥也去,就是贵! 大军开拔要饷银,年年报销一大堆军械损耗,常常让朝廷头疼。 赵佶轻轻点头:“好了,如何练兵是你分内的事,就不用事事都说与我知晓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见皇帝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傅斯年适时闭嘴,将话题又转到了闲话上。 闲聊间,赵佶提到了一件小事: “还记得当年我案头的那首小令吧?你还给人家歪解了一番。” 那不就是说李清照呢嘛? 傅斯年点头说记得。 赵佶叹了口气:“可惜了,颇有才情的一位女子。还未来得及一睹芳颜,就已经早早嫁人,甚是遗憾呐!” 嘢?怎么着,你也犯了曹老板一样的毛病? 这怎么还惦记上人家的媳妇儿了! 傅斯年接道:“听说是嫁给了赵右丞之子赵明诚。” 赵佶点头:“没错,说起来还跟你是邻居呢!现在你也是朝中重臣了,我给你划了个大宅,就在赵挺之家对过。” 傅斯年稍稍低头:“多谢官家厚爱。” “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个家了。本来我觉得那李清照与你般配,还想做个月老,没想到她早就与赵家订了亲。” 可拉倒吧! 喝大酒、好怼人、爱打牌,又是顶级的文青,我可无福消受! 在傅斯年印象里,李清照本人与她作品的风格完全相反——她的作品是婉约派,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豪放派! 赵佶又道: “对了,冠礼什么时候办?咱俩岁数相近,我却不能出面,你自家又没有长辈……” “回官家,我打算请苏学士为我行冠礼!” “嗯,那便好。苏学士名满天下、桃李芬芳,有他出面主持,确实很有面子!” “你如今也是要员,将宅子好好布置一下,多置人手。我从宫中选派一些人手充实你府上,你自己在添些。” 傅斯年一边答应着,一边陪赵佶继续溜达。 年关将至,街面上一派热闹景象,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这一年来,普通百姓的日子比去年好过的多,尤其养殖业发展的兴盛,许多人都跟着受益。 赵佶颇有点成就感,走得冷了,见一家茶楼,提议上去暖暖身子。 要了间临街的雅间,刚喝了几口,忽然听到隔壁有女子说话: “娘子,丈人老爷刚刚升了尚书右丞,朝廷赐下新宅,咱们是不是也要跟着搬过去呀?” 另一女子道:“不去!夫君即将出仕,我们又是新婚,还是独自居住方便。” 当先开口的应该是丫鬟,略带抱怨地道:“丈人老爷也称得起一声宰相了,可郎君却总说不能仰仗父亲,处处要强。” “我随娘子嫁过来,吃穿用度照比咱们自家还不如,却是苦了娘子!” 赵佶与傅斯年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真是够巧的,刚提到过的人,转眼就遇到了。 从言语间判断,隔壁的女子,应该正是李清照! 尚书右丞可不是满街走,虽然是四品官职,却是宰相预备役。 如果赶上不设左右仆射的时候,尚书左右丞就是宰相。 这说的肯定是赵挺之无疑,那么隔壁也就必定是李清照了! 第113章 被贬低了 赵佶和傅斯年两人都不出声,就那么听着隔壁主仆二人说话。 接下来,都是一些琐事,慢慢地,那丫鬟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大娘子,家中余钱不多了!我是真不明白,那些瓶瓶罐罐有什么好,你和郎君都那么着迷!” “不当吃不当喝的,偏还都贵得要死!再这么下去,又要跟大老爷打秋风了……” 李清照不太在意,轻声道:“我与德甫(其夫赵明诚字)都喜欢金石古籍,些许银钱算什么? “他的文采半点不输于我,难得我们姻缘美满,又志趣相投。做人要知足,那些身外之物,我向来不强求!” 丫鬟嘀嘀咕咕地道:“那还不是因为有大老爷接济……今天又花了许多银钱,买了这么一把破扇子,我就看不出来哪好!” “娘子买把团扇我都不说什么,可你是女子,买折扇有什么用?” 只听隔壁一声碰撞,应该是把扇子扔到了桌面上。 “小心些!”李清照心疼地责备丫鬟: “这把古扇是用沉香木雕的,乃是南朝雅物,不可唐突!” 接着是展开折扇的声音,只听李清照继续道: “美中不足的是,扇面是后裱的,还被某个蠢物提了字。写得好也就罢了,偏偏是个阿谀奉承之辈,仿了当今天子的笔体。” 丫鬟疑惑道:“仿官家的字怎么就是奉承了?我听人提过,说是官家的字写得极好,娘子不也临摹古人的笔体吗?” 李清照反对道:“你懂什么?我临帖都是找公认的书法大家,这人仿官家的笔体,却不是因为字好,而只因为这笔体是天子的!” “官家的字写得尚可,但稍显柔媚轻浮,应该是跟他本人的性格有关。随着年纪增长,笔体应该慢慢会有变化吧……” 傅斯年听到这就是一愣,心道:“你是真敢说!” 抬眼看赵佶,果然脸色已经铁青。 如果说有人批判他本人,不论说哪方面他都不会太在乎。 那些大臣谏言,从各种方面提醒他这不好、那不对,赵佶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因为他们说的事,都入不了赵佶的心,本就不擅长、不在意的事,别人怎么说他都不会生气。 唯独在书画等事务上,赵佶那是颇有些自负的。 如今听一个女子这般贬低自己的水平,当然是不服气。 而且好巧不巧,类似的话还有别人说过,就是已经退休的章惇。 这可就有点扎心了。 章惇说还能勉强牵扯到政治上的认知,如今一个与政事毫无关联的小女子也这么说,赵佶心里非常不爽。 傅斯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赵佶一盅接一盅地喝茶,肩膀不断起伏,忽然听隔壁招呼会账。 只听李清照说:“在家憋闷了许久,如今天气渐暖,我们去河边走走!” 两人刚走,傅斯年赶紧道:“官家,俗话说头发长、见识短,何必与一女子怄气?” 但这话丝毫没起到作用,赵佶还是气。 吸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下去了。んttps:// 他能怎么办?追上去跟人家辩论?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意思就是说,武者之间只要比试一场就好,而文学造诣的高低,则很难有个评定的标准。 况且传出去那些大臣又得磨叽他。 暗中给她夫君穿小鞋?那又太没胸襟了…… 可这口气咽不下呀! 越想越憋屈,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傅斯年看赵佶在那一鼓一鼓地运气,心想:这真是呛到肺管子了,李清照真是一发入魂,看给宋徽宗气的! 想了想,忽然起了玩笑之心,顺带也让赵佶开解一下。 于是便道:“官家,闲来无事,且玩闹一番!走,咱们也去汴河边转转!” 两个损友一起玩了多年,赵佶也很了解傅斯年,知道这家伙是想开导自己,摇头道:“算了,你说的对,何必与女子一般见识……” “走走,玩乐嘛!你就瞧好吧!”傅斯年拉着赵佶的胳膊,不容分说地往外走。 待下楼后,李清照主仆刚刚出门。 傅斯年叫过随行的两个侍卫耳语一番,两人快步出门,跟上了她们。 沿途都有侍卫给赵佶和傅斯年引路,不多时,二人来到河边,正见到李清照主仆在一处相对幽静之地。 赵佶小声道:“年哥儿,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要强抢民女?” 傅斯年将外衣脱了反穿,将发髻也弄得散乱,神秘兮兮地道:“你看好了别出声就行!” 准备就绪,一指李清照的方向,就见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只见两个男子从李清照主仆二人面前走过,其中一个衣衫破碎,隐隐还有血迹。 另一个男子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才刚分开一会儿,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衣衫散乱者高声抱怨:“嗨,别提了!刚才遇见个疯子,非要让我叫他爹爹!我稍有不从,就对我拳打脚踢,还咬了我一口!我得赶紧去看郎中,别染上他的疯病!” 李清照主仆听的清清楚楚,那丫鬟在李清照旁边小声说着什么。 那两人刚走远,又有一人同样狼狈走来。 路过李清照两人面前时,好心地提醒:“两位小娘子快走,前面有疯子,看给我打的!” 丫鬟害怕地挽着李清照的胳膊问:“你怎么不跑呢?” 男子叫苦道:“怎么没跑?跑不过呀!那疯子好像还是个练家子,脚程飞快,我没跑几步就被他追上了!” “而且那人虽然外袍反穿,但用料却很华贵,没准还是大户人家的衙内。不说了,你们也快走吧,省得那人追过来!” 说罢头也不会地走了。 赵佶在远处听得分明,再看前后路过的三人,都是身边的侍卫。 知道这是傅斯年在搞鬼,疑惑地问:“年哥儿?” 傅斯年拇指一抹鼻子:“看我的!” 悄悄从隐秘处绕过去,眼看就接近了李清照主仆。 赵佶知道要有好玩的事了,一闪身躲在树后,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傅斯年准备就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清照与丫鬟身旁,忽然发声: “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第114章 乖,叫爹爹 李清照此时正打算带着丫鬟离去,被傅斯年吓了一跳。 看着傅斯年的打扮,忽然瞳孔收缩,刚才过去两人的形容,立即浮现在脑海中: 头发散乱,外袍反穿…… 尤其这人看着孔武有力,脚下蹬一双薄底快靴,确认是武者无疑。 丫鬟也反应过来了,紧张地抓紧李清照的臂膀,惊恐道: “大娘子,他不就是……” 李清照也有点慌,急忙捂住丫鬟的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她是怕丫鬟口不择言,激怒了这个疯子。 傅斯年神态夸张地道:“儿子,你们别跟爹怄气了,是爹不对,不该随意打骂你们。爹给你们赔个不是!” 李清照静观其变,没有出声,丫鬟到底沉不住气,小声道: “可……可我们都是女子呀!” 傅斯年立即提高了声调:“什么男子女子,不管怎样,你们都是爹的好儿子!” 说完缓缓靠近主仆二人,那神经质的表情惟妙惟肖,吓得两人不住后退。 忽然,他伸手将丫鬟捧着的折扇抢了过来。文学一二 展开扇面边欣赏边说话,又变得和声细语: “儿子,是爹不对,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动手打人。可这字明明写得就是好嘛,你们非要跟我犟嘴,我一时气愤才没忍住。” 凑近丫鬟,十分变态地笑着:“不生爹的气了吧?要是不气了,叫声爹爹来听!” 丫鬟都快急哭了,跟李清照俩人不住后退。 傅斯年则步步紧逼:“叫啊?你不叫就是还不原谅爹爹!” 表情变幻,忽而狰狞,忽而痛苦,好像是在强行忍耐着什么。 李清照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了,这人要犯病,得顺着他!” 冲丫鬟一甩头,示意不要刺激傅斯年。 因为傅斯年一直看着丫鬟,她无奈只能先开口,惴惴地叫了声: “爹……爹爹。” 傅斯年大喜,应道:“哎!好儿子!” 接着又转头看向李清照,问:“老大,你呢?怎么不叫?” 李清照无奈,只能小声叫了句:“爹爹……” 第115章 增添人手 新宅占地颇广,需要人打理。 人手傅斯年有,但都是些粗胚,还需要几个心细的。 宋朝基本上是禁止人口买卖的,除非自愿。 破产者任何时候都有,所以汴梁的人市还是很热闹。 而且法令只针对宋人,外族不在保护之列。 汴梁是北宋的政治经济中心,还真有些外域人士将奴隶带到这里贩卖。 牙人极尽热情,给傅斯年不停介绍,最终傅斯年雇佣了两个丫鬟、一对夫妻。 其余家丁,则另有安排。 打了一年的仗,自然有不少伤亡。 那些阵亡的领了抚恤,安排好家人也就罢了,可伤残的就难办了。 丧失了战斗力,军营没法继续留; 回家种地,手脚又不利索,几乎没法养活自己。 太多的人傅斯年管不了,跟自己出生入死的那两营还是顾得过来的。 连带着刘仲武麾下的伤员,有家的发放安家费,没牵挂的则被傅斯年一股脑地带回了汴梁。 总共约有五十几人,多少都落了点残疾。 这些人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虽然有的跛脚、有的独目,但真要打起来,比起一般的护院武师可好使多了。 正想回去,牙人见只是雇佣,觉得佣金赚得少,再次介绍道: “大官人,近日有大食商人运来一批奴隶,挑选精壮者置于市,皆金发碧眼,还有许多胡姬,不知官人可感兴趣?” “嗯?也好,去看看吧!”傅斯年有点心动。 雇佣关系毕竟不长久,宋人中更没有奴隶可买。 这些沦为奴隶的外域人士,许多都是战败的俘虏,而且是那种付不起赎金的。 他们那边的风气,崇尚契约精神,做逃奴的很少,所以在东京的人市上很抢手。衛鯹尛说 就像唐朝盛行“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一样,宋朝也同样流行豢养异域仆从。 傅斯年也想赶个时髦,所以答应了牙人。 这牙人果然消息灵通,很快带傅斯年等人来到一处高台。 上面一个大食人,以流利的汉话大声吆喝着,不时拍打被带上来展示的奴隶。 而据他介绍,这些被拍卖的奴隶大多身份显赫,不是公主就是王子,引得台下人一阵阵的起哄。 有人高声问:“你们大食那边的金枝玉叶怎么如此不值钱?真要是身份贵重,还能被拉来贩卖?定是唬人的!” 大食商人连忙解释:“官人别怀疑,这都是货真价实的贵族!西边连年征战,许多小国灭亡,他们都是付不起赎金的战俘。” 底下的人还是不信,偶有姿色上佳的胡姬,才会被稍微追捧。 那大食商人见底下的人热情不高,心中不禁叫苦:“高价买来的奴隶,本以为到大宋会赚一笔,这次可亏本了。” 他调整情绪,更加卖力的推销,想要勾起别人的兴趣: “诸位,接下来这个奴隶的身份可不一般,乃是一位公爵!” 他的介绍果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人一上台,底下去一片嘘声。 被带上来的人光着上身,用绳索捆住,身体虽然健硕,但却满是伤痕,而且看年纪也不小了。 买这么个四五十岁的奴隶回去肯定划不来,偏那大食商人还当个宝贝介绍,所以引起了台下众人的不满。 大食商人连连摆手:“诸位不要误会,这不是一次买卖,而是一桩扑买!” 扑买?众人不解,稍稍安静了一些。 大食商人赶紧解释:“这人是安条克公国的大公,因为战败被俘,暂时付不起高昂的赎金,才会沦为奴隶。” “可不要小看他,这人在西域可是大大有名的英雄,家族势力颇大。如果今日买下他,要不了多久就会收获大笔的赎金,所以我说这是一桩扑买!” “起价一千贯,诸位谁有兴趣,尽可以出价,我包你稳赚不赔!” 听到一千贯的起拍价,底下又是一阵嘘声。 一个伤痕累累的老头,谁脑子有病才花一千贯买他呢! 看看后台,已经没有貌美的胡姬准备登台了,许多人没了兴致,纷纷离去。 急的大食商人连连挽留,却一点效果都没有,转眼台下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宋人赌性重,大食商人本来想着这个奴隶噱头十足,可以大赚一笔。 却不想大家更看重实用性,对他寄予厚望的奴隶半点兴趣都没有。 眼看人都要走光了,大食商人对着那个奴隶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语言,那人带着满身伤痕忽然大笑。 只不过那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悲凉。 他越笑,大食商人越恼怒,后来干脆提起鞭子开始抽打。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你住手,一千贯我要了!” 喊话的当然就是傅斯年,倒不是他有钱烧的,而是从那个奴隶的笑声中,听出了一丝英雄陌路的意味。 心生不忍,这才要出钱买下。 大食商人惊喜异常,快步走到台子边上,弯腰行礼,高兴地道: “大官人好眼力,这人真的会非常值钱,这笔买卖你必定不亏!” 傅斯年不耐烦地甩出一张交子,快速办妥了交割手续。 等将人交到手中时,傅斯年快速帮他松开束缚,仔细打量着他问:“会说汉话吗?” 没得到回应,又转头问商人:“他说什么语言的?” 大食商人赶紧回道:“拉丁语、大食语或者希腊语都行。” 得,没法交流! 傅斯年不禁一阵头疼。 英语的单词虽然有一半是源自拉丁语,但想要交流还是挺费劲的。 以傅斯年那点单薄的外语底子,也就会点“你好啊、你叫什么”之类的。 目视大食商人,傅斯年道:“这事你得给我解决了,不然互相听不懂说什么,我岂不是亏死了?” 大食商人一摊手:“大官人,这我可没办法!汉话太难学了,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初步掌握,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教会他。” 傅斯年强硬地表示:“那我不管!你必须想办法解决,我有事问他。” 大食商人刚要推脱,却见傅斯年一使眼色,身后窜出几个带刀的护卫,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商人最有眼色,一见傅斯年的侍卫可以配刀,就知道对面不是一般人,赶紧说想想办法。 第116章 买回来个国王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傅斯年又雇佣了一个青年,正是这个大食商人的侄子。 他的双亲死于海难,由他叔叔代为抚养。 因为他叔叔经常来大宋行商,稍微大些以后,他就跟着叔叔一起跑船,学会了许多地方的语言,包括汉话。 大食商人道:“大官人,我还要带些货物回去,往来至少要一年时间,侄子暂时就为你工作了,请务必善待他。” …… 回到大宅,早已洒扫干净。 傅斯年在正厅集合人手,开始了家主的第一次训话: “你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刀头舔血的杀才,如今到了天子脚下,行事却需要收敛一二。” “拼杀了半辈子,也该见识见识人间繁华。月俸我都给你们定得高高的,回头娶妻生子,我另有馈赠。” “但这世上没有只索取不付出的道理,我仍以军法治家!谁敢仗着府上的名头欺压百姓,莫说国法不容,我傅某人的刀第一个不答应!” 老兵们轰然应诺。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参加过河湟之战,对这位亲历箭矢、并且还救过他们命的青年非常服气。 况且傅斯年的大方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如今好日子就在眼前,他们都心存感激,半点不敢怠慢。 买来的那个奴隶正被安排去疗伤,进屋之前看了一眼大堂中的家丁们。 见这群人一身煞气,掩饰不住的军中气息,他若有所思。 有人给他换衣服,又准备了吃食。 他好像饿了很久,风卷残云地吃着食物。 等傅斯年腾出工夫来找他时,他已经明显有点撑不下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认真地吃着,好似不想浪费一粒粮食。 大食青年就安静地站在傅斯年身旁。 傅斯年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青年恭敬地道:“我叫阿里木,尊敬的大人。” 他也看出来了,傅斯年肯定不是一般人。 傅斯年又让他翻译,问问那个奴隶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其实早有猜测,现在只是想确认一下。 阿里木对着那人说了一番话,之后翻译道:“大人,他说他叫博希蒙德,是安条克公国的大公。” 接着阿里木又介绍道:“他因为战败被俘,所以被我叔叔买下。想来我叔叔这回做了笔亏本的生意,因为他的家族不愿意为他支付赎金。” 果然是他! 傅斯年仔细观察着博希蒙德,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对国外的历史没有太深研究,但十字军东征这么有名的历史事件,傅斯年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个时间刚好是第一次东征,“平民十字军”失败后,第一波西欧贵族组建的正规十字军中,博希蒙德就是主要领导者之一。文学一二 但成为安条克君主后,博希蒙德在一次与突厥人的作战中,大意被俘。 他的侄子坦克雷德成为摄政后,没有积极援救他,而是忙着开疆拓土。 此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博希蒙德居然流落到了东方,让傅斯年十分好奇。 吃饱喝足的博希蒙德起身致谢,阿里木翻译道: “他说非常感谢官人的慷慨救助,希望能有机会报答您。” 傅斯年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两个外国人,让阿里木翻译: “我知道你是一位有雄心的君主,我可以放你回去,甚至还会资助你。作为回报,我希望你能说服拜占庭的君主,与我大宋通商。不管是大食人、突厥人还是法兰克人,总不会与钱过不去吧?” 当听到阿里木翻译过去的话,博希蒙德惊讶地咂了咂嘴: “哇哦,那可是个大计划。宋国的富庶是我生平仅见。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香料、茶叶,每一种货物都散发着金子的光芒。这么好的生意,我想他们不会拒绝的。” 博希蒙德终于恢复了一些自信,挺起胸膛,用期冀的目光看着他:“这么说,我们达成协议了?” 傅斯年摇摇头:“想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需要先组建船队,并雇佣领航。你总不会指望大食人送你回去吧?” “在此之前,你仍然是我的下属,好好领略一下我们大宋的风土人情吧!我希望若干年后,在地中海沿岸,会有一个亲近大宋的国家存在,而你就是延续这种观念的桥梁!” 博希蒙德再次行礼:“如你所愿,尊敬的大人。” 阿里木翻译完所有的话,激动地对傅斯年又道:“大官人,希望你能给我们家族一些机会!” “货物从大宋出发,要想到达欧洲,需要绕道好望角。但如果船队能从红海进入,只要在苏伊士经过短暂的陆运,就能直接进入地中海,可以节省一半的距离!” 此时著名的苏伊士运河还没有开凿,傅斯年起初没想过这个办法。 埃及目前是大食人的地盘,若阿里木的家族真能办到,这无疑是一条黄金航线,代表着无尽的财富。 一个宏伟的商业计划初步形成,就像随手丢下的一粒种子,只等多年以后开花结果。 …… 打理完新宅的事宜,新年也就到了。 陪赵佶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傅斯年迎来了人生中一个重要时刻:冠礼。 其实他去年就满二十岁了,但奉旨去河湟给耽误了,所以才拖到现在。 早已散发请帖,过府观礼的人中,有不少当朝重臣。 皇帝带头,领着正、副宰相,以及各部尚书,司仪是当世大文豪苏轼,这面子不是一般的大。 被邀请的官员为数不少,都快赶上一次朝会了。 赵佶甚至派出了许多内侍来帮忙布置。 表字苏轼早想好了——子真,与傅斯年的性情相符。 正礼过后就是宴席,赵佶简单喝了杯酒就走了。 临行前告诉傅斯年晚上去找他,要另行庆祝。 皇帝在这,大臣们放不开交际,他自己也怪别扭的。 席间,曾布找机会与傅斯年说了几句悄悄话: “官家最近对我有些排斥。” 曾布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意思是想让傅斯年帮着打探一下。 这事不用问,傅斯年就可以回答他,小声道: “官家年岁渐长,对政慢慢有了兴趣。曾相公怕是要改一改执政的风格了。” 第117章 又要换人了 曾布悚然,惊问:“因何有此言?” 傅斯年闭眼思索片刻,目视曾布问:“官家可是也不曾亲近苏相公?” 曾布立即点头。 “这就对了。苏相公与世无争,不会在背后动作。而曾相公你也没什么失职的地方,恐怕还做得太多了!敢问曾相公,你到底是‘相’还是‘摄’呢?” 傅斯年的这句话,把曾布吓得一哆嗦,瞬间也明白了傅斯年所指。 不待见自己,是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有点架空皇帝的意思。 对苏辙也有些气,是因为他没起到制衡自己的作用。 傅斯年简直太了解赵佶了,目前的情况就好比一个孩童,得到一件新鲜玩意儿,起初不太感兴趣。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是好东西,你试试。 他一试果然有趣,新鲜了几天,之后就束之高阁。 忽然某天发现别人拿着那东西玩得贼溜,他又酸了——那特么是我的! 这件玩具就是权力,而曾布就是那个他酸的人。 不喜苏辙也简单:让你看着他点,别让曾布一个人霸占,你是一点作用都不起呀! 思绪纷乱,曾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最终还是问了傅斯年。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赖着不走只能在中午:早晚要出事! 非常直白地问曾布:“敢问曾相公今年高寿?” 曾布有所察觉,答道:“六十有八。子真的意思是说,老夫应该急流勇退?” 傅斯年点头:“官家的心性有目共睹,还是仁厚的。章惇如何?以高位致仕荣养,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道理说的明白,可人在那个位置上,搁谁也不舍得。 曾布有些舍不得,政治遗产还没安排好呢。 他满心想着能多干一届,没想到这届还没到期,就要考虑退休的事了。 后面的宴席,曾布食不甘味,草草喝了两杯就告辞离去。 临别前跟傅斯年说,他要好好思量一番,请傅斯年帮着说一说,再容他一些时间。 傅斯年其实也犯愁,曾布是容不下别人也好,权力欲望过强也罢,起码还是个能干实事的人。 他要是走了,满朝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执政。 目前几个预备役宰相,比如赵挺之、何执中等人,都是那种混官场行,动手能力弱的。 让他们当副相还凑合,制定一国的方针战略、平衡各方利益,恐怕都力有不逮。 冠礼完毕的第二天,傅斯年下值后直奔苏府。 苏辙前脚刚到家,就听人来报说傅斯年来访。 叫人通知了哥哥,苏辙先与傅斯年在书房聊了几句。 傅斯年今天来有两件事,一是答谢苏轼,而就是提醒苏辙。 当听说可能被罢免后,苏辙的表现与曾布截然不同,几乎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只问了一句:“不是因为党争吧?” 确认以后,苏辙轻描淡写地道:“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我这宰相如木雕泥塑,尸位素餐这几年,早觉得愧对百姓。如今将要去位,正合我意!” 哟?这位心态倒是好! 也是,本来就不曾拥有,失去时就不怎么可惜…… 闲话几句,苏轼从内堂出来了。 对于苏辙即将罢相,他同样不怎么在意,兄弟俩都是经历过起伏的人,到了这个岁数真是看开了。 待傅斯年呈上礼单,苏轼大大方方地展开观看,笑言道: “真不愧是东京有名的富豪,一出手就超过了老夫两年的俸禄!” 接着又聊回了正题:“我们兄弟岁数大了,精力不济,这朝堂早都不想混了。正好在颍川有田产,等同叔(苏辙字)去职,我们兄弟就打算去那边颐养天年。此后纵情山水,不亦乐乎?” 这老头,几乎闲逛了半辈子,还没溜达够! 傅斯年问:“苏相公,其实我还有事请教,若你们二位去相,这朝堂上还有谁可担此重任?” 他是真头疼,宋朝到了后期,一直就缺良相,除了有个李纲以外,其他人真是提不起来。 偶有清名的,也是品德高于才干。 好人顶什么用啊?他得能干活儿呀! 苏辙当即道:“舍许将许相公其谁?不论是资历、人望还是文名,许将都是一时之选。况且其人文武双全,去岁的河湟之役,许多谋划都出自他手。” 嗯,这人的确合适。 傅斯年听说过许将,唯一的缺点就是岁数大了些。 行吧,有总比没有强,不然等着蔡京那帮人回来抢位置吗? 此时苏轼忽然插嘴:“我给你提个人,有机会你在官家面前说一说。” 他们兄弟俩与傅斯年走得近,知道他在赵佶那说话有份量。 苏轼提的人没出乎傅斯年的预料,就是他的学生李格非。 这个人选只能说是凑合,帮不了什么大忙,但也不会坏事。 历史上,这个时候应该是赵挺之上位了,而他与苏门关系不睦,想来苏轼也看清了形势,想要推个自己人上去。 刚想答应,苏轼热情邀请道:“正好你来了,左右无事,晚上你跟我一同去李府赴宴!” “我不方便吧?跟李大人没什么交际……” 傅斯年立即拒绝,主要是有点心虚。 刚吓唬过人家女儿,万一上门碰上了多尴尬。 “都不是外人,我这就下帖子!其实我主要是想让你们熟悉一下,就没你帮着说话,他自己也快升迁了。” 苏轼一点没跟傅斯年见外,笔走龙蛇,一张拜帖顷刻而就。 傅斯年拗不过苏轼的热情,坐了一会儿,被老头拉着就到了李府。 “苏学士,我回家换身衣服成吧?你先宽坐,我那有外域运回来的果子蜜饯,你先坐着喝会儿茶。” 苏轼自无不可,跟着傅斯年入府坐定,只听傅斯年吩咐道: “春兰、夏竹,看茶!另外把那些外域的稀罕吃食都呈上些来!” 几个丫鬟闻声而动,端上来一些稀罕的外域特产。 基本都是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大部分是那个大食商人奉送,比如椰枣、骆乳酪等。 苏轼尝了几样,觉得味道不错。 傅斯年很快换好了衣服,苏轼道:“这怎么享福,我还真得跟你学学!” “子曰:居移气,养移体。照你的活法,我估计能延寿数载。” 第118章 还是遇到了 傅斯年不禁暗想:“你只要不自己作死,本来也算高寿……老头你就感谢我吧,要不是我,你早就该死于急性肠炎。” 苏轼喝了口茶,感叹道: “去了一趟边境,你好像稳重了些,连带着品位也提升了。丫鬟的名字起得雅致,应该是正应了‘四君子’的称谓吧?” 依次向几个丫鬟问去:“你叫春兰、她叫夏竹……” 第三个丫鬟一欠身:“我叫秋菊!” 苏轼点点头,向最后一个丫鬟道:“冬梅吧?再给我上一些胡瓜,那椰枣太甜了……” 结果第四个丫鬟施礼道:“苏学士,我不叫冬梅。大官人说我长相富态,非要叫我胖丫……” “噗!”苏轼呛了一口水,觉得有点难受。 把茶盏仔仔细细地放在原来的位置,苏轼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什么恶趣味……凑齐了不好吗?听着多别扭!” 敢情苏大文豪还有点强迫症。 “赶紧的吧,时辰到了。”苏轼坐立不安,催着赶紧走。 傅斯年带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苏轼进了李府,观察了许久都没看到李大才女。 “呼!看来没那么巧!” 今天属于官场应酬,来的几位都知道傅斯年是何许人也。 文官大多比较矜持,即便知道傅斯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也没表现的过分热情。 时间久了,傅斯年就稍微感到一些不自在。 酒过三巡,他觉得有些憋闷,借口如厕,到院子里散散酒气。 天气还有些凉,对傅斯年来说却无碍。 堂前有两株腊梅,正在赏花之时,忽闻有人说话: “娘子,父亲正在宴客,咱们不便打扰,稍等一会儿吧!” 一个悦耳的女声回答:“夫君先去内院歇息吧,奴在院中透透气。” 先前的声音嘱咐:“小心不要着凉!” 那女声听着有点耳熟,傅斯年暗道不好,这十有八九就是李清照! 不想见面尴尬,傅斯年躲在花丛后面没出声。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李清照溜溜达达也到了这株腊梅跟前。 日渐黄昏,李清照透过枝条隐约看到了人影,抱歉道: “不知此处有客,唐突了,见谅!” 施礼过后一抬头,正看见傅斯年的脸。 傅斯年尴尬地笑笑,刚想说话,李清照已经惊呼出声: “是你!” 那天的惊吓历历在目,主仆二人后怕了好久,李清照怎会忘了傅斯年那张脸? 不想今日在公公的府上又看见这个疯子,她当即吓得后退几步,作势要喊人。 傅斯年怕闹出什么风闻,上前一步制止道:“你先别喊,听我解释!” “爹!”李清照也真是绝,见周围无人,估计就算喊人也来不及了,当机立断叫了一声,先稳住这疯子再说! 这一声把傅斯年叫愣住了:“啊?不是……” “爹爹!”又是一声,李才女真是半点都不犹豫。 这么痛快的吗? 傅斯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声解释道:“你是李大人的女儿吧?听我说,我不是疯子!当日事出有因,作弄了娘子,还请见谅!” “你……你不是疯子?”李清照半信半疑,仍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傅斯年拱手施礼:“娘子勿惊,在下姓傅,今日李大人宴客,我随苏学士来的。” 李清照这下放心了。 回想当天受到的惊吓,加上刚才又叫了两声爹,气往上涌,那点泼辣劲儿就上来了。 恨声道:“你是谁家的浪荡子,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说,当日为何要戏弄于我?” 傅斯年能说啥? 说你背后贬低赵佶的艺术造诣,被他本人听到了? 只得低头谎称,与人关扑输了,惩罚就是当街吓唬人。 真心话大冒险行不行? 那肯定是不行啊! 李清照也有点彪,顺手撸了树枝上的残雪,团了个雪球就扔傅斯年。 不愧是喝酒打牌的豪放派,一点都没留情面,直接就冲脸上招呼。 傅斯年伸手一挡,雪花四溅。 有点恼怒,心中骂了一句:你虎啊!揍你信不信? 此时苏轼也出来吹风,恰好看见此场景,高声道: “子真如何去了这般久?快回来喝酒!” 傅斯年迎着李清照愤恨的目光,再次向她拱了拱手,转身朝苏轼走去。 待他走近,苏轼低声道;“怎么骚扰李府的内眷?那孩子是李格非的女儿,已经嫁人了。你向来守礼,今日可是酒喝多了?” 原来苏轼全都看在眼里,以为傅斯年耍流氓了。 无奈之下,傅斯年只能将当日的事说了,惹得苏轼笑了半天: “你呀你呀,这也忒缺德了!回头让文叔(李格非字)知道了,岂能与你罢休?” 傅斯年苦笑:“只能再找机会解释了。我这也是为她好,这事官家一笑也就过去了。要真是一直记在心上,倒霉的可能就是李大人了。” 苏轼摆摆手:“算了,文叔为人方正,暂时不说与他知晓。清照那孩子自小与我亲近,她夫君与我也有往来,改日我帮你说合。” …… 有些事在傅斯年看来容易,但真要放下手中的权力,一般人又怎会舍得? 曾布经过几日的考虑,还是想再试试。 傅斯年该提醒的都说到位了,也帮曾布在赵佶面前说了些好话,算是仁至义尽。 但据他观察,赵佶并没有被说动。 情况也如实告知了曾布,就看他自己怎么打算吧。 冠礼行过,接下来就该成家了。 赵佶早都惦记上傅斯年的婚事,没事还总拿这事取笑: “年哥儿你都二十多了,传宗接代的事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你看看我,都好几个子女了!” 傅斯年在这方面甘拜下风,赵佶在生孩子这方面的战斗力是真强啊! 赵佶继续道:“早我就说过,你的婚事我帮你张罗。现在你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我再帮你锦上添花,尚公主何如?” 尼玛!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爹! 急忙拒绝道:“官家不可,公主才三岁!” 赵佶一拳擂在傅斯年的胸口:“你想什么呢?我是说长公主!我最小的妹子益国长公主,比你小三岁,你们年纪正相当!怎么样?愿不愿意?” 第119章 天价聘礼 铁树开花,经年的光棍要成家了! 傅斯年有点小激动,正要感谢,却被赵佶打断了: “你先别急,我赵家的聘礼可要得高!” 那还叫事儿吗?不差钱! 然而赵佶说出来的数字,差点没把傅斯年吓到: “什么?一千万贯!” 疯了吧?你家妹妹镶金边了? 不对,就是纯金打造的也没这么贵呀! 看着傅斯年瞪大的双眼,赵佶不好意思地笑了:“别激动,我知道有点离谱了,但我没跟你说笑,你得想办法帮我再开辟些财源!” “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你知道去岁出兵河湟,朝廷这边总共花费了多少钱粮吗?” “折钱一千两百万贯!这还是你帮着节省了不少花费的前提下!后续还有筑城、抚恤边民,又是数百万贯的开支。” “原先以为先帝留下五千万贯的家底,怎么也够支撑多年的,没想到一年不到,就少了两成!” “这才只是出兵十万,要是多几次二、三十万人规模的国战,一年国库就得见底!” 傅斯年能理解赵佶的难处。 北宋的灭亡有多重因素,但比较核心的一个原因,就是财政崩溃。 对,没看错,富宋也是经济盘崩了,才导致了灭亡。 不管到什么时候,打仗永远是最贵的选项。 思索了好一会儿,傅斯年决定抓住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正愁怎么撬动暮气沉沉的北宋,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想要钱,我有办法,但你得给我创造赚钱的机会! 不仅仅是经济,领土、人口、生产力等等,这些都是评定综合国力的重要因素。 单凭傅斯年出几个点子,不会起到太大作用,充其量就是给赵佶多赚些零花钱。 这个世界此时还处于生产的初级阶段,种地收粮、倒买倒卖,产出的附加价值有限。 想要增加财政收入,最好的办法就是添人添地盘。 但很明显,宋朝不具备这个条件——武力不行。 那就得从另一个方面入手:提高生产效率。 瓷器、丝绸为何赚钱?因为其中存在不可替代性,别的国家做不出来!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话放在任何时代都没错。 傅斯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一点地给赵佶讲解。 最后,他总结道: “农业是王朝稳定的基石,而商业是致富的关键。我大宋既然已经有了良好的基础,就应该更进一步,让百姓从田地中走出去,进入作坊、商队! “农业上缺失的劳动力,则需要用提高耕种的效率入手。如果能持续下去,土地将慢慢不再昂贵,也可以缓解土地兼并。” 赵佶是皱着眉听完的,摇了摇头:“谈何容易呀!王介甫的新法如何?满朝都是饱学之士,他们不知道那些都是富国强兵的法子吗?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阻力?” “我虽年轻,但是非曲直还是能分清的。支持新法的未必是忠臣,反对新法的也未必就是奸贼!” 接着,赵佶问了傅斯年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说我大宋,到底是谁说了算?” 傅斯年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官家说的算!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赵佶却微笑摇头:“错了!皇帝看似尊贵,其实也只是个困在宫殿里的聋子、瞎子!” “别人想让我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他就只能任由大臣们糊弄。他们嘴里山呼万岁,心里却未必有!” 这话一般人可不敢听,傅斯年赶紧低头:“官家言重了!我朝虽强敌环伺,但内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心里都念着天子的好呢!我大宋必然国祚绵长,千秋万代!” 赵佶哂然一笑:“千秋万代?你见过吗?千百年来,明君圣主不少,又有哪个做到了?即便盛极一时的大唐,不也留下了个烂摊子?” 微微叹气,赵佶又道:“我呀,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秦皇汉武那些明君都做不到的事,我何德何能就敢夸口?” “这天下说了算的人,其实是地主、乡绅!是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唯独就不是天子!” 第120章 挽救北宋的方针雏形 赵佶一愣:“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自己造自己的反……” “不是不是,我是说,让他们自己蜕变,用利益引导他们自发地反对旧模式!”傅斯年耐心解释道。 “你看哈,士绅圈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免赋、有钱赚吗?而且土地还有一个属性——稳定。” “与国同休,只要大宋存在,土地就能一直产生收益。要是找一种能替代土地的投资,就能有效抑制土地兼并。” “官家想想看,士绅除了买地,最愿意做的一种投资是什么?” 赵佶琢磨了一下,试着问:“放钱?” “没错!放贷吃利息,是另一种相对稳定的收益,因为士绅们掌握着百姓所不具备的武力,所以他们有能力经营这种生意。官家想不想反过来吃他们的利息?” “不可能!他们的钱自己都花不完!窖藏多年,连串钱的绳子都烂掉了。这也是我大宋发行交子的原因——不管铸多少钱,也不够他们一直这么存的!”赵佶回答的斩钉截铁。 “刺激他们花呀!美酒美食不用说了,绫罗绸缎要不要穿?豪宅广厦、古玩玉器想不想买?” “而且官家还要以身作则,引导大宋的潮流!同样的东西,咱给它打上个标签,官家用了都说好的东西,价格比一般的贵些是不是理所当然?” 傅斯年甚至把奢侈品的概念都刨出来了。 赵佶若有所思:“但大部分富人还是理智的呀,只有衙内们才会这么干。家主要为一家大小考虑,不会胡乱花钱的!” “那就引导他们把钱拿出来!以朝廷的名义遍地开钱庄,钱存进去就给利息!存一年什么都不用干,白得三四分的利,这项收益是否诱人?” 今天索性就拿出点狠活儿,银行是金融行为的根基,北宋的商业都这么发达了,必须得有! “年哥儿你糊涂了?利息谁来出?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多有钱!真要这么干,单是付利钱,我就得赔个底掉!” 哈!天下奇闻! 开银行还有赔钱的? 那是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 接下来,傅斯年详细地讲述了银行盈利的基本流程。 赵佶听完脑子有点乱:“你等会儿,让我捋捋*朝廷收了民间的钱,然后拿去钱生钱,赚了的付利息、还有剩余……” “那我就不明白了,总得有人出钱啊?按你的说法,除了部分货物能卖给番邦,最终还是天下的百姓买账!” “长此以往会导致物价飞涨,百姓还不得沸反盈天?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呀!” “不是这么算的,大家的收入也增长了呀!只要朝廷能控制好涨价的幅度,百姓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傅斯年道。 “不对,你这不成!就算真如你所说,岁入虽然增长了,可能买的东西还是那么多,朝廷最终不还是白忙一场?” 傅斯年笑了,赵佶这理解能力可以呀,连购买力都琢磨到了。 双眼放光地凑近赵佶,傅斯年笑得异常奸诈: “官家,你可别忘了,交子不是金银,那实际就是一张纸!只要控制在合理的发行范围,那玩意还不是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初期跟金银挂钩,待国力大幅增长后,百姓对朝廷的信心足了,还愁存在钱庄里的死钱不够多吗?” 赵佶又提出了一些担心,傅斯年几乎掏空了脑袋,将本就不多的金融知识详细讲解,慢慢打消了皇帝的担忧。 还真别说,赵佶对别的事不上心,一提到钱,那脑瓜转的飞快,始终都能跟上傅斯年的思路。 最后,赵佶总结道:“行了,我彻底明白了。你的意思其实就是让钱转起来,而朝廷有计划地从中赚取利益。” “比如朝廷牵头大兴土木,将各类工程包给士绅,士绅再雇佣百姓。这样上下都有钱赚,朝廷其实也不亏。” “本钱可以用多收的商税填补,还可以印更多的交子。那就剩一个问题了,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朝廷的钱周转不开怎么办?偌大的国家,可不像商号或是小户人家那样,遇到难关可以借贷周转……” 谁说不能?国债了解一下! 傅斯年讲解了原理,税收就是朝廷最有利的保障。 话都说得这么透了,赵佶自身的性格又让他犹豫了。 傅斯年凑近了道:“当然,这些都是需要多年才能见成效的,具体的方法还要慢慢摸索。我今天说这么多,就是想让官家先划一块地方出来做实验。” “而最合适的地方,不是中原那些民生富裕的地方,而是要找一些落后的地区,比如拓边新得的土地。那里本就底子薄,没什么可失去的,要是成了,不也是意外之喜?” 赵佶最终同意了这个模式:“对,西北各路土地贫瘠,咱们先在那里试试。既然是你出的主意,还得是你自己去实施。不过那漫天黄沙的,你受得了吗?” “自然条件倒是其次,边境稳定才是重中之重。我想请官家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和西夏的战争,是否还要一直延续下去!” 铺垫了那么多,傅斯年终于说出了最难的那件事。 宋夏世仇,互相攻伐好像已经成了惯性。 如今宋朝占优,想要止息干戈,反倒不容易说服赵佶。 果然,赵佶有点想不明白:“西夏本是中原叛国,征讨不臣历来是我朝的方针,为何你要劝我罢兵?” 傅斯年耐心劝道:“西夏立国已近百年,不管中原承认与否,他们就在那里。” “如今的形势倒好像东汉末年,西夏时而与我大宋为敌,有时又与辽国作战。官家觉得,若是没了西夏这个缓冲,大宋与辽国又能和平多久呢?” 赵佶点头:“倒也确实如此,但今年西夏一意向辽国靠拢,契丹人对他们也多有偏帮。恐怕即便我们想收手,他们也未必就愿意吧?” “臣愿为官家分忧!不过在此之前,还真要再和西夏做过一场,让他们彻底放弃幻想,接下来的事就好谈了!” 得到了赵佶的首肯,傅斯年长长呼了口气。 两人聊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如愿获得了一定的权力。 如此可以避免北宋陷入与西夏的战争泥潭,最终被拖垮了财政。 临行前,傅斯年小心地问了一句:“官家,那聘礼的事……” “少来!一文都不能少!不过倒也不用你个人出,新收的地区三年内税收达到一千万贯,我就算你下聘了!” 第121章 再往西北 傅斯年的计划,实际就是进行一场封建体制下的工业改革。 这是非常难的,因为在这个体制下,根本不可能完成。 这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在这种政体下,既没有基础,也没有需求,更重要的是会触动当权阶层的利益。 那么就只能从地主阶级内部,催生出一批人,使之愿意支持改革。 他们最终会变为资产阶级。 这是一个漫长的进程,傅斯年没那么大能力,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如此一来,就只能采取另一种方式:把基本盘放大,延缓矛盾爆发的时间。 说白了就是对外扩张。 偏偏北宋还没那个实力,有办法地府又不让用! 傅斯年暂时也没有头绪,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边做边看。 大宋新入手的地盘现在相当不稳,不但各部人心惶惶,逃走的小陇拶还不时袭扰,并求到了西夏头上。 夏崇宗李乾顺愉快地接纳了他。 早在西夏尚未建国的李继迁时期开始,党项人便已觊觎河湟地区,但始终未能得逞。 如今小陇拶求上门来,李乾顺正好借助他这杆唃厮啰后裔的大旗。 况且宋朝占领了河湟良马产地后,对西夏的威胁很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乾顺逐步整合内乱,并在对辽关系上取得重大进展——天祚帝同意了李乾顺联姻的请求。 封宗室女耶律南仙为成安公主,嫁于李乾顺,使团已经在路上了。 缓一口气的西夏于是大举出兵,合四监军之力,开始筹划进攻宋朝。 刚刚过完年,边关的急报不停传来,让赵佶脸上阴云密布,整天都没个笑容。 烦死了!有完没完? 朝会上,大臣们议论纷纷,又分成了两派。 有的认为应该吸取熙宁年间的经验,主动放弃一些难以守卫的地区。 而主战派则认为,如今国力允许,若是轻易放弃好容易打下来的地盘,羌人则再也不会畏惧大宋,再想拿回来恐怕就没机会了。 出乎傅斯年的预料,赵佶这回的态度居然相当坚决,当场拍板:必须打! 而且这次宰相曾布是站在皇帝一边的。 曾布本来就知道自己可能快下台了,这次是抓紧机会想要表表态。 如此,大的方针策略很快就决定了,接下来就要看怎么打。 想起傅斯年说过禁军的情况,赵佶沉声道: “东京各路的禁军久疏战阵,是该往边关走一走了!着殿前司傅斯年遴选兵员,点兵三万充实西军。” “另可将西军中年长者迁回,编入各地禁军、授予官职。他们常年为国戍边,不能让将士们寒了心!” “如此既能安置他们,又能将沙场上的本领传授给那些没见过血的禁军士卒,一举两得!” 这事傅斯年早就跟赵佶提过,现在属于顺手办了。 赵佶继续道:“自失去燕云十六州,我大宋常年缺马,以至兵事衰败。青塘产马,应列为朝廷的重中之重,不容有失。朕拟选重臣经略安抚,就请苏相公担此重任吧!” 傅斯年看着苏辙的背影,见他身形好似佝偻了一些。 “可以呀小赵,你这都会搂草打兔子了!” 名义上是派苏辙干事,实际不就是给外放了吗? 这就开始把看不上的人往外踢了…… 曾布听到这个任命,心里也是一哆嗦:苏辙走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好在赵佶还懂得循序渐进,没把正副宰相一起撸掉。 散朝后,曾布紧走几步来到傅斯年面前,小声道:“官家这就开始了吗?”衛鯹尛说 傅斯年也不知道赵佶是怎么打算的,只能安抚道:“曾相公勿忧,我这就去向官家陈情。” 转身往殿内走的时候,又和苏辙打了个照面。 苏辙苦笑着对傅斯年摇摇头:“连请辞的机会都没有哇!” 这种已经定下来的事,傅斯年可没办法了。 不过对他来说,却未必是坏事。 苏家兄弟跟自己关系良好,要是苏辙去西北坐镇,那局部改革的事不就方便了吗? 只能小声劝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子晚上想到府上拜会,咱们回头再说吧。” 匆匆跟着御驾来到书房,赵佶让内侍看茶后,挥手让他们退下。 等就剩他们俩,赵佶笑道: “条件我可给你创造好了,一年以后我等着收钱!” 傅斯年点点头,刚要说话,又被赵佶打断:“苏辙的事就别说了。门下省这一年毫无建树,大事小情都是曾布一个人说了算。再这么下去,天下人就只知有宰相,而不知有皇帝了。” 凭着互相的了解,赵佶先将傅斯年的话堵了回去,果然是已经想明白了。 而且令傅斯年十分欣慰的是,赵佶已经渐渐开始把政务当成了一回事。 这是成熟了呀!有进步! 拱手道:“官家越发有明君之姿,实在是我大宋的福气!只是曾相公好似也意识到了,近来有所收敛。” 赵佶表示同意:“是啊,我也看出来了!这不想着正副宰相不要一起动,暂时把曾布留下了嘛!” 傅斯年听出了话里的重点——暂时。 看来也是早晚的事,只能回头让曾布提前做准备吧。 老头岁数也不小了,有些事还是该看开点。 眼下要紧的是弄好河湟地区这块试验田,做出个样板来给赵佶看,下一步的计划才能诸部推行。 有些能干的人也得提前铺铺路,比如还在当县令的宗泽,还有赋闲在家的种师道。 “官家,我此去稍显势单,想跟你借个人。另外边地若是有良将,能否破格提拔?” 赵佶道;“这都是小事,想推荐谁,你直接写个条陈来就行,西北之事却是要帮我盯紧了!” “李乾顺这小子,以为攀上辽国就万事大吉,我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傅斯年没有说话。 现在的局面,不是说大宋想不打就能停战的。 李乾顺年轻气盛,想要扭转颓势,做西夏的中兴之主,现在心气儿高着呢! 非得把他打疼了,两国才有和平的可能。 连日来,傅斯年都在准备出兵事宜。 上次随军的商贾都跟着大赚一笔,这次更是积极踊跃。 想要的人也被赵佶弄来了,宗泽在晋州赵城收到调令,让他去河湟地区报到。 第122章 形势不利 傅斯年知道带兵打仗不是儿戏,自己不懂军事,还是得找专业的人。 后勤做好了充分准备后,如何行军全交付给禁军将领。 他打算到了西北后,将禁军全交由王厚指挥。 事实上他也没法指挥,殿前司的职责是练兵、拱卫京师,却没有调动兵马的权力。 此次大军开拔,名义上的指挥是苏辙! 从宰相之位退下来后,朝廷给让他安抚熙河,为兰湟、秦风路经略。 傅斯年的差遣是安抚制置使,有点打破界限的意思。 因为这一般都是文官担任。 因为弟弟要远去西北,大文豪苏轼不想与其分离,就怕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坚决要求同去,上书向赵佶求了个差事。 随行的还有一个熟人,就是傅斯年同门师兄林冲。 上次被老爹拦住了,这回说什么也要去立功。 …… 一切准备就绪,三万大军于二月出发。 等到三月底时,傅斯年已经到了河湟地区。 然而此时的边关,情况急转直下,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 首先一则消息:西宁知州高永年战死! 这实在是个巨大的损失,高永年是平定河湟的二号战将,他这一死,熙河各路大受震动。 按说高永年带兵绝对没问题,手里的实力也不弱,怎么就轻易死了呢? 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大意。 李乾顺与辽国交好以后,心里有底了,令四监军数万夏军,助小陇拶攻打宣威城,兵锋直指西宁州。 刘仲武部顶在最前端,奋力御敌,终因兵少难以抵挡。 遂向后方求援,高永年率部亲往接应。 高永年走到距西宁州三十里左右时,遇到一支吐蕃“熟户”部落。 这支吐蕃熟户是当年他亲自招降的,因此高永年毫无戒备之心,只带了少数侍卫只身进了部落。 人家到底是吐蕃人,可能当时投降就不是真心,抓住机会忽然叛乱,一拥而上将高永年擒拿,并将他绑到了小陇拶的大营里。 小陇拶早将一些忠心的支持者聚拢在一块儿,其中就包括多罗巴。 当年多罗巴被高永年打的家破人亡,三个儿子死了俩,对高永年恨之入骨。 当众表示:“此人夺吾国,使吾宗族漂落无处所,必当杀之,探其心肝食焉!” 而且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可怜高永年一代良将,死法却如此凄惨…… …… 坏消息还不只这一个。 小陇拶引西夏军回来复国,那些迫于形势投降的羌人部落也趁机反叛。 廓州大首领“洛施军令结”、熙州“丹溪”等人,集合了六个族部相继叛宋。 他们将大通河桥焚烧,拖延宋军大部人马的增援,想凭借地利自保。 廓州及怀、等寨、肤公城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袭击。 令有洮州境内的“臧征仆哥”也率部众反叛,围攻州城。 李乾顺见到小陇拶成功搅乱了河湟局面,立即跟进,另外出兵围攻湟州,进犯清平寨、临宗寨等地。 短短数月间,河湟地区烽烟四起,形势岌岌可危。 …… 三万东京禁军的到来,让局面稍稍缓和。 王厚的应对有些慢,到底还是岁数大了。 这一次,傅斯年是正牌监军,再没有别人捣乱。 因为上次有过愉快的合作,熙河诸将都十分欢迎傅斯年的到来。 刚一碰头,傅斯年立即表明了态度:带来的禁军全交给王厚指挥。 升帐议事,众人一起商量对策,王厚当先道: “局势糜烂至此,皆因小陇拶得到了西夏的帮助。其实西夏的几万军队还好抵御,毕竟那是明面上的。” “头疼的是吐蕃各部,因为咱们不知道哪部可能忽然叛乱,需要分兵防备。如此将分散我们本就不富裕的兵力,难以快速平乱。” “我有个主意,可以用青塘旧主赵怀德做做文章!他毕竟为羌人共主多年,在各部有一定的威望,或许可以利用它来分散小陇拶的势力。” 苏辙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傅斯年接话。 他不懂兵事,也知道这次到西北,主角是傅斯年,仍旧打定主意,当好自己的吉祥物。 傅斯年应道:“这个办法可行,就由我与他接洽吧!熙帅,关于汴梁来的禁军,我要提醒你,不能把他们当西军用!” “你是熟悉情况的,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了解。我这次带来的好东西不少,绝对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但有些比较复杂,不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一般人可能还真用不明白。禁军中有一部分人是受训过的,也只有他们能操作新式武器,你可以将他们当做射程更远的弓手,近战可就别指望了!” 傅斯年领军到来之所以慢,就是因为辎重多。 朝廷调拨了大量钱粮,傅斯年把这段时间攒的家底全带上了。 上至一窝蜂、霹雳弹等尖端武器,下至压缩干粮、睡袋、帐篷等生活物资,种类繁多、数目巨大,几乎将傅斯年的身家给掏空了。 好在赵佶承诺国库会给予补偿,即便拿不出现钱,也可以让傅斯年拿战利品冲抵。 接着,傅斯年对招抚吐蕃各部的计划进行了补充: “羌人作乱,有部分是因为各部首领的裹挟,有些也是因为度日艰难迫不得已。” “咱们应该以安抚为主、威慑为辅,动刀兵是最不划算的方式。但佛像虽然塑得慈眉善目,却手持降魔的法器。意思就是虽存有菩萨心肠,却也要有降魔的手段。” “只给好处没有威慑,羌人必然不会心悦诚服,还需要熙帅拨一支劲旅护卫,使良将统领。” 王厚苦笑:“兵倒是有,可良将真没有!各地烽烟四起,我自己手上的将校都不够用呢!” 傅斯年问刘仲武在哪,得到的答案是他已经接替了高永年的职责,领前军抵御小陇拶去了。 想起自己提前准备了人才,傅斯年问:“原州通判种师道何在?” “正在军中!傅指挥使真是慧眼识人,种家真乃是我朝的异数,三代皆以文改武,偏还个个都是良将!因为没有正式的差遣,我没有委任,就等你来安排呢!” 傅斯年大喜:“就他了,把种师道调给我,另拨两营骑军给我就好!” 第123章 左膀右臂 傅斯年接下了招揽各部的职责,王厚怕他出什么意外,除了两营骑兵,又拨四营东京禁军。 这样傅斯年麾下战兵三千、辅兵若干,合计约有五千人。 待种师道来报到时,仍然是满头雾水。 两人见面时,对比相当明显。 种师道五十出头了,至今仍蹉跎岁月,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 而傅斯年少年得志,二十出头已经是四品高官。 若说种师道心里没点不平衡,那纯是瞎掰,但级别在那摆着呢,他强忍酸楚唱名报道: “原州通判种师道,见过指挥使大人!” 傅斯年没有托大,离席迎向种师道:“免礼免礼!久闻种家三代儒将,今日才有缘相见!” “实不相瞒,你是我跟官家特意要来的,以种大夫的水平,必能威震边关。我不通兵事,麾下这些人马就都交给你统领了!” 一番话把种师道都说愣了:这什么情况? 本来想求职混个工资,刚报道老板说以后你就是总经理了? 仔细想想,家里好像没有姓傅的世交啊! 谁说看人家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有点酸,但种师道对傅斯年并没有恶感。 河湟之战打完,军中零星有些传闻,说朝廷派来的押粮官非常会做人,一点不克扣将士的军功,还利用商贾给将士们争取了许多福利。 种家在西军体系中也很有份量,种师道自然也了解到了内情。 人家都已经表态了,特意把你调来,就是给你立功的机会。 况且一来就委以重任,这情得领! 种师道拱手道:“多谢傅指挥的信任,末将必恪尽职守、奋勇杀敌!” 傅斯年亲切地拉着种师道坐下,和煦微笑:“你是军中宿将,这些年没得到提拔,实在是可惜人才!这不机会就来了?” “我领了弹压羌人各部的差事,却不能一味怀柔,正需要种大夫这样的人来帮我威慑!不知种大夫有何教我?” 种师道立即进入角色:“羌人各部作乱,一是有角厮罗家引诱,二来是没有得到很好的安抚,日子难过。” “若要使其受我大宋教化,首先要断了角厮罗对他们的影响,其次要给让他们相信,只要恪守本分,朝廷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兵势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对于冥顽不灵者,要用雷霆手段镇压,以警示其他部族。最终让他们又敬又怕,招抚的难度就会降低许多。” 傅斯年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临行前请旨找了帮手!赵怀德已经在赶来的途中,朝廷已将他封为感德军节度使、封安化郡王,旨意就在我手上!” 种师道十分赞同:“好主意!赵怀德虽已势微,但毕竟是角厮罗正朔,对河湟境内的各部仍有一定的影响力。” “配合一些安抚的策略,必能收获奇效!” 正说着,帐外又有人求见,原来是宗泽也闻讯赶来。 有侍卫掀开帘子,进来的是个中年人。 面相清癯庄严,就是有点显老,看着与种师道仿佛。 其实宗泽比种师道还小几岁,只不过家境一般,为官的时候也多在田间地头,时常风吹日晒。 他在知县的任上刚好期满,本来打听到要去掖县继续当父母官,却忽然收到一纸调令,让其往西北充任通判。 到了西宁州以后,他多方打听都无果,只得到一个确切的回复,那就是要等朝廷派出的监军傅斯年安排。 从此他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待到东京路的禁军达到以后,他第一时间就收到通知:可以去找傅斯年报道了! 三人见面互相认识以后,傅斯年摊开一张地图,上面清晰地描绘了河湟各地,甚至还区分了目前被谁控制。 傅斯年介绍道:“河湟地区不但可以给我朝供应优良的战马,也打通了与西域之间的商路。” “目前陇右都护府就是我大宋伸出去的一条手臂,如果假以时日,能够充分发挥作用,让这个西北蛮荒之地变成繁荣,必将有力地牵制西夏与吐蕃各部,甚至能触及到更遥远的地域。” 说完又展开地图的一部分。 中亚广袤的土地呈现在其余两人面前,种师道和宗泽都有点不敢相信! 宗泽终于忍不住问:“那把我调来做什么呢?开疆拓土是武将的事,我一个文官治理地方还行,这事跟我商量不着吧?” 傅斯年笑得十分真诚:“宗通判,你太低估自己了!你都不知道你身体里蕴含着多大的能量!” “我早都打听清楚了,你是文武兼备的全才呀!边境不同于内郡,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坐镇!钱粮我备得足足的,我们在前方招揽,你就在后方安抚,简直是珠联璧合,再合适不过了!” 宗泽有点懵:你说的是我吗?兵书我确实读过,可从来也没用上啊! 不禁追问:“你是从哪里打探到我情况的?” 傅斯年重重一拍他的肩膀:“不用打听,我一见你就知道并非凡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机会摆在眼前,请通判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同时也给我个机会,见证大宋又一颗将星冉冉升起!” 语气非常有感染力,弄得宗泽都有点激动了。 反手也握住傅斯年的手臂:“好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蹉跎半生,如今有机会我大宋尽一份力,那还有什么可推辞的呢?” 傅斯年给宗泽打了满满一管鸡血,弄得他热血沸腾,其实自己心里却是暗暗叫苦: “完犊子,资料查的不仔细呀!只注重名气了,没做过具体调查。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宗爷爷,此时还没点出军事方面的技能树呀!” 招揽了两员干将,傅斯年心中有底了,指着一处地方道: “你们看这里!丹青谷地势险要,该部历来有归顺之心。无奈此次小陇拶来势汹汹,丹青谷部首领阿丹多半是不得已附贼作乱。我看他就是比较容易争取的对象,我欲先与他联络!” 种师道补充道:“洛施军令结、阿撒四诸首领,窃弄权柄,自作威福,已失国中人情。若擒贼擒王,遣精锐突袭其帐,自首领以下,必望风而降!” 第124章 分头行动 目标确定,三人随即分头行动,各自准备。 两天后,物资准备妥当,种师道也初步让下面的人都认识了自己。 傅斯年等的人终于到了,就是赐名赵怀德的大陇拶。 一见面,傅斯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吐蕃羌人的大首领?怎么成和尚了?! 再三确认后,终于从赵怀德那得知了原委。 自从元符年间被俘,赵怀德的威势一落千丈。 以多罗巴为首的几个大部落,一股脑地拥立他弟弟另起炉灶,再不承认赵怀德角厮罗正朔的身份。 好在还有一批不愿意打仗的部族,愿意跟赵怀德一起内附大宋,这才让他有容身之处。 然而那些部落是要跟他一起到大宋过好日的,却不能帮他夺回赞普之位。 弟弟小陇拶不时派兵威逼,让赵怀德东躲西藏,不堪其扰。 心灰意冷之下,赵怀德居然和妻子双双出家,以示与世无争。 这招确实好使,小陇拶一看赵怀德都出家了,就不再派人追杀, 待到小陇拶的势力去年被宋军剿灭,许多部落见宋朝对赵怀德封赏,就顺势表态,仍然承认赵怀德是青塘之主。 其实就是借机向宋朝示好,以保全本部。 但他们毕竟还是羌人,小陇拶借了西夏的兵妄图复国,兵锋刚至,有些部落就立即附从。 部落的首领反复横跳,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势。 而底下的民众就有点懵了:到底认谁是赞普啊?一会儿是哥哥、一会儿是弟弟,你们说话能不能有个准?! 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宋朝再次对赵怀德进行封赏,想要借助他过去的影响力,降低平定河湟地区的难度。 赵怀德多次往来汉地,加上出身比较好,受过一定的教育,汉话说的相当溜。 接旨谢恩后,客气地对傅斯年道:“天使有何差遣尽管说,怀德深感大宋皇帝陛下的恩德,必定全力以赴。只恐力有不逮,辜负了天朝的期盼……” 老哥挺上道,知道这回不是让他拼命的,话说得非常漂亮。 傅斯年将事情一说,赵怀德立即开始介绍起各个部落的情况,并说先找阿丹是个好选择。 稍事休息,傅斯年和赵怀德领一支车队,带着护卫出发了。 到达丹青谷,傅斯年带领的混编队伍没有受到袭击,得到了阿丹的礼遇。 对于赵怀德这位角厮罗家族的嫡系,阿丹给予了应有的尊重,仍然承认他赞普的身份。 在他华丽的毡房,阿丹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大倒苦水: “天使、大首领,我们丹青谷日子苦啊!去年那个雪下的呀,胸口那么高,牛羊冻死一半!” “好容易挺过来,唰,大首领的弟弟又回来了。你是角厮罗,他也是,听谁的嘛?打又打不过,我也不想的嘛!” 傅斯年听他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心里纳闷:“这怎么还带股孜然味儿?敢情你们说汉话都一个调啊!” 其实他明白阿丹这是欲扬先抑。 招揽嘛,没好处怎么行,谁还能白投降是怎么着…… 赵怀德在一旁宣扬了许多内附的好处,竭力劝说阿丹尽快下决心。 傅斯年知道该自己出马了,开口试探:“你说说看,都需要大宋从哪些方面帮助你们?” 阿丹搓着手,十分为难地道:“我们的粮食不够。呀,要是有二十万石粮,今年应该勉强能不饿死人。” “好,这事我就能拍板,给!”傅斯年毫不犹豫地答应。 阿丹道:“哎!那谢谢大宋国皇帝了,慷慨!就算不给粮食我也愿意臣服天朝!” 傅斯年心里暗骂:“得了便宜卖乖,这一套你倒是学得溜!” 阿丹又道:“我们青塘这地方什么都缺呀,盐、铁、茶,有钱都没地方买,何况我们还没钱呢!” “茶马市回头我就扩大,不单是你们急需的物资,品类会不断增加。没钱买不是事儿,我先送你们一批。后续再有物资运抵,也可以先赊欠,等收购马匹的时候抵扣就好。”傅斯年给的条件很优厚。 “哎呀,那我又谢谢了!我看出来了,这位大人跟从前的经略大人不一样,心善,体贴!” 接下来,阿丹不停地诉苦,涉及到的事项几乎囊括了衣食住行,就差把部落里的生老病死都交给大宋负责了。 每说一条,傅斯年都尽可能地满足。 一边出血,一边还得忍受着阿丹的假客气。 傅斯年发现阿丹简直是狮子大张口,有些事连他都没法决定。 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渐渐地失去了耐心。 当阿丹再次提出,本部的草场不够大,想让宋朝给调换更好的地盘,傅斯年道:“你看原先的青塘城怎么样?” 阿丹还有点没听出来,连声道:“都用不着那么好,有块儿地方驻扎就行!” 傅斯年又道:“朝廷有意筑城以防备西夏,我看阿丹首领就是当城主的料,干脆就把新城修在你们部落不远吧?”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啊!还特意给我们筑城……” 傅斯年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一旁的赵怀德早听出来不对了,一直用眼神暗示阿丹。 但对方是一点没注意,再次说出了傅斯年最烦的话: “大人,我还是那句话,哪怕朝廷什么都不给,我也愿意带领部族依附大宋!” “那行,这可是你说的啊?就这么定了!其实那些东西朝廷也很缺……” 傅斯年的表情极其严肃,半点笑容都没了。 场面瞬间安静。 “他……我这!”阿丹傻眼了。 张着嘴看了傅斯年半天,见对方态度没有软化的趋势,又求助似的看向赵怀德。 那边的赵怀德把眼珠子都瞟飞了,仍不见阿丹醒悟,这会儿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 “就你事多!哪那么多要求?惹得天使不快,还不赶紧赔罪?” 阿丹这才明白过来,尴尬地看着傅斯年赔笑:“大人,我是不是要太多了?” 傅斯年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说你装什么逼呢?物资我有,大家大业的也不差你们这点儿。就是看不惯你那嘴脸,弄得好像我来求你似的!” “能谈就谈,不能谈回头换批人来。来一万够不够?不够还有,河湟这边有十来万人呢!” 第125章 稳定后方 并不是傅斯年舍不得。 宏伟的商业蓝图正在展开,还差一个小部落的物资? 轻易满足贪得无厌的索取,就会被认为是软弱。 受到恐吓的羌人首领阿丹觉得很无辜: “聊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翻脸了呢?这位好像脾气不太好……” 赵怀德在旁边一顿打圆场,总算把气氛又拉回来了。 目光灼灼地盯着阿丹,直到把他看得低下了头,傅斯年才继续道: “我与别人不同,会对羌民一视同仁,只要他们成为我大宋的子民。刚才答应你的援助都会到位,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把心态摆正!” “多年来,各部始终游离于朝廷之外,在此处的军力强,你们就恭顺;大军撤走后,但凡有人作乱,你们也会跟着咋呼。” 阿丹想要辩解:“大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傅斯年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贼人势大,不从的话,你的首领之位就会不保,甚至部落都会被吞并,对吧?” 对方露出了苦笑:“谁让我只是个小首领呢。” 傅斯年摇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从不曾真心把大宋当成父母,你又怎么能指望大宋对你们视如己出?” “在我的治下,你们必须做出选择,再不可能脚踩两只船了。整合各部后,我要成立藩兵司,你们都要派出族中精锐加入。” “朝廷的兵都是从内地调来的,长期驻扎很不现实。想要保住到手的利益,还得靠你们自己的力量!” 羌人直爽,阿丹立即说出了担忧:“大人,我也不怕你怪罪,从前我们也试过。说是一样对待,可一旦开战,顶在前面的总是我们!” “大宋打赢了还好,我们可以缓一缓,可一旦打输了,最先遭殃的还是我们!不是我们不愿意真心归附,可这来来回回的,实在是把我们折腾怕了!” 这话道出了实情,赵怀德起先还想制止他,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己何尝没埋怨过? 傅斯年正色道:“这回我可以给你保证,一定会让稳定的局面持续下去!朝廷这次是下了决心的,一定把西夏人伸出的手剁下来!还要派大军去攻打西夏本土,让他们再没有余力北顾!青塘故地以后不再以羁縻州的形势安置,而是要正式设立州郡!” “至于你所说的无法一视同仁,我会重新整编军队,令胡汉混编,这样你担心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吓也吓了,好处也给了,接下来就该鼓励,让羌人看到希望。 “真要如此,我部永远都是大宋的子民!” 有了阿丹这句话,傅斯年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当带来的物资被分发下去后,丹青谷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精美的铁器,雪白的精盐,足够部落吃上一年的粮食…… 阿丹当着部众宣布:现在他们就是大宋的子民了。 盘桓两日,傅斯年继续带队向下一个部落出发。 阿丹自告奋勇,带了一千轻壮随行,还说可以帮助劝说就近的部落。 就这样,队伍越滚越大,造访了三四个小部落后,傅斯年居然拉起了一支五千人的藩兵队伍。 而且是纯骑兵部队,一人双骑的比比皆是,青塘之地果然盛产马匹! 这边进展顺利,种师道一战而破阿撒四部,目前正在攻打洛施军令结部。 傅斯年得到消息后,先至阿撒四部安抚,赦免了他的罪过后,又从其部征调一千轻壮。 与种师道汇合以后,傅斯年看着聚集起来的部队,都有点不太敢信: 出来就带了点护卫,一眨眼就拉起一支万人的部队? 虽说可能还缺乏磨合,但看着也唬人啊! 本来就支持不住的洛施军令结也有点慌了,立即派人来商量投降的事。 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没用一个月时间,廓州地区的吐蕃各部悉数平定。 王厚经过初期的犹豫,很快重新组织了防线,在西宁州以北地区与西夏大军打得旗鼓相当。 刘仲武作为高永年的副将,本来是要被朝廷论罪的。 处罚的旨意还没下来,傅斯年陈情的奏章先到了汴梁。 奏报走详细描述了高永年的死因,并未刘仲武说情,指明前部失利并非他的责任。 赵佶当然信傅斯年的话,看到奏报中还提到刘仲武因为力战而受伤,心里有点不落忍了。 当众道:“刘仲武多有战功,永年之死乃不用其言,非其过也。” 另拟了旨意,擢刘仲武为西宁都护。 还在养伤的刘仲武早先受到了流放岭南的处罚,整日情绪低落。 忽然得知处分收回了,不但不流放了,还升官了! 紧接着傅斯年的信也来了,告诉他安心养伤,朝廷那边有他掩护。 刘仲武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本部主帅意外身亡,他作为副将应对及时,力战得脱。 明明是有功的,却要因为高永年的死受罚。 而已经定了罪,却因为有人陈情,朝廷又改了旨意。 他不是那种矫情人,非要钻牛角尖,乐呵呵地接了朝廷的封赏,回信对傅斯年大加感谢。 感慨间不免庆幸:“幸亏我也算朝中有人了!傅指挥真够意思,跟着这样的上官,再不用担心功劳被占,也不用担心朝中文官的攻讦。要论真本事,拼杀几年博个出身并非难事!” 没了后顾之忧,刘仲武心情大好,很快收拾了心情,重整阵线。 王厚见傅斯年效率如此之高,在与他碰头后重新划分了两人的职能: “傅指挥,想不到你的行动如此迅捷。如今后方无忧,我意带中军北上支援刘仲武,后背就交给你了!” 待王厚率大军走后,傅斯年开始了对廓州、湟州一代的建设。 首先告知各部,朝廷将于要道设立多个榷场,大量收购牛羊马匹,价格较之前更为公道。 粮食、铁器、盐、茶等必要物资将不再限量,尽可能保证各部民众的需求。 同时,傅斯年因地制宜,制定了许多可行的发展策略,以改善羌民的生活水平。 第126章 辽国插手 大通城外十五里。 天边刚刚放出一丝光亮,已经陆续有马队出现。 大群的牛羊被赶往这里,其间还夹杂着高原少见的骆驼。 自从发现这种牲畜负重大、好养活,牧民们越来越喜欢这东西。 而骆驼的适应能力极强,渐渐也在陇右地区扎根。 这是一处新设立的榷场,极大地方便了廓州、湟州一带的羌民。 更重要的是,规范的交易模式,让牧民有了稳定的收入,抢劫不再是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马匹的价格比过去略有下降,但羊的价格稍有提升,弥补了这部分损失。 提升的部分是羊毛。 听说汉人的大官正在大量收购皮子,甚至连不值钱的羊毛都给了个公道价格。 谁家没个几百只羊?只这一项多出的收益,就够添件像样的家什。 汉人真聪明啊! 他们铸造的铁锅结实耐用,还有一种小巧的炉子,牛粪、木柴扔进去,比篝火烧得更久。 他们鞣制的皮子真软,还那么结实,据说一张皮子能分成好几层,怪不得最近皮子的价格一涨再涨。 大米就是比青稞好吃,用他们带来的砂锅煮熟后,那香气飘的满帐篷都是。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大家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连褶皱都好像展平了少许。 …… 丹青谷中有个盐湖,部落里的人像种地一样,在湖边开垦了许多盐田。 族长阿丹陪同着来巡视的傅斯年,正恭敬地答话: “大人,按照你的吩咐,盐湖周围的荒地都开出来了。我找人算过,粗盐的产量能翻上三番!就是你说的那种结……什么晶,暂时还没发现,是我无能了!” 傅斯年笑呵呵地看着忙碌的场景,摆手道:“那不怪你,是天还不够冷!等夏天一过,什么时候喝的水开始结冰了,我说的那种东西就会有。到时候你让部众收集起来,我花钱跟你买!” 傅斯年要的东西是芒硝,他已经在湟州设立的皮革厂,需要大量的芒硝用于鞣制皮革。 等秋收过去,将会有大量闲置的劳动力可以吸收。 像制鞋、成衣这样的密集劳动型产业,正是用武之时。 少数的成品已经运往汴梁,皇帝赵佶必然是第一个穿上新式皮鞋的人。 就在傅斯年验收盐田的时候,赵佶正对着大铜镜左瞧右看。 他本身就是个艺术家,收到傅斯年送来的精美服饰,心中十分满意。 高筒的皮靴,紧腿的皮裤,尤其上身这种带骨链的衣服,最让赵佶满意。 杨戬在一旁不停夸赞:“官家身材挺拔,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这皮子是怎么鞣制的呢?竟然光洁如镜,真不愧是傅指挥使,总是能人之所不能!” 赵佶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心情愉悦,顺口道:“年哥儿说,这衣服叫皮夹克,最适合入秋以后穿。” 杨戬接道:“这还有两件长袍,说是给官家冬天预备的。瞧瞧这面料,摸起来就暖和!” 试完衣服的赵佶让人收好,端起茶盏吸溜着,目光渐渐望向了外面: “哎!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了,西北苦寒,年哥儿受苦了呀!他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朕还等着把长公主嫁于他呢!” 杨戬这回没接话,心里琢磨着如何忠人之事。 前几日,童贯进献了许多金石珍玩,给杨戬塞了厚厚的谢仪,请他有机会帮着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 今日趁着赵佶情绪波动,杨戬觉得正是时候。 “官家,内库新入了一批奇石,老奴挑了几件顺眼的给您把玩,要不要现在看看?” 赵佶一直就喜欢这些玩意儿,当即同意。 东西瞧过之后,果然都是精品,赵佶不免问了一句: “这是哪里呈上来的?” 杨戬言说是杭州金明局。 皇帝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开口道:“其实童贯办事一直很得力。上次到西北监军,虽说没什么显眼的功绩,毕竟也有居中接应的功劳。” “朕向来赏罚分明,却是把童贯给闲置了一阵。年前让他回来一趟,我有事吩咐他。” …… 远在西北的傅斯年还不知道,就在他不辞辛劳地安抚边境时,几个善于钻营的人正在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往赵佶身边拱。 西宁州的战局逐渐明朗,王厚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四万西夏军被他步步逼退,已经重新退到了清平宅以外。 湟州辛叔献、西宁都护刘仲武各自击溃了境内的敌军,已经将防线连成了一片。 不久,熙河将刘法完成了最后一击。文学一二 在会州的尔提克泉迎战西夏主力大军,一战破敌。 将敌军击溃后,趁势渡黄河追击,纵横荒漠四百余里,大掠喀罗川,斩俘西夏军万余人。 王厚令各州驻扎的军队多路出击,一路尾随,直打到了仁多泉城外。 至此,西夏妄图扶持小陇拶牵制大宋的计划彻底破产,自己也搭上了不少兵力。 四个监军司损兵折将,短时间内都无法再出兵了。 刚刚大婚的夏崇宗李乾顺,脸上没有半点喜色,整日愁云密布,思索着如何挽回颓势。 自从平夏城之役后,宋夏之间的形势彻底对调,西夏是屡战屡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此次再败,李乾顺深知短期是无法靠本国的力量扭转,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辽国那边。 准备了大量贵重的礼物,李乾顺派出使团向名义上的岳父求援。 天祚帝耶律延禧此时还没彻底修炼成昏君,收到便宜女婿的求援,与大臣们商议过后,决定帮帮西夏。 近年来宋国的兵锋咄咄逼人,打得西夏节节败退,让辽国上下也感到了不安。 因为有檀渊之盟,辽国必然没法直接兴兵,先是派了使团与宋朝磋商。 一次没谈明白,大宋这边也派出了使团,两边不停的扯皮。 李乾顺对宋朝这边也没放弃,同样遣使到汴梁,言语间把姿态摆得很低,其实就是服软来了。 起初赵佶不太想停,大臣们也觉得好容易能拿捏西夏了,应该乘胜追击。 但北方的一则消息,让满朝上下改变了主意:辽国南院似有异动,大量人马聚集在的辽宋边境,随时可能南下。 第127章 人员更迭 战争终究是为政治服务的。 辽国最终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和宋朝坐在了谈判桌上。 因为战事一直顺利,朝堂上的相公们这次没有怂,顶着辽国的压力,主张继续攻打西夏。 皇帝赵佶咨询过傅斯年,手中掌握了前线的第一手资料,心中也是有底的。 大宋终于硬气了一回,之后就收到了奇效。 边境的部落是有眼色的,哪边强就拜哪边的码头。 新年刚过,大宋的朝堂接连收到好消息,秦凤路藩部请求内附,献上了邦、潘、叠三州。 而随着天气暖和、道路通畅后,去年收购的战马养肥了体膘,陆续分配给各路。 傅斯年早和赵佶定下了用战马抵税收的方式,约定只要在四年内提供二十万匹马就算完成指标。 而傅斯年则利用河湟地区的特产,赚到了足够的马匹采买费用。 结实耐用的皮衣、皮鞋迅速风靡大宋。 以内地庞大的人口基数,还有巨大的潜力可挖,新兴产业立即成为西北地区的经济支柱,使羌人的生活水平大大改善。 “有一套!本来需要朝廷不断地输送钱粮,不想短短一年时间,居然能自给自足,还顺便节省了朝廷大量的军费支出!” 新上任的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赵挺之,手拿河湟八州的年度报表,心里也不禁夸赞一句。 中原对西北用兵,打一般都打得下,怎么守是大问题。 打下来是一时花钱,占领则要一直花。 招纳藩兵守卫就成了经济实惠的方式。 但这个办法有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没法保证忠诚度。 如今傅斯年变戏法一般地在当地站住了脚,在苦寒之地开辟出新的财源,而且不是以盘剥羌民的方式。 这就意味着大宋可以用较小的支出,稳稳地占据新拓的疆土,直至彻底掌控。 自从崇宁初年复边开始,西军已经为大宋拓土两千里,自太祖以来,哪位先帝也未完成如此壮举。 整个新年,贺词如雪片般呈上,搞得赵佶都有些烦了。 特意下旨说明:以后祝贺的话就不要再写成奏章了,多大点事儿?这都是基操……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明白这都是谁的功劳。 封赏的旨意左一道右一道,一年的时间,傅斯年的官职、爵位,都如火箭般蹿升,年纪轻轻就跨过了三品这道坎。 三品是高官的入门品级,就算是正牌子的进士,除非做到了一部尚书,轻易也休想达到。 傅斯年目前的头衔包括:行营后护军、开国侯、归德将军等,殿前司的差事也还担任着。 最近还有个十分特别的封赏:太子詹事。 赵佶的长子赵亶(宋钦宗,后更名赵桓),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 他琢磨着,该让傅斯年回来了。 封这么个本该是文官担任的职务,是想让儿子沾沾傅斯年身上的灵气,顺便让傅斯年也进修一下。 这就是要继续给傅斯年铺路了。 在赵佶心目中,枢密院最终交给傅斯年是再合适不过的。 但那是文官才能说得上话的地方,除了开国之初,那里基本就没有过武将。 哪怕大宋的战神狄青也不行,带上那个头衔以后,生生被全体文官口诛笔伐,挤兑得郁郁而终。 赵佶不想让傅斯年步狄青的后尘,这才想着多给他提供些马甲。 但目前傅斯年还走不开,以为整个河湟地区的主要官员,都需要重新任命。 苏轼、苏辙兄弟几乎同时上表请求致仕,实在是岁数不小,坚持不住了。 苏轼还好,适应能力强又没什么实际工作,在西北抒发了一年的情怀,还有几首佳作问世。 老头只是耐不住黄沙漫天,想念内地的山水。 苏辙的情况就差了不少,人在西北,也没少受到朝臣的攻讦。 主要是他站着位置呢! 后边一群人盯着副相的职位,目前已经有了替补人选,当然要让他尽快挪窝。 而他和傅斯年演双簧的任务早已完成,现在是真的心累。 傅斯年好说歹说,才又争取了几个月时间,说好三人一同返回汴梁。 利用这几个月时间,傅斯年要安排好接替的人选,省得辛苦创造的局面戛然而止。 宗泽当然是第一人选,现在正是壮年,治理有方又懂军事,实在是经略边关的好手。 种师道在军中如鱼得水,与刘仲武二人成了河湟地区的两柄利剑。 不论是西夏还是吐蕃各部,都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就是熙帅的问题,王厚出事了。 被御史掌握了贪墨的证据,日前已经收到了朝廷降罪文书。んttps:// 是冤枉的吗?还真不是。 众所周知,西军是能打,但军纪其实不怎样。 常年得不到足够的粮饷,抢劫是他们的重要收入来源。 不给够了好处,谁肯给你卖命? 不论是谁掌管西北禁军,都难免想一些变通的方法。 而作为实际操作者的熙帅,自然就是这条利益链的重要一环。 傅斯年也曾写信给赵佶陈情,想要保住王厚。 但赵佶回信表示他也不好办。 打根上说,文官们抓的其实不是贪污,就是针对王厚本人。 其实也不是冲王厚,更确切地说,是冲着武官。 王厚这回的功劳太大,眼看都要到二品了,这触碰了文官们那根敏感的神经。 赵佶实在没有和满朝文官掰手腕的决心,于是就只能牺牲王厚。 最终,傅斯年的求情还是起了些作用。 王厚只是去职贬官,没有对他本人论罪,算是相对较好的结果。 他临行前,傅斯年前来相送,言语间充满惋惜:“王经略,我尽力了,但最终改变不了什么……” 王厚倒是很乐观,握着傅斯年的手道:“侯爷的盛情我心领了!只是贬官和罚没,已经是很好的结果,比我预想的还好些!” 常年的征战,让王厚须发皆白,面上虽然带着笑意,眼角却流露出一丝不甘。 心中暗叹一声:“大好的局势,就这样终止了……再给我两年时间,打到灵州也不是没可能!” 傅斯年掏出了一沓交子交给王厚,他被罚没了不少银钱,这种安慰是最实在的。 王厚执意推辞,被傅斯年强行塞进怀里:“拿着,别撕巴!一大家子人呢!” 第128章 衣锦还乡 将刘法的名字写在最显眼的空隙,傅斯年轻轻吹干了墨迹。 王厚走了,河湟需要一位合格的统帅。 “天生神将”刘法当然就是那个不二人选,哪怕种师道也稍逊一筹。 临走之前要把所有的事都安排明白,包括对内的防范。 折可求这个名字,令傅斯年始终有点不舒服。 折家八代为将,为北宋立下赫赫战功,威名全都被他一朝丧尽。 这也充分说明,朝廷对西北将门的防范不无道理。 后人看着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往往会大剌剌地来上一句:以文抑武,自毁长城! 但若是易地而处呢? 你手下有一支能打的军队,就是不怎么听话。 想要调他们打仗,先要给一大笔钱开拔。 每年武器的损耗、人员的开支全由你给,而且还必须多给! 明明就五万人,他要十万人的开销,还把损耗往死了夸大。 你盘点着手里其他的部队,要不就是久疏战阵,要不就是军纪散乱,无奈之下只能掏钱。 你知道他们在骗你,他们也知道你知道,但依旧报那么多的开销。 而你也只能忍,再心疼也得给,因为你必须用他们。 听着跟绕口令似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换你是皇帝,你对将门怎么想? 好在目前为止,折家还是很忠心的,傅斯年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要想改变这种态势,实报实销是个不错的办法。 傅斯年未来打算在西北地区建立工厂,慢慢地将军需供应完全本地化。 当皇家钱庄在西北站稳脚跟的时候,虚报军需、吃空饷等行为将会被大大遏制。 …… 半个月后,傅斯年的推荐全都被采纳。 刘法为威州团练使、熙河经略安抚,接替王厚成为新任熙帅。 仲武知西宁州,召龙卫都指挥使; 种师道为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知怀德军; 宗泽为湟州知州,几个主要的位置都是自己人。 林冲眼看傅斯年举荐的人都得到重用,心里早就长草了,多次请求调他去前线,都被傅斯年拒绝。 “不行,我答应过林教头,一定囫囵个的把你带回去!你新婚不久,还没有子嗣,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我如何向林教头交待?” 心里默念:“师兄啊,我这可是为你好!水浒里头卢员外为啥被绿了?还不就是因为早年伤了要害?”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一块躺平吧……” 相比一直护卫在侧的林冲,反而是博希蒙德这个买来的大公分担了不少事项。 渡过了初期的语言障碍,目前他已经基本能用汉话交流了。 这位十字军中的英雄人物一点没有偶像包袱,敏锐地抓住了傅斯年身边出现的机会。 征服、安抚、统御,这是他做了半辈子的工作,在如何对待吐蕃各部的问题上,他给傅斯年出了不少好主意。 傅斯年其实也知道他的目的,无非是想在这边积攒一些力量,作为回去起家的本钱。 他没有小气,给了博希蒙德这个机会。 慢慢地,博希蒙德组建了一支人数不多、但很精锐的部队。 他们之中有流亡的逃犯,有羌人部族的逃奴,甚至连党项人都有。 总之是一支难以约束的队伍,有点类似于大唐时期的不良人。衛鯹尛说 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想打造一支东方的马木留克骑兵。 回程之前,傅斯年将博希蒙德留在了西北。 约定让他在此巡视各项产业的安全,并作为机动部队,随时查探各部的动向。 一切安排妥当,傅斯年终于放心启程赶往汴梁。 还没出西北境,好消息追着又来了,鄜延路总管刘延庆收复银州。 形势对宋朝一片大好,年轻的西夏国主李乾顺真有点顶不住了。 他是个上进青年,本想一扫颓势重新振作,却错误地估计了宋夏双方的力量,同时也过于着急。 大刀阔斧地拿下了仁多保忠等不听话的将领,把几个弟弟都安排到了重要的位置帮忙。 但都是一帮子小年轻,到底缺乏经验。 实话说,他的三个兄弟其实都有才干,尤其以晋王李察哥有武略。 别看他年纪不大,却已经是老行伍了,在军中很快站稳脚跟。 无奈给他的时间有限,目前他还无法发挥什么重要作用。 银州一丢,灵州也即将暴露在宋朝的正面,李乾顺只能再向便宜岳父求救。 两边怎么扯皮,傅斯年并不太关系,此时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远处的小村落上——那是他这一世的家乡。 返回汴梁是要路过泾原路的,傅斯年特意绕了一点路来到这里。 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傅斯年如今算是大大的富贵,但回来却都不知道该看谁。 虽说恢复了前世记忆,但此世的经历也不是虚假的。 傅斯年这次来是想修缮一下父母的坟茔,另外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初帮助过他的邻里。 将大队人马屏退,他信步往当初自家的院子走去,老远就看到已经斑驳的院墙。 一晃已经七八年了,看着断壁残垣,傅斯年心中一阵酸楚。 自己之前总是显得与北宋格格不入,就是因为少了一份亲情的羁绊。 真的是时候有个自己的家了! 一边憧憬着未来的妻子,傅斯年轻轻退开柴门,不想年久失修,柴门竟直接倒了。 声音惊动了旁边的人家,一位老妪探头打量着。 见有人进了隔壁废弃的院落,她提气问道:“你找谁呀?” 声音依稀有些熟悉,傅斯年试探地问了声:“赵大娘?” 老妪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很快认出了傅斯年,高兴地道: “铁头!你是老傅家的大小子!” 赵大娘走近仔细端详傅斯年的面庞,拉着他的手十分亲切: “长大了!也出息了!” 傅斯年对这位照顾过自己的赵大娘也很亲热。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当年傅家的亲戚不但没管傅斯年,还趁着他呆傻之际,占了傅老三辛苦半生攒下的田产,这近亲也未见得好哪去。 要不是周围邻居照顾,傅斯年都未必能平安长大。 此次回来,傅斯年也想要回报他们一二。 第129章 离谱的税赋 一老一小亲切地在场院里攀谈,偶有乡亲跟赵大娘打招呼,只以为是她家里来了阔气的亲戚。 赵大娘一边解释一边指着傅斯年:“你不记得了?这是老傅家的小子呀!” 渐渐地,当年的老邻居围拢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傅斯年招呼着。 多年过去,乡邻们变化很大,但统一的特征就是老得快,普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些。 西北本身环境恶劣,边民的日子更加苦楚,时常会受到敌国骚扰。 傅斯年继续与邻居攀谈:“赵大娘,这些年日子过得如何?你家大朗早该娶妻生子了吧?” 这一问可问错了,赵大娘眼圈立刻红了,有乡民小声对傅斯年道: “别问她这事儿!头几年西夏人来打草谷,她家大朗夫妇不幸遇难,只留下了一双儿女,如今大的也才不过六岁。” “幸亏赵大娘家二郎能干,替哥哥养活了两个孩子。咱们这娶亲本就难,赵大娘家的情况又不好,二郎二十好几的人,至今也没说上亲……” 傅斯年小时候经常在赵大娘家蹭饭,她家大朗还时常带自己掏土洞抓兔子。 如今人就这么没了,自己无意间问到了人家的伤心处,心下觉得十分愧疚。 跟着伤感半天,傅斯年叹了口气问:“赵大娘,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赵大娘伤心了一阵,这会儿缓过来了,唏嘘道: “好孩子,你有心了。当年你说要去东京,大娘其实是想留你的。无奈自家也不宽裕,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也幸亏没留,不然反倒耽误了你!这些年,乡里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世代居住在此,或是无力外出谋生的。” “我这辈子是认命了,铁头你在东京有了出息,能不能帮我家二郎寻个生计?” 旁边一个后生插嘴:“娘,这说的什么话?我走了,一家大小如何生计?” 赵大娘刚才还能忍住悲痛,却被小儿子的这句话说哭了: “怕是想走也走不了啊!我的儿,只恨你生在这穷苦人家,连个娘子也娶不上,是爹娘拖累你了……” 周围的乡邻被赵大娘这么一说,都感怀自身,纷纷叹息。 傅斯年心中不由闪过一句话: 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乡亲们的遭遇让他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终止宋夏之间的征伐。 待众人稍稍平复,傅斯年安慰道:“诸位乡亲,难捱的日子就快过去了!如今我大宋国力日盛,西夏国则是江河日下。” “我保证不出三年,此处将再无战事,大家伙儿努把力,把最后这段日子挺过去就好了!” 然而他这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多数人还要忙于耕种,说了告辞的话就离去了。 傅斯年看了看自家旧宅,已经完全破败了。 赵大娘将他请到自己家,递过来一碗水,傅斯年趁机问: “大娘,日子真那么难过吗?是因为西夏军经常袭扰的缘故?” 回答他的是一声叹息:“哎,有一半是。但就算西夏人不来,乡亲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赋税收的太重了!” 这一点傅斯年不否认。 宋代虽说商业发达,但并减轻农民的负担。 相反,宋朝的农税还很重! 表面是二十税一,甚至有些地方是三十税一,但实际却远远高于这个比例。 异地交税是北宋的一项特色,折变的损耗也令农民苦不堪言。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赵大娘说出了本地交税的比例后,还是让傅斯年十分震惊: 核算下来竟然超过了两成! “怎会如此之高?”傅斯年不禁问。 赵大娘摇头:“不知道,以前就不低,去年说是战事频繁,又加了一些损耗,一直也没再降回去。” 傅斯年是从中枢出来的,本以为对北宋的政策还算了解。 万没想到州府收税还有这么多名目。 详细问了赵大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那些御史在干什么? 整日盯着官员的道德问题,民生国计的大事反而不闻不问?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嘈杂,似有大队人马到来。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高声问门口的侍卫: “傅侯爷何在?下官镇戎知军张诫,前来拜会!” 傅斯年回程带了大队的人马,除了四营禁军,还有两营藩兵,战兵不下三千。 还押送了大量羌人、党项人,这是要回京给皇帝献俘的。 随行还有大量的马匹、牛羊,正经是支大部队。 穿州过府那都是需要提前通知的,不然当地的守军容易当成敌人。 傅斯年本来就是朝廷派来节制大军的,如今连熙帅都被治罪了,他其实就是西北地区的一号人物。 本地的守将得到消息后,立即赶来迎接。 随着傅斯年的依仗慢慢开进来,小小的村落瞬间变得拥挤。 忽然多出的兵马可把普通百姓惊到了,以为大战又起,已经有人开始收拾家当。 边关的百姓对于这种事司空见惯,只要一打仗,立即收拾东西进山,这是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没多久,傅斯年成了朝廷大员的消息就四散开来,人们纷纷惊讶于他的官职: “哎,听说了吗?老傅家的傻儿子居然成侯爷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还叫人家傻子,小心得罪人!” …… 大军有条不紊地扎营下寨,有一队人马直奔傅老三夫妇的坟茔,带了许多石料、土木。 迁坟、修祠堂是傅斯年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外面忙成一片,傅斯年在营帐里问话,面色却不太好看: “我问你,本地的农税为何如此之高?究竟是何人所定,竟敢置朝廷法度于不顾,盘剥边民,好大的胆子!” 张诫低头叫屈:“侯爷,却是冤枉了下官!此地却并不归镇戎军管辖,虽属泾原路,却因为临近秦州,历来是折家说的算!” 傅斯年听得一皱眉:折家! 先前还想到了将门的问题,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相关的事。 看来将门真的已经有些脱离掌控,在地方上收这么高的税,简直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第130章 暗流涌动 秦州治所。 观察使折克行双目微垂,好似睡着了一般。 下首两个儿子静静看着父亲,等待他做出指示。 半晌,折克行出声道: “由他去吧!我折家世代镇守边关,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一个幸臣,还扳不倒咱这累世的将门!” 长子折可大没出声,默认了父亲的吩咐。 他弟弟折可求却有不同意见: “爹,你可别小看这人!有开封来的消息,此人对官家极有影响力!前年复边,他就作为副使掌管粮草。今次平定青塘,他更是作为监军掌控全局。” “据可靠消息,熙帅的人选,就是他上书给官家提议的。观其过往,所奏之事几乎全都应允,乃是官家身边最信重的人!” 折克行睁开眼,望着小儿子道: “那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堵了人家的嘴?官家继位后,所作所为都是明君风范,想来可以理解折家的难处。” 折可求仍不放心:“爹爹不可大意!自来坏事的都是内臣,尤其此人更不能大意。要不,我去会会他?” 折克行不置可否,长子折可大道:“爹,要不让小弟去一趟吧。他本就是上官,路过府州,折家若是不闻不问,到底说不过去!” 折克行抿着嘴唇,许久才挥挥手:“你们兄弟看着办吧,这些事我不想问……” 从去年开始,折克行的身子骨越发不济。 戎马一生,不但要防备正面的敌人,还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攻讦。 那些文官恨不能用唇枪舌剑,戳烂了他这身筋骨,折克行早就厌倦了。 百年的将门,在大宋实属不易,原先一起分担的战友们,早就雨打风吹去了。 “曹家、李家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杨家更是枝叶凋零,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后人。这大宋的将门,若是我折家也挺不住了,还能找出像样的领兵之人吗?” 折克行让两个儿子退下后,心中不断思量,既为自家的前途考量,也为大宋的武运忧心。 …… 折可求告知了父亲以后,带着百十亲兵从秦州出发,往边境巡视。 沿途不停收集信息,渐渐对傅斯年过去一年的行事,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 最让他惊心的,是傅斯年集中供应、实报实销的策略。 如果府州也这么搞,几乎就可以宣告:世代镇守的殊荣,就此结束了! 这是从根上断了将门对地方的影响啊! 钱粮不过手,损耗吃不上,以后折家可能连亲军都养不起! 越是知道的清楚,折克行对傅斯年就越抵触:这人怕是要把将门的立身之本彻底拔除。 现在已经不是多收点税的问题了,有这人在,早晚会断了折家的根基! 一路上,折可求想了很多。 是厚礼买通他,还是剩下这笔钱到朝堂中运作去呢? 犹犹豫豫间,折可求等来了另一个消息:西夏保泰军司入寇。 这拨来袭还是因为银州的战事。 鄜延路刘延庆为配合湟州形势,兵出延安府,直插银州。 于日前攻克,兵锋直指灵州。 西夏一面派兵抵御,一面令其他监军司策应,想要来个围魏救赵。 出于宋朝两路大军夹缝中的泾原路,首当其冲成为了目标。 傅斯年作为朝廷的监军,自然有守土职责,此刻领着手中的几千战兵,已经往边境堵过去了。 忽然,一个想法在折可求的脑海中显现:要是不管他呢? 这个想法不断酝酿,最终,折可求想到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辞。 立即起草了一封手书,让信使交到德顺军处,内容是: 严防西夏静塞军司,会州处由我部人马抵御。 这个通报乍一看半点毛病都没有。 静塞军司紧挨着保泰军司,如果德顺军往会州曾兵,势必会导致本部防御力量减少。 目前还无法判断西夏军的主攻方向,折可求这么操作完全合乎情理。 但他心里有把握,静塞军司必然不会跟着一块南下! 只因为灵州是西夏国度的门户,银州丢了还好说,若是灵州有失,西夏的兴庆府立即暴露在大宋面前,后果十分严重。 二十年前,宋夏在灵州的那场大战,宋朝起先也是占优的,却在灵州功亏一篑。 那是西夏最在意之处,丢了几乎等同于灭国。 出于这个考虑,折可求似乎抓住了要点,进可攻、退可守,不论怎么解释都有道理。 只要稍稍慢上一点,傅斯年部随时可能被西夏的保泰军司吃掉! 即便他死战得脱,自己也可以看准时机出现,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届时主次易位,一个败军之将也就不会多难说话了。 打定主意的折可求没跟父兄商议,只告知了族兄折可适。 折家第六代的将主虽然是他父亲折克行,但目前最有威望的人却是他的侄子折可适。 官位也是他最高,目前是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知渭州。 对于这个叔叔,折可求还是很佩服的,的确有勇有谋。 多少将自己的想法透露了一些,以免真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接应。 …… 被折可求心心念念的傅斯年,此刻实在是慌的一匹。 能打的都留在河湟了,身边没将啊! 林冲武艺虽然高,但领兵打仗实在不是他的强项,算是个猛张飞似的人物。 更不利的是,先进的武器也没有! 本来运输就难,几场打仗打下来,几乎将傅斯年带来的军械消耗殆尽,剩下的也都留在了前线。 根据哨探回报,西夏人绝不少于两万人,这可怎么抵御? 将营中的军官从上到下核对一遍,傅斯年确信没有任何一个载于历史,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都不能打!んttps:// 真要是有能力,会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吗? 好在来送行的博希蒙德还没走,这位大公有过指挥几万人打仗的经验,应该有些能力吧? 博希蒙德清楚了傅斯年的用意后,用生硬的汉话问: “你信得过我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博希蒙德行了个骑士礼: “如你所愿!如果此次我能立功,那么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的资助!” 傅斯年的回答令博希蒙德十分吃惊:“youhavemyword!” 第131章 孤立无援 博希蒙德惊讶地张大了嘴: “原来你懂诺曼语!不,不对……这是英格兰与诺曼的结合。一直以来你都在观察我,对吗?” 傅斯年微笑:“这不重要!我也只是会一点点,人总是要在学习中进步的,不是吗?” 博希蒙德点头:“的确!那么,契约成立!我以欧特维尔家族的名誉发誓,如果得到你的帮助,诺曼人将永远是你的朋友!” 傅斯年也学着他竖起了三根手指,随着他一起发誓。 白人普遍重视契约精神,此刻博希蒙德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股旺盛的精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找来阿里木,三人逐字逐句地核对每一个策略的准确性,直到深夜才散去。 傅斯年也结合实际情况,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防御是宋军的特长,少量骑兵适合发动奇袭,正面硬拼很吃亏。 商量过后,依托地形防守被确定为主要方式。 连当地的一伙厢军也被征调过来。 但不用他们打仗,而是做工程兵。 而且他们还给了傅斯年一点惊喜,厢军的营地里居然有傅斯年工坊量产的制式武器! 营头屁颠屁颠地跑来献宝:“殿帅,你说这不巧了嘛!前两年闹蝗灾的时候,标下这营也是示范点之一!” “您教了我们谋生的本事,我带着本营的士卒接过好几个工程呢!去年开始,我们招募了不少工匠,开始接您工坊的订单,现在就有一批将要交付!” 傅斯年大喜,这下心里有底了! 经过查验,有“一窝蜂”成品四十余箱,抓紧赶工还能凑个二十多箱。 霹雳弹也有一点库存,但因为不易保存,都是半成品,营头承诺一定尽快赶制。 傅斯年手中这几千人马,几乎全都化身施工队,抓紧一切时间修筑工事,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驿站可有回复?泾原路本部兵马何时会到?” 视察中,傅斯年不止一次地问亲兵。 “殿帅,消息早都通报给各州、府、军了。渭州折可适最近,秦风路折克行也不远,都可在两天之内赶到!” 听到亲兵的汇报,傅斯年稍稍安心,两天应该可以守住。 …… 然而,事实与他预料的完全相反,到第三天上午,仍不见一兵一卒前来增援! 西夏大军已于昨日到达,会州一线岌岌可危! 通信兵已经派出了三拨,终于有一拨人返回。 看着几乎耗尽的热武器,傅斯年心中焦急,大声喝问:“渭州的兵马何时到?怎么如此慢!” “回殿帅,德顺军已于两天前开拔,如今已经到了安州,说是防备西夏静塞军司去了!” 士卒的回答让傅斯年如坠冰窟: “静塞军司也来了?” 追问之下,报信的士卒也没有确切消息。 “折克行的军队呢?” “回殿帅,往秦州报信的游骑还没回来……”文学一二 瞬间,傅斯年意识到这里可能有问题了。 会州在地形上突前,之所以不放过多兵马,是为了战略纵深的需要。 渭州、秦州两路大军的主要驻扎地,担负着随时支援各地的职能。 如今西夏大军入寇,都已经三天了,宋军的主力还没赶来支援,这里必定有问题! 真要是支援的如此缓慢,边境的州郡早都丢完了! 这边的形势越发严峻,外围的工事、堡寨被一个个拔除。 那些提前布置的陷阱,已经起到应有的作用,成功争取到一天的时间。 然而敌我双方的人数差距很大,西夏人虽然进展缓慢,却是步步为营,目前离城不过二十里。 林冲带领少数骑兵往侧翼迂回,为正面减轻压力,在热武器耗尽的那一刻,就是双方短兵相接的时候。 趁着没人,傅斯年施了个法印,将本地的土地召了过来。 说明情况后,让土地往秦州方向查探,看看折克行的部队到什么地方了。 另一边,他再派出数骑,带了军令,让折可适迅速分兵回援。 由于也担心静塞军司真有大军呼应,他没下死命令,只告诉折可适相机而动。 土地那边因为有土遁法术,来回迅捷,下午就给了回信; 渭州的军队离此不足百里,但行进十分缓慢! 傅斯年听了以后,更加确定,折家是有意拖延,这里面有猫腻! 将情况与博希蒙德通报,两人紧张地商量着对策。 “如果暂时没有援军,凭借现有的兵力没法战胜两万名敌人。请恕我直言,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认为大宋帝国的正规军分为两个部分。” “汴梁的禁军步兵,还不如那些部落的藩兵有战斗力。也就是你带的那一千捧日军,还算训练有素。但他们同样缺乏正面对敌的经验,比之前见到的西军士兵差了不少!” 博希蒙德丝毫没有掩饰,直言东京禁军指望不上。 傅斯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皱眉道:“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暂时全要靠我们自己了。有什么办法吗?” “主动出击!打仗看的就是士气,你要告诉士兵实情,得让他们知道,不拼命就是死,没人会来拯救我们。人在绝境之下,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勇气!” 这就是博希蒙德的建议,想不到他一个外国佬,还知道背水一战的原理。 “然后呢?具体有什么措施?”傅斯年再次追问。 博希蒙德抿着嘴,好似下定了决心,道: “给我一支骑兵吧!你的侍卫林冲很勇猛,我和他各带一支部队,从侧翼轮流突袭敌人,让他们不能全力进攻城池。” 他已经快五十岁了,早已过了身体机能的巅峰,此时为了信守诺言,看来是打算拼命了。 他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傅斯年伸手拍了拍博希蒙德的肩膀: “德子,你都多大岁数了!上阵杀敌这种事,还是要交给我们年轻人来!” “哦,该死!我说了多少次,我讨厌这个称呼!请称呼我为大公,要知道你只是个侯爵!” 一年的相处,两人慢慢彼此了解,说话也比以前随意了不少。 博希蒙德嘴上虽然在抱怨,但心里其实有所触动。 傅斯年不让他去拼命,而是自己接下了最危险的任务,博希蒙德还是有些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