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她娇香黏人》 第1章 下山 建靖十七年,三月二十七日,是师父离走紫清观的第三十八天,顾秋和很是想他。 看着草长莺飞,桃花盛开,一片春色盎然的景象,顾秋和却只能在紫清观的大殿内值扫。 顾秋和累了有些垂丧的坐在门槛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山头和山头,师兄仆仲文见了对她说:“在想什么呐,扫累了就去打会座,我帮你继续扫。”仆仲文想抢过顾秋和的扫帚,顾秋和却一动不动将扫帚棍死死抱在怀里,发愣的看着远处。 仆仲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是一片绿芽子山,有什么好看的,仆仲文一脸疑惑,决定在顾秋和耳边大叫一声:“吼!” “你干什么呀你!”顾秋和看着仆仲文幼稚兮兮的傻样,揉着被他叫到嗡鸣的耳朵,一脸不满。 “我瞧你这样发愣也有一段时间,你到底是怎么了?”仆仲文摸着虎虎的脑袋问。 顾秋和委屈道:“我不想继续呆在这了,我想去找师父!”说时眼底就有些许泪花。 仆仲文啧啧道:“师父在时也不见得你有多敬重他,还成日里不听她讲课给他捣乱,我看你不是想师父了而是想下山去玩吧!” 顾秋和被他一语中破,含怒道:“你胡说,当年我成了孤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师父收留的我,我发誓要跟师父学一辈子本事,现在师父都不在了,我找谁学本事去?!” 仆仲文理直气壮道:“紫清观新任观主净空师太啊?!” 顾秋和鼻子一冲:“哼,老巫婆!她哪有师父有本事,才不想听她讲课!” 仆仲文想起顾秋和跟净空师太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的样子,今早师太在给众弟子讲《玉皇经》时,顾秋和在一旁值扫,‘啪’的一声打坏了所拱元始天尊座旁的一个花瓶,气的师太骂她对神不尊,罚她承包一年的打扫活,为此顾秋和一直提不起精神。 仆仲文也不知该如何帮她,就想着帮她扫会地也是好的,可顾秋和似乎并不领他的情,便问:“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不可能一直跟师太赌气吧!” 顾秋和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远黛,眼神逐渐变得坚毅,猛然站起身举起扫帚宣誓:“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师父去!” 见顾秋和突然发疯似的大吼,幸亏练剑的师兄姐弟们离的远,不然一听这话岂不立马围上来,仆仲文差点就捂住顾秋和的嘴:“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世道险恶,你十年都没下过山,师父远去京城,离我们这可有几百里,路途艰险,你要怎么去!” “这些年存了些银子,一路上够用了,我再拉下脸去求师太一次,叫她给我开张紫清观的举荐函,到时候京城清虚观的道长见了我也是同道中人定然会收留我,到了清虚观,再怎么也离师父一些,没准师父到了京城也得去清虚观一次,清虚观的道长们肯定知道师父的下落,没错,我现在就去找师太!” 仆仲文立马拉住她:“你可知那清虚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家顶级道观,每逢过节,建靖皇帝都要请清虚观的道长去西苑的醮坛祭神,那收徒弟的标准可是一等一的高,就你这本事不过比我好一点点,怎么可能进得了清虚观,别做梦了!” 但凡顾秋和做下的决定就没更改的理,她反驳道:“我岂止比你高了才一点点,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再说,万一师父就在里边,他老人家对我如此关爱,给清虚观打声招呼定然会收下我,要是师父不在里边我自己有手有脚有脑子去京城里给人算卦总会有大把银子赚,反正紫清观要知识没知识可学,要银子没银子可赚,我是一天也不想呆!” 仆仲文‘切’了一声:“在这山上呆了十年还是没磨掉你爱银子的本性,唉……” “行了,别废话了,我这就找师太去!”顾秋和将扫帚爽快的往仆仲文怀里一扔,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扑面而来,她想要是老巫婆不给她开举荐信那也没关系,总之这些年存了些银子,这回她是走定了! 绕过大殿出了后门再往山上的庙堂走几步便是老巫婆的寝屋了,顾秋和毕竟是求人,还是放低姿态来到净空师太跟前,净空师太正在看书,顾秋和一脸应酬式假笑说出自己的打算。 出乎意料的是净空师太轻而易举就答应了。 “师太,你这么轻易就肯放我走?”顾秋和明显不相信,记得从前要是哪个弟子要走,规矩都是叫他去面壁七七四十九天,头脑冷静了对世俗还有欲求才放人走。 到了她竟成了个例外。 净空师太一脸笑意融融,顾秋和看着却不喜欢,净空师太道:“要去更好的清虚观修炼是你的志气,我万没有阻拦你发展的更好的理由,你在紫虚观呆了有十年了,虽说大家时而会因为一些小事起争执,但好歹这么多年了,有些情谊却是真的,如今你也想有更好的发展,作为师太自然是希望你变得更好的”。” 哼,说的跟真的似的,单看老巫婆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顾秋和就已经把她口里那些场面话给过滤掉了,她不是不知老妖婆在想什么:这扫把星早该走了,她走了我日子不知该多清净,要举荐信是吧,开一百张都给你,痴人说梦就你这资质还想去清虚观,看人家清虚观要不要你! 管她怎么说,能放她走就是好的。 只见净空走去檀木柜拿了一张纸,写上举荐内容,再盖上紫虚观大印,这张出门条就崭崭新新的交到了顾秋和手里。 顾秋和眼睛发亮全身发光的看着这张推荐信高高兴兴跑了出去。 她在紫虚观有个玩的好的道友,听到她要离开这话都十分吃惊。 她迫切的在屋子里收拾起穿戴、吃食、水葫芦,精神头十足的背了整整两大包。 仆仲文和道友堆在她的寝屋里问:“你真的要走?” 顾秋和整装待发的回:“真真决定了,各位道友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关照,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小和就算去了很远的地方也一定会想你们的!” 道友们一早便听到这消息很是不舍,但见顾秋和一整月都闷闷不乐,要走了突然就神采奕奕的样子便知这是劝不回来的。 道友们都流着眼泪,争先送礼。 “这把水果小刀送你,没准用得着!” “给你点吊子钱,钱不多省着点用啊!” “这是我早上蒸的馍馍,饿了吃!” 仆仲文和顾秋和是拜过把子的道友,眼含泪光,依依不舍:“小和,我虽没有勇气和你一起跋山涉水找师父,但我会每日在元始天尊前为你祈祷平安,保佑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呜呜……” “行了,好歹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哭的!”顾秋和些许无语。 “那你可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呀!”仆仲文哭丧着声音回。 “一定记得!” 顾秋和在说完这话之后给了各位道友一个重重的拥抱,一咬牙,一挺胸,昂首阔步的走出了房门,只是她潇潇洒洒的走,心头也不自觉的隐隐刺痛,鼻头一酸,差点被各位道友看见哭鼻子,幸好走得快,头也不回,不一会紫清观的雄伟大殿便被她远远抛在了脑后。 建靖皇帝是个痴迷道教的信徒,他即位后将全国大大小小的佛堂都砸了,用来修建道观,在建靖皇帝的鼎力推广下,全国子民都开始崇尚道教,道观的香火很旺,故而当初顾秋和双亲逝世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她头件事想的便是当道士,好在与道门有缘撞见了师父,是紫道行收留了她。 走在黄土四扬的田间小路上,顾秋和觉着一切都是新鲜的,她都十年没下山了,这山下的一切都对她充满诱惑。 只是当下她走得些许累,想找个马车或者驴,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也无。 顾秋和在路上折腾了五天五夜,途中倒是遇见载货马车愿意带她一程,但前前后后被宰了有一吊银子,那可是她半年的工钱,不过谁叫她是真的走不动了呢,六七百里路,不说路途遥远连方向都分不清,要真走了弯路可够她哭的,想想还是拿钱消灾,所幸这一路上没遇见什么强盗,道友送她的小刀实属用不上了。 到了第六天清晨,马车将她送到了里清虚观很近的地方,赶了几日的路真是没吃好。 恰逢此时在路边看到家酒肆,顾秋和下了车坐进酒肆点了两三个荤菜准备大快朵颐一番,银子到位,不一会,热腾腾的红烧猪蹄子,爆炒牛肉丝,丸子汤便端了上来。 顾秋和一边享受着人间美味,一边就听见身后的俩小伙在讨论京城大事。 “听说这建靖皇帝的生辰还有七日便到了,这次是在新建的西苑举行,要请三百名清虚观的的道士去为他祝寿呢,到时候肯定热闹非凡!” “那可不,这年头道士都比我们老百姓有门面,改日咱俩也当道士去!” “道士要忌的东西可多,不能碰女人,不能吃荤,不能杀猪宰羊,不能……” “嘿,哪有这么多不能,你看那个道士不就正在吃荤嘛!” 第2章 你怕是个骗卦的 顾秋和正做着自己能不能混进紫清观去给皇帝做寿的美梦,谁知俩臭小伙倒议论起她来。顾秋和凶神恶煞的转头迎接他俩审视的目光,吵嚷道:“小爷我就吃荤怎么了,要你多管闲事!”“嘿你倒有理了,你是哪个道观的道士,看我不告诉你家天师!”一个脾气稍冲的小哥指着问。“我从十万八千里远的道观来,所以你要去十万八千里远的道观告我吗!”顾秋和梗着脖斜着眼问。这小伙还欲反击两句不快,被脾气稍好的小伙拉住:“行了行了,这大清早的别为个臭道士坏了心情,走了走了。”俩小伙喝完了稀米粥,便拉拉扯扯的走了。顾秋和不屑的瞧了他俩一眼,不就瞧她吃的比他们好嘛,切,穷鬼!顾秋和心满意足的继续饱腹后,便背上包袱往清虚观走,清虚观离酒肆不远,经老板一番指路,她前后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清虚观坐落于京城外十多二十里的山头,远远看去雄伟壮观,不知比那个蹩脚的紫清观好了多少,站在山脚,顾秋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去,花了一个半时辰终于走到了山顶。刚爬完最后一个陡坡,雄伟的清虚观渐渐浮现在她眼前时,却发现此时此刻的清虚观好像在搞什么仪式,只见大殿周围站满了官兵,官兵腰间刻着锦衣卫吊牌,而大殿内好像有什么达官在讲课,所有穿着灰色衣服的道友们都在殿内听讲。顾秋和眼力见好一眼就发现大殿内道友的衣着跟她们紫清观的不一样,人家是灰色的,她穿的是紫色,心下不禁感叹果然还是清虚观的正宗且好看。顾秋和觉着,不是说皇帝大寿临近了吗,这些从宫里出来的人定是在给清虚观的弟子们讲解注意事项,为西苑的寿宴做准备的。顾秋和环伺四周情况,正估量着自己多久走上去合适时,突然一声叫喝将她吓了大跳。“谁!”一个穿着深蓝色飞鱼服的锦衣卫转过身,看他所站中央的位置,瞧其与众不同的气势,顾秋和想这大抵是个头。来不及躲,顾秋和便被抓小鸡一样被这个锦衣卫给从草丛中抓了出去,守卫在大殿周围的锦衣卫瞬时被这一动静揪住视线,齐刷刷看向锦衣卫指挥使姜厝将这名身材瘦小的小道士扔在殿前中央。“哎呦!”顾秋和吃痛的被扔在地上,巴巴看着自己擦破皮的手掌心,委屈的想冲着这名锦衣卫大骂,谁知一对眼,这锦衣卫未免也太好看了些,不仅脸蛋棱角分明,头发还很飘逸,肩宽腰细,胸膛一看就是练过的,特别是这套飞鱼服完全勾勒出他英俊挺拔的身材,与周围一干锦衣卫形成鲜明对比,就这副模样,想不出挑都难。顾秋和纵使脾气再冲也不好意思跟一个美男子杠上,况且长了十六年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国色无双的,哪怕是师父,师父??那也算天仙下凡的人物,可顾秋和觉着眼前这人也有眼前这人的好,不仅要仙气有仙气,还比师父还多了一种果决的煞气。顾秋和心里默念得罪了师父,眼里却离不开这美男子半毫。“你是何人,在那鬼鬼祟祟干什么!”姜厝抱着绣春刀,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俯视着地上的小道士。顾秋和被他的厉言厉语浇醒了脑袋,她环视一周,来自锦衣卫的压迫感瞬间就上了头,顾秋和硬着头说:“我是清虚观的道士,刚刚出去小解耽误了讲课,我这就进去!”顾秋和想连滚带爬逃进大殿里和道友们挤在一起,可还未等她起身,绣春刀的刀柄便架在她脖子上,凉透透的。“你是哪门子的清虚观道士?”姜厝扫视一眼她紫的发土的道服一脸嫌弃“说!你到底是谁!”唉,顾秋和有些心塞塞,没想到还是被这人看出了破绽,头皮也不敢硬了,陪着笑:“误会都是误会,哈哈,虽然小道我现在还不是清虚观道士,但即将就是了!”顾秋和从衣襟内掏出一封信打开,晾在这位头儿的面前“大人请看,我是山东临邑县紫清观天师特意举荐而来,由于天资卓越,天师觉着我是个人才,想我得到更好的发展,特才叫我来求见清虚观的天师,大人放心,我和他们是同道中人,没有什么坏心思的!”顾秋和脸都快笑烂了,眼前这高她一个头的男子却冻着张脸,冷不丁围着小个头的顾秋和转了一圈轻哼反问:“天资卓越?是个人才?如何证明?”顾秋和一下被问住,脑瓜一愣,对啊,这该如何证明?得,小道她顾秋和就免费给你算个卦吧。顾秋和立即从包袱里掏出三个铜板,神神叨叨把姜厝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接着便天灵灵地灵灵的摇起铜钱来。动作一停,铜钱一落,两正一副,顾秋和眉头深蹙:“大人,就我这么一看呀,你最近可是被逼婚逼的紧吧,怎么?你将娶之人样貌太丑,你不愿娶?但我瞅这卦象也不大像呀!”简直是一语中的,姜厝最近逢人就要被提及,为何不愿去礼部尚书赵阶家提亲,母亲也是天天催,日夜催,实在有些焦头烂额。看美男子的反应,顾秋和便知自己算准了,嘴角弯的像月牙:“瞧吧,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天资卓越,是个人才!”姜厝有点语塞,恰逢此时礼部尚书赵阶在大殿内给众道士讲完七日后在西苑给陛下举行生辰醮仪的注意事项后,在一众太监道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本来此次授讲完满结束,脸上还残留着融融笑意,但一见穿着紫土紫土的顾秋和时,有些疑惑:“这是何人?”姜厝并未因顾秋和算准了就有帮她说话的打算,回应道:“听她说是从山东临邑县紫清观而来,特地来清虚观求学问道继续深造的!”赵阶听到‘紫清观’三字时眼睛一亮,再次同顾秋和确认:“你说你是从紫清观而来?”顾秋和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对这个气宇拔尘的老头点点头:“对啊。”“那你可认识紫道行?”“师父!那是我师父,紫道行是我师父!”顾秋和一听到师父的名字眼睛亮的都可照清夜路,激动续道“我便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此次千里迢迢出来我也是为了找他,怎么,贵人有我师父的下落?”赵阶明显也没料到她有这反应,看样子在观中跟紫道行还关系匪浅,这么大老远的也出来找他。赵阶笑着摸了一把胡子回:“贵师父也是我家府上的座师,未料竟这般瞧,不过,也算是你运气好一来便遇到了本官,如何,可要到本官府上去见见你师父?”顾秋和激动到跳起来:“要的要的,小道想死师父了!”赵阶但笑不语,一行人浩浩汤汤下了清虚观,往京城行去。赵阶人不错,给顾秋和安排了一匹马,顾秋和骑在马背上瞬间觉着自己也成了威风凛凛的大人,但这匹马好像和前面那匹马玩的好,硬生生从后边挤到了领头边上去。顾秋和一个劲的拍着马脸,该死,怎这般不听她使唤,真是个马顽固,正当她觉着自个的威信被马藐视之后,下一刻抬起头却撞见一张绝美的脸。顾秋和瞬间有些凝固:“嗨,大人你好!”她拉着笑脸对姜厝打了声招呼,尴尬的小脚脚一个劲戳马“呵呵,怎么这么巧呵。”姜厝知道自己骑的马长得帅,没曾想这道士座下的马没脸没皮,竟跟了上来。顾秋和见姜厝正眼也不瞧她,但座下这马又不听使唤不肯掉头,空气委实有些尴尬,顾秋和这人尴尬不得,一有尴尬的氛围她就得找点话来说。“大人,我刚刚给你卜的卦还算是准的吧!”顾秋和舔着笑脸问。虽说此时的顾秋和就跟她座下的马一样没脸没皮,但她也知道当官的得罪不得,况且这可是天子脚下,且今日的这些达官是为天子寿宴而来,定然都是天子近臣就更加得罪不得。要想活的久,首先姿态得摆好,尽管说她实在有些看不惯姜厝这张臭脸。姜厝向来不相信这迷信之术,嘴角一扯:“不过是凑巧猜对罢了。”“猜?怎么可能是猜!我好歹跟着师父学了数十年,我师父可厉害的人物!名师出高徒,哼!你就是不愿承认我算的好!”顾秋和赖以为生的资本遭到质疑,说她什么都行,绝对不能质疑她的本领。姜厝嗤之以鼻,见她这般着急,随口一说:“要不你再给我算一卦,算准了便信你!”顾秋和心底腹诽,切,就是个骗卦的,想免费骗她给他卜卦罢了,不过为了自证清白,顾秋和打算不和他一般见识,开始认真观察起他今日的气色来。只见他印堂些许发黑,两眼无力,嘴唇紧抿发白,再瞧其腰牌挂着‘锦衣卫指挥使’几个大字,当下掐指一算便定下论断:“大人今日可得将牢狱看好了!” 第3章 劫狱 姜厝见她故意话说一半,神神叨叨,不知要演个什么名堂:“有话直说!”顾秋和不免为姜厝担心一番,以手遮口往姜厝耳边凑了几分:“大人,千万要提防今日有劫狱的可能呀!”姜厝锐眼一虚,死死看着她,接着难免一笑:“劫狱,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疯话,那可是诏狱,管束森严,纵使他不要命了有胆,也绝逃不出去!”“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今晚有人劫狱是真的,你爱信不信!”顾秋和脑袋一甩,傲娇的又坐直在马上,仿佛对她的预言十拿十稳。姜厝懒得看她,也不想这神神叨叨的道士行在他身旁,抬起自己的马鞭往她座下那匹母马身上一抽,母马便惊了魂似的往前跑,拦都拦不住。顾秋和瞬间像被浇了盆冷水,四摇八晃的颠簸在马背上:“救命呀……救命呀……”马儿一点都不听她话,一个劲往前冲,顾秋和哭到想死的心都有了!姜厝心满意足的看着顾秋和可怜兮兮被筛糠似的挂在马上,马轿内的赵阶打开帘问:“怎么回事?”姜厝开玩笑道:“这道士说想试试这马的威力,别管她,道观里呆久了没见过世面也是有的。”赵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啊,有趣,没想到紫大仙的徒弟还是个烈性子,哈哈哈。”顾秋和在被抖的发晕之际,忽然想起师父以前也曾教过他御马之术,学着师父控制马儿的方法,忍着恐惧与眼泪,拉起缰绳,死劲往后勒,马又往前冲行了数百里,到最后,才停下。顾秋和惊魂未定的立在原地,全身都颤抖着,她往回看了一眼,马队被她抛在了老远的拐角处,姜厝似乎还冲她挥了挥手。可以说顾秋和此时此刻肺都气到爆炸,恨不得将姜厝碎尸万段,她不敢想象要是曾经她没学过驾驭马匹,有可能这条命都没了,这人可真狠啊,顶着张与世无双,俊美绝伦的脸蛋,却下得去这般狠手。想起临走前仆仲文说的世道险恶,这下算是见着了!顾秋和再想将姜厝剁成肉渣,也不得不继续骑着马尾随队伍,这次座下的母马不敢上前了,怕是被阎王那一鞭抽的吓了魂。唉,顾秋和不得不活生生将这口恶气先咽下去,毕竟现在头要的事是找到师父。她忍!抱着这即将见到师父的期盼,她暂且不跟姜厝算账,但这仇今儿算是结上了,以顾秋和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来看,终有一日她要姜厝血债血偿!入了京城大门,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可是比她那乡嘎达不知好看了多少,连人们穿的衣服都是光鲜亮丽的,果然是天子脚下,有钱人可真多,顾秋和一见着这番景象便暂且将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她发誓等有空了一定要逛遍京城每个角落,可真是太稀奇太漂亮了!正自感叹,一行队伍便要各自分离,该回宫的太监宫女回宫去,该进衙门办案的办案,该回家的家去。姜厝在对赵阶行了一礼后便欲同众锦衣卫回北镇抚司,在经过顾秋和时冷不丁撇了她一眼:“算你命大。”顾秋和恨不得一锭子捶扁他的头,他可真是个活阎王啊他!在队伍分散开后,顾秋和被赵阶点名跟着他去,于是顾秋和怀揣期待乖巧的跟在他的马轿后头。终于来到赵府,下了马,看见那大门修的气派,占地还这么阔,门前俩铜狮子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一样大,真真是个显赫之家,她不得不佩服起师父的厉害来。果然师父就是师父,才来京城一个月就勾搭到这么显赫的达官显贵,不过沾师父的福,她刚到京城不到一天就能进显贵家了,哈哈,真真是她顾秋和的好造化!进了门内,赵阶长途跋涉说自己先要去沐浴盥洗一番,让下人先带着顾秋和去见她师父,并叮嘱下人瞧瞧这小道师父到底是不是紫道行,万一是个骗子就将她轰出去。顾秋和怀揣着激动地心情,两眼放光,跟在下人的身后往别院走去。顾秋和跟在下人身后,丝毫未注意到不远处的树荫底下,一位妙龄女子正上上下下打量她。这女子正是礼部尚书赵阶的嫡亲独女,赵玥。赵玥一脸的漫不经心,挑眉问身边的贴身丫鬟春叶:“她是何人?”春叶回:“奴婢也是刚听前院的嬷嬷们说,说她是紫大师的得意徒弟,叫顾秋和。”赵玥心底发酸,长这般好看也去做道士,想必绝不是个正经道士。顾秋和猛然打了个喷嚏,好端端鼻子忽然发痒,顾秋和觉着定然是师父感应到她来了,正在想着她呢。于是更加喜滋滋,精神抖擞的跟在带路的下人身后。不一会便到了‘紫苑’。师父可真是本领大,赵府内竟有座专门以她名字命名的园子,顾秋和不得不服。此时此刻紫道行正一袭紫衣飘飘在紫苑内打着武当剑法,行云流水,绝好的身段展露无遗,他手上的剑仿佛都带着寒光,给他周身染上了一层清冷气质,也就二十六的年纪,就像修炼了千万年的谪仙一般,仙气飘飘。可偏偏紫道行一见着她就像见着鬼一样,他感到门口有人进来,定睛一看,我天,这小祖宗怎么来了。“师父——”顾秋和银铃一般的笑声响起。紫道行赶紧收了剑躲到侍立一旁的下人身后,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师父,徒儿想你来找你了,你躲着干嘛?!”顾秋和明显对师父这般动作感到郁闷。紫道行颤巍巍的回:“紫清观好好的你不呆着,大老远跑这里来干什么!”“徒儿想你了呀!”顾秋和无语的大咧跑上去将紫道行一把抓出来“唉,师父,你不必怕,我发誓绝不会像在紫清观一样的给你添麻烦,也绝不会管你喝酒!”说罢顾秋和怂了怂鼻,打从她一进园子就闻见浓浓的酒香,且还不止一种,她仔细嗅了嗅:“秋露白、寒潭香、竹叶青,师父,你小日子过的不错嘛!”吓得紫道行大惊失色,俩指头就掐住顾秋和的鼻子:“不许闻!”顾秋和顿时被憋住气,一把打掉紫道行的手:“哎,师父,我说了不会管你就不会管你,何况这次……”顾秋和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句小话“你这般出息,我还得托赖您的照顾呐!”紫道行啧啧称叹,原来他徒弟打的是这注意,又见顾秋和对他卖乖讨巧:“师父,你就跟他们实话实话嘛,不然我那点银子出去打尖住店哪够呀,好歹让我呆上些日子,等我熟悉了京城的门路,学会了生财之道,你再赶我走也不迟呀,师父……”顾秋和有着紫葡萄一样的眼睛,扮起可怜来水汪汪的,紫道行虽说修道多年,对这些世俗的情感不屑一顾,但他毕竟是个人,见顾秋和这般,好赖还是对着各位下人解释:“各位信士,这的确是我徒儿,在紫清观就喜欢胡闹,方才倒是让各位见笑了。”赵阶身边的贴身小厮孙四方见紫道行避之不及还以为这女道士真是个骗子,此刻听紫道行说她确乎是他徒弟,只是平素顽皮了些,便笑回:“既然真是紫大师的徒弟,那我们便给她腾一间客房出来,这千里迢迢赶路也不容易,小玉……”说罢便欲吩咐下面人去腾一间客房。顾秋和赶紧添上一句:“可真是给各位哥哥姐姐添麻烦了,我头次来京,什么都不熟悉,我瞧紫苑就挺大的,要不就在紫苑帮我腾一间客房可好?”孙四听她这话,那便就得看看紫大师的意见了,他看向紫道行询问不知他有何意见。顾秋和回头不停向紫道行眨巴眼睛,吧唧嘴,紫道行可真是拿这徒弟没办法:“紫苑挺大的,就让我这徒儿住这吧。”紫道行几可预见后面想要清闲日子,怕都成了妄想,唉……姜厝自与马队分离后便回了北镇抚司看近日的卷宗,越看越没劲,脑子里总是萦绕着一股声音‘今晚会有人劫狱……今晚会有人劫狱……’姜厝气的拍案而起,拍掉脑子里七七八八的杂念,尽管他坚定的不愿让自己屈服于顾秋和神神叨叨的预言中,但为了职责他不得不去一趟诏狱。天色擦黑,姜厝来到诏狱门口,立马有人给他行礼,姜厝吩咐下面人今夜要特意严防出入,下面人不好多问,直接应是。姜厝走近了狱里,打算查验一遍有无可疑。这个时候诏狱里进来了两个人,起先姜厝并没怀疑到他俩身上,因这俩人每日都会来给犯人送饭,可姜厝总觉得哪里不对,譬如其中一人的身形与往常有所反差。姜厝立即小心翼翼跟在这人身后,只见他在转角处拐进了另外一条道。姜厝知道他拐进的那条道只关了一个犯人,再往里便是一堵墙。姜厝靠在拐角墙边细听。这一听,姜厝心下一惊,果然有猫腻。“李首领,快,我来救你了!” 第4章 风生水起 被关在狱中胡子拉碴,潦倒不堪的男子便是洪天教起义首领李任。这次他领着一帮弟兄在山西起义,接连打下几座城池,可最后还是被朝廷镇压归案,原本李任当杀,可杀之前他还有用处,便是说出这奚山先生’是谁。被镇压那日,有官兵从他帐篷里搜出许多与‘奚山先生’的书信往来。而从往来的内容可以看出‘奚山先生’定然是朝中某位大员。若关乎朝中大员,私通起义军,那可是灭九族谋反的大罪,建靖皇帝怒不可遏,下令一定要钓出这条大鱼,可李任誓死不说,这案只能暂时找寻其它突破口。没想到今夜突然冒出个人要来与李任掉包。而从李任的反应中看得出,他明显认识这个来给他送饭的男子,立即上前抓住门栏。“阿贺,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诏狱,你不要命了!”“首领,话不多说时间紧急,你赶紧脱下衣服和我交换,快!”李任惶恐若惊:“被发现你可是要被杀头的,别做傻事阿贺!”“再拖延你我都得死,总得出去一个,别说了,快!”李任见阿贺目光坚毅,想是劝他不走,也不敢再拖延下去,立马开始解身上的囚衣。可下一刻一把冰冷的剑便放在了阿贺脖子上。阿贺瞬间一震,脑袋霎时空白,李任也看见了来人,手上顿时不敢再有动作。姜厝嘴角一扯:“想要掉包?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阿贺不知姜指挥使怎会突然出现在此,通常情况下派重兵把守便是,他默不作声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像是有备而来,不过阿贺即便被抓也一脸不屈,反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也是你配问的?!”姜厝低沉反斥。阿贺知晓这姜厝姜指挥使素来雷霆手段,杀人不眨眼,如今落在他手上的确没什么筹码可言,阿贺毅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天晚上,赵阶特意在府上设宴,恭贺紫道行与顾秋和千里师徒相认之喜,大鱼大肉款待自不在话下。对于紫道行而言谨遵道教教规,该不吃的绝对不吃,吃的都比较素,但对于顾秋和而言,那些规矩自她走出道观的那一刻起就被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席上,赵阶之女赵玥打笑道:“这小道可真不挑食。”顾秋和一早便听人嘲讽过自己的吃食,此刻她这话什么意思不明说也了然,尽管坐在她前边的紫道行给她使了多少个眼色,叫她注意吃相,不该吃的别吃,可顾秋和稍微收敛了一点,又被美食所吸引。听见赵玥这话中带话的模样,紫道行连忙对赵玥也对座上的赵阶解释:“我这徒儿最是放浪形骸,虽说是有些不守规矩,但好在天资不错,是个难得的可塑之才,就驱鬼、治病、算命理等等这些,不可谓不样样精通,小姐你以后若要是有什么困惑难解之处,我这徒儿定然会帮你药到病除。”顾秋和一时有些怔忪,她没听错吧,刚刚师父是在夸她?前所未有啊,从前师父可一直说她资质愚钝,冥顽不灵,没想到出了山,在外人面前竟这样帮她,顾秋和觉着师父一定是怕她被赶出去,转移话题,美化一下她的效用也是有的,当下心底暖烘烘的。赵阶也注意到这顾秋和似乎比他所见到的道士都要跳脱些,不过赵阶素来觉着所谓人才不一定要墨守成规,这世上很多有才干之士,往往在行为举止上都显得与众不同,听闻紫大师这样夸她的徒儿,立马大笑回:“名师出高徒嘛!有这么出众的师父,徒儿出类拔萃也是应当的!”“再怎么厉害,不守规矩也算不上个好道士。”赵玥贫嘴嘀咕。赵阶见赵玥又在闹小孩脾气,立马让她少说两句,后边又和紫道行喝起酒来。喝了大半晌,赵阶忽提到皇帝寿辰那日的安排,顾秋和一听也想去凑凑热闹,立马问:“尚书大人,醮仪那日我可否也跟众道士一同前去唱词,这样的仪式在我们道观举行过许多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顾秋和见赵阶面容慈祥,和蔼可亲,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紫道行一听这话斥道:“这可不是胡闹的,但凡能进西苑为陛下斋教的道士都是来自清虚观精挑细选的,你这般活泼好动可不能进去,万一闹出什么笑话,可不是训斥你一两句这般简单,没准受刑掉脑袋都是有的!”顾秋和一听嘟嚷个嘴,不高兴,赵玥倒在一旁看笑话,那眼神好似在说,瞧你不守规矩那样,还想去西苑给皇帝醮仪,这下可该吃瘪了吧!“可是师父,我也想见见世面!”赵阶不动声色的小噙了口酒,似在思考,今晚上喝的高兴,他素来好客,也不希望客人不高兴,想了想便道:“既然是紫大师的得意徒儿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小小年纪便能得到紫大师这般高的评价,多见见世面也能助益自己的发展,和众道士一起醮仪确实不合规矩,不若就作为玥儿的一名女婢一同进宫为陛下祝贺吧!”啊!顾秋和看着赵玥那倒三角眼就满心不舒服,一脸清高样,就今晚吃饭这会功夫已经睥睨了她多少眼,不就是吃你家东西吃多了些嘛,至于这般看她不顺眼。还未等顾秋和反应过来,赵玥立刻回:“爹爹,我有自个的女婢,不愿带她!”这话倒也真是直接,说实话,顾秋和也不愿跟着这位主子,但拗不过对皇帝寿宴的期待,于是也没说不愿意,只看赵阶的安排。“原来是客,不过就是当一下你的婢女,有何不可,就这么说定了,小家子气倒让人家看笑话!”“哼!”赵玥顿时闷闷不乐。顾秋和不禁感叹,这尚书大人可真是家风严厉,主持正义,不过她也知晓这正义带有偏向性,不是偏向赵玥也不是偏向她,而是偏向师父,她倒是越来越好奇师父是怎么征服的赵尚书的。顾秋和心底美滋滋的看着赵玥吃瘪的样,酒足饭饱,又过了好一会才散席。晚间回了紫苑,顾秋和自然没有马上跑去偏房睡觉,而是偷偷猫进师父的寝屋。彼时紫道行正准备更衣入睡吹蜡烛。顾秋和突然从窗户边上冒出个头,吓了他好半晌。“这么晚了,你偷偷摸摸干什么!”紫道行立即收拢衣襟,将松了一半的襟带又死死勒在腰上。“自然是找师父你来絮絮旧呀,这么久没见咱俩还没怎么说说话呐!”顾秋和喜滋滋的将窗户掩上,跑到桌案前坐下。“你在观里不讲规矩就罢了,到这里来还是要注意身份,这么大的人了,这大晚上,虽说是出家人不讲七情六欲,但保不齐别的人见着会怎么想,可记住了没!”此时的紫道行已将头簪取下,发丝飘逸在胸前显得仙逸绝尘,清新脱俗。顾秋和听着有些没明白:“师父,徒儿来找你絮絮旧怎么就扯到七情六欲,别人见了会怎么想上面去了,徒儿是真不明白!”紫道行见顾秋和今年也有十六了,男女有别是该顾忌一些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可你要他教她什么叫男女有别,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唉,算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说完赶紧滚去睡觉。见紫道行允许她叙旧了,于是乐滋滋问:“师父,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将这位礼部尚书赵大人骗到手的!”紫道行‘呸’了一声:“你说什么,师父闻名遐迩,怎么在你口中就这般不三不四成街头神棍了!”“闻名遐迩?”顾秋和不免困惑,若说刚刚‘骗’字是顾秋和开的一个可爱玩笑,但要说师父闻名遐迩那定然是谈不上的,最多也就在她们临邑县是出了名的紫神仙,料事如神,神医在世,三步论天下五步定乾坤,但闻名遐迩万万是谈不上的“师父,你什么时候成了闻名遐迩了?!”紫道行会心一笑,坐在榻边头发往后一撩,大谈特谈道:“这便说来话长了……”那日紫道行离观出走,特地去临邑县衙门口转悠了一圈,知府大人听说他要走的消息,特来相送,还主动给了几张京城达官贵人的拜帖,紫道行倒也不拒一一收下,知府大人还为紫道行配备马轿,雇了车夫一路送到京。紫道行到京之后并未选择请帖中任何一家去做幕僚门生,这些官还太小,不是他想要的。他将知府大人请帖中的贵人一一请到酒楼吃了顿饭,给各位大人算了一卦,各位大人瞬间惊为天人,紫道行便顺势拜托各位大人将自己引荐给各自长官,有些和长官关系不好的不说,有些诚心引荐的,便使得紫道行有了层层递进的好运,从个七品小官的圈子一路混到了正三品圈。这些大大小小的官门道可多,不过数日,紫道行的名声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虽说看着这般顺顺利利,但要放一个骗子来肯定不可能混的这样好,紫道行是真有开天眼的大本事,但对于紫道行来讲也不全是好事,算命进入上流圈子只是权宜之计下的捷径,毕竟这种事干多了是会折寿的,紫道行时常便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第5章 请她吃顿饭 紫道行曾经是个只图自己得道成仙的信徒,但下山游历一圈后不知怎的,或许是看不得民生疾苦,故而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改改这世道。 从前的紫道行只在县里有点名气,这般小的力量不足以实现自己心中的大抱负,故而来京首要的便是扩大名气。 名气一大,许多元老皆向他伸出橄榄枝,紫道行自己也是要挑的,众多显贵中唯有爱收藏名酒的赵阶符合他意,且俩人对奸相曾嵩皆十分憎恶,兴趣相投便成了赵阶的座上宾。 近日陛下寿宴,赵阶作为礼部尚书要主持寿宴前后的所有活动,赵阶知陛下信道,故想借此寿宴将紫道行举荐给陛下,赵阶相信以紫道行的本领,只要给他机会,他定然能赢得陛下的信赖,赵阶所做的也是在极力扶植自己党羽以对付曾嵩一党。 烛火晃荡,伴随紫道行的讲解,顾秋和不得不佩服师父好本事,虽说一切来的如此顺遂,但顾秋和明白,只有本领超群的人才能有这般直踏青云,算盘谁都会打,世人买不买账就要看个人本领了,而紫道行可是有大本领的人。 顾秋和一脸膜拜的看着紫道行,不禁夸耀:“师父,你真厉害!” 紫道行双手环胸,眉毛一挑:“知道你师父的厉害了,你可谨记,师父现在在外可是响当当的神仙人物,和你犹如云泥之别,以后别再对为师动手动脚的!” 顾秋和忽然想起早间第一眼看见师父的时候激动地想起抱大腿,从前还成天管他喝酒,再想想紫道行方才一番介绍,顿时觉得自己不配了,委屈巴巴的讲:“没想到师父这般厉害,以后徒儿再也不敢了,师父说什么便就是什么!” 紫道行难得见到顾秋和这般乖顺,瞬间自信心膨胀,又念起方才在宴席上的事:“既然赵尚书让你在陛下寿宴那日扮做大小姐的女婢你就扮,人家尚书大人也是一番好心,我见你在席上见你好像与大小姐不大对付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顾秋和想起赵玥那张瞧她不顺眼的脸,贫嘴道:“我怎么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的,说的话也是酸不溜秋,我之前也从未见过她,怎知她针对我干什么!” 紫道行也是一头问号,顾秋和又道:“师父没事,她虽看不惯我,但陛下寿宴我是一定要去看热闹的,忍一忍都是小事。” 紫道行点点头,师徒二人又讲了些废话,紫道行便将顾秋和撵走了。 顾秋和回到寝屋时,懒洋洋的倒在榻上眨巴眼,下午赵府仆人将这间屋子打扫出来,整间房都变得亮堂起来,杯具,柜子都是上等材质,还有她此时此刻裹着的床被,太软绵绵了,简直比道观幸福不知许多,于是顾秋和咧嘴笑着笑着便疲惫的睡着了。 翌日起床,仆人说紫道行一早便去清虚观和各位道长排练去了,闲来无事,顾秋和打算去京城到处逛逛,恰逢此时门上有小厮来报说锦衣卫指挥使姜厝在外边等她。 顾秋和心底一紧,想起抽她马鞭的恶毒活阎王,昨个便一分两散无瓜葛,他本就瞧她不顺眼,又来找她干嘛? 顾秋和恰巧要出去,门上会会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边随小厮走着,小厮一边嘀嘀咕咕道:“小的我还以为姜指挥使是来找大小姐的,不料却是来找你的,小道真是好本事,大小姐平日里约都约不到的人,今日竟巴巴登门造访。”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顾秋和不是没听出其中的意思,脱口问:“你说的是大小姐喜欢姜指挥使?” “可不是,二人父亲曾订过婚约的,就等着姜指挥使上门来娶,可这么多年了根本没动静,我家老爷都说既然姜指挥使不愿意这门亲,实在不行就算了,再觅他婿,可大小姐死活不愿意,非姜指挥使不嫁,着实让老爷子头疼!” 这个恶毒活阎王,赵玥竟还非他不嫁?果然是她顾秋和看不顺眼的人,可真是两朵奇葩! 到了门上,顾秋和远远便瞧见赵玥的身影,她穿的轻纱薄翼,一举一动如弱柳扶风,面对着姜厝那张阎王脸,竟还要一盼三低头,顾秋和不禁啧啧,害羞个什么劲儿呀! 面对眼前一直跟他问着好的赵玥,姜厝不为所动,瞧都没瞧她一眼,目光直直望着远处的来人,见是顾秋和来了,姜厝一把将赵玥撇开,进到门内,大步走到顾秋和身前捉住她手腕,目光冷毅道:“跟我走一趟!” 赵玥手里都差掐出血来,她先是有些发懵,但后念起顾秋和这张绝美的脸也不难想象,这张面皮下的主人能干出什么事,她才来京城多久啊,竟然就跟姜指挥使有了关系,真真太有手段了! 顾秋和被姜厝揪的手腕发疼,一爪子甩开:“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赵玥看的简直眼底发酸,是谁给她的豹子胆,竟敢这般跟她心上人说话,她可从不曾对他大吼大叫过,赵玥觉着顾秋和简直没大没小到了极致。 姜厝见顾秋和这般倔强,提起她后背的衣服便往外送,顾秋和就这般像个小鸡仔一样被姜厝提起来。 赵玥见状,虽笑话顾秋和自讨苦吃,但还是对她跟姜厝多多少少有关系感到嫉妒。 赵玥本想跟姜厝多说说话,但明显他是有事,正眼都未瞧她一眼便提着顾秋和走了。 顾秋和被提到马轿上,姜厝推了她一掌将她送进去,之后自个也上了马轿,让车夫扬鞭启程。 只留下赵玥一副剜心的眼神。 马轿内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顾秋和坐侧边,姜厝坐在正位,马轿内空间本就不算大,这下子连侧面男人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姜厝一脸冷漠,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顾秋和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瞅瞅他在干嘛,没想到这阎王笔直坐着,眼睛也没闭上,直直看着车帘子,看上去也不像在思考,想必应该是在发神。 但对顾秋和而言实在太怪异了,这么尴尬的气氛不是应当说说话缓解一下嘛,把人家带到你车上也不解释,莫名其妙的发神算什么,神经病! “你可在骂我?”姜厝冷不丁吐出几字。 顾秋和吓得一愣,连忙挥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现在本官还不想解释,一会边吃边讲。” 什么!顾秋和两眼放光,这活阎王是要请她吃饭吗,顾秋和自来熟的拍了一下姜厝的肩膀:“邀请我吃饭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去灭口呐,哈哈哈……” 姜厝对她手下的动作始料未及,嫌弃的看了眼他肩上的手,顾秋和见姜厝脸一下子变臭,立即将手收回,尴尬的咧开大白牙。 姜厝不明白眼前这女道士怎这般咋呼,完全跟他所见的名门闺秀不一样,就像是……少了根筋。 见姜厝脸色不好,顾秋和实在只能放弃挣扎,此时的她清楚的意识到有一种场子她哪怕费尽心思也是暖不了的,那便是活阎王在的场。 识趣的她开始双手放在双膝上,乖乖端坐,一直到马车停在酒楼旁。 姜厝定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从这个位置俯瞰,京城的热闹气息尽收眼底,顾秋和到达餐桌旁也不老实坐着,趴在窗台上东瞅瞅细看看,有吆喝卖糖葫芦的,有买烧饼的,有来往的胡商,有杂耍的,简直好不热闹,早知这般乱花渐欲迷人眼,她恨不得在道观攒够几年钱就早些出来另谋出路,城里多好啊,比那个冷冷清清,一天到晚就是练剑打坐看书听课的道观不知好了多少。 好在师父的出走让她意识到其实自己也是可以走出到道观的,所以为时不晚。 姜厝见她在窗台上吹着风,一脸鄙夷的说了句:“乡巴佬。” 吐槽声虽小,却刚好钻进顾秋和的耳朵里,顾秋和斜了他一眼打算不跟他一般见识,姜厝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这位小道,该点菜了!” 点菜! 顾秋和瞬间肚子咕噜一声叫,立马乖乖端坐回凳子上,彼时店小二恭敬的拿着菜单一旁等候,顾秋和看了一眼姜厝,姜厝示意她点菜后,惊喜万分,一把将菜单抢过,她看着每一页黄纸上都画着美食,还上了色,图画下边就写着菜名和价格,顾秋和从未见过如此高级的菜单,这么一看,每一道菜都想点,但是每一道菜都太贵了吧,这是她自己能吃得起的酒楼吗。 顾秋和将菜单往怀里一收,眼珠子一转冲着姜厝展颜欢笑:“不知大人对这次请客的预算如何啊,小道我能点几道菜呀?” “随便点!”姜厝冷冰冰撂下一句,他很是无语,他像是连几道菜都吃不起的穷鬼吗。 收到指令,顾秋和打了鸡血似的大点特点,足足点了有十二道菜,点到最后她还有些不舍,想点第十三道菜,但冷静一想,这顿饭就他俩吃,两个人无论如何也吃不完这么多,想当初在道观,每顿也至多三道菜,虽说这次是活阎王给钱,但是不是有点太放纵奢侈了些,顾秋和猛然警醒,这京城的确是有许多东西是她想尝试的,但要是养成了奢侈习惯,她那点碎银如何支撑得起呀。 顾秋和关掉菜单本,直着脖子端庄的递给店小二:“就这些吧,点多了也吃不完。” 第6章 太子宋潭 说的跟你点了十二道菜能吃完似的。 不过店小二自然开心顾客点这么多菜,更何况姜指挥使是他这边的常客,不存在付不起银子的境况,当下笑应,忙着备菜去了。 姜厝目光冷冷的吹着茶水:“人小胃口倒挺大。” 顾秋和笑:“盛情难却,姜指挥使都说随便点了,我也不好客气。”不多点一点又如何回报昨日你的抽鞭打马之恩呐。 姜厝只是冷笑,懒得理她,噙了口茶开始说起正事:“其实你还是有两把刷子。” 这句话顾秋和一时没反应过来,恍然记起昨日她说他所管辖的诏狱恐有劫狱之灾,一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 顾秋和是正儿八经的算卦先生,她说的基本上都是可以应验的,除了极个别,比如你要写个谜底叫她猜,她当然是算不出来的,况且昨日姜厝面相的确有些暗,会发生不好的事也是意料之中。 顾秋和冷笑一声:“小道我的本事还大的很呢,这些都不在话下!” 大的很。 姜厝锐眼微虚,打起了算盘:“那你不妨再说说看,关于这个案子幕后最大的操控者是谁?!” 听他这般问,看来昨晚那案子还有点复杂,他还没查清楚呢,顾秋和冷哼道:“空手套白狼,我可不傻,这顿饭是昨日卦的卦金,今日算卦得另给!” 顾秋和眼珠子一翻,很神气的样子。 姜厝看不惯她乡里人的做派,嘲讽:“我姜家世勋贵胄,一门忠烈,能少你那点卦金不曾!” 顾秋和一听,原来这姜厝还是个富家子弟,那可就更不缺银子了,得多要点卦金才成,于是笑:“那哪能呢姜指挥使,凭谁少了我的卦金,您也少不了,只是您不知先给卦金证明您心诚,心若诚算起来则会更精准些!” 顾秋和神神叨叨,说的好像真这么回事似的,姜厝不想跟她多费口舌,于是拿出了一锭银子放桌上:“说吧!” 顾秋和眼放精光,这银子都抵她一年的俸禄了,她暗喜中差点摔下凳子,强迫自己故作镇定,整喉道:“心若致诚,那么答案则……” 姜厝又掏出根金条,这下子可是顾秋和三年的俸禄了,只听姜厝冷冷道:“你若再不算,这些我便全部收回了!” “算算算,怎能不算呢,马上算,立刻算!” 就这么一两天的时间就赚了在道观打工近五年的俸禄,活这一两天就抵从前她活近两千天,说到底她还是应当感谢道观的,更应该感谢师父,不是这些本领傍身又何谈赚钱呢。 顾秋和看着发光的银两,心底乐呵的都快哭起来,她一下子动力满满替眼前这位贵客开始占卜,三颗铜币恍恍摇摇往桌上一盖,两负一正,她看了看这卦象,心底细细琢磨分析。 不过半刻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按照本道分析得出了一个很精准的答案。”顾秋和指着桌上的铜币道。 见姜厝没有卵她,她小心翼翼抬眸瞅了瞅姜厝,姜厝正一副看你演个什么劲的眼神看她。 顾秋和‘嗖’的一惊,回了眸,又仔细专业解释起来:“依小道分析,这人……祖籍应当是在东南方向,不过……早年就便已背井离乡是有功名傍身的人,嗯,对,就是这样!” “没了?”姜厝反问。 “嗯,没了。” 姜厝顿时无语,立马捡回桌上未收的金条,只留下一枚银锭。 顾秋和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姜厝冷言道:“你这答案就值这么多钱,虽本官家业雄厚,不缺这金块,但本官可没有纨绔子弟随意撒钱的作风。”彼时姜厝已将金条收回衣内,铁面无私的看着顾秋和。 顾秋和比姜厝更无语:“你言而无信!” “是你说谎在先,不够精确!” “你简直什么人啊这是……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在剽窃我的智慧成果!”顾秋和欲哭无泪。 彼时店小二端菜上桌,一副看不懂的样子,姜厝立即给了店小二一锭银子:“结账,不用再找。”便拿起桌上的绣春刀起身欲走。 顾秋和见状,脸色一滞,还是店小二反应快:“姜指挥使不吃了再走吗?” “不必了!” 冷冷扔下一句话,又只剩顾秋和一双气的发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远去的背影。 此时此刻,亦如昨日,顾秋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了结他的性命! 杀千刀的姜阎王,直接刀斩她三年的劳动报酬,手里的银锭子瞬间都觉着轻了不少。 顾秋和酒足饭饱后让店小二直接给她打包,她左手提着打包盒,右手掂着银锭子,不是很愉快的出了店。 街上游走了一会,就在这时一个精干小伙与她擦肩而过,直接抢走她右手那枚银锭子,跟个猴一样在人群里蹿着跑。 顾秋和惊魂未定,察觉手里银锭子没了,拔腿就往前追去:“小偷,快抓住他,抢我银子,快抓住他!” 路上人还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听见这话,大多也不敢正面去拦截小偷,怕事后报复。 顾秋和眼睁睁看小偷越跑越远,刚刚还嫌一锭银子太轻,此时眼泪珠子都被急出来。 她不能这般命苦啊,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可真是心碎一地。 正这般求天不灵时,只见前方一匹快马朝小偷直逼而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千钧一发之际,小偷不敢硬碰硬,直接吓的瘫软在地,双手捂头。 顾秋和快速撇开人群,跑了上来,一把抢过小偷手里的银锭子,谢天谢地宝贝似的揣进了袖里。 “谢过公子出手相救!”顾秋和简直对帮她截回银子的恩公感恩戴德,仔细一看倒是一名年纪相差无几的贵公子,丰神俊朗,器宇轩昂,不论是他所骑马匹,身后所跟的武士还是他的举手投足都显示着他身份不凡。 在看见所助女子抬起头感谢他时,他瞬间被这张纯净美妙的脸惊住,这道士也太美了吧,这么好看的姑娘都要去当道士才能混口饭吃了吗。 在惊叹之余,地上的小偷乘其不意拔腿就逃,贵公子身后武士见了,一个飞镖刺去,扎了他的腿,他骑马往前行了几步在贵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贵公子允后,便将小偷提上马往衙门送人去。 见小偷到了武士手里,顾秋和不用多想定是将他提去正法去了,于是更加真诚的拱手向贵公子道谢。 贵公子见顾秋和拱手道谢有模有样,手里还摇摇晃晃提着食盒实在可爱,便道:“不用客气,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道士?” 贵公子抢救回她银子,告诉贵公子她的名字也没什么,于是笑:“回公子,小道顾秋和,乃临邑县紫清观道士,追随师父来到京城,今日出来替人算卦赚了些钱不料路遇盗匪,还好有公子相救,小道实在是感激涕零!” “紫清观?”贵公子问“你师父可是叫紫道行?!” 顾秋和忽然想起从师父昨日的描述来看,他现在在京城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大人物了,提到紫清观想到紫道行也是理所应当,看来师父大人可真正没骗她,瞧眼前这贵公子的模样,想必也是认识师父的。 周围有些看热闹的百姓也是不由一惊。 顾秋和背的直了些,笑回:“紫道行正是小道师父,公子您也认识他老?” 贵公子忍不住大笑起来:“想必就是你给我兄弟算了一卦,一眼看出他被逼婚逼的紧的那个神婆吧!” “神婆?!”真是个难听的称呼,不用多说,顾秋和已经猜出这贵公子的兄弟是谁了,真真哪哪都避不开他,虽对姜厝是一百个不喜欢,但看在贵公子救了她银子的份上,还是赔着笑脸:“原来姜指挥使是您兄弟呀,幸会幸会。” “小道,你跟我兄弟很熟吗?”他听姜厝提及这小道时可是横竖有些看不上眼,可抵不过人家算卦水准高,说还要去找她。 “呃……有几分打过照面的渊源。”顾秋和可不想跟这活阎王牵扯太多,有赏银除外。 贵公子心知肚明一笑,觉着这小道甚有意思,但因有事不便多留便道:“本公子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聊,不过你放心,咱们也即将会打照面的!”说罢便哈哈大笑打马而去。 只留下顾秋和在原地一脸懵逼。 其实这贵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是吃姜厝他娘奶长大的,故而从来与姜厝如一胞兄弟,今日从宫里出来就是想和姜厝商量点事,在和顾秋和道别后,便径直来了姜府。 太子殿下名唤宋潭,母亲谢氏乃是当朝皇后,当今陛下子嗣稀薄,众嫔妃都难有子嗣,故而唯一的子嗣宋潭便被立为太子,当今陛下宋义谈不上多喜欢这个儿子,毕竟他一直深爱的还是多年前过世的静安皇贵妃。 宋潭来到姜府,便被吴氏身边的嬷嬷拉着往吴氏宅院里去。 姜厝的母亲吴氏常年都疾病缠身,说是从前在谢皇后处当洗脚婢时因经常跪着,故而受了寒,留下病根,走时便痛。 宋潭一来到吴氏房间里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朴素无华的吴氏坐躺在床上,这春光正好的日子,被子还捂住双腿,一脸病容,叫宋潭见了也是心疼。 第7章 吃醋 “奶娘近来可有好些。”为了吴氏这病宋潭和姜厝不知找了多少名医,可也总不见好。 吴氏拉宋潭到她跟前说话,嘘寒问暖了他近日的生活,接着便提及了她那总不让她省心的儿:“殿下您说,您分明只比他长了两岁,妻妾都有了,可厝儿却总不让我省心,那赵公女儿赵玥多好的姑娘,可厝儿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未曾见他对别的什么姑娘动过心,他今年二十五了,婚事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才好!殿下您可要帮着奶娘好生劝劝他!” 吴氏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宋潭也免不得好一阵劝,都是些陈年旧话,又相互拉扯了一会,宋潭才往姜厝的院子走去。 “阿厝!” 今日休沐,姜厝早间请了顾秋和吃完饭后,便回了宅内看书品茗,宋潭是个耐不住的性子,昨日下午在宫里跟姜厝谈及近日时政时提及顾秋和料说晚间会有劫狱发生,没曾想,晚间他的亲信确乎回信说教首李任差点被掉包的事,这会咋呼呼的跑来就是想问阿厝昨日之事处理的如何了。 姜厝坐在桃花树下,宋潭也叫小厮泡了杯茶来向他打听。 “阿厝,昨晚劫狱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关问。 姜厝听闻此话,便知太子已经得到小道消息,悠闲的吹开面上茶碎:“那道士说的不错,的确是劫狱,洪天教的教徒暗中迷晕送食的官厨,借其身份想入狱掉包。” 纵使已经听过真相,但再次从姜厝嘴里说出时,宋潭还是不免感叹:“这女道士可真是个神算子!”于是接着问“后面呢,你是如何处理这名教徒的?” “后来这名教徒同样被打入大牢,我命人找了一名身形与李任相似的狱卒穿上囚衣,偷偷跑出了诏狱,暗中,我们一路尾随,在出城门时,巷道里突然钻出一名出城卖盐的商人将他拖进了卖盐的容器,是个大圆桶,有暗关,分上下两层,他便被盐商藏到了下层,盐桶从上打开便只能瞧见盐,可不知是如何走漏风声,在出门的档口一柄飞镖从屋檐顶上飞出,盐商顿时倒地,人证也没有了。” 宋潭有些发怒:“那便从盐商出城的路引查起,还有欲顶替李任的教徒,对他严刑逼供,还有官厨,一个都不能放过!” 姜厝冷静回:“殿下请放心,已经在查了。” 宋潭不免又念叨起来:“那‘奚山先生’到底是哪个反贼,待咱们查个水落石出,一定将他剥皮抽筋!” 姜厝想起顾秋和那句自东南而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全当做一个线索,平时多加留意。 宋潭碎碎念完后,这才想起吴氏的话:“阿厝,方才我去探望你娘,她又在催我让你赶紧找个媳妇,我说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怎从未见你近过女色?!” 姜厝目光薄薄,又拿起桌上那本书翻着:“大抵是月老斩了我的姻缘线,烧了我的深情根,我倒真对姑娘们不感兴趣。” 宋潭好似从他回应里读出了别的况味,倒吸一口气,难以言明的看着他。 姜厝立马回击:“更对男人不感兴趣。” 宋潭这才松了口气。 “可我倒真觉得赵家那姑娘跟你是绝配,你的父亲福建大总督和赵阶大人当年是一个村寨里出来的人中龙凤,现在一个在地方上大放光彩,一个在朝堂中赫赫威名,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你俩又是娃娃亲,这京城所有人都觉着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咋就不试着接纳接纳那赵玥姑娘?” 姜厝并非没有反思过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劝他说接纳赵玥,可他对她并无半点想法,且还有点厌烦,故而他一直觉着自己是不配结婚生子的,也早已在内心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殿下就省了这份心吧,我跟这些姑娘当真没有半点可能。” 宋潭看着姜厝油盐不进的模样很是无奈,想了想劝也劝过好多回了,他也懒得再说什么:“行了行了,没有可能,我也劝不动你。” 揭过这茬,收拾好心情,忽记起方才发生的一件趣事,乐道:“阿厝,其实方才我在过来的路上撞见一人,你猜是谁?!” 姜厝心想他俩共识的人这么多,又从何猜起,有些狐疑和无语的看着宋潭。 宋潭觉着他这人果真委实无趣,径直说道:“紫道行的徒弟顾秋和,就是给你算了个准头的那个女道士!” 姜厝平静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蹙眉问:“你怎知道是她?”毕竟女道士这么多,虽说方才她是跟他在闹市的酒楼里,宋潭来姜府会经过闹市的确是有撞见那人的可能,但怎就知道是她? 看着突然被吊住胃口的姜厝,宋潭觉得有些好笑:“名动京城的千金大小姐赵玥掉不住你姜指挥使的胃口,一个女道士倒让你上了心,有趣!不过那道士真真生的美,本太子殿下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姜厝觉着宋潭今儿是被他母亲洗了脑,半句话离不开赵玥,但这番话倒真让姜厝有些急:“殿下可别作弄臣了,臣不过是觉得顾秋和是个有用之人罢,什么男道士女道士,臣不关心。” “切,”宋潭一个轻蔑的眼神回击“你大抵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行了,我也不捉弄你了,那女道在街上被抢了银子,本殿下恰好经过,帮她抢了回来,她道谢报姓名时便知晓她是顾秋和罢了!” “抢了银子?” “对啊,怎么了?” “真是没用!” 宋潭摸不着头脑,虽说阿厝是不近女色,但一个帮过他的女道士都要骂,活该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顾秋和觉着自个耳朵痒痒的,也不知谁在说她坏话,刚回府上便撞见赵玥还在门里候着她。 难怪耳朵痒,定然是她在说自个坏话! 赵玥背对着门的方向站着,顾秋和想装作没看见从她侧边逃之夭夭,不料她一回头,撞个正着。 “嗨!”顾秋和还是假模假样的招了招手,扯着笑脸,毕竟是寄人篱下,面子上得过的去。 赵玥瞧她假惺惺的样子,又对她通身打量一番,看上去精气神不错啊,赵玥心底发酸:“这才来京城不过两日,你如何就和姜指挥使有交集了?”赵玥尽量克制自己的措辞,原本是想说你如何就和姜指挥使勾搭上,但对方挑不到错处时,她这样捉风就是雨倒有失她大家风范。 顾秋和听她声音尖的能戳穿板砖,再回想方才赵玥在门前对活阎王扭捏作态的模样,定然是吃了醋,虽暗波汹涌,但赵玥明面上说的话也无错处,于是便依着她说:“昨个我同指挥使大人在清虚观偶遇,一见便觉得投缘,于是大人叫我给他占卜,未料都一一应验了,于是大人十分信任我,方才来也是为了找小道我替他占卜来着。”露出一个月牙弯弯的笑脸。 “投缘?”赵玥轻哼“能有什么投缘的,定然是你装神弄鬼糊弄了他,还有,方才本小姐分明看见他是拎着你出去的,信任你怕是你自己妄想的吧,哈哈!” 果然赵玥是忍不住,既然赵玥话里的酸味这么明显,顾秋和也不必忍着:“姜指挥这人想必对谁都粗鲁吧,拎人这种在你看来是不喜欢,但在姜指挥使眼里就是平常事,就像他对其它女子不为所动,对你也连一眼都不带多看的,难道赵小姐就觉着这是姜指挥使不喜欢你的表现吗?!” “你!” 赵玥顿时被她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个臭道士,本小姐与姜指挥使岂是你能置喙的,嘴巴这样臭,内心也必然肮脏,哼,我都知道了,昨儿给你外间的客房你不住,偏要和你师父一同住在紫苑,谁知道你俩是师徒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关系,哼,恶心!” “你说谁恶心!”顾秋和从未听过这样肮脏的污蔑,话音一落,就想上前和赵玥撕扯起来,立时便有女仆上前将她拦住“你说我可以,不许污蔑我师父!” 虽说顾秋和同紫道行时有些鼻子不对眼睛的,但是紫道行捡了她带到道观养大还教她本事,对于顾秋和来说,紫道行可以说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许别人说他半点不是。 但这番动作在赵玥看来就更不正常了,啧啧称叹道:“瞧瞧你这激动的样,要真清白,你这么怕干什么。”赵玥拿着手帕捂嘴笑“本就是个不正经的女道士,还在本小姐面前装,装的跟真的似的!” 顾秋和在山上呆了这么多年,哪见过这样浑浊的骂人话,她也是个年轻气盛的,铆足劲对她龇牙咧嘴:“我要撕烂你的嘴!”无奈,两边全是拉住她的女仆,她个子未长足,还是小女孩一个,自然敌不过这么多人。 赵玥饶有趣味的看着困兽挣扎,叹气道:“唉呀,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道士,骗吃骗喝到了人家家里,还对女主人凶神恶煞的,你就不怕我现在将你赶出去?嗯?” “要赶便赶,谁怕你!”顾秋和可受不了这样的气。 第8章 才不道歉 赵玥又叹气了,用手帕捂捂鬓角,委屈道:“唉,谁叫紫道长收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弟,若不是我爹爹看在他天师面上,你个黄毛道士还想踏进我家的门?休想!”赵玥朝顾秋和走近几步,仔仔细细盯着她,目光变得利狠“本小姐劝你还是老实点,不该沾惹的人就不要惹,乖乖的,本小姐还可以留你几口饭吃,不然休怪本小姐无情!” “无情便无情,谁稀罕你那几口饭,呸!”顾秋和对赵玥真是无语到极致,姜厝除了脸好看些,就是个另类,要不是他来找自己,谁会到他面前晃,除了赵玥这样的智障。 一口唾沫喷去,喷到了赵玥的鞋袜上,赵玥顿时尖叫起来,连连后退,又不肯自个玉手去脱鞋,一只脚接忙往前踢也甩不掉:“快给我拿开她,脏死了!脏死了!” 一群女婢蹬时为她脱鞋,又换上自个脚上的鞋临时为赵玥穿上,赵玥虽嫌弃,又不得不忍住,穿好后,恶狠狠的看着顾秋和:“你个臭道士,居然欺负到姑奶奶我头上了,给我打!” 顿时站在她身后的个女婢开始揍顾秋和,顾秋和嘴皮子再硬,可拳头不硬呀,先开始还反抗两下,到后来只有护着头被一群没轻重的女婢拳打脚踢,顾秋和被踢到地上,脸上手上磨破了血,七七八八的脚还一个劲的往她身上踩,青一片,紫一片,疼急了,顾秋和咬着牙,泪却不争气的掉了出来。 不知被打了多久,自个被踢到奄奄一息时,赵玥才下令撤退,躺在地上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裙摆,没坚持住,她最终还是昏死过去。 醒来时是在紫苑内她住的那间客房里,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苦药味,她张了张嘴,嘴里也是发苦发涩,想来是有人喂过她药了。 顾秋和在床上想翻个身,没想到一用力,身上肌肉牵扯着疼,根本动弹不得。 顾秋和转过头,发现师父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撑着个脑袋,愁容满面的样子,而屋外漆黑一片,只听见风摩挲枝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安静极了,看着师父静静坐在在她眼前的样子,不知为何,她竟从苦涩中觉尝到一抹甜来。 直到师父打了个盹,被惊醒,看着顾秋和已经醒转,紫道行脸上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 “你醒了……” 顾秋和疲惫不堪的问:“师父,我睡了多久了?” 听着徒儿声气子都软绵无力,心头突然一揪,回道:“三天三夜。” 顾秋和未料自个已睡了这般久,觉着要是再躺久一点岂不骨头都要软散架,顾秋和必须坐起来活动活动,于是撑着床使劲起身,奈何用不上力不说,头一离枕就开始打旋,她又不争气的躺了下去。 紫道行见状,觉着也不能躺太久,即刻拉住顾秋和手臂,缓缓将她扶坐起来,又拿了里边的枕头靠在顾秋和背后。 看着师父在替她忙活,顾秋和还是觉着脑袋在打旋,坐着顿了好一会眼前才清晰起来,师父又坐回椅子上一脸关怀的看着她:“徒儿,现在觉着怎么样?” “好些了。”顾秋和一头乱发,满脸病态,呼吸都变得轻微,有些哑嗓子问“师父,你在这呆了有多久?眼袋都快掉下来了!” 紫道行下意识摸了摸眼袋,眼眶下的确有些浮肿,可真是,都这种时候了,他徒儿还有心情淘气:“自然是你出事之后,为师便一直呆在你身边,如何,现在还疼吗?” 顾秋和听此回答突然眼眶一涩,有种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还能被亲人关怀的依偎感,冰冰凉的心瞬间充满温暖,顾秋和点点头:“有一些酸痛,不过还好,师父,赵玥和她身边的丫头可真可恶,师父,我想报仇!” “你这孩子,都被打成这样还不消停?!”紫道行忧心忡忡。 “本就是她们无理取闹在先,我不过就是被姜指挥使拎出去给他算命了,可赵玥非觉着我和姜指挥使有一腿,师父,我一个清清白白的道士,怎能受她如此污蔑!”顾秋和不服。 紫道行自然早早就将事情前因后果了解清楚,他这徒儿怎么就去招惹上姜指挥使了呢,先不提这个,那赵玥好歹也是千金小姐,怎能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唉,为师让你消停的意思就是为师已经替你出过气了!” “师父您替徒儿出气了?!”瞬间顾秋和眼睛一亮,好似什么病都没有了“师父是怎么替徒儿出气的!” 看着顾秋和满脸期待的模样,紫道行从未觉着她如此乖顺过,那眼神充满了膜拜和期待:“我不好对她动手动脚,自然是找到赵大人说明原委,经过为师一番添油加醋,她爹大发雷霆现已经将她关进祠堂面壁思过了,还说必须关她到等你醒来并且原谅了她!”紫道行一脸倨傲的说。 “什么!”顾秋和不可思议“还要等我原谅那厮,赵大人才放了她?” “师父,你到底添油加醋了什么啊?” 紫道行娇俏一笑:“自然是说,要是不好好理骂一番他女儿,我就不去给陛下唱醮词了!” “师父,你能有这样的本事?就不怕惹怒赵大人?” “达官显贵想抢走我的人多了去了,不瞒你说,陛下他老人家因我名声大噪早就想见我一面,我现在可精贵着呢,赵大人也得巴巴将我供着。” 顾秋和啧啧称叹:“师父,你说我现在是该感谢你的一番本事呢,还是该感谢陛下这个道教信徒呢。” 紫道行忍不住刮了顾秋和的鼻子:“你呀,就知道贫嘴,记着,等你想去见赵玥了,也别太让她难堪,毕竟也要顾着赵大人的颜面,他都给了咱们一个公道,你也给人家一个台阶。” 顾秋和点点头,乖巧回了声“嗯”,方才醒来时心底还憋的慌,听了师父一番话,心底倒纾解不少,空气一突然安静下来,顾秋和想了想问:“师父,其实徒儿一直有些不明白,你说你突然离开紫清观来京是为了匡扶天下,但为什么好端端的就想着匡扶天下,师父也遇到了让自己愤懑不平的事吗?” 未料顾秋和突然问出此话,紫道行想了想也不是那么一五一十的回:“自然是下山时看见了民生疾苦,自己又多少有点本事,故而觉着自己还是有使命去做一些事情的。”紫道行在说出此话时,目光变得神圣而温和。 顾秋和突然觉得师父果然和从前那个只会喝酒耍剑的浪荡道长不一样了,她笃定的点点头:“师父,想要做什么便去做,徒儿会无条件站在你身后的!” 紫道行听着顾秋和这温柔而有力量的话语,顿时心头一暖,在她额间轻弹一指:“真是个小傻瓜!” 翌日一早,顾秋和元气大愈,紫道行见她无碍,陛下大寿临近,又跑去清虚观演练去了。 临走时特意叮嘱顾秋和别和赵玥起争执。 顾秋和自是听话的答应,毕竟要去见世面还得充当赵玥的丫头,忍忍便忍忍。 顾秋和换好道袍便往赵府的祠堂走去。 祠堂门口春叶正端着盥洗盆走出,一见顾秋和,鼻子眼睛都在出气,眼一斜鼻一哼,径直走过。 顾秋和才懒得跟一个丫头多费口舌,她不开心,她还更不开心。 进入祠堂,光线暗了下来,四周都是烛光,正前方摆放着灵位,赵玥跪坐在蒲团上拿起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突然她眼角余光出现了一双鞋,这人静静站着又不说话,赵玥一愣,抬头望向此人,嘴里一哼笑:“我还以为你没命起来呐!” 纵使听了师父劝,再好的心性都被赵玥这糟嘴皮子给磨灭,顾秋和哂笑:“你爹爹将你关进来是叫你反省,你若不向我道歉,我不原谅你,你可就只能一直呆在这!” “你……”想起爹爹因为想收服紫道行,对紫道行有求必应而委屈他自个女儿,她就一肚子窝火,一对狗男女道士堂而皇之住在她家,还欺负起主人来,想想都气不畅,但事实是爹爹已经说了若不向顾秋和道歉,就别想出祠堂“哼!”赵玥倔强的转开脑袋,要她对顾秋和说道歉的话,不如杀了她! “得了,你也不必道歉了,起来吧!”顾秋和爽性的说。 赵玥明显没反应过来,这就原谅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顾秋和愣了片刻。 “起来呀!” 赵玥这才确认,这是真叫她起来,起来就起来,但不代表她服气:“哼,要不是爹爹发话,谁该跟谁道歉还未可知呐!”她裙摆一撩,笔直站起身。 就看着这起身站立的流畅度,顾秋和便明白她定然跪是一刻也没跪,都坐在蒲团上假惺惺反省呐。 唉,等她有了本事定然要好好治治她,这顿打不能白挨! 顾秋和没再跟她废话,出去时,春叶还贴在门上巴巴的听,被顾秋和撞到后,手忙脚乱的挺起胸脯:“算你识相。” 顾秋和也没跟她废话,直直走了出去。 第9章 狭路相逢 姜厝坐在北镇抚司的桌案前看近来的卷宗。 他的下属阿广忽从门外走进:“回禀指挥使大人,那位盐商,属下已派人查出了眉目。” “说。” “盐商名叫钱德是茂县人士,做这一行才刚起步是个小户人家,家有七十岁的老母亲,孤儿寡母住在一处,家里也无妻儿,恰好上月,阁老之子曾潘说是返回茂县家,却在茂县暗中物色合适人选以便在劫出李任后,利用此人将李任运往安全地带,而钱德刚开具去京城贩盐的路引,家庭关系又不复杂,便被曾潘看中,所以……” “所以你是说这事和曾氏父子有干系?”姜厝眉目冰冷,眼里透着思索。 “是!”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姜厝转动着骨戒,心里开始筹谋起来。 相安无事又养了两日伤,这一日天子寿辰,大家早早便起了床,下人拿来一套赵府丫鬟的常服叫顾秋和换上,顾秋和看着眼前鹅黄色纱织的裙摆,单摸着就觉着质感不好,还没她身上的道袍摸着舒服,再看看那些丫鬟身上穿的,就那针织绸纱的光滑细腻度都可知定然是赵玥差人给她临时粗制的。 顾秋和没办法只能穿在身上,穿上之后膈应的狠,怎么动怎么不舒服,顾秋和来到古铜镜前转了个圈,好在她皮肤白,看上去跟这个颜色还是很相称的。 穿了十年的道袍,这算是顾秋和长大后头一次看见自己穿裙子的模样,虽说裙子是单调朴素且质量差了点,但真同她穿道袍时的感觉不一样,就像……就更像一位小姑娘了。 她突然很是心欢喜,原来自己穿上小女孩的裙子也是好看的。 顾秋和忍不住跑出去想给他师父炫耀。 彼时师父也已经换好了天师袍,拂尘纶巾,看上去有种飘飘欲仙之感,还以为自个穿上这裙子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师父的打扮要比她好看几百倍,而且师父衣裳的质量也是极好的。 紫道行立在廊下,两旁的仆人还在替他系带整发,见廊下一个小姑娘环佩铃铛的跑来,初时还以为是府上哪个未见过的丫鬟,直听到那声‘师父’才知,咦,他徒弟什么时候变成个姑娘了! 紫道行委实有些惊讶,想起那夜宴席上说让顾秋和作为赵玥的丫鬟一齐入内,方才清醒,他徒儿是需要换掉道袍的。 “师父,你穿的这身天师袍也太好看了吧。”顾秋和惊叹。 紫道行毫不羞涩,昂首挺胸:“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师父是谁!” 顾秋和看他美滋滋,自己也忍不住在廊下转了个圈:“师父,你看徒儿这身打扮好看吗?” 紫道行这才认真打量起来,摸着下巴点头:“嗯,确实不错,十分好看!” 顾秋和瞬时喜上眉梢,见仆人们给师父也打整完了,马上要起航,自己也不敢耽搁:“那师父,我先到那位大小姐处报道了,回头见!” “切记今日注意言行,别出格——”紫道行拉长声音道。 顾秋和跑远了回:“知道了!” 她特意跑到师父门前就是想给师父个惊喜。 十年道袍换下,应该是个值得纪念的事情吧,她想要第一时刻给师父分享。 但赵玥那边也不能耽搁,要是她们先走掉漏了她,才有她难受的。 顾秋和赶紧跑去赵玥住的宅子,幸亏远远便瞧见她和几个丫鬟女婢在园子里整理妆容,她一面拿着镜子,一面急切的问春叶还有没有哪处没收拾好,这般小心翼翼还不是因今日她的梦中情郎姜厝会赴宴,可不得将自己好好收拾一番。 赵玥今日穿着粉白相间的裙子,显得十分娇俏,又画了个清新脱俗的淡妆,将凌厉的面容掩盖几分,倒是柔和了些许。只是旁人不知晓,她今日一反往常的浓妆艳抹完全是因看见顾秋和不施粉黛的样子极美,那日又见姜厝和她拉拉扯扯,故而她觉着没准姜指挥使喜欢清纯俏嫩型的,所以想试试。 正急切的补着妆,便瞧见顾秋和从斜剌里跑来,看见顾秋和穿着那件劣质的鹅黄色丫鬟裙,赵玥霎时惊呆了。 光洁的额头,淡淡的长眉,带着光的月牙眼,和那抿嘴时颠倒众生的笑,她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什么淡妆也无法描摹而出。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不知为何赵玥忽就想到这句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句子。 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便是嫉妒,恨不得剜心骨的嫉妒,之前顾秋和穿的道袍比较宽大倒还看不出什么,此刻一换上裙子,那玲珑的身段一览无余,亭亭玉立,凸翘适宜,简直就是人间尤物。 不只是赵玥,一旁几个丫鬟,就前几天还打过她那几个,顿时也愣住不敢说话。 空气僵滞了几秒,直到顾秋和不知所然的问:“这是怎么了,我师父他们都要出门了,还不走?” 顾秋和的脸蛋旁还有前几日被踢的淤青,那淤青放在她脸上,到不像是被破了相,反倒带上了几分凌虐美,最让赵玥嫉妒的是,这人美而不自知,一直都是副天真烂漫模样,更让赵玥想去泼一盆脏墨在她身上。 赵玥一挑眉:“急什么急,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真让人觉着小家子气。” 周围几个丫鬟本都想附和赵玥嘲笑她几句,但都被她的肤白貌美震撼的说不出话,赵玥只稍稍往她几个丫鬟身上一扫便知她们在想什么,不争气的样,赵玥懒得再说,直对春叶唤了声‘走’,便矜贵的往园子外走去。 谕旨说了,因此次赴宴贺寿的人多,各家王公贵戚、名门贵女最多只能带两名下人伺候,故而赵玥只带了春叶和顾秋和。 见赵玥和春叶神气的大步走了,顾秋和也赶紧跟上。 来到赵府门口,几台马轿候着,赵玥被安排坐到第二辆马轿上,第一台坐的是师父和赵大人。 赵大人正想说叫下人去催催赵玥,便见她们走了过来。 赵阶也是在顾秋和的脸上稍愣了两刻才反应过来,因时间赶急,便叫大家该上车的上车,该就位的就位,自个也笑容可掬的邀请了紫道行和他共乘一辆马车。 顾秋和一直看着她师父,听到说要上马轿了,立马对紫道行露出个洁白微笑,那笑好似在说:师父加油,你可以的,陛下定然会对你青眼有加的! 坐在马轿内,和赵玥、春叶大眼瞪小眼,顾秋和是哪哪都不气畅,时而赵玥、春叶瞄了她一眼,接着又气傲别过头,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大概过了两刻钟终于到达西苑门前,下了轿,清虚观的道士早就序列有秩的站在西苑门前,见来人下轿纷纷行了个礼。 接着便是赵阶吩咐赵玥入内注意位次礼仪后,便随礼部官领着紫道行和清虚观的一众道士纷纷入内。 而顾秋和怀揣激动看着仙鹤一般的师父走在各道士的最前方,庄重肃穆的走近了西苑大门。 顾秋和没见过世面,看见师父在这样神圣的场合还能稳如泰山的走在最前面,简直太给她挣脸面了有木有,这还是平日里跟他打打闹闹的师父吗,不是!这是一颗发着光的金子呀! 顾秋和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嘴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赵玥见她这副寒颤模样,真想离她远点。 见师父赵大人走远,顾秋和也转回头看了眼赵玥,只见她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算了,她这张脸还是不要看了,多看一眼少活一天。 正当顾秋和收了眼,低了头准备随她身后准备入苑时,赵玥反倒走不动了。 愣着干嘛,你倒是走啊! “姜指挥……你来了……” 一瞬间赵玥的声音都温柔下来。 顾秋和背脊骨一凉,抬头看去,不是那活阎王又是谁! 姜厝刚下马轿便见着这个女人,实在有些丧气,正准备入内时却恰巧看见赵玥身侧这姑娘有些眼熟,正当他回味过来时,与他同乘一座马轿的太子也走了下来。 赵玥立时对宋潭行了个礼,太子抬手示意不必后,立时被她身侧那玲珑有致的女子吸引。 顾秋和撞见姜厝时就立马低下头,此刻听闻还有个身份尊贵的太子便学着春叶毕恭毕敬站在赵玥身后行礼。 宋潭看着眼前这女子,虽然低着头,但这世上能让他过目不忘的风姿屈指可数,当下便道:“你不就是那日差点被抢了银子的紫道行他徒儿嘛,这倒巧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嗯?顾秋和瞬间懵逼,听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顾秋和下意识抬起头一探究竟:“什么?你是太子?” 顾秋和大吃一惊,那日帮她夺回银子的竟然是当朝太子!这是撞了什么狗屎运,她一个小道士就这么平白无故和太子还扯上了渊源,匪夷所思。 “对啊,本宫正是当朝太子殿下,不像吗?”宋潭眼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反问。 “像,像!自然是像的,呵呵……”不知为何顾秋和此时有些尴尬,倒不是因太子,只是她觉着,瞧太子和姜厝从同一辆马车下来,俩人定然关系匪浅,姜厝多少看她有些不顺眼,觉着她是骗子,又有些神神叨叨,怕是要在太子耳根子旁乱说的,顾秋和一世清白,这才刚如京没多久,要是姜厝在储君面前败坏她名声,在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一国之主的人面前说她坏话,这可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宋潭一笑又问:“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呢?” 第10章 一见倾心 “奴婢顾秋和见过太子殿下。”又露出一个标准的奉承式微笑。 宋潭见顾秋活泼可爱又机灵,便很是喜欢,换掉道袍的她更如仙女下凡,直让人挪不开眼:“你今日为何作这身打扮?” 顾秋和不知太子是否是在审问她,当下有些战战兢兢,看了眼赵玥,其实赵玥心底一直不舒服,连太子都认识她,这女的到底还勾搭过多少个男人,赵玥心酸的要命。 但当下听见太子如此发问,她立马有些紧张起来,对顾秋和蹙了个眉,顾秋和急中生智想了想回:“噢,小的近日和师父住在赵府上,小的也不能白吃白喝呀,故而占时做起了赵小姐的丫鬟,今日也是特意跟来服侍小姐的。” 宋潭点点头,又看了看赵玥的态度。 赵玥笑回:“回太子,她现在是的确是我的丫鬟。” 宋潭见此回复倒也不作它想,只是瞧见顾秋和脸颊上的淤青时,不免有些心疼:“咦,你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呀?” 听见太子过问她脸颊的淤青,赵玥顿时心虚,下意识整了整吼,示意顾秋和‘仔细’回答。 “没事,就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的。”倒不是因为惧怕赵玥的威胁,只是顾秋和觉着她们女儿家家的事不必要搬到台面上说。 而姜厝听到耳里,只单单嫌弃的说了句:“没用!”便阔步往大门走去。 见姜厝对顾秋和竟是这种态度,当下可乐坏了赵玥,她还以为姜指挥使对顾秋和是多少有些偏爱在里头,没想到跟她一样都是嫌弃的。 见姜厝抬轿往里走,也乐滋滋的跟人后边进去了。 只留下顾秋和那一对骂骂咧咧的眼神。 太子见状,安慰顾秋和道:“阿厝就是这样,但人心不坏,其实本宫早就知道你了,阿厝和本宫提及过,说你占卜极准,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姜指挥使能这般夸我?”顾秋和明显不信。 “那是自然,第一次他被逼婚,你算准了,第二次,有人想劫狱,你也算准了,这不是神算子是什么!” 顾秋和被太子夸的瞬间美滋滋,不管这个活阎王是否真在太子面前夸过她,但只要如实陈述,没有诋毁她就行,看样子,应该是第二种了,哼,算姜厝这人还算公道。 一听太子还夹在她和姜厝中间打圆场,那哪能呐,顾秋和立马有些受宠若惊,这太子位高权重,脾性竟比姜厝还好,没个架子,顾秋和瞬时有种和太子阔别重逢之感。 顾秋和立马弯下腰恭敬的回:“谢太子赏识,不瞒太子您说,小道是有一些本事在手上的。” 宋潭欣喜回:“那改日,我可也要找你算上一卦!” 顾秋和眼睛蹬时闪起光,太子找她算卦,太子肯定是银两多多,太子肯定比活阎王大方,到时候可有得赚了! “殿下您随叫随到,能为殿下算卦是小道的福气!”顾秋和奉承着回,直逗得太子喜逐颜开。 顾秋和道退后立马跟上赵玥,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是跟丢了闯出什么祸事来,可给她师父老人家丢脸。 跟上赵玥后,赵玥又紧紧跟在姜厝身后,姜厝没理睬。 西苑内亭台楼阁,回廊曼错,有太监指引,将众人引路到东殿庙前。 这里设有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座天尊的神像被供奉在庙宇内,而庙前是云龙阶石,石阶前是空旷的大坝,两侧站立的是朝中官员及其来贺寿的勋戚女眷们,而周围则是御林军阵列,紫道行和百余道士则肃立中央朝着台上的建靖皇帝三呼万岁。 顾秋和跟在赵玥身后,从人群缝里远远看着这一幕。 建靖皇帝宋寄今日五十大寿,他今日一改往日的道袍形象,穿上了大红寿服,只是寿服袖袍宽大,头发也披散在肩,胡须极长,看上去像个不修边幅的老道,却有着极其威慑的气魄。 顾秋和第一次看见建靖皇帝,原来皇帝也跟普通人长得没什么区别,只是那通身的气派的确让人望而生畏。 顾秋和目不转睛的盯着,此时姜厝已经走散在人群里,也不知去了哪,害得赵玥眼巴巴的四处张望。 顾秋和只盯着她师父看,只听见陛下大呼一声:“天师起礼,各位道长起礼。” 大家才一一起身。 自紫道行进来后,宋寄一双眼全在他身上,宋寄听闻坊间流传着紫道行的丰功伟绩,却一直无缘得见,掐准了时机,今日他五十大寿,可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 这一见之下,宋寄果然离不开眼,一身蓝色的敞袖天师袍,头插一根蓝田玉质的发簪,飘飘乎爽朗清举,浑然欲仙,真真是神仙下凡,刹那间宋寄大为所动,就一眼,心头便如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朕早就对天师有所耳闻,一直想见却找不到机会,今日恰逢朕的五十大寿,天师能来,是朕之幸。” 宋寄对于道长素来是尊重的,他是皇帝,也一直自诩‘太上大罗天仙紫极帝君’,宋寄一直相信自己是上天派来主宰这个国家的,他代表的是天意,而这些道长皆是他在天庭的臣子,像本领出众的紫天师则是他在天庭里委以信赖的亲信,所以一见之下便格外亲切。 众位在场的朝官听见陛下说出此话,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紫道行听来便有些受宠若惊。 立即自谦道:“能为陛下贺寿,是本道之幸也。” 宋寄听闻紫道行有通天的本领,这一见之下却是个谦逊低调的性子,当下更是喜欢了,于是忍不住问:“紫天师这些年来在何处道观高就,祖籍何方,师从何人啊?” 紫道行低眉顺耳回道:“贫道紫道行祖籍山东临邑,少时父母过世,便在紫清观求道问仙,师从法远天师。” “法远天师……朕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只是走的早,不然朕也得去求见求见。”宋寄摸着胡须在台上自顾说到,接着又问“你在紫清观呆了多少年?如今多少岁?” “贫道在紫清观呆有十九载,今已二十有六。” 一字一句听在顾秋和耳里,她在意的点和陛下截然不同,虽说师父只是简单陈述,但却像在顾秋和心底扎了一刀。 七岁丧父丧母,只身在紫清观呆有十九年,这些师父从未告诉过她。 站在人群后的顾秋和心口发涩,她好似知道师父当年为何要是收留她了,原来师父和她一样都是孤儿。 只是师父的爹娘又是因何而亡呢,顾秋和不知,也从未向师父打听过他的家人,在顾秋和印象中,师父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剑,一个人下山游历,她不知其它道观的天师是不是都这样,只觉着师父地位崇高,因而伴随孤独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只是骤然听见师父提及父母才知,原来,他也是个凡人呀…… 宋寄十分赏识的看着紫道行,高兴的大笑起来:“名师出高徒,年纪轻轻就有此等造诣,紫天师当真是上天送给朕的生辰礼物啊,哈哈……” 赵阶站在石阶下靠前的位置,见陛下如此喜欢紫道行,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在陛下未对紫道行的本领有所见识前,仅凭这人的外貌便让宋寄如此欣喜,赵阶觉着只要日后紫道行受宠,他又将紫道行牢牢栓在他这边,就不怕曾嵩太过猖狂。 正自打算着,旁有礼部官小声在他耳旁说时辰到了,该开始入庙醮礼了。 赵阶立马反应过来,提醒陛下:“陛下,良辰已到,该入庙了。” 宋寄心里欢喜,听过此话,对众位官员大声道:“诸位爱卿,各家女眷们,朕很开心你们今日能来为朕贺寿,现在朕要同众道长一起入庙醮礼,请诸位或入席等候,或游游西苑看看美景,礼成后朕便同大家一齐用膳。” 按照流程,礼成后陛下会邀众位在前殿用膳,用膳时大家会一一送陛下生辰礼,而此时此刻特许大家游园,闲坐叙旧,倒是个可自由安排的时间。 众人高呼恭候陛下后,宋寄便欣喜的邀请紫道行与众道长入庙了。 顾秋和看着师父一步步登上石阶,在心头希望他一切顺利。 人群在慢慢散开,赵玥见可以自由活动后又开始了对姜厝焦急的寻找。 顾秋和没办法只得跟在她身后。 这是顾秋和第一次进入皇家园林,这里边假山,断桥,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建筑不仅修的气势磅礴,花木也都郁郁葱葱,极其艳美苍翠。 她很想一个人到处转转,莫辜负这良辰美景,只是赵玥实在像个恋爱脑,脑子里除了姜厝似乎就没别的东西可以吸引她。 在四散开来的人群里,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曾阁老。”立时牵动顾秋和的神经。 曾大人,难道是曾嵩,那个让百姓纷纷为他建祠堂,卖官鬻爵,杀害异党,害的民不聊生曾嵩? 这个大恶人,她父母之死大半原因都赖他! 第11章 无耻、下流、卑鄙 今日只顾是师父的大日子,只顾要来见世面,却忘了这个场合也能见着坑害天下百姓的奸相曾嵩。 顾秋和的爹娘原本只是个木匠工,干些打造桌椅板凳的营生,遥记当年因县里来了一群京官说要在当地为曾嵩建造祠堂,恭各位膜拜,故而拉了许多当地的木匠去为曾嵩修祠堂,曾嵩臭名远扬,爹娘本不欲替其修祠堂,但无奈强权压迫,硬生生没日没夜的修,最后累死了十多个木匠,她爹娘便在其中。 那时的顾秋和只有六岁,小小的她便死了爹娘,舅舅家见有利可图便将她家乡里宅子发买,顾秋和被赶了出去,一个人在路上走了整整七天七夜,饿的头昏眼花,倒在了城外的黄土道上,幸亏命大,让她遇见了紫道行,是紫道行给她水喝,喂她东西吃,才将她从死神处拉拽回来,往后的日子又教她学识,纾解她父母双亡之困,带给她无限关照,亦兄亦父,才让她慢慢变得开朗自信。 一声‘曾阁老’将顾秋和心底仇恨的种子迅速点燃,她循声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忽然望见不远处一群人正毕恭毕敬围着中间那一人,口里又‘首辅大人’的叫着,曾嵩不正是首辅又是谁,顾秋和立即将目光锁定在正中那位。 约莫五十七八年纪,黑白相间的络腮胡,眉心压得很低,眼里透着一股狠劲,天圆地阔,骨架大身子硬朗,走路带风自有一股令人生畏的气派。 这个祸害可真该死,顾秋和只祝愿他这辈子千万别寿终正寝,最好让那些被他坑害过的百姓都在他身上扎上一针,千疮百孔而死方才解气。 一面远远的盯着这头恶豹,一面心里小九九,突然便撞见一人胸脯。 “太子殿下……”顾秋和一凛,自己真是太不小心了。 “急匆匆干什么呢,你主子呢?”宋潭问。 顾秋和急中生智:“就是和小姐走丢了,这会我正四处找她呢。”露出一脸焦急的模样。 “殿下,她是谁?” 一个女声传入顾秋和耳里,顾秋和好奇的向这说话的主人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穿红戴绿,十分妖娆的女子正打量着她。 宋潭不想跟她说实话:“赵玥身边的丫鬟,时常跟在赵玥身边。” 宋潭跟忙又给顾秋和介绍:“这是太子妃,你大抵没见过。” 顾秋和很懂事的半蹲一下行礼:“太子妃吉祥。” 太子妃曾氏正月才嫁进东宫,曾姗是当今首辅曾嵩长女,自小身份尊贵,只是顾秋和还不知到她爹是谁,要真知她爹是曾嵩,可不也得连带恨死她。 只是如今瞧她目下无尘的样子,顾秋和便知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平身吧!”曾姗又仔细打量了下她的脸蛋,笑“果然长着一张让人心疼的脸,我说呢怎么一个丫鬟都叫殿下过目不忘了。” 这话的酸味显而易见,顾秋和摸着良心都看不出自己有多美,怎么尽觉着这些姑娘对她的长相有偏见呢,顾秋和不想惹事,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顾秋和先是尬笑了两下:“太子、太子妃,您们要是没别的事,我便先去找我家主子了,告辞。” 说完此话转身便跑,太子欲追上去,曾姗立即拉住宋潭手腕:“不许走!” 宋潭气的甩开:“家里发神经也就罢了,见着谁都发神经,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怒冲冲走开。 这头顾秋和急急忙寻着赵玥离开的方向逃之夭夭。 可找了半晌也不见人影。 恰好这时忽看见一男子正邀着另一男子进了一处花榭宅子,而另一男子的身形跟曾嵩很像,穿的都是缂金丝兽纹广袖袍。 顾秋和心下一沉,见二人四下张望后鬼鬼祟祟入了宅。 顾秋和想了想,她这一时也找不到赵玥,与其无聊闲逛倒不如去偷听墙根也是件趣事。 看看这大恶人藏着掖着的到底在作甚。 计上心头,顾秋和小心翼翼跑到了墙根处偷听,她觉着墙根听不清楚,便前移几步趴在门边偷听。 透过门纸,顾秋和能见着里面男子的模样,一个男子不认识,而另一个正是刚刚见着的曾嵩。 看样子他们是要商议秘事,顾秋和不敢大意,驻耳细听。 “你派去的都是什么废物,人救不出来不说,自己还折在里面,那夜要不是本相手下之人眼疾手快查出不对杀了盐商,现在怕是都引蛇入洞,捣了老巢了!” “卑职也不知怎么回事,按照往常惯例,姜厝在那个时间都不会来诏狱,也不知是何原因,那夜他竟鬼使神差竟出现在狱里,像早就知道有人要劫狱一般,一准抓抓住了阿贺。” “别给我说这些废话,桌上这瓶毒你拿着,既然救不出李任,便有屈打成招的可能,李任和那个废物都不能留,趁早了了他俩性命以绝后患!” “……” 天,这不是那夜劫狱的事嘛,顾秋和瞳孔一颤,又听曾嵩说要下毒杀死囚犯,一个没扶稳,吓得踉跄扑倒在地。 “谁!” 顾秋和吓得腿都软了,要是被抓住,自己这条小命可就得下油锅,顾秋和逃命似的站起身想跑,但对这里不熟悉,又不知哪里可藏身,惊慌失措下,不知哪里出现的一只手紧紧拉住她胳膊将她迅速带往拐角一口大缸后,那人并扔出一颗石子,弹了不远处杂丛里的一只猫。 “喵~~” 宅子门被打开,里面二人焦急忙慌出门见是一只猫,四下里找寻了一会也无人影,这才松了一口气,迅速逃离现场。 顾秋和蹲在大缸后,那人警觉的见着二人走远后才转回头,面面相觑,近在咫尺,顾秋和看清了这人的脸,乌黑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冷峻,还有那张像咬了樱桃的唇,顾秋和几可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扑在她脸颊,一束阳光打来,显得昏惑而暧昧,顾秋和被太阳照的头晕,总觉着面前那张脸像是要扑上来,吓得立即将他推开,谁知这人力气极大,他没被推倒,顾秋和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顾秋和气的从土堆里站起来,指着那人大骂:“姜厝,你流氓!” 姜厝觉得这道士不仅神神叨叨还有臆想症,他站起身看着小个的顾秋和,突然兴致上头,往她跟前走了几步,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才停下,抱着剑面无表情的俏嘴问:“你倒说说,我怎么流氓了?” 又离这么近,顾秋和委实不喜欢和人有这般近的距离,还是个男人,既方才推他吃了瘪,这次顾秋和学聪明了,淡定的后退一大步,与姜厝拉开距离了才指着他的脚道:“就你刚刚靠近我的那个行为,就叫耍流氓!”顾秋和倨傲的扬起下巴,很严肃的有在批评。 不知为何姜厝就是很喜欢看这道士生气的样子,见她气的脸颊鼓出俩小包子,姜厝又往她跟前走了两小步,这次则在距她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很无辜的问:“是这样吗?”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挑衅顾秋和,姜厝高顾秋和一个头,又站这么近,从气势上已经死死遏制住了她,顾秋和被逼到角落,动弹不得,她气的快要抓狂,顾秋和咬着牙巴说:“死流氓,你要是再敢靠近我就喊救命了!” 说罢,姜厝又往她跟前动了小步,顾秋和也不是吃素的,说喊就喊:“救——” 第二字还未等吼出,脸就被姜厝死死捏住,捏的嘴巴都翘了起来,顾秋和‘呜呜’的喊不出话,眼咕噜的盯着姜厝,俩只小拳头还一个劲往姜厝身上捶。 这下姜厝倒是自觉了,往后退了一步,手打的笔直,死死捏住顾秋和脸颊,她的小锤子也打不着他。 顾秋和心头已经憋了一万句‘无耻、下流、卑鄙’之类的词,此刻都无处发泄,只怪那姜厝臂力惊人,一直捏着自个脸直到再挣扎不动才放过她。 被松开的顾秋和,脸颊非红,还有几根手印,顾秋和都快哭出来了,她从没这般委屈过,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此时此刻她只想哭。 看着傻愣的顾秋和眼里还含着泪,要掉不掉的样子,姜厝冷且直的道:“把眼泪收回去,我最讨厌看见女人哭。” 委屈巴巴的顾秋和立时收住眼泪,她不是没见过姜厝的无情,上次鞭抽她马差点要了她小命,顾秋和可不敢拿命开玩笑。 姜厝看见顾秋和乖了,也不打算继续逗她,目光骤然间又变得冷峻:“方才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顾秋和巴巴的点点头。 “上次我问过你,说这次劫狱的幕后真凶是谁,你给我算过一卦,还记得答案吗?” “当然记得,我说的是幕后真凶来自东南方向,且早年便已背井离乡有功名傍身。”顾秋和一字一句回忆出来。 姜厝嘴角一‘哼’道:“方才里边那人祖籍便是福建,十六岁考中进士辗转各地为官,如今已在京城为官十八年,功名显赫,正是当朝首辅!” 第12章 送寿礼 “曾嵩就是劫狱的幕后真凶?”方才听房间里的谈话虽顾秋和怀疑曾嵩便是幕后黑手,但真当姜厝告诉她说,那日她卜的卦和曾嵩身份完全符合时,顾秋和心底还是有些惊骇。 只是顾秋和的这个反问道让姜厝些许不解,他疑道:“你认识曾嵩?” 一个刚入京几天的小道士怎会见过当朝首辅? 顾秋和看出姜厝疑虑,立马扯谎笑道:“刚刚大家都在观看陛下召见我师父,我听见人群里有人叫他曾首辅。” “所以你是如何知道他的全名?一个山上的道士还会关心天下时政不曾?” “这有什么意外的,我从紫清观一路赶来,看见一些百姓都在骂首辅曾嵩,所以才知道的!” 姜厝狐疑的看着顾秋和,总觉得她眼睛在闪躲,他抱着绣春刀着顾秋和审视了两步,想了想还是懒得追问,突然嘴角绽出一个不符合他这张冰雕脸的笑容:“虽说我一向看不惯你,不过这次你倒真叫我刮目相看。” 顾秋和被姜厝盯得浑身冷嗖嗖的,还以为会被他发现点什么,没想到竟是夸她,顾秋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嘀咕道:“姜指挥使果然与众不同。” “你说什么?” “呵呵,我说姜指挥使过奖了,这是小道应该做的,呵呵呵……” 看顾秋和笑的这样傻,姜厝懒得跟她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枚金条放在她手上:“这是你该得的!” 顾秋和见到闪闪发光的金条时,瞬间眼咕噜冒金花:“大人可真是有大量啊,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像你一样英俊潇洒,风流多金,善解人意,明察秋毫,身手敏捷,才思过人…………的大人,的好官,的英雄……” 姜厝多少觉得她有点废话连篇了,扔了金条便转身走掉,还不忘说:“别离我太远,下次还有金条等着你……” 顾秋和感恩戴德看着姜厝远去的背影,就差跪地上给他磕头了。 从前怎没觉着这人竟如此顺眼! 赵玥找了一个时辰的姜厝没找到,却找到了喜出望外的顾秋和。 “你去哪了?”赵玥无语的看着顾秋和。 顾秋和此刻正坐在湖边,揣着金条观赏这难得一见的湖光春色:“我来湖边吹吹风呀。” 春叶见着顾秋和方盯着湖面笑傻的神情,此刻回话也在咧着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玥也觉着顾秋和这人怕是有病吧,更加无语的叨了一句:“神经兮兮” 顾秋和怀揣金条,倒不在乎二人埋汰她,她心底就是高兴,能将她怎么着吧! 不过顾秋和还是没有高兴的忘了规矩,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赵玥身后又办起了丫鬟态。 “走啊……” 顾秋和懵逼的看着赵玥看奇葩似的看着她。 赵玥见顾秋和精神状态像是不正常,也懒得跟她多废话。直直的又开始找寻她的姜厝哥哥。 找寻了好一会,见日到正午该用膳了,便一起赶往东殿。 在东殿的露天宴席上,一席人对向而坐,像赵玥这样的女眷都是坐在二三排靠后的位置,顾秋和美滋滋的站在赵玥身后,忽然她想起什么,开始往席位上的人们张望,此时她目光锁定在对边前排的第四张桌子上,姜厝身着一身玄黑箭袖,正浑若无事的饮了口茶,突然他觉着好似有灼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一抬眼锁死在对边角落处站立的顾秋和身上,吓得顾秋和立即收了眼。 姜厝轻蔑的别过头,不就是一根金条嘛,可真是讨厌这种热烈的目光。 而在坐各位中居于右侧首位的曾嵩正盯着他对面首位的空座有所疑虑。照尊卑,今日坐在他正对方的该是太子才是,可太子却坐在他位旁,他不明白今日还有哪个大官会到, 正自想着,外边便有太监大喊:“陛下驾到——”声音尖细而嘹亮,一时间在坐的各位瞬间都提起了精神。 顾秋和也开始注视着大门外,只见陛下正招呼着天师入内,后边则跟着一群太监女婢,从中间的红毯走过,宋寄对紫道行客气道:“请天师在此位入座。” 宋寄给紫道行安排的位置正是曾嵩的正对面,也就是左侧之首,左侧第二个位置则坐着赵阶,又依次是刑部尚书刘远、姜厝等等。 见陛下叫师父落座位首时,顾秋和也是大吃一惊,足可见陛下对师父的重视。 紫道行道谢归位后,宋寄则走往自己在上首的位置。 这个时候紫道行不经意抬头看了看正见着对面位置的曾嵩,顷刻间,紫道行便能感受到有电光火石在二人之间流转。 一个远道而来的道士,在京不过一月靠算命出了点名声,这陛下才见他一面就给他落了首座,哪个官员能不嫉妒。 曾嵩在方才醮礼前的确可见陛下眼里流露出的喜欢,但他万没想到原本依惯例该落座右侧第二排的醮礼天师竟落座到了位首,谁看了,能不眼红? 紫道行并不往心里去只是云淡风轻的看向高台上的陛下,只见此时高台上一明艳的女子谢皇后立马上前迎接宋寄。 她轻轻唤了声‘陛下’。 宋寄点点头示意她落座,坐在龙椅上的宋寄欢喜的看着在座各位,说了一些欢迎各位莅临的场面话。 各位都是官场上的老人了,饭没开动,皆一一扑地行礼:“陛下洪福齐天,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寄开怀大笑招呼各位起身后,说几句闲话,才叫身侧的司礼监大太监常禄传菜。 “谕,传菜——”尖细嗓子又大喊一声,御膳房的女官们便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菜吃了一半便有人开始献礼了,先开始献礼的都是些小官,献的礼虽然精贵,但在曾嵩眼里都不过尔尔,曾嵩家里的宝贝那可敌的上半个国库,各地官员给他献的宝不计其数,还怕挑不出像样的宝贝不曾。 角落里的顾秋和看着这一件接着一件的奇珍异宝,瞬间觉得怀里的金条不香了,要是他能抱走其中一件宝贝,还愁下半辈子没有吃穿?还愁会继续寄人篱下?简直没有的事!她又开始眼咕噜转的盯着敬献宝贝的各位主。 一直轮到姜厝,只见姜厝阔步向前走至中央,侧边便有四名仆人抬着嵌珠宝万年仙寿盆景上场,瞬间在场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上去,座中唏嘘声连连不断,待盆景放定后大家都睁大眼睛瞧,只见盆景里的仙翁童子假山植被做的绘声绘色,盆腹上又雕有金丝海水,仙阁,累丝金龙,金龙口衔红宝石,卷着拍崖水,好不气势磅礴。 见各位都惊乍的看着自己敬献的寿礼,姜厝自然虚荣心爆涨,他就是喜欢这种效果,反响欲强烈,陛下便会欲视重他,在官场这圈子里浸淫多年,怎能不知这道理。 姜厝恭敬道:“陛下,这是臣特意聚集各地能工巧匠历时三年为您打造的‘万年仙寿盆景’,只愿陛下您万寿无疆,圣体康泰,犹如这盆景的中的松柏一样强壮苍劲,延年益寿!” 姜厝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皇帝直接指挥机构的头子,可是宋寄的左膀右臂,姜厝能力出众,办事果决,又体恤上情,宋寄一直都很视重他,今瞧他送这么一个大宝贝,定然是把自己这个皇帝牵挂在心头上的,于是大笑道:“姜爱卿可是费心了,这个宝贝从他搬上来那一刻起,朕就被它的着色用料吸引,又细瞧其上面刻画的小东西,寓意也是极好,只愿朕啊,可真能寿比南山松,永远长青不老,哈哈哈。” 见陛下龙颜大悦,座下一些懂得看眼色的便站出来说话了。 “姜指挥使可真是用心良苦,早早在三年前就开始准备,盆景做的这样精致,足可见指挥使大人的忠君之心啊。” “指挥使大人处处都替陛下前仆后继,不用想今日的贺礼也当是煞费心思,只盼着陛下能够与天同寿。” “……” 见许多人纷纷起来夸这阎王,可顾秋和只看到了两点,这阎王的确是个金主爸爸,只要抱紧他这颗摇钱树何愁不飞黄腾达,第二点,原以为他毫无人情,没想到在笼络上意上还是会花点手段嘛。见这么多人夸赞他,陛下也很喜欢他的样子,看来在朝中定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以后自己要是再被他激怒,再不喜他,也得悠着点性子来,万一他真厌恶她了,将她生吞活剥可不是手到擒拿的事。 接下来又有几名官员献宝,赵阶献上的也十分精致,是一尊五彩祝寿图插屏,其间的用料也可谓是价值连城,太子送上的是玉“益寿”谷纹璧,在坐者见了无不艳羡。 而照往常习惯,曾嵩一般是压箱底,最后一名献宝的,故而依照坐次,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这位横空出世,有着仙鹤之姿的年轻道士紫道行身上。 他准备了什么礼物,赵阶自然知晓,暗下里他俩可是商谈好久,故而此番,赵阶准备的是何礼物能不能艳压群芳并不重要,紫道行这个礼物难道还不够吗? 赵阶十分能摸清宋寄心头想的什么,他需要的是有一个人能义无反顾的理解他信赖他,虽然在朝官员都极力去贴近他心之所向,但宋寄心中那股曲高和寡的劲儿却被赵阶一眼侦破,宋寄自诩是上天派来主宰这个国家的,故而他也需要一个天人来与他高山流水,紫道行便是最好的人选,无论是道士的身份还是谪仙的外形,都一一吃中宋寄,当然对于这样一个人应该送出什么也尤为重要,赵阶将这次寿礼掐的死死的,他暗中不发,只见紫道行在大家的审视与嫉妒的目光中缓缓走向殿中。 “贫道亦有一物想要送给陛下。” 第13章 一表真心 “噢?”不知为何宋寄竟有些心跳加速起来,尽量藏着欣喜与期待,自己今年已满五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看惯大风大浪,能让他起兴的事情并不算多了,可是一见紫道行,他便有一种血脉膨胀的感觉,此时宋寄竟然屏住呼吸,想见见这个妙人儿到底会送他何物。 只见此次上来送礼品的只有一个女婢,旁的达官显贵送物品都需要两人搬四人抬,而紫道行却只遣了一人,这女婢手里也只捧了一个小盒子。 在座的见这盒子虽是精致,但也不至于花太多钱,单轮这外壳而言比他们送的不知差了多少,这第一层肯定在陛下心里是有减分的。 宋寄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何物啊?” 连顾秋和都不知师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之前也未曾听他提及过,师父也没多少钱,她现在是真的怕这礼物压不住场,弄得最终贻笑大方,顾秋和期待值也拉到了嗓子眼。 只见紫道行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女婢开盒。 女婢收到指示,缓缓将盒子打开,在座各位更有甚至竟拉长脖子踮起脚的张望,这一看之下也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 曾嵩之子曾潘乃是今朝户部侍郎坐在第二排首位,也就是曾嵩后边,他素来性子张扬,见了此物忍不住大嚎一声:“我当是什么,原来就是颗不费钱的破药丸,紫道长,你该不会说这是你毕生的心血所制吧,哈哈哈——” 曾嵩听了他儿子的嘲讽,这正好也说出了众人的想法,谁看了会觉着这破药丸是个宝贝呢,于是也面带不屑,看这紫道行到底要怎么个装神弄鬼法。 紫道行来京一月有余,自然知道嘲讽他的是何人,接过曾潘嘲讽,一点也无愧色,不卑不亢解释道:“不怕贵公子笑话,这正是贫道毕生心血所制的长生不老药丸!” 在坐人顿时怔住,‘长生不老药丸’,就这几字对天下众人来说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千金难买千万岁呐! 纵使今日席上所送之礼都寓意极好,引得陛下哈哈大笑,但那毕竟停留在物表,花点心思总会做出来,但若此药丸真能长生不老,怕是今日众寿礼也不及他所送的一个。 曾潘明显不服气:“你说它是长生不老药丸它便真的是吗?!你怕是不知这些年来给陛下敬上此药丸的人不在少数,但陛下依旧避免不了两鬓斑白,你可知要是此物作假的前车之鉴是什么?” 宋寄对曾藩说出此番言论难免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年他求问长生不老药几乎到了疯狂地步,但这些道长无不是能力不足或者说假以此药来换取荣华富贵,宋寄吃过几次,要不就是全身发热长麻疹,要不就是上吐下泻,更有一次反倒弄得生命垂危,至此开始凡是敬献此药用药后没有效果者,全当车裂而死。 当紫道行说出此药是‘长生不老药’时,宋寄一面很是欣喜一面又很是担忧,但他觉着这般有仙鹤之姿的天师所制之药定然与之前那些庸俗道长不同,他希望眼前这人是真真切切值得他信赖的。 紫道行面对曾藩的责难,只是抿嘴一笑:“自然知晓,车裂而亡,五马分尸。” 看见师父这般云淡风轻的说出此话,顾秋和顿时愣住了,师父他是疯了吧,不过是送件寿礼,实在不行找赵阶借点,等以后发达了再送给赵阶,何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顾秋和吓得不清,记得从前在紫清观,师父的确时常喜欢往炼丹馆里走,也时常看些练丹药的书,但顾秋和做道士这么多年从不相信那些用金石练就的丹药会对身体有好处,她宁愿相信山间药草使人延绵益寿,焕发活力,也不会去相信丹药,可眼前这人是师父啊,师父曾使一名掉落山崖生命垂危的师兄起死回生,也曾在山下游历期间治愈过许多身患重疾的病人,顾秋和很难不去相信师父真练就出了‘长生不老药’,担忧之余也难免有所震撼,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师父接下的来动作。 只见曾潘看到紫道行如此风轻云淡,自己也未曾设想到,但他依旧不妥协,向宋寄毕恭毕敬道:“陛下,死了一个天师无足轻重,但切莫轻易去以身试药,伤害自己的身体呀,这道士来路不明,不知其深浅,陛下一定要查之又查,慎之又慎呀!” 宋寄也不敢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但此时的他却莫名对紫道行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气度所感染,在他这一国之君面前,又有百官作证,若非对自己所制之药胸有成竹,有真本事,怎可做到如此意态。 “卿的担忧,朕清楚,”宋寄将头转向紫道行,探问“所以想问问紫天师这药是如何制作而成呢?” “贫道观阅古今医书,也读过成百上千炼制丹药的古籍,贫道居于紫清观十九载一直致力于炼制长生不老药,失败多年,如今大功告成,陛下若想知道此药配方,贫道事后可立马写下,只是配方可写,炼制方法贫道不世传,陛下若想知晓这药是否真有效果,可削下其药丸一角遣人尝试,不过三月此人必然头发茂密发亮,且活力无限。” 听闻紫道行一番陈述,话里话外是丝毫不惧对此药丸功效的质疑,宋寄越发相信眼前这位天师是上天赠与他最好的五十岁寿礼,宋寄看着紫道行的眼睛都发着光亮,满满的赞叹与赏识:“好好好,若此丹药当真有此功效,那么紫天师便是全天下朕最亲的臣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快,请紫天师落座。” 紫道行摇摇头笑道:“臣不求荣华富贵,只要陛下与天同寿,便是臣子之福,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好!说的好!哈哈哈——”陛下顿时龙颜大悦,欢脱的像只飞鸟,他当真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妙人儿了。 只是这话听到姜厝的耳朵里就觉着有点好笑,能将恭维的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的确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学习的功课,今日算是见到老师了。 顾秋和也觉着她师父可真会说话,这不问政事,只讲求仙问道的皇帝要真是与天同寿那可真是祸国殃民,她师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何药啊! 而在场官员在嫉妒之余也真对紫道行是否有练就长生不老药的本事打了个问号,若他当真得势,定然是要攀附的,因此当下也不恭维以免得罪眼红的阁老,个个都按住不发,心怀鬼胎。 紫道行落座后便轮到曾嵩献礼,看过紫道行一番表现,年近六十的曾嵩脸上多少没有好颜色,不过浸淫官场多年,‘忍’这一字他已是练就的炉火纯青,只能说紫道行走得是偏道送礼,是小人之举罢了。 只见他一声令下,便有二人抬上铜镀金珐琅福寿楹联钟,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当今朝内根本无人用上钟表,这是在‘东洋易市’大开时,福建总督送来的贺礼,不过曾嵩遣人在此钟表上改创一番,将钟表嵌入福寿塔座内冠以福寿无疆的寓意,便是这举世无双的稀罕宝贝了。 陛下一见果然欣喜,叫人送上来仔细查看,听曾嵩说能计时间,说此时是正午两刻钟,那上头时针便会指向十二点半,还有精确到秒针的计时,大家更为纳罕。 坐在一旁的太子生母亦是当今的谢皇后连连称赞:“阁老这寿礼可真是稀罕,计时不用漏刻,还能使用钟表,且对时间的估量还如此精确,果然与众不同!” 宋寄也很赞同谢皇后所讲连连点头,看过之后,叫二仆人传给在场官员看,大家探着脑袋看,看过之后无不舔着嗓子眼的称赞,曾嵩虚荣心瞬间得到满足,只是在已知天命的宋寄眼里稀罕宝贝年年有,他却不一定能年年见,故而于他而言最珍贵的还是紫道行那颗不知其效的仙丹。 在场许多人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真谛呢! 酒足饭饱后,大家依次离场,除却一些高官,陛下特许留下来一起吃晚宴,那些无关轻重的小官及其女眷们就可以离开西苑了。 在散场时赵玥还不忘赶着去恭维姜厝一番,方才被她跟丢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姜厝跑掉。 此时姜厝正被一宫婢带去陛下特许的房间休息,赵玥尾随其后,跟到一处小亭前赵玥叫住了他:“姜大人。” 姜厝回到见是赵玥想要继续走,赵玥立即加速拦在他身前,顾秋和也不得不放快脚步。 姜厝成功被赵玥拦截,赵玥除了一脸的气喘吁吁便是羞涩与欣喜:“大人,玥儿想对您说,您方才敬献的万年仙寿盆景当真是今日寿礼中最金贵的,您没看见在场所有人都觉着您送的寿礼好!” …… 姜厝有点无语,不留情面道:“你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赵玥很兴奋姜厝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含羞的点点头,她就是想让姜厝知道她是永远无条件支持他的那一个。 “行,我知道了。”姜厝回应完便抬脚要走。 赵玥跟忙错身又拦住他的去路。 姜厝不耐烦的抬起眼皮子。 赵玥尴尬的捏着手帕笑说:“其实咱们打小认识这么多年,我唤你一声姜哥哥也是没有错的,姜哥哥,虽然你是拒绝了伯父和我爹为我俩定下的娃娃亲,也登过我赵家门明确说了此事,玥儿虽说很伤心,弄得被全京城笑话,外边人也说你是薄情郎,但玥儿不怕这些流言蜚语,玥儿一直很喜欢您,这个您也是能看出来的,玥儿只是想对您说,一天也好一百天也好一千天一万天一辈子也好,玥儿一定会等到你回心转意的!” 第14章 你是我的人 此话听到顾秋和耳朵里,顿时被感动到快要落泪,顾秋和竟未料赵玥对姜厝用情至深,也难怪她看不得姜厝和别的女子拉扯,顾秋和突然有点体谅赵玥了,但并不代表赵玥就是个好人,那日被群殴之后,这时候浑身都在疼,脸颊还有乌青,嗯,绝不原谅! 可是顾秋和看姜厝的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这人的心可真是石头做的吧! 姜厝冰冷回了一句:“那你慢慢等!”头也不回就走掉。 真是不解风情中的至圣,顾秋和突然觉着这人不去但道长修仙真是可惜了! 赵玥见姜厝无动于衷的走掉,心碎了一地,眼含泪珠的看着姜厝英俊的背影,欲语还休。 顾秋和实不忍看到有人捧着一颗热心还被灌了盆冷水模样,好心规劝:“小姐,这人真的不值得!” 赵玥可怜兮兮的脸蛋瞬间蕴起怒火,阴深深看着顾秋和:“你对我说这话,不就是想着让我放弃他,你好趁虚而入嘛,可真是歹毒!” 说罢领着春叶头也不回走掉。 好心没好报! 赵玥和春叶走得极快,顾秋和被扔在后边,方才的恻隐之心顿时被她俩教会如何做人,只见二人一个拐弯,顾秋和急忙赶上去时二人已不知从哪条小道走了。 顾秋和很是气愤,但也没法子,随便选了一条道走,走出去后是一扇门,门外是个花园,顾秋和刚想踏足,便被花园里的说话声逼退了。 只见青石板上站着几个人,俩名丫鬟站的远远的,一个主子拉着一个清虚观道长在前头聊得火热。 顾秋和定睛细看这主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见过的太子妃。 她神情焦灼,而道长四处张望无人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人偶和几张符纸塞进太子妃手里。 太子妃立忙揣进袖子里,又对道长叮嘱片刻便匆匆走掉。 作为同为小道的顾秋和来说,她岂能不知那太子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是小人又是符纸的,定然是想害人,不过顾秋和不想掺和,猫着身偷偷从另一条道走了。 走一路问一路,终于来到西苑大门口,这时她能见着停在斜剌里那辆车正是今日与赵玥,春叶同乘的那辆,看来二人还没走。 正四下里张望二人在哪时,便看见远处春叶指着顾秋和在赵玥耳旁嘀咕,赵玥一见顾秋和,立马拉着春叶上车,并命令车夫不用等她,立即离开。 “嘿,等等我!”顾秋和快步追去,谁知马轿没有半刻等她的意思,一溜烟便跑了,赵玥和春叶还撩开帘子朝顾秋和做了个鬼脸嘲笑。 什么人啊这是!太可恶了! 顾秋和气的直跺脚。 气了半晌,觉着她们走便走吧,她正好在京城里四处转转,随便了解一下京城店铺的地价,为她以后脱离寄人篱下的苦楚生活做准备。 正要走,门上跑来一个小太监,顾秋和觉着有些眼熟,又一时说不上来,毕竟这几天见了太多人。 只见那小监气喘吁吁的道:“姑娘等一下!” ? 小监笑容可掬的回:“姑娘,我是太子的贴身太监毕修,这是太子命我交给姑娘的请帖,请姑娘明儿早来请帖所写的位置一趟。” “可说是何事?” “来了姑娘就知道了。”说罢,毕修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银锭塞在顾秋和手里。 顾秋和立即回笑道:“请太子放心,明儿一早定然准时会到!” 毕修得到回应后道了退。 顾秋和心满意足的将银锭塞进怀里,今日这一趟跑的可够值,一锭银子一锭金子,这京城里的钱果然好挣! 顾秋和离开了西苑,走在路上她拿出请帖瞅了两眼‘永安巷翠微阁’。想来应是太子在外边置的宅子,将请帖放进袖里,顾秋和便乐滋滋开始逛起了大街。 京城当真是车如流水马如游龙,连人种都各式各样的,黑胡子西域人,裹头包西南人,穿丝绸的富人,穿麻衣的穷人,有巡逻的官兵,有马队,有吆喝声买卖声,有围着看杂耍的,应接不暇的新鲜事物映入顾秋和眼帘,这是她在紫清观里从未见过的。 顾秋和询问了几人,了解到京城最繁华地带在前门大街,于是她弯弯绕绕赶往,终于赶到时,这里果然人流量最大,顾秋和想要是在这里做个生意买卖,定然可赚很多钱。 顾秋和在这条街转悠了一会,发现整条街的店铺都在做生意,根本就没有出售的,于是她来到前门大街后头的一个小街张望,这里人流量也很是不错,恰巧在边角处有一间空出的铺子,里边好像正在腾空货物。 顾秋和立马跑上前,仔细打量这间铺子,只见这店铺坐北朝南,面阔三间,正间是铺面,南北设次间,似乎还有后院,她想要是能在此地开一间算卦铺,以她的本事定然可以赚许多钱,等有钱了再招几个徒弟去跑跳跑大绳驱邪治病,那可是更赚钱。 心底一面美滋滋打算着,一面就走到里间,见着忙碌的老板便问:“请问老板这间店铺你们是要出售吗?” 老板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有些秃顶,戴个眼镜,再观其店内,各式各样零散的布,想来原本是做丝绸买卖的。 老板觉着这女子虽然长相俏美,该是个富贵乡里的主,但身上穿的单纱未免也太劣质了些,大抵是个生的好的穷鬼罢了。 老板原不想理睬,但顾秋和追问了几遍,老板不耐烦的说:“这里的店铺再小都是两百两起步,我这间算是大的,要三百两!” 三百两! 这么贵! 顾秋和最近赚了一根金条,两个银锭,加上这些年的积蓄也不过才三十两,如何买的起这样的一间店铺,算了算了。 要是一百两倒还能想法子攒攒。 看来这条街的铺子太贵,她去别街看看。 跑了一个下午,顾秋和算是了解清楚,在京城购置一间像样的商铺,至少得花一百两银子,她是想买一间铺子的,要是只买一处宅子无处营生也得饿死,这些时日再想想办法攒点钱吧。 一直到夕阳西下时顾秋和回了赵府,在紫苑内顾秋和问一小丫头今晚吃什么,这丫头也不知是哪来的没个正眼的回:“自然是白米粥,不然你还想吃什么?!” 顾秋和不想跟她吵,反正这赵府上下都是赵家的人,她的确说不起硬话,早知方才就在外边随便吃了。 换回道袍,用过有些发馊的白米粥,顾秋和便坐在院子里等师父回来,她想跟师父聊聊今天的事,还有以后的打算,一直到月上枝头,大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师父!” 只见两位仆人将师父送到门口,师父步履不稳,不用想定然又是喝酒了。 顾秋和上前一把握住师父的手臂:“干什么吃的,又喝这么多!” “这点酒算什么,别忘了,师父可是千杯不醉!”紫道行对送他回来的俩仆人挥挥手,仆人便告退了。 千杯不醉这倒是真的,顾秋和的确没见师父喝醉过,最多像现在这样有点上脸。 紫道行忽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顾秋和,她已经换回了衣裳,嗯,这样看才顺眼,早上丝丝扯扯的虽然是好看,但多少有点不像样:“你如何还不睡,是在等为师回来?” “当然,徒儿可有好多话想问师傅!” 今日发生这样多,不用想他这闲不住的徒儿都会来找他:“走,屋里说!” “前几日不都还不让我进门嘛!”顾秋和嘟着嘴故意反问。 “身正不怕影子斜,管那些作甚!走!” 于是乎顾秋和跟着师父潇潇洒洒进了屋内。 一进屋子,顾秋和便提起水壶为师父斟了杯热水:“师父解解渴。” 咋喝之下紫道行还没觉着什么,忽然一想觉得不对:“怎么这水是热的?” “师父要回来,徒儿便早早烧了壶水给您备着呢!”放下水壶的顾秋和坐在桌子边笑呵呵看着紫道行。 紫道行本想说道她两句,但想着这徒儿就是如此,对他的一切东西都是自来熟,算了,进进出出只要不偷他东西,都随她了。 “行了,你说吧,想知道什么?” 顾秋和先不忙发问,先放一堆彩虹屁:“师父,您今日可真是太厉害了,所有人都被你准备的那颗仙丹给折服了,他们个顶个的眼神真真绝了,师父您这样的胆识气魄与智慧令徒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呀!” 原以为师父只在她们县的方圆之地大放异彩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像她师父一样优秀的人是走到哪儿都这样优秀的。 紫道行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的神情看着顾秋和神吹:“所以呢?” “所以我觉着吧,师父你好像有两张脸,比如像现在你一副很拉胯的表情看着我,这副表情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白天那个紫道行身上的,师父你装的可正像!”顾秋和竖起个大拇指。 紫道行见顾秋和又像在夸又像在损,无语的冷哼一声:“见人装人样,见鬼装鬼样,可得跟师父学着点!” 顾秋和调皮询问:“那师父我是你的人还是你的鬼呢?” “你当然是我的……”紫道行没想到自个徒儿会问这么细,有时候还真是不住知道她的脑回洞是怎么长得,但想着要说她是鬼的话,又得闹腾好一阵,于是立马反应过来“你当然是我的人啦!” …… 说顾秋和不是鬼原本她还挺开心的,但‘你当然是我的人’这句话怎么越听越别扭。 第15章 天高地阔任鸟飞 似乎紫道行也察觉到不对味,顾秋和蹙着眉的想这句话到底是哪不对味时,紫道行立即阻止了她:“行了,还有什么问题继续问!” 顾秋和骤然被师父打断,也懒怠去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道:“所以徒儿还想问的是师父,您献给陛下的那颗仙丹真的能长生不老吗?” “当然!”紫道行毅然决然的说“要是没那功效,师父可就得车裂而亡,你看我是那种置自己生命于不顾的人吗?” “可是,你如何保证那药真的没有副作用呢?师父你自己有试过吗,真的有人吃了你那药而后长生不老了吗?如果都没有,你就是在赌!就是在玩自己的命!师父你到底怎么想的?!”顾秋和说着便有些着急。 紫道行明显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师父该讲的都在宴席上讲了,你不信师父也理解,至于有没有效,师父会不会被车裂,你后头慢慢看便是了。” 顾秋和见他这个回答,气不打一处:“行吧,你连徒儿也不说实话,我也懒得问了,现在就走,哼!”顾秋和一拍桌案,故作起身出门。 “等一下!” 她就知道师父舍不得她生气。 顾秋和摆着普的转过脸,勉强道:“想通了?那便说吧。” 紫道行眉心微蹙,起了身转到帘子后去了,顾秋和看着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时紫道行便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盒子:“这些给你,师父暂时也用不上了。” 顾秋和一听这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叫暂时用不上,顾秋和连忙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闪闪的银票。 “这是师父的一点积蓄,不多,你拿去用。”紫道行温和的叙说。 嗜钱如命的顾秋和原本看见这些是该高兴的,但此刻她却急了:“不是,师父,你这到底什么意思呀,什么叫暂时用不上了,可别话说一半呀!” “师父的意思是说,陛下跟师父约定好了,明儿一早就让师父进宫,陛下已经在宫里给师父腾了个地住,怕是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师父也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寄人篱下,所以这银子你便拿去置个好住处吧!”紫道行将盒子塞在一时有些怔忪的顾秋和手里。 顾秋和难以置信:“师父,你是说陛下要让你进宫去?你以后很难出来了?” “嗯。” 顾秋和情绪上头,欲哭无泪:“那我不是也很难再见师父了?那我一个人在宫外没个依傍多可怜!” 紫道行也有些为难,想摸摸顾秋和鬓发宽慰两句,还没摸上,顾秋和又可怜兮兮的道:“不仅徒儿没个依傍,师父在宫里这样密不透风的地方还没得个人解闷,岂不是跟徒儿一样可怜。” 紫道行唉声叹气一番:“从前怎没发现你这样懂事。” 顾秋和倒有理有据辨道:“以前紫清观是自己家,现在不一样了,在外面要护犊子师父你不知道吗?” 合着是将他当做犊子了呗。 原本还有点伤感,此时又被她的愚蠢天真给打败。紫道行叹了口气回:“放心吧,师父一有时间就出来看你,还有,师父的理想不是出山匡扶天下吗,现在进了宫,离师父心中所愿便越来越近,小和你该替师父高兴才是。” 顾秋和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心里却也不怎么高兴的起来:“那师父,你把这些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紫道行这下真忍不住摸摸这可爱徒儿的脑袋:“你认为为师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这么点吗?为师的泼天富贵还在后头呐!” 这句话,顾秋和多少觉着有点厚颜无耻了,不过师父有的是本事,有本事的人不会缺钱,于是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盒子:“那徒儿便不客气了!” “都给你,去吧去吧——” 顾秋和露出一个并不算尽情的笑脸,又和紫道行啰嗦了两句就出了门。 紫道行将顾秋和送到门口时,外边是冲天繁星,明亮的月轮,记得上次和师父一起看这样的天空还是在紫清观,可顾秋和似乎觉着那样无忧无虑的夜晚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那师父,明儿一早我来帮你收拾东西送送你。” “嗯。” 紫道行眼里些许伤感与不舍都被嘴头一句‘去吧’掩替,顾秋和点应之后便就离去。 回了屋子顾秋和稍许落寞的坐在桌前,将合抱那么大的盒子打开,里面有银票有吊钱,有银子金子,顾秋和数了数,统共竟有三百两。 三百两! 师父竟给她这么多! 顾秋和算了算师父在紫清观的月钱也没这么多呀,定然是来京后那些达官显贵赏的,这么多钱全都给了她,顾秋和感动到痛哭流涕,忍不住自言自语的抹眼泪:“师父,你怎生对徒儿这样的好……” 一边摸着银子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些对紫道行感恩戴德的话,她是当真激动和感动坏了。 她突然想到长安街后街的那间店铺,现在她统共有三百五十两银子,不仅可以买下店铺还能买上货品,她好像真的可以开店了。 想着想着,顾秋和在兴奋与失落的掺杂交替中打了一个盹,没过多久便沉沉睡着了。 这天夜里姜厝从西苑回家后并未早睡,而是将阿广叫到跟前让他务必这几日将狱头孙士礼看顾好,特别不许他靠近起义军首领李任,更要预防他随身携带药物。 阿广跟着姜厝多年,不多问,也知此事大体,前些日出现劫狱是牢里有了内应,而这狱头孙士礼极有肯能是个叛徒。 阿广应答后便去往了诏狱,亲自把守。 翌日起早不仅是顾秋和,赵阶吩咐的仆人都在紫道行门口站着听紫道行差遣,紫道行单只让顾秋和进来陪他一起打包衣用,统共也没多少,只有俩包袱那么多。 不一会便就收拾好了。 顾秋和恋恋不舍将自己收拾好的包袱递给紫道行,要给不给犹豫不决的模样,紫道行不得不一把扯过来,又递给仆人。 仆人将包袱背往外边马轿上,顾秋和便送着紫道行一齐走出大宅。 来到赵宅外,没想到除了赵阶,赵玥也一脸得意候着。 不用她开口,顾秋和都知她在想什么。 赵阶喜逐颜开的迎接紫道行,夸赞道:“这些可都是紫天师您的造化呀,昨儿陛下才见一面,今儿宫里都给你腾了地,纵观古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宠,紫天师可喜可贺!” “还不是托赖赵公您的福气,不然贫道也很难见着陛下。”紫道行是个会说客套话的,毕竟吃他住他这么久抬举话几句也是会的,而且赵阶打的算盘,紫道行不是不知道,从一开始赵阶就在物色人选敬献陛下,也在建立自己的派系,现在看起来紫道行和赵阶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现今朝堂最大的两个派系,曾派与赵派,必须选一个的话,紫道行只能站赵。 又寒暄了几句,紫道行便就要出发,他忽然转过头看着顾秋和:“在外边一切小心。” 赵阶跟忙道:“天师请放心,您徒儿依旧住在赵府没人敢对她不敬,上次玥儿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这小道就大大方方在这住,你放一百个心。” 紫道行只是盯着顾秋和,对于赵阶的叨叨只回以一个微笑,直到顾秋和回应他:“师父在宫里也好生照顾自己,徒儿最惜命,定然会万事小心的。” 见她如此回答,紫道行才稍有安心的蹬上马轿,坐进轿内紫道行本想再撩开帘子瞅瞅她徒儿,但想想还是算了。 顾秋和见她师父在赵阶的陪同下一齐驶入紫禁城,车马滚烟,留下一个落寞而又匆匆的背影。 顾秋和吸了鼻,落寞归落寞,以后可还得振奋起来,毕竟以后单枪匹马,没人帮衬,不振奋又如何面对身后的敌人,就比如此刻她一转身便瞧见了赵玥那张看笑话的脸。 “方才那话可煽情了,要我说你俩师徒情深倒叫你师父也把你带上呀!” 顾秋和不是没想过,但如今师父还没站稳脚跟,贸然将她带上,宫里不乏有像赵玥一样的人会说出像她之前说过的话,闲言碎语太难听,师父是有抱负的人,顾秋和不想拖他后退。 “我倒是想跟着去,但你问问你父亲,你觉着他会同意吗?” 赵阶虽然面上和善,尽显宽容大度,但府上这一举一动他不是没看在眼里,虽说顾秋和从未有过什么想法,但她是个女道士就是不对,她跟紫道行走动密切也是不对,赵阶苦心经营,哪能让一个女子进宫跳蚤,她女儿编的出流言蜚语,宫里那便是人精的地方能不会? 赵玥顿时语塞,不服气道:“别总是拿我父亲压我,之前你能压两句是因你师父在,现在你师父离进了宫出不来,我以后想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你,你又能怎么着了!” 春叶也在一旁得意哂笑。 顾秋和冷哼一声,睥睨道:“所以本道士从今儿起就不奉陪了,你爱欺负谁就去欺负你的,再见!” 顾秋和重回紫苑内,将一早收拾好的包袱带上,便又匆匆走了出去。 赵玥、春叶不知顾秋和那话什么意思,一路跟来,发现她早已收拾好行李。 “你要走了?”一个穷道士能支付的起京城高昂的房租?就算能支付又能支撑几天? 顾秋和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大步流星往外走:“不走还呆着吃你气吗,当你是谁呐!” 赵玥见不惯她那神气的模样:“你以为京城会是你那小县城的破庙花不了几个钱?现在倒是硬气,后头我可就在乞丐堆里找你了啊!” 春叶、赵玥也不是受人气的主,现在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后头才有够她哭的。 况且要她们相信顾秋和是个有钱人,那是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