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有个心上人》 第1章 镇上来了个贵公子 太阳缓缓升了起来,寂静的山间小道上只有清脆的鸟叫声和女孩急促的喘息声。 章毓卿用布帕包着脸,幽黑的眼神中透着惊惶,在崎岖的山路上跌跌撞撞的拔足狂奔,时不时的紧张回头看一眼,粗布麻衣掩住了白皙细弱的手腕上被绳索捆绑后的留下的深深青紫勒痕。 沿着这条山路往前,就到山脚下的秀水镇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了,送她来的那股神秘力量告诉她这是一个基于小说生成的世界。为了让她提前适应这个世界,神秘力量把她投放到了小说开始前十五年,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身上后,简单介绍了剧情,就彻底离开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个婴儿的身体内住了两个灵魂,她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个小姑娘在父母的疼爱下慢慢长大,一起分享了她从未享受过的宠爱。 她两岁的时候遭遇变故,父母双双死于人祸,小姑娘的灵魂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接手了这个身体,被养父和养兄带到了大山中。 因为正式剧情尚未开始,怕她提早出去破坏了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神秘力量将她的活动范围锁死在了人迹罕至的山中。大山之外的地方于她而言,就像是游戏中还未展开的地图,雾蒙蒙的一片。 直到今天,大山之外的世界陡然清晰起来。 延伸到远处的田埂,起伏的麦浪,乡间小道,路上推着独轮车的农夫……一件件的都在她眼前呈现了出来。 章毓卿知道,剧情于今天开始了。 送她来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告诉她,因为它的失误,导致她在原来的世界意外亡故,为了补偿她的生命,它把她送来了这个世界。 在这个小说世界中,她既不是女主角,也不是什么重要配角,而是被一笔带过的早夭之人。 神秘力量将她送到了这里,代替原主将生命延续了下去。 而今天,就是书中的男主角陆惟路过秀水镇的日子,也是全书剧情开始的起点。 她必须把握住今天这个机会,让陆惟带她离开这里,否则一旦被抓回去,她就会被卖到肮脏的地方去,万劫不复。 说是十里八乡最繁华的地方,秀水镇也不过是个小镇,统共就一条不足百米长的街。 她隐约记得,小说的开头,男主角陆惟在外拜师游历,回京城的时候路过秀水镇,在秀水镇的茶馆喝茶歇脚。 章毓卿喘了几口,平稳了呼吸,站在茶馆门口,往茶馆里面看去。 茶馆里面的几间茶室都有布门帘遮挡,而其中一间门口站着一个身高体壮的年轻男子,抱胸站在门口守着,蜂腰猿臂,眼神锐利,一看就是练家子。 就是这里了! 赶在年轻男子看过来之前,章毓卿迅速收回了视线。 门口的小二上下打量着章毓卿,看打扮是寻常乡下女子,不像是有钱来喝茶的,皱眉说道:“姑娘,我们这里头都是金贵客人,可不兴站在这里瞅来瞅去的,惹贵人生气!” “小二哥,我想进去卖了我这圈子,劳烦您给行个方便。”章毓卿从衣襟里拉出一个嵌着玉的金项圈,扯下项圈上最下方缀着的一只小金鱼,递给了店小二。 小金鱼雕刻的活灵活现,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 店小二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金鱼,入手一掂量,足有一两。 章毓卿提醒道:“小二哥?” 店小二如梦初醒一般,迅速将小金鱼揣进了怀里,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掌柜回家吃中饭去了,你进去赶紧出来,贵人要是不买,你可不许纠缠!” “多谢。”章毓卿松了口气,抬脚进了茶馆。 进了茶馆,章毓卿解开了包头的布帕子,朝守在门口的年轻男子走了过去。 年轻男子疑惑的看着她,暗自惊讶这乡下地方居然还有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水灵秀美,乍一看让人移不开眼。 章毓卿走到他跟前时,年轻男子拦住了她。 “姑娘,这里有人了。”年轻男子低声说道。 章毓卿拿出了金项圈,说道:“公子,这是我家传下来的金项圈,现在便宜卖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年轻男子看都没看金项圈一眼,摆手说道:“没兴趣!” 章毓卿握紧了拳头,面上还是甜美的笑容,厚着脸皮再一次将项圈双手呈到了那人眼前,殷切的说道:“我这个项圈是京城货,很值钱的!” 年轻男子笑了笑,多少有些不屑,随意瞟了眼项圈,看清楚项圈的模样和刻字之后,他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再去看章毓卿,越看这女子的模样越心惊。 “你等着,我拿去给我家主子瞧瞧。”年轻男子接过了金项圈,掀开布帘进去了。 章毓卿站在外面,布帘隔绝了她的视线,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养父带着她和哥哥躲在深山中,过了十三年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还是被仇人找到了。养父惨死,赖以生存的家烧成了灰烬。 出门洗衣的她被随他们一起落脚在这山里的王大力打晕后藏到了地窖中,虽然因此躲过了仇人的杀戮,但她随时可能被王大力卖到妓院。 若是陆惟不肯见她……章毓卿忍不住颤抖。 成败在此一举了。 成了,她赢得一个活路。 败了……章毓卿握紧了拳头,她不能败,人人都有退路,唯独她一个浮萍般的无根之人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四月的午间热气浮动,但章毓卿手脚都在发凉打颤。 终于,布帘后面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醇厚低沉,带着惊讶和一丝冷漠。 “我亲生父亲姓章,名讳作明,给我取名叫章毓卿。”章毓卿竭力稳住颤抖的声音。 布帘被人撩了起来,光线从布帘中透了出来,一截玉白锦袍在光影中轻轻晃动。 章毓卿低着头,只看到了那截晃动的袍裾以及下面一双黑色缎面靴子。她微微抬起头,目光触及到了掀开帘子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就在她想抬头往上看时,那人问道:“这项圈,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章毓卿迅速低下头,感受到锐利犹如实质般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头顶。她指甲掐着掌心,声音平稳的说道:“本就是我的东西,自小戴身上的。” “既是自小戴到大的,为何现在要卖掉?”那人又问。 章毓卿说道:“遇到点难处,想碰碰运气换点钱。” 那人沉吟一声,说道:“虽然有些失礼,但姑娘可否抬起头来,让我看一眼?” 章毓卿抬起了头。 十五岁的女孩瘦弱纤细,娇娇俏俏的一张脸,又黑又长的睫毛轻颤,仿佛像一把小扫帚,能扫到人的心里去,连眼神都是雾蒙蒙的,透着几分茫然和惊惶。 长的确实很像……陆惟只看了女孩一眼,迅速别过头,后退了半步。 陆惟在打量章毓卿的时候,章毓卿也在打量陆惟。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高,腰背挺直如青松,面容俊朗,气质清贵雅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章毓卿也只打量了一眼便重新低下头去,暗道不愧是最终能和女主角走到一起的人物,果然颜值很出众。 “姑娘可还记得章家的事?”陆惟又问道。 章毓卿想了想,说道:“我只记得家里的宅院很大,人很多,我爹还有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后来胡人打进了京城,混乱中我和家人失散,被人带到了这里。” 陆惟听到这些,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说道:“我认识一户姓章的人家,和姑娘描述的很像,等我回京后登门问问,若姑娘真是他们家失散在外的女儿……” 章毓卿深吸一口气,打断了陆惟的话,直截了当问道:“公子可否带我进京?” 陆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沉默未出声。 他此行轻装上阵,只带了两个小厮,实在不方便再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子,况且,这是章家的家事,虽有项圈,人也长的极像章家人,但他直接把人带回去,而不是先告知,委实不妥。 “公子放心,若我不是章家的女儿,我绝不会赖在章家不走的。”章毓卿见他不回答,心提到了嗓子眼,接着说道,“直接上门是很唐突,但我离家十几年,实在很想念家中亲人……” 这话就有点假了,她流落在外时才两岁,两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事,哪来什么想念不想念的。 陆惟仍未开口,尴尬的沉默气氛蔓延着。 章毓卿一揖到底,姿态摆的极低,诚恳的说道:“眼下只有公子能帮我回家了,如果我认亲成功,这辈子不忘公子的大恩大德,结草衔环报答公子!” 门口的小厮忍不住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章毓卿的不自量力,陆惟这种顶级权贵子弟,需要一个村姑结草衔环? 大约是这笑声提醒了陆惟,陆惟问道:“姑娘,我于你而言不过是陌生人,你的养父母可同意你随我上路?” 章毓卿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低头说道:“他们俱已过世。” 陆惟心下恻然,这女子也是可怜,但他带着一个姑娘家上路不太方便,况且这姑娘还是他未婚妻的堂姊妹,瓜田李下的,不如他先行回京,让章家亲自来接。 想到这里,陆惟下了决定,“姑娘,你先回家,等我通知章家……” 章毓卿咬牙,扑通一声跪下了。 第2章 鹿儿卫之变 章毓卿堵住了陆惟往外走的路,恳切的说道:“公子您一看就是大善人,求公子发发善心,带我进京吧!” 陆惟后退了半步,看她不依不饶像是要赖上自己的样子,方才心中升起的那点怜悯都被不喜给冲没了。 “收养我的人已不在人世,我现在只想找到亲人看上一眼,也好知道自己在这世上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章毓卿膝行两步,咬牙伏地磕头,额头触在地面上,“倘若章家人并非我的亲人,我即刻就走,绝不会公子和章家人添半分麻烦!” 陆惟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女子卑微的模样,瘦削的脊背,想起章家和陆家两家多年的通家之好,这自称章毓卿的女子极可能是他未来夫人的姊妹,又身世可怜,心中微微一叹,说道:“你起来,我带你进京便是。” 章毓卿心里一松,没有起身,说道:“多谢公子相助!” 陆惟没有理会她,吩咐道:“方墨,去买辆马车。” 他们主仆三人出来轻装简行,只骑了三匹快马,若是带上章毓卿,只能再添置一辆马车。 守门的小厮方墨瞅了一眼卑微跪地的章毓卿,想起这女子为了让公子带她进京,居然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说磕头就磕头,叫人大跌眼镜。 人家章家书香世家,讲的就是文风傲骨,公子的未婚妻章家大小姐更是京城四大名姝之一,赞咏竹菊梅兰的诗句人人传诵,估计是想不到家里还有个在乡下长大的厚脸皮说跪就跪的姑娘。 方墨想到这里,低头撇嘴,对这乡下女子愈发不屑。 “方芩,安置下这位……章姑娘。”陆惟转身进了屋,在屋里吩咐道。 屋里出来了一个和方墨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生的一副笑脸,微不可查的打量了下章毓卿,将金项圈双手递给了章毓卿,客气的说道:“我瞧着那边有间空房,清净的很,我给您叫壶茶,您坐那里歇歇。” 方芩指的是离陆惟所在的茶室最远的一间房,章毓卿看了眼房间,心里对陆惟有多烦自己缠上他有了点数。 她也觉得自己此举脸皮厚,但只要能脱离这里,陆惟烦她就烦她吧,反正陆惟是小说女主角的官配,跟她没关系。 “多谢公子。”章毓卿客气的说道,没有接金项圈,“进京一路花费不小,这圈子就当是我叨扰你们的赔礼。” 方芩笑道:“我就是伺候我们家公子的下人,当不起公子这个称呼,您叫我方芩就行。我家公子姓陆,陆家和章家多年的通家之好,我们公子跟章家大姑娘定了亲事,算是……”方芩停顿了一下,不知道眼前这章姑娘和跟自家公子定亲的那位京城名姝章毓莹到底谁大,自家公子该算这位章姑娘的姐夫还是妹夫,于是改口说道,“算是章家的自家人,这圈子您拿着,我们公子断不能收的。” 章毓卿只得接过了金项圈,道了一声谢。 小说里面,陆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陆惟不可能见钱眼开,真的收了她的金项圈。 坐到干净整洁的茶室中,章毓卿轻轻吐了一口气,一颗心还在砰砰狂跳个不停,虽然求人的过程不太体面,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门口的小伙计过来,八卦的问道:“掌柜的,那姑娘说什么胡人打进京城,是怎么回事啊?” “你当那是什么有趣的事?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掌柜拍了下小伙计的脑袋,骂道。 这一说,更叫人心痒了,几个年轻伙计都围了过来,缠着掌柜的让他讲清楚。 “十三年前,鹿儿卫的守军吃了败仗。”掌柜不住的摇头叹气,“胡人从鹿儿卫冲进来,举着刀一路杀到了京城,啧啧啧!杀了几天几夜,真真的流血漂橹啊!” “我家里有亲戚在京城做工,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据他说,胡人跟野兽一般,见好东西就抢,见人就杀,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平日里多不可一世,跟平头百姓一起挤着出逃,好多人都被踩踏死了,后面胡人举着弯刀追着咱们汉人砍杀,前面城门口被生生挤死的不计其数,到处都是死人,惨啊!惨啊!”掌柜叹气,“皇帝都没逃出来,皇子皇孙们死的干干净净,宫里的金枝玉叶都不知道被胡人糟蹋了多少!还是现在的皇上带兵进京,赶跑了胡人。从那时候起,咱们大夏每年都要给胡人纳贡,才换来这些年的安稳。” 众伙计都沉默了,仿佛还在回味着那段弥漫着满满血腥气的历史故旧。 “她就是那个时候从京城逃出来的?”小伙计指了指章毓卿的茶室。 掌柜摸着胡子点头,“算她福大命大,碰上好人带她逃出来,要不然,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鹿儿卫的守军是干什么吃的!要不是他们放了胡人进来,咱们大夏百姓至于遭这么大的劫难!”有伙计不满的叫道。 掌柜哼了一声,“朝廷当然不能放过那群酒囊饭袋!守关的将军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便宜他们了!该把他们的石像拉到路边,谁都能啐他们一口!”有伙计愤愤不平的道。 还有人庆幸,“还好有皇上赶跑了胡人!” 章毓卿面无表情的听着外面的嚷嚷,眼神冰冷,指甲在茶桌上掐下了深深的痕迹。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有些人做尽罪孽之事却能高居庙堂安享荣华,而有些人铁骨忠心被碾碎,热血头颅被践踏,连名字都要被不知真相的世人唾弃,遗臭万年。 就如同她一样,被命运摆布,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秀水镇只是个乡间小镇,没有合适的马车,只有驴车。 方墨买了两头驴和一辆破旧的车,正发愁怎么跟公子交代,路过章毓卿所在的茶室,瞧了眼布帘缝隙中透出的那张秀丽沉静的面容,再想起她厚脸皮纠缠着自家公子,还有那惊天动地的一跪一磕,嗤笑一声。 想那么多干什么?一个乡下丫头能有辆遮阳的破驴车坐就不错了! “走吧!”方墨喊道。 章毓卿掩下心中的激动,刚起身,就听到茶馆外面有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喊道:“我闺女呢?谁看见我闺女了?” 章毓卿脸色大变。 方墨瞧她神情不对,立刻出门。 茶馆门口有一对四十出头的夫妇,女的穿着一身补丁麻衣,面皮晒的发黑,满脸皱纹,寻常乡间妇人模样。男的穿着青花锦缎外袍,不再光鲜,像是多年的旧衣,抄着手站着,垫着脚往茶馆里瞧,眼神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 两人推开伙计,进了茶馆,一间茶室一间茶室的掀开布帘子找人。 眼看要找到这边了,章毓卿紧攥着布帘子,骨节用力到发白。 两人到陆惟所在的茶室时,方芩守在门口,拦着不让看。 女人粗糙的手扯着方芩,表情急切,尖利的叫道:“有人看见我家女儿进了这里,你们敢偷藏大姑娘!快把我家姑娘交出来,否则我们报官把你抓起来!” 陆惟踱步出来,眼神锐利的盯着那对夫妇,“你们女儿叫什么名字?” 女人被噎了一下,呆愣着,张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男人赶紧凶巴巴的叫道:“我家闺女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 陆惟皱眉。 女人趁机掀开了陆惟茶室的帘子,一看没人,又急又慌,大骂道:“还有没有王法啊!都有人看见她进这家店跟你们说话了!青天白日的强抢民女!” 陆惟皱起了眉头,心头闪过怒气,那女子竟然骗他! 养父母分明俱在,却编出个可怜的身世来诓骗他,好让他带她进京!而他居然信了! 方墨立刻转身去了章毓卿所在的茶室,一把掀开布帘,看着静坐在那里的女子,劈头问道:“外头的人可是你养父母?” 章毓卿深吸一口气,无数个念头在心中来回转了几转,最终屈辱的说道:“是。” 若不承认那对恶心的夫妻是养父母,一定会把真正的养父暴露出来,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真正的养父谁。 否则仇人知道还有人知晓当年的惊天阴谋,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人家把你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咒他们死了!”方墨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嘴可够毒的,心眼也坏! 鹿儿卫之变发生时,章毓卿不过是个两岁的幼儿,又跟亲人离散,如果有人好心收养她,早不知道投胎转世多少次了! 章毓卿无话可说,手用力攥着麻布裙摆。 “姑娘,你赶紧出去吧!我们公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可不能叫他们污蔑成什么强抢民女的流氓强盗!”方墨气急败坏的说道。 章毓卿张了几次嘴,最终说道:“我想去见我真正的亲人,有什么错?他们既然说疼我爱我,为何不放我去见我的亲人?” “哪家爹娘放心让姑娘家跟着陌生人上路的?”方墨没好气的叫道。 养父母把这姑娘从一个奶娃子养的亭亭玉立,看白皙俏丽的模样就知道没受过什么苦,然而她见了京城来的人,就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们回京城找亲生爹娘,丝毫不见有顾念养父母的意思,着实没良心。 王父王母瞧见方墨往最里间的茶室走,赶紧跟着往那边跑,口口声声喊道:“闺女,你出来!” 方芩觑着陆惟的脸色。 陆惟面沉如水,直到急不可耐奔在最前面的王父伸手去掀门帘,这才抬脚过去了。 第3章 养育之情 王父掀开帘子,两人看到章毓卿坐在那里,双双松了口气。 “闺女啊!你可要吓死娘了!”王母埋怨道,抓住了章毓卿的胳膊,被章毓卿用力甩开了。 章毓卿后退一步,冷眼瞧着装模作样的王母,以及旁边假惺惺的王父,骂人的话在嘴里几乎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说道:“我不会跟你们走,这几位公子要回京城,已经答应带我进京。” 一直没吭声的王父瞥了眼陆惟,小声说道:“咱都不认识他们,哪能让你跟着一起走?坏人多的是,转头就把你给害了!” 方墨越听越气,刚要开口教训王父,后面过来的陆惟冷冷清清的开口了。 “既然你的养父母放心不下,你还是留下吧!” 章毓卿心里一紧,说道:“公子是读圣贤书的君子,君子一诺,价值千金,答应过我的带我进京,不好出尔反尔吧?” “先前答应姑娘,是因为姑娘自称养父母都已经亡故,孤苦无依。”陆惟冷冷的看着章毓卿。 居然还好意思提之前的承诺,他要是知道这姑娘的养父母俱在,哪可能答应带她走。 方芩和方墨对视一眼,悻悻然暗道今日没看黄历,不该在此地落脚,竟然让清风朗月一般的公子沾上这么个厚脸皮的麻烦! 王母赶紧说道:“就是,你这丫头也忒不懂事了!一声不吭从家里跑出来,可吓死我跟你爹了!走,走,回家去!” “你嫌家里穷,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跟人走啊!”王父叫道,又跟方墨抱怨,“这丫头,不知道听谁说亲生爹娘是京城里的有钱人,竟动了离家出走的心思!” 王母一脸慈爱的说道:“京城里的有钱人哪有爹娘对你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能跟你有多少感情?我跟你爹是真心把你当女儿疼爱的!家里再穷,也不会短了你的吃喝!走,跟我回家去!” 陆昭心中闪过忘恩负义四个字。 “这不就是忘恩负义吗!”方墨小声嘀咕道。当年鹿儿卫之变,胡人进京杀了那么多人,血流成河,若不是王家夫妇收养了章毓卿,将章毓卿带到了这里,养了十几年,章毓卿不知道转世投胎多少次了! 章毓卿躲开王母的手,强按捺住心中激愤汹涌的情绪,再抬起头看向陆惟时已然红了眼睛,漂亮的凤眼里面水光盈盈闪动,一脸决然,指着王大力说道:“公子,他对我有不轨之心,几次都险些遭他毒手……您要是不带我走,我只能死在这里了!” “放屁!”王父勃然大怒,指着章毓卿跳脚不已,“胡说八道!” 王母嚎啕大哭起来,十分伤心委屈,“你怎么能往爹娘身上泼脏水呢!你没良心啊!虽说你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可这些年我们是当眼珠子养大的啊!对亲闺女都没有对你好啊!” “你为了找有钱爹娘就这么说我?!屁用没有,别以为这样就能跑了!”王父气的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跟斗鸡似的恶狠狠的盯着章毓卿。 章毓卿不搭理王父王母,含着泪直勾勾的盯着陆惟,双手合十。 “公子,求您了!我已经无路可走了!但凡我有丁点办法,也不至于寻陌生人求救!”眼泪从章毓卿眼眶滑落,顺着脸颊落到了地上。 方芩拿不定主意,看向了陆惟。 陆惟没有说话,章毓卿明显吓坏了,俏丽柔弱的脸上满是害怕惶恐,水光潋滟的眼睛绝望无助的看着他,那两颗晶莹的眼泪仿佛不是砸到了地上,而是重重的砸到了他的心上。 非礼勿视,陆惟别过头,把手缩进了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理智上他提醒自己这女子满嘴谎言,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绝望,极有可能是又在骗他,带上这个女子,即便到了京城,也着实是个麻烦。 但情感上,他心中涌起了恻隐之情,万一是真的,他岂不是把章家姑娘扔回到了狼窝里? “二位先出来,此事我们商量一下。”陆惟开口对王氏夫妇说道。 章毓卿看着陆惟,眼里迸出了希冀的光。 王氏夫妇悻悻然的被方墨请出了茶室,跟陆惟去了另一间茶室。 王父激动不已跟陆惟表示那丫头撒谎成性,自小嘴里没一句实话,都是他跟老妻把她给宠坏了!他对养女图谋不轨的事根本就是污蔑! “公子啊,您可别信她的话,你看她细皮嫩肉的,手都没长茧子,我家亲生女儿反倒都是要干活,糙养的!她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王父口沫横飞的叫道。 陆惟皱眉,说道:“她非你们亲生,如今想去京城认亲,也是人之常情,你们阻拦只会伤了跟她的情分。你们若是不放心我,我可以请县令大人过来做个见证。此间的县令是我一个叔父的同科,有他做担保,你们看如何?” “县,县令?!”王父惊叫起来,看几个人都在看他,结结巴巴的找补道:“我们都是平头百姓,这,这点小事,何至于劳驾县令大人?” 方墨看他对当官的畏惧,只当王父是胆小怕事的小老百姓,笑道:“您莫怕,县令大人过来只是做个见证。” 王母急了,拍着大腿叫道:“就算县令来了,也不能把她带走啊!县太爷就能强抢民女了?” “别乱说话!”王父小声呵斥道,转向陆惟时又是一副讨好的笑脸,“不必劳烦县令大人,我们养闺女这么大,你们不能说带走就带走啊!” 陆惟皱眉不语。 王母看他似是铁了心要带走养女,咬牙狠心说道:“那丫头说瞎话骗你的!我家当家的前些年那个地方受过伤,老二不行……” “你!”王父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伸手想要打王母,被王母躲了过去。 方墨震惊了,大小伙子涨红了脸下意识的看向了陆惟。 王母哭哭啼啼的说道:“诸位老爷要是不信,可以请大夫过来诊断!要是假的,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惟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又被那个女子给骗了! 他冷峻着脸,胸口一团火烧的旺盛,转身出了茶室,径直往章毓卿所在的茶室走去。 方芩留在原来的茶室守着章毓卿,想了个主意,说道:“既然他们放心不下你,不如带着王家夫妇一同进京,也好让他们安心。” 章毓卿漆黑的眼眸泛着清冷的光,冷冷的说道:“不必了!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两个不懂礼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进京不合适,唐突了贵人。” 陆惟和方墨站在茶室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贪慕虚荣,忘恩负义,大不敬的谎话张嘴就来…… “哭那么惊天动地,恨不得人人都听见他们对我多好多好,无非是想要银子而已。”章毓卿说道,“劳驾方芩公子去跟他们问一句,他们可是希望我去击鼓鸣冤,跟县太爷讲讲家里的事,让县太爷评评理!” 外面陆惟实在听不下去,冷冷的说道:“方芩,出来。” 方芩应声要出去,章毓卿心急之下,扯住了方芩的袖子,含着泪哀求道:“方芩公子,求您帮我把这话带过去,我真的不能跟他们回去!” “成,我去问问。”方芩觉得这女孩也是可怜,点头答应。不过是去问一句话的事,到底带不带章毓卿还是他们家公子说了算。 陆惟冷冷的看着从茶室出来的方芩,亏他以为方芩聪明,没想到还是被里头那个撒谎精骗的团团转。 “公子有何吩咐?”方芩看他脸色冷峻,小心翼翼的问道,又忍不住说道:“章姑娘托我去问那王家夫妇一句话……” 方墨龇牙咧嘴朝他使了好几个眼色,方芩看不明白,聪明的把话先咽了下去。 陆惟听的憋气,那女子贪慕荣华,忘恩负义,谎话连篇,他实在不想再管她的事情。然而刚想让方芩别多事,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女子哀伤落泪的容颜,心中那点恻隐之心又起。 “你去吧。”陆惟吩咐道。 不过是个想寻亲的女子,即便是德行有亏,那也是章家人的事,和他无关。 王父口口声声的说不能这么轻易的带人走,话里话外都在要钱,此事并不难解决。 方芩恭敬的行礼,转身进了王家夫妇的茶室,说道:“二位,您家姑娘托我来问你们一句话,是不是要逼她跟县太爷讲讲家里的事,让县太爷评评理!” 王父王母又急又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惶。 见状,方芩和气的笑道:“姑娘肯定是跟二位开玩笑,一家人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都不至于要闹上公堂!” 王父含糊的点头,“就是就是,平头百姓的事哪能劳烦县太爷呢!” “但你们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啊!”方芩笑道,“既然你们疼她,何苦做恶人拦着她认亲?” 王父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咬牙说道:“你说的轻巧,她不能说走就走啊!她走了,我们不就人财两空了?” 话说到这份上,方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你们开个价?”方芩笑意不达眼底。 王父眼冒精光,他早看出来方芩一行人衣着光鲜,定是有钱人,脱口而出,“一千,不,一万两!” 第4章 三十两 方芩怒了,“我劝你想清楚再开口!” 当他们是冤大头吗?那章姑娘是金子做的,竟然价值一万两?可真叫他大开眼界!就算在居大不易的京城,买一个丫鬟也不过三五两银子。 “你们那么有钱,一万两银子算什么?”王父叉腰叫道,“就她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有的是人愿意出大价钱买她!” 王母也附和道:“就是,她可是京城的千金小姐,这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比她更标致的了!” 方芩惊怒不已,看着王父王母的眼神满是厌恶。 原先还当这两人是真心疼爱养女的,没想到是想狮子大开口要钱。 “我话给你撂这,没一万两银子别想走!”王父冷哼了一声,“当我们家是什么地方?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陆惟和方墨在外面听的清楚,方墨呲牙,小声问道:“公子,还管她干什么?这一家都是什么东西啊!让章家人来处理不好吗?” 瞧她那谎话张嘴就来的样子,说不定章家都不愿意认她! 那边方芩又劝了几句,王父咬死了一万两银子不松口,振振有词说他们家公子定是色迷心窍,看中了他女儿的好颜色,图谋不轨! 陆惟没有说话,眉头紧皱,修长白皙的手指敲着手中的折扇柄,显然心里对这家人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方芩哪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怒气冲冲的摔帘子出来,暗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然碰上这么一家子极品货色! “一个忘恩负义,一个财迷心窍!父女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愧是一家人!”方墨撇嘴嘀咕道,瞧见方芩出来,眼珠子一转,跟陆惟说道:“我去问问看怎么样了!” 方墨跑到方芩跟前,把刚才王母赌咒发誓说王父受伤,是个太监的事小声说了。 “我说你可长点心吧!别又让那丫头给骗了!”方墨勾着方芩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没见公子都站在外面,不想管这事了吗!” 方芩又惊又窘,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陆惟,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害他误会了公子的意思。 “刚才不是没机会么!”方墨说道。 方芩犹豫了一下,“公子把此事交给我处理……” “我觉得公子那意思是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也没办法!公子心善,不忍丢下她不管,但你想想,真把她接回去,就她那样儿……”方墨下巴朝章毓卿的方向努了努,“章家人不认她,还不得赖上我们公子了?” 方芩越想越心惊,那女子为了找富贵亲戚都能往养父身上泼脏水,陷害养父于不义,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万一她不是章家人,那铁定赖上自家公子啊! 自家公子如此风光霁月,高洁无暇的人,怎么能沾染上这样的麻烦!远的不说,人家章家大小姐怎么想? “你自己看着办,我就跟你递个信,万不能让公子为难!”方墨小声说道。 方芩心下有了决断,小跑到陆惟跟前,抱怨道:“那姑娘的养父咬死了一万两银子才能领走他家姑娘,这不胡闹吗?一万两银子都够买个金人了!人家明显就是不愿意放人!公子,咱们也没办法,人家毕竟是养父,养恩大过生恩,咱不占理。您瞧这天色不早了,再耽误下去,今天就没办法赶路了!” “就是,万一花一万两银子带回京城,不是人家章家的姑娘,是个西贝货,到时候怎么办?甩都甩不掉了!”方墨附和道,可不能把自家公子清清白白的名声给搭进去了。 章毓卿在茶室内听的一清二楚,心急之下,撩开帘子,出来说道:“陆公子……” 方墨赶紧伸手,讥讽的叫道:“哎,别不是又要跪下磕头吧?” 章毓卿眼圈泛红,羞窘不已,手握成了拳头。 方芩叹气,“姑娘,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你养父母不放人!我们公子帮你到这份上,仁至义尽了!” “陆公子,君子一诺,价值千金……”章毓卿看着陆惟说道。 方墨急了,打断了章毓卿的话,没好气的叫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个,分明是你行骗在先……” 陆惟抬手,制止了方墨,清清冷冷的开口了,“我的确向姑娘承诺过带姑娘进京,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恕我无能为力,不能践行承诺了。” 王家夫妇顶多是贪财了些,既然王父身体有恙,不能对这姑娘做什么,这姑娘在王家不至于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通知章家,不会耽误太久。 “我知道这事给公子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心中很是愧疚,但倘若我有第二条路可走,绝不会如此麻烦公子!”章毓卿急切的说道。 陆惟说道:“姑娘放心,等我们回京就立刻告知章家,让章家尽快接姑娘回去。” 章毓卿一颗心揪了起来,王大力嗜赌如命,债台高筑到要被债主剁手的地步了,本就指望把她卖了翻身,再经历今天的事,知道她想跑,恐怕等陆惟一走就要把她卖掉。 再说,她亲生父母都已亡故十三年,剩下的亲人愿不愿来接她尚未可知。 “陆公子,可否跟我打个赌?”章毓卿定了定神,咬牙笑道。 陆惟皱眉,“什么赌?” “我养父说要一万两银子才放我离开,我知道这事搁谁都不可能答应。”章毓卿慢慢说道,“但如果我有办法,让我养父同意三十两银子就让我走,公子可愿意借我三十两银子,带我进京?” 方墨撇嘴嗤笑,“做梦呢!你爹要的可是一万两!” 那俩夫妇摆明了是想靠养女发笔横财,三十两银子就想打发他们?可不就是白日做梦! 章毓卿看着面色冷淡的陆惟,心跳如擂鼓,脸上却不显露分毫不安,微笑道:“公子可愿意打这个赌?” 方芩和方墨都看向了陆惟,都觉得这漂亮姑娘怕不是得了失心疯,连这种赌约都能说得出口?王家夫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陆惟微微颔首,“倘若你养父不同意,还请姑娘跟他们回家。我答应过姑娘通知章家,一定会做到,姑娘安心等待便是。” 章毓卿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言为定!” 茶室里,王父瞧见章毓卿进来,怒不可遏,伸手就想往章毓卿脸上招呼,然而一想打坏了这臭丫头的脸,可就卖不出好价钱,硬生生的收住了巴掌,跳脚骂道:“你这个臭丫头……” 章毓卿站着不动,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今天要是走不了,就拉你一起去死!” 王父暴跳如雷,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指着章毓卿骂道:“你自己一身骚还敢威胁我?要不是老子大恩大德收留你,你早叫人弄死了!” “闺女啊,你老实听话我就劝当家的不卖你,留下来给我们家金宝做媳妇!”王母说道,“我保证把你当亲闺女看!” 章毓卿险些笑出声,讥讽道:“你家亲闺女一个比一个惨,投胎到你家真是倒了血霉,这福气我可不敢要!” 王母急了,“你当你京城里的亲戚真在乎你?真在乎你不早就找你了!” 章毓卿问道:“你知道我是京城哪户人家的姑娘吗?” 王母一脸的苦口婆心,“你在京城里的亲戚真的都死绝了,我们亲眼看到的!你爹娘爷爷奶奶都死绝了!一家子十几口都叫胡人杀光了!那时候你才两岁,不记得事……” 章毓卿打断了王母的话,“瞎编乱造的话还是省省吧!我已经通过这位公子找到我的亲人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这个人啊,生下来就聪明绝顶!”章毓卿冷笑,眼睛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盯着王父,“两岁那年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 王父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心惊肉跳的瞪着章毓卿。 “你不信?当年我奶娘被你掐死的时候,眼睛瞪那么大,舌头伸那么长!你忘了?”章毓卿逼近一步,笑容宛若索命的恶鬼。 王父惊骇的往后缩,怕的瑟瑟发抖,“不,不,不可能!你不可能记得的!” 两岁的孩子话都不会说,怎么可能记事! “别忘了我的话,我今天走不了,就拉你一起死!”章毓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再敢拦着,我就告诉所有人,你犯下的罪孽!” 王父王母抖的不成样子。 “你既然记得两岁时的事,这么多年,为何一直不说?”王母灵机一动,小声问道。 章毓卿笑容清丽,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恶毒,“急什么,我现在说,你们也得死。” 当年胡人杀进京,她亲生父母惨死之后,奶娘抱着她逃出了京城,却在混乱的出京路上碰上了王大力这个恶魔。王大力,奸,杀了奶娘,抢走了财物,若不是她养父带着哥哥路过,只怕她早被王大力掐死了。 她无时无刻不想报仇,但养父身份危险,这么多年隐姓埋名,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就是怕被仇人发现。王大力家还有几口人,既不能全部杀了,也不能打草惊蛇,叫他们报官,给养父惹来杀身之祸。 而且她还被剧情禁锢在山中,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日日提醒自己肩负的血海深仇。 王父咬牙切齿的叫道:“你别得意!你那死鬼养爹定是得罪了不得了的大人物,要不是我心善把你带到我家,你早被寻仇的人杀了!你敢把当年的事说出来,我就把你是那家人养女的事抖落出来,你也逃不过个死!” 章毓卿感叹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王大力赌债缠身,看她养父遭了难,把她打晕带回家想卖了她,竟然都成她的救命恩人了! 她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王父跟前,亲切的说道:“你去啊!你看咱们多有缘,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滚,谁要跟你黄泉路作伴!”王父牙齿打架。 章毓卿收起了笑脸,冷冰冰的说道:“三十两银子,再加一个王春娘。” 第5章 命运的齿轮 章毓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缩成一团的王氏夫妇,“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从此以后,我和王春娘跟你们再无关系!” 王父恍然大悟,大怒,“我说我用绳子捆那么结实,你怎么还能跑了!原来是春娘那小贱蹄子把你放出来的!” “你要春娘干什么?她都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人了!”王母震惊的问道。 章毓卿伸出手指,在嫣红的唇边竖起,轻轻的嘘了一声,“别说那么多废话,我不爱听。怎么办是你们的事,我只管带人走。” “可三十两太少了,我没法跟春娘婆家要人啊!”王父陪着笑说道。 章毓卿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办不成啊……” “是办不成!你再问那几个有钱人多要些银子给我!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王父赶紧说道。 章毓卿起身,微笑看着他,“我去跟那几位有钱人说说当年的事,看他们愿不愿意看我家破人亡的份上多给些银子。” “回,回来!”王父惊恐万分的扑倒在地上,死死攥住了章毓卿的裙角。 章毓卿一脸决绝,“三十两银子加一个王春娘,成,我走我的阳关道,你我都有彼此的把柄,以后就当不认识,老死不相往来!不成,那就撕破脸把对方的老底都抖搂出来,一起去死吧!” 王父看着章毓卿那张芙蓉面,百爪挠心,心里急速盘算着,要把王春娘从婆家要出来,说不定得花五两银子,三十两银子最后只落二十五两。 这么漂亮的姑娘只卖二十五两,他实在不甘心! 章毓卿一脚踹开了王父扯着她裙摆的手,不耐烦的问道:“行还是不行?” 王母见王父迟迟不肯点头,焦急的说道:“当家的,有三十两银子不错了!这丫头是个祸害!金宝还小,可不能没了爹娘啊!” “万一你跑回京城,认了有权有势的亲戚,找人来杀我灭口呢?”王父眼神闪烁,阴毒的瞪着章毓卿。 章毓卿漠然说道:“我去京城认亲是为了以后吃喝不愁,我放着好日子不过,费尽心思找人杀你,我钱多的没处花吗?要用在你身上?再说了,你们不是我的养父母,那谁是?我为什么要引祸上身?” “大家都是想要过好日子而已,何必闹成这样?只要你把自己的嘴闭牢了,我就会忘了你们是谁。但是,你拦着不让我过吃喝不愁的好日子,我只能跟你玩命了!”章毓卿冷冷的看着王氏夫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听到章毓卿意有所指的话,王氏夫妇看着章毓卿,浑身都在颤抖,心底泛着寒气。 章毓卿站直身子,微笑说道:“你儿子金宝挺喜欢我,想娶我当媳妇,不如我带他一起去死怎么样?我和他当一对鬼鸳鸯,到阴曹地府好好孝敬你们两个!” “不,不行!”王母惊叫道,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生怕叫外头的人听到了。 王金宝是王氏夫妇的命根子,也是软肋,王父狠心咬牙,“成!你给我三十两银子,我放你跟王春娘走!” “好爹爹,真是疼我!”章毓卿满意的笑道,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掌心后背全是冷汗,方才全靠一股气撑着。 王父抬头,阴狠的盯着章毓卿,“你要是认亲之后敢来找我们麻烦,你可给我等着!” “这话我原样还给你!我认亲之后,你们敢过来打我的秋风,问我要钱,你也给我等着!”章毓卿冷冷的说道。 陆惟等在外面,长身玉立,折扇轻挥,扇面上骏马奔腾,栩栩如生,仿佛能从纸上矫健跃出。英俊清冷的公子哥光是站在那里,就让简陋的茶室蓬荜生辉,自成一幅好景。 三人久久不见王氏夫妇和章毓卿出来,茶室布帘紧闭,三个人讲话声音压的很低,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公子,咱们走吧!这事成不了!不可能的!”方墨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她拖拖拉拉的,指不定是想什么歪主意好赖上咱们呢!” 方芩虽然没开口,但面上的表情已然表明他跟方墨想的一样。趁现在走,别叫那姑娘给缠上不放! “再等等。”陆惟说道。 不多时,茶室的帘子掀开,章毓卿走了过来,脊背挺直,神情淡然。 看着站在茶馆临街窗台处,沐浴在阳光下的陆惟,章毓卿淡漠的想着,不管哪里的世界都是不公平的。 有些人,生来好命,是天道的宠儿,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活在阳光下,有着光明的前途,事事都能逢凶化吉。 而有些人,生下来就要颠沛流离,生死难料,寸步难行,拼尽全身的力气和尊严,求的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活命。 陆惟看着她走到自己跟前。 “公子,我养父母答应了,允我离开,三十两银子了结养育之情。”章毓卿微笑说道。 方墨惊的张大了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可能吧!” “公子不信,可询问我的养父母。”章毓卿说道,紧张的看着陆惟,“君子一诺,价值千金,公子该不会不想履行赌约吧?” 陆惟合上折扇,吩咐方芩,“给她三十两银子。” “陆公子,还请再稍等片刻。”章毓卿见陆惟转身往外走,赶紧叫住了他。 方墨不耐烦的嘟囔道:“还要干什么啊!” 陆惟回头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手在袖子中握成了拳头,微笑说道:“我还想带一个人进京,她马上就到。” 方墨指着章毓卿,简直不敢置信这女子竟然如此厚颜无耻,“你,你,你……” “谁?”陆惟问道。 章毓卿说道:“我养父母家的二姐,王春娘。” “你带她干什么?”方芩苦着脸问道。 章毓卿欲言又止,眼神闪了几闪,最后说道:“王春娘伺候我很多年,我习惯了。” 方墨震惊了,“你竟然把你姐姐当丫鬟使唤?!” 一个人能有多厚颜无耻,他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章毓卿厚着脸皮对陆惟说道:“公子放心,买王春娘的钱是包含在这三十两银子里面的。” 陆惟没再搭理章毓卿,转身出去了。 这女人空长了一副漂亮面容,行事做派真叫人不齿,叫人懒得多看一眼。 “这是银子的事吗?”方墨没好气跟方芩抱怨。 方芩拿胳膊肘捣了捣方墨,“公子都没说什么,你就少说两句吧!” 方墨嘟嘟囔囔的出去了,满脸都是不爽快。 王父王母去找王春娘了,跟章毓卿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方芩心细,给了掌柜一吊钱,请掌柜做了见证人,写一张字据,免得日后麻烦。 茶馆掌柜白得一吊钱,挺乐意帮这个忙,一边写字据一边跟方芩说道:“这个王大力我认得,他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十几年前带着一大家子在我们这儿落脚,就在往南走十几里路的山里安了家。山里头全是石头,田少,这十几年来山里就只有两户人家。” “还有一户人家?”方芩随口问道。 掌柜点头,拿笔沾墨,说道:“那户人家不怎么出门,还是有人进山找王大力讨债,瞧见隔壁山头冒炊烟,才晓得这山里还有一户人家。” “这个王大力啊,他刚落脚到这里的时候还挺阔绰,吃喝嫖赌样样都玩。后来估计家底被他败的差不多了,欠了好多赌债,被人差点打死,消停了挺长时间,不过还是隔三差五得了点钱就来赌。现在有了卖姑娘的银子,又够他潇洒一阵子了!”掌柜摇头叹气,吹干墨迹,把字据递给了方芩。 方芩不屑的嗤了一声。 过不多久,王父王母带着一个二十出头,补丁麻衣的妇人过来了。那妇人拎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干瘦憔悴,布帕包住了大半张脸。 章毓卿瞧见那妇人,心里松了口气。 妇人长着一双秋水般温柔的眼眸,快步走到章毓卿跟前,惶恐不安的看着她。 章毓卿握住了妇人的手,低声安抚道:“春娘。” 王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肉疼不已,“春娘我给你带来了,要了老子五两银子!” “到底怎么回事?”王春娘心惊胆战的问章毓卿。 章毓卿低声说道:“以后再说。” “银子呢?”王父没好气的问道。 方芩拍了拍茶馆柜台上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王父顿时两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抢,方芩眼疾手快的把银子移了个位,让王父扑了个空。 “你!”王父又惊又怒。 方芩笑容可掬,“还请先签个字据。” 王父略识几个字,看了眼字据,悻悻然按了个手印上去,一把夺过了柜台上的银子,抱进了怀里。 章毓卿看着字据上的鲜红手印,轻轻吐了一口气,四肢百骸僵硬的肌肉都松弛下来了。 终于,尘埃落定。 “走。”章毓卿拉着王春娘往外走。 王春娘回头,看着王父王母,忍不住含泪喊了一声:“娘!” 王父跟掌柜借了秤,正忙着称银子,没搭理王春娘。 王母看了眼落泪的女儿,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一走说不定再见不到了,低头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别过头不忍再看,摆摆手,示意她走吧。 章毓卿拉着王春娘上了陆惟吩咐方墨去买的驴车。 陆昭将马鞍上挂放着的长剑别到腰间,利落的翻身上马,简短的吩咐道:“走!” 方芩一抖手中的缰绳,驴车追着前面的骏马,小跑前行。 初夏的风卷起了车帘,小镇的风土人情渐渐的离章毓卿越来越远。 命运停滞了十三年的齿轮终于在这天又开始转动了。 第6章 进京 为了照顾驴车的速度,陆惟这一路走的不快,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骏马硬生生的以“散步”的速度前行。 方墨抱怨连天,“公子,不如我们先走,叫方芩带着两人在后面跟着就是了。夫人给您在京里联系了名师,回去晚了可不好!” 陆惟说道:“这一路不太平,既然答应了别人,没有食言的道理。” “跟那种人讲什么道理!她是讲道理的人吗?”方墨悻悻然嘟囔,自家公子就是恪守君子操守了,才被章毓卿那样的无赖女子给缠上。 陆惟轻瞟了眼方墨,“慎言。” 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太重要了,况且这女子是章家人,品行好不好自有章家人管教,轮不到他们来说。 “是。”方墨心中一凛,不敢再言。 驴车里,王春娘心中忐忑,不敢置信,“我真要跟你去京城了?” “真的。”章毓卿微笑说道。 王春娘不安的问道:“你真找到你的亲人了?万一不是,或者他们不认你,可怎么办?” 章毓卿深深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能走出这里,已经是万分不易了。别的,不敢再奢求什么。倘若他们真的不认我,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怨命该如此。” 王春娘看着章毓卿娇美的芙蓉面,漂亮的黑眸中闪着脆弱的光,觉得章毓卿是个可怜人,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沦落到这步田地,安慰道:“瞧我这张嘴!你家里人肯定是京城当大官的,你找到他们,好日子就来了!” “但愿吧……”章毓卿喃喃道。 王春娘又笑道:“前头骑马那公子长的怪好看的,就是老冷着一张脸。” 她都不敢看那清雅的贵公子,好像她这样低贱的人,看他一眼,就亵渎了这么清贵的公子。 “你可真厉害!要我,就不敢跟他们说话!”王春娘说道。 章毓卿微笑道:“他们也是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怕什么?” 王春娘叹气,“这一走,以后怕是难见到爹娘了,你姐夫要是找爹娘麻烦……” “姓吕的不是我姐夫。他就是一个酗酒打女人的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为了酒钱能卖三岁女儿,狗都不如!你爹娘为了二两银子的聘礼把你卖给姓吕的,给两个小畜生当后娘,伺候他们一家老小,你还要担心姓吕的找他们麻烦?”章毓卿冷冷的说道。 姓吕的可不傻,问王父王母要了五两银子才放王春娘走,五两银子够他娶黄花大闺女还能剩不少酒钱! 王春娘捂住了脸,想起被卖掉的女儿一阵揪心的痛,晶莹的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哽咽不能语。 “花有重开日,人有再逢时。离开这里,我们才有机会去找孩子,总有一天能找到的!”章毓卿搂着王春娘瘦削的肩膀,眼里闪着决绝的光,“你别怪我把你带走,我想明白了,要走就一起走,走不了,那就拉着他们一起死吧!” “什么死不死的,不兴这么说!”王春娘捂住章毓卿的嘴,泪流满面,“你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方芩在前面赶车,风呼呼的刮着,车厢里面的说话声听不清楚,但还是能分辨出王春娘的哭声。 造孽啊!方芩心中摇头叹气。 就因为章毓卿缺人伺候,可怜的王春娘就被迫跟丈夫亲人分离,跟随章毓卿进京了。 哭成这样,肯定很想念家里人! 陆惟这一路上都没在跟章毓卿说过话,仿佛身后跟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章毓卿也知道她厚脸皮缠上陆惟,让陆惟厌烦的不轻,特别知趣,有事没事都没敢劳烦过陆惟。 两方人马诡异的,平和的,一路走到了京城。离京城还有三百里路的时候,陆惟吩咐方墨快马加鞭,先走一步,去跟章家告知此事。 章毓卿一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驴车在官道上哒哒前行,城墙渐渐在视线中显露了出来。城墙房顶上贴着绿色的琉璃瓦,折射着阳光,闪闪发亮。 路上行人摩肩擦踵,穿着打扮也比旁的地方体面干净。 “姑娘,京城到了!”方芩看到熟悉的城墙,心中高兴,跟后面的人说道。 王春娘掀开帘子看巍峨的城墙,仰头惊叹道:“这京城的城门可真高真大啊!” 比他们一路上见到的城池都威严高大,城墙上站满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士兵。 众人离的近了,走到城墙根下,更能感受到城墙的高大和人的渺小。 方墨已经去章家通知过了,此刻正牵着马站在城门外等着陆惟。 “公子!”方墨瞧见陆惟,激动的叫道。 陆惟勒停了马。 方墨旁边的一个中年圆胖脸管事赶紧上前一步行礼,“小人是章家的管事,叫李德贵,奉主子的命,来接这位姑娘进府,叫老太太和夫人瞧瞧。” 这话说的稳妥,没有立刻承认章毓卿就是章家走失的姑娘,只说带回去瞧瞧,认不认的瞧了之后再说。 章毓卿听到外面的话,出了驴车,看了眼李德贵。 李德贵也偷偷打量着章毓卿,只瞧了一眼,就心惊不已,模样长的忒像章家老爷了,怪不得陆家大公子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乍一看,这姑娘比章家那位名满京城的大姑娘还要秀美几分! 章毓卿面向陆惟,弯腰长揖,行了个谢礼,诚挚的说道:“陆公子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公子富贵遂顺,虽不需要我的报答,但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陆惟并未下马,冷淡的拱手行礼,拨转马头,带着方墨方芩离去。 风吹起陆惟的袍角,挺直清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京城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 章毓卿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上一次她在这里,还是胡人攻占京城,烧杀抢掠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血水染红了地面。十几年过去,血腥气早已消散的一干二净,连地砖都被磨的铮亮光滑,平静祥和。 李德贵笑道:“姑娘上车吧,我带姑娘去府里。” “有劳了。”章毓卿说道,坐回到了车里。 李德贵驾着驴车驶入城门,刺目的阳光一下子被城墙遮挡完全,驴车里黑洞洞的。 “这城墙真像一座大山!”王春娘感慨道。 黑暗中,章毓卿想起十三年前这座城中的惨剧,微不可查的说道:“我看像一座吃人的墓,埋葬了许多人。” “那人……”王春娘指了指前面赶车的李德贵,“就是你的亲人吗?是你叔叔?” 章毓卿摇头,“他是章家的管事,就是伺候主子的下人。” 王春娘有些失望,就算她自小在乡下长大,也知道亲戚来了,主人家肯定要迎一迎的,何况这是流落在外多年才得以归家的苦命人。 “见了亲人就好了。”王春娘怕章毓卿心里难过,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章毓卿笑了笑,这个世界的地图已经向她徐徐展开,她已经是个自由人,总归不会比以前过的更差。 驴车行驶了两刻钟,停了下来。 李德贵跳下了驴车,撩开了车帘,笑道:“姑娘,到章府了,下车吧!” 撩开帘子,李德贵这才看到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王春娘在车里解下了包脸的布帕,冷不防被人瞧见她脸上那块占据了半边脸的丑陋疤痕,李德贵吓了一跳,“呀”的叫了一声。 王春娘心里一颤,慌忙扯开布帕包住了脸,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看人。 章毓卿握着王春娘的手,冷眼瞧着李德贵,不悦的喝道:“你叫什么?!” 李德贵赔笑道:“失礼了,姑娘莫怪,莫怪!”又偷偷觑了眼包住了大半张脸的王春娘,暗道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母夜叉,大白天的可吓死人了! 章毓卿出了驴车,抬头看了眼章府的大门,朱漆铜钉的正门紧闭,旁边各有两扇小门,门框正中挂着涂着金漆的匾额,写着“章大学士府”几个字。 李德贵领着章毓卿和王春娘走到小门跟前,敲了敲门。 门开后,章毓卿打量了下眼前的庭院,迎面一个照壁,画着高山流水,旁边种着几棵翠竹。 绕过照壁,便是一座三进的院子。 “前院是老爷和老太爷见客的地方,还有公子们读书的地方。”李德贵介绍道,领着二人从侧门走了出去,到了一处垂花拱门处,一个穿着绿绸对襟比甲的中年妇人等在那里。 瞧见章毓卿的模样后,中年妇人心里同样一惊,暗道这长的可真像那位模样俊秀的章家老爷,加上胸口挂着的那个金项圈,再好好打扮打扮,任谁见了都得信这就是章家姑娘。 和李德贵对视了一眼后,中年妇人笑着问道:“姑娘模样可真俊!” 李德贵对章毓卿说道:“姑娘,跟着刘妈妈进去吧!” 章毓卿点头,跟着刘妈妈进了院子。 门口守着的小丫鬟掀起了细细的竹帘,喊道:“人来了!” 刘妈妈拍了拍章毓卿瘦削的肩膀,说道:“进去吧,我们章家的夫人在屋里等着呢!” 第7章 章家 章毓卿回头叮嘱王春娘,“你先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然后抬脚上了台阶。 刘妈妈看着章毓卿的背影,十五岁的少女纤细挺直,进了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宅院后既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畏缩怯懦,脚步沉稳,目不斜视。 说不定还真是章家大老爷的种……刘妈妈心里嘀咕道。 王春娘惶恐的看着章毓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左右看了一眼,不少丫鬟婆子都在偷偷打量着她,她下意识的伸手裹紧了包脸的帕子,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 章毓卿进了屋,发现屋里只有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那里,头上戴着一根赤金珍珠发簪,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 “姑娘稍等,我们夫人刚午睡起来,马上就过来了。”年轻姑娘说道。 章毓卿微微点头,垂手站在那里,安静等着。 不多时,内室的珠帘被人掀开了。 章毓卿抬起头,和出来的人视线碰了个正着。 她没觉得什么,倒是章家夫人仿佛跟见了鬼似的,骇的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身上。 章毓卿立刻垂下了头。 “这怎么突然多了个人,可吓我一跳!”章家夫人抚着胸口笑道,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接待章毓卿的年轻姑娘立刻说道:“是奴婢失职了,忘了跟您先通禀一声。这位就是……来认亲的姑娘。” 夫人走过来坐到榻上,对章毓卿说道,“你抬起头,叫我仔细看看。” 章毓卿抬起头,看清楚了坐到榻上的章家夫人,不到四十的年纪,面涂了厚厚的脂粉,耷拉着嘴角,眼角有些皱纹,细细的眉毛,脸型偏窄,发髻上戴着一朵开的正艳的紫红色牡丹花,发髻上左右各两支凤凰衔珠的金步摇。 夫人也细细打量着章毓卿,再一次看清楚了那张和自家丈夫模样相似的脸庞。 当年章家双生子是京城有名的俊美公子,尤其是章家大爷,除了模样出众,面若好女,文采更是斐然。 粗看,这女孩眉眼真真跟章家老爷一模一样!跟她生的女儿章毓莹也有几分相似!细看之下,那漂亮柔婉的脸型和气质又跟当年的章家大少奶奶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想起早死的章家大少奶奶,夫人心头一阵气闷,目光再向下,便看到了章毓卿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 她抬了抬下巴,有丫鬟上前取下了章毓卿的项圈,呈递给夫人看。 项圈和府中少爷姑娘们都有的圈子几乎一模一样,玉的花纹和材质也如出一辙,都是当年上好的整块玉石切开分出来的,每块玉上都阳刻着孩子的名字。 眼前的这块玉,端端正正的刻着一个“卿”字。 夫人微皱眉头,问道:“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父亲姓章,名讳作明,母亲姓安,父母给我取名毓卿。父亲有个和他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章毓卿低头说道。 良久,坐在榻上的夫人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光凭你一面之词,我也不好下了定论,等我去禀过我家老夫人,再说吧。来人,带这位姑娘下去吃茶。” 等章毓卿出去之后,章家夫人脸立刻拉了下来。 旁边的婆子觑着她的脸色,揣摩着主子的心思,说道:“没凭没据的,谁知道真假!她说的这些事,随便打听打听都知道!” “你瞧瞧她那张脸!”章家夫人心里冒着火,不停的扇着团扇,“老爷跟她站一起,任谁都得说是亲生父女!” 她嫁的是章家二爷,虽说章家大爷章作明死在了乱世,但家里还有一个和章家大爷一模一样的章家二爷章作贞,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漂亮容貌,出了名的面若好女。 长的这么像,能说没血缘关系吗? “要是别人送来的,随便几两银子打发走了就算了,偏偏是陆家大公子送来的,如何能轻易打发了!”章家夫人越想越心头火起,端起茶喝了几口,“还是得知会老夫人一声。” 章家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去了一趟章家老夫人那里。 自打上了年纪,章家老夫人就不爱出门了,深居简出,礼佛烧香,不怎么管家里的事。 章家夫人过来的时候,老夫人正在捡佛豆,听闻那姑娘到了,手一颤,佛豆掉到了地上。 “长的像吗?”老夫人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章家夫人陪笑道:“是有点像。” “陆家的小子一向稳妥,他能把人带来,说明十有八九就是咱们家的孩子。”老夫人叹气道。 章家夫人似模似样的叹气,“这事不好说。当年卿姐儿跟我们失散的时候,不过两岁大,护不住身上的东西,叫人抢了也说不定。” 老夫人眼神锐利的看着章家夫人,“你意思是,有人找了模样相像的姑娘冒充卿姐儿?” 章家夫人叹气,说道:“财迷人眼,有些人……” “你觉得咱们家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图谋的?”老夫人笑容发冷,“图谋咱们家一年比一年走下坡路吗?” 章家夫人被噎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当年丢了孩子的人家那么多,有钱有势的多了去!要冒充为何不去冒充别人家的孩子,非要冒充我们这日暮西山的人家?我们章家在京城很大牌面吗?”老夫人质问道。 章家夫人不敢吭声了。 “若是作明还在,我们章家何至于此!”老夫人长叹一声,一滴浑浊的眼泪滑过眼角,落到了佛豆上。 章家夫人眼神闪了闪,轻声说道:“大伯实在是走的可惜!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掉落马车的卿姐儿,也跟我们一起逃出来了!” 想起惨死的大儿子,老夫人的眼泪接连掉落,原以为这辈子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没想到还是忍不住落泪悲泣。 “母亲节哀,您还有我们呢!”章家夫人体贴的拿出帕子给老夫人拭泪,劝慰道。 老夫人止住了眼泪,长叹一声,“给她安排个地方,吃穿住用照莹姐儿的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就是作明唯一的骨血,就算当小猫小狗似的养着,也不能丢出去不管,不能叫作明在九泉之下怨我。” “您不见见她吗?我领她来给您磕个头。”章家夫人试探问道。 老夫人想起大儿子,又落下泪来,摇摇头,“先不见了,过两日再说吧,你好好安顿她。” 见一次,就想起惨死的大儿子,难免伤心痛苦一次,还不如不见。 章家夫人笑了笑,知道该怎么对待章毓卿了。 章夫人走后,老夫人心里空落落的,想起惨死的大儿子,手指攥着帕子,坐立不安,跟伺候的人说道:“我还是去看她一眼吧!” 章毓卿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一个管事娘子。 “姑娘,我领你去您的院子。”管事娘子笑道。 章毓卿犹豫的问道:“您家夫人呢?” 这算是认下她了,还是没有? “这一大家子的事都得夫人操心,夫人忙着呢!等她得闲了,就过来看您!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管事娘子笑道,“这章府啊,以后就是您的家了!” 章毓卿跟着管事娘子走了出去,叫上了等在外面的王春娘。 王春娘心里跟吊了几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但一堆丫鬟婆子盯着,她张嘴想问,又咽了下去。 一行人路过回廊时,躲在回廊雕花窗户后的老夫人看清楚章毓卿面容的一刹那,捂住了嘴,险些抽泣出声。 像,真的是太像了! 比家里的任何一个孩子都长的像作明! 若是穿上男装,眉毛再描粗一些,她可能会以为她那惨死的大儿子又回来了。 老夫人踉跄后退了两步,被跟着的丫鬟婆子扶住了。 “走!”老夫人难掩心中的悲痛,转身离开了。 章毓卿听到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回廊雕花窗户后面竹叶晃动,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管事娘子带着章毓卿到了一处小院子,在整个章府偏僻的西北角,三间厢房,床铺家具虽简单了些但也一应俱全。 随行的丫鬟用鸡毛掸简单清理了下灰尘,麻利的铺上了床。 “这位是……”管事娘子看向了站在章毓卿身后的王春娘,试探的问道。 章毓卿说道:“这位是我养父母家的二姐,春娘,以后跟我一起生活。” 几个丫鬟婆子的眼神瞬间就聚集到了王春娘身上,窃窃私语。 管事娘子好奇隐晦的打量着王春娘,觉得这女人挺奇怪,天已经挺热了,她还把头脸包起来。 “您先安心住下,等夫人得了空,就给您安排伺候的下人。”管事娘子笑道,“这边有个小灶房,能烧水。吃饭的话,您叫春娘去大厨房拿就行,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过了一会儿,章家夫人又派人给章毓卿送了几件衣裳。 “这料子可真好啊!花色也鲜亮!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衣裳!”王春娘摸着柔软细腻的绸缎裙子,感慨不已。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章家夫人派人来请章毓卿,说带她见见府里的几个兄弟姊妹。 章毓卿看了眼身上打着补丁的麻衣,想了想,在章家夫人送来的衣裳里挑了身花色素淡的换上,跟着丫鬟去了章家夫人那里。 第8章 小说女主角 章家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瞧章毓卿身上尺寸明显宽松的衣裳,再看看光秃秃的连个银簪子都没有的发髻,赶紧低头,生怕自己憋不住笑。 “走吧。”章毓卿清清冷冷的说道。 刚到院门口,章毓卿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热闹笑声。 门口的丫鬟进屋通报了一声后出来,领着章毓卿进了内室。 章毓卿进来后,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桌上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她。 “来,过来坐吧!”章家夫人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少爷,朝章毓卿招招手,吩咐叫丫鬟给章毓卿搬个椅子过来。 章毓卿坐下,目光逐一扫过屋里的人,触及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打扮端庄华贵,光彩照人的姑娘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母亲,这位妹妹是谁啊?”那女孩笑着问章家夫人。 章家夫人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正要跟你们介绍,她不是妹妹,是姐姐,是你们已故大伯的女儿毓卿,一直流落在外,今天才找回来的。” “姐姐?!”旁边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男孩惊呼起来,“她比毓莹姐姐还大吗?” 章家夫人说道:“她比你们毓莹姐姐大两个月。” 男孩旁边的一个小姑娘长的珠圆玉润,看起来差不多也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冲章毓卿笑的眉眼弯弯,甜甜的喊道:“姐姐好!” “这是你大妹妹毓莹,这是你二妹妹毓舒,这是你二弟弟毓诚,这是你小弟弟毓谨。”章家夫人介绍道,“你还有个大弟弟毓谦,在外院读书,等休沐的日子就能见到他了。” 章毓卿挂着恰到好处的腼腆笑容,挨个向章家的少爷姑娘们点头致意。 “你为什么穿着毓莹姐姐的衣服啊?”章毓诚歪着头,不解的问道。 章毓舒闻言有点紧张,推了推章毓诚,“别这么说!” “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又没瞎说!”章毓诚大声说道,指着章毓卿身上的衣服,“我见过大姐姐穿过!就是大姐姐的衣服!” 要搁一般人,早就羞的捂脸了,但章毓卿不是一般人,她都能厚着脸皮赖上素不相识的陆惟,穿别人不要的衣服能算什么! “原来是毓莹妹妹的衣服,多谢妹妹了!”章毓卿微笑说道,“要不然,我只能穿带补丁的麻衣来见你们了。” 章家夫人看了眼面不改色的章毓卿,嗤笑一声,打圆场说道:“你们大姐姐刚回家,还没来及做新衣裳。” “你长的跟我爹真像啊!”章毓诚盯着章毓卿看,“你以前为什么不在我家?你去哪了?” 章毓卿说道:“我跟家人走散后,被一户农家收养,在他们家长大,机缘巧合,才回了家。” “我听说你还带了个丫鬟,是你养父母的女儿?”章毓莹笑着问道。 章毓卿睫毛轻颤,既然都把她的情况打听清楚了,刚还装模作样的问她是谁干什么? “她不是我的丫鬟。”章毓卿简单说道。 章毓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见她不欲多说,转而问道:“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想必很是辛苦。” “多谢妹妹挂心,这一路平平安安,挺好的,不辛苦。”章毓卿说道。 这会儿上,丫鬟端着菜鱼贯而入,摆放到了桌子上。 不过五个人吃饭,足足上了十个菜,有鱼有肉,十分丰盛。每个人后面都有一个服侍的丫鬟,将菜夹到主子面前的菜碟里面。 章家吃饭讲究食不言,章毓卿在几乎听不到筷子碗碟碰撞的声响中吃了顿不知道滋味的饭,毕竟一直要小心防着自己不懂礼节闹笑话,心累。 吃过饭后,章毓卿知趣的道谢告辞。 等章毓卿走后,丫鬟服侍章家夫人卸掉头上的首饰,准备沐浴。 章毓莹迟迟不愿意走,赖在这里把玩着章家夫人梳妆台上的首饰,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娘,她真的是陆惟带回来的?这一路上,都是跟着陆惟同行同住的?” 章家夫人正闭着眼斜靠在榻上,享受着丫鬟的头皮按摩,闻言睁眼打趣道:“我说你怎么还不回去,原来是担心这个!” “我没担心!”章毓莹羞窘不已,“我,我就是问问!” 章家夫人暗道女儿虽然平日里表现的成熟稳重,到底还是小女孩心思,说道:“陆家公子光明正大的把人领到咱们家来,怎么会跟那个丫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可,可是……”章毓莹心有不安,想起章毓卿那张清水出芙蓉的漂亮模样,虽然不愿意承认章毓卿比她好看,但一想到陆惟这一路上都带着章毓卿,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她心里就不舒坦。 章家夫人摆手,“有什么好可是的?陆惟是名门之后,跟皇室沾亲带故,至于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吗?” 章毓莹涨红了脸,埋怨道:“娘!”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呢! 章家夫人正色说道:“你是我们精心教养长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京城四姝的名号,她有什么?她是被乡下泥腿子养大的,粗俗不堪,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陆惟看上她,除非是瞎了眼!他把那丫头送到京城,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想到陆惟是看她的面子才送章毓卿进京,章毓莹羞红了脸,矜持的说道:“我可没让陆惟送她进京!” 章家夫人搂着如花似玉的娇贵女儿,说道:“我的儿,你拿自己跟她比,实在是想不开!你祖母念着你死去的大伯,看她可怜才答应让她进这个家门,说句实在话,她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拿去联姻都没正经人家看得上她!你拿你跟她比,那是作践你自己呢!” 章毓莹搂着章家夫人的胳膊,笑着点头,心里那点不得劲总算是抚平了。 “她亲娘当年也是名头响亮的名门淑女,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呵!”章家夫人冷笑,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死了,我活着,她女儿连我女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了!” 章毓莹不耐烦听死人的事,总觉得不吉利,嘟囔道:“你说祖母答应让她进家门的,肯定是心疼她……” “都是假的!你祖母见都不愿意见她!”章家夫人一哂,“当年她奶娘抱着她坐在马车上,结果连人带她一起掉下马车,后面就是胡人,你大伯为了救她,竟然跳下马车,结果被追上来的胡人砍掉了脑袋!” 章毓莹吓的打了个哆嗦,埋首到了章家夫人怀里。 “你大伯当年可是探花郎!她没事,你大伯惨死,一个丫头片子的命拿探花郎去换,你祖母能不怨她?都恨死她了!”章家夫人撇嘴,轻抚着章毓莹的后背,安慰道,“放宽心,我的儿,你祖母最疼的还是你!” 章毓莹抬起头,好奇的问道:“那她娘是怎么死的?” “她娘看她爹跳下车被胡人杀了,吓的没坐稳,从车上摔下去,摔死了。”章家夫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给章家夫人按摩头皮的丫鬟忍不住说道:“听着就吓人,这姑娘可真邪乎!” 仿佛是被人点明了似的,章家夫人恍然大悟,直起身子拍手说道:“对,可不就是邪乎!简直就是……” 章家夫人把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了。 这章毓卿简直就是天煞孤星,克死了自己的爹娘! 屋里伺候的下人们哪能看不出来自家夫人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侄女,纷纷附和,“以后得绕着那地方走!” “可不能沾染了晦气!” 晚上,章毓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起了今天碰见的章毓莹。 神秘力量把她投放到这个身体之后,简单介绍过这个小说的主要情节。章毓莹就是这个玛丽苏小说的大女主,整个小说都是围绕着她写成的,记录了章毓莹史诗一般波澜壮阔的一生。 但具体怎么个波澜壮阔法,神秘力量没有细说。 现在回想起来,只隐约记得章毓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路收获很多帅哥芳心,从小跟陆惟定有婚约,然而阴差阳错,另嫁他人。 陆惟对章毓莹爱的痴,爱的狂,即便章毓莹嫁了别人,也深情不渝。 既然是玛丽苏大女主,男人怎么能只有一个呢? 陆惟为了章毓莹一直没有成亲,守着两人曾经的婚约,苦苦痴情的等待着,在章毓莹的丈夫死后,最终打动了章毓莹,接盘了寡妇和寡妇儿子,达成了he的结局。 章毓卿想起那个生人勿近的陆惟,黑暗中嗤笑了一声,要不是神秘力量的剧透,她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能为爱哐哐撞大墙的情种。 算了,关她什么事! 章毓卿拉高被子,蒙头睡觉。 第二天一早,章家夫人拨了一个小丫头去伺候章毓卿。 小丫头还不到十岁,已经听院子里年长的丫鬟描述了章毓卿有多么“邪乎”,多么的克身边的人,简直就是个行走的人形邪魔,还浑身冒黑气的那种。 心惊胆战的过去之后,小丫头进了院子,看见了解开包脸的帕子洗漱的王春娘。 占据了王春娘左边半张脸的狰狞疤痕就撞进了小丫头的眼睛里。 小丫头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凄厉的喊道:“鬼,鬼啊!” 第9章 认亲 章毓卿从屋里飞奔而出,将手中洗脸的帕子塞进了小丫头嘴里,恶狠狠的叫道:“闭嘴!” 王春娘颤抖着跑回屋里,把自己的脸包的严严实实的。 小丫头双眼含着一泡泪,惊恐的看着章毓卿。 “你是谁啊?”章毓卿眼神不善的问道。 小丫头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章毓卿伸手拿出了小丫头嘴里的帕子。 “我,我是奉夫人的命,来,来伺候你的!”小丫头颤巍巍的说道,哭了起来,她好怕这个“天煞孤星”,听说专克亲近的人。 章毓卿牙根有些痒痒,这小丫头看起来还不到十岁,送过来谁伺候谁啊? “我不需要人伺候,你回去吧!”章毓卿摆手。 小丫头巴不得赶紧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王春娘包好了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从屋里出来了,担心的看着章毓卿,“要不我还是走吧!” “孩子都还没开始找,你去哪?要走,等找到孩子,你带着孩子一起走!”章毓卿撂下一句话,拿着食盒出去,关上了院子门,插上了门栓。 王春娘看着紧闭的院门叹气,“我是怕拖累了你。” 章毓卿出去拿早饭的时候,总能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探究视线,还能听到什么诸如“扫把星”,“天煞孤星”之类的窃窃私语。 中午她去拿中饭,听到的是“她养了个鬼”,“吓死人了”。 等到晚上,她去拿晚饭,章家的恐怖传说已经进展到“听说到了夜里,她头上会长出角”。 章毓卿吃饱喝足躺在床上,感叹着章家真不愧是能出大女主的人家,庙小妖风大,池子浅王八多! 一个书香世家的当家夫人纵容下人传播这种流言,她可真是领教了章家夫人对她的厌恶程度。 如此过了两天,章夫人派人来通知她,晚上家里的老太爷,老爷和少爷都会回来,全家一起吃个饭,也算是正式的把章毓卿介绍给章家人。 前来传话的管事娘子刘妈妈偷偷瞧了眼布帕包着脸的王春娘,暗道单看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还算温柔秀美,可那小丫头说这女人形容丑陋骇人,比鬼故事里的夜叉还要可怕,不知道解下帕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刚认回家的大姑娘也是奇怪,放着容貌周正的丫鬟不要,就只要这个脸上有疤的乡下女人。 “劳烦您跑这一趟,多谢了。”章毓卿说道,“若是妈妈得空,可否跟我说说老太爷和老爷的情况。” 刘妈妈看她身上还穿着进府时的粗布麻衣,估摸着就是夫人送过来的毓莹小姐不要的衣裳,她都是舍不得穿的。 没了亲爹娘庇佑,好好的章家嫡出大姑娘沦落到连庶女都不如的地步,也是可怜,刘妈妈便坐下跟她约略提点了几句。 “咱们家老爷子生前是正二品的参知政事!章家祖上最风光的时候,出过太师,枢密使,光是进士就有七个!真真正正的书香门第!京城寸土寸金,可您看章家这宅子,是当年鹿儿卫之变后新建的,在京城里也是数得着的大宅子!”刘妈妈骄傲的说道。 章毓卿心中微惊,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响当当的实权人物,可惜章老太爷过世了。 “姑娘您的亲生父亲,就是咱们家大老爷,是探花郎!不光学问一等一的好,长的也数一数二的俊!当年大老爷高中探花之后,骑马游街,数不清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往大老爷身上扔香囊帕子,啧啧啧!你是不知道有多风光,多热闹!好多人都说什么来着,哦,对!生子当如章作明!”刘妈妈看着章毓卿唏嘘不已。 要是大老爷还活着,以大老爷对女儿的宠爱,这姑娘现在也是众星捧月的娇客,探花郎的女儿肯定比毓莹小姐还体面! “是么……”章毓卿轻声说道,想象着当年父亲掷果盈车的景象,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刘妈妈拍了拍章毓卿的手,安慰道:“姑娘如今回了自己家,也算安定下来了,且放宽心,好日子在后头呢!” “不知道我叔父现在哪里高就?”章毓卿问道。 刘妈妈笑道:“咱们家老爷如今是朝奉郎。” 章毓卿等了一会儿,不见刘妈妈再说别的,便秒懂了。别说跟祖上的风光做对比,就是跟双胞胎哥哥比,章作贞都实在拿不出手,人到中年都只是七品,品阶低,混的差,提都不好意思提,干脆含糊带过了。 “您还有个大弟弟,毓谦少爷,快十四了,在外院读书,明日里您就能见到了。”刘妈妈说道,“毓谦少爷,毓诚少爷,毓谨少爷和毓莹小姐都是夫人生的,您前日见的毓舒小姐是袁姨娘生的。” 曾经跻身政治权力中心的亲爷爷过世了,被认为是章家接班人的章作明在战乱中不幸离世,幸存的章作贞没啥能耐,新一辈的年纪小,不能顶立门户,如今正是走下坡路的时候——章毓卿总结了一下。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是章家的最低谷,还是说以后继续在下坡路上狂奔。 “我这一辈,没有其他的孩子了吗?”章毓卿问道。 刘妈妈笑着摇头。 章毓卿了然,章家的三个孙子都是章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怪不得章夫人这么有底气拿捏她,明目张胆的不把她当回事。 “如今当家的是夫人,老夫人基本不管事了。”刘妈妈暗示,“姑娘得空了多去夫人那里坐坐,尽尽孝心。” 章毓卿笑着点头,送刘妈妈出去了。 王春娘替章毓卿发愁,来了几天,她观察的挺多。虽然没见过章家小姐,但她见过章家的丫鬟,个个穿金戴银,衣裳鞋子都精美华贵,跟那画儿里面的仙女似的。 这章家是名副其实的富贵窝啊! 明明章毓卿是正儿八经的章家小姐,却过的连丫鬟都不如。 “我会做鞋,要不咱们给你婶婶做双鞋?”王春娘说道。 章毓卿看着王春娘一脸认真的样子,摇头失笑,“做鞋给自己穿可以,给她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这是你的一片孝心!讨好了夫人,对你也有好处啊!”王春娘劝道。 章毓卿依旧摇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不要浪费功夫。” 王春娘只能叹气。 到了下午,章毓卿换了身衣裳,王春娘给她梳了个头,插上了一朵刘妈妈今日送来的绢花。 “这花真好看!”王春娘笑道,“跟真的似的!” 章毓卿噗嗤笑了,懒洋洋的看着铜镜里面那朵布做的花,“不值钱的玩意儿罢了!” 想都不用想,准是章毓莹不要的。 出了门,刘妈妈已经等在那里了,领她去前院。刘妈妈打量了眼章毓卿,感慨道:“姑娘可真俊!” “妈妈过奖了。”章毓卿低下了头,做出了一副害羞的模样。 到了前院,章毓卿走进了屋子,前厅里面章毓莹正带着章毓诚,章毓谨和章毓舒在那里翻一本书,时不时的笑出声来。 瞧见章毓卿走了过来,干干净净的一张芙蓉面,鬓边一朵浅黄色的山茶绢花,章毓莹眼神闪了闪,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自己不要的廉价又俗气的布花戴在这乡下丫头头上居然还挺好看! 章毓莹心里又开始不舒坦了,然而想到自己母亲的话,拿自己跟她比就是作践自己,自降身价,便摆出了一副亲切的笑脸,招手说道:“你来了,过来一起玩啊!” 前厅里守着的一个丫鬟进了内室,去跟主子通报章毓卿过来了。 章毓诚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母亲不是说她在乡下长大的吗?她认得字吗?” “别胡说!”章毓莹飞速的瞟了眼章毓卿,训斥了弟弟一句。 章毓舒和章毓谨见气氛有些紧张,忐忑的没敢吭声。 章毓卿面色不变,坐到一旁,瞧了眼书的封皮,原来是一本笑话,摇头说道:“你们继续看书吧,我不认得字。” “怎么又说我胡说!她自己都说不认得了!”章毓诚瞪眼跺脚,十分生气。 章毓莹笑着揉了揉章毓诚的脑袋,哄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又挂着得体的笑容,将小桌上的一碟瓜子推到了章毓卿前面,“二弟年幼,有口无心,你不要放在心上,吃瓜子吧!” “谢谢毓莹妹妹。”章毓卿笑道,瞧了眼没心没肺继续看书,时不时大笑出声的章毓诚,弯起了唇角。 章家夫人那个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的人竟然生了这么个铁憨憨…… 这会儿上,先前进内室通报的丫鬟出来了,走到章毓卿跟前,小声说道:“老夫人请您进去。” 话音未落,章毓莹立刻看了过来。 章毓卿面色不变,起身走到内室,撩开珠帘进去了。 一个头发花白,裹着褐色福字纹抹额的老太太坐在正中的榻上,旁边坐着章夫人。 “这是你祖母!”章夫人笑道。 旁边伺候的丫鬟拿来了垫子,章毓卿跪了下去。 老夫人瞧着那张脸,才平复的悲痛心情又涌了起来,眼眶迅速蓄满了眼泪。 章夫人赶紧给老夫人擦泪,皱眉对刚跪下去,连嘴都没来得及张的章毓卿摆手,“你祖母见不得你,你先出去吧!” 第10章 欠银 这会儿上,前厅嘈杂起来。有丫鬟进来禀告说老爷和少爷过来了。 正说话间,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身量矮胖的少年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章夫人站起来,行了个礼,“老爷。” 章毓卿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穿着绿色官袍,留着修剪得宜的胡须,儒雅俊美,仿佛十三年前奋不顾身跳下车去乱刀碎尸中救她的那个年轻男人穿越了时光的洪流,从她的记忆深处来到了她的面前。 只看一眼,章毓卿就再也抑制不住痛楚,红了眼睛,颤抖着低下了头,两滴眼泪掉到了地上。 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体,跟原主共享了两年无微不至的温柔父爱,她怎么能不怀念感恩曾经给了她温柔父爱,甚至为她付出生命的人呢! 中年男子看了看章毓卿,问章夫人,“这就是大侄女?” “是她!你是不知道,老夫人看见她就难受的不行!”章夫人小声说道。 看章毓卿还站在那里,章夫人皱眉,“你怎么还在这,刚不是让你出去吗?” 那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矮胖少年穿了见葱绿的绸衫,瞟了眼章毓卿,垂首给老夫人见礼。 章毓卿后退两步,转身出去,背后老夫人喊道:“站住!” 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垂首安静站着。 老夫人叫住章毓卿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看着她那神似长子的面容,良久才问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章毓卿垂首说道:“挺好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乡下地方,缺衣少食,能好到哪里去?” 章毓卿便不再吭声了。 “抚养你长大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老夫人问道。 章毓卿说道:“就是平常的庄户人家,以种地为生。” 老夫人想起美名远播,光彩照人,堪称名门淑女典范的孙女章毓莹,再看到这样的章毓卿难免有些失望,最后问道:“你可有什么心愿想让我们帮你达成的?” 章毓卿想了想,说道:“送我回家的那位公子……” 听到这话,章夫人立刻联想起了章毓莹的那点不快,眼神陡然尖锐起来,急忙喝道:“你提人家干什么!” 莫非这乡下丫头对陆惟起了心思?不知羞耻!好大的胆子! 话说出口,看章作贞皱眉嫌恶的看着她,章夫人心里恨的咬牙,缓和了语气,咬牙说道:“京城是讲礼节的地方,你一个未婚姑娘还是要注意些,不要把外男挂嘴边上,叫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章家姑娘没规矩!” “你让别人把话说完不行吗?一天到晚跟个母老虎一样!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威风的很!”章作贞没好气的说道。 章夫人脸色涨红,胸脯气的剧烈起伏。 “爹!”少年公子又急又气,瞪着眼看着章作贞,搂住了章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警告的瞟了眼章毓卿,眼神冷冰冰的,“把话说完!” 章毓卿仿佛被吓到了一般,茫然无助,颤声说道:“那位公子给了我养父母三十两银子了结养恩,我想着这钱不该外人出,可我又没钱……” “原来如此,早说清楚不就好了?”章夫人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章毓卿低头冷笑,早说清楚?你倒是让我说啊! “给您添麻烦了!”章毓卿弯腰作揖。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章夫人笑道。 老夫人没再搭理章毓卿。 章作贞看向了依偎在章夫人身边的少年公子,“近日学的功课,你与我说一说。” 少年公子似是没料到章作贞会在家宴前的这点时间抽查功课,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磕磕碰碰的背了一篇文章出来。 章作贞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瞪圆了眼睛,眼看要发作。 老夫人赶忙笑道:“不错了,谦哥有长进,以后要更加努力。” “毓谦,带你姐姐出去吧!”章夫人看章作贞脸色不好看,赶紧说道。 章毓谦大大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应付过去了这一劫,笑着应了一声,先走了出去,章毓卿跟着,也不知道章毓谦是不是故意的,停在珠帘那里,等她过来时,把珠帘往后甩的高高的,若不是章毓卿眼疾手快的挡住了帘子,那珠帘怕是要打她脸上。 “哼!”章毓谦回头瞧了一眼,看珠帘打在她胳膊上,抬着下巴,不满的冷哼一声。 章毓卿停下来,一双黑眸泛着清冷的光,等章毓谦走了两步,拉开了距离,她才抬脚出去。 章毓谦个头不高,小跑几步到章毓莹跟前,坐了下来,亲热的笑道:“大姐姐!” 章毓莹几个人说是在看书,实则眼睛一直注视着内室这边,早将章毓谦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章毓莹瞟了眼慢慢走过来的章毓卿,笑道:“看你,跟个皮猴似的!” 章毓谦坐下来后,空位置就只剩两个了,章毓卿要么选择挨着章毓谦坐,要么选择挨着章毓舒坐,她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见章毓舒隔着垂下来的桌布,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便坐了过去。 “咱们家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了!”章毓谦翻着白眼嘟囔了一句。 章毓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安抚道:“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我说错了吗?她谁啊?”章毓谦冷哼了一声。 章毓舒估计是没想到章毓谦这么不待见章毓卿,脸色有点发白,就连没什么心眼的章毓诚都察觉到了什么,把笑话书收到了一边。 此时,屋里一个丫鬟端着一个碗过来,笑盈盈的放到了章毓谦跟前,说道:“今儿厨房做了乳酪羹,老夫人说给大少爷尝尝!” 章毓谦瞧了一眼,小声抱怨道:“甜腻腻的,谁爱吃!” 丫鬟笑道:“大少爷快尝尝,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呢!定是心疼少爷读书辛苦了!旁人都没有呢!” 章毓谦只得拿勺子舀着吃。 老夫人一行人从屋里出来,坐到了大桌上,章夫人吩咐丫鬟摆饭。 章作贞说道:“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太子妃近日偶感风寒,有几家牵头,说过两日就是花灯节,要每家每户挂花灯给太子妃祈福。” 章夫人立刻问道:“咱们家也得准备的吧!” “这还用说?给太子妃祈福,家里人都得去!”章作贞不耐烦的说道。 老夫人点头说道:“这是宫里的大事,咱们家不说办到最好,至少不能落于人后。” “是。”章夫人恭敬的说道。 趁丫鬟摆放碗筷的时候,章夫人看了眼安静坐在那里的章毓卿,试探的问老夫人:“母亲,她……还跟着去吗?” 老夫人神情如常,淡淡的说道:“没听见老爷说都去吗?” 章夫人讨了个没趣,脸上强撑着笑,“听见了。” 吃过饭后,老夫人便说乏力,让小辈们都散了。 章作贞和章夫人跟老夫人和章老太爷说了几句话,也回去了。 走出老夫人的院子,章夫人有心示好,放软了语气说道:“老爷,去妾身那里商量一下挂灯的事吧!” 章作贞不耐烦的说道:“挂个灯罢了,有什么好商量的!何况,家里什么不是你做主?”说罢,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径直去了姨娘的院子,一个眼神都没多给背后的章夫人。 章夫人气的嘴唇都在哆嗦,强撑着没在下人面前落泪丢脸,走到自己屋里时,才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个扫把星!一来就没好事!” “可不是!”章夫人贴身的丫鬟婆子赶紧附和,“要不是她,老爷能跟夫人置气?” “夫人可真是叫人心疼,摊上这么一个倒霉催的!” “还是咱们夫人心善,赏她一口饭吃!” 听到下人把章毓卿骂的狗血淋头,章夫人心里才好受一点,然而想到过两天要带着章毓卿一起出去挂花灯,免不了跟交好的人家相见,届时少不得还得跟人家介绍章毓卿。 想起章毓卿那张融合了章作明和安氏长处的漂亮面容,章夫人心里又是一阵气闷,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简直是阴魂不散!” 与此同时,章毓谦也在屋里发脾气,拍着桌子大叫道:“祖母昏了头了吧!叫那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进咱们家!” 章毓莹面带不悦,“你怎么还揪着她不放?祖母给你送乳酪羹你当真不晓得什么意思?还不就是为了堵你的嘴,叫你别说了!” “我揪着她不放吗?”章毓谦气恨恨的说道,“她一来,就惹得父亲给母亲闹没脸!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章毓莹叹了口气,他们父母夫妻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章毓卿在不在都不影响章作贞给章夫人闹没脸。 章毓谦这么说,不过就是欺负章毓卿孤苦伶仃,故意撒气到章毓卿头上。 “祖母开口留下她的,咱们看她不顺眼,离她远点就是了。”章毓莹说道。 章毓谦心里老大不爽快,却也没什么办法,章家现在还轮不到他当家作主,想起听人说这“扫把星”是未来的亲姐夫陆惟带回来的,连陆惟都埋怨上了,“姐夫也是的,大字不识的乡下泥腿子都往咱们家领!他要不把人带来,不就没这事了吗!真不知道那扫把星给姐夫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日挂灯见了他,我非得好好问问他不可!” 章毓莹脸色不太好看,低声呵斥道:“快别胡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替陆惟辩解,“他应该也是想着那女子可能是我的姊妹,才带回京城的!” “便宜她了!”章毓谦恼怒的说道。 第二日,刘妈妈到了章毓卿的院子,跟她说了明日晚上京城灯会,章家要出去挂灯给生病的太子妃祈福一事。 章毓卿垂眸想了想,一脸好奇的问道:“太子妃病的严重吗?” 第11章 挂灯祈福 刘妈妈赶紧说道:“姑娘啊,宫里贵人的事咱可不能打听!” 章毓卿抿嘴一笑,扯着刘妈妈的胳膊说道:“妈妈捡能讲的给我讲讲呗,我初来京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呢!” 刘妈妈跟章毓卿来往过几次,还挺喜欢这个漂亮姑娘的,说道:“咱们京城原本就有花灯节,花神会在今天下凡,百姓们挂灯向花神娘娘祈福。今年吧,据说太子妃偶感风寒,病了几日。皇上和太子向来仁善,就有人提议挂灯给太子妃祈福!” 章毓卿点头,“原来是这样。” 都要全城挂灯祈福了,估计这太子妃病的不轻。 刘妈妈摸了摸章毓卿如黑绸般的青丝,笑道:“姑娘,明日好好打扮打扮,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出来挂灯,姑娘这样俊俏的模样,不愁找个好婆家!” “多谢妈妈指点。”章毓卿笑着送走了刘妈妈。 第二天黄昏时分,吃过晚饭,章毓卿到了章府大门口。 章夫人正指挥着下人搀扶章毓莹和章毓舒上牛车,瞧见章毓卿俏生生的站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朵迎风绽放的花儿似的,顿时一阵气闷。 “你坐最后面那辆车。”章夫人吩咐道。 章毓卿行了个礼,去了最后那辆车。 牛车很快走到了京城的朱雀大街上,街道两旁早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街上熙熙攘攘全是看热闹的人,摩踵擦肩。 章毓卿将车帘撩开一条缝,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 想起一路上跟着陆惟进京的所见所闻,便是谈不上饿殍满地,也多的是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章毓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这个国家除了京城这几亩繁华地,不知还有几处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地方。 牛车停下来的时候,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精妙绝伦的花灯照的整个京城亮如白昼。 外头不少人都在议论,“今年又是郑国公府的花灯最大最好看!” “宋太尉家的灯也不错,足有七层,三四个人高呢!” 章毓卿下来的时候,一时间也被这富丽堂皇的景象给震撼住了。 大街上最中心的地段都是留给京城官僚阶层的,章家分到挂灯的地方已经相当靠后了,人流都稀稀落落了许多。 但章夫人依然与有荣焉,指挥下人挂灯的嗓门都比往日响亮几分。 京城里官员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只有得皇上看中的人家才有挂灯为太子妃祈福的资格。章家能挂灯绝不是因为正七品的章作贞,恐怕还是看在了已故的章老太爷的份上。 一路从最热闹的地方走到这里,章毓卿心里对章家在京城是个什么地位有了数。 现在章家还能靠着祖宗的荫泽,凑上来挤一挤,但若是章家第三代子孙再不争气,章家就要沦落到底层了。 章夫人指挥着小厮们小心的把一盏荷花大灯挂起来,层层花瓣展开,露出了里面黄色的蓬头,蓬头上面贴着老夫人亲笔写的为太子妃祈福的祝词。 小厮们点灯的时候,章夫人怀里抱着最小的儿子,面前站着三个孩子,笑逐颜开的看着蜡烛一根根的亮起来,仿佛章家曾经的风光和运气就能随着这些蜡烛的光亮拉回到章家一样。 今天是好日子,老夫人格外开恩,连平日里不许出门的袁姨娘也出来了,亲密的搂着章毓舒。 陆惟挂好了自家的灯,听说章家也在挂灯,出于礼节,过来拜见章夫人。走到章家挂灯的地方,陆惟头一眼看到的便是章毓卿。 街上花灯璀璨精致,灯下美人如花。 非礼勿视,陆惟立刻别过头去,暗道章家出来挂灯都带着她,可见是认了她是章家人的,这女子漂泊半生,如今总算有了归宿,也不枉他费劲把人带进京城。 “姐夫!”章毓谦先看到了陆惟,笑嘻嘻的叫道。 章毓莹闹了个大红脸,看了眼陆惟,拿扇子挡住了脸,羞涩的低下了头。 陆惟气宇轩昂,身材颀长,英俊的模样在人群中十分出挑。 “见过伯母。”陆惟拱手行礼。 章夫人笑的十分慈祥和蔼,“免礼,免礼!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章毓卿后退了一步,转过头看向了别的地方。 那日她连陆惟的名字都没敢提,只说了送她回京的公子,章夫人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没上来挠她,生怕她不知羞耻要抢章毓莹男人似的。 这会儿她还是避嫌一点好。 帅哥是好看,但总归是别人的。 章夫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嘴巴都没合拢过,陆惟家世在京城数一数二,郡主之子,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最重要的他本人在这群纨绔子弟当中出色优秀,已经是章家能够的到的顶级佳婿了。 看着陆惟,章夫人猛然想起了章毓卿,趁着章毓谦和章毓诚缠着陆惟说话的时候,走到躲在角落里的章毓卿跟前,一脸施恩似的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在这附近逛逛吧。” 章毓卿道了谢,走了出去。 花灯节这么盛大的节日里,有年轻男女挽着手,大胆的走在街上,时不时相视羞涩一笑,也有一家老小集体出来看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章毓卿怔怔的看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笑嘻嘻的坐在父亲的肩头,脚上穿着一双虎头鞋,小手紧紧攥着一支拨浪鼓,一家三口相携从她面前走过。 她刚穿越来的时候,也曾被章作明爱若珍宝的举坐在肩头,也曾有安氏温柔微笑着抱着她,一起穿过这摩踵擦肩的人流。 曾经寥寥的美好时光,如镜花水月,最终只剩下些微的残存回忆,便是说出来,最多只能惹人同情叹息一声。 她以为来到这个世上是崭新的开始,只是没想到,这个崭新的开始要历经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家,却一朝之间一无所有,老天好像要把她得到的东西全部一一夺去。 章毓卿低下头,两滴眼泪落到了街道的石板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才止住了心中悲愤翻滚的情绪。 过了给达官显贵们挂灯摆灯的地方,便是平头百姓挂灯的地方,路边有不少摊子卖灯,做工自然比不上京城官吏贵族们拿来给太子妃祈福的灯精致,不过是普通的红纸灯笼。 章毓卿才领了章府发的一两银子的月例,拿出了几十个铜板买了一只灯笼。 那边陆惟拜访过章家后,便告辞离开了。 他今日上午拿着精心准备的文章去拜访一位大儒,结果被大儒批的体无完肤,毫不留情的说他做文章匠气太重。 陆惟自小优秀惯了,没想到会得如此批评,心里憋着一口气,让方墨方芩走开,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走走散心。 没想到,他又在灯火阑珊的地方看到了章毓卿。 章毓卿借了摊主的笔,提着笔在灯笼上题字。 从他的方向,只能看到章毓卿沉静秀丽的侧脸,再看她下笔如游龙,握笔有力,想起方才在章家挂灯处,章毓谦跟他抱怨章毓卿大字不识,粗俗无礼,一点不像章家人。 “她亲口承认的,她不识字!”章毓诚作证道。 陆惟皱眉,骗他就罢了,怎么机关算尽回了家,连自己的骨肉至亲也骗? 今日拜师不顺,还连着两次碰见这个撒谎精,陆惟心情实在不好,正要转身离去,却看到章毓卿放下了笔,一双秀美的眼睛中盛满了盈盈泪水,映衬着飘摇的烛火,十分哀伤可怜。 想起他刚见到章家人时,章家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护在怀里,只有她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形单影只,孤寂凄凉。 罢了,只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陆惟心中说道。 待墨迹干后,章毓卿请老板把灯挂起来。 “挂灯要钱的!”老板说道。 章毓卿指着街道中间最显眼的地方,说道:“挂那里多少钱?” “那个地方贵着呢!至少十两银子!”老板打量了下章毓卿,看她打扮不像有钱人,敷衍道。 旁边的路人劝道:“姑娘,咱老百姓随便找个地方挂灯,叫花神听见咱们的祈福就行了,犯不着往最显眼的地方凑热闹!” 章毓卿把剩下的铜板都给了老板,说道:“我只有这些钱了,您看能挂到哪里?” 老板晃了晃粗布钱袋,里面的铜板叮咚作响,撇嘴道:“这点钱还想挂灯?” 章毓卿好脾气的笑道:“老板您行行好,帮个忙吧!” 陆惟看着笑颜如花的章毓卿,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章毓卿同样受着刁难和羞辱,心里想必也不好受,可脸上依然挂着笑。 老板无可奈何的拿起了竹竿,说道:“成成成!我做个好人,给你找个地方挂上!”说罢,挑着灯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挂到了绳子上。 她的灯笼隐藏在密密麻麻的灯笼后面,一眼望去几乎分辨不出。章毓卿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陆惟走到了灯笼下,找到章毓卿的灯笼,抬头看到灯笼上写着两行清丽独特的字:三湘衰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 虽不衬今日的喜庆气氛,但诗的确算的上佳句。 “这盏灯换个地方。”陆惟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弹到了老板身上,指着最显眼的位置说道。 第12章 我的灯 章毓卿回到章家挂灯的地方时,章毓莹几个人都已经不在了,多半是去看花灯了,章夫人正一脸急躁的责骂挂灯的工匠,像是荷花灯出了什么问题,有几瓣花瓣伸展不开。 瞧见章毓卿过来,章夫人怒从心起,呵斥道:“你跑哪去了?” 章毓卿看章夫人那架势摆明了是找茬撒气,小心谨慎的说道:“就在附近走了走。” “你瞧你那德行!到处乱跑!真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章夫人伸着一根手指头隔空点着章毓卿,满脸刻薄,“京城有哪个大户人家小姐随意走动的?” 陆惟吩咐卖灯老板将章毓卿的灯笼挪到显眼的位置上后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章毓卿身后。花灯节到处都是人,每年都有拍花子偷了落单的姑娘卖到外地。他虽然不喜章毓卿品德低劣,但从小养成的君子气度放在这里,也不好放着章毓卿孤身在这人潮汹涌的灯市上行走。 是以,陆惟将章夫人毫无风度,如泼妇般撒气找茬的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 陆惟皱起了眉头。 还未等陆惟上前一步,章毓卿点头微笑,态度十分诚恳,“夫人教训的是,是我不好,让夫人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章夫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回头看小厮还没搞好荷花灯,愈发的躁怒,用力扇着团扇,骂道:“一个个的都只会添乱,没用的东西!” 陆惟站在暗处,看着灯火照映下的章毓卿,眼睫幽长浓密,微微一垂,便遮住了那双灵动的眼眸,嘴上说着恭敬谦卑的话,脊背却挺的笔直,透着一股漠然冷傲,和方才对着灯笼几欲落泪的孤寂脆弱女子仿佛判若两人。 这会儿上,有和章夫人相熟的官家夫人过来,邀章夫人一起去看灯。 章夫人看小厮和工匠把灯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问题不大,便吩咐章毓卿在他们回来之前老实到车上呆着,她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 “那是你家亲戚?”过来的夫人只瞧见章毓卿钻进牛车的背影,问道。 章夫人在外人面前又恢复了从容贤淑的模样,在丫鬟婆子簇拥下揽住了手帕交的胳膊,轻描淡写的说道:“倒也不是,我家老太太瞧她长的像我们家走了多年的大老爷,就留在家里了……” 等人走远了,给章家挂灯的工匠跟章家的管事小厮抱怨道:“你家夫人真是好大的脾气!骂我们粗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千金小姐都不放过?方才我听的清楚,是你家夫人叫你家姑娘出去逛逛的,怎么又骂她到处乱跑?” 小厮尴尬不已,催促道:“赶紧干活,管那么宽干什么?” 工匠没好气的嘟囔了几句。 陆惟没听清楚他们后面的话,看向了章毓卿的那辆牛车,静静的停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 章毓卿从花灯节回去后就有些伤风,断断续续低热了两天,王春娘给她拿帕子拧凉水擦了几次,这天才略微好转了一些,便强撑着要出门。 她来这么多天,章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家里住进来一位身份尴尬的姑娘,主子们都不待见,尤其跟掌家的章夫人犯冲,守门的小厮一见她要出门,便犯了难。 “夫人可说过不许我出门?”章毓卿沙哑着嗓子问道。 那自然是没有。 “还是说我是你们章家的犯人?”章毓卿又问道。 小厮被问的无话可说。 章毓卿皱着眉,强硬的拉着王春娘出了门,径直往挂花灯的朱雀大街走了过去。 天气阴沉沉的,燕子在低空盘旋,快下雨了,街上行人不多。 章毓卿扶着王春娘,喘着气,眼冒金星,浑身疼的厉害。 她走到前几日挂灯笼的地方,强撑着一口气去找自己那日的灯笼,然而找来找去,始终看不到自己的那盏灯笼。 心慌着急之间,章毓卿看到了附近有一个半大小子守着卖灯的摊子,赶紧过去问道:“花灯节那天,我在那里挂了一盏灯,怎么不见了?” 半大小子头都不抬的说道:“不都在那挂着呢吗!” 章毓卿心情焦急不已,抬高了声音,“没有!我找了很多遍了,没我的灯!” “没有啊?可能是扔了,那么多人要挂灯呢!”半大小子摆手说道,显然没当回事。 章毓卿又惊又怒,“扔了?你们把我的灯扔了?你们凭什么扔我的灯!” “哎,你讲不讲理啊!这花灯节都过去几天了,总不能把你的灯挂这一辈子吧?”半大小子叉腰叫道。 陆惟坐在马车里看书,忽然听到路边的吵闹声,前面赶车的方墨说道:“公子,是那个谁!她在大街上跟人吵架呢!真丢死人了!” 那个谁啊?陆惟莫名其妙。 跟在车后面的方芩撩开帘子,跟陆惟说道:“是咱们送进京的那位章姑娘,好像是找不到她的灯了。” 陆惟神情一怔,放下书,让方墨停下了车。 “公子,咱们管她干什么?”方墨小声嘟囔道。 陆惟下了马车,走到章毓卿面前,说道:“章姑娘,你的灯……” 章毓卿找不到灯笼,惊怒绝望,加上风寒入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听不到陆惟在说什么,毫无知觉的往前倒了下去。 陆惟一惊,下意识的上前去伸手扶住了要摔地上的章毓卿,入手的热度让他心惊。 方墨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跳脚骂道:“你这姑娘也太不知羞了!你,你,你,你……” 章毓卿头晕目眩,幸好栽倒时的失重感将她猛然从混沌中勉强拉回了一丝清醒,耳边是方墨喋喋不休的聒噪声。 “先前赖上我们公子就罢了,现在竟然想出来这么下三滥的招儿!公子,你快放开她!可不能叫人看见了!” 章毓卿这才看清楚扶住自己的是陆惟,正眼神锐利的看着她。 “你没事……”陆惟开口了。 没等陆惟说完,章毓卿猛然爆发一股力气,推开了陆惟的胳膊,踉跄后退一步,被王春娘从背后扶住了。 灯笼摊子的老板此刻已经从别处赶了过来,瞧见陆惟后一愣,对这位出钱挂别人灯笼的冤大头还是有印象的,慌忙跟章毓卿说道:“姑娘,你的灯笼不在这。花灯节那晚,这位公子出钱帮你把花灯挂到那里了!” 方墨方芩瞪大眼睛看着陆惟。 陆惟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章毓卿靠着王春娘站着,目光看向了老板手指的位置,正是最中心最显眼的地方。 顾不上其他,章毓卿急切的问道:“这几天有没有人来看我的灯?有没有人问过这灯是谁挂的?” 老板摸了摸脑袋,摇头,“没有。” 章毓卿手抖的不成样子,不死心的追问道:“一个也没有?” “真没有!我骗你干什么?”老板说道。 此时天空响起了隆隆雷声,雷声过后,雨点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街上原本就不多的行人奔跑着往家赶。 红纸糊的灯笼浸透了雨水,上面的墨迹融化在水中,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浸染的一片狼藉,再也看不出来原来的诗句。 章毓卿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先前仅存的一丝希望随着这场大雨被浇灭的连灰都不剩。 陆惟看她一副病容,面孔苍白如纸,在大雨中失魂落魄的站着,心里一沉,吩咐方芩:“去寻个大夫。” 章毓卿后退一步,被雨水淋湿的五官愈发的鲜艳明丽,透着一股无助的脆弱感,她颤抖着声音开口了,“不必麻烦了,我这就走。” 王春娘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扶着她往回走了几步后,章毓卿又折返了回来,走到陆惟跟前。 方墨一脸警惕的看着她,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挡在陆惟跟前,大有绝不能放她去“染指”公子的架势。 章毓卿说道:“感谢陆公子帮我挂灯。”没等陆惟开口,章毓卿冷冰冰又直截了当的说道:“只是还有一事劳烦,陆公子可否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盏灯的事?” 方墨简直气笑了,有这么道谢的吗?合着他们把她送到京城,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换成这副嘴脸了? 陆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声音染上了一丝冷意,“姑娘大可放心,我本也没跟别人提起过。” “如此甚好。”章毓卿点头,转身拉着王春娘离去。 回到章府房间里,章毓卿再也撑不住了,软绵绵的跪倒在地上。 王春娘看她烧的厉害,要去禀告章夫人给章毓卿请个大夫,被章毓卿攥着衣角拦住了。 “她请的大夫,是来救命的还是要命的都不知道!”章毓卿咬牙说道,冷汗顺着鬓角浸透了衣领。 王春娘心底又是惊惧又是心疼,不知道这章夫人到底对章毓卿做了什么,让章毓卿对她忌惮提防成这样。 正当王春娘急的团团转之际,章夫人听说了章毓卿出门的事,又叫了婆子过来,隔着窗户好一顿说,严厉禁止章毓卿再出门了。 大夫没有,药材也没有,王春娘只能用土办法给章毓卿温水擦身降温,如此过了三四日,靠着年轻底子好,章毓卿总算是挺了过来。 也恰好是这天,章夫人派人来传话,说要带章毓卿去京郊的一处庄园赴宴。 第13章 表姨 章家众人一早就出了门,牛车缓慢行驶在郊外的驿道上,此时晨雾尚未散尽,远处的庄子里青烟袅袅,麦浪迎风起伏,已有勤劳的农民迎着晨曦在田里弯腰劳作,汗如雨下。 章毓卿放下帘子,俗世洪流,站稳脚跟已经是相当不易了。百姓们披星戴月的劳作,辛苦一年却连温饱都是奢望。 刘妈妈在跟章毓卿讲见人的礼节,叮嘱她不要到处乱跑,含蓄的提醒她好好表现,说不定被哪个夫人看上了,讨回家当儿媳妇了。 章毓卿莞尔一笑,“妈妈又取笑我,那些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别说她流落在外十几年,根本不是世人心中的大家闺秀,更何况,章家现在都没有对外承认她的身份,哪个夫人瞎眼看上她,聘回家去给儿子当媳妇? 刘妈妈笑道:“姑娘只管好好表现,成不成的以后再说!” 章毓卿微笑说道:“妈妈给我透个底,让我来吃席,是夫人的意思,还是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是疼姑娘的,给姑娘指条路,至于成不成,就看姑娘的造化了!”刘妈妈笑道。 章毓卿一脸感激,“那真要多谢老夫人了。” 她这个便宜祖母,对她也许有那么一点从章作明身上转移过去的舐犊之情,但着实不多。真把她当孙女,为什么不亲自给她挑个好亲事,非得让她去宴席上撞大运?等着别人挑挑拣拣? 等到日上三竿之际,牛车才到了设宴的京郊别院。 据刘妈妈科普,这个别院是前头怀帝时期一个得宠大臣的私宅,后来鹿儿卫之变,现在的皇帝带兵杀入京城救驾,可惜来迟一步,怀帝和皇子皇孙以及一众没能逃出京城的大臣们已经殒命胡人刀下。 京城重新安定下来后,这宅子便易了主,如今是郑国公府的产业。 跟着章夫人进了别院之后,章毓卿险些被这金碧辉煌的别院给闪瞎了眼。亭台楼榭,假山流水,雕梁画栋,还有随处可见的精美摆件,无处不彰显着主人的壕气。 章夫人回头瞧章毓卿只是看了一眼,便垂眸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 进了院子,章夫人带着章毓莹和章毓卿,笑着上前来和早到的夫人们打起了招呼。 夫人们夸奖完章毓莹才华八斗,美丽聪慧后,目光纷纷转向了旁边的章毓卿。 章毓卿目光澄澈,神情沉静,任她们打量。 托章夫人手帕交的福,夫人们都知道章家新认了一个粗俗的乡下泥腿子当养女,还以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哪知道是如此娇美可人的姑娘。即便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旧衣,但站在珠光宝气的章毓莹旁边,毫不逊色。 章毓卿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非但没有影响颜色,反而给她增加了几分脆弱的美感,减弱了幽黑如墨玉般眼神中的孤傲之气。 “这丫头长的可真招人疼爱!”有夫人率先笑道,夸奖起了章毓卿,连带着章夫人都受到了不少赞美,夸她会养姑娘,章家的姑娘一个个都如花似玉的。 章夫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开玩笑似的打趣道:“可当不得你们这么夸!再夸下去,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章毓卿低头不语,装作没听到。 有丫鬟来请章毓莹,说她们诗社里的闺秀们正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作诗,请她过去。 章毓莹一副热情的样子,问章毓卿,“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章毓卿摇头。 章夫人笑道:“她又不懂那些,你带她去作甚?你去吧!” 章毓莹走了,章夫人叮嘱章毓卿坐在花厅里不要出去,便随着几位夫人去别处拉交情了。 一个打扮精致富贵的女孩不屑的冲章毓莹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顾忌章毓卿还在,撇嘴道:“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罢了!” 她旁边的姑娘吃吃笑道:“不能这么说!旁人问起来她是谁,她不说自己是七品芝麻官的女儿,都说她是已故参知政事章大人的孙女呢!” “祖上死了那么多年,还值得拿出来说!破落户!”女孩不屑的撇嘴,“什么京城四姝,自己给自己安名号,好不要脸!好像除了她们四个,京城里的闺秀都不够资格见人似的!” 章毓卿听的尴尬,起身出去,刚走到门口,一个打扮富贵的夫人拉着一个女孩朝她走了过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试探的问道:“你是章家什么人?” 章毓卿犹豫的看着那位夫人。 “我娘家姓黄,夫家姓罗。”那位夫人自我介绍道。 章毓卿行了个礼,“见过罗夫人。” 罗夫人打量着章毓卿,越看越心惊,忍不住握住了章毓卿的手,激动的说道:“我母亲和章家大夫人的父亲是亲姐弟,我和如雪闺中一起长大,我看你长的像她……” 章毓卿听她提起亡母,心中猛的一痛,低声说道:“我父亲叫章作明,母亲安如雪。至于我跟章家什么关系,我……不知道。” 章家可从没正式承认过她就是章家大姑娘。章家下人喊大姑娘,喊的是章毓莹。 罗夫人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哽咽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刚我看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眉眼长的像你母亲!” 罗夫人身边的女孩掏出手帕来给罗夫人擦脸,提醒道:“娘,叫人看见多不好!” “对,对,对!”罗夫人笑了起来,拉着章毓卿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水榭之上。 章毓卿这才得了机会仔细打量着罗夫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体态微腴,面如满月,一双眼睛盈盈含着笑意,头上戴着整套的赤金头面,身上的衣裳也都是簇新的上好绸缎,雍容华贵。罗夫人身边的少女十五六岁,眼神灵动,戴着一个金刚石璎珞项圈,穿着桃粉色绸裙,冲她咧嘴一笑,明眸皓齿,活泼俏丽。 “你是什么时候回到章家的?”罗夫人握着章毓卿的手,心疼的问道。 章毓卿三言两语简单说了,罗夫人忍不住又是几声叹息。 “按关系,你该叫我一声表姨。”罗夫人说道,“当年我嫁去了扬州你表姨夫家,你母亲如雪则是留在了京城,谁能想出嫁时的分别,竟然成了永别!鹿儿卫之变那一场浩劫,安家上下阖族遭了难。” 罗夫人提起章家就来气,“章家惯是没良心,若是安家还有人在,早把你找回来了!你不知道你母亲有多疼爱你,给我的信里面大半篇幅都说的是你……” 章毓卿听着罗夫人絮絮叨叨的讲她的母亲安氏,忍不住轻声说道:“我母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一句话险些让罗夫人又掉下泪来,没娘的孩子可怜啊! “你别哭了!表妹看你哭,少不得又得伤心了!”罗夫人旁边的女孩晃着罗夫人的胳膊说道。 罗夫人气的哭笑不得,拍了下女孩的胳膊,跟章毓卿说道:“这是我女儿,叫丹霞,比你大了将近一岁。” “表姐。”章毓卿站起来行了个礼。 罗丹霞俏皮的回了个礼。 “你这个表姐啊,成天跟个皮猴一样,能有你一半的沉稳懂事,我就知足了!”罗夫人笑着摇头。 罗丹霞瞪眼道:“不许在表妹面前说我坏话!” “表姐活泼可爱,叫人一眼就心生欢喜。”章毓卿真心实意的说道。 她看着亲密依偎在罗夫人怀里的罗丹霞,心中免不了羡慕,只有在父母双亲的爱护庇佑之下,才能养出来罗丹霞这样活泼的模样。 “你表姨夫是扬州人,当年考中进士做了官,前后经历了几个地方,最近这几年总算在吴郡安定了下来。说来也是缘分,我娘家亲戚办喜事,我带着儿女进京,要不然,哪有机会见到你,这辈子就错过去了!”罗夫人感慨道。 罗丹霞笑嘻嘻的说道:“我哥哥今日有事没来,下次你来我家玩,就能见到他了!不过他就是个书呆子,见了也没什么意思!” 罗夫人无可奈何的点了下罗丹霞的脑门,“背后说你哥哥坏话,枉他那么疼你!” 有夫人招呼罗夫人出去,说是领她拜见几位夫人,罗夫人叮嘱罗丹霞好好和章毓卿呆着,莫要乱跑,便起身离开了。 章毓卿心下奇怪,看有些夫人身边领了女孩子,有些则是让女孩子自己去玩,好奇的问道:“表姨不带你去认识一下人吗?” 罗丹霞捂嘴笑道:“我定过亲啦!” 章毓卿还有些茫然。 “我定过亲啦,所以不需要相看人家,那些被自家夫人拉出去见人的,都是没定亲的。”罗丹霞解释道,“你看,章夫人就不用带章毓莹去到处相看。” 章毓卿问道:“你认得章毓莹?” 罗丹霞撇撇嘴,脸色不是很好看,“京城四姝嘛,又是会作诗又是会写字的,她名气那么大,谁不知道她?我来京城半个月,真是到处都能听到她!” 章毓卿了然了,这位表姐定然既不擅长作诗,也不擅长书法,是以特别不待见以才气出名的章毓莹。 罗丹霞撇撇嘴,头转向另一边,突然激动的扯着章毓卿,“哎,快看快看!” 章毓卿顺着看过去,看到不远处两个公子相隔两步对峙着,其中一个玄色锦袍,面容冷峻,赫然是前几日才见过面的陆惟。 罗丹霞拉着章毓卿躲在水榭布帘后面,悄悄的看着那两个公子。 “长的可真好看啊,是不是?”罗丹霞红着脸说道。 章毓卿一时间拿不准表姐是夸陆惟好看,还是夸陆惟对面那个唇红齿白,面容精致的公子好看,还是夸两个男人帅的各有千秋都好看,于是含糊说道:“还,还成吧!” 第14章 赏美男 “你认得那个黑衣服的公子是谁吗?”罗丹霞回头问章毓卿,俏脸通红。 章毓卿正发愁怎么含蓄的提醒罗丹霞,陆惟这厮是个能为章毓莹哐哐撞大墙的接盘勇士,别想他,想他没前途的时候,罗丹霞又笑眯眯的得意说道:“我认得。” “哦。”章毓卿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罗丹霞说道:“他叫陆惟,是端淑郡主的独子,大家都说他是京城里最好看的少年郎!还能文能武,据说端淑郡主给他请了很多夫子,诗词书画,算学历法,武艺骑射无一不精!打遍京城无敌手,可厉害了!” “哦。”章毓卿又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罗丹霞被章毓卿的反应刺激到了,“你不信?” “信!”她信陆惟是个京城古惑仔,横着走的权贵二代。 罗丹霞捧着满是红晕的脸,看着不远处的陆惟,少年身材颀长,眉眼精致,气质冷峻沉静,不远处的白衣公子虽然长的也是眉清目秀,白皙俊朗,但站在陆惟旁边,被陆惟的光彩完全掩盖住了。 “陆公子旁边那个穿白衣服的,是郑国公家的小儿子,叫金永康,从小就是京城一霸,别看他长的还行,性子可乖戾了,谁都不敢惹!陆公子早年在外地拜师求学,一直没回京城。回京之后,金永康找陆公子的茬,陆公子不搭理他,他竟然还想跟陆公子打架,被陆公子三拳两脚打的嗷嗷乱叫,抱头鼠窜!”罗丹霞捂着嘴笑道。 章毓卿也笑了,“怪不得那俩人看起来要打架的架势。” 罗丹霞捂着嘴笑:“放心,打不起来!” “陆公子打了金永康之后,郑国公府的人要陆家给个说法,陆惟那时候才十二岁,站在陆家门口,对前来讨说法的人说:“如果金永康以后再敢跑到他跟前寻事滋事,他见一次,打一次,这就是他给的说法!金永康是皇后的侄子,皇后搂着金永康在皇上面前哭,端淑郡主就搂着陆惟哭,皇上各打五十大板,说这两个小辈要是再打架,谁先动手就把谁发配到幽州深山老林,如果两个都动了手,就一个发配到幽州,一个发配到琼州,一辈子不见面,看还打不打!”罗丹霞说道。 章毓卿看罗丹霞看陆惟的眼神都要开始冒星星了,忍不住泼冷水,“陆公子这么优秀的人,都这个年纪了,肯定早就定亲了,轮不到我们肖想他的!” “我知道他定亲了,定亲对象还你们章家的章毓莹。”罗丹霞怅然叹气,她家虽然在富庶的吴郡,家底丰厚,但放眼京城,她父亲只是个外地小官罢了,别说陆惟已经定亲,就是没定亲,也轮不到她。 章毓卿虽然是书香世家的女儿,但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又无父无母,更轮不到章毓卿。 “所以,美男虽然好看,但当不了饭吃,咱们看看饱饱眼福就行了,别想多的。”章毓卿宽慰道。 罗丹霞鼓着腮帮,遗憾的说道:“我很快就要回吴郡了呢!” 回去了可就看不到美男了。 章毓卿笑出了声,觉得罗丹霞天真单纯,十分可爱,说道:“那你趁还在京城,多看他两眼,反正这事咱不吃亏!” 罗丹霞深以为然,笑着点头,不光回了吴郡没办法看美男,嫁了人之后更没办法看了,可不得趁这个时候多看几眼? “你不看吗?他长的这么俊呢!”罗丹霞很讲义气,有美男要一起欣赏,拉着章毓莹陪他一起看。 章毓卿十动然拒,“不了,我爹当年是京城第一美男呢!陆惟他一定没我爹俊!” 罗丹霞趴在水榭栏杆上看陆惟,随口说道:“是呢!我听我娘说起过,你爹当年金榜题名,高中探花,打马游街的时候,万人空巷,掷果盈车,大家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探花呢!” 陆惟无视了拦住他的金永康,往水榭这边走,察觉有人看他,转身望去,只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偷偷看着他,两人视线交汇后,女孩似是受了惊吓,嗖的缩了回去,拿团扇遮住了发红的脸。 罗丹霞没想到偷看帅哥被抓了个正着,又羞又窘,扯着章毓卿叫道:“怎么办?怎么办?他,他,他看见我了!” 章毓卿被她晃的无可奈何,低头说道:“看见就看见了,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她敢打赌,陆惟这种一心一意只爱章毓莹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根本不认得罗丹霞是谁。 从陆惟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个偷看他的陌生女孩含羞带怯的拉着章毓卿激动的说话,而章毓卿低头淡定的研究着裙子上的绣花,好像那绣艺多精妙绝伦似的,研究绣艺的途中,大概是忍受不了旁边女孩子的聒噪,章毓卿手捧着女孩圆润的脸,将女孩子的脸给换了个方向。 陆惟目不斜视的走了。 罗丹霞这才松了口气,捂着发烫的脸颊说道:“真是羞死人了!要传出去,可没脸见人了!” 章毓卿微笑,温柔的说道:“这有什么羞人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好看的公子京城里哪个姑娘不喜欢?少女的情怀总是诗,等你老了,孙子孙女们讲哪家公子长的可好看了,惊为天人,你就可以跟他们吹嘘,你们奶奶我,当年可是见识过京城第一美男呢!你们说的谁谁谁,比起我见过的谁谁谁,可差远了!这样想,是不是很有意思呢?也没有羞人的地方啊!” 罗丹霞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通透豁达的有趣说法,也不觉得丢人羞窘了,呆呆的看着章毓卿,突然抱住了她,开心的说道:“毓卿,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章毓卿笑着拍了拍罗丹霞的肩膀。 “你刚才说京城里的姑娘都喜欢陆惟,你也喜欢吗?”罗丹霞突然坏笑着问道。 章毓卿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愣住的还有从水榭外面绕过去的陆惟。 “对啊,京城里的姑娘都喜欢陆惟。”章毓卿声音柔和婉转,带着少女的狡黠娇俏,“可我不是京城里的姑娘,我是大山里出来的!” 陆惟大踏步的走远了,再停留下去,不知道还会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罗丹霞越看章毓卿越喜欢,拉着章毓卿的手亲热的说道:“明日你到我家来吧!你还没见过我哥哥呢!他与你一样,都是心思豁达的人,你们一定能聊得来!” “我一定登门拜访。”章毓卿笑道。 别院的丫鬟过来叫章毓卿和罗丹霞,说是开席了。 两个人拉着手进了宴会厅女客这边,坐到了罗夫人身边。章毓卿视线在厅里来回找了一圈,找到了章夫人,过去跟章夫人说了一声,她中午就在表姨这边吃饭。 章夫人乐得章毓卿离她远一点,当着众夫人的面数落了她几句,还是放她去了罗夫人那里。 章毓卿回来的时候,听见她们这一桌席上,有一个夫人问罗夫人,“听说南边红莲教闹的厉害,你家那块有这事吗?” 罗夫人摇头,笑道:“吴郡还算安定。” 旁边一个夫人小声说道:“你们听说过人魔吗?”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的可是青州那个人魔?” “正是他!”那人说道,满脸惊骇之色,“一夜之间砍了青州刺史和几个官员的脑袋,还将血淋淋的人头挂在青州城墙上,吓死人了!” 众女眷花容失色,章毓卿心中也颇为惊诧。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就算落草为寇,也是劫掠富商百姓,像人魔这样把朝廷大员的人头当西瓜砍的,跟明晃晃的说他要造反没什么分别。 “听说他在青州山上落草为寇,会使一杆玄铁长枪,自称归心将军,你当他人魔的诨号是怎么来的?自然是杀人杀出来的!”一个夫人说道。 章毓卿猛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骇然看向了说话的人,耳朵里嗡嗡乱响,手在抖,连牙齿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罗丹霞察觉她状态不对,抱住她小声说道:“你别怕,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京城里有百万禁军,坏人不敢来的!” 章毓卿牙齿咯吱作响,脸色血色全失,用尽全力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细若蚊蚋,“是挺吓人……” “竟然有这么残暴野蛮的人!”一个夫人惊叹道。 罗夫人定了定神,说道:“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这杀神最近才崛起的,听说年纪轻轻,手段狠辣,总是戴着一个银面具,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那人说道。 罗丹霞在章毓卿耳边小声说道:“那人一定丑陋不堪,跟野兽一般模样,所以才戴着个银面具遮丑!” 章毓卿面上挂着微笑,点头称是,心里乱如一团麻,透心凉。 丰盛精美的宴席章毓卿食不知味的吃完了。 散席时,章夫人派了丫鬟叫章毓卿回去,章毓卿跟罗夫人和罗丹霞道了别,跟着丫鬟去章夫人那里。 章夫人看着远远往这边来的章毓卿,跟旁边的夫人抱怨道:“乡下来的毫无规矩,总是乱跑,我说她两句,她还给我摆脸色看!” 那夫人撇嘴道:“不过是个野丫头,随便打发嫁出去就行了!我知道有位大人死了夫人,想找个年轻漂亮的……” 章夫人闻言,面有心动之色,凑过去悄声问道:“哪位大人?” 第15章 好亲事 坐在回章府的马车上,摇摇晃晃中,章毓卿头脑一片浑浑噩噩。 前两日她还在为灯笼上的字被雨水冲刷掉,无人看见而绝望伤心,今日听到这个消息,才恍然觉得这场大雨不是坏事。 归心将军远在青州,她在京城,相隔千山万水,倘若被京城里的有心人注意到她提笔写下的诗句,她简直难以想象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 午后温热的风穿过窗户,吹在章毓卿的脸上。 章毓卿眼神渐渐澄明起来,过了最初手足无措的阶段之后,她迅速想好了对策。只有陆惟和灯笼摊老板知道那句诗词是她写的,这两人不会将杀人全家,还用人头搞行为艺术的人魔将军同她一个闺阁女子联系起来,即便听到了归心将军的名号,多半会当成是巧合。 即便陆惟有怀疑,也不会去告发她。她是章家的女儿,陆惟是章家的准女婿,她跟反贼有牵连,章家就撇不干净,对陆惟有什么好处? 至于灯笼摊老板,不足为惧,他人微言轻,更怕惹祸上身。 想到这里,章毓卿长长舒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今后要更加小心谨慎,隐忍行事,绝不可再犯以前的错误,人没找到,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回到章府后,章毓卿身心俱疲,说自己累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不安的睡了过去,却又梦到了鹿儿卫之变时,父母惨死,奶娘带着她一个婴孩在乱世中逃命。 九死一生出了京城,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没想到是另一个噩梦的开端。 奶娘是内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知道这世道凶险,刚出京城就被王大力看到带着婴孩的孤弱女子身上带着不少财物。 王大力拖着她奶娘进了小树林,可怜彼时她像个游魂似的借住在这个身体之中,毫无反抗之力,被王大力的婆娘踩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惨剧发生。 王大力提着裤子,脸上挂着淫邪的笑从小树林里出来,手里抱着都是从奶娘身上搜刮下来的东西,就连衣服都扒干净了。 那一刻她心里满是绝望和仇恨。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 王大力杀了她的奶娘,自然不介意再杀一个两岁的婴孩,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原主彻底断了气,将尸体扔到了地上。 而就在这时,一个年轻汉子抱着一个男孩从旁边经过,王大力见年轻汉子孔武有力,忌惮之下,没敢立刻上手去搜刮章毓卿这个婴孩身上的财物。 接管了身体的章毓卿抓住了这一丝求生的机会,拼尽力气抓住了年轻汉子血迹斑斑的袍角。 梦醒之后,外面已是黄昏,晚霞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入房间,映照的房间一片艳红,宛若当年弥漫覆盖住整个京城的血色。 王春娘端了一盆水进来,给章毓卿拧了一条帕子,让她擦脸,担忧的问道:“可是做噩梦了?我瞧着你睡的不安生,手握成拳头,还浑身发抖!” “我说梦话了?”章毓卿心里一动,问道。 王春娘摇头,半真半假的抱怨道:“你这人啊,什么都藏在心里,就是睡觉,嘴都闭的紧紧的,跟那河蚌似的!” 章毓卿笑了笑,接过帕子擦脸。 第二天一早,章夫人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试探的提了起来,说昨日和别家夫人一起吃酒,听说吏部左侍郎大人夫人过世了几年,如今有意再找。 老夫人没当回事,继续拣着佛豆。 “那位大人不要求家世,也不要求才学,只想找个看着顺眼,合乎心意的!”章夫人又继续笑道。 老夫人停下了手里的活,慢悠悠的说道:“他孙子都要娶媳妇了,他怕不是要娶正头娘子吧?” 那不是给儿孙找个祖宗吗! “侍郎家豪富,去了就是享福的,正头不正头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章夫人陪笑道。 老夫人说道:“咱们家毓莹许了人家了,毓舒还小,庶女的身份也低了些。” 章夫人险些背过气去,这叫什么话,她的女儿毓莹才貌俱佳,哪哪都好,别说配陆惟,就是配天潢贵胄都是配的上的,老夫人这是存心膈应她呢! “母亲,您想想,要是咱们家能跟吏部侍郎搭上关系,对咱们家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老爷在七品的位置上待了好多年了,也该动一动了!”章夫人说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吭声。 “还有谦哥儿,过两年要下场,以谦哥儿的才学,金榜题名不过是早晚的事,可咱们都知道,金榜题名只是个开始,中了进士之后,分到哪里做官,才是要紧的地方!您不为老爷打算,也得为亲孙子打算啊!”章夫人急切的说道。 老夫人自然看得出章夫人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摇头,“能跟吏部侍郎攀上关系自然是好,可咱们家没有合适的姑娘。” “毓莹和毓舒是不合适。”章夫人干脆挑明了,“咱们家这不还有一个合适的吗?毓卿姑娘年岁正好,模样标致,谁见了不夸她漂亮?又是大老爷嫡出……” 老夫人讥笑一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章夫人,“你还承认她是大房嫡出?你要把死去大伯的唯一骨血送去给一个能当她祖父的老头子暖床,你不要脸,我们章家还要脸!” 章夫人面上涌起了羞恼,暗骂死老太婆装模作样,现在护着章毓卿,当初人进家门的时候哭天抢地说自己见不得那张脸的又是谁? “母亲,您也别拿话挤兑我!”章夫人强硬的说道,“我是为了自个儿夫君儿子盘算没错,可您想想,这门亲事难道不好吗?她一个乡下野丫头,没规没矩,大字不识,谁家看得上她当正经媳妇?” “你!”老夫人气急。 章夫人不管不顾又说道:“跟一个老头子,听着不好听,可实惠啊!那可是二品大员!一个乡下丫头能有这造化,已经是老天赐给她的天大福气了!” “母亲,您再好好想想吧!”章夫人站起来说道,“家里一堆事等着我拿主意,我先去了!” 说罢,章夫人直接转身走了。 等她走了,老夫人气的重重一巴掌拍到了案几上,脸皮都在哆嗦,“混账东西!” 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叹气,给老夫人拍背顺气。 “这些年,她仗着手里有三个儿子,愈发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眼里了!”老夫人靠在榻上,浑浊的眼角浮现出了水光。 老嬷嬷小声说道:“夫人性子强,说一不二的,也难怪老爷跟夫人见天儿的吵架。” “她这人心黑手辣,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偏偏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老夫人气的咬牙切齿,“这些年在家里她兴风作浪惯了,谁都想拿捏!也不想想,真把那孩子嫁给一个能当她爷爷的老头子,章家还怎么抬头做人!” 老夫人越说越气,喘的厉害,悲从中来,老泪纵横的握着老嬷嬷的手,垂泪道:“若是我儿作明还在,该多好啊!” 章夫人没料到老夫人竟然不同意,带着一肚子气窝火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恼怒不已的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事办成了。 这会儿上,守门的丫鬟在外面禀告说老爷回来了,章夫人盘算着这事她一个人出面许是分量不够,若是连老夫人的亲儿子都想把侄女送给吏部侍郎,看老太婆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作贞到家原本只是简单的换身衣服,准备去吃酒聚会,被章夫人拉进屋,说有要紧事商量。 一听夫人想要把刚认回家的便宜侄女嫁给快六十的吏部侍郎,还不是正头娘子,章作贞吃了一惊,连连摆手:“这不是作践人吗?不行不行!” 章夫人恼了,只觉得章家人一个个迂腐不化,抱守着那点读书人的清高酸臭气节不放,这么两全其美的好事竟然都来反对她。 “为什么不行?只要我们搭上吏部侍郎,你跟谦哥儿的仕途还有什么好发愁的!”章夫人压低声音叫道。 章作贞皱眉小声道:“人家不一定能看得上那丫头,再说,这事太缺德了……” “缺德?!”章夫人怒极,瞪着章作贞口不择言,“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倘若你有点出息,我至于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 章作贞只觉得受到了羞辱,戳中了心里的伤疤,越看章夫人越觉得面目可憎,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嫌我没出息?你滚,随便你去哪里找有出息的去!”章作贞暴跳如雷,挥手砸了桌上的茶壶,“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又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小门小户出来的,还嫌上我们章家了?!” 吵闹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室内传到外面,听的人心惊肉跳,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不敢近前。只见竹帘掀起,章作贞大踏步的从屋里出来,满脸怒容,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传来了夫人哭泣的声音。 听到动静赶来的章毓谦叫住了一个丫鬟,“怎么回事?” “听说是为了那位姑娘的婚事……”丫鬟指了指章毓卿院子的方向。 章毓谦恼恨的跺着脚,咬牙切齿的骂道:“怎么又是那个丧门星!” 第16章 天大的福气 从京郊别院回来第二天,章毓卿坐在院子里,翻看着手里的名帖。 这是罗家表姨给她的,表姨夫的名帖,上面写着吴郡提举常平司罗士骏。 拿着这张名帖,她可以直接去表姨家拜访,不用通禀,也可以以此为敲门砖,去衙门办些小事。都是同朝为官的人,只要事情不算棘手,衙门的人多半会卖给同僚一个面子。 章毓卿正想着找一个什么理由去拜访下罗家表姨,就听到丫鬟过来通禀,说章夫人带着大姑娘来看她了。 刚通禀完,章夫人就带着章毓莹进了院子。 王春娘赶紧去屋里搬了两把椅子过来。 章毓莹四下打量了下破败的院子,又看了看破破烂烂的椅子,犹豫了半天,到底没坐下去,只依偎着章夫人站在那里。 “你来家里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没空,今天才得了空过来看看你。”章夫人笑道,“怎么样?过的还习惯吧?” 章毓卿低头说道:“挺好的,多谢夫人关心。” “论起来,你比你毓莹妹妹还大上两个月,下个月就要及笄了。”章夫人说道,叹了口气,“你毓莹妹妹一早就有着落了,可你吧,先前一直不在家里,耽误到现在。” 章毓卿心中警铃大作,谨慎的说道:“毓莹妹妹模样漂亮,学问又好,我哪能跟毓莹妹妹比!” 章夫人笑了起来,很满意章毓卿说话识相,“与你毓莹妹妹定亲的公子,你应是知道的,就是送你回家的那位陆公子。他母亲是端淑郡主,怀帝的嫡长孙女,虽说怀帝作古多年,可皇上一直对端淑郡主极好,荣宠不衰,和真正的公主相比也不差什么。章家跟陆家关系要好,他们两个的亲事啊,是你毓莹妹妹小时候就定下来的。” “原来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能娶到毓莹妹妹这么好的姑娘,陆家和陆公子一定很满意很高兴!”章毓卿微笑中带着看戏般的嘲讽。 满意高兴到连寡妇和寡妇儿子一并接盘了呢! 别看陆惟是个冷面孔,面无表情的看似没什么情绪,可人家其实是个为爱痴狂的主儿! 要是没有陆惟爱的哐哐撞大墙,也不会产生这个小世界。感天动地都不足以形容两人的爱情了,该用开天辟地才对。 伟大,太伟大了!章毓卿在心中为陆惟鼓掌,表达自己的敬意。 章毓莹微红了脸,得意矜持的扯着章夫人撒娇道:“怎么又说起我了?不许说了!” “不说你妹妹了,左右已经定下了,只等你妹妹年岁到了,陆家就过来迎亲。”章夫人笑道。 章毓莹跺脚道:“我要走了,我还要回去练字!” “你先去吧!”章夫人早看出来章毓莹待不惯这破旧地方,摆手让她先走了。 等章毓莹走了,章夫人说道:“你母亲不在了,老夫人又不管事,少不得我这个做婶婶的替你操心。” 章毓卿低头笑而不语。 “我前两天听到一个消息。”章夫人摆正了脸色,略微凑近了些,“京里有位大官要续弦……” 章毓卿悚然一惊,抬头看向了章夫人。 “你先别急,听我说我,婶婶都是为了你好!”章夫人拉着章毓卿说道,“京城里稍微上点台面的人家,都想要明理知事,满腹诗书的媳妇,就像你毓莹妹妹那样的。你离家多年,京城里的人不认你的大小姐身份,想同你毓莹妹妹一样找个青年才俊当少年夫妻,是不可能的!” 晨风拂过,高大的杨树树叶哗哗作响,金色的晨曦衬的章夫人原本刻薄的面容慈眉善目了许多,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仿佛真心为章毓卿打算一般。 章毓卿一阵气闷,可真是够卖力贬低她的!章毓莹能嫁年轻英俊家世好的,而她不嫁个黄土埋脖子的老头就天理难容? “你从乡下进城,是不是觉得进了咱们章家跟进了天堂似的?”章夫人笑道,“可那户人家啊,比咱们章家还要好一百倍!我跟你保证,你嫁过去,那就是掉进福窝里了!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几十个丫鬟婆子跟着伺候!” 章夫人见章毓卿不吭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姑娘啊,看不到长远,续弦听着不好听,可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啊!你过了那么年穷日子,难道还想嫁个穷鬼?你现在跟你毓莹妹妹都是章家姑娘,可过几年,你毓莹妹妹是官夫人,你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平头百姓,你见了她还得给她磕头行礼,你不难受?” “您说的那位大官,是多大的官啊?”章毓卿问道。 章夫人见章毓卿开口了,觉得自己把握住了小姑娘的心理,让章毓卿心动了,得意的伸出了两个手指,“二品大员!你祖父也是正二品!” “我祖父当参政知事的时候已经是知天命之年了吧?”章毓卿问道。 章夫人点点头。 “您说那位想要续弦的大官是二品,他多大岁数?”章毓卿直截了当的说道,“怕是比祖父年纪还要大吧?” 章夫人面上十分不快,轻咳了一声,说道:“也并未比你祖父大许多……” 章毓卿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章夫人面带怒气,站起来呵斥道,“我费心帮你谋划找门路,你笑什么?” 章毓卿也站了起来,憋着笑,十分诚恳的说道:“夫人误会了,我是听到这么好的事,高兴极了。” “你真这么想?”章夫人半信半疑,“你当真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章毓卿点头,“您不是说对方不但官大还很有钱吗?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已经不错了。如果不是我回了家,这么大的福气还轮不到我头上呢!” 章夫人松了口气,笑逐颜开,看章毓卿顺眼了许多,说道:“我同你祖母提过这事,可你祖母吧,她不愿……不舍得放你出门,可这么好的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依夫人看,该怎么办?”章毓卿微笑问道。 章夫人喜滋滋的说道:“你听我的!你只管去找你祖母说,你愿意嫁给那位大人,求祖母答应这个婚事,剩下的就交给我!” “这不好吧!我虽是泥腿子出身,可也知道,女子出嫁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去求婚事的?”章毓卿摇头,“况且,您先前发了话,说祖母一见我就难受,您说了的,不许我去打扰她老人家!” 章夫人噎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可是为了你好!你若不去为自己争取,将来眼看着姐妹们嫁皇亲国戚的嫁皇亲国戚,嫁新科进士的嫁新科进士,只有你落的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境地,到时候哭都没地去哭!” “行!我等会去找祖母,问一问。”章毓卿说道。 章夫人满意的站起来,大约心情十分好,临走时居然还拍了拍章毓卿的肩膀,夸她是个好孩子,十足的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架势,让章毓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人走了,王春娘从屋里走了出来,紧张的问道:“姑娘,你真想嫁那个大官?” 章毓卿反问道:“你看我像傻子吗?” 王春娘尴尬的摇头。 章毓卿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可她看我像傻子。” 王春娘扑哧笑了,看章毓卿这个态度,便知道自己担心多余了,“那老头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要娶小姑娘,真不要脸!” “估计不是正头娘子。”章毓卿摇头,“那么大岁数了,早就儿孙满堂,说不定都要抱上曾孙了,这个年纪娶正头娘子,那不是给儿孙找个年轻祖宗吗?” 别说老头脑子没毛病,就是有毛病,儿孙也坚决不能答应。 多半就是想找个年轻貌美的妾。 王春娘又惊又怒,“这也太作践人了!她怎么有脸来哄你!” “我早说了,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章毓卿轻笑道。 “姑娘,你不要理那毒妇!你聪明又漂亮,比起他们家大姑娘都不差!你还是他们家大老爷的闺女,怎么也得嫁个陆公子那样的!”王春娘说道 章毓卿赶紧摆手,“陆公子是章毓莹的夫婿,不提他!” 她除非上辈子造孽,才要嫁陆惟那种满脑子都是前未婚妻的货色。 “我知道陆公子是他们家大姑娘的未婚夫婿,我意思是您也得嫁这样年轻英俊,家世好的少年公子!”王春娘说道。 章毓卿躺在椅子上看着院子上空瓦蓝的天空,手在袖子里摩挲着表姨夫的那张名帖,心里盘算着主意,嘴上说道:“你不懂,其实老头有老头的好。” “老头有什么好?”王春娘不可思议。 章毓卿嘿嘿一笑,“老头当然好了,钱多事少死的早嘛!” “姑娘又胡说!”王春娘笑的遮脸的面纱都在抖。 吃过中饭,章毓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跟守门的丫鬟说求见老夫人。 没过多久,老夫人跟前的嬷嬷过来,客气的说老夫人睡了。 “那我站这等祖母睡醒吧。”章毓卿早有预料,微笑说道。 嬷嬷看着章毓卿秀丽沉静,神似当年惊才绝艳探花郎的面容,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于心不忍的说道:“姑娘是个明白人,应该看得出来,老夫人不想见你。” 第17章 求一个许诺 章毓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嬷嬷摇头,叹气说道:“姑娘,明知道老夫人不愿意见你,何苦来讨这个没趣?非得把最后一点情义也给消磨掉?”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嬷嬷,我也是章家的骨肉……” “要是没有十三年前那场劫难,要是大老爷还在,你就跟家里的毓莹姑娘一样,是章家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娇客,无论如何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嬷嬷打断了章毓卿的话,侧着脸凉薄的看着她,“可谁叫你命不好呢?” 章毓卿轻轻呼出了一口滚烫的怨气,胸中翻滚着几乎按捺不住的酸涩愤恨。 “的确,我烂命一条,早该死在外面。”章毓卿脊背挺直,眼神清冷,“可老天不放过我,还让我继续活着,在这世上活受罪,不放我去与我父母团聚。” 嬷嬷皱眉说道:“姑娘何必这么说话?老夫人在家里早就不管事了,家里大小事情一律是夫人做主,你来找老夫人也没用。” 章毓卿眸光澄明坚定,“还请嬷嬷再去看看老夫人醒了没有,我只求老夫人一件小事,绝不会叫老夫人为难。” 嬷嬷犹豫的看着她,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说道:“我再去看看。” 过不一会儿,有小丫鬟过来说道:“老夫人起了,姑娘过来吧!” 章毓卿抬脚跟了过去,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坐在珠帘隔起来的内室里,穿戴整齐的跪坐在蒲团上捡佛豆,旁边已经捡了满满一钵,完全不像是刚午睡起身的样子。 所谓的捡佛豆,就是焚香颂经,将黄豆一颗颗的在佛前过一遍,再将供奉过的黄豆榨成油送去庙里供奉长明灯,更能体现出信徒的诚心。 正当章毓卿要掀开珠帘进内室的时候,被嬷嬷拦住了,“姑娘,有话就站这说吧。” “老夫人。”章毓卿叫道。 老夫人背对着章毓卿,并未回头,“有些话,旁人应该也同你说过了,家里的事大小俱是夫人做主,你来找我做什么?” “今天上午,夫人来找过我,想把我许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官员。”章毓卿说道。 老夫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章毓卿继续说道:“我听出了夫人话外的意思,若不是祖母反对,夫人只怕已经把我送过去了。受了您的恩惠,我是来向您道谢的。” 老夫人依旧背对着章毓卿,说道:“你是个聪明的,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归宿。但也不必谢我,我更多是为了章家的名声着想。” 章毓卿坦然说道:“只是这次不成,总还有下次。” 这次章夫人打的算盘太过下作恶心,老夫人会反对,但下次,下下次呢?只要章夫人想作践她,想把她拿去换好处,总能找到一个让老夫人觉得还凑合的对象。 说不定是对方只是年过四十,还不算太老,又说不定是个吃喝嫖赌连家暴都俱全的。 反正她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能当上官太太都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还由得她挑剔年龄性格爱好? 老夫人看着面前香火袅袅中慈眉善目的菩萨,伤感的喃喃说道:“你来章家这么多天了,千金小姐的日子没你想象中那么舒坦吧?倒不如在农家生活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嫁个农夫,生儿育女,老了也能子孙满堂。你说你回来干什么?”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老夫人,事已至此,我便是现在回我养父母家里,也回不去了。” 当初死皮赖脸的缠上陆惟,让陆惟带她进京,已经是她被逼到墙角里的无奈之举了,说是困兽之斗,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为过。 她被王大力绑架,她养父又被仇家杀死,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不知所踪,倘若不是王春娘帮她逃出去,她趁机赖上陆惟,只怕她要被王大力卖到下三滥的地方,那才是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相比之下,章夫人这种级别的恶人都已经算是讲武德的小清新了。 “你不想被她拿捏,可她手里有章家的三个男孙,那是章家的未来。我虽是老夫人,可也得敬着她。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她斗?从你踏进章家的门那一刻,你就被她拿捏住了!”老夫人苍凉的叹了口气。 章毓卿说道:“我只求老夫人一个恩典。” “我老了,家里的下人都听她的,我这个老夫人不过是个虚名,帮不了你什么。”老夫人摇头,“你走吧,求我没用!” 章毓卿抬高了声音,“老夫人,您在菩萨前面供奉的人是谁?” 老夫人没有搭理她。 “是我父亲吧!”章毓卿咬牙问道,“您捡佛豆,也是为了去庙里给我父亲点长明灯,是不是?” 老夫人突然暴怒,站起身走到门口,口不择言的咒骂道:“住口!你不配提我儿作明!若不是你,我儿怎么会死的那么惨!我能容你进府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想怎么样!贪心不足的东西!害人精!天煞孤星!” “老天不长眼,叫你这个害人的天煞孤星活着,我儿死了!”老夫人双眼冒火的盯着章毓卿,仿佛在看杀她亲儿的杀人凶手,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老泪纵横,指着章毓卿恶毒的骂道:“死的人怎么就不是你!” 章毓卿再难掩心中痛楚,上前一步,激愤难耐,“杀我父亲的是胡人,不是我!你怨我恨我,不过是不敢去怨恨真正作恶的人!我父亲在天之灵看到他用性命换回来的女儿被他的至亲漠视作践,你就是在佛前供奉百年,他也永世不得安息!” 老夫人被章毓卿那双冷冷的幽黑眼眸盯的心里发凉,恍惚间好像死去章作明的鬼魂盯着她一样,惊惧的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到地上,被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扶住了。 “你,你!”老夫人指着章毓卿,胸闷气短,说不出话来。 章毓卿脊背挺直,冷冷的看着她。 嬷嬷给老夫人顺着气,指责章毓卿道:“姑娘好大的脾气!老夫人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我父亲走的早,按理说,我该替我父亲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可我也知道老夫人不待见我,瞧见我就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徒惹伤心。”章毓卿说道。 嬷嬷没好气,瞪着章毓卿,“你都知道,还过来干什么!存心让老夫人不痛快!” “夫人先前下了禁令,不许我出门。我知道自己存在碍眼,来这是想问老夫人可否放我离开章家?自此以后,我是好是坏,与章家再无关系!”章毓卿一字一句的说道。 靠在丫鬟怀里喘气的老夫人猛然抬起了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香案上供奉的章作明的牌位。 佛香缭绕,黑檀木制成的牌位肃穆庄严。 看着章毓卿冰冷漠然的面容,挺直的肩膀透着一股傲直不屈的倔强,老夫人心里一颤,别过头去,说道:“你一个小姑娘,离了章家,能去哪里?” “能不被送去给老头子当暖床的玩物。”章毓卿直截了当的说道。 老夫人忍着火气,咬牙说道:“这事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答应,你叔父也不会答应!” “但是……”章毓卿皱眉开口了。 老夫人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的说道:“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要送你去!你不必到我跟前做出一副多委屈的样子!我们章家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把接进家的姑娘又赶出去!什么离开章家,和章家再无关系,你是来要挟我的?” 章毓卿怒极,“我父母离世,祖母不喜,身无长物,寄人篱下,命都捏在别人手里,我拿什么威胁您?” “离府之事休要再提!”老夫人怒气冲冲的摔了桌上的茶盅,“传出去,章家还怎么有脸见人!” 就算章毓卿不是章家已故大老爷的亲骨血,只是章家因为睹“脸”思人而认回来的养女,也是章家的人。章家若是把人养几天又撵出去自生自灭,那岂不成京城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章毓卿沉默了,一双手在袖子子捏成了拳头,半晌呼出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去了心中翻滚的滔天怒火。 “既然老夫人不想让我离开章家,可否给我一个许诺。”章毓卿说道。 老夫人沉默许久,说道:“你想要什么许诺?” “求老夫人看在我故去的父亲的份上,允我自由出门,假如我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好人家,还请老夫人成全。”章毓卿说道。 头一样事不难办,时下对闺阁女子并无那么多约束,章毓莹都是隔三差五的出门和手帕交聚会,就连庶女章毓舒出门也不受限制,只有章毓卿被夫人下了禁令不许出门。 至于婚嫁……老夫人摇头,“异想天开!你给自己找?你如何找?女孩家的名声何等重要,你歇了这份心,别做让章家丢脸之事!” “我可以用我亡父在天之灵发誓,绝不做出有害章家名声之事,否则任凭夫人处置!”章毓卿向天空举起了手。 老夫人大骇,厉声喝道:“住口!” 第18章 腰牌 章毓卿放下了要发毒誓的手。 老夫人喘了几口气,疲惫的说道:“罢了!你若是能找到一个你愿意的人家,我不阻拦就是了。” 听到老夫人的许诺,章毓卿紧绷的心突然一松,险些落下泪来。 “玉姑,给她拿副腰牌。”老夫人吩咐道。 嬷嬷去柜子处取了一个竹牌过来,竹牌上刻着一行字——章府松鹤院。 “你拿着这个腰牌,出门便没人拦你了。”老夫人说道。 章毓卿握着腰牌,深深的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挥挥手,示意她走。 章毓卿最后看了眼老夫人,转身离去了。 看着那瘦削傲直的背影,老夫人眼前浮现的是章毓卿那傲直倔强的面容。 “我儿作明最好了,一向听话……”老夫人眼中浮现水光,眼前一片模糊,自言自语道,“只除了一次忤逆我……” 章作明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出于私心,她想安排章作明娶娘家侄女。可章作明喜欢安家的闺秀,不过是见过寥寥几面,便喜欢的不要不要的,说安氏博学宽和,是个温柔有大智慧的女子,他很喜欢。 直到老太爷发了话,托人去安家提了亲,母子两人因为婚事僵持紧张了很久的关系才得以缓和。 章毓卿那倔强傲直的模样简直和那时候的章作明一模一样。 “作孽啊!作孽啊!”老夫人拍着桌子,嚎啕大哭起来。 拿到了腰牌,章毓卿便有了自由出入章府的权利。腰牌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就算章夫人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章夫人再一手遮天,仗着三个儿子肆无忌惮,横行霸道,明面上她还是老夫人的儿媳妇,孝字在头上压着。 第二天吃过早饭,章毓卿便拿着表姨夫的名帖,带着王春娘出了门。 一路打听,两人找到了表姨跟她留的地址。 只是巷子幽深,有两户人家门口都有罗丹霞说的大狮子,章毓卿拿不准到底哪家才是罗家的房子。 见其中一家门口拴着两匹马,一个身高体壮的男子抱着胳膊背对着她们站在那,章毓卿上前客气的问道:“这位公子,劳烦打听一下,这家可是姓罗?” 那小哥儿转过身,双方看清楚对方之后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 王春娘很久没出过门了,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乍一看到认识的人,还挺高兴,跟章毓卿说道:“这不是陆公子身边的方墨公子吗?” “我认得。”章毓卿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墨,这背影看着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正面却长了一张憨直娃娃脸的少年除了方墨也没谁了。 虽说陆惟送她进京是恩举,但方墨一路上都在提防她对陆惟“伸出魔爪”。老实说,她跟方墨之间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好,属于多看一眼都烦。 “是你!?”方墨惊讶过后,立即戒备的看着章毓卿,“你怎么知道我家公子在这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方墨越说越心惊,“你,你,你该不会偷跟着我们公子过来的吧?” 王春娘莫名其妙的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也在这里?我家姑娘是来寻亲戚的!” 章毓卿指着这户人家的大门问道:“这家姓罗?” 方墨警惕的摇头,“不姓罗。” 章毓卿转身去了另外一家,敲响了大门。 王春娘心善,一直感恩着陆惟三人带她和章毓卿进京,朝方墨恭敬的行了个礼,她正要转身去章毓卿那里的时候,被方墨叫住了。 “哎!”方墨挠着头,有些尴尬,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她把你从家里带走,你想不想家里人啊?” 王春娘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说想,其实真没什么好想的,在家里一天到晚的干活劳作伺候人,还吃不饱穿不暖,挨打受骂,但要说不想,少不得还得解释为什么不想,那等于是把自己的伤疤揭给别人看。 王春娘蒙着遮面的布帕,方墨看不到她的表情,然而这声叹息传到方墨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了千言万语,总结归纳起来就一句话——我真的好想家! 方墨看王春娘的眼神更加可怜了,忍不住说道:“你到京城举目无亲,我们也有一份责任……你若是想回家,我可以托我在镖局的师兄弟送你回去,不收你钱!” 章毓卿这人实在是蛮横霸道,不讲理,忘恩负义!当初就不该答应她带王春娘走的! “啊?多谢方公子好意,我还不能走。”王春娘赶紧摆手。 她早就对找到女儿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她走了,就只剩姑娘一个人在京城,连个能照顾姑娘的人都没有,那章家可不是什么仁善的好人家! 这时,院子里的人开了门,看是罗士骏的名帖,立刻请章毓卿入府。 章毓卿回头看王春娘还在跟方墨说话,皱眉喊道:“二姐!” 王春娘赶紧转身走了过去。 方墨更加同情王春娘了,一定是王春娘被章毓卿胁迫了,看看,连回家都不敢! 罗家的下人去通禀后,罗夫人带着罗丹霞快步迎了出来,上前握住章毓卿的手,惊喜的说道:“你怎么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我……”章毓卿不明所以的看着罗夫人。 罗丹霞笑道:“我母亲昨天派人去章家,说想接你来家里认认门,可章夫人说你病了。” “有这事?我不知道。”章毓卿心里一阵气闷。 罗夫人吃了一惊,随即便明白了,不悦的说道:“这什么人啊!我还能害了你不成?当年就听说她这人尖刻心眼多,难处的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 罗丹霞看了眼外面,不见牛车,问道:“你怎么过来的?难不成走过来的?” 章毓卿不好意思的说道:“也没多远。” “下次来,找个下人过来说一声,我派车去接你。”罗夫人看着章毓卿脸上的薄汗,掏出帕子给章毓卿擦汗,心疼的说道。 罗丹霞拉着章毓卿往屋里走,雀跃的笑道:“走,我带你去我屋里玩。” “等会儿,去把少爷叫过来,见见表妹!”罗夫人吩咐下人,又让下人去端几碗果饮过来。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章毓卿走了一路,又热又渴,果饮是冰镇过的,酸甜爽口,章毓卿分了一碗给王春娘,两个人端着碗小口喝着,十分惬意。 “这是我养父家的二姐,对我颇为照顾。”章毓卿跟罗夫人解释道,“二姐早年受过伤,脸上有疤,在夫家过的也艰难,我就带她到京城来了。” 罗夫人了然的点点头,笑道:“原来是恩人家的姑娘!” 王春娘想起父亲王大力的所作所为,羞红了脸,站起来嗫嚅道:“不敢当,不敢当……”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公子走了过来,穿着一件竹青色的直裰,乌黑的发被一枚乌木簪简单的绾起,腰间挂着一枚暖白玉,眉目清朗,面容温润。 “母亲。”公子朝罗夫人行了个礼。 想必这就是罗家表哥了,章毓卿立刻放下了碗,站了起来。 罗夫人笑着拍了拍章毓卿的肩膀,“不必拘礼,都是自家人,这是你表哥丹扬。丹扬,这位姑娘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章家表妹毓卿。” 罗丹扬拱手行了个礼,笑容温暖和气,干净清爽,“章表妹。” “见过表哥。”章毓卿还了个礼,心道罗家表哥说话待人都客气有礼,一点都不像是丹霞表姐说的那样是个书呆子。 罗丹扬过来见过亲戚之后,便要道别回去,说要读书。 “书呆子!”罗丹霞不满的嘟囔道,“咱们没几天就要回吴郡了,也不说带我好好出去玩玩!” 罗丹扬哭笑不得。 见章毓卿也在这里,罗夫人笑道:“前几天听人说今天下午有马球赛,用过午饭你带两个妹妹去看吧!读书么,少读半天有什么关系?你父亲常说,读书要劳逸结合!” “好哥哥,带我们去嘛!”罗丹霞扯着罗丹扬撒娇道。 罗丹扬便笑着点头。 等罗丹扬走后,罗夫人跟章毓卿问起了她在章家过的如何。 “也不曾短了我的吃穿。”章毓卿微笑说道。 看章毓卿身上不合身的旧衣,头上连个值钱首饰都没有,只有一朵便宜的绢花,罗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太叫人心疼可怜了! “今天冒昧登门,是想求表姨一件事。”章毓卿犹豫着开口了。 罗夫人拉着章毓卿的手,说道:“你只管说。” “我有一个儿时的玩伴,十分要好。”章毓卿斟酌着开口了,“但前两年那姑娘的父母带着她去青州讨生活了,我们便断了音讯。” 罗夫人问道:“你可是想让我帮你打听这位姑娘?” “不。”章毓卿摇头,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想请您找人带我去青州,我亲自去找她!” 罗夫人震惊了,立刻摇头,“这不行!青州乱的很,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便是有人护送,也不安全!不成不成!” 章毓卿红着眼睛恳求道:“只要您找人把我送到青州地界就行。” 第19章 表哥 罗夫人为难的说道:“孩子,上次去郑国公家别院吃席你也听说了,青州到处都是流民乱匪,又是红莲教闹事又是什么人魔杀人全家的,大男人都不敢去,何况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你父母就只剩你这点骨血了,我可不能让你冒险!万一出了什么事,你父母在九泉之下可怎么瞑目啊!” “你若是实在担心那位姑娘,咱们找人先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什么消息。”罗丹霞也劝道,“这么贸然跑去青州不妥当,青州那么乱,说不定他们一家早搬走了!那个人魔将军就爱砍人脑袋,吓死人了!” “好孩子,不是表姨不愿意费这个心帮你,实在是这世道乱的很呢!”罗夫人叹气,“隔壁住着一位先生,是青州过来避难的,说到处是流民和乱匪,百姓们流离失所,他名气大,各方人马都关注他,他实在没办法,才来了京城。他那样的名士都不安全,何况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见罗夫人反对,且毫无商量余地,章毓卿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是我想当然了。”章毓卿轻声说道。 王春娘惊疑的看着章毓卿,没敢吭声。 “走,去我屋里玩,我最近新得了几样新鲜玩意儿,可好玩了!”罗丹霞热情的邀请章毓卿过去。 罗夫人笑道:“你们年轻人一处玩吧!” 去罗丹霞院子的路上,章毓卿指着院墙对面,问道:“隔壁住的是谁啊?” “是个很有名的大儒,才搬来没多久,听说学问做的可好了!我哥哥去他家拜访过几次,请教过文章。”罗丹霞说道。 原来如此。 章毓卿心中了然了,陆惟必是去拜师求学,才来到了这里。守在门口的方墨便碰巧遇到了她们。 罗丹霞说的新鲜玩意儿是一套精巧的机关玩具,跟章毓卿说可不好弄了!章毓卿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会儿,暗道这不就是个简易版的魔方么,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打乱的魔方转回了最初的样子,看的罗丹霞目瞪口呆的。 “你是第一次玩吗?也太厉害了!”罗丹霞由衷的赞叹道,“就连我哥哥来玩,都要花好久功夫呢!” “我们姑娘是第一次玩!”王春娘骄傲的说道,“我们姑娘可聪明了!” 章毓卿心道一声惭愧,她前世玩过很多次魔方,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就露了一手。 罗丹霞从章毓卿手中接过玩具,摆弄了几下,叹气道:“我怎么都弄不好!” 章毓卿笑了,耐心的给罗丹霞解释,“我看这是有诀窍的,你按我说的,再玩一遍试试。” 果然,按章毓卿教的法子,罗丹霞很快转回了原样,又惊又喜,抱着章毓卿开心不已,“毓卿,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章毓卿看着她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笑脸,也跟着笑了,心中难免有些羡慕。 只有父母宠爱,兄长疼爱的家庭才能养出来罗丹霞这样的姑娘。 中午吃饭的时候,罗丹扬也过来了。 罗丹霞跟他得意的炫耀,说已经找到了机关的诀窍所在,这个东西她已经玩溜了,让罗丹扬言出必践,给她买京里新出的胭脂水粉。 罗丹扬不信,让罗丹霞再给他展示一遍,没道理昨天还发愁弄不出来,第二天就玩的纯熟了。 罗丹霞便重新给罗丹扬玩了一遍,期间几次忘了下一步该怎么走,忍不住抬头看了几眼章毓卿,按章毓卿的暗示继续下一步,终于成功完成了,得意骄傲的对罗丹扬说道:“怎么样?我骗你了吗?” 罗丹扬挑眉,惊讶的看着章毓卿,“章表妹以前玩过?” 他要看不出来是章毓卿教会了罗丹霞那就是傻子了。 “没有!毓卿是今天第一次见这个东西呢!”罗丹霞抢着说道。 罗丹扬想来也是,听说这个漂亮表妹从小被乡下农户收养,不太可能接触到这些精巧贵重的机关玩具。 既然不是从小就玩熟的东西,那就是真的很聪明了。 “章表妹真是聪慧过人!”罗丹扬真心实意的夸奖道。 章毓卿有些脸红,她这可不算是头一次玩,赶紧摇头,“只是运气好,凑巧发现了诀窍。” 罗夫人看着孩子们一处玩,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和安氏以及众兄弟姊妹一起玩闹,只可惜一场鹿儿卫之变,当年的兄弟姊妹死的不剩几个了,忍不住唏嘘。 “吃饭吧!”罗夫人拉着章毓卿入席,给她夹菜,“家里的厨子是从吴郡带过来的,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章毓卿尝了一样菜后,说道:“挺好吃的,菜里面放了糖和酱油,应是吴郡那边的风味?” “是呢!”罗夫人笑道,“吴郡那边这道菜叫腌笃鲜。按说应该用新笋来炒,只可惜京城没有,只买到了干笋,泡发后入菜。” 罗丹霞说道:“京城这边很多人都不知道竹笋是可以吃的呢!还说我们吴郡人奇怪,是不是饿疯了,连竹子都吃!” 章毓卿莞尔一笑,“无竹使人俗,无肉使人瘦,竹笋炒肉,有竹有肉,不是完美?下次再有人这么说,你就这么回他!” “对,对,就这么回他!”罗丹霞默念着“无竹使人俗,无肉使人瘦”,觉得十分精妙。 罗丹扬看着微笑灵动,笑起来光彩照人的章毓卿,突然脸一红,低头借吃饭掩饰自己的失态。 罗夫人笑道:“我初嫁到扬州的时候,十分吃不惯他们那里的菜,总觉得奇怪,这菜里怎么少盐多糖的?后来吃了二十年扬州饭,再回京城,反倒吃不惯京城的菜了!来来,喜欢就多吃点!” 几个人其乐融融的吃过饭,罗丹霞就催促着赶紧出发,去看马球赛,免得去晚了,抢不到好位置。 罗夫人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说不去了,只让罗丹扬带着两个妹妹去看。 王春娘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怕面巾掉下来,让别人看到她脸上丑陋的疤,想先回章府。 罗夫人拉着她,说马球赛最多一个时辰就结束了,等章毓卿回来,她派人送两个人回章府。 王春娘见罗夫人说的真心实意,也怕自己一个人在京城迷了路,便谢过了罗夫人的好意,留在罗家等章毓卿回来。 等罗丹扬带着两个姑娘走了,罗夫人招呼王春娘喝茶,直截了当的问道:“毓卿为何要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去青州找儿时的玩伴?” 王春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罗夫人瞪着眼问道:“是不是章家人对她不好?” 否则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会不想在家待着?跑到千里之外找什么儿时玩伴? 王春娘红了眼圈,想到章毓卿身世可怜,孤苦伶仃,难得有位夫人对章毓卿仁善,便没忍住,把章夫人想把章毓卿送给一个黄土埋脖子的老头当妾的事说了出来。 “真是岂有此理!”罗夫人震怒不已,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震的茶盅跟着跳,“太不要脸了!” 王春娘难过的说道:“虽说章家老夫人这次没答应,可那下次换个四十岁的呢?是不是就会答应了?或者是个吃喝嫖赌俱全的,是不是也会答应了?全家上下,没一个心疼爱护我们姑娘的!” 罗夫人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罗府的牛车上,罗丹霞激动的喳喳说个不停。 过不多久,她就要回吴郡嫁人了,到时候上要侍奉公婆,下要侍奉相公,可没有闺中这么舒心的日子了,按她的话,她得在京城玩够了。 章毓卿托腮坐着,笑眯眯的听着她讲京城里的马球赛这一盛事,侧颜宁谧静好。 罗丹扬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了眼对面两个妹妹,一活泼一沉稳,忍不住摇头,“你啊,一路说个不停,章表妹比你还小一岁呢,可比你稳重多了!” 罗丹霞冲亲哥扮了个鬼脸,跟章毓卿抱怨道:“我哥就是个书呆子,都出来玩了,还在看书!” 章毓卿看着面容温和清朗的罗丹扬,问道:“表哥都喜欢看什么书?” “我看的书挺杂的,天文气象算学形学都爱看。”罗丹扬说道。 罗丹霞抱怨道:“他自己看便罢了,居然还出题考我!上次他问我,说鸡兔同笼,共十五首,四十六足,鸡几只?兔几只?你说说……” 章毓卿笑道:“鸡七只,兔八只。” 罗丹霞震惊的看着章毓卿,再去看罗丹扬,从亲哥的表情上看出来章毓卿算对了,震惊之下,把“怎么可能算的出来”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罗丹扬内心的震惊不亚于罗丹霞,问道:“鸡兔共二十三首,七十足呢?” “鸡十一,兔十二。”章毓卿说道。 罗丹扬又问道:“鸡兔共三十七首,一百足。” 章毓卿从容应对,“鸡二十四,兔十三。” “表妹实在聪慧!”罗丹扬拱手赞叹敬佩,如果说第一次答对了可能是猜的,后面连着两次几乎是毫无停顿的答出,只能说明章毓卿是真的思维敏捷了。 章毓卿来了兴趣,说道:“表哥过奖了,该我给表哥出题了。” 第20章 马球赛 罗丹扬伸手,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一个长工救了地主家的儿子,地主为了奖励他,给他一根很长的绳子,告诉他,用这个绳子圈地,圈出来的地就送给他,那他要怎么圈,才能得到最多的田地?圈一个矩形,还是圈一个圆?”章毓卿问道。 罗丹扬看着她墨玉般亮晶晶的眼眸,微笑生动的模样,一时失神。 “哥哥!”罗丹霞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忍不住叫道,“你还没想好啊?” 罗丹扬摇头,“想不出来,还请毓卿指教。” “一定是矩形!”罗丹霞肯定的说道。 章毓卿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表姐,不对哦,是圆。” “此题我记下了,等下午回来,我再好好算算。”罗丹扬郑重说道。 章毓卿赶紧说道:“本就是胡乱出题玩的,表哥莫要因此耽误了自己的学业。” “我已经考了举人的功名,父亲和师长都让我等明年或后年再下场,不会耽误的。”罗丹扬笑道。 章毓卿没想到罗丹扬看着年纪不大,已经是举人了,不禁对他肃然起敬,真心实意的说道:“表哥真是博学多才!” 不仅学的杂,圣贤书也没落下,真正的素质教育啊! 罗丹扬还要在刚认识的漂亮表妹面前谦虚两句,外面赶车的小厮叫道:“少爷,姑娘,快到地方了,车太多,走不动了!” 三个人掀开车帘往外看,各家的牛车已经将路堵的水泄不通了,让赶车的小厮在此处等着,他们下车徒步走到了马球场地。 时间已经是暮春,午后的阳光灿烂照耀着大地。 罗丹扬在人群中开路,章毓卿和罗丹霞挽着手,另一只手举着团扇遮着阳,跟在罗丹扬后面。 罗丹霞跟章毓卿兴奋的讲着马球,“你还没看过打马球吧?能进京城马球队的,要么是名门贵胄家的弟子,要么就是马球的顶级好手,要么……” “要么是什么?”罗丹扬看妹妹叽叽喳喳激动的样子,回头好笑的问道。 罗丹霞眼珠子一转,机智的回答道:“要么既是名门子弟,又是马球好手!” 罗丹扬回头问的是罗丹霞,眸光落到的却是妹妹身后的章毓卿身上,少女沉静娟秀,眉眼精致,团扇遮挡着阳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他知道,这安静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聪慧玲珑的心。 三个人找了一个还算靠前的位置,站在那里。 对抗的两支马球队已经在场外等候了,一黑一白,个个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公子,穿着护甲,胯下骑着高头骏马,气宇轩昂。 “哎,你看那是谁?”罗丹霞拉着章毓卿,眼神发亮,小声说道。 章毓卿看过去,穿着银白护甲那一队领头的正是陆惟,墨发束成马尾,身披银甲,肩宽腰细,即便是在众英俊少年郎里面,他也是鹤立鸡群的那个。 黑甲的队伍里面也有一个她认得的人,正是那日在郑国公别院看到的金永康,只是比起健壮的儿郎们,金永康显得有点单薄孱弱了。 旁边有人叫道:“今年他们队伍又是陆惟领头,凭陆惟的好武艺,他们岂不是赢定了?” “不一定,黑甲那队据说从外地找了好几个马球高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你买的谁赢?” “我?我买的白甲队!” “我买的黑甲,一赔五呢!万一黑甲赢了,我就赚大发了!” 章毓卿忍不住莞尔一笑。 古往今来男人的爱好就那么几样,从没变过。 “那小公子是谁?往年从未见过!”有人指着白甲队最末尾的那个公子问道,身形比别人矮一大截。 章毓卿看过去,倏地睁大了眼睛,那人竟然是章毓谦,骑马跟在队伍最末尾,一脸激动的模样。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章毓卿。 章毓卿回头,看到竟然是章毓诚和章毓舒。 “毓卿姐姐。”章毓舒叫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呢!” 章毓诚看着章毓卿,不解的问道:“母亲不是禁止你出门吗?你怎么出来的?” 罗丹霞一听还有这事,柳眉倒竖,冲章毓诚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叫禁止出门?为什么要禁止毓卿出门?” “你,你谁啊?”章毓诚莫名其妙,“我家的事轮得到你管?” 罗丹扬也收敛了笑容,严肃的看着章毓诚,“我们是毓卿的亲人,还请你们解释清楚,贵府夫人为何禁止毓卿出门?” 罗丹扬虽然平时一副温和清朗的笑脸,但严肃起来,气势还是挺吓人的,而章毓诚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当即缩着脖子说道:“母亲说的,又不是我不让她出门,再说,她不是出来了么!” 章毓卿轻轻扯了扯罗丹扬的袖子,小声说道:“表哥,无事的。” 周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罗丹扬只觉得耳朵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仿佛被扯住的不是他的袖子,是他心中某根原本平静的弦,在他心中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章毓卿对章毓诚说道:“老夫人许我出门的。” “许就许呗!我就问问,问问都不行了?”章毓诚撇嘴说道。 若不是一早知道这人就是个缺心眼的铁憨憨,章毓卿也觉得这人是故意来找茬的。 “好了,少说两句吧!”章毓舒冲章毓诚使了个眼色,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章毓诚问章毓卿:“你也是来看谦哥比赛的吗?今年谦哥第一次比赛呢!” “不是。”章毓卿微笑摇头,“没人告诉我他要比赛,是罗家哥哥姐姐带我过来看热闹的。” 章毓舒尴尬的简直恨不得把章毓诚拉走,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你们两个人过来了?”章毓卿问道。 章毓舒指了指地段最好的一个有凉棚的高台,“大……毓莹姐姐带我们来的,她有朋友在那里。” 罗丹霞笑歪了嘴,“她怎么不带你们过去啊?在那上面看可比挤在这里看舒服多了!” “人家只请了大姐姐,又没请我们,我们怎么过去?”章毓诚理直气壮的说道,仿佛被长姐抛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罗丹霞贴在章毓卿耳边问道:“这是章家的儿子吗?怕不是个傻子吧!” 章毓卿叹了口气,同样小声说道:“知道他是个傻子,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罗丹霞捂嘴吃吃笑了起来。 这时,场地上锣鼓响了起来。 章毓诚激动的叫道:“快看,谦哥入场了!” 章毓卿看着没心没肺,拍手叫好的章毓诚,心中再次感到惊讶,相比起家中被众人关注学业,倾注了章家全部希望的章毓谦,还有那个都三四岁了还被章夫人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的小儿章毓谨,章毓诚也是章家的男孙,年岁也不小了,但仿佛被章家长辈们的目光集体忽视了一般。 “毓谦马球打的很好吗?”章毓卿问道。 “不知道,咱家里没马,谦哥骑的那匹马还是是陆大哥借给他的。”章毓诚说道。 大夏平原多,不产马,好马都把控在胡族手里。好马价值千金且十分难得,在大夏,马是一个家庭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比起普通人家,章家已经算是京城里生活富裕的了,但出行都是牛车。 此话一出,罗丹扬和罗丹霞都惊的扭过头来看章毓诚,连马都没有还怎么打马球? 章毓舒涨红了脸,小声解释道:“是母亲托了陆公子,带谦哥上场见识见识。” “有陆大哥在,稳赢!”章毓诚满不在乎的说道。 章毓卿明白了,有陆惟这个马球好手在,球队就有了必胜的把握,大家便不介意他带未来的小舅子进来刷脸见见世面。 毕竟这个马球队里的都是家世好的公子,章毓谦能跟这群贵公子们混个脸熟,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上层人物的世界。 章毓卿总结了一下——陆惟对章毓莹是真的爱啊! 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了。 陆惟面容冷峻,胯下骏马奔腾跳跃,动作潇洒,展现着他过人的矫健身手,手中的马球棍像是有生命一般,一下下的把马球送进了球框里面,赢得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喝彩。 章毓卿背着手,冷眼看着赛场上万众瞩目,接受着观众们欢呼和赞美的陆惟。 陆惟这样年轻英俊家世优渥的公子哥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未来,年少风流,未来仕途得意,朝廷看重,本身能力也不差,只要他不是脑子抽了去谋反,将来一生注定了青云直上,风光无限。 哦,差点忘了!章毓卿讥讽的想到,还有跟章毓莹那开天辟地的爱情给他顺遂坦途的一生增光添彩。 她经历了太多的恶,太多的苦,以及太多的无可奈何。 陆惟这样毫无瑕疵的阳光公子哥不能激起她的任何欣赏和仰慕,只能加重她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怒和扭曲。 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些人出生在了罗马,生下来就踩在无数人的头上享受着光明和权力,而有些人一生都要在黑暗笼罩的罪恶中挣扎,卑微如蝼蚁,别说去罗马了,就是拼尽全力也逃不出吃人的深渊。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涌上来的酸涩。 暮春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她却恍若觉得置身刺骨的无间地狱。 第21章 小胜 马球赛结束时,章毓卿恍然回过神来,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热烈叫喊声。 旁边的章毓诚叫的尤其激动,大喊着谦哥实在太厉害了,文武双全之类的话,淹没在众人的欢呼声中。 看来是陆惟那队赢了,章毓卿心中漠然想到。 至于章毓谦,章毓卿想起上次见面时,章作贞抽查他背功课,一篇不长的文章背的磕磕碰碰,生涩艰难,而老夫人只能强打起笑脸鼓励他继续努力,都不敢让章作贞训斥他。 章毓谦分明既无天分,也不努力,读书平平,对付姐妹倒是出阴招。对比旁边温雅坦荡,已经是举人的罗丹扬,章毓谦实在有些差劲,章家一家子却还做着章毓谦能够成才,挑起章家大梁的美梦。 赛场上,另外一队几个打扮贵气的公子表情愤恨,狠狠的把手里的马球杆子扔到了地上,面色不善的瞪着陆惟。 “好看不好看?”罗丹霞拍着手问章毓卿。 章毓卿微微一笑,将团扇举到头顶遮阳,说道:“好看。” 罗丹扬站在两个妹妹身后,看着章毓卿鬓边那朵黄色的山茶绢花,顺着章毓卿点头的动作,花蕊也在微微颤动,举着团扇的手腕细的他一只手就能握的住。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词——人比花娇。 球赛结束了,罗丹扬护着比他小的四个孩子往回走。 到了章府的牛车前,章毓舒见章毓卿没有跟他们回章家的意思,跟他们道别后跟着罗家兄妹走了,扯了扯章毓诚,小声说道:“你回去后不要跟家里人说碰见毓卿姐姐了。” “为什么?”章毓诚歪头问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章毓舒叹气,耐心的说道:“母亲不许她出门,现在她出来了,你说了,母亲肯定不高兴的。” “可她说了是祖母许她出门的啊!”章毓诚傻傻的问道,“母亲还能生祖母的气吗?” 章毓舒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了大家好,咱们就别说了。” “行吧。”章毓诚点头,他是有点憨,但不傻,感受的出来母亲极度不喜这个半路回家的大姐姐。 章毓卿回到罗家后,罗夫人便派下人驾着牛车送章毓卿和王春娘回了章家。 路上,王春娘忐忑不安的跟章毓卿说了,她在罗夫人的追问下,把章夫人想把她送给老头子做妾的事说了。 “说了就说了吧!”章毓卿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王春娘叹了口气,一直回到章家,进了屋子关上了门,王春娘才问道:“姑娘,你给我个实话,你为什么想去青州?” 大山里面只有他们王家和章毓卿一家,章毓卿有没有什么童年玩伴手帕交她能不知道吗?明显就是章毓卿胡诌出来的。 “盛归心在青州,我想去找他。”章毓卿说道。 王春娘激动了,“那你为何不对罗夫人实话实说?找到盛公子,有他护着你,再不怕别人欺负了!” “当年你爹赌红了眼,一时鬼迷心窍把我绑了想卖钱,事后清醒过来,怕我养父打死他,偷跑到我家去打探情况,结果发现我养父被仇家杀死,而盛归心不知所踪,他这才知道自己绑了个烫手山芋,可吓死他了,把我扔地窖里几天都不敢出手,生怕有人知道他窝藏了我,引火烧身!”章毓卿讥笑。 王春娘涨红了脸,“我若在家,无论如何不能叫他做出这样下作的事!” “你不知道的是,过了几天盛归心来王家,问你父亲有没有见过我。”章毓卿又说道,“可你爹看过了几天,风平浪静,又起了卖掉我的心思,跟盛归心胡说八道,说他看到有人杀了我,要带着我的尸体去青州领赏。” 王春娘惊的捂住了嘴。 她知道王大力把章毓卿堵了嘴绑了扔在地窖,而盛归心就在地窖的上方的院子里打探章毓卿的消息,那时的章毓卿该是多么的绝望! “我爹说什么,盛公子就信了?”王春娘皱眉问道。 章毓卿叹了口气,“这不巧了吗?当年害死他骨肉至亲的仇人之一就在青州当刺史。” “所以盛公子去青州给你报仇了?”王春娘问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对,你怎么确定盛公子在青州?” 章毓卿长出了一口气,头疼的扶额坐下,满脸绝望,“如果我没猜错,他大概以为我死了,在青州落草当了强盗,准备和仇人死磕到底,还给自己取了个道上混的名号叫什么归心将军,但旁人不爱叫他归心将军。” “为什么?”王春娘问道。 章毓卿表情更加绝望了,“他的血亲都被仇人杀光杀净了,我这个捡来的妹妹也被仇人杀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你说他会干出来什么?他把青州刺史杀了,人头吊在城门口展览……别人不叫他归心将军,叫他人魔!” 王春娘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两眼瞪的老大,难以置信从前那个拉着章毓卿漫山遍野到处乱跑的笑嘻嘻的清俊少年郎成了杀人如麻的魔头。 “我只知道青州刺史是当年背叛了他们家,卖主求荣的叛徒,合该去死,可官府不这么想!倘若叫人知道我跟人魔有关系……”章毓卿捂住了脸,那时候她还不如直接一刀先戳死自己,免得又被人绑了,送到阵前威胁盛归心束手就擒。 王春娘惊骇的捂住了嘴,颤抖着说道:“是,是不能叫人知道!” 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王春娘才从惊惧中缓过气来,小声问道:“姑娘,你这处境也太难了!” 章毓卿握住了王春娘的手,内疚的说道:“我带你来京城,是想助你找到孩子,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连累了你。” 如果王春娘还在乡下,虽然日子过的不好,但至少还有个良民的身份。现在要是东窗事发,一家子都整整齐齐的当朝廷通缉的反贼了。 “这叫什么话!千万可别这么说了!”王春娘笑道。 章毓卿看着房梁,说道:“我想好了,我可以求表姨带我去吴郡,如果能行,船行半路的时候,咱们偷偷跑下来去青州。” 王春娘颤声说道:“可是姑娘,罗夫人也说了,青州乱的很!” “我知道,可如果我不去找他,他可能永远不知道我还活着……”章毓卿再也撑不住,红了眼眶。 十几年朝夕相处的亲人,阴差阳错,相隔天涯,可能至死也见不到了。 “我亲生父母死了,对我很好的养父也死了,我的亲人只有他了,我真的很想他……”章毓卿将头埋入被子,哽咽出声。 长久以来的孤单艰难让章毓卿此刻无比脆弱。 王春娘也跟着伤心,抱着章毓卿失声痛哭,若不是她父亲王大力贪心作孽,章毓卿早就被盛归心带走了,何至于在章家寄人篱下,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章夫人的院子里,章毓谦刚跟马球队的人吃过庆功酒,浑身酒气,涨红着脸回来了,还是陆惟送他回来的。 送走陆惟之后,章夫人指挥着丫鬟给章毓谦煮汤,擦脸,忍不住埋怨道:“怎么喝了那么多酒?陆公子没拦着吗?” “陆大哥拦着了,我非要喝的!大家都喝了,我怎么能不给大家面子!”章毓谦大咧咧的说道,一副少年世故的模样,“他们敬酒我不喝,以后谁还带我混?” 章夫人一听,赶忙问道:“跟那些公子们都认识了?” “今天认识了好多人呢!”章毓谦打着酒嗝说道,骄傲得意,“都与我称兄道弟的!” 章夫人喜笑颜开,拍手道:“这就好,这就好!你要聪明点,有眼色,不能跟你爹一样,一辈子没出息!你爹那个人嘴上吹自己多厉害,实际上屁都不是!混了一辈子,还是芝麻官!就是吃亏在了不会攀交情上!” “母亲你放心好了!”章毓谦酒劲上头,挥舞着手臂挥斥方遒,“我将来肯定能带你过上好日子!我将来肯定能让章家更上一层楼!” 章夫人听的心潮澎湃,感动的一塌糊涂,觉得自己多年的辛苦劳累没有白费,忍不住拿帕子拭泪,眼泪婆娑的说道:“娘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们姐弟几个……你父亲嫌弃我,你祖母更是跟我对着干,处处容不得我!可就是再受委屈,娘这些年也都认了,只要你们姐弟几个有出息!” 章毓谦也红着眼睛哭了,只觉得自己母亲这么多年来在章家实在是受尽了委屈,父亲还不体贴母亲,见天的跟母亲吵架,如今又来了个丧门星给母亲添乱。 “母亲你放心,等我接管了章家,我把那个丧门星撵走!让她滚的远远的!”章毓谦拍着胸脯说道。 章夫人笑着拍着章毓谦的肩膀,“我的儿,她算什么牌面上的东西,值得你动手对付?不需要你费心,娘一根手指头就能修理了她!” “这还差不多!敢叫我母亲不高兴,我弄死她!”章毓谦放着狠话。 章夫人拿了帕子给章毓谦擦脸,章毓谦突然说道:“娘,给我拿三千两银子!”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章夫人吃惊的问道。 章毓谦凑过来,酒气喷了章夫人一脸,小声道:“今日我与几个哥哥喝酒喝的爽快,他们悄悄给我指了条路,拿钱可以买今年乡试的卷子!” 第22章 归心 章夫人看着章毓谦,心惊肉跳的说道:“你胡说什么!这卷子哪能买?他们欺你年幼,哄你的吧!” 看着章毓谦暴躁的脸色,章夫人把“要杀头的”几个字咽了下去。 “你懂什么!”章毓谦不耐烦,“乡试只是考秀才,朝廷管的不严,不像举人和进士那般重视!他们都是朝廷大员家的少爷公子,跟出题的人熟的很,想帮家里挣点小钱罢了!若不是他们看得起我,三千两银子可买不来卷子!” 章夫人将信将疑,秀才肯定不如举人进士考试那么严,还是觉得没底,劝道:“儿啊,若是你没把握,明年后年再考,也来得及!你才十三岁,怕什么?” 她没说出口的是,若是考不上,章作贞更有骂人的理由了。 “那不行!”章毓谦不乐意,愤怒的叫道,“父亲见天的骂我,我若是不考个秀才出来堵他的嘴,他还不知道怎么羞辱我!” 章夫人捂着他的嘴,跺脚道:“我的儿,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明知道你爹听了要发脾气!” “母亲,你给我银子,我保证给你考个秀才回来!我才十三,考中了人家不都得夸我是少年英才?等明年后年,考中秀才的同龄少年多了去,如何能显现出我来?当年伯父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我如何不能?我的名声打出去,日后考举人进士,谁不得高看我一眼?” 章夫人心动起来。 章作明十二中秀才,十六中举人,皆是同期榜首,被人盛赞,中进士的时候也是第一名,却因为长的太好看,被皇上点了探花,差点就连中三元。 凭什么章作明能那么风光,她儿子不能? “该不是假的吧?”章夫人不放心的问道。 章毓谦叫道:“那些人都是京城马球队里的人,身份还能有假?若不是他们跟我处的好,这么好的事根本不会让我知道!” 看章夫人面带犹豫,章毓谦又说道:“母亲,人家要我明日就给他们个答复,要卷子的话就当场交钱,不要的话也不能把这事说出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章夫人能不犹豫吗?三千两银子呢!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章作贞一个月就那点可怜巴巴的俸禄,攒多少年才能攒够三千两? 然而她转念一想,若是章毓谦十三岁中秀才,人人都得夸他是少年英才,不负祖上的威望,其中的好处可是三千两银子买不来的。就如老夫人说的那样,章家走下坡路走太久了,没有支撑门户的优秀子弟,马上要沦落为京城不入流的人家,迫切需要一件事来向大家彰显章家还是能东山再起的。 在章毓谦热切的目光中,章夫人点了下头,咬牙叮嘱道:“儿啊,咱们家攒点钱不容易,你可一定得考中,给为娘长长脸!” 马球赛过后两天,章夫人忙完了章毓谦的事,这才有闲工夫来到章毓卿的院子找麻烦,脸色不善,直截了当质问她是怎么跟老夫人说的,怎么老夫人没跟她提亲事倒罢了,还给了她随意进出府的腰牌。 章毓卿说道:“夫人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老夫人。我乡下来的,笨嘴拙舌,说不清楚。” “少在那装模作样!”章夫人怒气冲冲的拍了下桌子,恨的咬牙切齿,“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章毓卿抬头看着章夫人,不卑不亢的问道:“那夫人要把我送给一个老头子当妾,是不是故意害我?” “放肆!”章夫人大怒,“我一片好心给你谋算,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章毓卿翻着白眼说道:“夫人,说起来是你不厚道在先,你骗我!要真是当二品大员的正头娘子也罢了,毕竟人家身份摆在这,我忍了他是个黄土埋脖子的老头子,可你不厚道啊!那什么二品大员分明只是想纳个妾,被你说成是娶续弦!” “还不都是一样!只要把那位大人伺候好了,要什么没有?”章夫人叫道。 章毓卿歪头看着她,似笑非笑,“老夫人说了,妾就是伺候人的奴婢,跟正头娘子差别大了,我要是做妾,将来老头死了,他儿子孙子就会把我撵出去,我什么都拿不到,白伺候老头那么多年!当正头娘子就不一样了,老头死了,还有一堆孙子跪下来喊我小祖奶奶!” “你!”章夫人气的干瞪眼,却又无话可说。 章毓卿摊手,叹气说道:“夫人,我原本是很相信你的,也愿意把我的终身大事交给你做主,你可不厚道,这不坑我吗?我看你以后还是别操心我的事了!” “那怎么行?”章夫人挤出一个笑脸,假惺惺的说道,“老夫人不管事,我再不操心你的事,你不耽误成老姑娘了?” 章毓卿犹豫了一下,对章夫人勾了勾手指头。 章夫人凑了过来,盯着章毓卿。 “其实你说的这桩婚事,如果是做正头娘子,我是极乐意的!”章毓卿一双幽黑的眼眸“真诚”的看着章夫人,“所以夫人要是再给我说亲,就比着这个条件来!” 章毓卿伸着手指头,“第一,得是正头娘子,第二,男方品阶不能低于二品,第三,年龄嘛,尽量大点,越老越好,低于六十五的就算了!” 章夫人一言难尽的看着章毓卿,欲言又止,“这……” “我们村有句话说的好,宁嫁老汉,不嫁青蛋!”章毓卿说道,“老头有钱有权,还活不了几年,他死了,钱不都是我的了?” 章夫人点头,十分赞同,“是这个理儿!” “我的条件已经跟夫人挑明了,夫人按这个来给我找夫家。我是受够了过穷日子苦日子了!若是能成,我当了二品大员的正头娘子,绝不会忘了夫人的大恩大德!日后夫人有任何要求,不管是要钱还是办事,只要我能办得到,决不推辞!”章毓卿正色说道。 章夫人也很感动,“真是个好孩子!” 一场谈话,宾主尽欢的散场了。 章夫人回去之后,回过味来,发愁道:“上哪给她找这样的老头去?” 朝廷中的二品大员才几个,又不是个个都死了正房夫人要续弦! 听听章毓卿的条件,她都要心动想嫁过去了! 王春娘很担心,觉得章毓卿话说的太满了,万一章夫人真要找到一个合适条件的,章毓卿怎么办? “真嫁过去啊?”王春娘嗔怪道。 章毓卿用力点头,“这么好的事,我但凡犹豫一下就是我不懂事!” 王春娘哭笑不得,点了下章毓卿的脑门。 章毓卿叹口气,“我还没跟表姨说请她带我去吴郡的事。在我想好办法离开京城之前,得先稳住了章夫人,不能惹恼了她,让她狗急跳墙的对付我!” “上次的事,是老夫人帮了你,要不,你多去求求老夫人吧!”王春娘说道。 章毓卿摇头,“求人不如求己,指望不上她的。她对我确实有感情,但不多。”章毓卿伸出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就这么点而已。” 就这么一点点祖孙情里面,老夫人还把痛失爱子的愤怒转嫁到了她身上。 能指望老夫人多疼爱她? 过了两日,章毓卿领着王春娘出门,又去了罗家。 让章毓卿吃惊的是,两人又在罗家门口的那条巷子里碰见了方墨,除了方墨,还有陆惟和方芩。 三个人像是刚进巷子,停在罗家隔壁门口,陆惟和方芩站在门口台阶上,正要敲门的样子。 “怎么又是你!”方墨瞪着章毓卿,三两步跨过去,站在台阶下面,伸长胳膊挡在陆惟前面,像是生怕章毓卿过来跟陆惟搭话似的。 章毓卿面无表情的拉着王春娘从方墨面前经过,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王春娘歉意的朝方墨笑了笑,小声喊道:“方公子,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不是要故意偶遇你们…… “跟谁说话呢?”章毓卿翻着白眼问道。 王春娘温柔的笑道:“跟方……” 章毓卿反问道:“这有人吗?有人吗?我只看到一个护崽的老母鸡!” 方墨气的一蹦三尺高,险些“汪”的一声叫出来,“你说谁是老母鸡?” 章毓卿哼了一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方芩没忍住,蹲在地上,头埋进怀里,笑的肩膀耸动个不停。 陆惟沉着脸,“方墨,不得无礼!” 方墨委屈了,不敢吭声,黑着脸抱着胳膊站着。 陆惟看着章毓卿,突然问道:“章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什么事?”章毓卿心中警铃大作,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陆惟眼神锐利,问道:“花灯节那日,姑娘在灯笼上题的诗,有什么来头?” “来头?”章毓卿迷茫了一瞬,“我是在街上书铺里翻看到的一首诗,并不知道有什么来头。陆公子要是想知道,我回头去书铺把那本书找出来。” 陆惟上前一步,“你不知道来头,为何要将那句诗题到灯笼上,还要挂到显眼的地方?” 第23章 意动 “不可以吗?”章毓卿吃惊的问道,“京城里的规矩是灯笼上只能写自己作的诗吗?” 陆惟淡淡的说道:“这倒没有。” 章毓卿松了口气,向陆惟行了个礼,踏上了罗家的台阶,敲响了罗家的门。 罗夫人一家自然很高兴章毓卿过来。 罗丹扬看着亭亭玉立的表妹,眼神都比平时亮堂几分,高兴的说道:“表妹上次给我出的题,我可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哥哥还去请教了隔壁的那个林大儒呢!”罗丹霞笑道。 章毓卿吃了一惊,连忙说道:“不过是我们小孩玩闹,随口出的题,不登大雅之堂的!” “怎么会!我觉得很有意思,林先生也说蕴含了许多形学的道理,很想见见出这道题的奇女子。”罗丹扬笑道。 罗夫人还是头一次听说,问清楚怎么回事后,看向章毓卿的眼神又欣慰又自豪,感慨道:“你母亲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姑娘,你父亲又是探花郎,你不愧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章毓卿红了脸,“姨母过奖了。” 罗夫人拉着章毓卿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上次你来了之后,我就托人打听了下……是这样,当年你外祖家,也就是我舅父家家境还算殷实,给你母亲的陪嫁十分丰厚,除了金银珠宝,还有京郊的两个庄子。” 章毓卿心里一动,睁大了眼睛。 “金银珠宝我们是要不回来了,即便是被章家昧下了,咱们无凭无据,也没办法要。但田地是不会动的,我打听过了,那两个庄子还在章家手里,年年都给章家交租。”罗夫人说道。 章毓卿没想到自己还有一笔“巨额”遗产该继承。 京城地少人多,郊区的庄子更是有钱都难买得到,两个庄子虽然看着不多,但如果能卖出去,绝对是一大笔钱,足够自己到青州去找盛归心的花费。 章毓卿心砰砰跳了起来,然而激动过后,理智回归了现实,垂下眼睛说道:“章夫人收了那么多年的租,只怕不会还给我。” 来京城这么久了,她也观察出来了,章作贞是个是清水衙门的芝麻官,俸禄极其有限,可章家日子过的还挺奢华,每顿饭都林林总总十几个菜,连丫鬟婆子打扮都挺光鲜亮丽,章家的开销只靠章作贞的俸禄,只怕难以维持。 章夫人绝不会舍得把到嘴的肥肉还给她的。 “你都回家了,他们一家也白得那么多年好处了,还不愿意给你,太不要脸了!”罗丹霞气愤的说道。 罗夫人叹气道:“正是因为白得了那么多年好处,久而久之,便觉得那合该是自己的产业了。” “他们若对你好便罢了,庄子给他们就给了,偏偏他们对你如此作践,我想着,如论如何不能让表姐的陪嫁便宜了他们!”罗夫人对章毓卿正色说道。 用过午饭,罗丹扬想带章毓卿和罗丹霞去隔壁林先生家做客,说林先生博学多才,不光文章做的好,算学也十分精通,为人好客直爽,性格务实,并不迂腐。 章毓卿对那位有趣的林先生十分好奇,想着陆惟上午来拜访了,这会儿定然已经离开,便跟着罗丹扬来了隔壁。 敲门进去后,小厮把他们领到了正房。 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上看几页写满字的纸,穿着洗的泛白的家常道袍,脚上拖拉着一双布鞋,十分随意的样子,双目清明有神。 “林先生。”罗丹扬客气的行礼,指着章毓卿说道:“这位姑娘就是在下的表妹,出那道题的人。” 章毓卿抬起头,刚要行礼,顿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陆惟,吃了一惊,随即扭过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哦?”林先生顿时来了兴趣,把纸放到一边,“小姑娘,是你出的题?” 章毓卿微笑说道:“在乡下种田时无事,随便想的,让先生见笑了。” “故事虽然简单,可蕴含的道理却是不小的。”林先生夸奖道,转头问站立一旁的陆惟,“我早上给你出的题,就是这小姑娘想出来的,你可有思路了?” 章毓卿看向了陆惟手边案几上放着一张纸,写的正是那道数学题。 陆惟意外的看了眼章毓卿,谨慎的回答道:“有一二思路,应是要用到割圆术。” “不错!”林先生点头,又看向了章毓卿,问道:“姑娘,这结果你是算出来的,还是比出来的?” 章毓卿笑着摇头,坦然说道:“不好算,是比出来的。” “这怎么比嘛!”方墨挠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林先生笑道:“那你给他们说说,如何比?” 章毓卿说道:“假设这根绳子长为一,若是圈成矩形,亩约十六分之一,若是圈成圆形,按祖率,亩约十二分之一到十四分之一之间,是以圆形更大。” “不错,与我想的一样!”林先生捋着胡子点头,饶有兴趣的说道,“同样的长度,圆会占地更多,是个很有意思的发现,我要把这个发现记到我的书中去,姑娘,可介意让我在书里记下你的名字?” 章毓卿歉意的说道:“多谢林先生抬举,还是算了,您只管记录问题,不必带上我的名字。” “成。”林先生遗憾的点头,女子顾忌名声,大多不愿崭露头角,又将桌上的一页纸递给了罗丹扬,“这是我一个朋友从大食国回来,带回来的算学题,很简单你看看。” 罗丹扬恭敬的接了下来,章毓卿看了一眼,题目说从一开始,一直加到一百,所得几何。 “是很简单,就是得花点时间。”罗丹霞笑道,这题她都会做。 章毓卿抿嘴一笑,并未开口。 林先生注视着章毓卿,问道:“小姑娘,你可是心中有了答案?” “这么快?”罗丹霞瞪大眼睛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微笑道:“倒不必按题目说的老老实实从一加二再加三算起,一加一百是一百零一,二加九十九也是一百零一,一直到五十加五十一也是一百零一,统共五十个一百零一,是以最终答案是五千零五十。” 这道题在她原来的世界是个著名的公式,叫高斯求和公式。 她只是没想到一个爱情小说的世界里也有这样的东西,想来也是,爱情只是一个世界的点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才是永恒的命题。 林先生鼓起掌来,赞叹的说道:“小姑娘,你可真聪明!打破常规,想旁人所不能想,佩服佩服!我们三个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林先生笑着指着陆惟和罗丹扬,“可被这小姑娘比下来了!” 罗丹扬笑道:“表妹聪慧过人,我不及也。” 陆惟依旧是冷峻着脸,看不出心中的想法。 林先生叹道:“如今世道,读书人只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做文章只求用词华丽精美,却言之无物,纯粹浪费笔墨!读了十几年书,连麦苗韭菜都分不清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样的人却能当知县,知府,甚至刺史,手握着那么大的权力,什么都不懂,百姓焉能不苦!” 章毓卿深以为然,怪不得罗家表哥如此推崇林先生,此人的确有自己的见解。 从林家出来后,时间不早了,章毓卿提出告辞,罗夫人安排了牛车送章毓卿回去。 出了门之后,罗丹扬从院子里出来,走到了牛车前。 章毓卿撩开车帘,问道:“表哥,还有什么事?” 罗丹扬还是第一次在妹妹和母亲不在场的情况下和章毓卿说话,只觉得表妹不仅聪明,还越看越好看,声音也娇娇软软的,让他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我,我,我就是想跟你说,你母亲陪嫁留下的那几个庄子,我们一定想办法问你要回来!你不要担心!”罗丹扬灵机一动,找了个话题。 虽然章家人对她不好,可罗家有一心为她打算的亲人,章毓卿久违的觉得心里暖暖的,脸上浮现出了明媚的笑容,点头道:“好,我不担心!” 看到章毓卿笑,罗丹扬也跟着傻傻的笑了起来。 “表哥还有什么事吗?”章毓卿问道。 罗丹扬手在袖中捏成了拳头,汗津津的,心跳如鼓,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说的,但如果不说些什么,下次章毓卿来家里做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章家对她不好,他们去接人都不肯放人。 他要不抓紧这次机会多说几句话,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罗丹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先前给丹霞买过机关玩具,但她都不是很喜欢,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章毓卿笑道:“你想给丹霞买礼物,得问她啊!” “我,我不是给丹霞买礼物,我想送你礼物!”罗丹扬结结巴巴的说道。 章毓卿有些愕然的看向了罗丹扬。 十七八岁的公子个头高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虽然俊脸飞红,然而神情郑重,眼神透着一股纯良认真的光彩。 章毓卿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谢谢表哥,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章毓卿客气的说道。 罗丹扬有些失望,随即尴尬的只想给自己一巴掌,他问的实在太失礼了,叫人家怎么回答? 说自己喜欢什么,那不成了摆明了问他要礼物?表妹从小流落在外,寄人篱下,性格上已经十分小心翼翼,谨慎沉稳了,怎么可能回答他的问题! “是我说错话了!”罗丹扬急忙说道,“下次你什么时候过来?” 章毓卿想了想,“你们什么时候回吴郡?” 罗丹扬说道:“大概下个月。” “那我多来几趟,你们不要嫌我烦!”章毓卿俏皮的说道。 罗丹扬也跟着笑,开心的嘴巴咧的老大,一点不像是聪明上进的少年举子。 “表哥你回去吧!”章毓卿催促道。 罗丹扬脑子里只剩下章毓卿那张明媚的笑脸了,傻傻的点头。 章毓卿正要缩头进牛车,却瞥见陆惟一行三人骑着马站在牛车后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显然是陆惟三人从林家出来,然而碰见牛车挡住了路,巷子狭小,仅容牛车通过,他们只得停在那里等牛车先走。 章毓卿看了眼陆惟面无表情的模样,闪进了车厢,吩咐小厮:“快走快走!” 刚才她只顾跟罗丹扬说话,都没注意到车后还有三个人,不知道他们三个听到了什么没有。 牛车小跑往前行,王春娘一直在牛车里坐着,小声说道:“罗公子他……” 章毓卿捂住了王春娘的嘴,尴尬的说道:“别说了!” 等前面的牛车出了巷子,陆惟才双腿一夹马腹,缓缓前行。 “公子,她莫不是想给自己找夫家?”方墨悄声问道。 陆惟淡淡的说道:“也许吧。” 那女子虽有诸多失德之处,但这些年颠沛流离,过的辛苦,看章家对她也不是很好的样子。罗公子性格温和宽厚,家底殷实,对那女子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归宿了。 “她狡诈的很,罗公子一看就是老实人,玩不过她的!肯定被她骗的团团转!”方墨感慨道。 一个王春娘还不够,这世上又多了个被章毓卿坑害的可怜人啊! “不过也好!”方墨兴高采烈的说道,“她看中了罗公子,以后定会与咱们公子保持距离的!” 陆惟听的太阳穴都隐隐作痛,忍不住说道:“方墨。” “公子,有什么吩咐?”方墨赶紧问道。 陆惟说道:“以后不要再提章家刚认回来的姑娘了。” 实在太失礼了! 从回了京城,寥寥几次见面,章毓卿都是一副不认得他的样子,显然是压根不想跟他再有牵扯了,偏偏方墨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他都难以想象章毓卿心中是怎么鄙夷他的。 方墨在震惊中懂了,惭愧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揣摩到主子的心情,原来公子厌恶章毓卿厌恶到听都不想听的地步了! “公子放心,以后一定不提她!”方墨抱拳,郑重许下了男子汉的承诺。 第24章 死刑犯 从罗家回来后,章毓卿反复琢磨着,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去青州,而且庄子也有可能要不回来,眼下得想办法赚些银子才行。 她想起听罗丹扬说过,书铺里多是圣人言,算学形学的书很少,想看更多却苦于没有,这于她而言,倒是个机会。 这日,章毓卿带着王春娘出门,想去书铺转转。 走到门口,她看到章毓莹也在门口。 章毓莹扶着丫鬟的手,准备上牛车出门的架势,而方墨站在旁边,一脸急色的朝她拱手作揖。 “那不是方墨公子吗?”王春娘小声说道。 章毓卿拉着王春娘站在角落里,瞧见章毓莹朝方墨摇了摇头,为难的说道:“这事我真的帮不上忙。” 方墨急的脸色涨红,大小伙子扑通一声就给章毓莹跪下了,作揖哀求道:“章大姑娘,您行行好!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您的!我家公子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我师兄明日就要上刑场被砍头了啊!” 章毓卿原本觉得不关自己的事,正拉着王春娘往外走,闻言惊讶的停下了脚步。 “官府都判决了,罪证确凿,你叫我一个闺阁女子如何去想办法?”章毓莹面上闪过几分不悦之色。 旁边的丫鬟不屑的呿了一声,嘟囔道:“一个扛麻包的,偷别人老婆,还杀人,什么人啊!我们姑娘名声清清白白的,要是传出去跟这种下三滥有牵扯,我们姑娘还要不要见人了?你们陆家的老爷都不愿意管,倒跑到我们姑娘这里叫她为难!” 等她说完了,章毓莹柔声说道:“好了,不要乱说!方墨公子也是急坏了,毕竟是他的亲人。” “我师兄他不可能杀人的!他最善良了!一定是被冤枉的!他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瞎眼寡母……”方墨握紧拳头,激动的叫道,“章大姑娘,我知道我让您为难了,可人命关天,只要您帮帮忙,让官府推后两天行刑,等我们公子回来,就有办法了!” 章毓莹叹口气,“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了你。” 见方墨张嘴还要开口,章毓莹立刻说道:“给方墨公子拿三两银子。” “我不是来要钱的!章大姑娘,求您……”方墨急切的说道。 章毓莹皱着眉,踩着凳子,扶着头上精心梳好的发髻小心翼翼的钻进了牛车。 丫鬟挡住了方墨,呵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大白天的纠缠不休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仗着我们姑娘好性儿就蹬鼻子上脸的!我们姑娘是京城名姝,千金小姐,谈的是琴棋书画,来往的都是名门闺秀!你叫我们姑娘去公堂上给一个扛麻包的走后门说情,哎呦呦,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真是过分的很!太叫我们姑娘为难了!你们主子陆公子要是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丫鬟把一个小小的银锭子扔到了方墨怀里,吊着眉毛说道:“你一个外面进府的,能到陆公子跟前当差不容易,可别因为这点子破事,把才当了几天的差给丢掉了!” 牛车匆匆走了,剩下方墨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章毓卿看他那双目通红的样子,总觉得这魁梧健壮的少年下一秒钟就要哇哇嚎啕大哭起来。 “姑娘……”王春娘看着章毓卿小声说道。 章毓卿拉着王春娘走了。 王春娘把“咱们不去问问么”这句话咽了回去。 两人去了书铺,果然摆的满满的都是各种版本的圣人言和诗词歌赋,还有些时下流行的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 杂学的书极少,便是有,也都版本老旧了。 “老板,我有一套算学的书,题目精妙有趣,不知道您这里收不收?”章毓卿问道。 书铺老板皱眉看了眼章毓卿,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说道:“算学的啊?不收!要是有新的话本故事,倒是可以拿来试试!” 章毓卿只得道谢出去了,连着问了几家书铺,一听是算学形学,都摆手,说看的人少,印了也不好卖。 出来一趟,章毓卿失望而归,心里盘算着难不成她要剽窃一下她那个世界里的著名小说来混点银子? 回到章府门口,方墨还站在那里,看架势是要等章毓莹回来,再求她发发善心的样子。 “一定是出了大事!”王春娘小声说道,“咱不问问吗?” 章毓卿想起方墨这家伙总喜欢在陆惟面前踩着她表现自己的忠心,让她厌烦鄙夷,但也想起上京的一路上,几次遭遇流匪,也是他握着刀护在她们前面。 “既然你想问,那就问问好了!”章毓卿说道,抬脚走了过去。 王春娘噎了一下,摇头失笑。 姑娘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分明是看方墨可怜,却嘴硬的很。 “你怎么了?”章毓卿问道。 方墨回头一看是章毓卿,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十分失望的闷声说道:“没什么!” 章毓莹都帮不了他,这个刚认回章家的孤女又能干什么。 要是再说一遍,说不定章毓卿会跟那个丫鬟一样,嘲笑辱骂他的师兄罪有应得,活该。 “你要不说,那就算了,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想救你师兄。”章毓卿撇嘴,她好不容易善心发作一回,对方居然还不领情! 方墨急了,“我怎么不想?我从小没爹没娘,是我师兄把我带大的!我,我拿我自己的命去换我师兄的命都愿意!” 章毓卿手抱胳膊,说道:“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她们出门的时候,听方墨说陆惟不在京城,而方墨的师兄明日要处斩,只要能推迟几日行刑,赶上陆惟回来,方墨的师兄便有了生的希望。 章毓卿自认自己是个恩怨分明,讲理的人,陆惟和他的小厮虽然都不讨人喜欢,但这三个人带她和王春娘平安进京,一路没少保护她们。 若是没有报恩的机会就算了,现在方墨遇到了难处,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方墨原本不欲说,可这两天到处碰壁,他实在是绝望难过到了极致,神差鬼使的对章毓卿倾诉了起来。 “我是没爹没娘的乞儿,小时候被我师父从大街上捡了回去。我师父开镖局的,带了几个徒弟。虽说我师父把我捡回去,可照顾我长大的是我大师兄何琦。”方墨抹着眼泪说道,“他带我吃饭,教我练武,我生病了他给我买药照顾我,要不是他,我肯定早死了!后来,郡主要招武艺好的小厮伺候公子,我有幸进了陆府,改了名,跟原来的师兄弟联系就少了。” “这次公子出京办事,没带我,放了我几天假,我回镖局看望师兄弟,这才知道,我师兄被官府抓起来了,判了斩刑,明日就要行刑了!”方墨一个壮实少年毫无形象的哭的稀里哗啦,“别看我师兄长的挺凶,可他真的是个好人啊!他不可能杀人的!肯定有冤情!” 章毓卿叹了口气,“你都在陆公子跟前当差了,应该算是你师兄弟里面混的最好的那个了吧?你师兄刚被官府抓进去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找你帮忙呢?” 要是早点知道,也好有多的时间想想对策,不至于明日都要行刑了,方墨还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找人帮忙。 “我师父说师兄那案子,人证物证都有,翻不了案了!而我刚给陆公子当差没几天,根基不稳,不能因为这事耽误了我的前程,不让师兄弟们来找我!”方墨流着泪说道。 章毓卿说道:“你在陆家当差,可有找过陆公子的父亲母亲?” 陆惟的母亲是端淑郡主,章夫人见天的把未来亲家母挂嘴边上,张嘴闭嘴就是端淑郡主是皇亲国戚,虽是前朝皇帝的郡主,但十分受皇上恩宠,和真正的公主也没什么分别。 若是端淑郡主能说句话,这件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家夫人不在家中住。”方墨犹豫了半天,说道,“你初来京城,可能不知道。我家夫人她在京郊的慈悲庵中带发修行,不见任何人。” 章毓卿惊讶不已。 一个深受皇帝恩宠的郡主不好好享受生活,过着吃喝玩乐,再养几个俊俏面首的奢华生活,居然跑去尼姑庵带发修行!这不科学! “那陆大人呢?”章毓卿问道。 都说到这份上了,剩下的那点似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方墨无可奈何的说道:“我是郡主殿下给我家公子送来的小厮,我们的‘方’姓都是郡主赐的,陆大人他……不待见我们。” 章毓卿了然,怪不得方墨会求到章毓莹头上,真是走投无路了。 也怪不得陆惟那厮会为爱哐哐撞大墙,合着父母感情不睦,从小在破碎的家庭中成长,心理欠缺。 章毓莹正好满足了他这份心理欠缺,所以陆惟开心的接盘了章毓莹和她儿子——幸福的一家三口的愿望达成! 章毓卿觉得她对陆惟的解读简直完美。 “你师兄那个案子的卷宗,你可抄录出来了?”章毓卿问道。 方墨说道:“当然抄了一份出来。” “给我看看。”章毓卿伸出了手。 方墨刚要伸手往胸口里掏,忽然疑惑的问道:“你不是不识字吗?” 第25章 案子疑点 呵! 章毓卿挑眉,背手微笑道:“不想让我看?那我走了。” 方墨把抄录的卷宗拿了出来,递给了章毓卿,暗道这姑娘真是奇怪,明明是个乡下丫头,本该是处处比不上京城名姝章毓莹的,可看她气定神闲站在那里,眼神中闪动着熠熠的微光,透着一股聪慧狡黠的神采。 不知道比那个生怕沾染上一星半点儿不好的章毓莹要光彩夺目多少倍! 章毓卿接过卷宗,立刻皱起了眉头,两根手指头捏着纸,嫌弃的评价道:“字写的不是一般的丑,这种人怎么当上衙门文书的?” “是我自己抄的。”方墨涨红了脸说道,“我银子不够,文书说那点银子不够他动笔,让我自己抄!” 王春娘在面纱下憋笑憋的很是辛苦。 章毓卿一目十行看完了卷宗,说道:“这案子有疑点。” “是吧!肯定有问题!”方墨激动的说道。 章毓卿想了想,“你带我去见见那个文书。” “他只是个在公堂上负责抄录的文书,找他有什么用?”方墨问道。 章毓卿奇怪的反问:“你不是都花钱贿赂过他了吗?再找别人,还不得再多花一道钱?” “他要是不搭理我们……”方墨迟疑了。 “那我们就坐在衙门口嚷嚷他收钱不办事!”章毓卿捋着袖子,伸手隔空点着方墨,宛若看一个后宫里面用力过猛的憨妃,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一个光脚的还怕他穿鞋的?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怪不得你家公子出门不带你,遇事多动脑子想想,免得争宠都争不过方芩!” 方墨脸烧的跟块炭似的,领着章毓卿和王春娘到京城衙门找到了那个文书小官。 “你怎么又来了?”文书是个年轻小伙,不到二十,身形文弱单薄,十分不想再见到方墨的样子,“不都让你抄了一份吗!” 方墨急忙说道:“我找人看了卷宗,这案子有疑点!” “衙门里的大人过了公堂审过的,人证物证俱在,哪还有什么疑点?多事!”文书抄着袖子不耐烦的说道。 章毓卿抖开方墨抄录的卷宗,指着其中一段话说道:“这个证人证词有误。仵作验尸结果,死者死亡时间是丑时左右,四月初四。而这个证人说后半夜起床到院子小解,听到嫌犯何琦翻墙的声音。在犯人越过墙头的时候,他看到了犯人的脸,不久就听到受害人的惨叫。” “怎么了?”文书斜着眼看了眼卷宗。 章毓卿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嘿!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文书跳脚了。 章毓卿冷冷的说道:“初四是上弦月,月亮在子时已经落下,受害人死亡时间是丑时,那时应该没有月光,证人就算起床小解碰上嫌犯作案,也绝对看不到嫌犯的脸。” 文书一时语塞,随即说道:“说不定檐下装的有灯笼,烛光照到了犯人的脸呢!” 章毓卿摇头,“若我是嫌犯,翻墙入室杀人,为何不走黑暗的地方,专找有蜡烛光亮的地方?生怕别人看不到吗?” “你又不是嫌犯,你的行为不能套用到嫌犯身上!证人证词在此,不能当做疑点。”文书摇头。 章毓卿展开卷宗,继续读道:“仵作验尸的死因是受害人当胸一刀,钢刀没入受害人胸口,直接捅破了心脏,死者在睡梦中死于床上。钢刀是嫌犯的刀,四方邻里都知道这柄刀,是嫌犯祖传的好刀。而嫌犯说是刀被盗了。 证人说嫌犯和受害人的妻子有染,嫌犯曾经因为死者多次殴打辱骂妻子而阻止训斥,甚至对死者动过手,两家积怨已久,数位邻居都能作证。 三个月之前,死者的妻子因不堪忍受死者毒打逃回了娘家,又被娘家人送了回来,当夜再次被毒打到断了双腿。待死者睡下后,死者妻子拖着断腿,挪到了井边,沿路全是血迹……最后投井自尽。” 章毓卿语气缓缓沉重的读着卷宗上的字,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众人心中。 寥寥几行字,勾勒出了一个女性短暂悲惨的一生。 王春娘捂住嘴,转过身去,走了几步,扶着墙哽咽出声,泪水浸透了蒙脸的布帕。 文书是个年轻人,还未修炼到同僚的老油条程度,也沉默不语,面色沉重,良久说道:“光凭你那点猜疑,根本没办法翻案。” “刚才我说的,只是不合理之处之一。”章毓卿说道。 方墨激动的问道:“那不合理之二呢?” 章毓卿指着卷宗的几行字,“嫌犯有些拳脚功夫,早年师从一个走镖的师父,老娘身体不好,只有他一个独子,他跟着走镖师父学了功夫之后却没去走镖,农忙时给人打短工种地,农闲时扛麻包讨生活,为的只是能照顾他的母亲。这样的人,并非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 “那又如何?老实人难道就不会杀人了?”文书说道,“大牢里关着的杀人犯,大半都是你们以为的老实人!” 章毓卿摇头,“人的心脏包裹在肋骨之下,如果是第一次杀人,想要快狠准的避过肋骨,一刀刺破心脏,真的很难。” 文书双手一摊,“那也不是不可能啊!说不定他是个江洋大盗,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呢!” “确实,这只是不合理之二。”章毓卿点头。 方墨心中的早先升起的希望被一点点的打压了下去,问道:“那有不合理之三吗?” “有。”章毓卿肯定的说道。 章毓卿说道:“若是嫌犯和死者妻子真有私情,那何不早点合谋,采取更隐蔽的手段杀了这个男的,然后顺理成章的结为夫妻?嫌犯为了奉养老母,连能赚钱的镖师都不干了,做些苦力养家,只为能日日照顾老母亲,怎么会突然用自己的刀去大咧咧的杀人,还把刀留在那里,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杀了人,老母就无人奉养了吗? 退一步说,若是真为了给情人报仇,为何当时不报仇,选在三个月之后?这不符合常理。人死的当天,头七,都是亲人悲伤怒火最鼎盛的时候,随着时间推移,人的复仇心理就越来越淡,更何况只是露水姻缘。” “当然了,这些只是常理推断,并不是证明他的清白的决定因素。”章毓卿又说道。 方墨眼中重新升起了希冀的光,“还有能证明我师兄清白的决定因素?” “有!”章毓卿微笑说道,白皙的手指点着卷宗最后几行字。 “这柄刀很长,刀身没入受害人胸腔半尺一寸有余,血液浸透了床铺,流了一地。此处仵作记录的极为详尽,连刀柄上的花纹,镶嵌的金线都写的很清楚,但是没有提到刀身露在外面和刀柄上有刺破心脏时,喷射出来的血迹,也没有提帐子上有喷溅的血迹。”章毓卿说道。 文书愣了一下,凑过去看了一眼,挠头说道:“确实没有,可能是底下人办案疏忽,遗漏了这点。” 章毓卿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笑容透着一股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神采,“不,恰恰相反,我认为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刀身露在外面的部分和刀柄上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任何血迹!” 方墨越听越激动,瞪大了眼睛,颤抖着说道:“我师兄家传的宝刀长约一尺二寸,没入死者胸腔半尺,还有半尺多留在外面。如果刺入一个活人的心脏,必定血溅三尺,喷的到处都是,刀身在外的地方和刀柄必不可免的会沾上血迹!” “如果我们能证明这刀当时露在外面的部分干干净净,那便只能说明一点——”章毓卿抖了抖卷宗,“刀是在死者死后才被人刺进去的!” 方墨激动的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是有人,陷害我,我师兄!” 文书也没想到事情进展到这一步,目瞪口呆了半天,说道:“你们想的倒是挺像回事的!不是我给你们泼冷水,那刀作为证物,早被擦干净血迹呈到官府了!上面现在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你们怎么证明刀身在外的地方和刀柄上没有血迹?” 方墨闻言几乎五雷轰顶,刚刚燃起的希望悉数被浇灭了,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也感到棘手。 若是在她那个世界,拿鲁米诺试剂一喷,就能清晰的看出刀上残存的血迹。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方墨神色灰败,绝望的坐到了地上。 章毓卿于心不忍,倘若她不知道方墨师兄是被诬陷的,倒也无所谓,现在既然这案子摆明了有问题,涉及到了三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无辜惨死的女子,怎么能视而不见。 方墨师兄为人如何她不知道,但就从他几次出手帮助被丈夫毒打的女子来看,此人不坏。 “您是衙门的人,知道这里头的机关诀窍。”章毓卿看向了文书,“您可知道什么法子,能让他师兄推迟两天行刑?他这案子有疑点,您也看到了!” 文书手抄袖子里,舔了舔嘴唇,半晌说道:“你们何必管这事呢!大人们都判了,卷宗也都送到刑部复核过了,何必惹麻烦呢?” 第26章 文书寇乐果 “那是他师兄,养他长大的人,跟他亲父兄一样的存在。”章毓卿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他师兄是罪有应得,他绝不会想办法帮他师兄脱罪,可现在他师兄分明是被人陷害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命丧法场?” 文书靠在巷子的墙上,手抄袖子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就是个没品没级的小文书,这事找我没用!” “您是抄录卷宗的人吧?”章毓卿又问道,“犯人可认罪画押了?” 文书摇头,“被杀威棒打的昏过去都不认罪……不过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已经判了,他画不画押都不重要。” 方墨激动的跳了起来,双目赤红,揪着文书叫道:“你们居然对他用刑!分明是屈打成招!” “你干什么!又不是我下令打的你师兄!你有本事,找审案的大人去!再说了,他这也没招啊!”文书推开方墨,翻着白眼说道。 章毓卿拉住了激动的方墨,正色说道:“你冷静一下,殴打这位仁兄救不了你师兄。把他打出个好歹,你就进大牢跟你师兄团聚了,谁来救他?” “哎,别说的我那么没用任他打似的!真打起来,谁挨揍还不一定呢!”文书双手插着单薄的腰,嗷嗷叫道。 章毓卿嗤笑一声,“我们不说谁能打的事,我们说说谁收钱的事!” “收钱?谁,谁收钱?!”文书顿时紧张起来,底气不足的叫道。 章毓卿指着他,“你。” “我,我,我没收钱!谁看见我收钱了?谁看见了?”文书警惕的叫道。 方墨说道:“我看见了!就是我给你的钱!” 章毓卿摊手,微笑看着文书,“这事你得给想想办法,要是不想……” 她和方墨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就坐在衙门口嚷嚷你收钱不办事!” 文书一蹦三尺高,颤抖着手指着章毓卿和方墨,半晌蹦不出来一个字,最后说道:“我这是上辈子造孽,碰上你们两个坏人!我统共就收了你三百个钱,还得背个受贿的罪名,传出去,我们衙门的脸都要被我丢光了!” 章毓卿震惊了,转头看向方墨,没想到这厮这么抠!难不成是陆惟赖他月钱不给? 方墨涨红了脸,羞愧不已的说道:“我师兄为了给他母亲治病,欠了外债,我刚发了月钱,就去给他还债了,也是债主跟我说我师兄出事了,我才知道。我当时身上就只剩三百钱了!” 章毓卿颤抖着手指着方墨,半晌无语,然后转头,摆出最好看的笑脸,亲切的问道:“大人怎么称呼?” 文书警惕的后退一步,捂住了了眼睛,“我就一个打杂的,当不起你一声大人。” “寇乐果。”章毓卿低头看到了那人挂在身上的腰牌,笑脸如花,“寇大人早就看出来这案子有问题了吧?” 寇乐果手捂着眼,不去看章毓卿,“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捂脸干什么?心虚了?”章毓卿上前一步,笑眯眯的问道。 寇乐果往后跳了一步,手仍捂着眼,“呸!你才心虚!是我娘说了,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会坑老实男人,要是哪天碰上漂亮女孩子冲我笑,叫我躲远点,千万不能看!” 章毓卿斜着眼看着他,“你要喜欢这样跟我讲话我无所谓!话说回来,你要是不想帮他们师兄弟,至于三百个钱就让他抄卷宗?” 这哪是受贿,分明是人家在做慈善! 方墨此时也回过味来了,当时他跟急疯了的没头苍蝇一样,衙门里的人都不愿意搭理他,只有这个小文书收了他“孝敬”的三百钱,趁没人的时候让他抄了一份卷宗走人。 “多谢寇大人!是我有眼无珠,误会大人了!”方墨虎目含泪,抱拳说道。 寇乐果撇嘴嘟囔道:“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人!” 章毓卿问道:“以大人的经验,可有什么法子让官府推迟行刑?” 寇乐果叹了口气,靠在墙上,老气横秋的说道:“推迟行刑有什么用?关键点在怎么证明嫌犯无罪上!” “可以找当时验尸的仵作还有现场的衙役作证……”章毓卿说道。 寇乐果哂笑,下巴示意章毓卿手中的卷宗,“你能看出来有问题,我能看出来有问题,犯人都要被打死了还不认罪,审了那么多年案子的主审官会看不出来有问题?还有仵作,干了那么多年,死者是被捅破心脏死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死的,他看不出来?” 章毓卿心里一惊。 “这是有人打了招呼了!”寇乐果摇头叹气,“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连邻居都收买了!你想找他们作证?哼!他们只能证明嫌犯杀了人!现在翻供,不摆明了他们当初有问题!” 方墨绝望的说道:“就没办法了吗?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寇乐果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如果你只想让你师兄晚两天被砍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快说!”方墨抓住寇乐果的胳膊,叫道。 寇乐果叹口气,“审案子的是京兆府的官员,而监斩的是大理寺的人,两个衙门。按大夏律,为防冤假错案,如果犯人不认罪,且有人在刑场上为犯人喊冤,监斩官不得将犯人斩首,必须案件发还重审。” 方墨眼神中陡然迸发出了希望,立刻说道:“我去喊冤!” “慌什么?听我说完不行?”寇乐果翻了个白眼。 章毓卿摇头说道:“怕是要有代价的,否则哪有这么好的事?” 如果有人喊冤就重审,那死刑犯都要找人去刑场喊冤了。 “没错。”寇乐果说道,“喊冤的人要被官府收押,如果三日之内不能证明犯人有冤情,喊冤的人要和犯人一起上断头台!” 王春娘惊了一跳,喃喃道:“这也太狠了!” 寇乐果背着手,哼了一声,“律法就是律法,公堂法场岂容儿戏?” “寇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方墨握拳问道。 寇乐果弹弹袖子,一副自傲的表情,“你问旁人,他兴许不知道,问我可算你问对人了!大夏律我倒背如流,京兆府近十年的卷宗都在我脑子里!” “阁下如此有才华,大夏律都倒背如流了,怎么还只是个文书?”章毓卿问道。 寇乐果撇撇嘴,“有才华有什么用?我家徒四壁,穷的兜比脸干净,也没个官家小姐看上我,当然就只是个文书!你以为当个文书容易啊?” 方墨沉默了。 他原先想的是只要能把行刑的日期推后,推到他们家公子回京,就能救下师兄了。 可现在来看,不但救不了师兄,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我说啊,你们管这麻烦事干什么?”寇乐果拍了拍呆呆站在那里的方墨,“知道你师兄冤屈,以后上坟的时候,多给他烧点纸吧!谁叫他得罪人了呢?” 章毓卿问道:“你早看出来他得罪了人,有人要害他,那你帮我们,把卷宗给我们,难道就不怕得罪人?你又是为什么要帮犯人?因为你良心未泯,还是想看到公平正义的,对吗?” “我一个文书,收钱办事罢了,扯什么公平正义!这年头,还有公平正义这玩意?”寇乐果嗤笑一声。 章毓卿看着他说道:“有,在你心里!倘若你不信这世上还有公平正义,何必让他抄卷宗,这事跟你没关系,让犯人稀里糊涂死了不是简单?犯人家属看不到卷宗,不知道这里面有蹊跷,自然不会闹事,等犯人死了,哭两声收尸,这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但你没有,你不但把卷宗给他看了,还陪我们废话了这么久!你口口声声都是在劝我们不要管这个闲事了,为何不直接走人?连法场救人的法子都是大夏律倒背如流的寇大人教我们的!” 寇乐果被章毓卿说的哑口无言。 半晌,寇乐果才说道:“其实我知道何琦这个人。” “我小时候家在西坊住,那地方住的都是穷人,何琦家也在那里。他这个人又高又壮,力气大,人也单纯善良。有一年有户人家房子起火,房梁倒下来,压住了几个人,是他冒着火跑进去,把房梁搬开,救了好几条人命。人家拿钱拿东西谢他,他都不要……就是个傻子!”寇乐果说道。 寇乐果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想着,这样的傻子不能死都死的那么稀里糊涂,至少得有个人知道他死的冤啊!” 方墨眼泪掉了出来,随即擦干眼泪,说道:“我明日去法场喊冤!” “你疯了!证明不了何琦是冤枉的,你也得陪着他去死!何必呢?好好活着,以后给你师兄多烧点纸钱不好吗?我给你看卷宗,可不是让你白白送死的!”寇乐果气急败坏的骂道。 方墨摇头,“我必须得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师兄被冤枉砍头!就算什么也证明不了,我就陪着我师兄一起上路好了,反正我也只是个无父无母的乞儿,死了就死了吧!如果我不去,就算活下来,余生的每一天也都会在后悔中度过。” 章毓卿看着一脸绝然的方墨,心中仿佛有什么被深深触动了,袖中的手握起又松开,最后说道:“如果我有办法证明犯人是被冤枉的呢?” 第27章 法场劫人 罗丹霞几日没见到表妹章毓卿了,她在京城没几个能谈得来的朋友,加上很喜欢章毓卿,便央求罗丹扬带她去章府,找表妹。 罗丹扬心里同样念着那位聪慧美丽的表妹,带着罗丹霞到了章府门口,正好碰上章毓卿带着王春娘匆匆出门。 “毓卿,你们要去哪里?”罗丹霞从牛车中探出头来,兴奋的问道。 章毓卿上前说道:“你们是特意来找我的?” “是啊!”罗丹霞笑道,“你几日都没来我家了,我只好让哥哥带我来找你了!” 旁边的罗丹扬看着那沉静漂亮的姑娘,微微一笑。 “今日不巧,我有急事得出去。”章毓卿为难的说道。 罗丹霞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章毓卿犹豫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可瞒着他们的,都不是外人,便压低声音将今日要去法场的事说了。 “还请表哥表姐保密,不要告诉姨母。”章毓卿恳求道,“事关重大,恕我今日不能招待你们了。” 她一个未婚女子,去法场终究是不妥当的,又是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人,叫长辈知道了,势必要阻拦。 罗丹霞听的眼神都发直了,见章毓卿转身要走,立刻伸手抓住了章毓卿的胳膊,“等等,我也想去!” “不行!”章毓卿断然拒绝。 罗丹霞不乐意了,嘟嘴说道:“为何你能去,我不能去?” 章毓卿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实话不好听,罗丹霞是正经的官家千金小姐,而她只是个章家未正式承认的孤女,所以她能去,罗丹霞不能去。 “表妹为何要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做到这个地步?”罗丹扬突然问道。 章毓卿认真解释道:“其实不算不认识,犯人的师弟送我们入京。入京途中几次遭遇流匪,全赖他们保护,我们才得以平安至此。我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可报答他的。如今他们有了难处,便是最终无能为力,改变不了结果,我也应该陪在他们身边,度过这最难的时光。”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过去了!”章毓卿说道,转身走了。 此时,她身后传来一声叫喊,“毓卿!” 章毓卿回头一看,罗丹扬下了马车,微笑看着她。 “我带你们去!”罗丹扬说道。 章毓卿惊讶的看着他,推辞道:“表哥,法场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知道。”罗丹扬笑道,“犯人的师弟帮助过你,我,我们是你的亲人,也该感谢他。” 章毓卿摇头,“但是,表哥……” “我虽不才,好歹有个举人身份,若是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有我出面,总归好一点。”罗丹扬笑容温和明亮,“让我跟着,多少有点用处,是不是?” 罗丹霞也下了牛车,揽住章毓卿的肩膀,“让我们也去嘛!毓卿,你把我们当外人不成?” 她是想看热闹,当然也很揪心那无辜被冤枉砍头的犯人的命运。 章毓卿没办法再推辞了,和王春娘一起坐上了牛车。 刑场在京郊城门外的一处空地,旁边栽着几棵柳树,离护城河很近。不少人都知道今天是砍犯人脑袋的日子,都早早的来看热闹了,挤的水泄不通。 天空乌云密布,空气潮湿沉闷,燕子蜻蜓都在低飞觅食。 章毓卿等人下了牛车,在人群中寻找着方墨。 不知道是不是这地方杀人太多,即便如今马上入夏,章毓卿仍然觉得阴森森的。 “方墨!”章毓卿瞧见了方墨,高声喊道。 方墨和一群汉子们聚在一起,旁边还有一辆破旧的板车,板车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破烂的老太太。 罗丹扬护着章毓卿几个人过去。 方墨赶忙对旁边的汉子们说道:“这位就是有法子帮我们的章姑娘!” 板车上那位老太太激动的伸出了枯瘦的手,在空中挥舞摸索着,“是救我儿的恩人吗?” 章毓卿看出来老妇人双目灰白,一点光彩都没有,显然是个瞎的,她伸手握住了那老太太的手,柔声说道:“大娘,何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只是帮忙想想办法而已,不是恩人。” “你要是能救我儿,你就是我的恩人啊!”老太太嚎啕大哭起来,“我儿是被冤枉的啊!” 何琦入狱多日,老太太无人照料,加上重病眼瞎,身上脏污不堪,味道也十分难闻,一双手黑黢黢的,握着章毓卿细白的手,对比十分明显。 罗丹扬背着手在旁边看着,章毓卿温柔耐心的劝解着崩溃委屈的老妇人,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旁边的几个大汉七嘴八舌的问道:“章姑娘,你真的有法子救大师兄吗?” “就是啊,到底成不成啊?” 方墨立刻说道:“事在人为,成与不成,我都要为大师兄喊冤的!就算不成,我也认了,各位师兄请不要迁怒到章姑娘身上。” “那肯定不会!人家也是好心来帮咱们的。”其中一个人说道。 方墨伤感的笑了笑,“若是不成……各位师兄逢年过节,记得给我和大师兄烧点纸。” “胡说八道什么!”众汉子呵斥道。 还有人说道:“我去喊冤!小墨你好不容易混到大人物跟前当差,前途好着呢!不能就这么折进去了!” “还是我去吧!我年纪最大!” 方墨坚定摇头,“你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家里还有父母妻儿,只有我无牵无挂,且大师兄对我恩重如山,于情于理,都该我去。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等会我去喊冤!” 这会儿上,押送犯人的囚车从城内一辆辆的驶了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骚动了起来,不少人啧啧惊叹,说今日杀的人尤其多,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罗丹霞揪心的搂住了章毓卿的胳膊,难以置信,浑身发寒,“这些人在高兴什么?砍头是什么好事吗?” 她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官家小姐,哪见过这样的场景。 章毓卿长长出了一口气,摇头低声说道:“他们只是冷血麻木的看客而已……表姐,你还是跟表哥回去吧!” “是啊,罗姑娘,等会可吓人的很呢!你还是别看了!”王春娘也劝道。她怕罗丹霞吓出个好歹来,罗夫人会迁怒于章毓卿。 罗丹霞揽着章毓卿的胳膊不放,“我不走,毓卿都敢看,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还是姐姐呢! 方墨一个师兄突然指着一辆囚车叫道:“大师兄!那个人是不是大师兄?” 章毓卿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犯人披头散发的站在车里,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木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方墨没想到大师兄如此的凄惨,顿时红了眼。 板车上的瞎眼老太攥着章毓卿的手激动起来,“我儿来了?是不是他?” 章毓卿赶忙说道:“是何大哥被带过来了。” “我儿怎么样了?他好不好?”老太太流着眼泪问道。 章毓卿只迟疑了一下,微笑说道:“何大哥身上脏了点,看精神还好,应是在牢里没受什么苦。” 老太太闻言稍稍放下了心,随后想到相依为命的独子马上就要被砍头,双目空洞绝望的流着泪。 看着就叫人心里难受。 罗丹霞跟着红了眼圈,小声跟哥哥说道:“我先前竟然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苦命的人!” 以前她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首饰没有别家姑娘的好看,或者是出去见人的衣裳不是最时新的样式,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人日夜辛苦劳作却吃不饱饭,穿不上衣,还要被人诬陷入狱,砍头示众,至死无处伸冤,一条命白白葬送在刑场,让一群麻木冷血的看客拍手叫好。 罗丹扬轻声说道:“你能有如此感悟,也不枉我冒着被母亲责骂的风险,带你来这一趟。”说罢,他看向了章毓卿。 章毓卿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目光犀利的看着囚车。 犯人们被官差像驱赶牛羊一样一个个赶下了车,排队往法场上走。 法场的刽子手早已准备好了雪亮的大刀。 犯人们有的吓的没了人色,瘫在地上屎尿失禁,官差骂骂咧咧的拽着绳子把他们往法场上拖,有的神情麻木,在官差的驱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着走向了法场。 第一个犯人被押着跪在了法场上,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血喷的到处都是,失去生命的身体委顿到了地上。 罗丹霞早在刽子手举起刀的时候就吓的躲在哥哥身后,手捂着眼睛不敢看。 章毓卿也被王春娘搂进了怀里。 很快到了何琦。 何琦高大的身材在犯人中十分显眼,他眼神麻木的走到了法场上,却并未跪下。 刽子手老大不爽快,狠狠往他腿弯上踢了几脚,才让他跪了下去,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方墨已经挤到了最前面,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章毓卿。 章毓卿冲他缓慢有力的点了点头。 方墨抹了把脸,在刽子手的钢刀落下之前,毅然决然的喊道:“刀下留人,冤枉!冤枉啊!” 第28章 重审 跪在地上等着一刀的何琦愕然看向了方墨。 刽子手还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赶紧看向了监斩官。 监斩官大怒,指着方墨叫道:“把这个刁民给我抓起来!敢扰乱法场,分明想造反劫囚!” “你凭什么抓人?喊冤都不能喊了吗?”方墨几个师兄弟大声叫了起来。 “我们没有劫囚!我们就是来喊冤的!” “我们大师兄是被冤枉的!” 章毓卿挤到前面,大声喊道:“根据大夏律,法场喊冤者,案件必须发还重审!” 方墨和几个师兄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发还重审!发还重审!” 监斩官目瞪口呆,旁边的书记小官赶紧附耳说了几句。 “刚才是谁喊冤?”监斩官喝问道。 方墨站了出来,“是我!” 监斩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可知道,若是案件重审后,跟原判一样,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知道!伸头一刀罢了!我跟我师兄一起上黄泉路,结伴走,不寂寞!”方墨大声说道。 何琦激动了,沙哑着声音叫道:“我不冤枉,我认罪!大人,你不要听他胡说!”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方墨众人“发还重审”的叫嚷声给淹没了。 那群原本冷血麻木的看客居然也跟着方墨众兄弟嚷嚷起了“发还重审”。 一时间法场上全是震耳欲聋的“发还重审”。 监斩官急了,猛的拍着桌子,指着方墨对官差们叫道:“给他戴上枷锁,跟这个犯人一同押解回去!” 两名官差抱着木枷过来,方墨坦然戴上了枷锁,被官差们拉扯着往囚车上走。 跪在地上的何琦也被官差们叫了起来,重新戴上了枷锁,和方墨进了同一辆囚车。 师兄弟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总算是团圆了。 何琦那瞎眼的老娘什么都看不到,耳朵里听的乱哄哄的,只有王春娘一直在守在她跟前,安慰着她,说何琦兄弟一定能平安无事。 方墨的师兄弟们追着囚车跑了几步,看着方墨和何琦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成远方的一个小黑点。 一道闪电闪过,随后天空响起了一声惊雷,炸的天地都在晃动。 随后大雨瓢泼而下。 罗丹扬脱了外袍,罩着罗丹霞和章毓卿往牛车处跑。 待上了牛车之后,章毓卿隔着窗户对追过来的方墨师兄们叮嘱道:“该怎么做,方墨都跟你们交代清楚了吧?” 方墨师兄弟们七嘴八舌的说道:“都说清楚了,我们几个各自分头行动!” “章姑娘,这事真的能成吗?要是不成……”一个汉子担忧的问道,要是不成,不光何琦得死,方墨那小子也活不了! “方墨已经进到大牢里,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退路,他和何壮士能不能活下来,只能全赖各位相助了!”章毓卿从牛车探出头,眸光坚定,抱拳一字一句的说道,“事在人为!” 众人纷纷叫道:“对,我们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尽力去干了!” “人家章姑娘跟我们非亲非故的,都能如此帮我们,我们还犹豫什么?” 章毓卿笑道:“还不到最后一刻,诸位不要放弃!”她指着天空笑道:“老天都在帮我们呢!” “可不是么!”一个机灵的汉子拍着大腿叫道,“老天爷法场显灵了!定是知道何大哥冤屈的很!” 罗丹扬目不转睛的看着章毓卿。 大雨淋湿了她的面容,额前几缕头发湿哒哒的贴在白皙的脸颊上,有几分狼狈,然而眼神中坚定的神采,还有那自信明丽的笑容,让她此刻在他眼中,美的像副画。 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都光彩夺目。 “二姐,赶紧上车!”章毓卿招呼王春娘。 王春娘摇摇头,说道:“我瞧着何家老太太快不行了……” 章毓卿睁大了眼睛。 “我留下来照顾老太太吧!没人管着,怕是不行的。”王春娘面巾上方一双眼眸闪着温柔怜悯的光,“若是何壮士能洗刷冤屈,说不定她能撑到何壮士回家见上一面。” 牛车冒着大雨,摇摇晃晃回了京城。 罗丹霞担心的问章毓卿:“你真的有法子能证明何琦是冤枉的吗?” “确实有法子,但只有五成的把握。”章毓卿坦然说道。 罗丹霞吃惊的说道:“啊?那可怎么办?证明不出来,连那个叫方墨的也得被砍头呢!” 章毓卿微微一笑,“尽人事,听天命。” 方墨是陆惟的贴身小厮,若是被官府砍了头,陆惟的脸往哪搁? 此事能成,自然皆大欢喜,而章毓卿赌的就是即使此事不成,最终未能救下何琦,陆惟能在方墨被行刑之前赶回来,至少把方墨捞出来。 方墨并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一个备受皇室宠爱的郡主之子还捞不出来一个鲁莽的愣头小子,那不笑话么! 罗丹扬点头说道:“这世上本也无十成十把握之事,凡事都有意外。毓卿表妹说的不错,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心而已。” 不到一天时间,京城贩夫走卒,市井民众,甚至连官员和家眷都听说了一件稀奇事,整个京城说的热火朝天。 一个已经被拉到刑场砍头的死刑犯,在刽子手的大刀即将落下的那一刻,被他有情有义的师弟法场喊冤,拦了下来,案件三日后在京兆府重审。 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讲的绘声绘色,编成了好多个说书段子,整个过程高潮迭起,惊险异常,从天降异象,刀下留人,到最后连老天爷彻底动怒,降下九霄神雷,为那死刑犯鸣冤。经历了一天的口口相传之后,版本已经进展到了还有数万只飞鸟哀嚎齐鸣,法场上的鲜血汇成了一个“冤”字等等…… 时人笃信鬼神,各种真真假假的神奇传说给整个案件渲染上了浓重的神秘色彩。若说方墨舍得一身剐去救师兄已经让京城上上下下的人相信何琦是冤枉的信了五六分,鬼神之说更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何琦定是被人冤枉。 况且何琦虽穷,可并不吝于帮助别人,街坊四邻多有受他恩惠的。 这世上的人虽有落井下石的卑劣之徒,但危难之际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拉人一把的人更多。 三日之后,乌云散尽,雨过天晴,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京兆府开堂重审何琦一案,整条京兆府的大街都被围的水泄不通,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开堂。 方墨的众师兄弟在各处安排好了人手,高声喊着:“为民伸冤!为民伸冤!” 一声声“为民伸冤”的高喊声振聋发聩,回荡在京城的上空。 罗丹扬带着章毓卿和罗丹霞艰难的挤到了公堂最前面,方墨的师兄弟推着何琦瞎眼老母的板车和王春娘已经等在了那里,给他们占好了地方。 经过王春娘几天的精心照顾,何老太太的脸色好了很多,身上干干净净的,花白蓬乱的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 “辛苦二姐了。”章毓卿握住王春娘的手,说道。 王春娘抿嘴一笑,“可别这么说,我也只能干点我能干的。” 罗丹霞抱怨道:“怎么这么多人!差点把我挤死了!比那天看砍头的人多多了!” 章毓卿说道:“今天来的人和那天看砍头的人不一样。” “不都是看热闹的吗?”罗丹霞疑惑的问道。 章毓卿摇头,“不一样……那天的人是一群闲汉地痞,他们不过是想看血腥刺激场景的乌合之众,而今天来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章毓卿环视一周,缓缓说道:“他们想看的不是热闹,是公平正义。” 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被无辜冤枉的何琦。 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稀里糊涂拉上断头台送命的何琦。 他们来这看的不是热闹,看的不是何琦引颈就戮,而是这世上还有公平正义,能让何琦这样无权无势的底层小人物的冤屈得以声张,能让何琦这样老实本分的百姓平安回家。 如果死了人,官府就可以葫芦僧判葫芦案,草菅人命,拿他们这样的无辜老百姓去结案,砍一个无辜老百姓的人头交差吗?一个老百姓也许无能为力,等待残酷的命运降临,可全京城数万百姓呢? 街上站满了人,京兆府的衙役们根本驱赶不动,没有人愿意走,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一个令他们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这个案子,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杀人案了,而是一桩几乎京城数万民众集体参与的公案。 时间越来越晚,本该进大堂审案的官员却迟迟未能出现,看来已经知道此案的棘手程度了。 “当官的怎么还不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样了!”方墨的师兄弟等的心焦,忍不住嘟囔。 章毓卿气定神闲,笑容加深。 审案子的官员出来的越晚,便说明此案翻案的可能越大。他们一定躲在衙门内堂里面着急上火的商量对策,看如何审理此案,才能给大众一个交代,化解京城百姓们的滔天怒火。 罗丹扬明白了章毓卿的意思,挑眉一笑,“毓卿,你现在有几成的把握救出方墨二人?” 第29章 决定性的证据 满大街的百姓都在热烈讨论着。 “听说死了那个人可坏了!烂赌鬼,活活把他娘子打死了!” “他娘子我认得,挺好一个人,可惜了……”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拿人家无辜的人来填命啊!” “就是!看那些当官的怎么说!” 章毓卿看着满大街密密麻麻的人,笑容自信明丽,光彩照人,“如果说我之前只有五成的把握让何琦从衙门堂堂正正走出来,那么现在我可以说,我有十成的把握。” 罗丹扬点头,“我信何琦一定能无罪释放。” 经过这几日王春娘的开导,何老太太已经平静安详了许多,跟众人说道:“成不成我都感谢各位了,这辈子我是报答不了你们了,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还了你们的恩情!若是不成,劳烦诸位给我儿收个尸,把我们娘俩埋在一起……” “大娘,一定能成的!”王春娘柔声安慰道。 一个穿着官服的官员从后堂背着手进了公堂,一撩官袍,坐到了椅子上。 方墨和何琦戴着木枷,被官差带到了大堂,跪了下来。 方墨师兄弟们激动不已,揪心的看着两个人,围观的百姓也鼓噪了起来,争先恐后跟别人说道:“人出来了!” 官员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为何法场喊冤,干扰行刑?” 方墨叫道:“草民方墨,为我义兄何琦喊冤!死了的张三不是他杀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杀的?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官员斥问道。 方墨叫道:“请大人宣仵作上来,草民有话问他!” 方墨的师兄弟在公堂外大声喊道:“宣仵作!宣仵作!”公堂外的百姓也跟着喊,如雷震耳。 官员只得宣仵作。 仵作上来后,方墨瞪着眼睛问道:“你说死者是在睡梦中被一刀捅破心脏死的,是不是?” 仵作不看方墨和何琦,说道:“本就是那么死的!” “我问你,假如一个活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刀捅破心脏,那血是不是该溅射的到处都是?”方墨问道。 仵作不吭声了,垂下来的手都在抖。 官员等的不耐烦,拍了下惊堂木,喝问道:“你当仵作十数载,连这都不知道?” 连他都知道。 “是,是应该有溅射的血迹。”仵作无奈,低头说道。 方墨立刻问道:“那你的验尸卷宗上,为何没有一个字提到血迹溅射?” 仵作脸色雪白,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吗?许,许是我忘了!就算我不写,也改变不了犯人行凶的事实!” “所以,你当时在现场,确实看到有血迹喷溅了?那凶器上有没有?”方墨又问道。 仵作不耐烦的说道:“也许有吧!” “到底有没有?”方墨质问道。 仵作拱手向主审官说道:“大人,这刁民简直无理取闹,那刀早就被擦干净了血迹,作为证物呈送到衙门封存了,现在根本就看不到任何血迹!大人,合该将这刁民和他义兄尽快斩首,免得那些刁民有样学样,个个都来捣乱造反!” 方墨昂着下巴,梗着脖子叫道:“仵作,我问你问题,你一个都答不上来!我看你那验尸的结果是假的!是你瞎编乱造的!你一定是收了别人的黑钱!” “胡说八道!”仵作大怒,“你敢污蔑我!” 方墨毫不畏惧的瞪着他,“你只需要回答我,刀的上半部分和刀柄有没有溅射上去的血迹!” “自然有,还挺多!”仵作背着手冷笑。 死者是睡梦中被人捅破心脏,必然会有大量血液喷溅而出,刀身和刀柄上沾满血迹才合常理。 但刀早在拔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擦干净了,有血迹又如何,死无对证。 主审官问方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会儿上,人群后面出现了一阵骚动。 章毓卿回头看去,竟然是一脸风尘仆仆之色的陆惟带着方芩过来了。 两人视线隔空交汇了一瞬,章毓卿立刻转过头去。 方墨还不知道主子已经来了,跪在公堂上,大声说道:“我师兄上法场前一夜,阎王爷给我托梦,说生死簿上我师兄命不该绝,但人间有人草菅人命,无法无天,要送他下来!我问阎王爷怎么回事,阎王爷就使了个法宝,让我看到了一个场景,那张三躺在床上,早就死了,有个我不认得的人拿着我师兄的刀插进了他的胸腔!” “胡说八道!简直是,简直是荒唐!”仵作又急又气,“大人,您看他简直就是荒唐!什么阎王爷托梦,他是存了心戏耍我们!” 主审官脸色十分难看,猛拍惊堂木,厉声呵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再敢在公堂上胡言乱语,祸乱人心,本官先砍了你!” 方芩不敢置信,喃喃道:“他疯了吗?” 在明镜高悬的严肃公堂上说阎王爷给他托梦之类的话,主审官没把他拖下去打板子已经是惧于外面数万围观百姓的压力了。 陆惟沉着脸,没有开口。 “你都梦见有人拿刀捅死者了,那人定就是你师兄!”仵作又叫道。 方墨冷笑,“那人又瘦又矮,定然不是我师兄!” “够了!实在是荒唐!”主审官喝道。 方墨立刻说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实话!” “你有什么证据?”主审官问道。 方墨叫道:“阎王爷给了我一样神水,只要往刀上一喷,消失的血迹就能显现出来!请大人让我一试!如果验出来刀上只有没入死者身体部分有血迹,那说明刀就是死者死后才被刺入的,根本不是我师兄拿刀杀了他!” 外面有人喊道:“老天爷也显灵了呢!那天打了好大的雷!” “法场上的血都汇成了一个冤字!” “还有大树都被劈的焦黑!” “听说还有好多鸟往地上撞,那是为犯人鸣冤呢!” “老天爷发怒了啊!” 主审官一时没有吭声。 章毓卿团扇遮住了半张脸,掩住了上扬的唇角。 无神论的思想在古代为什么宝贵?就是因为稀少,太稀少了。每个人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就算是路过一个寒酸的土地庙都得进去拜一拜,免得让神明误会自己对他不敬。 衙门的官员也是普通人,他们也一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方墨的师兄弟们领着熟人在各处喊着:“让他验!让他验!” “真是他杀的,再砍头不迟!” 主审官被外面的呐喊声吵的心慌意乱,皱眉说道:“按你的说法,如果刀上全是血迹,说明死者确实是被刀刺破心脏死的,如果验出来,刀的上半部分和刀柄没有血迹,就说明死者并非死于刀下?” “是!如果验出来没有血迹,那所谓的证人证词,还有这个仵作的验尸结果……”方墨双目喷火的看向了仵作,振聋发聩的大声喊道:“都是假的!他们做伪证,冤枉我师兄!” 主审官神色犹豫不定,又问道:“假如什么都验不出来呢?” “小伙子,你还年轻,装神弄鬼的害死自己,何必呢?”旁边负责记录的文书寇乐果好心劝道,“你看你把这事闹这么大,让大人们都好生为难。这样,你好好求一求大人,让他……” 方墨咬牙切齿的说道:“除了求大人让我们验刀,其余我没什么好求的!若是验不出来什么,大人就当场砍了我和我师兄吧!也算是给这么多人一个交代!” “好!”主审官一拍惊堂木,让差役把物证钢刀带上来。 仵作急了,“大人,这刁民胡言乱语,还扯什么阎王爷,分明就是个疯子!大人,您可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啊!” “他心虚了!”章毓卿适时指着仵作叫道。 原本聚精会神看着事态发展的民众猛然醒悟了过来,纷纷叫嚷着“定是他做贼心虚”之类的话。 陆惟猛然看向了不远处的章毓卿,眼神锐利。 仵作又急又气,想看到底是谁说他坏话,然而公堂外面黑鸦鸦的全是人,章毓卿又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们护在身后,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钢刀很快被呈了上来,四指宽,一尺多长的精美钢刀在托盘上散发着幽幽寒光。很难想象这样一把漂亮的刀不久前还插进了死者的胸膛,成了一个杀人凶器。 “你要如何验刀?”主审官问道。 方墨转身向外,朝等在外面的师兄弟们喊了一声。 一个汉子捧着一个装水的瓮进了大堂。 方墨叫道:“这就是阎王爷给我留的神水!可验刀上的血迹!” 仵作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贴着额头鬓角滑落。 主审官示意,“让他试试!” 汉子捧着瓮经过仵作时,大骂道:“阎王爷和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都来帮着我们!你等着去死吧!”又朝仵作呸了一口。 仵作抖着腿后退了一步,着急看那汉子如何验血迹,都没有心神分出去反骂那汉子。 两个差役一人拿住钢刀的两头,汉子举着瓮,对着钢刀倾泻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堂和外面人山人海的民众都鸦雀无声,紧张的盯着面前那一幕。 就连主审官,都下意识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体前倾,紧张的看着。 第30章 释放 大汉拿过去的瓮开口极小,倾倒过来后,从钢刀前段开始,细细的水流如牛毛般浇在雪亮的钢刀上。 清透的水流接触到钢刀的一瞬间,雪亮凝着寒光的钢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大堂内外皆是一片哗然。 陆惟蓦然松出一口气,第一时间看向了章毓卿,相比起所有人震惊到失色的模样,她那掩藏在团扇下的狡黠笑颜格外与众不同,仿佛万事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下意识的,他就明白了,此事定是章毓卿一手策划。 “变红了!变红了!”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阎王爷给他了神水,助他伸冤!” 然而随着瓮中水流沿着刀身往刀柄处走,离刀柄还有半尺多的地方,刀身却不再变红,依旧是原来的颜色。 水流浇过刀柄,也未有丝毫变化。 原本一把无甚奇特之处的钢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下半部分血红,上半部分铮亮,界限分明。 方墨从法场时提着的那口气如今终于松了下来,眼泪随之掉了下来,失声痛哭,“大人,我师兄冤枉啊!冤枉啊!” 章毓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赌赢了! 仵作早在刀身变红的时候,就已经吓的跌倒在了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真的阎王爷从地下出来,找他索命。 方墨师兄们也都红了眼圈,在外面大喊道:“还他清白!还他清白!” “当官的也不能草菅人命!” “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主审官不停的拍着惊堂木,依然不能平息外面百姓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京兆府的衙役们手持木棒死死守在门口,若稍有松懈,愤怒的百姓便要冲进公堂。 “将他拿下!”主审官指着仵作叫道,“还有此案的人证,一并从家中带来!” 寇乐果说道:“大人,此案的几个人证在知道要发还重审的时候,就已经跑出京城了!” 主审官大怒,“果有此事?” “千真万确!” 其他人跑了,只剩仵作一个人,主审官扔下一枚签令,冲仵作喝道:“你招不招?不招就先吃二十杀威棒!” 事已至此,仵作瘫坐在地上,已知大势已去,冷汗淋漓的叫道:“大人,我,我只收了十两银子而已!是刘主簿让我这么干的!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要把我从衙门撵走啊!” 何琦那瞎眼老娘哭的泣不成声。 数万激动愤怒的百姓高呼着,让官府还他们一个公道。 章毓卿听到此处,便知此事已经尘埃落定。 “我们走吧。”章毓卿说道。 罗丹霞正看到激动人心的时候,不太愿意的说道:“现在就走啊?还没看到结果呢!” “结果不会变了。”章毓卿微微一笑。 罗丹扬点头道:“走吧。” 等会判决下来,说不定百姓们会更激动,到时候人挤人,难免会出什么问题。 几个人悄悄的走了。 等陆惟再去看章毓卿时,只看到罗丹扬护着她从人群中离开的背影。章毓卿等人走后空出来的位置,立刻被激动的民众给占据了。 仵作和人证作假冤枉何琦一事已经水落石出,板上钉钉了。主审官为了平息众怒,也怕民众聚集闹事,冲击公堂,先判了何琦和方墨无罪,吩咐衙役们摘了两人的木枷。 方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激动的心情,总算是替方墨松了一口气,笑道:“方墨这小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还有这么聪明的脑瓜子!回头一定要问问他是怎么让刀上显出血迹的!” 此时,罗家的牛车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街上。 京城的百姓大概都跑去衙门口看热闹了,街上人烟稀少,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罗丹霞也在激动的问章毓卿,“你快说说,是如何让刀上显出血迹的?神!太神了!真的是阎王爷显灵了吗?” “对呀,就是阎王爷显灵了!”章毓卿笑眯眯的说道。 罗丹霞扯着章毓卿的胳膊撒娇,“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嘛!可真是好奇死我了!” “这个其实很简单,我事先让人去衙门库房,在钢刀下半身涂上一层姜黄,而瓮里的水看似是清水,实则是浸泡过草木灰的碱水,姜黄遇到碱水,就会变成鲜红色,看上去就像是血迹重现一样。”章毓卿解释道。 姜黄是拜托寇乐果偷偷跑进库房涂的,碱水是方墨师兄弟烧了一下午的草木灰,浸泡一夜后用细棉布滤出来的。 罗丹扬恍然大悟,“是诈他们的!” “其实是兵行险着,没办法之中的办法。”章毓卿微笑说道,将鬓边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所幸万事顺利。” 罗丹扬赞叹道:“把何琦的冤案宣扬的全京城人都知道了,又添加鬼神之说,引了全城百姓来围观,也是你的主意吧?” “借力打力,让衙门重视这桩案子,让审案的人偏向何琦,不敢再葫芦僧判葫芦案。当官的不怕草菅人命,也不怕制造冤案,他们怕的是百姓们拧成一股绳,质疑他们,反抗他们!”章毓卿说道,随即想到自己这位表哥已经是举人了,将来注定是要做官的,自己这么说实在太失言了。 章毓卿不好意思的说道:“表哥,是我失言了,你和姨夫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罗丹扬笑了起来,看着微红了脸的章毓卿,觉得她很是可爱。先前帮助何琦师兄弟时冷静睿智,设计一环套一环,思维缜密,面面俱到,这会儿上红起脸来,才有了几分这个年龄女孩家的天真娇憨。 “承蒙毓卿如此信任,我将来若是出仕为官,必不做判葫芦案的葫芦僧!”罗丹扬抱拳,郑重说道。 罗丹霞认真的说道:“哥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人过的这么苦,你将来做了官,一定要对百姓好一点!等回了吴越,我也要对爹爹这么说!” “是该对百姓好一些。”罗丹扬叹气道,朝气蓬勃的少年眼中带上了忧虑,“内要填饱那些贪官的胃口,外要上贡胡族,百姓年年挣扎在饿死的边缘,焉能不苦?” 时间已经不早,章毓卿看了一上午的审案,精神高度紧张戒备,这会儿上也累了,加上王春娘照顾何家老太太多日,也需要回去休息一下,便谢绝了罗家兄妹带她去罗家做客的提议。 送完章毓卿回到章家,罗丹扬带着妹妹往自己家赶。 没了表妹在场,罗丹霞就彻底放开了,满心满眼都是对章毓卿的赞赏,“毓卿表妹怎么那么聪明呢!回头我也要用姜黄试试!保管吓母亲一跳!” 罗丹扬也同样十分赞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毓卿表妹不但聪慧良善,还不求回报,她若是想听何琦感恩戴德,在那里等一会儿,等何琦出来就行了,但她在知道何琦会无罪释放后,立刻转身就走了。 这样金子般的品质让他可敬可叹。 罗丹霞看着罗丹扬一提起章毓卿就放光的眼睛,捂着嘴偷偷笑。 罗丹扬回到家里,路过罗夫人房间的时候,罗夫人正在跟身边的管事媳妇说话,语气十分犯愁。 “……这孩子聪慧,看的明白,那两个庄子在章家夫人手里攥了多年,年年不少给章家交租,以章夫人那德行,断不可能轻易把庄子还给她!”罗夫人叹气,“我虽是诚心想帮她,但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好!我母亲不在了,我只是她母亲的姑表姊妹,我姓黄,夫家姓罗,但凡我姓安,我都能替她去章家出这个头,讨要该她的东西!” 管事媳妇也跟着叹气,十三年前京城那场浩劫,安家的人死的干干净净,倘若留下来一个,也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罗丹扬在窗外听着,想起那抹明媚可人的笑颜,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她说想去青州找朋友,听的我心里难受,真是可怜的很!”罗夫人又说道,“倘若不是章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想着去千里之外,又是土匪又是流民的青州,投奔一个儿时的朋友呢!” 罗夫人忍不住拭泪,“我那表妹当年也是一顶一的好姑娘,温柔良善,要是知道她唯一的骨血到了今天的地步,如何安息!” 旁边的管事媳妇说道:“我瞧着庄子是小事,毓卿姑娘年岁不小了吧?章家对她不上心,说不定随随便便就把她打发嫁人了。” “对,对!”罗夫人心焦起来,“这才是顶要命的!听王姑娘说,章夫人还想把她送给吏部侍郎做妾,那吏部侍郎我知道,都快六十了,这不作孽么!” 听到这里,罗丹扬心神大震,怒火一下子冲上了头顶,烧的他恨不得立刻去章家质问,为何他们如此歹毒不堪,为何毓卿这么好的姑娘要被他们如此作践! 一想到那么聪慧善良的章毓卿要被章家送去给快入土的老头子做妾,无人欣赏她的才智,甚至她生命说不定都要悄无声息的葬送在某个老头的后宅,罗丹扬再也忍不下去了。 罗丹扬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帘子进了屋,叫道:“母亲!” 罗夫人看着罗丹扬,问道:“什么事啊?” 罗丹扬对管事媳妇说:“您先出去,我有话跟我母亲说。” 第31章 顶好的妻子 管事媳妇和屋里的丫鬟赶紧出去了。 “您怎么没告诉过我,章家夫人想把毓卿表妹送给老叟做妾?”罗丹扬问道,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罗夫人叹口气,“这事没成,只是章家想想而已。告诉你们,只会让你们白白生气一场。” “母亲,如果……”罗丹扬急切的说道。 罗夫人疑惑的看着他。 罗丹扬咽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握了握手中的拳头,稳了稳心神,转而问道,“母亲觉得毓卿表妹怎么样?” 罗夫人笑道:“毓卿是个顶好的姑娘,听丹霞说林先生还夸奖她了,对她很是赞赏!” “是,林先生夸她聪慧过人,才思敏捷,是个奇女子。”罗丹扬微笑说道。 罗夫人点头,感叹道:“她父亲母亲都是聪明人呢!” “那您说……我娶毓卿表妹为妻,好不好?”罗丹扬问道。 罗夫人被一句话炸的脑子都懵了,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罗丹扬,“你说什么?” “母亲,我,我觉得毓卿表妹很好,她如今是顶好的姑娘,将来会是顶好的妻子。”罗丹扬涨红了脸,虽然结结巴巴,但眸光坚定的看着罗夫人。 情愫一旦产生,便如同在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不知不觉生了根发了芽。 罗夫人还处在震惊之中,半晌没有开口。 罗丹扬蹲在地上,握住了母亲的手,说道:“母亲不是也觉得毓卿很好吗?为何不答应?” 罗夫人神色复杂,她心疼章毓卿不假,但亲戚家的孤女和未来儿媳妇是两码事。 章毓卿只作为当年关系极好的亲戚家孤女,她对章毓卿只有怜惜疼爱,可章毓卿要作为罗家嫡子的夫人,家世实在单薄的拿不出手。 “你知道,你毓卿表妹父母双亡,章家至今未对外承认她的身份,她跟无娘家助力的孤女没有任何分别。”罗夫人慢慢说道,“你将来肯定要进官场,官场凶险,有多么难,你从小就知道。等你进了官场,别的同僚都有岳父助力帮忙,而你没有,就比别人差很一大截!人人都想往上爬,可别人是两只手,而你只有罗家一只手,你怎么打的过别人?” 罗夫人看着罗丹扬,“虽然说这话有些势利,但我和你父亲真的希望你能找一个家世好的名门闺秀为妻,这是为了你好!” 听到母亲这么说,罗丹扬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蹲在地上,仰望着罗夫人,诚恳的说道:“我理解父亲母亲的苦心,我虽年幼,但平日里看丹霞,也总希望她能一生顺遂,按世人眼里最好的那条路平平坦坦的走下去,不要有任何风吹雨打,也不要经历任何的苦难不幸。” “可这路上的日子过的舒服不舒服,只有走路的人才知道。我不想要没见过面的女子成亲,我连她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如何互相托付一生?”罗丹扬说道。 罗夫人扶额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多少人都是新婚夜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怎么就你不乐意了?如果你怕我和你父亲给你挑个丑的,我安排你提前看一眼,怎么样?” 罗丹扬笑着摇头,“母亲,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要个我了解她,欣赏她的女子陪伴终生,生儿育女。” “你才见过毓卿几次就了解她了?”罗夫人反问道。 罗丹扬十分实诚,“虽只见过几次,可次次都被她的聪慧漂亮给震惊到。我都不敢见她了,怕多见几次,太过喜欢她,做出什么失礼的事,让她讨厌我!” “又胡说八道!”罗夫人气恨恨的点了下罗丹扬的额头。 罗丹扬被点了个趔趄,干脆坐在地上,搂住罗夫人的胳膊,“母亲,倘若毓卿表妹有父母亲人呵护,我自然想多了解了解她,再考虑终身大事。可她的情况您方才已经说了,她祖父母不管她,婶娘时时刻刻想拿她换好处。如果我再犹豫不决,等到我下了决心,她八成已经被章家安排嫁人了!” 章家能给章毓卿安排什么好人家?到时候毓卿掉进了火坑,他抱憾终身。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该出手时就出手,犹犹豫豫只会错失良机。 罗夫人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母亲不喜欢她吗?”罗丹扬轻声问道。 罗夫人摇头,“我很喜欢她,怜惜她人通透稳重,日子过的艰难可怜。” 罗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可就是因为喜欢她,才不想让她做我的儿媳妇。你现在少年情怀,她又颜色正好,自然对她喜欢的紧,可过几年你不喜欢她了,她该怎么办?你若娶个家世好的,便是夫妻感情淡了,你也得敬着她,供着她。可毓卿什么都没有,再没了你对她的喜欢,她怎么办?她从小已经够苦的了!到时候我怎么去见地下的表妹和表妹夫?我跟她说我儿子对她姑娘始乱终弃?” “母亲!”罗丹扬涨红了脸,站起身难以置信,“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 罗夫人语塞了,“儿啊,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罗丹扬掷地有声的说道,“我既然在您面前求娶了毓卿表妹,自然是要一生一世对她好,和她相伴终生的!您也知道的,我喜欢杂学,如果未来妻子能同样精通此道,再好不过了!若是找个官宦家的千金,少不得整日催促我汲汲钻营,升官发财,我不喜欢那样的!” 罗夫人看着神色坚毅的儿子,问道:“你真的想好了?若是将来后悔……” “自己选的路,没有什么好后悔的!”罗丹扬坚定的说道。 良久,罗夫人叹了口气,“若是毓卿她那探花郎的父亲还在,我现在就可做主应下,说不得人家还看不上咱们,可现在……便是我答应了,你父亲恐怕也不会答应的。” “只要母亲点头,父亲那边,我亲自写信跟他说。”罗丹扬兴奋的说道。 罗丹扬急急火火回去给父亲写信了,那架势仿佛晚写一会儿,章毓卿就要被章家塞进花轿送给老头子做妾了似的。 罗夫人手扶着额,想起刚才罗丹扬那非卿不娶的架势,失笑摇头。 “到底是年轻人啊!”罗夫人叹道,“平时表现的再稳重踏实,碰上喜欢的姑娘,还不是跟个毛躁的愣头小子似的!” 进来的管事媳妇笑道:“能让少爷喜欢,还不好吗?您也不用发愁表姑娘的归宿了,只要定了表姑娘是您的儿媳,您这个婆母出面要儿媳的嫁妆,那是天经地义,章家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呢!” “您其实很想把表姑娘娶回来当儿媳吧?”管事媳妇悄声说道,“只是怕少爷不喜欢,老爷不乐意,所以从没提过。” 要是完全不想让章毓卿跟罗丹扬有什么关系,一开始就该严防死守,别说让罗丹扬带章毓卿去看马球赛了,面都不该见的,而且罗丹扬三番两次的借着带罗丹霞的名义去见章毓卿,罗夫人更是连阻拦都没有。 罗夫人笑而不语。 罗丹霞跑了进来,依偎在母亲跟前坐下,笑嘻嘻的说道:“我刚都听见了,哥哥是不是想娶毓卿表妹?” “八字没一撇呢!你可别出去跟人说!”罗夫人赶紧叮嘱。 罗丹霞捂着嘴笑,得意的炫耀,“我早看出来啦!” “你怎么看出来的?”罗夫人来了兴趣。 罗丹霞笑的乐不可支,“我哥看毓卿表妹的时候,两只眼睛跟那灯笼似的放光,动不动就脸红,前两天还有意无意的一个劲的问我,毓卿表妹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呢!分明是他想去找毓卿表妹,偏偏打着我的旗号!” 罗夫人扶额,这傻儿子哟!表现的这么明显,也不知道人家毓卿看出来没有! 章毓卿回到章府,第二日章府下人便来通知她,让她准备一下,三日后全家去寺庙,说是给太子妃烧香祈福。 传话的刘妈妈唏嘘道:“太子妃娘娘可真是个有福之人,能得皇上和太子这般看中!听说在京官员的女眷都要去,明日只怕京城里寺庙的门框都要被踩破了!” 又是花灯节祈福又是去寺庙祈福的。 “是啊,真是皇恩浩荡!”章毓卿双手合十,一脸羡慕的说道。 刘妈妈临走前叮嘱道:“对了,姑娘那天得穿素净点!”然而刘妈妈想起章毓卿想打扮的花枝招展也没那条件,便不再多言了。 刘妈妈走后,王春娘好奇的问道:“又给太子妃祈福啊?” 花灯节不才祈福过吗?听说祝愿太子妃早日安康的祝词和文章能从朱雀大街这头排到那头。 章毓卿觉得要么太子妃病入膏肓,药石无效,要么皇帝和太子想展现自己仁厚的一面,要么……要么以上二者都有。 到了上香那日,章毓卿捡了件颜色黯淡,洗的旧了的衣服,鬓边只戴了一朵小小的,浅黄色的绢花。 出门的时候,章毓卿被安排和章毓舒坐了一辆车。 章毓舒看看章毓卿光秃秃的耳朵,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对银制的扇形耳坠,给章毓卿戴上了。 第32章 上香 “虽说是去寺里上香,可京城里好多人都去,打扮的太素净,碰见熟人,会叫人笑话的,那些人捧高踩低的!”章毓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道。 章毓卿道了谢,“等从寺里出来,我就还你。” 她看得出来,章毓舒也没多少首饰。章家这么多人,也就这个毓舒小妹妹对她多少还有些善意。 虽然章夫人处处标榜自己是个贤惠仁善的好夫人,对待庶女也十分亲切和蔼,但实际上就那么回事。 章毓舒的生母袁姨娘平时在院子里不出门,低调又听话老实,章毓舒本人也很乖巧懂事。而章家除了袁姨娘生了个女儿外,孩子都是章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章作贞剩下的五六个姨娘一个生下孩子的都没有。 可见章夫人手段了得。 章家去的寺庙离章家不算远,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到处都是来烧香的官员女眷,挤挤攘攘的,庙里的香都要不够用了。 看着庙祝喜的见牙不见眼,章毓卿琢磨着今日的香火钱一定没少赚。 来来往往的人兴奋激动的谈论的都是昨日京兆府衙门重审冤案,还了一个扛麻包的苦力清白一事。 大家除了感叹那扛麻包的苦力运气好,审案的大人是个英明的青天大老爷之外,一波数折的故事还夹杂着鬼神色彩,处处都有神仙显灵的迹象,比他们听过的任何一个戏文都精彩。 硬生生的把一个法制频道的故事变成了玄幻类的传奇小说。 每个人都讲的活灵活现,仿佛阎王爷托梦的对象就是自己,又仿佛自己亲临了老天爷震怒,降下天罚的现场。 据说茶馆的说书先生们已经有了好几个版本的段子流传了,每个段子都编的荡气回肠,吸引人眼球,集合了各种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套路。据说连当事人的后续都给编好了,其中一个还是何琦一表人才,主审官见之心喜,帮他伸冤后觉得他是个好人,把女儿嫁给了他,一家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了一起。 章毓卿听了一路众人的八卦,深深感慨着人民群众才是文学艺术的终极创造者。 章毓莹这两日未出门,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这样的事,敏感的听到了“扛麻包”几个字,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转头问章毓卿和章毓舒,“他们说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不知道。”章毓卿和章毓舒不约而同的摇头。 章毓莹原本也不指望从这两个木头一样的姊妹身上得到什么消息,不过是随口一问,当即决定上完香就去找闺中密友们问一问。 “嘀咕什么呢!”章夫人叫婆子去问庙祝买香,问道。 章毓莹笑道:“听几个路过的人说什么京城出了一桩奇案,苦主是个扛麻包的……” 没等她说完,章夫人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扛麻包的?” 那语气表情仿佛提起这几个字都是羞辱了她的身份。 这会儿婆子拿着香过来,跟章夫人报了账。 章夫人抱怨着香火钱又涨了,从婆子手里接过香,给三个姑娘每人分了三支,叮嘱道:“多给佛祖磕几个头,求佛祖保佑太子妃娘娘早日康复,保佑咱们章家时来运转!” 等章夫人跪到蒲团上,章毓舒贴着章毓卿的耳朵说道:“谦哥儿快要考乡试了!” 章毓卿心里便明白了,为何章夫人如此好心要带她一起出来上香了,合着好多一个人跟佛祖祈祷,保佑她儿子金榜题名。毕竟人多力量大,说不定佛祖就听到了呢! 章毓卿心中讥讽一笑,手持着香,抬头望去,殿里塑着高大的佛祖金身,盘坐在金莲之上,法相庄严,无悲无喜,低眉垂眸看着殿下虔诚跪下的芸芸众生。 拜佛真的有用吗? 章毓卿心中漠然。 真的有用,这世上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的不平事?为何恶人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而好人却要被打压被残害,死后还要被泼上污水遗臭万年?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章夫人领着章家的姑娘虔诚的在佛前跪下,磕了几个头后又拈着香,心中默默祷告了许久。 后面排队等着给佛祖磕头的夫人小姐们等的心急,一个个的纷纷斜眼看着章夫人,若不是佛前是清净地,不能吵架,估计难听话早就出来了。 章夫人祈祷完起身,将香插到了香炉里面。 后面跟着的三个章家女孩也跟着进了香。 上香之后,时间还早,章夫人和相熟的夫人去说话了。 章毓莹也碰上了来上香的手帕交,矜持的问章毓卿和章毓舒要不要一起过去说说话。 两人不约而同的摇头。 “你们谈的诗啊画的,我们又不懂。”章毓舒懂事的说道,“去了也没意思。” 章毓莹便挂着略带遗憾又得体的笑容走了。 章毓卿和章毓舒站在大殿里等着,旁边跟着几个管事媳妇。 看着远去的章毓莹,章毓卿觉得挺有意思,只要把章毓莹捧的高高的,让她觉得她相对你很有优越感,章毓莹就很好相处,至少不像她母亲,一肚子奸计,针一戳就往外冒黑水。 有夫人带着姑娘从殿里出来,瞧见了章毓卿和章毓舒,想起就是这家人在佛前拜个没完,斜着眼嘟囔道:“这家里得倒霉成什么样子,才有这么多要求佛祖的事儿?老半天的都说不完!” “我认得那家人!有个姑娘得了个什么京城四姝的名号,不就是会做两句酸诗么!” “人家命好,你怕是不知道吧?人家未来的婆婆可是端淑郡主!” “什么?她未婚夫婿是那位陆公子?马球赛上赢了第一的陆公子?” “可不是么!” 章毓卿和章毓舒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 外面等的无聊,两人又进了大殿,绕到了大殿背后,发现高大的佛像背后点着高高低低几十排油灯,每个油灯下面都写着一行小字,像是供奉的长明灯。 一阵清风吹过,配着南无阿弥陀佛的诵经声,木鱼声,还有远处传来的撞钟之声,长明灯的小火苗跳动着,仿佛真的有灵魂在此安息。 章毓卿默默看着,叫过了一个匆匆路过的小沙弥,“师父,供奉一盏灯要多少钱?” 小沙弥指着油灯说道:“你要供便宜的还是贵的?便宜的话,喏,最角落的那个地方,三百钱一个月,贵的话……” 章毓卿说道:“就三百钱的吧,我供两盏。” “家里给大伯和伯母都供奉了灯。”章毓舒在章毓卿耳边小声说道。 章毓卿没有吭声。 见章毓卿执意要供奉长明灯,章毓舒便不再说什么了。 交了钱,小沙弥拿起裁好的纸条,提笔沾了墨,问道:“施主,供奉的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章毓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不必写名字了。” “不写名字?”小沙弥惊讶的问道。 章毓舒也讶然的看着她。 “对,不写名字。”章毓卿点头。 一盏灯供奉曾在乱世中护过她,却又被王大力所害的乳母,另一盏灯供奉着她那忠肝义胆被碾碎,热血生命被收割,甚至连真实姓名都不敢示于人前的养父。 “真是怪人!不写名字佛祖哪知道你供奉的谁啊!”小沙弥嘟囔道,还是收了钱,给章毓卿点上了两盏灯。 章毓卿站在灯前,强压住眼睛的酸涩,双手合十,默默的祝愿他们早日投胎做人,下辈子有个好的人生。 “走吧!”章毓舒扯了扯章毓卿的袖子,小声说道,“等会夫人过来,见我们没在原地等着,定是要生气的。” 章毓卿点点头,两人走到大殿门口。 就在这时,一个姑娘惊喜的冲章毓卿叫道:“毓卿表妹!” 站在大殿檐下角落处的章毓卿抬头一看,原来是罗夫人和罗丹霞。 “表姨,表妹!”章毓卿赶紧过去,笑着打了招呼。 “你们也是来这里进香,给太子妃祈福的?”罗丹霞小声问道。 章毓卿点点头。 “我们也是呢!”罗丹霞说道。 她们上完了香,走的累了,坐在树荫下的花坛处歇脚,恰好碰上了章毓卿,也是凑巧了。 因为知道了罗夫人愿意为哥哥求娶章毓卿,罗丹霞看章毓卿的眼神就是看未来嫂嫂的眼神,亲切又欢喜。 “我给你讲讲吴郡的事吧!”罗丹霞拉着章毓卿,讲起了吴郡的风土人情,滔滔不绝半天之后,叹了口气,“京城虽好,可我还是想家了!” 章毓卿听的十分心动,“早听说吴越是个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吴越,西湖钱塘,烟柳画桥,还有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都只是听说过,从未有幸得见。” “去啊!跟我们一起去啊!”罗丹霞看着章毓卿,笑的十分意味深长。 章毓卿笑道:“表姨可愿意带我去吴郡吗?” 罗夫人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管事媳妇说带着罗丹霞去庙里四处转转,只剩下她和罗夫人在。 “表姨……”章毓卿有些惶恐的站了起来,猜想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逾越了,让罗夫人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 罗夫人握着章毓卿的手坐下,看着她和蔼的笑,直截了当的问道:“毓卿,你可愿意做我家的媳妇?” 章毓卿茫然了一瞬,回过神来,强作镇定的问道:“表姨是要给我说亲吗?是姨夫家的亲戚吗?” “傻孩子!”罗夫人笑着摇头,“我是给你表哥丹扬说亲,你可愿意嫁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当我家的媳妇?” 第33章 拒绝 章毓卿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语无伦次的说道:“这,这,这太突然了……” “你是个小姑娘,按说这婚姻大事不该跟你提的,可你父母不在,祖母又不关心你,只能直接跟你说了!”罗夫人笑道,拍着章毓卿的手,越看这姑娘越喜欢,“我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表哥人是呆了点,可为人踏实厚道,脾气也好!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再读几年,等考中了进士,授了官,你就是正经的官夫人了!” 章毓卿沉默了,低声说道:“表姨,我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配不上表哥的。” “你是个好姑娘,这就够了!”罗夫人心疼的拍了拍章毓卿的肩膀。 事情来的太突然,章毓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已经给你表姨夫写了信,等收到你表姨夫的信,我就能托人去章家提亲。先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怕你又担心章夫人把你随意许人,日夜担惊受怕的。”罗夫人轻声说道。 章毓卿眼中水光闪烁,泪水沾湿了黑鸦鸦的睫毛,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感激之情。 罗夫人为了解决她的归属问题,这是把亲儿子都给奉献出来了啊! “姨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章毓卿哽咽道。 罗夫人掏出帕子给章毓卿拭泪,“佛门清净地,不能哭。你表哥是极愿意的……” “不,不了!”章毓卿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摇头,“表姨,多谢您和表哥的厚爱,我,我真的配不上表哥,表哥那样好的人,合该有更好的妻子。” 她的身份是个炸雷,如果哪天被人查出来,她是被朝廷满门抄斩,但逃跑出来的通缉犯养大的,对罗家不啻于一场灭顶之灾。 要坑就坑章家,她坑的毫无心理负担,但表姨一家都是好人,她不能坑了罗家。 “你可是不喜欢丹扬表哥?”罗夫人问道。 章毓卿赶紧摇头,诚恳的说道:“表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温柔上进,是绝佳的夫婿人选,只是我……” 罗夫人掩口笑了起来,她就说嘛,她儿子那么好,没道理小姑娘不喜欢!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罗夫人只当章毓卿身世不好,故而自卑,“只要你姨夫的信到了,我就托人去章家提亲!” 罗夫人拍着章毓卿的手说道:“章家没有理由不答应提亲,到时候我就能以你婆婆的名义帮你把你母亲的嫁妆要回来,放你手里!” 吴郡富庶,罗家在吴郡扎根多年,罗士骏掌管盐税,京郊庄子虽然值钱,但对罗夫人来说,并不是非要不可的东西,只是不蒸馒头争口气,那本就是该给章毓卿的,不能便宜了章家人! 章毓卿闻言,仿佛拨开了乌云露出了明日,豁然开朗,困扰自己几日的难题竟然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她是章家的女儿,如果现在去找章夫人要庄子,章夫人有的是法子推三阻四,甚至是赖皮不给,老夫人也不会帮她,就算撕破脸,她都拿不到庄子,毕竟她人微言轻。 财帛动人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但如果她以别人家媳妇的身份来讨要母亲的嫁妆,章家还有什么理由不给的?章家不给,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闹到最后,章家的脸面丢尽,章夫人再愤恨不甘,也只能把庄子还给她。 有了钱,她就能去青州了…… 如果她跟罗丹扬成亲,就要去吴郡。罗家对她不设防,她可以半路偷偷离开。 这样既不连累罗家,又可以离开京城。 罗夫人看她沉默不语,在她耳边笑道:“好孩子,你且安心等着。” 这会儿上,章毓卿远远的看到章夫人带着章毓莹姗姗来迟。 “姨母,我过去了。”章毓卿说道。 罗夫人笑着点头,先走了。 见章毓卿和章毓舒识趣的等在大殿附近,没有到处乱跑,章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一点,吩咐众人回家。 到了寺庙门口,上牛车的时候,章毓卿看到了远处停着罗府的牛车。 罗丹扬长身玉立,穿着一件月白色锦袍,正掀开牛车的帘子,扶着母亲和妹妹上车。 大约是察觉到了有人看着他,罗丹扬回过头,正对上了章毓卿的视线。 看清楚是章毓卿后,罗丹扬眼神倏地亮了起来,温和俊秀的脸上绽出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大大笑容。 章毓卿勉强冲他笑了笑,迅速低头钻进了牛车里面。 “那位公子是谁啊?”章毓舒撩开车帘偷偷看罗丹扬,挤眉弄眼的问道。 章毓卿把耳朵上的银耳坠拆下来,垫在帕子上,还给了章毓舒,解释道:“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 回到章家后,章毓卿跟王春娘说了罗夫人想聘她做儿媳妇的事。 王春娘激动高兴不已,拉着章毓卿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反反复复的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我没有打算嫁去吴郡。”章毓卿冷静的说道,“如果婚事定下来,我就能把我母亲陪嫁过来的两个庄子要回来,折算成钱。等我们去吴郡成婚,船行至半路的时候,我留一部分钱偷偷跑去青州,剩下的都留给姨母,算是我的赔礼。” 王春娘瞪大眼睛看着她,“姑娘,你疯了吗?” 章毓卿不吭声。 王春娘急的在屋里来回走,“若是章夫人逼你嫁给快进棺材的老头,你跑去青州找他也就算了,可现在你有了安稳的归宿,你何必再去那要命的地方?万一你找不到他,命也折在了青州,可怎么办!你忘了咱们来京城的路上,碰上了多少流匪?若不是陆公子他们武艺高强,咱们哪走的到京城!官道上尚且这么乱,何况是青州!” 不等章毓卿回答,王春娘又跺脚道:“罗公子有什么不好?他母亲罗夫人喜欢你,日后也不会为难你!这样的好婆家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正是因为他们好,所以我才不能连累了他们,我……”章毓卿站起来说道。 王春娘瞪着章毓卿,“都是借口!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你是哪里长大的?你若是担心我爹胡说,他敢说一个多余的字,我就出来作证,把他当年犯下的恶行都说出来!他就是个满嘴瞎话的赌棍,毫无人性,手上沾着几条人命,官府不会相信他的!好姑娘,你可别犯傻,旁人遇上这么好的婆婆丈夫,做梦都要笑出来的!” 章毓卿眼眶湿润,摇头说道:“他在青州被叫做人魔,这名字我听着就痛心,他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若是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兴许……” “姑娘!你小声一点!”王春娘焦急打断了章毓卿的话。 章毓卿颓然坐了下去,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相依为命十几年,感情在这十几年的日子里,像是流水一般一点一滴的累积,汇成了浩瀚的湖海,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怎么能忍心看着一个好好的人沦落到土匪强盗,被人惧怕的称为“人魔”? “你再想想,就算你去青州找到了他,又能怎么样?”王春娘在章毓卿耳边轻声说道,“他杀了那么多当官的,就算他收手不干了,官府能放的过他?你跟他要怎么活下去?当年你养父带着你们躲到深山里,都被仇家找到了呢!” 章毓卿擦干眼泪说道:“我们可以出海,离开这里。” 她笑了起来,被水润湿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你不知道吧?这个世界很大,海的那一边还有很多的国家,很多的人。这个国家容不下他和我,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总有一个地方能接纳我们。” 章毓卿又难过起来,要走不难,可盛归心真的甘心走吗? 就是她自己,想想仇人活的好好的,而她要跟丧家之犬一样出海逃亡,如何甘心?大仇未报,怎能苟且偷生! 王春娘看她就像是在看一个被苦难逼疯了,正在发癔症的人。 “好妹妹,你叫我一声二姐,你就听我的!安安心心嫁给罗公子,那是你最好的归宿了!将来生几个孩子,相夫教子,过安稳的日子,时间长了,你就能把以前的人啊,仇啊都给忘掉了!”王春娘抱着章毓卿说道,“便是那位归心公子知道了,他绝不会说你什么,他一定也希望你能过的好!” 章毓卿长叹了一声,说道:“先不想了,等等再说吧!八字没一撇的事呢!” 王春娘欢喜的说道:“怎么八字没一撇?罗夫人和罗公子都乐意,早晚的事!姑娘,只要你想开了,便是苦尽甘来了!” 章毓卿笑而不语。 表姨怜惜她是孤女,想拉拔她,给她个好的未来,可表哥的婚事须得表姨夫点头才行,表姨夫恐怕不会答应。 一个在官场沉浮了二十年的人,每天面对的都是名与利,权与势,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让一个孤女当自己的儿媳妇? 如果罗家姨夫不答应她与表哥的婚事,她便求罗夫人给她在江南说门亲事,无论如何都要从章家离开。 总会有办法的…… 章毓卿抬头看着天边的云霞,心中默默说道。 第34章 报恩 何琦一案重审之后,方墨蹲了几天大牢,吃不饱睡不好,总算是无罪放出来了。 出来之后,方墨蹲在陆府门口,等到了要出门的陆惟,忐忑不安的问陆惟还要不要他继续当小厮。 总的来说,他这算是擅作主张。 倘若一个不慎,他被官府砍头事小,让陆惟丢了脸面就事大了。 陆惟看着方墨,冷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方墨又慌又怕,差点又要哭起来。 最终,陆惟冷冷的说道:“没有下次。” 方墨心里石头落地,感动的掉下泪来,拿袖子抹着泪,发誓道:“今后我一定全心全意的服侍公子!一切都以公子的吩咐为准!” “你小子运气够好的啊!”方芩拍着他的后背揶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跟我们说说!” 方墨恨恨的说道:“我师兄的刀是被放高利贷的人偷走的!京兆府主簿的侄子田宝光放高利贷,死者张三烂赌鬼一个,借了高利贷还不起,被田宝光失手弄死了。田宝光先前去张三家要债时,想要对张三妻子行不轨之事,我师兄见实在不像样子,出手护住了那女人,田宝光摔到地上,掉了一颗牙,因此怀恨在心,在他失手杀了张三之后,便想到了嫁祸给我师兄,买通了仵作和两个邻居,让他们做伪证,还有京兆府审案的官员,也收了贿赂!” “实在是可恨!”方芩摇头叹息,也不知道到底是说谁可恨。 陆惟问道:“从法场喊冤,鼓动京城百姓围观审案,到公堂上验明血迹,这些事都是谁筹谋策划的?” 方墨犹豫起来,一脸的为难。 “你怎么回事?公子问你话呢!还不快说!”方芩催促道。 方墨支支吾吾的说道:“就是,就是那个谁嘛!” “什么那个谁?说清楚!遮三掩四的!”方芩莫名其妙,“到底谁啊?还瞒着公子不成!” 方墨叹了口气,跺脚道:“就是那个谁!不是我想瞒着公子,是公子之前说过,以后不许在他跟前提起她的名字!我,我,我得听公子的吩咐,不能提她的名字!” 陆惟看着一脸忠心护主的方墨,沉默了。 他是这么吩咐过,但可不是方墨这个意思啊! 方芩指着章家的方向,试探问道:“我们带进京里的那个?” “就是她!”方墨兴高采烈的点头。 别的不说,章姑娘是真的聪明,也很热心! “你怎么找上她了?你不是挺不待见章……那个谁的吗?”方芩觑了一眼陆惟的脸色,问道。 方墨立刻反驳道:“以前我对章……那个谁不了解!现在我才知道,那个谁心肠好又聪明!” “噫!”方芩嫌弃的看着方墨笑的一脸谄媚的样子,“你怎么找上她了?” 章毓卿无权无钱,连身份都未得到章家的正式承认,方墨找谁都不该找章毓卿帮忙的。 方墨不吭声了,看了眼陆惟,想到陆惟将来是要和章毓莹成亲的,章毓莹会是自己未来的主母。 在陆惟跟前说章毓莹不好会得罪未来的主母,而且章毓莹嫁进来之后,若是陆惟因为章毓莹见死不救而夫妻产生了嫌隙裂痕,就不好了。 陆惟对他不错,方墨心里想着,章毓莹是京城名姝,和自家少爷天作之合,他能在陆惟跟前当差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怎么能说三道四让陆惟和未过门的妻子有了嫌隙? “就,就路上碰到了。”方墨含含糊糊的说道,“她看我着急上火的,问清楚了之后,她说她有办法帮我。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陆惟问道:“你师兄如何了?” 方墨声音低沉了下去,“我师兄身强体壮的,就是坐牢受刑亏损了些,可我师兄的母亲当夜就过世了,这两日正忙着办后事。” 何琦被官府带走,胡乱安了罪名,老太太瞎眼重病,无人照看,等着儿子被砍头,饱受煎熬,撑到何琦回家,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虽然何琦的冤屈已经被洗刷干净,但他母亲的命再也回不来了。京城的百姓也许欢欣鼓舞正义得到胜利,但又有几个人知道何琦为这场原本就不该存在的牢狱之灾付出了怎么样惨重的代价。 陆惟吩咐道:“你去吊唁的时候,拿上十两银子。” 算是他的一点心意。 方墨感激的抱拳,“多谢公子!” 章毓卿在家实实在在的闭关了几天,终于憋出来一篇才子佳人的话本,拿着厚厚一沓稿子,准备去找书铺老板谈谈卖稿子的事。 她和王春娘出了门,往书铺走的时候,在巷子里被一个穿着白麻布孝服,头扎白麻绳的魁梧壮汉拦住了。 还没等两人开口,壮汉粗声粗气的问道:“姑娘是不是叫章毓卿?” “我是。”章毓卿握住王春娘的手,戒备的看着壮汉。 壮汉扑通一声跪下了,在章毓卿和王春娘震惊的目光中结结实实的连磕了十个响头,巷子地上的青石板磕的咚咚作响。 “停,停!”章毓卿连忙喊道,“这位壮士,有话好好说!” 壮汉抬起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血,双目炯炯有神,声如洪钟,大声说道:“在下何琦,叩谢章姑娘救命之恩!” “你就是何琦?”章毓卿问道。 她之前见过何琦两次,一次在刑场,一次在公堂,何琦都是披头散发,被打的满脸血污,看不真切长相。 现在何琦收拾干净了,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倒是个浓眉大眼,五官刚正坚毅的汉子。 “是!”何琦依旧跪在地上,又对王春娘说道:“王姑娘,我老娘生前多亏了你照料,才得以撑到我回家,我老娘说了,章姑娘救了我的命,王姑娘伺候她让她能体面干净的走,您二位就是我们何家的大恩人!” 说罢,又是结结实实的几个响头。 “别,别磕了!”王春娘手足无措的说道,伸手想去拦何琦,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只得僵硬的停在半空。 章毓卿心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母亲走了?” 何琦红了眼睛,说道:“我回家当天夜里,我老娘就走了,她走的很安详,说我回来了,她便没什么遗憾了……” “节哀顺变。”章毓卿轻声说道。 何琦抹了把脸,说道:“姑娘,我已经安葬好了老娘。你是我何琦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我早就成了刀下的冤死鬼!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我何琦这条命就是姑娘的了!” 章毓卿看着他,摇头。 “救你的人有很多,除了我,还有方墨,你的师兄弟们,衙门的文书寇乐果,还有千千万万站在你身后,为你造势伸冤的京城百姓。”章毓卿说道,“缺了他们,单凭我一个人,救不了你。” 何琦一笑,说道:“姑娘不必自谦,方墨他们救我,是出于兄弟情义,文书救我,是出于他良心未泯,百姓们救我,是怕有一天自己会像我一样,唯独姑娘救我全凭一腔善念!况且,没有姑娘精妙的计谋,他们再如何奔走,也救不了我!我何琦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章毓卿仍旧摇头,“方墨曾在上京途中保护过我们,帮你是为了还他人情。” 何琦沉声说道:“帮您的人是陆公子,方墨他不过是按主子的吩咐行事。” 章毓卿笑了笑,叹了口气,“何琦,真不必了。既然你都知道陆公子送我进京一事,也应该听方墨说起过我的处境。” 何琦点头,“听说过。” “我不过是章家不承认的养女,无钱无权,自己生活都成问题。我什么都没有,你跟着我,没有任何好处。”章毓卿坦然说道。 何琦是个糙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着急之下,叫道:“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什么用?” 章毓卿刚要开口,看见何琦起身,走到一户人家门口。 那户人家门口放着一只一人多高的石刻狮子,张牙舞爪的盘踞在门口。 何琦双手环抱,轻轻松松的抱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脸不红气不喘,又原样给放了回去,地面都在震动。 章毓卿目瞪口呆。 石狮子是实心的,用料扎实,一只足有千斤。 先前听方墨说他师兄天生神力,章毓卿只当他在吹牛,没想到真的见识到了! “我没读过书,脑瓜不聪明,也就力气大一点,会点粗浅功夫。”何琦拱手说道,“只要姑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章毓卿立刻想到了她计划去青州一事,如果能拜托何琦护送她去青州,她一定能找到盛归心! “我……”章毓卿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话,微笑说道,“我暂时没有需要何大哥帮忙的地方,如果有,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 她的计划是个秘密,在真正实施之前,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章毓卿将挂在腰间的荷包递给了王春娘,“二姐,咱们也算是跟何家大娘有缘,你去买些香烛纸钱,去何家大娘坟头上个香,表表心意吧!” 第35章 千里之外的我 何家老太太埋在京郊的乱坟岗子。 京城地贵,穷人家死了人,便一领破席子裹了,埋到了京郊的乱坟岗子。 王春娘先去了卖香烛纸钱的铺子,买了上坟祭祀的东西。何琦走在她的身后。 只要王春娘一回头,就能看到何琦高大魁梧的身影。 两人一前一后的,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去了京郊的乱坟岗子。 何琦走在前面,找到了何家老太太的坟。 新起的坟茔小小的一堆,不起眼的很,就像是那些不起眼的芸芸众生一样,辛苦劳作一辈子,最后不起眼的死去,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王春娘点燃了蜡烛和纸钱,轻声说道:“大娘,我是春娘,我来看您来了!” 何琦抬头看了她一眼,王春娘面巾裹住脸,看不到神情,然而露在面巾外的那双眼睛却是极温柔可亲的。 想起母亲临终时的话,何琦低声说道:“我老娘说,多亏你悉心照料,不然她一定撑不到案子重审。而且,你还给她洗澡净身,让她体体面面的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纸钱烧的正旺,清风拂过,黑色的纸灰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 王春娘往火堆里扔着纸钱,莞尔一笑,想说什么又沉重的叹了口气,“那日我跟着我们姑娘还有方公子去找寇大人,我听到了你的案子,里面提到了张三的婆娘。” 何琦看着她,低声说道:“小蝉。”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叫小蝉啊!卷宗里说她被娘家卖给了张三,日日被烂赌鬼张三毒打,娘家不但不管她,还把她送回给了恶魔,最后被张三打断了腿,投井自尽了。”王春娘长长的出了口气,眼睛通红,咽下了心中的酸涩。 何琦指着不远处一个低矮的几乎看不到的坟包,“她就埋在那里,是我们几个邻居帮忙下葬的。她这辈子过的可怜,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王春娘语气中带上了哭腔,“我当时听到的时候,就想着,她跟我真像啊!不就是千里之外的另一个我吗?” 何琦猛的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王春娘。 王春娘眼泪掉了出来,“我爹是个烂赌鬼,他赌输了钱,回家嚷嚷着要喝水,我娘知道他输红了眼要打人泄愤,不敢去伺候他,叫我去给他端水。我爹嫌水热,把我一顿好打,又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刚烧完水的灶膛里推,活活的把我的脸烧坏了……我嫁给我前头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有两个儿子了,打死过两个媳妇,我爹娘为了钱,还是把我卖给了他……” “那个时候,姑娘说她想办法送我走,让我跑,可我不敢,我想着我顶着这么一张脸,跑到哪里去呢?能有人愿意娶我,我就该烧高香了!”王春娘深吸了一口气,“后来,我怀了两个孩子,都被他打没了,又怀上一个,生了个女儿,长到三岁的时候,被他卖掉换酒喝了……” 何琦手握成拳,虎目圆瞪,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畜生!” “我那时候想着,活着太苦了,活着一天,受罪一天。”王春娘惨然一笑,“后来,姑娘求了陆公子带她离开,问陆公子借银子买下了我,硬是把我带走了,说走了才有机会去找我那被卖的可怜女儿。” 王春娘说道:“姑娘读卷宗的时候,我听的清楚,你几次帮小蝉……何兄弟,你是个好人,为人仗义善良,你不该死!我不像姑娘那么聪明,能救你出来,我只能干些我能干的。所以,就别再提谢不谢的了!” 看着小蝉低矮的坟茔,王春娘分了些纸钱过去烧,喃喃道:“若不是姑娘带我走了,我现在也该跟你一样,躺在这土里了!” 烧尽的纸灰像黑色的蝴蝶一样在空中绕着低矮的坟茔飞舞,薄薄一抔黄土埋葬了这女人卑微惨淡的一生。 章毓卿这边,带着书稿去了书铺,恭敬的请书铺老板看看能不能收。 书铺老板翻到最后一页,放下了文稿,皱眉说道:“这就没了?” “书生和女鬼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结局了啊!”章毓卿小心的说道。 书铺老板摇头,“这个书生就女鬼一个女人,谁看啊?你多安排几个,才有的看嘛!而且,你看看,女鬼居然还敢冲书生说不爱拉倒,各奔东西?这像话吗?这是女人对男人的态度吗?” 章毓卿问道:“那应该怎么样?” 书铺老板立刻翘着兰花指,尖着嗓子说道:“女鬼应该含泪求公子垂怜,接下来两个人就水到渠成,成了好事!” 章毓卿拿着书稿,丧着脸走了。 她没想到写个地摊文学都这么难…… 但眼下一分钱没挣到,她还怎么离开章家,去找盛归心? 想到这里,章毓卿又深吸一口气,转头进了书铺,“老板,算学的书你们收不收?” “你还会算学?”老板一脸的不相信。 章毓卿问道:“你就说收不收吧!” “收倒也收,就是钱没有话本给的多。”老板实诚的说道。 章毓卿捋着袖子走了,天无绝人之路,才子佳人缠缠绵绵的话本她写不了,算术题她还是会几道的。 回到章家没多久,王春娘也回来了,跟章毓卿讲了去给何琦老娘还有可怜的小蝉姑娘烧纸的事。 讲了半天,王春娘看章毓卿兴致缺缺,问道:“姑娘,是不是今日书没卖出去?” 章毓卿眨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干啥啥不成!” 王春娘见到的章毓卿从来都是冷静理智,谋定后动,成竹在胸的,难得看到章毓卿郁闷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姑娘这般聪明的人要是没用,我们这些笨人可就没活头了!” 章毓卿沉沉的叹了口气,摊开纸笔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当年上学时刷过的数学题。 两天之后,章毓卿拿着一厚沓算学稿子,带着王春娘出了门,准备去碰碰运气。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方墨赤着上身,背着一根荆条站在章府门口。 章毓卿惊的后退一步,别过头去,“你干什么?” 第36章 负荆请罪 方墨扑通一声给章毓卿跪下了,红着眼睛说道:“我一是来叩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二是来给姑娘负荆请罪的!先前是我误会姑娘了!姑娘,请受我一拜!” 章毓卿看着门房几个人趴在门缝里看热闹,说道:“你先把荆条扔了,衣服穿好!” 她领着方墨到了旁边僻静的巷子,方墨摘了荆条,把塞在腰间的上衣穿了回去。 “道谢就不必了,我跟你师兄何琦说过。是你帮我入京在先,我只是还你人情。”章毓卿说道。 方墨坚持道:“我没有帮你,只是听从主子吩咐行事。姑娘对我和师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说恩情的事了,你负荆请罪,请的哪门子罪?”章毓卿问道。 “先前是我误会姑娘了!做过许多让人笑话的事!”方墨涨红了脸,吭吭哧哧的看了眼王春娘,“我,我以为,你真的是要王大姐来伺候你的!王大姐有家有室的,因为你被迫和家人分离……这,这也太坏了……” 王春娘想起方墨之前还问她想不想回家之类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章毓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昨日去看我师兄,我才知道原来王大姐遭受过许多不幸,姑娘带她走是为拉她出苦海!”方墨激动的说道,“师兄骂了我,说我不动脑子,胡乱猜测别人!哎,我真是蠢笨如驴!” 章毓卿一阵气闷,这厮把自己比作驴,那驴又做错了什么? 见章毓卿不说话,王春娘笑道:“方公子,我们姑娘不介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的误会也解开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姑娘心地善良不介意,但我做错了事不能不认错!”方墨坚持说道,“我来给姑娘赔罪!” 章毓卿摆摆手,“你的歉意我收到了,好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方墨高兴的朝章毓卿深深作揖。 起身后,方墨说道:“章姑娘,以后你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哦,那真是荣幸!”章毓卿微笑说道。 方墨嘿嘿一笑,凑近两步,小声说道:“姑娘,我跟你说个事,要不是你是我们自己人,我肯定不会告诉你!” “什么事?”章毓卿问道。 方墨说道:“我们公子陆惟他……” 章毓卿果断打住,说道:“你们公子是章家大姑娘的未婚夫婿,跟我没有关系,你在我跟前说他的事,不合适。” “这事跟你有关系!要不然我哪能跟你说呢!”方墨赶紧说道,“我们公子对你有看法,有意见!亲口跟我说,不要在他跟前提起你的名字!” 章毓卿眯着眼睛,难以置信,“为什么?” 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事了吗?陆惟至于连名字都不想听? “我就这么跟您一说,您心里有个数。”方墨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找机会让公子知道你是个好人!” 方墨说的信誓旦旦,自我感动的不行,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贴身小厮,他能把主子的喜恶讲给章毓卿,真的是太够意思了! “倒也不必!”章毓卿伸手制止,“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他不想听到我,你在他跟前提我,只会让他不喜,不必为了给我说好话搭上你的前程。” 方墨更加感动了,觉得没看错人,章毓卿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姑娘,您初来京城,有所不知。我们少爷有郡主亲娘,陆家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上流人家。”方墨劝道,“我瞧着章家人不怎么待见你,将来姑娘出嫁的时候,若是能得陆公子几句好话,章家也会多给些陪嫁,姑娘未来的夫家定会以为您跟章家大姑娘姐妹情深,您有陆公子这个妹夫,在夫家能过的好一些!” “您可别觉得我说的是废话,这些当官的可看中裙带关系了!”方墨一脸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说道。 章毓卿心里一阵气闷,懒得废话,“随便你!” 夏虫不可语冰,左右她在京城待不了多久了。 陆惟居然厌恶她厌恶到名字都不愿意听了?呵呵!章毓卿心中冷笑。 她还不愿意听陆惟这两个字呢!横竖笔画都透着一股恋爱脑残的气息!喜欢章毓莹那种装模作样的,可见他本人差不多就这个德行!破锅配烂盖! 长的好看有什么用?有个猪脑子! 怪不得陆惟和方墨在茫茫人海中凑到了一起,从本质上两个人异曲同工! 蠢瓜! 章毓卿在心中把陆惟骂了个狗血淋头。 方墨来找章毓卿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章毓莹立刻就听说了。 “奴婢听的真真切切!陆公子的小厮方墨给她跪下了,说什么谢谢她的救命之恩!”一个小丫鬟说道。 旁边的丫鬟说道:“那方墨的救命之恩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前不久闹的全京城都沸沸扬扬的案子么!” 章毓莹愤恨的说道:“她可真是会装模作样!先前去庙里进香的时候,我还问过她,她竟然装的跟没事人一样,跟我说不知道!” “兴许是真不知道呢!她一个乡下丫头,蠢笨不堪的,能在这么大的事儿上帮方墨的忙?咱们姑娘都没办法呢!”另一个丫鬟劝解道。 章毓莹脸色十分难看,烦躁的摇着扇子,她自然不信章毓卿能在这么大的案子上帮什么忙,但章毓卿瞒着她跟陆惟身边的人来往,让她很不高兴。 “姑娘,这事你可不能放着不管啊!”丫鬟说道,“您没在方墨他师兄的事上帮忙,那方墨还不记恨在心啊?说不得会在陆公子跟前说你坏话!” 章毓莹手攥紧了裙摆,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为人如何,他心里清楚,岂是下人三言两语能够挑拨的?” 章毓莹嘴上说的很信誓旦旦,但心里相当没底。京城里面家世比她好,又喜欢陆惟的闺秀太多了,若不是有幼时两家定下的婚约,陆惟真不见得是她的。 她虽不信陆惟会为了下人的一点小事迁怒于她,但小人难防,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而让陆惟对她有什么看法,影响日后夫妻关系,那这哑巴亏就吃的大了! 如此过了两天,章毓莹终于找到了机会,在去京郊慈悲庵的路上碰上了陆惟。 这天是陆惟母亲端淑郡主的生日,章毓莹准备好了绣纹精美的道袍和鞋子,等陆惟路过时,把东西交给了他。 端淑郡主笃信佛教,一心修行,等闲不出庵门,也不见任何人。 在章家丫鬟们打趣的目光中,章毓莹看着英俊的陆惟,红着脸请陆惟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端淑郡主。 “知道郡主殿下什么都不缺,这点东西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陆公子转交给郡主殿下。”章毓莹笑盈盈的,柔声说道。 陆惟接过包袱,挂到了马背上,拱手道了谢。 章毓莹看方墨也跟着,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低声对陆惟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陆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方墨,便略微点头,跟着章毓莹到了十几步外的地方。 “前些日子方墨找到我,要我帮忙把他一个什么师兄从死牢里捞出来。”章毓莹轻叹了一声,眉眼间满是无奈,将鬓边的一缕头发抿到了耳后,“我一个闺阁女子,如何做的了这样的事?” 陆惟一双浅褐色的眼眸深邃幽静,面容冷峻,听完后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知道他师兄的事,的确棘手,你帮不了他也在情理之中。”陆惟缓缓说道。 章毓莹心里打鼓,生怕陆惟心里已经对她产生了芥蒂,又说道:“那天方墨很是生气,说我见死不救,可我实在无能为力,也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你是指你拒绝了帮他的事吗?”陆惟问道。 章毓莹心里陡然一怒,断定了方墨一定在陆惟面前添油加醋的说自己坏话,立刻委屈的说道:“这事我真的帮不了他,属实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他也不能如此怀恨在心啊!女儿家的名声多重要,他竟然在你面前对我说三道四!” “他没跟我说他去找你的事。”陆惟看着拿帕子擦眼睛的章毓莹,说道。 章毓莹正在酝酿眼泪的表情顿时一僵,帕子按在眼角处,尴尬不已。 陆惟眸光微沉,波澜不惊,“若不是你今天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去找过你。” “我……”章毓莹涨红了脸。 陆惟轻轻皱了皱眉,“命案棘手,你帮不了他是正常。” 章毓莹挤出一个笑脸,“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就好。” “此事是他失礼在先,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你不要放在心上。”陆惟说道。 章毓莹有心多说几句,好在陆惟跟前挽回一下形象,然而陆惟语气中明显带着此事不必再提的意思,那冷峻的眉眼中透着股泰山般沉静的气势,叫她不敢再开口了,生怕惹陆惟不高兴了。 “代我向端淑郡主问好。”章毓莹一脸温柔贤良的说道。 看着陆惟一行人走远的背影,章毓莹恨的咬紧了牙关,暗道今日是急昏了头,在陆惟面前丢脸了。 第37章 章毓谦下场 陆惟一行人快马加鞭,到达京郊的慈悲庵时太阳刚升起一丈高。 慈悲庵原本是个不起眼的小庵堂,荒僻破旧,十几年前被端淑郡主看中了这里清净,翻新重盖了一下,作为自己的清修礼佛之所。 虽然是庵堂,但雕梁画栋,家具摆设俱是上品,又有几十个下人伺候,端淑郡主过的不比陆府差。 陆惟到的时候,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吩咐其他人先退开,只留方墨。 “你为救你师兄,去求过章家大姑娘?”陆惟问道。 方墨头皮一紧,苦着脸告饶道:“公子,我,我知道不该去麻烦人家的!可,可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了,求公子责罚!” “她也未曾帮你,有什么好责罚的?”陆惟说道,“只是你去找过她,为何不告诉我?” 方墨哪里敢再隐瞒,说道:“公子,不是属下有意欺瞒您!我想着,章家大姑娘是我们未来的主母,她未能帮我,我在您跟前说,不成了说她坏话么!再说,我师兄也平安出来了,我就,就没吱声……” “我听说她不愿意帮忙,你在她跟前说了很多难听话,方墨,你胆子很大啊!”陆惟冷声说道。 方墨如遭雷劈,立刻扑通跪下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激动的说道:“公子,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未来主母跟前说什么难听话!那天我跪下来求章家大姑娘帮帮忙,可她说我师兄是个扛麻包的,她一个名门闺秀如何能跟一个扛麻包的沾上关系……然后她就坐上车走了,我真的没说什么啊!” 陆惟皱起了眉头。 见陆惟不言语,方墨急急的说道:“章……那个谁可以作证!” “起来吧。”陆惟说道,“我信你。” 方墨站了起来,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陆惟进到庵堂后院的时候,端淑郡主穿着褐色麻布居士袍子,长发简单的绾了个髻,正指挥着丫鬟们好好侍弄她种的花草。 “母亲!”陆惟喊了一声,上前行了个礼。 端淑郡主回头一笑,虽已年近四十,未施粉黛的脸上依然美艳端方,点头道:“吾儿来了。” 寒暄过后,陆惟将章毓莹送来的道袍让小丫鬟拿了进来。 “有心了。”端淑郡主瞟了一眼道袍,笑道。 下人立刻把道袍拿了下去。 “我瞧吾儿好像有心事。”端淑郡主说道。 陆惟犹豫了一下,良久说道:“我只知道我自小与章家大姑娘定亲,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因由。” 端淑郡主笑了起来,又叹了口气,“十几年前的事了,期间又发生了许多变故,陆章两家都败落了,不复曾经的荣光,同样都是没了能顶立门户的人,俱是陈年旧事了,这桩婚事最终就是你跟章家毓莹定亲。谁是章家大姑娘,谁就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看陆惟沉默不语,端淑郡主关切的问道:“可是跟她闹了不愉快?她得罪你了?” “男人嘛,大气一些!”端淑郡主笑道,“别跟你老子陆德文学成一个样!” 陆惟说道:“章家毓莹知书达理,并无得罪我的地方,只是有时候觉得……” 只是觉得章毓莹行事做派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让他心生失望。 但陆惟转念一想,他和章毓莹其实并未私下接触过,章毓莹人品如何也不能仅仅通过只言片语来断定。倘若仅仅因为几句话就认为章毓莹品德不佳,未免有失偏颇。 端淑郡主等了半天,不见陆惟有下一句,便知道少言寡语的儿子是不打算说了。 端淑郡主看着儿子,忍不住心疼,“这些年我送你到处拜师学艺,在京城里待的时间少,其实就是想让你避开金家那小子。上次马球赛你赢了,他又发疯,逢人就把你骂的狗血淋头,扬言要打死你!” “他打不过我。”陆惟诚实的说道。 端淑郡主白了他一眼。 陆惟沉声说道:“我不后悔,他侮辱您!就是时光倒流,重来一遍,我也会照打他不误!” 端淑郡主拍了拍陆惟的肩膀,眼圈通红,十分伤感。 “我并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马球赛他并未上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花大价钱从外地请了好手,还砸了几万两银子买我这一队输。”陆惟解释道。 好手没发挥作用不说,几万两银子的赌资连个水漂声都没听见,在陆惟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金永康的梁子越结越大。 端淑郡主长叹了一声,“金家是皇后娘家,如日中天,而我不过是前朝郡主,皇上于我只是维持着面子情分,留着我的封号和俸禄,展示他是个仁君罢了!” 虽说都是方家人,但真论起来不过是隔了好多代的远亲罢了。再说,皇家又能有什么亲情! “母亲。”陆惟轻声喊了一声。 端淑郡主眼角泛红,“这些年委屈你了,有家回不得,倒像是在外面流浪似的!” “母亲这里便是我的家。”陆惟认真的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好事。” 看多了市井人生和百姓疾苦,他不会像章毓莹那样,坦然的说什么跟一个扛麻包的扯上关系会堕了名声之类的话。 方墨负荆请罪后没两天,有丫鬟过来通知,说大少爷马上要下场考试了,中午所有人一起吃饭,算做给大少爷送行。 “怎么是你来传话的?”章毓卿诧异的问道。 这丫鬟是章毓莹跟前的,并不是管家的章夫人身边的丫鬟。 丫鬟抬着下巴,“怎么,姑娘嫌弃我?” 王春娘赶忙说道:“怎么会呢!” “夫人管家忙,是我们大姑娘想起来这里没人知会,叮嘱叫我过来说一声的,让你务必过去。”丫鬟翻着白眼说道,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章毓卿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你可得去啊!我们姑娘可说了,叫你一定得去!”丫鬟叫道。 章毓卿没再搭理她。 等丫鬟走了,王春娘从箱子里翻出来干净的衣裳,给章毓卿换上,又拿了梳子要给章毓卿梳头。 “也是奇怪,怎么突然又叫姑娘一起去吃饭了呢?该不会又要给姑娘找什么老头子了吧!”王春娘忧心忡忡的说道。 自从上次章毓卿见过章家众人的晚饭后,章夫人就再没叫过章毓卿一起吃饭了,仿佛把这人忘到了脑后,只有章毓卿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比如拿去送给有权老头子暖床,才会想起她来。 章毓卿莞尔一笑,“二姐不必担心,章毓谦下场考秀才,这事可比给我找老头儿重要多了,章夫人要作妖也不会选这段时间,至少不是今天。” 看章家对章毓谦的重视程度,简直是把章家的未来都押到了章毓谦身上,章家上下对章毓谦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态度。章毓谦考秀才是他踏入科举的第一步,可以说是章家头等大事也不为过。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章夫人这会没空算计她。 王春娘双手合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罗大人的回信什么时候到。” 章毓卿过去的时候,章毓莹带着几个小的已经落座了。 章夫人忙着吩咐各处的布置,务必要求每一处都得有个金榜题名的好彩头,瞧见章毓卿过来,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是我叫毓卿姐姐过来的。”章毓莹上前搂住章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大弟弟这么重要的事,合该全家人一起来给他鼓劲才对!” 章夫人本想呵斥章毓卿几句,转而一想,这章毓卿虽然讨人嫌的很,但好歹是个探花的女儿,有个探花的女儿在场,说不定文曲星的福泽就能往章家倾倒一点…… “来了就坐下吧!”章夫人说道,又忍不住习惯性的呵斥章毓卿几句,“等会毓谦过来,多说几句吉利话,别总跟个蠢笨的呆愣木头一样!” 章毓卿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 吉利话说一箩筐也改变不了章毓谦那背书都背的抓耳挠腮,吭吭哧哧的事实。 章家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心胸狭隘又不思进取的人身上,她看章家未来挺难!章毓谦的斤两她一个外人都瞧的分明。还是说,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章毓谦能够走狗屎运,带着章家直上青云? 章夫人去忙别的了,章毓莹示意章毓卿坐下,笑道:“毓卿姐姐总是不出门,我好久都没碰见过毓卿姐姐了。” “你事情多,忙,自然碰不上我这个闲人。”章毓卿微笑说道。 这会儿丫鬟过来,说道:“大姑娘,夫人刚吩咐了,大少爷坐他们那桌,您这桌就不留大少爷的位置了。” 尽管章毓莹亲切的喊章毓卿姐姐,但众人心知肚明,章府这个“大姑娘”指的只是章毓莹。 章毓莹笑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对章毓卿感叹道:“谦哥儿自此以后就是大人,以后要挑起章家的大梁了。” “大哥一定能考中的,他学的好,师长朋友都对他很有信心!”章毓诚大声说道,一脸的信誓旦旦。 章毓舒也赶紧表态,“大哥勤快上进,一定没问题!” 正当章毓卿琢磨着说点什么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时,章毓莹拉着她出去,闲聊般跟她说道:“我今天听见有人说,看见陆家的小厮方墨喊你出来说话,有这回事吗?” 第38章 看不上 “有。”章毓卿说道,众人都瞧见的事,她隐瞒没有意义。 章毓莹笑意未达眼底,说道:“真有此事啊?别人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说她定是看错了,你跟陆家的小厮能有什么来往呢?” 章毓卿谨慎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 “姐姐年岁不小了,还没个着落,心里着急我能理解。”章毓莹说道,“眼下我母亲忙着谦弟下场的事,暂时空不出心思来给你说亲。” 章毓卿恍然大悟,“你是怕我对方墨有非分之想?” 章毓莹噎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难道是怕章毓卿喜欢方墨吗?这章毓卿是故意的吧! “你放心,章夫人说了,我一个乡下来的,能嫁给老头子做妾都是烧高香了呢!怎么敢肖想英俊年轻的方墨公子呢?”章毓卿一脸认真的说道。 章毓莹看章毓卿那冷清精致的眉眼,还有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拿不准她到底是真心觉得自己配不上方墨还是故意讥讽,心里一阵火大,“别胡说八道!我母亲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不过,毓卿姐姐还是跟陆家的人避嫌一些比较好。” “我知道了。”章毓卿点头说道。 章毓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跟章毓卿掰扯,好叫对方千万莫要对陆惟有什么非分之想,奈何对方态度太好,一副“你说的都对”的模样架势,叫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出。再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去,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然而就这么放过章毓卿,章毓莹又觉得不甘心,想到章毓卿是陆惟带回来的,又私下里跟陆惟的小厮来往,就让她如鲠在喉。 就像她母亲说的那样,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也配肖想她的未婚夫? 章毓莹说道:“毓卿姐姐,听说之前我母亲给你说了一门亲事,结果没成。” “怎么了?”章毓卿问道。 章毓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凑到了章毓卿的耳边,“我劝你老实一点,别上蹿下跳的,否则你会发现,之前那门你错过的亲事,可能是你碰到过的最好的亲事了!” 章毓卿平静的看着章毓莹。 章毓莹被她清冷冷的视线看的恼羞成怒,威胁道:“你看我干什么?你信不信我娘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我一直以为,自命自己是名门闺秀,精通诗文,才华横溢的人怎么都得装一下君子。”章毓卿冷冷的说道,“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章毓莹大怒,“你!” 这会儿上,穿着一件刺绣了骏马的长袍的章毓谦过来了。 众人从屋里迎了出来,打断了章毓卿和章毓莹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章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这衣裳好啊!马到成功!” 章毓谦脸上挂着踌躇满志的笑容,瞥眼瞧见角落里的章毓卿,冷哼了一声。 入席后,章夫人看着快跟她差不多高的儿子,欣喜的一个劲的念叨着:“我儿有出息了!有大出息了!” 章作贞皱眉看着她,呵斥道:“又发什么疯!考试都还没考呢!平日里学的乱七八糟,不让他下场你非让他下场,我看他能考出个什么来!” “你少说两句!”章夫人气急,将双目喷火,仇恨的瞪着章作贞的章毓谦揽入怀里,护的严严实实,“他马上就要下场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林大人家的公子跟他一样大,也是今年下场,人家能行,我儿自然也能行!” 老夫人打起了圆场,说道:“谦哥儿有这个心去试试,是好事,吃饭吧!” “都是被你惯坏的!”章作贞没好气的冲章夫人说道。 章毓谦愤怒的叫道:“我不用你管!” “小兔崽子!你敢对你老子不敬?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章作贞大怒,站起来作势要揍章毓谦。 老夫人大怒,拍着桌子叫道:“够了!” 章作贞这才悻悻然坐下了。 看着没什么本事却又脾气大的儿子和孙子,老夫人疲惫的叹了口气,落下泪来,不由得又想起了英年早逝的长子。 若是她的探花郎作明还在,章家何至于此! 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章家小辈们低头吃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章毓卿发誓自己再也不来跟章家人一起吃饭了,简直活受罪! 回到自己房间,章毓卿想起席间明明已经眼泪蓄满了眼眶,却强撑着不掉下来的章夫人。 章夫人一生要强好胜,偏偏摊上了一个没出息的丈夫,处处不合她心意。她跟章作贞性格南辕北辙,夫妻关系紧张,别说爱情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两个人生育了四个孩子,却连最基本的亲情都没有。 只是章作贞再讨厌章夫人,章夫人手里有三儿一女,把持着章家的事务,章作贞也没办法休了她。他和章夫人互相看不惯,却又只能忍着对方,见面就两看相生厌,叫小辈和下人看够了笑话。 “真是活该啊!”章毓卿漠然说道。 王春娘从外面收了衣服进来,看章毓卿跟个没事人一样,万事不上心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上次你见罗夫人,到现在也有些时日了吧?” 自从上次罗夫人直言不讳的说想要儿子娶她之后,章毓卿就没好意思再去罗家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罗大人的回信到了没有。”王春娘叹气道,“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天都没安生过!” 章毓卿的亲事不定下来,章夫人就有可能拿章毓卿换好处。 罗家已经是难得的好人家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看王春娘期待的看着她,章毓卿连连摆手,“我们安心等着便是,成与不成肯定会有个结果的,我总不能跑去罗家问你们究竟要不要娶我吧?” “你就是不上心!错过了罗家,早晚有你后悔的!”王春娘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要是害羞,问不出口,我亲自去问!” 章毓卿头疼的捂住了额头,“行,我们出门。” 王春娘高兴的说道:“这还差不多!哪能这么不上心呢?” 章毓卿拿上了自己的书稿,拉着王春娘出了门。 两人一出门,章毓卿就直奔书铺。 王春娘不乐意了,“说好的去罗家问问的!” “先逛逛书铺,时间还早呢!”章毓卿哄道。 两人换了一家书铺逛,章毓卿把写好的算学书稿拿给老板过目,问老板愿不愿意收。 老板翻着书稿,说道:“前两天还有个公子来问我有没有新出的算学书……哎,罗公子来了,正好说到你!” 与此同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叫道:“毓卿!” 章毓卿闻言望去,罗丹扬面露惊喜,带着小厮大踏步的朝她走了过来。 这还是罗夫人跟她透露过罗丹扬“极愿意”娶她后,她第一次跟罗丹扬见面。 “表哥。”章毓卿客气的行了个礼。 老板从柜台处站起来笑道:“原来二位认得。这位公子,你先前要新出的算学书,你看这位姑娘拿来的手稿怎么样,入不入得了你的法眼?” “你写的吗?”罗丹扬惊喜的看着章毓卿,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书稿,“那我可得好好拜读一下。” 章毓卿被他那火热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低头说道:“随便写的,给小孩子启蒙用的,让表哥笑话了!” 罗丹扬赞叹道:“很精妙啊!这些题目设计精巧,我都从来没见过!毓卿,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章毓卿不敢居功,赶忙摆手,“很多都是听别人讲过,我记下来的。对了,老板,这书稿你收吗?” 老板为难的挠了挠头,又看了眼罗丹扬,最后说道:“题是好题,我先印上一百本试试,只是这润笔费……” “您看着给!”章毓卿立刻说道。 书铺老板拿了几块碎银子和一吊铜钱,给了章毓卿。 银子入手轻飘飘的,最多不过二两,章毓卿面上挂着笑容道了谢,心中忍不住叹气。这点稿费估计还是书铺老板看在罗丹扬这个客户面子上给的。 凭这点钱去青州,恐怕很难。 章毓卿眼神中一瞬间的落寞失望尽数落入了罗丹扬眼中。 罗丹扬这一刻心里满是心疼。 王春娘见章毓卿死活不开口问婚事的事,急的在一旁使劲的扯章毓卿的袖子。 章毓卿不为所动,装作没看到。反正她是拉不下脸问罗丹扬什么时候娶她,最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嫁给罗丹扬的意愿。 罗丹扬一家都是好人,她这样的人还是去祸害别人吧! 出了书铺,两人并排走在大街上。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章毓卿忍不住问道:“表哥,你们是不是快回吴郡了?” “原本是定下个月回吴郡的,但是……”罗丹扬笑道,但是因为要准备提亲的事,所以应该是短期不会回去了。 他怕说了会唐突了章毓卿,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罗丹扬送章毓卿回了章家,目送那道纤细的倩影消失在章府角门之后,才恋恋不舍的吩咐赶车的小厮回家。 回到家中,罗丹扬看母亲罗夫人静坐在厅中,旁边案几上摆着一封书信。 “谁的信?父亲的吗?”罗丹扬笑道,伸手去拿信。 罗夫人欲言又止,看着满脸笑容的罗丹扬叹了口气。 读着信,罗丹扬的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最终神色凝重的放下了信。 “你父亲不同意,说若是怜她可怜,他可以出面请京城的同僚帮她说一门好亲事。”罗夫人说道。 罗丹扬想起章毓卿,美丽纤细的是她,聪明机智的是她,凄苦艰难的也是她,每一个她都是如此的牵动他的心神。 有佳人让他如此喜欢心动,他无法想象他要另娶她人。 “我要回一趟吴郡,说服父亲。”罗丹扬坚定的说道,“母亲,我出发之后,您先去章家提亲,我必会说服父亲,尽快赶回来!” 第39章 陪嫁 罗夫人使人打听了一下,特地等到章毓谦下场考完了,才带上礼物去了章家,说要见章老夫人。 刚一开始,罗夫人只说自己是安氏的表姊妹,章老夫人跟前的人传话说老夫人今日精神不大好,让罗夫人有事找章夫人说去。 罗夫人心里气了半死,暗道章家人如此慢待安氏的亲戚,可想而知毓卿在章家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你再去通禀,就说吴郡提举常平司罗士骏的夫人拜访!”罗夫人动了怒,撩开牛车的车帘,冷冷的说道。 老夫人身边的玉姑只得又去通禀了。 不多时,玉姑回来,恭敬的把罗夫人请进了府。 章老夫人请罗夫人坐了下来,笑着说人老了,精神不济,怠慢的地方还请包涵。 罗夫人是来求娶人家姑娘的,姿态自然放的极低,笑道:“老夫人耳聪目明,哪里老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罗夫人说明了来意,“我表妹如雪留下的那个孩子,我上次在郑国公家的别院见到了,很是喜欢。” 章老夫人试探的问道:“那你是……” “我是来给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来提亲的!”罗夫人直言,实在懒得跟章家人虚与委蛇,“您家若是看得上我儿子,我这就找媒人上门提亲!” 章老夫人惊的不敢置信,她原本以为罗夫人是给章毓卿说亲的,是看在章毓卿过世的母亲的面子上,给章毓卿说一门还算过得去的婚事,她万万没想到,罗夫人居然是给自己儿子提亲! 良久,老夫人才说道:“罗夫人,那姑娘无父无母,和我们关系也处的一般,你可想清楚了?” 罗夫人听的气不打一处来,咬牙说道:“我自然知道她孤苦可怜!娶媳妇嘛,看的是人品相貌,家世什么的都是次要的,您说是不是?” 章老夫人淡淡的说道:“你都不介意这些,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能有你这样和善的婆母,也是老天给她的福分!她自小在外面长大,与我们不亲近,可有好的姻缘摆在她跟前,我这个做祖母的,断没有坏她好事的道理!” 罗夫人忍了几次,最终没忍住,说道:“老夫人,她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你们这些做亲人的,不怜惜她罢了,怎么还能埋怨她与你们不亲近呢?” 章老夫人拉下了脸,不悦的说道:“罗夫人,这是我们家的事。” 罗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火气,笑道:“是我多嘴了,我们还是继续说亲事。” “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先前就找我给她许诺过,倘若她能靠自己找到一门亲事,我绝不拦着!”章老夫人靠在榻上说道,“只要她愿意,你只管找媒人来下聘。” 罗夫人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笑逐颜开,说道:“有您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毓卿这孩子虽然可怜,但好在还有个疼她的祖母!” 章老夫人叹了口气,想起那张和儿子极像的漂亮容颜,心里又是一阵痛楚翻腾,摆手叹气,“我实在算不上疼她,只是……” 只是为了能给九泉之下的儿子一个交代罢了。 罗夫人说道:“当年我表妹如雪嫁到章家,我记得是陪嫁了不少东西的,除了几万两银子的金银珠宝,还有京郊的两个庄子。” 章老夫人陡然抬起眼睛看着罗夫人。 罗夫人微笑说道:“我家家底还算凑合,倒不是贪章家的钱。金银珠宝什么就算了,时隔多年,不好说都去哪里。但那两个庄子是不动产,就在那,本该就是毓卿的,您说是不是?” “你家大人是扬州吴郡提举常平司,说你家家底还算凑合,未免太过自谦了!”章老夫人长叹一声。 谁不知道扬州富庶,而吴郡又是扬州最富庶的地方,罗士骏掌管着盐和税,罗家这是要争口气,而不是争钱财。 章家要是不答应,只怕传出去,别人都说他们吃绝户,要叫人笑死。 章毓谦要考科举,章毓莹今年要嫁人,章家万不能出什么名声有损的事。 “此事我会跟管家的夫人说的,让她尽快办妥当。”章老夫人说道。 罗夫人高兴的走了,临走前还去看了章毓卿。 待看到章毓卿住这么荒僻的院子,这么破旧的房子时,罗夫人在心里再一次把章家骂了狗血淋头。 看到罗夫人出现在章家,章毓卿心中立刻有了预感。 “姨母……”章毓卿行了个礼,“您怎么来了?” 罗夫人看章毓卿越看越喜欢,搂着她亲热的说道:“我的儿!你祖母答应了!等过两天,择个吉日,我就请媒人来提亲!” 章毓卿吃惊的看着罗夫人,一时间都忘了言语。 王春娘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章毓卿艰难的开口了。 罗夫人只当她是小女孩羞涩,搂着她笑道:“你放心,你娘的那两个庄子,我说了,章家老夫人也答应了!” 章毓卿眼睛一亮,“真的?” “我还能骗你?”罗夫人笑道,“那本就是你母亲的东西,我们自然要拿回来!” 章夫人被章老夫人叫过去时,还纳闷什么事。 等听完章老夫人说有个扬州来的官员夫人想娶章毓卿做儿媳妇,章夫人惊的张大了嘴巴。 “是做正头娘子?不是纳小?”章夫人惊讶的问道。 章老夫人反问道:“你是觉得我孙女只配给老头子做妾?” “那倒不是!您误会了!”章夫人假惺惺的笑道,“只是没想到她也能有如此造化!转运使这官不大,可谁不知道里头实惠啊!比穷翰林可强多了!” 她只是没想到,那小丫头平日里不吭声,谁知道竟然不声不响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婆家。 章老夫人不想跟她多说话,免得生气伤身,直接吩咐道:“京郊那两个庄子原本是你大嫂的陪嫁,你整理一下交给毓卿。” 章夫人正在心里骂章毓卿不检点,不知羞耻的时候,猛的听到这话,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 章老夫人耐着性子把话重复了一遍,嘱咐道:“她要卖了也好,留在手里也罢,都随她。” “你,你,你……”章夫人又急又气,“你为何要把庄子给她?!” 这话说的就相当不客气了。 老夫人皱眉,恼怒不已,暗道谁家儿媳妇敢这么冲婆母嗷嗷叫的。 “那是安氏的陪嫁。”老夫人说道。 章夫人一甩帕子,柳眉倒竖,“母亲,虽说那是安氏的陪嫁,可接进门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大哥的亲闺女还说不准呢!万一不是呢?好好的东西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老夫人怒道:“即便不是,那也不是你的!” 章夫人拍着胸脯,气冲冲的说道:“那两个庄子这些年要不是我费心费力的操持着,早成荒地了!那两个庄子虽然不是我的,可该是章家的,该留给章家的儿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只要毓莹嫁到郡主府,毓谦有了功名,章家就能东山再起,到时候多少个庄子要不来?你眼里只盯着这点蝇头小利!”章老夫人气的拍起了桌子,“章家已经走下坡路,日暮西山了,你想让别人说章家不但没钱没人,连脸都不要了去吃绝户?你就不怕坏了章家的名声,毁了子女的前程!” 章夫人看着老夫人那满是怒气的脸,怒从心起,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只恨章家除了自己和儿女,其他没一个好东西,连个招呼也不打,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回到自己屋里之后,章夫人忍不住摔了好几样东西,才稍稍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章夫人咬牙切齿的骂道,“上来就想往我身上咬块肉下来,门都没有!当年,当年就该……” 旁边的管事媳妇心惊胆战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章夫人闭了嘴,让丫鬟过来收拾屋里的狼藉,将老夫人要她把京郊两个庄子给章毓卿做嫁妆的事说了。 “那两个庄子一年可不少产出呢!占家里进项好大一部分!”管事媳妇觑着章夫人的脸色,小声说道。 章夫人靠在椅子上,让丫鬟给她揉头捶背,火大不已的说道:“老婆子不管家,哪知道当家多难!靠老爷那点俸禄,一家人早就喝西北风去了!胡人打进来那年,家中的房子都被烧了,把家底掏空才新盖了大宅院!所幸还有那两个庄子,每年产出不少,这些年家里才算过的像个样子!她一张嘴就要把庄子给别人,她怎么说的出口!张嘴闭嘴名声,名声能当饭吃?” “那什么罗家,定是看中了这两个庄子才要聘她做媳妇的!”给章夫人捶腿的丫鬟说道,“罗家肯定是南边的一个小官,上不得台面!她也知道京城里头没有人能看得上她,才去骗了南边的一个小官夫人!” 旁边倒茶的丫鬟跟着附和,“就是,谁不知道她天煞孤星,谁挨着她谁倒霉啊!平时不声不响的,心里憋着坏呢!咱们夫人对她还不够好啊?真是恩将仇报,白眼狼!” “还不是咱们夫人太过良善了!哪料到这小丫头背过身就这么阴损呢!”管事媳妇摸准了章夫人的意思,愈发大胆起来,“夫人,您可不能让那个小丫头得逞了!” 第40章 变卖庄子 第二日,章夫人使人叫了章毓卿过去见她。 章毓卿过去的时候,章夫人正抱着章毓谨喂饭。 见人过来,章夫人把孩子给了丫鬟,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垂手安静立在那里的章毓卿。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妍丽水灵的时候,干净纯雅,气质沉静,像深谷中绽放的幽兰,即便身上只是不合身的旧衣,也难掩姝色。 “我倒是小瞧了你!你也是个有本事的!”章夫人嗤笑了一声,心里恼恨不已,真是亏大了!不仅没能把章毓卿卖给老头子做妾,反而还得搭一笔钱进去! 章毓卿没有吭声。 “先前不是说让我给你说个婆家吗?不声不响自己找了一个!亏得没闹出什么难听的来,不然这个家可容不下你!”章夫人猛的拍着桌子,声色俱厉的呵斥道。 章毓卿双手一摊,一脸无奈,“我要的老头夫人找不来,我总不能在章家待成老姑娘!” “罢了,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没办法!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你自己走吧!”章夫人摇头说道,“老夫人找我说了庄子的事,我想着,你既然要嫁到吴郡去,这两个庄子在京城你带不走,不如卖了换成银两,算家里给你的添妆,你看如何?” 章毓卿抬头,不卑不亢的说道:“夫人这话我听不懂,这两个庄子本来就是我母亲的私产,怎么是章家给我的添妆呢?” 听这话,章夫人恼恨的险些银牙咬碎,憋着气说道:“你还小,不知道当年的事!当年胡人走了之后,庄子也被毁的差不多了!这些年要不是章家拿钱出来重建庄子,现在还是一堆废墟!章家这些年里里外外投入的可是一笔大钱!” 章毓卿看了眼装模作样的章夫人,干巴巴的说道:“那可多谢夫人了!” “谢倒不必!谁叫我也是个善心人呢!”章夫人叹口气,“昨日我叫管事儿的打听了一下,还真有几个想买庄子的!” 章毓卿挑眉问道:“哦?他们出价几何?” 章夫人笑逐颜开,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没等她开口,章毓卿问道:“三万两?” 章夫人险些没被口水呛到。 “瞎想什么!什么三万两!”章夫人又急又气,“那庄子又不是黄金做的,值三万两?!三百两!” 章毓卿眼神遗憾,“才三百两啊?” “你懂什么?三百两已经是极好的价钱了!”章夫人赶紧说道,“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人家顶多出二百五十两!” 章毓卿心里骂道你全家都是二百五!二百五十两银子羞辱谁呢! “你还小,眼高手低的,不懂市面上的行情!有我给你把关,你就放心吧!亏不了你!虽说咱们处的日子不长,可是实打实的骨肉至亲,我总不能坑你,再说,坑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说是不是?”章夫人笑道。 章夫人把桌子上几张纸推了过来,说道:“这是买卖庄子的契书,你签个名字……哦,对,我忘了你不识字,你按个手印就行了!来人,拿印泥过来。” 章毓卿瞟了一眼契书,上面写着两个庄子作价三百两,买方叫郭通,忍不住冷笑起来。 她记得章夫人便是姓郭。 章夫人印泥都打开了,笑眯眯的递到了章毓卿的手边。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这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不卖!”章毓卿说道。 听到章毓卿拒绝的声音,章夫人愕然抬头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一双幽黑的眼眸冷冷清清的看着她。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章夫人恼了,被章毓卿的眼神盯的心里头发毛。 章毓卿反问道:“三百两银子买两个田庄是极好的价钱了?” “自然!上哪都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价钱!”章夫人生气的说道。 章毓卿便说道:“我给夫人一千两,只要夫人帮我买一个田庄就行,多出去的钱当夫人的辛苦费,如何?” 章夫人张目结舌,瞪着眼无话可说。 章毓卿轻笑了一声,“夫人,若无别的事,我先走了,等您把庄子整理完了,把地契给我就行。” 还未走出院子,章毓卿便听到了屋里传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对她侧目而视,指指点点的。 章毓卿回头看了眼章夫人的房间,门口竹帘依旧紧闭,转身面无表情的走了。 章毓莹和章毓谦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路上听下人们说了章毓卿要拿走家里庄子的事。 “不要脸的东西!”章毓谦大怒,“祖母好生糊涂!这事居然也能答应!” 章毓莹皱眉,“旁的倒也罢了,京郊的庄子万不能叫她给抢走了!” 她这两年也跟着章夫人学管家,知道那两个庄子对章家的意义重大。 “抢?她也配!”章毓谦不屑的说道。 章夫人脸上的怒容还未消散,看见一双儿女过来,心里更是涌上了几许酸涩悲哀。酸涩的是自己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儿女,悲哀的是章家从老太太到章作贞,从她嫁进章家开始,一个个都跟她对着干,该死的可恨! 还有那个章毓卿,简直就跟阴魂不散的恶鬼似的,隔了十几年来找她索命来了!让她简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日子没法过了!”章夫人红着眼睛哽咽道,“他们一个个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柴米油盐的难处,只会来为难我!还有那个丫头,对我一丝一毫的尊重都没有,简直是把我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章毓谦看着母亲伤心到要落泪的地步了,怒不可遏,捋着袖子叫道:“我这就去收拾她!叫她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回来!”章毓莹急忙拉住了他,“不要冲动!”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在那无法无天,看把母亲气成什么样了!”章毓谦愤怒的叫道。 章夫人也赶紧扯住了怒火喷涌的儿子,“我的儿,你是少爷,她是姑娘,你要怎么去收拾她?传出去,你收拾自家姐妹,你还做不做人了?过两日考试就要放榜了,你可别闹出来什么难听的!” 从章夫人那里出来后,章毓卿带着王春娘出了门,找到了何琦的家。 何家老太太走后,何家只剩下何琦一个人,虽然蓬门荜户,但收拾的还算整齐干净。章毓卿忍不住看了眼隔壁,已经有一户人家搬了进去,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拖着鼻涕打闹嘻戏,完全看不出来隔壁的房子连接惨死了两个人。 何琦上工回来后,看到章毓卿和王春娘又惊又喜,说今日才领了工钱,要去酒楼叫一桌席面,请她们吃席。 “多谢何大哥美意。”章毓卿摆手,“我今日来,是想托何大哥一件事。” 何琦正愁没地方能报答章毓卿的救命之恩,毫不犹豫的说道:“姑娘只管吩咐。” 章毓卿便将想变卖京郊两个庄子的事跟何琦说了。 “京郊的庄子啊……那可值不少钱呢!要是稍微大点,上万两银子总是要的!”何琦惊叹道,“只是我认得的富人少,恐怕要拜托方墨去打听一下了!” 章毓卿赶忙说道:“此事还是不必劳烦方墨了。” 何琦着急的问道:“可是那小子又说了什么没脑子的话,让姑娘生气了?” “那倒不是。”章毓卿看何琦大有去揍方墨一顿的架势,哭笑不得,索性解释道:“这两个庄子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我母亲意外身故后一直是章夫人管着,如今我要拿回来,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何琦一怔,“可这庄子本来就不是她的,姑娘要拿回来,天经地义啊!” 王春娘无奈的说道:“庄子归章夫人管了那么多年,她拿了那么多年的好处,肉放到自己嘴里,就当成是自己的了!” “章家大姑娘是方墨未来的主母,若是方墨出头找买家,我想着难免会得罪人,所以这事还是不劳烦方墨公子了。”章毓卿善解人意的说道。 何琦没想到是这样,抱拳感慨道:“姑娘是好人啊!只是京郊的庄子有市无价,姑娘若是卖掉,想再买可就难了!若是不缺钱,不如就放在那里,每年的产出也是好大一笔收入!” 王春娘笑着说道:“何兄弟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婚事定了,要嫁到吴郡去,所以才想卖掉京郊的庄子!” 何琦吃惊不已,转头看章毓卿,“姑娘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章毓卿点点头。 王春娘说道:“章家待我们姑娘冷情的很,反倒是吴郡的那户人家对我家姑娘很好。京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倒不如走远点,有个好归宿!” 何琦一双粗糙的大手来回搓着,抬头看了眼王春娘面纱上方那双温柔秀丽的眼睛,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你,你呢?” “我?”王春娘惊讶的反问,“你问我?” 何琦点点头,憨厚的面容上满是紧张,“你,你要跟着姑娘去吴郡吗?” “我……”王春娘迟疑了,她只顾高兴章毓卿有了好归宿,都没想过自己。 “春娘肯定要跟着我走的。”章毓卿柔声说道。 她把王春娘从家里带出来,绝不能扔下不管。 “你也要去吴郡?”何琦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总觉得又失望又酸涩。 第41章 吃绝户 王春娘感动不已,险些落下泪来。 她只是良心未泯,把章毓卿从王家地窖里放了出来,章毓卿却回报了她这么多,就算再艰难,也没有想过要抛下她。 想起亲生父亲王大力造过的孽,王春娘脸上就烧的慌。 “只要姑娘不嫌弃我,我就跟着姑娘!”王春娘挽着章毓卿的胳膊哽咽道。 何琦讷讷的点头,“挺好挺好,你们两个能有个照应……” “卖庄子的事还请何兄弟费心。”王春娘说道。 何琦实诚的说道:“姑娘如果不是急着用钱,还是别卖了,京城的地价一直在涨,每年的产出又是一大笔,若是姑娘信得过我,我把每年的产出折算成银子,托我走镖的师弟们给姑娘送到吴郡去!” 章毓卿何尝不知道田庄留在手里是最划算的,可她想去青州找盛归心。 找到盛归心,她就坐实了“反贼”的身份,京郊的庄子就别想了,还不如现在卖掉。 “我已经决定卖掉了。”章毓卿笑了笑。 何琦便不再劝了,“姑娘放心,这事好办!我现在就去找找我那几个师弟,他们走镖多年,认识不少京城里的大老板,一定有人愿意出个好价钱!” 章毓卿放心的走了。 等卖了京郊的庄子,她雇上一个镖队,带她去青州。 出了何琦家,章毓卿看着巷子里嬉笑玩闹的孩童们,一脸的开心幸福。 她和盛归心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也曾这样无忧无虑的玩耍嬉闹过。然而如今相隔千里之遥,盛归心甚至以为她死了,那个曾经单纯热情的少年落草为寇,成了能治小儿夜啼的“人魔”,叫她每每想起来,便心痛担忧的不能自已。 盛归心也是出身名门,祖辈忠良,他比陆惟,汤永康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更值得有一个富贵顺遂的人生,却从小颠沛流离,亲人尽丧。 命运夺走了他们太多的东西,直到他们一无所有,被碾落进尘埃,卑微如蝼蚁,却还不放过他们,要抹杀他们的最后一点在这世间的留恋。 这世道何其不公! 章毓卿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愈发坚定了无论如何也要去青州的决心。 方墨这几日都在陆家当差,抽了个空闲回去看望师傅的时候,听到镖局的师兄弟们都在说买卖庄子的事,还夹杂着“大师兄”的字眼,一个个说的热火朝天,义愤填膺的。 他好奇的凑过去,结果师兄弟们一看是他,顿时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作鸟兽散。 “哎,你们什么意思嘛!”方墨傻眼了,寻思着这几天他也没干什么啊。 临走的时候,方墨揽着一个师兄的肩膀,非要人家送他。 等到了镖局门外,他就死缠烂打的问起了买卖庄子的事。 师兄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说道:“就是上次帮咱们的那位章家姑娘想卖了她过世老娘的陪嫁庄子,请何师兄帮忙,咱们兄弟几个都帮着物色买家呢!” “那为什么瞒着我?这不把我当外人么!”方墨大为不解。 师兄白了他一眼,“那庄子在章家夫人手里十几年了,她得了那么多年好处,能乐意?根本还都不想还!章家夫人的闺女将来是你主母,你掺和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大师兄和那位章家姑娘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方墨听的又是感动又是气愤的,“要真是毓卿姑娘母亲留下来的陪嫁,章家夫人有什么理由拦着不给的?”又小声嘀咕道:“什么有什么样的闺女就有什么样的娘,母女俩都不是好东西!” “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师兄直言不讳的说道,“咱们兄弟几个这几天物色了好几个买家,到庄子上看的时候都被章家夫人派的人给拦住了,扬言说谁敢买这个庄子,就整谁!有个叫郭通的,听说是章夫人的堂弟,叫嚣着什么端淑郡主的儿子是他们章家的女婿,这庄子要卖只能卖给他,一个死了爹妈的孤女也敢跟他们争?” “还要不要脸了!”方墨怒极,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柳树上,“章家好歹书香世家,竟然做起了吃绝户的事!” 师兄拍了拍方墨的肩膀,“所以大师兄特意叮嘱了不要告诉你,你知道了也不顶用,净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方墨走在回陆府的路上,依然余怒未消,想起自家公子出身尊贵,自己服侍公子虽然时日不多,但陆惟从不标榜自己身份尊贵,也从未做过欺男霸女之事。陆惟外表看上去冷淡不好接近,但对下属宽厚,在外游历时也经常周济百姓。 以前是他没见识,刚从底层百姓进到陆家,只觉得章毓莹是响当当的京城四姝,有名的才女,这样高高在上的仙女一般的人物才配得上自家公子。现在想想,那章毓莹除了有个唬人的名号还有什么? 连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的遗产都要吃干吃净,打着他们家公子的旗号吃绝户,叫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回到陆府后,方墨一双手一直都攥的紧紧的,想起章毓卿,那么可怜巴巴的一个姑娘,却费心费力的帮他,如今只是想要回亡母的陪嫁,都难于上青天,还不知道平日里在章家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方墨想起原来对章毓卿的误会,以及做出的种种傻事,忍不住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个巴掌。 清脆的一声巴掌响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陆惟停下笔,抬眼看了看侍立在旁的方墨。 方芩一脸崩溃,比着口型:你又发什么疯! 方墨脸上青青白白的,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最后心一横,扑通跪下了,“公子,我有件事禀告!” 陆惟言简意赅,“说。” 方墨便把章夫人打端淑郡主儿子的名头阻止别人来买章毓卿庄子的事说了,末了,生怕陆惟因为厌恶章毓卿而不主持公道,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也不是为了那个谁鸣不平,就是想着,公子清清白白的,怎么能担上吃绝户这么难听的名头!” 陆惟听的心里一阵气闷,扔下了笔,踱步走到了窗前,深吸了几口气。 回想起这些年几次和章毓莹见面,都有章夫人在场。母女两个一个表现的温良贤淑,一个表现的文雅高华。 真的很难与吃绝户这种下作行为联系到一起。 还打着他的名号…… “备马,我们去那里看看。”陆惟吩咐道。 方墨兴奋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忙不迭的跑去牵马了。 庄子的地点是方墨跟师兄们打听过的,三人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到了地方。 去的时候正赶上几个泼皮闲汉搬了一根锯倒的树堵在进村的路上。 “你们是谁,为何堵路?”陆惟冷冷的问道。 为首的泼皮上下打量了陆惟一眼,看陆惟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便料定陆惟是来看庄子的买家,叉腰问道:“你先说说,你走这条道是干什么?是想来买庄子的,还是就是借这个道去别的地方的?” “有何分别?”陆惟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 泼皮混不吝的一笑,“区别大了!你要是想买庄子,趁早打哪来回哪去!” “你是这庄子的主人?”陆惟问道。 泼皮嘿嘿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得意不已,“现在还不是,很快就是了!” “你既不是这庄子的主人,为何阻拦别人买庄子?”陆惟下了马,走到跟前,沉声问道。 泼皮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陆惟,手指头指指点点,“小子!你给我说话客气点!我姐的女婿是端淑郡主的儿子!端淑郡主是我姐的亲家母!郡主的儿子得喊我一声舅舅!这庄子我说我要买,你敢跟我对着干?” 方墨忍无可忍,一巴掌挥开了郭通在陆惟面前点来点去的手指头,“放肆!” 郭通趔趄了两步,勃然大怒,“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几个地痞闲汉操着木棍便要一哄而上,待看到方墨方芩从马鞍下的行李袋中拿出了闪亮亮的一人高的马刀,左右开弓挡在陆惟前面,惊的刹不住脚步,叠罗汉似的摔做一团。 “怕什么!”郭通跳脚道,“郡主的儿子都得喊我舅舅,他们不敢动手!” 陆惟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走到“舅舅”跟前,一脚将“舅舅”踹了出去。不过轻轻一脚,地痞飞出去几米远,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你,你!你好大的狗胆!”郭通张嘴吐出一口血水,愤怒的哇哇乱叫,“你等着,我这就叫官府的人来,抓你进大牢!” 陆惟冷冷的说道:“你只管去,我在这等着!” 几个地痞流氓跑了之后,陆惟等人进了庄子,叫了庄头和几个年长的老人过来,打听情况。一问便清楚了,这庄子不仅是章作明夫人安氏的陪嫁私产,当年章家躲避战乱后回京,重新盖大宅院的钱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是安氏陪嫁的金银。 郭通在陆惟这里吃了瘪,顶着满是血的脸忙不迭跑到章家,找章夫人诉苦。 见到章夫人之前,郭通碰见了章毓莹。 马上就要秀才考试放榜了,章夫人这几日心里着急担忧,茶饭不思的,章毓莹心疼母亲操劳,一听郭通的话,柳眉倒竖,“此事不用劳烦母亲!你先去报官,带着官差过去,我随后就到!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第42章 陆惟舅舅 去庄子的路上,章毓莹一路火气十足,痛骂着章毓卿,“不过是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搅出来这么多事!” “我母亲心软,对人太过仁慈,才容得她上蹿下跳的!”章毓莹冷哼,“倘若我来管这个事,哪有她蹦跶的机会!也是她赶上了好时候,正赶上谦弟考试,否则母亲能腾不出精力来收拾她!” 随行的丫鬟也都一个个义愤填膺,帮着自家小姐把那可恨的扫把星章毓卿轮番痛骂,生怕自己骂的不够狠,让主子怀疑了自己的忠心。 牛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厮说道:“姑娘,到村口了,前面路被堵住了,车过不去!” 章毓莹掀开车帘,看路口无人,只有一根被拦腰锯断的大树堵住了道路,只得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凳子下了车。 “通舅舅在干什么!我不都跟他说了我要过来么!怎么连个接的人都没有!”章毓莹气急,手中的扇子摇的飞起,看着地上的泥土弄脏了崭新华美的绣鞋,心里又是一阵火大。 路被堵了,章毓莹只得自己走进庄子。 几个人一直走到庄头家,看到庄头家门口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小厮赶紧高声喝道:“闪开!都闪开!主家来了!” 围观的农户们闪开了一条路,章毓莹冷着一张脸,用熏了香的团扇遮住口鼻,嫌恶的走了进去。 这群泥腿子身上真是臭死了! 一进院子,章毓莹就愣住了。 院子里不光有郭通和官差,居然还有陆惟! 章毓莹又惊又喜,顾不得看郭通,走到陆惟跟前,微笑问道:“你怎么来了?”不等陆惟回答,章毓莹又轻轻柔柔的笑道:“是不是听说了章家请官差的事才过来的?” 陆惟没有吭声。 他向来少言寡语,章毓莹便当他默认了。 一想到陆惟听说章家有事,便急吼吼的赶过来帮忙,章毓莹心里暖洋洋的,先前被章毓卿气的三佛升天的状态一扫而空,笑容也更美丽温柔了。 “就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劳烦你亲自跑一趟的!”章毓莹笑道。 章毓莹环顾院子,除了陆惟三人,庄头一家人,几个官差,别说犯人了,连郭通都不见踪影。 “那几个闹事的人呢?可抓到了?”章毓莹问陆惟,又叹了口气,“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行凶伤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几个官差瞅着陆惟那冷淡的俊脸,不敢吭声。 庄头一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抓他们。”陆惟说道。 章毓莹吃了一惊,“他们跑了?” 陆惟摇头,脸色更冷了,“没有。” “那为何不抓?”章毓莹皱眉问几个官差。 几个官差低着头不敢回答。 陆惟说道:“那几个人说,是一个叫郭通的人先动的手,还在庄子口拦住他们的去路。” 章毓莹闻言松了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郭通是我的堂舅舅,这些年一直在这里帮忙。我堂舅舅老实忠厚,素来与人为善。官差岂能只听那几个打人暴徒的一面之词?” 陆惟深深的看了眼笑容温婉的章毓莹。 “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打人的暴徒?”陆惟问道。 章毓莹刚想张嘴说把这几个打人暴徒投入大牢,猛然想到对方可是陆惟,这么说岂不是显得自己得理不饶人,不够温柔贤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行凶伤人,该怎么判,就交给京兆府的大人们吧,免得有人说我们仗势欺人。”章毓莹微微叹气,很是无奈。 陆惟点头。 章毓莹松了口气,笑容加深了不少。 “那郭通怎么判?”陆惟问道。 章毓莹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的说道:“通舅舅是受害者,他,他判什么?” “行凶伤害郭通的人说是郭通阻拦他们买这个庄子,才起了口角纷争。”陆惟说道。 章毓莹说道:“这庄子本就是我家的,暂时不打算卖,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听了捕风捉影的消息……” “可行凶的人说,这庄子是章家已故大夫人安氏的陪嫁,是她的私产,不是章家的。”陆惟又说道。 章毓莹脸上笑容有些僵硬,赶忙说道:“那,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中间经历了许多变故,又是我母亲一直费心费力的操持打点……” 方墨忍不住说道:“章大姑娘,不管多久以前,也不管你母亲对这个庄子费过什么心,这庄子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照这么说,庄子上的佃户对这个庄子最费心,他们种几年地,这庄子就成他们的了? 章毓莹脸上变了几变,忍着怒气说道:“方墨,我知道你记恨我没有帮忙你师兄的事,可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且不说我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沾染上公堂之事,我也没那个本事帮你师兄逃脱刑罚!” 说话间,章毓莹眼圈都红了,委屈的看着陆惟,“律法严明,我怎可行徇私枉法之事!你也是知道的!” “我没有让你徇私枉法!”方墨急了,“就事论事,这庄子……” 陆惟扬手,制止了方墨的话,问章毓莹,“你可知道郭通阻止人来买庄子的事?” 章毓莹吃惊的看着他,心下犹疑不定。 陆惟看谁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峻模样,完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看来是知道的。”陆惟了然说道。 章毓莹脸上几乎挂不住笑,说道:“这事先不提……”她转头向官差发问,“那行凶的人呢?不赶紧抓住的话,可就畏罪潜逃了!” 陆惟背着手看着她,冷冷的说道:“是我打了郭通,章大姑娘,你是要官府的人抓我吗?” 章毓莹猛然转头看向陆惟,惊的不敢置信,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打了,打了……” “我打了郭通。”陆惟重述了一遍。 方墨说道:“他不但阻拦我们进庄,还口口声声说就算端淑郡主的儿子来了,也得喊他一声舅舅!有端淑郡主当靠山,你们章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章毓莹脸色煞白,耳朵里嗡嗡作响,手脚冰凉,站在那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怪不得陆惟在这里,原来如此! 章毓莹身后的丫鬟小厮恨不得缩成鹌鹑,瑟瑟发抖,再没了刚来的时候那趾高气昂,鼻孔看人的派头。 “官差在此,你可要他们抓我?”陆惟冷冷的问道。 半晌,章毓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尴尬的说道:“你,你怎么不早说?都是误会……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我多了个舅舅,顶着我的名头作威作福!”陆惟说道。 章毓莹手脚都在抖,赶忙说道:“怎么会!通舅,郭通他,他,他……” “郭通他老实忠厚,素来与人为善。”陆惟慢慢说道,眸光淡漠清冷,讥讽意味十足。 章毓莹心一横,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实在可恨!我这就让他给你跪下磕头赔罪!” “不必了。”陆惟说道,“既然你没有让官府抓我的意思,我们接下来说说这庄子的事。” 章毓莹拧着帕子,脸上强笑道:“庄子有什么好说的?刚才俱已说清楚了。” 陆惟摇头,“你只说清楚了这庄子是章家已故大夫人安氏的陪嫁,并非章家私产,却未说清楚为何纵容唆使郭通在这里阻止卖庄子。” 章毓莹颤抖着手拿着帕子在鼻尖轻点,又掩住了嘴,飞快的瞟了眼陆惟。 她刚只以为陆惟是为了她来的,可有没有一种可能,陆惟是来给章毓卿出头的!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章毓莹心里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让她几乎站都站不稳。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章毓卿那个乡下丫头,她怎么敢! “这是章家的事,你为何这么问?可是谁同你说了让你来的?”章毓莹鼓足勇气问道。 陆惟突然弯起了唇角,笑了笑。 他本就生的俊秀,再这么一笑,愈发的俊美无双。 章毓莹也跟着笑了起来,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陆惟面上挂着笑,说出的话却是冷冰冰的,“章家的人打着我的名号,行着吃绝户之事,我不能问?还是说,你要找告诉我此事的人的麻烦?” 就算章毓莹是他未过门的夫人,章家也不能打着他的旗号吃绝户,真的太下作了! 方墨和方芩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了解陆惟的人都知道,陆惟不爱笑,喜怒不形于色,一旦笑起来,说明已经怒到了极点。 章毓莹被他问的心中骇然,连着退了两步,颤声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没回答,为何要纵容唆使郭通在这里阻止卖庄子。”陆惟说道。 章毓莹连着闹了几次没脸,在官差和小厮面前面子里子都丢了个精光,心里对陆惟的敬畏渐渐变成了怨气,负气说道:“此事有什么好说的?本就是章家的私事!我大伯母过世多年,安家也没了人,这两个庄子该归章家所有!” “可安氏还有孩子啊!”方墨插嘴道。 章毓莹冷冷的说道:“你是说你们带回来的那个乡下丫头?” 第43章 谁是章大姑娘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是我大伯父的亲生女儿?”章毓莹毫不客气的质问方墨。 方墨惊了,看向了陆惟。 陆惟眸光微沉,没有开口。 方墨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章家都不认章毓卿是章家骨肉,他能有什么证据? “既然没有,为何认定这庄子就是她的?”章毓莹反问道。 真是笑话,章家都不承认章毓卿是章家姑娘,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 方芩给官差等人使了眼色,不相干的人便退了出去。 “当初你们把人带回来,我祖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把人留下,说当个念想罢了。”章毓莹缓和了语气,多少有些埋怨陆惟多事的意思。 陆惟说道:“是我唐突了。” “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是好心,也是想着她可能是我的姊妹才带她进京的。”章毓莹柔声说道,“这庄子的事看似简单,实则复杂,都是家中长辈的决定,我也不好说什么。” 陆惟没有说话。 章毓莹红了眼圈,说道:“我今天刚看到你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还以为你是来帮我的……你我自幼定亲,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居然为了不相干的人来质问我?你,你让我如何自处!” “我知道你觉得这样的事丢脸,可真不是我们欺负她,实在是不能把已故长辈的东西随便处置!不然,大伯母九泉之下如何瞑目!”章毓莹情真意切的说道。 陆惟深吸一口气,略一点头,“我知晓了。” 见陆惟态度好了,章毓莹见好就收,笑道:“说来说去,就是下人没管好自己的嘴,闹出了误会!你放心,我会让母亲好好约束他们的,必不会再有这样不敬你和郡主殿下的事!” “如此便好。”陆惟说道。 章毓莹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陆惟波澜不惊的眼角眉梢,心里那股不安又蠢蠢欲动,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是谁?”陆惟问道。 章毓莹强笑道:“就是你们带进京的姑娘,她给自己找了个夫家,可能嫌家里给她出的嫁妆少,也不知道听谁说了这两个庄子的事,就打上了这两个庄子的主意,她在家里闹便罢了,竟然闹到外面去了!” 陆惟想起每次见到章毓卿,那姑娘都是一副不认得他的模样,便说道:“自带她进京,我便未见过她了。” 章毓莹心中仍旧怀疑,“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若是不来,我怎么知道我多了个舅舅?”陆惟冷声说道。 章毓莹脸皮烧的慌,赶紧说道:“他就是嘴欠,我一定让我母亲好好教训他!” 从庄子出来,方墨见陆惟不言不语,忍不住问道:“公子,就这么算了吗?庄头和庄子上的老人咱们都问过了,这庄子确实是毓卿姑娘母亲的私产。鹿儿卫之变后,章夫人接手,地租都比旁边的庄子高两成!那个郭通更是骑在庄户们头上作威作福!” 方芩说道:“你这不是让公子为难吗?人家章家摆明了不想把到手的好处还回去!一句不认她是章家骨肉,把我们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他们不拿公子的名头行事,我们犯不着管这事!” “我就是觉得毓卿姑娘可怜!”方墨声音低沉的说道。 章毓卿帮了他那么多,他却不能为章毓卿做点什么,眼睁睁的看着章家欺负她一个孤女。 说什么不是章家骨肉,不过是睁着眼说瞎话,人长的那么像章家人,还有项圈为证,章毓卿自己也记得章家的事,怎么可能不是章家骨肉! “什么京城名姝!心都是黑的!”方墨负气说道。 方芩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别仗着公子脾气好就没大没小的!” 章毓莹好不好都轮不到他们做下人的评价。 陆惟心中十分不舒服,信马由缰,渐渐走到了慈悲庵附近,便去见了母亲。 见到端淑郡主之后,陆惟忍不住说起了今日之事。 “我还当是什么事让你闷闷不乐的,章家老太爷和章作明都死了,章作贞又没本事,他们一家能花钱不能挣钱,可不就死扒着这两个庄子不放了!”端淑郡主笑着摇头。 陆惟皱眉说道:“原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端淑郡主笑容渐渐消失,脸色难看起来,冷冷的说道:“儿啊,我让你走南闯北见世面,你竟还如此天真!这世上的东西原本是谁的就该是谁的吗?这庵堂原本是我的吗?往远的说,这天下原本是姓方的吗?原本是现在坐在龙椅上这个姓方的吗?” 陆惟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众所周知,鹿儿卫之变时,胡人杀进京城,杀光了当时的皇帝怀帝,也杀光了宫里的皇子皇孙,公主妃子被糟蹋死的不计其数。 端淑郡主是怀帝的嫡长孙女,也是太子的嫡长女,当年已经嫁到陆家,躲过一劫。 是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当时的诸侯江夏王带兵勤王,赶跑了胡人,稳定了京城局势后顺势坐上了龙椅。 虽说还是夏朝,皇帝还是姓方,但同改朝换代其实没什么分别了。 “母亲,慎言!”陆惟低声说道。 端淑郡主沉默了半晌,说道:“陆德文谄媚卑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方正君子?” 陆惟哭笑不得。 “我看是书读的太多,读傻了!”端淑郡主白了儿子一眼,“听说你还几次去找一个姓林的酸儒讨教问题?有什么好讨教的?你还打算考进士?” 陆惟想起林先生对他文章的评价,摇头说道:“没有。” “你还是别去考了,考不上丢自己的人,考上了也是进什么礼部工部当个闲差。”端淑郡主说道,“等你成亲之后,皇帝怎么也会给你安排个武职,何必跟那些十年寒窗的读书人抢出路?” 陆惟心中叹气,低声说道:“母亲,我心中向往的并不是在京城挂一个徒有官阶品级,空拿俸禄的武职。再说成亲一事,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经历种种之事后,仿佛原先笼罩在章毓莹身上的光环层层退却,露出了原本贪婪无耻的模样。 “你可知章家为什么不承认你带回来的姑娘是章家骨肉?”端淑郡主突然笑道,“财产只是其一。” 陆惟不解。 “其二就是谁是章家大姑娘,谁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端淑郡主说道。 这已经不是陆惟第一次听到了,上次他在端淑郡主这里听到,就感到诧异,只是当时并未多想,便问道:“此事作何解释?” “当年陆家是看上了已故的章作明,章作明是才华横溢,品貌俱佳的探花郎。当时章作明的夫人已经诞下了一个女儿,你祖父便同章家老太爷言笑间定了亲事,我也是同意的。”端淑郡主说道,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起来,这世上的事真是神奇,明明是双生子,结果一个考中了探花,一个连举人都考不上!后来章家老太爷快死的时候,求皇上给了个恩典,赏了章作贞一个七品官!” 端淑郡主叹了口气,“然而鹿儿卫之变后,章家女儿只剩下了章毓莹,后来章家重提此事,想让你和章毓莹定亲,你祖父当年还在世,也认这个事,两家便正式定下了婚约。” 难不成章家要是认回了章毓卿,他的未婚妻子就从章毓莹变成了章毓卿吗?陆惟心中压下心中的诡异感觉,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想到自己要跟那个一张脸写满了“我不认识你”的章毓卿定亲,他忍不住低头失笑。 “其实还是财产问题,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端淑郡主摇头,“为了那点利益,骨肉亲情算的了什么?” 陆惟面色沉了沉,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章家大姑娘并非良配。” “我的儿啊!看着长了张老成持重的脸,实际上还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端淑郡主摇头叹气,笑出了声。 陆惟无奈的叫道:“母亲!” “我还没出嫁的时候,我喜欢的人是章作明,他长的好看,有才华,为人温柔风趣,别说我了,京城里的姑娘没人不喜欢他的!可我父亲明知道我的心思,还是把我许给了陆德文。为什么呢?”端淑郡主靠在窗边的榻上,怅然看着窗外蓝天上的云朵。 “因为章作明是有大志向的人,他若是当了郡马,将来就是驸马,仕途上别指望有什么建树了。我真要嫁给他,他心里说不定恨死我了!”端淑郡主笑了起来,“所以我父亲就把我嫁给了陆德文,陆德文这人吧,记挂着我的身份得来的好处,自然捧着我敬着我,这婚姻的实惠与否,我父亲比我清楚明白!” 端淑郡主看向了陆惟,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颀长,俊秀沉稳。 “章毓莹身份不如你,只能巴着你,事事都得敬畏着你,顺从着你,讨好着你,你做什么她都不敢置喙,还不够良配吗?” 第44章 让她消失 章毓莹是强撑着才回到家的,一路上忍着泪。 想到车里的丫鬟看到了她今日在陆惟面前如此丢脸,面目都变得十分可憎起来。 当然,最可憎的还是那个章毓卿,当初怎么就不死在鹿儿卫之变中,为什么还要回来?如果她不回来,至于有这么多事! 回到家后,章毓莹直奔章夫人的房间,埋头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委屈的山崩地裂,哭的日月无光。 章夫人吓了一跳,“谁欺负你了?怎么哭成这样!” “就是那个灾星!丧门星!扫把星!”章毓莹哇哇哭着,恼恨的咬牙切齿,“要不是她,要不是她,陆惟,陆惟怎么会去那个庄子?我怎么会如此丢脸!” “ 章毓莹过两个月才满十五岁,正是少女鲜嫩的年纪,然而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却写满了和年龄不符的狠辣。 “母亲知道我什么意思!她就住在我们家,发个急病或是出个意外不是很正常吗!退一步说,若是怕她在章家出事惹麻烦,她那么喜欢出去闲逛……”章毓莹咬牙切齿的说道,“郭通刚坏了事,就让他将功补过!” 章夫人看着眉眼间全是戾气的章毓莹,握住了女儿的手,低声说道:“不可!” “母亲!你怕她?!”章毓莹激动了起来,愈发恼恨章毓卿,满脑子都想着只要解决了章毓卿,他们一家的所有困难都将一扫而空了。 章夫人瞪了她一眼,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怕她一个死了爹妈的孤女?想要除掉她,须得找个万全的时机,有绝对的把握做到万无一失,否则叫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知道又怎么样!我是端淑郡主的儿媳妇,就算官府的知道了,还能来抓我?她算个什么东西!”章毓莹不服气的说道。 章夫人语重心长,“你既然知道她不算什么东西,何苦为了她搭上你这辈子的名声?值得因为她让你名声有瑕?你能有今日的名声不容易,是一家人苦心经营多年为你换来的!多少闺秀看你不顺眼,就想找机会把你拉下来,你可不要糊涂!” 见章夫人说的坚决,章毓莹只得按捺住了心里的愤怒,暗道母亲就是过于心慈手软,才让章毓卿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 两人正说着话,丫鬟们在外面通传说大少爷过来了。 竹帘撩开,章毓谦一身酒气,步履不稳的走了进来。 “你又去哪里了?”章毓莹心急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叫父亲看到,少不得又要骂你!” 章毓谦正酒劲上头,梗着脖子叫道:“他天天骂我,差这一次两次吗?我真是上辈子倒霉,摊上这么一个没本事还脾气大的爹!” “小声一点!”章夫人赶忙说道,吩咐丫鬟给章毓谦煮些甜汤来醒醒酒。 见章毓莹还想张嘴,章夫人不悦的说道:“你谦弟才考了试,辛苦读书这么久,跟朋友出去放松吃个饭罢了,又不是天天吃醉酒,行了!” 章毓莹看着不过十三岁的大弟弟跟街上的醉汉一样毫无仪态,心里愈发的焦虑生气,忍不住问道:“你考完也有几天了,可跟夫子说过文章了?有几分把握?” 章毓谦躺在榻上,醉眼惺忪,闻言翻了个身,不耐烦的说道:“别问了,有什么好问的!我看你跟父亲一样,都不盼着我好!” “好了!”章夫人瞪了眼章毓莹,示意她闭嘴。 从章夫人那里出来之后,章毓莹仍然怒火难消,除了怨恨章毓卿,也怨起了章夫人。自己母亲嘴上说的好听,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但实际上还不是为了章毓谦。 是怕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让章毓谦的成绩受影响。 章毓莹越想越觉得不能等,再等下去,家里的钱财受损,等她嫁去陆家,能有多少陪嫁?她还想让章家让出一个庄子来给她做陪嫁呢! 想到这里,章毓莹立刻吩咐丫鬟研墨,写了一封信,让丫鬟去郭家找到郭通,交给他。 丫鬟领命出门,掀开竹帘的一瞬间,如血的残阳照穿过门帘缝隙落到了章毓莹的身上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血色。 “想要庄子,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章毓莹冷哼了一声。 章毓卿连着几日未出门,这日领着王春娘去了何琦那里,想问问有没有买家愿意买这个庄子的。 何琦并不在家,听邻居说他在一家货行扛麻包,章毓卿便带着王春娘一路打听去了货行。 两人找到何琦的时候,正值中午,何琦赤着膊,浑身大汗,手里扇着一把破蒲扇,身材壮实,一身肌肉被晒成了古铜色,毫无形象的坐在树荫下休息。 看到章毓卿后,何琦愣了一下,再视线扫到章毓卿身后的王春娘,何琦噌的脸红了,胡乱捞起一件外裳,也不管是谁的,火急火燎的穿上了,又把汗湿散乱的头发抿到了耳后。 “章姑娘,王姑娘,你们俩怎么过来了?”何琦小跑过去问道。 章毓卿不好意思的说道:“打扰你了,就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人意向买庄子。” 何琦这几日都在货行忙,还没有去镖局打听消息,闻言立刻说道:“我这就带你们去镖局找他们问问!” 王春娘惊讶的说道:“你下午不上工了?” 何琦刚想说下午他不干了,但一想这样说的话会不会让王春娘觉得他是个懒惰散漫之人,干活挣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这不是要,要带你们去镖局么!” “那改天吧,改天等你不忙了再去!”章毓卿说道。 王春娘也赶紧说道:“对,不能耽误了何兄弟的正经事!我们改天再来。” 何琦急了,涨红了脸慌里慌张的摆手,“不,不,你们的事在我这里就是天大的事!咱们这就过去,我扛个麻包算什么正经事!” “这怎么不算正经事了?”王春娘好笑的说道,“这是何兄弟你安身立命的生计,耽误了你的生计,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嗐,我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算哪门子安身立命啊!若是,若是……”何琦看都不敢看王春娘,左右乱瞟,结结巴巴的话都快说不成了,“若是有个媳妇让我养着,才,才算,算安身立命!” 京城渐渐入夏,太阳毒辣起来,何琦日日在外面奔波扛麻包,脸晒的老黑了,脸烧的烫手,可惜旁人也看不出来他脸红了。 王春娘笑了起来,面纱上方的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睛笑的眉眼弯弯,“原来何兄弟是想娶媳妇了!何兄弟人品好,又有一把子好力气,等出了孝,多的是好姑娘愿意跟何兄弟过日子!” 语气十分的真心实意,是真的替他觉得苦尽甘来。 何琦仿佛大热天的被一盆冷水浇了头,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讷讷的说道:“是,是啊……” 章毓卿也笑道:“正是,何大哥的好日子在后头!” 何家老太太走了,何琦没了负担,等出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可以跟着镖局走镖挣钱,不用再这么辛苦的扛麻包了,过个一年半载,娶一房媳妇,好日子眼见着不远了。 镖局离货行还有段距离,章毓卿拿团扇遮在头顶挡着阳光,和王春娘走在前面。何琦落后几步的距离,说是自己一身臭汗,又邋里邋遢的,跟章毓卿走在一起,会叫人说闲话。 快走到镖局的时候,斜刺里的小巷子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把章毓卿撞了一下,章毓卿还没说什么,那人立刻跳起来揪着了章毓卿的衣领,满脸怒容的大声喝道:“好啊!终于让我逮着你了!还敢离家偷跑出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第45章 整治你 王春娘奋力推开了那人,呵斥道:“你干什么!” “闪开!我要带我闺女回家!”那人叫道。 说罢,他又来揪章毓卿的衣领。 章毓卿抡圆了拳头,朝那人耳垂下巴之间的部分砸了过去。 那人压根没料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受到威胁后第一反应不是尖叫,而是上来就揍,毫无提防,疼的他大叫一声,踉跄了两步。 何琦见事情不对,立刻奔了过来,一脚将那人踹了出去,声如洪钟般怒吼道:“你干什么!大街上强抢民女?” 那人被踹的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痛苦的缩成了一个虾米。 巷子里呼啦啦冲出来十来个汉子,其中一个跟围过来看热闹的行人拱手苦着脸说道:“对不住了,让各位看笑话了,这闺女是我们家的,她脾气大的很,前两日不过说了她两句,她竟然从家里跑了!” 何琦大怒,护在章毓卿和王春娘前面,“胡说八道!你们分明就是拍花子!” “她是我家姑娘,你又是谁?我看你才是拍花子!兄弟们,上,这人想抢咱们家闺女!”为首的人喝道。 剩下十来个人拿着竹竿木棍嗷嗷叫着就冲上来了。 何琦一拳一个揍了出去,然而奈何人太多,双拳难敌四手,还要护住身后的两个姑娘,难免挨了几棍。 就这这时候,一个身影冲了过来,飞身踢腿,把正要往何琦后脑勺抡棍子的地痞给踢飞了出去,撞到了巷子的砖墙上,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方墨公子!”王春娘惊叫道。 有方墨在,和何琦两人联手,剩下的人压根不是对手,一时间地上躺了几个被揍的起不来的地痞,还有两个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何琦眉角被木棍的刺划破了,淌着血,胡乱一抹,诧异的问方墨,“你怎么在这里?” 方墨看了眼章毓卿,含糊说道:“正好路过。” “这群人太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就敢强抢姑娘!”何琦怒声斥责道。 王春娘搂着章毓卿的肩膀退到了角落里,心有余悸。 还以为京城是个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差点就让人把章毓卿给绑走了! 章毓卿走到被何琦踩住的地痞跟前,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说我是你闺女?” 地痞疼的满头大汗,不敢吭声。 章毓卿抬脚踩到地痞脸上,冷笑,“就你那张丑的跟癞蛤蟆一样的脸,能生出来我这么好看的闺女?你婆娘偷人了吧!” “我,我认错人了!你长得像我闺女,长得像而已!”地痞哀嚎道。 章毓卿一脚踢了过去,冷冷的说道:“下作!” 地痞惨叫了一声,“姑奶奶饶命!” 方墨缩着脖子不敢看,这姑娘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可真泼辣! 官差很快赶了过来,将地上几个未来得及逃走的地痞给抓了起来。 方墨一脸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朝街角处瞄两眼。 章毓卿循着他的视线往街角处看,却未看到什么,奇怪的问道:“还有漏网之鱼?” “没,没有!”方墨没料到章毓卿不声不响走到了他旁边,惊的差点跳起来,迅速说道:“我去衙门看看,一定不能放过这群人,太可恶了!” 章毓卿眼神微转,忽而笑道:“我也去。” “你,你去干什么?”方墨结结巴巴的问道。 章毓卿又长又翘的睫毛眨了眨,疑惑的问道:“我这个受害者不能去?” “不不不,衙门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去了!”方墨连忙说道。 章毓卿笑了,意有所指的说道:“方墨公子,你请我去救何大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方墨苦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刚才在看谁?”章毓卿问道。 方墨头恨不得垂到地上去,“没,没谁……” “难不成是这群地痞的幕后主使?”章毓卿问道。 方墨急了,“不是!” 章毓卿目光淡淡的看着他。 方墨心一横,刚要开口,瞥见陆惟从街角处缓步走了过来,眉眼俊秀,神色肃静从容,乌黑的发被一枚白玉簪束起,夏日的穿堂风从巷子里吹过,盈满了他淡蓝锦袍两袖。 “公子。”方墨赶紧弯腰行礼。 章毓卿转身要走,被方墨叫住了。 “你怎么一看到我们公子就走啊?”方墨小声说道,好歹打个招呼嘛! 章毓卿奇怪的看着他,“是你说你们公子听见我的名字就烦,不想见到我这个人的。” 陆惟走过来,听了个正着,面无表情看着方墨。 方墨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苦着脸张目结舌,只觉得自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章姑娘误会了,陆某对章姑娘并无偏见。”陆惟说道。 章毓卿心中腹诽,就算方墨言辞有夸张的成分,但你要不在方墨面前表现的讨厌我,人家方墨也不至于老实巴交的跟我这么说呀! 方墨赶紧把陆惟去庄子上打了郭通的事说了。 “都是那个姓郭的假借我们公子的名头干坏事!被我们公子好生收拾了一顿!我们公子说了,怕郭通对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让我这几日跟着你,没想到,果然跟出事来了!刚才我瞧的清清楚楚,有个跑掉的人就是郭通!”方墨一边说着,一边觑着章毓卿的脸色,期期艾艾的说道:“我们公子是好心……” 章毓卿听了之后,一团火气直冲脑门,她就说好好的庄子为何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人想买,原来是郭通捣鬼! 幸好她出来问了,不然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指望卖庄子攒路费去青州,恐怕这辈子都到不了青州! “那可真是多谢陆公子了!”章毓卿直接说道,“要不是陆公子去收拾他,他大概也想不到来报复我!” 方墨笑的尴尬,“话不能这么说……” 章毓卿想起章夫人和她的几个儿女,心里一阵犯恶心,连带着看陆惟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虽然陆惟说是郭通对她怀恨在心,要报复她,但未必不是有人指使郭通。 初夏午后的阳光炙热灿烂,章毓卿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不过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却险遭毒手,而真正背后主使的人在陆惟的庇护下安然无忧。 “此事因我而起,让姑娘遭受了无妄之灾。”陆惟说道,“我必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章毓卿冷笑了起来,笑容在灿烂的阳光下明媚而讥讽,反问道:“你能给我什么交代?” 无非是惩戒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而已,糊弄鬼呢!当她稀罕? 陆惟眼眸深邃幽静,背手看着章毓卿,“章姑娘有话请直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章毓卿冷冷的转身,拉着王春娘走了。 何琦看了眼陆惟和方墨,赶忙跟了过去。 陆惟看着章毓卿纤细挺直的背影,回想起这姑娘被地痞抓住时,毫不犹豫的一拳揍了过去,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冷静利落的狠劲。 “公子……”方墨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陆惟转身,“走。” 方墨问道:“去哪里?” “去给她一个交代!”陆惟简单说道。 衙门里,被抓的几个地痞已经投进了大牢里。 几个人都是经常犯事被抓的老油条,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进大牢都司空见惯了,一个个哀嚎着自己是冤枉的,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不是拍花子,吵的沸反盈天的。 负责审问他们的寇乐果坐在牢门外,脚翘在案上,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只当自己没听到,等这些人喊累了再说。 陆惟进来后,冷眼看了一会儿,直接吩咐寇乐果,将这几个人分开关押,并且说明,自己老实交代,刑罚减掉三分之一,如果老实交代并检举别人,刑罚减掉三分之二,但如果一直不交代罪行,是别人检举了自己的罪行,别人减掉的刑罚就要加到此人头上。 寇乐果虽不认得陆惟,但认得陆惟跟前的方墨,猜得出此人身份,立刻吩咐衙役照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陆续有看守他们的衙役来报,说犯人要交代了。 审了几个人之后,所有人的证言通通指向了郭通,都说自己是受了郭通的吩咐,来这里绑个小丫头,卖的远远的。 寇乐果刚要发令拘捕郭通,方芩拎着被揍成猪头的郭通,健步如飞的进了大牢,拱手笑道:“公子料事如神,猜得到那郭通回家收拾东西要跑,我才守株待兔,擒了这贼子,幸不辱命!” 郭通瞧见陆惟,双腿发抖的跪下了,至今还记得前些日子被揍的恐惧,陪着笑脸,眼歪嘴斜的喊道:“陆公子,怎么是您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陆惟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的同伙俱已交代,是你牵头,要他们协助你绑架章毓卿,卖到外地去。” “没,没有的事!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诬陷我!”郭通冷汗直冒。 陆惟便问道:“按刚才之言,他拒不交代,要怎么判?” 寇乐果嘿嘿一笑,“这十余人的刑罚加到他一个人身上,怎么也得判个斩立决!” 郭通瞪大眼睛瘫坐在地上,惊慌不已,“什么斩立决?我,我什么都没干啊!陆公子,我,我是毓莹的舅舅啊!咱们是一家人啊!” 第46章 陆惟的三个条件 陆惟冷冷的看着他,“看来你真的很想死!” 郭通急了,“陆公子,您这是干什么?问来问去的对您有什么好处?” “谁指使你的?”陆惟直接问道。 郭通此刻反倒不慌了,嘿嘿一笑,左右看了一眼,“陆公子,我可是为了你好,这事说出来,你脸上也没光啊!” “你敢威胁我们公子!好大的贼胆!”方墨骂道。 郭通冷哼一声。 方芩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了陆惟,“在郭通家找到的。” 陆惟展开一看,重重的把信拍到了桌子上,难掩怒火。 “公子息怒。”方芩小声说道,“不可声张啊!” 郭通则是笑了,摸着被揍的青青肿肿的脸,不满的说道:“都说了是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陆惟一双寒星般的眼眸闪着怒火,大踏步的往外走了出去。 寇乐果急了,叫道:“怎么走了?这人怎么处置啊?” 方芩说道:“先收监,关着再说!” 说罢,他和方墨立刻跟了过去。 章毓莹这几日在家都心神不宁的,章夫人担忧儿子的秀才考试,没心思管别的,竟也没发现章毓莹的失态。 陆惟到了章家,恰逢章作贞在家,拜见章作贞之后,说想见见章毓莹,单独说几句话。 两人是未婚夫妻,虽说单独见面不合规矩,但陆惟的身份摆在这里,章作贞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笑逐颜开的吩咐丫鬟:“去叫大姑娘过来。” 陆惟听的眉头一跳,想到母亲说的那句话——谁是章家大姑娘,谁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章毓莹还当陆惟是为上次的事来找她赔不是的,嘴巴虽然是撇着的,可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甩着帕子傲娇的说道:“我不想见他!” 丫鬟掩嘴而笑,“姑娘可别使性子了!人家陆公子在花厅里等着呢!” “就是,可别叫陆公子等急了!” 章毓莹坐到了梳妆台前,吩咐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轻哼了一声,笑道:“叫他等等怎么了?他身份尊贵,我也是章家娇养出来的姑娘,不比他差!” 等章毓莹戴着新买的首饰,精心打扮之后来了,章作贞装模作样的训斥道“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叫人家陆公子好等!” 章毓莹瞧见静立在窗边的陆惟,气度高华,俊美沉稳,想到这人是来找自己道歉示好的,便俏脸飞红,拧着帕子端着架子,不肯先开口。 “行了,我有事先出去,你跟陆公子说说话!”章作贞说道,起身离开了。 等章作贞走了,陆惟摆摆手,示意花厅里侍奉的下人都出去。 章毓莹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嘴角越弯越高,忍不住甜蜜蜜的说道:“我不生你气啦!” 陆惟沉默的看着她。 “你这人也真是的!你向着外人,我心里能不生气吗?”章毓莹嘟着嘴说道。 陆惟说道:“你的意思是不管你做了什么,是对是错,是否伤天害理,我都要向着你?” 章毓莹诧异的抬头看着他,一副嗔怪的样子,笑道:“你说什么呢!什么伤天害理?我怎么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阳光透过窗户撒在章毓莹身上,院子里的树上蝉鸣不断,妆容精致的少女笑容甜美烂漫,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天真娇柔,不知世事的富贵小姐。 陆惟心里发寒,从袖中取出那封信,放到了花厅的小桌上。 章毓莹疑惑的低头拿起空白的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脸色煞白的看着陆惟,手脚冰凉。 陆惟冷冷的看着她。 章毓莹万万没想到自己头一次策划害人竟然就被发现了,还是被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个人发现的,把罪证扔到自己面前。 上次在庄子上,她还能强词夺理说自己并不知道郭通假借陆惟的名义胡作非为,用章毓卿的身世做文章,这次她还能怎么说? “这,这是什么?”章毓莹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你拿这个给我干什么?” 陆惟没有做声,眸光清冷,难掩失望。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章毓莹惊吓过度似的,把那张吩咐郭通将章毓卿绑了卖的远远的信扔到了地上。 “章大姑娘,我与你虽然自幼定亲,但我常年在外求学,我们这些年只见过寥寥几面,互相并不了解。”陆惟说道。 章毓莹颤抖着坐到了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陆惟又说道:“我一直以为,章家是书香世家,你在京城素有才名,无论如何人品都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人品差?”章毓莹猛的抬头看向了陆惟,眼睛瞪的极大。 陆惟忍住怒气,说道:“你为何要出手加害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 这话像是点燃了章毓莹心中隐藏的火药桶,炸的她理智全无。 “你心疼她?!你跟她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章毓莹尖叫道,瞪着陆惟,生怕从陆惟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对章毓卿的心疼。 陆惟忍无可忍,“章大姑娘,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还需要我说吗?毓卿姑娘马上要定亲了,请你慎言!” “你说你跟她没什么,为什么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羞辱我!”章毓莹委屈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陆惟怒极,冷笑了起来,说道:“章家拿着我和我母亲的名号做筏子去吃绝户,我不能制止。我的未婚妻年纪轻轻,手段恶毒下作,让一群地痞欺负一个孤女,还要把人卖了,我要装作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把人卖了?” “你只是不知道她有多可恶!自从她来了章家,家中没有一天是安生的日子!我,我只是想回到以前,过平静的生活!”章毓莹拿帕子捂着脸,哭道。 “她再可恶,也不至于罪大恶极到要被人掳去卖掉,况且,她还是你的姊妹,是你已故伯父唯一的骨血,你,你……”陆惟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和章毓莹完全无法交流,心中愈发茫然了。 母亲说他和章家毓莹的婚事是极好的,就如同她跟父亲的婚事一样好,但她跟父亲成亲,她过的幸福吗?母亲不喜欢父亲。 他也不喜欢章毓莹。 他真要和这样的人厮守一生,生儿育女吗? “都说了她不是我们章家的姑娘!流落在外那么多年,谁知道她那个项圈是从哪里捡来的!”章毓莹负气叫道,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什么我的姊妹?她跟街上要饭的乞丐有什么分别?我给乞丐一碗饭,他还知道感恩戴德,给章毓卿一碗饭,她竟然还想反咬我们一口!白眼狼!” 章毓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她这人天煞孤星命,扫把星一个,她亲爹亲娘都被她克死了!” “她又不是你们章家姑娘,你怎么知道她亲爹亲娘死了?”陆惟一脸冷漠,他算看明白了,对章毓莹有利的时候,章毓卿就是章作明的女儿,对章毓莹不利的时候,章毓卿就是冒充章家骨血的乞丐。 章毓莹被噎了一下,悻悻然拿着帕子拭泪,“我也是章家精心娇养出来的姑娘,你这么欺负我,为了一个外人羞辱我……” “我若真想羞辱你,这封信我该交给我母亲。”陆惟冷冷的说道。 章毓莹拭泪的动作一顿,这才回过劲儿来。 若是陆惟想把这事闹大,早就该拿着她写的信去跟端淑郡主告状了,而不是直接来找她,还把下人都清退了出去。 这说明什么? 说明陆惟根本就是想替她瞒着这事,帮她遮掩下来。 倒是她误会陆惟了,还在陆惟面前哭闹了一番,闹了笑话。 思及此,章毓莹涨红了脸,站起身说道:“是我误会你了!可是郭通嘴巴不严,说漏了嘴,叫人知道了?” “郭通现在被关押在大牢,你打算怎么办?”陆惟问道。 章毓莹揉着帕子,一脸担忧的问道:“他该不会供出来我吧?你还是赶紧叫人把他放了!不然……” 陆惟接着说道:“不然你名声受损,我也跟着丢脸,是不是?” 章毓莹脸上烧的慌,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后定然不会了!你帮我把郭通放出来,我叫他出京躲一段时间,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你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这件事我可以不牵扯到你。”陆惟说道,“毕竟闺阁女儿清白名声比性命都重要。”这事真是太恶劣了,传出去,章毓莹名声得臭大街,不死也得脱层皮。 章毓莹脸上一喜,又听陆惟说道:“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章毓莹看着陆惟冷峻的脸色,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惟缓缓说道:“第一,将两个庄子还给章毓卿,不得有误,这是章家应该给她的;第二,将庄子这些年的收益折算成现银,给章毓卿,这是你们给她的补偿;第三,还请你承诺,以后不可再做恶毒亏德之事。” 第47章 最后的挣扎 章夫人听说陆惟来了章家找章毓莹,正高兴着,觉得陆惟对章毓莹上心,等章毓莹及笄之后就可以成亲了。到时候小两口日子过的和美,端淑郡主和陆惟再拉章毓谦一把,在朝堂站稳脚跟,她这辈子就了无遗憾了。 还没等她白日梦做完,便听到丫鬟火急火燎的来禀告说站在花厅外面听到章毓莹和陆惟吵架了,章毓莹哭的还挺厉害的。只是主子们不让靠近,他们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章夫人急了,立刻起身去了花厅,万不能让章毓莹没个轻重,得罪了陆惟。 章夫人到的时候,陆惟已经和章毓莹说完了话,朝章夫人行了个礼,告辞了。 “来都来了,留下来吃个饭!”章夫人热情的挽留道。 陆惟婉拒,“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访。” 章夫人心里对陆惟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一直有种敬畏感,哪敢强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惟走了。 等人一走,章夫人立刻看向了章毓莹。 章毓莹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凳子上,脸色惨白,原本精心打扮过的妆容早就哭花了,狼狈不堪。 “怎么回事!”章夫人又惊又怒,拍着巴掌痛心疾首,“早就跟你叮嘱过了,人家陆公子是郡主的儿子,有些脾气正常,你千万顺着他来!你居然还跟他吵架?这是你使性子的时候吗!” 章毓莹再也忍不下去了,趴在小桌上痛哭起来。 “哭有什么用?你快随我追出去,给陆公子赔个不是!”章夫人把章毓莹拉了起来,“上次你同他在庄子上起口角,我就已经觉得十分不妥了!这次又闹上了!” “母亲,母亲!”章毓莹泣不成声,摇着头说道:“没用的,道歉没用了!” 章夫人怒道:“怎么没用?男人就吃这一套,你小意温柔些,他还能给你使脸色?” 章毓莹还是摇头,颤抖着说道:“我,我,我让通舅舅绑了章毓卿,卖到外地去,叫他知道了!他生了好大的气!” “什么!”章夫人简直不敢置信,惊的跌坐到了椅子上,好半天才找回了声音,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章毓莹哭着说道:“我还不是看她嚣张过分,只要她从咱们家消失了,不就没有麻烦事了吗?母亲你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章夫人顾不得训斥她,急忙小声说道:“他怎么知道的?你就这么承认了?你傻了吗?不管他怎么说,你不认不就行了!无凭无据的,他怎么就认定是你指使郭通的?” “他,他找到了我给通舅舅写的信……”章毓莹难堪的说道。 字是她的字,她还能怎么不认,再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干这么狠辣的事,本来就心虚胆怯,当时陆惟把信放到她面前,她就慌了。 章夫人听的一阵窒息,恨不得给章毓莹两个巴掌才能解恨,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该是有多蠢,这种事竟然亲笔写信去吩咐?不是存心给自己留把柄吗!你找个丫鬟传话不行吗?就算事情败露,只要你抵死不认,无凭无据,旁人能把你怎么样?现在好了,让陆公子把信砸到脸上!” “我怕丫鬟说话说不清楚,误了事。”章毓莹流着眼泪悔恨的说道,“也怕通舅舅胆小,不敢行事,我想着写封信,就代表此事是我亲自吩咐,他不敢不干!” 章夫人怒道:“我早就叮嘱过你,若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绝不可轻易下手,免得把自己搭进去!你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只是着急,想替母亲分忧!”章毓莹委屈不已,“只要她没了,就没人来抢庄子了!” 章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叹气道:“也是我平日里将你们护的太好!不过现在想想,事情也没到最严重的地步,陆公子亲自上门,将这封信单独交给你,是给你,给章家,更是给他自己留脸面。他也是想着能把这事遮掩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章毓莹脸白的更厉害了,简直不敢看章夫人的脸色,摇着头,“不,他,他要我答应他三件事……” “哪三件事?你说。”章夫人叹气,忍不住又数落她,“还不是你做事太马虎,叫他抓住了你的把柄,这会儿上别说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事也得答应了!男人嘛,不管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都喜欢善良的女人,你这事肯定让他不高兴了,真是麻烦!” 章夫人心里一阵烦躁,男人嘛,不就那么回事?那三件事说不定是陆惟在外面养了外室什么的,借机让章毓莹同意把人接进来。 也怪章毓莹自己笨,叫陆惟抓住了把柄。 只要不是太过分,太作践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到底哪三件事?你倒是说啊!”章夫人等了许久,都不见章毓莹开口,忍着火气问道。 章毓莹哭了半天,支支吾吾的说道:“第一,把两个庄子去官府过户给章毓卿……” 章夫人闻言变色,“他为何替那个扫把星出头?是不是那个扫把星……” “我瞧着不像!”章毓莹小声说道,“那扫把星又蠢又笨,泥腿子一个,陆公子能看得上她?” 章夫人心浮气躁的说道:“你懂什么!那扫把星再粗俗,陆惟大鱼大肉吃腻了,偶尔尝个清粥小菜,也觉得新鲜!” “我瞧着真不像!应该是没有!要是真有,那扫把星还不得尾巴翘上天去啊!”章毓莹强调,陆惟为了一个泥腿子扫把星落她的脸,这让她怎么能接受?思来想去,章毓莹觉得就是陆惟过于端方君子,一时接受不了她做下的事,才愤而提出了三个条件,补偿受害者。 “第一暂且不说,拖个几天,看能不能不了了之!”章夫人也觉得不太可能,陆惟这孩子自小优秀夺目,回到京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太可能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 章夫人又问道:“第二呢?” 章毓莹压根不敢说,见拖不下去了,颤声说道:“他,他让我们把这些年庄子的收益折合成现银交给那个扫把星!” “胡闹!”章夫人又惊又怒,这些年庄子的收益早就吃喝干净了,上哪去凑这么一大笔钱? 章夫人立刻站了起来,“这也太过分了!分明是不把我们章家放在眼里!说到底,这是章家的家务事,就算陆公子是章家的女婿,也不能这么插手!” 早知道是这两个条件,还不如陆惟在外面养了外室,趁机让章家捏鼻子认了呢! “第三个条件是,他让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做亏良心的事。若是章毓卿出了任何事,没有平平安安的出嫁,他便把事情算到我头上!”章毓莹破罐子破摔的把第三个条件说了出来。 章夫人大怒,“那小贱蹄子出事就出事,还要算到你头上?他居然为了那个小贱蹄子威胁你!” “那个扫把星实在该死,不打死她简直难消我心头之恨!陆惟还说什么那扫把星身世可怜,父母亡故,我着实不该这么对待她!”章毓莹愤恨的叫道,用力撕扯着手中的帕子,仿佛章毓卿就是那帕子,狰狞的咬牙切齿,“她父母亡故是她活该!她天煞孤星命克死了她爹娘,关我什么事?难不成她爹娘是我们害死的?” 章毓莹不过是随口的气话,有口无心,但章夫人听了之后脸色大变,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母亲,你,你吓到我了!”章毓莹捂着胸口颤声叫道。 章夫人烦躁的在屋里踱步,最后摆手说道:“第三个条件倒是无所谓,一个乡下丫头死活都不重要,我们饶她一命就是。他既然提了,说明他还是满意你的,不想你们两个的婚事出现变故……” “可他说了,如果三个条件有一个没完成,他,他,他就……”章毓莹又哭了起来,恐惧的泣不成声,“就请他母亲出面,退了婚约!” 章夫人瞪圆了眼睛,腿一软跌坐到了椅子上。 “他真是这么说的?”章夫人颤声问道。 章毓莹点头,跪在了章夫人跟前,扯着章夫人的衣裳,嚎啕大哭起来,“母亲,我不能被退亲,不能啊!若是被退了亲,我还有何脸面见人?我只能去死了啊!” 章夫人何尝不知道,如果章毓莹被退了亲,那对章家的名声和前途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些年靠着章毓莹和陆惟的亲事,章毓莹稳居京城四姝的位置,她也备受很多夫人的讨好追捧。 章毓谦更是靠着陆惟,才认识结交了很多上流公子做朋友。 她简直难以想象如果丢了这门亲事,章家会变成什么样! “不,不可能的!”章夫人哆嗦着摇头,“他吓唬你的!婚约是两家长辈早就定下来的,岂是他说退就退的?” 章毓莹哭着摇头,“母亲,你信我,他是真的想要跟我退婚!你不知道他今天看我的眼神,真的好吓人!” “不,不,让我想想,我去拜访下郡主殿下,探探口风……”章夫人抱着一丝希望说道。 章毓莹觉得陆惟性格冷硬,只怕是郡主出面,恐怕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但又觉得如果母亲能出面说动郡主就再好不过了,孝字大过天,陆惟怎么也得听长辈的吧? 第48章 一个归你一个归我 章夫人当即就令小厮去慈悲庵递了章作贞的名帖,说明日上门拜见端淑郡主,并勒令章毓莹闭紧嘴巴,万不可叫章府的其他人知道了。 然而小厮回来后,一脸难堪的说名帖没递出去,慈悲庵守门的人一听是章家要拜访,连门都没开,隔着门说少爷吩咐了,章家的人一律不见。 章毓莹如遭五雷轰顶,捂着脸哭了起来。 “混账东西!他以为他是谁!”章夫人怒极,“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拿捏起章家来了!未成婚就尚且如此,待成了婚还了得!” 章毓莹哭了一天,两只眼睛哭成了核桃,颤抖不安的问道:“母亲,可怎么办啊?要不,就把庄子给了那个扫把星吧!” 章夫人何尝不知道,还了庄子赔了钱是平息陆惟怒火的最好途径,但她如何甘心?章家可不比端淑郡主有皇家的恩宠,赏赐源源不断的。 没了这两个庄子,就没了一大笔进项,章家以后想要维持如今的体面生活,怕是不可能了。 想到家中开销巨大,章毓谦又花钱如流水,章夫人只觉得心惊肉跳的。 “还没到跪下来求饶的时候!”章夫人咬牙说道,“这些年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岂能让一个毛头小子拿捏住!” 况且,这毛头小子还是她未来的女婿,倘若这就认怂了,以后可怎么办?日子还长着呢! 这日傍晚,章夫人难得的提着一盏灯,等在了院子门口。 等章作贞一回来,章夫人立刻笑着迎了过去。 成亲这么多年来,两个人见面不是吵就是骂,难得有这么温馨的时刻,如寻常夫妻一般。章作贞看着不再年轻的章夫人,心中感慨万千,纵然章夫人性格强势鲁莽,骂人不留口德,做事不合他心意的十有七八,但章夫人操持章家许多年,还给他生儿育女…… 罢了罢了,糟糠之妻不可弃! 他今日不去姨娘那里了,就陪陪章夫人。 章作贞的自我感动只持续到了两人进了房间,章夫人屏退了下人,开口跟他讲了他那个素有贤名的大姑娘想害章毓卿,却手段低劣,叫陆惟人赃俱获的那一刻起。 “糊涂!糊涂!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章作贞愤怒的砸了桌子的茶壶和茶盅,逮着章夫人骂的狗血淋头,无非就是章夫人教坏了孩子,丢人现眼之类的话。 章夫人难得有一次没有跟章作贞对着吵,涨红了脸,低头默默忍受着章作贞的痛骂。 等章作贞骂累了,章夫人流着泪说道:“莹姐儿也只是想着给家里分忧,没了庄子,一家人生活可就难了!” 章作贞当然不愿意承认他想霸占亡嫂的陪嫁,要吃已故大哥的绝户,嚷嚷道:“那本就是大嫂的陪嫁!” “那两个庄子你愿意就这么给出去?”章夫人气急,叫道。 章作贞心里也十分恼火,瞪着眼睛骂道:“你若是不舍得,你也找你娘家要两个庄子去!可惜你郭家小门小户,连人带房子卖了,也凑不够买两亩地的钱!” “你说话这么难听干什么!我们郭家是穷,比不上安氏豪富,那又怎么样!她死了!我活着!”章夫人涨红了脸,胸脯气的剧烈起伏,“章作贞,你有什么好瞧不起我的?你又是什么牌面上的东西?你若是同你那死鬼大哥一样厉害,你也能娶个又有钱又温柔的安氏!可惜你干啥啥不行,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当官都是靠走后门!只能配我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 章作贞平生最恼的就是旁人拿他与双胞胎哥哥章作明做对比,双目喷火的一巴掌把章夫人扇到地上。 “再敢侮辱我,我打死你!”章作贞咬牙切齿的指着章夫人叫道,“你当你生了儿子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这个毒妇!别以为我都不知道你干过什么事!毓莹做出这样下作失德的事,不愧是你生养出来的!” 章夫人捂着脸,同样仇恨的瞪着章作贞,“我干了什么都是为了我的儿女!总比你这个无能的窝囊废强!你有本事,你去官府告发我!你敢不敢叫人知道你章作贞的夫人干了什么!” “你这个毒妇!毒妇!”章作贞气恼的发疯,赤红着眼睛在屋里困兽般走来走去,只觉得天塌地陷的。 庄子没了,章家钱财损失惨重,可要是陆惟和章毓莹的婚约取消了,那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今日去给端淑郡主递拜帖,人家不见我!可见陆惟那小子是铁了心要替那个扫把星出头!”章夫人站起身,冷冷的说道。 章作贞怒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既然端淑郡主不见我,你去想办法见陆惟的父亲陆德文!”章夫人叫道。 章作贞断然拒绝,“你让我腆着脸去找陆德文赔礼道歉?我不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女儿的命运几乎都要断绝了,章作贞却只想着自己的脸面,章夫人看着这么毫无责任感,压根担不起任何事的章作贞,心中的愤怒失望如同火烧一般。 “谁让你去给他赔礼道歉的?”章夫人冷哼一声,“你去跟他谈生意!” 章作贞愣了,“什么生意?” “两个庄子,我们留一个,剩下一个当做毓莹的陪嫁,送去陆家!”章夫人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陆德文只要不傻,就知道该弹压住他儿子,让他儿子少管章家的闲事!” 章作贞闻言,迅速动起了心思,虽说白送一个庄子给陆家让他十分痛心,但如果能把这事平息下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况且给陆家的庄子是章毓莹的陪嫁,说到底,还是章家的东西,只不过将来给章家的外孙罢了。 夫妻两个人又是吵又是打的闹到半夜,终于暂时摒弃前嫌,一致对外,敲定了方针策略。 第二日,章作贞就“偶遇”了陆德文,请陆德文出去喝酒。 陆德文不大看得上这个没本事的亲家,碍于情面,还是跟着章作贞去了酒楼。 章作贞寒暄了几句两个人的婚事之后,就把事情带到了陆惟和章毓莹两个小年轻不懂事,拌了口角,陆惟竟然威胁章毓莹要退亲之类的话,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陆德文震惊之余,觉得这事没头没尾的,像小儿女的荒唐之言,实在不像是他那个不苟言笑,又心思深沉的儿子办出来的事。 “要我说,既然孩子们互相不喜欢,那也不必强求!”陆德文翘着二郎腿说道。 章作贞听的心惊肉跳,“两家老太爷定的亲事,如何是强求了?德文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俩孩子既然互相看不顺眼,不如就此作罢,省得将来成就一对怨偶!”陆德文叫道。 章作贞惊怒的站了起来,“你要悔婚?” “不是我要悔婚!是两个孩子搁在一起不合适,互相不喜欢!”陆德文冷笑,“不是我说你们章家姑娘不好,我儿子是何等的样貌,何等的人才你是知道的,远的不说,宫里的骄阳公主,还有几个小郡主,我儿子尚哪个都绰绰有余!” 章作贞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陆德文竟然还瞧不上他女儿,打着退了婚让陆惟当郡马当驸马的主意! 回过神来,章作贞耐着怒火,赔了几句好话,说可以给章毓莹陪嫁一个庄子到陆家,价值不少,只要陆德文能好好管管陆惟,别把退亲什么的挂在嘴边,免得影响日后夫妻感情。 “一个庄子?”陆德文鄙夷,待看到章作贞已经处在暴怒边缘,把那句“你当我们陆家跟你们章家一样穷疯了吗?”给咽了下去,免得章作贞暴起打人。 陆德文眼珠子一转,觉得能让穷鬼章家舍得拿出一个田庄来摆平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小事。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章作贞也一副不愿意多讲的样子,但陆惟和章毓莹两人一定闹的不轻。 他是巴不得能跟章家退亲,让陆惟娶个有钱有权的媳妇,他这个公爹也能沾光享福,便说道:“凡思长大了,我这个父亲说的话他也不见得听。既然是两个孩子闹了龃龉,就让两个孩子自己解决吧!如果能解决,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解决,我们当长辈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成为一对怨偶,你说是不是?” 章作贞看着陆德文大摇大摆走出去的背影,恨的重重捶了一下饭桌。 章毓卿回到章家后,满心愤怒无处发泄,径直要去找章夫人问个清楚,被王春娘死活拦住了。 “不可,不可啊!”王春娘流着泪说道。 这事说开就算撕破了脸,章毓卿还怎么在章家过下去? 夏日的骄阳烈烈,章府雕栏画栋,假山流水,精美华贵。 章毓卿站在章夫人院子门外,面沉如水,双目喷火,拳头在袖中握紧又松开。 守门的两个丫鬟警惕的看着她,对她指指点点。 深呼吸了几次,章毓卿转身走了。 然而第二天,章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过来了,脸色难看的交给了章毓卿两张写着她名字的地契,说这是京郊的两个庄子。 “这两个庄子日后就是毓卿姑娘的私产了!”管事媳妇拉着一张脸说道。 第49章 田庄地契 章毓卿万万没想到她心心念念这么长时间的事竟然就这么解决了,拿起那两张地契还十分不可思议,反复看了几遍。 管事媳妇鄙夷的说道,“这可是老爷去官府办的地契,姑娘不认得字,可要我帮你念念?” “我不认得字,如何知道你是不是瞎念一通,哄骗我的?”章毓卿反问道。 管事媳妇被噎的不轻,看着漂亮冷清的章毓卿,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夫人说了,这两个庄子是卖是留,毓卿姑娘你说了算!碰上我们夫人这么仁慈良善的主母,姑娘真是好命!” “好命?不见得吧!”章毓卿把地契小心放好,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不都说我克父克母,是天降扫把星吗?” 管事媳妇冷笑了一声,“姑娘拿了好处,就别得理不饶人了!这地契给你,你可收好了!还有庄子这些年的收益一时半会凑不齐,姑娘且等几天,等夫人出去找人借了银子,定能还给姑娘!姑娘放心,我们夫人素来光明磊落,就是借印子钱,也绝不会少了你一个铜子儿!” 章毓卿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些年收益的事,黑玉般的眼眸闪过惊疑,流光般转瞬即逝,突然问道:“郭通流放了吗?” “流放到……”管事媳妇下意识的说道,话已出口才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郭通流放了?!” 章毓卿微笑说道:“听府里的下人说的。我还以为夫人忙着娘家兄弟的事,顾不上给我田庄,没想到是我小人之心了!” 管事媳妇柳眉一竖,气咻咻的问道:“姑娘听谁说的?哪个小贱蹄子如此嘴碎?” “不认得呢!看模样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带我过去认认?”章毓卿遗憾的说道,“咱们章家可是书香世家,怎么能出嚼主人舌根的事!” 管事媳妇撇嘴,说道:“那倒是不必!” 等管事媳妇走了,章毓卿和王春娘相视一笑,抱到了一起,险些笑出声来。 “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总算是有了补偿!”王春娘说道。 章毓卿高兴过后,冷静下来,“我们得尽快把庄子卖了走人!” “走哪去?”王春娘惊讶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指了指章夫人院子的方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给我送地契绝对是万般不愿意,刚听说她还要补偿我这么多年的庄子收益,说实话,我不敢想再待下去,她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只怕她都敢在章家对我下毒手!” 王春娘想起昨日那群地痞当街都敢抢大姑娘,吓的面容惨白,握住章毓卿的手,“罗家还没来提亲呢!姑娘如何能走?” 章毓卿沉默许久,低声说道:“二姐,若是罗家真想来提亲,为何到现在都没个音信?” 王春娘骇然,盘算着距离上次罗夫人来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心惊肉跳的说道:“他们后悔了?怎么能这样!” “我相信表姨是真心想为我考虑的,她没有义务为了我搭上亲生儿子的一生!她护我我感激她,她后悔了我也不怨恨她。”章毓卿长出了一口气。 王春娘急忙宽慰,“兴许只是请媒人的时候耽搁了功夫,并不一定是罗家后悔了!姑娘这么好,罗家怎么会后悔!” “你说的对,罗家不一定是后悔了,只是有事绊住了。但处在我的境地,我只能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章毓卿轻声说道。 王春娘不敢吭声了,她没什么见识,也不敢瞎出主意。 原来她可以坚定的让章毓卿等罗家上门提亲,嫁到平安富庶的吴郡当无忧无虑的官太太,但现在她不敢想了。 她也担忧恐惧罗家会后悔,会抛下孤苦无依的姑娘。 “我一定要去青州,不管罗家来不来提亲,结果都不会改变。”章毓卿眸光清明的看着王春娘。“我的亲人在那里,我要去找他。” 王春娘怔怔的看着她,嗫嚅道:“可青州很乱……” “所以我不会带你去。”章毓卿说道。 王春娘惊的瞪大了眼睛,慌乱叫道:“姑娘,你,你不要我了?” “我瞧着,何琦对你很上心,他为人厚道良善,我走了之后,你跟着他过吧!”章毓卿微笑说道。 王春娘没想到章毓卿要把她嫁给何琦,当即又羞又气,连露在面纱外的额头都是通红的,责怪道:“姑娘胡说些什么!何兄弟排排场场的一个人,找什么样的媳妇没有?我,我,我这样个人,怎么配的上他!” “你对他有恩情,他会对你好的!”章毓卿说道。 王春娘更生气了,眼泪涌了出来,浸湿了蒙面的纱巾,“姑娘是什么意思?拿着我伺候他老娘两天的事威胁他娶我吗?我就是长的再吓人,我也是要脸的!” “你看你,急什么!是我说错话了!”章毓卿赶紧拿帕子给她擦泪,“我是瞧着他对你不一般,才这么说的!” 王春娘负气坐到椅子上,“什么不一般?你看错了!他是个好人,对谁都挺好!你以后千万别说了,丢死人了!” “我只是想给你找个归宿。”章毓卿诚恳的说道,“就像你觉得罗家于我是个好去处,我看何琦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是值得托付,但我配不上他!我这张脸跟鬼一样吓人,谁敢看?”王春娘痛哭出声。 章毓卿搂着她,王春娘趴在章毓卿肩膀上,哭的伤心绝望,似是要将多年积攒的酸楚愤恨发泄干净。 章毓卿知道她的心结,轻声说道:“脸烧坏了不是你的错,你从前也是个好看的姑娘,是王大力作孽……还有姓吕的,他轻贱你,是他眼瞎,不识好歹!他娶了你,是他占了大便宜!现在你走了,他就等着倒霉吧!” “我不嫁人!我谁都不嫁!我不想被人嫌弃!”王春娘抱着章毓卿泣不成声,“你不嫌弃我,我就跟着你!去青州我也跟着你!” 章毓卿心中暖暖的,在这遍地豺狼虎豹的京城,至少她还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向着她的姐妹,不至于真的落到孤独一人的境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等王春娘平静下来,章毓卿立刻带着她去找了何琦,准备告诉何琦庄子随时都能去官府过户。 王春娘不肯,先去何琦家喊了何琦出来,再由何琦护送章毓卿去了何家谈事情。 到了何家,何琦说昨日有个做买卖的听说了庄子的事,愿意出一万两买下这个庄子。 “当真?”章毓卿不敢置信。 “我骗姑娘干什么!只要姑娘这边地契弄好,他立刻就能给银子!”何琦笑道。 章毓卿当即说道:“你带我过去找他,现在就卖了庄子给他。” “你要去找他?”何琦摸着后脑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章毓卿疑惑的问道:“不方便吗?” “确实不方便,他,他是做大生意的,忙的很!真的很忙!”何琦赶忙说道,“姑娘要是信得过我,我去帮姑娘办!先把银子带回来给姑娘,再把地契给他送到衙门过户!” 章毓卿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既然他这么有诚心,那就先把银子带过来吧!我见了银子,就把地契给你。” 何琦笑着应了。 章毓卿跟何琦说话的时候,王春娘见灶上冷锅冷灶落了一层灰,便忍不住拿了帕子拧了水擦拭灶台锅铲。 何琦见了,赶紧伸手去夺王春娘手里的抹布,涨红脸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来就行!” 他一个单身汉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出门买个饼胡乱填饱肚子就行,喝水也是舀一瓢凉水,哪开过火?叫王春娘看到了灶房里脏兮兮的,让他很是羞窘。 王春娘躲闪过他的手,认真的说道:“何兄弟帮我家姑娘卖庄子,忙前忙后的,我们没什么好感谢你的,就是帮你收拾一下,表表谢意。” “谢什么!不需要谢我!”何琦急忙叫道,“你跟章姑娘都是我的大恩人,要谢也是我谢你!” 王春娘摇头,继续埋头收拾屋子。 章毓卿一副受不了屋里灰尘的模样,拿帕子捂了鼻子出去了。 阳光从窗户照到屋里,斜斜的几道光柱,低头收拾屋子的女人给沉寂许久的家带来了一抹鲜亮温暖。 何琦看着王春娘低头干活,突然觉得这个家有了她,才像是有了家的感觉。 “王大姐,你真的要跟章姑娘去吴郡吗?”何琦问道。 王春娘笑了笑,手上动作麻利,“去啊!我离不开姑娘!” “你,你还年轻,就没想过再嫁人吗?”何琦问道。 王春娘动作顿了顿,低头说道:“没有。” 她这样的,哪个男人愿意要? 何琦沉默的看着王春娘收拾着屋子,等王春娘将抹布洗干净挂到绳子上,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前去拦住了王春娘的去路,壮实的身体把门堵的严严实实。 “何兄弟?”王春娘惊疑的看着他。 何琦心跳的像是捶起了大鼓,结结巴巴的说道:“春娘,你,你看我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跟我过日子?我日后走镖挣钱养你!我还能跟你一起找你那个苦命的女儿!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章姑娘,我跟你们一起去吴郡!” 第50章 针对 王春娘震惊的后退了一步,羞窘的盯着地上的脚尖,“何兄弟,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何琦立刻说道,“我老娘走的时候,说让我找媳妇,就找春娘这样的,长什么样不要紧,关键是心地要好!” 王春娘手指攥的发白,眼睛红了,推开何琦走出了门,在门外站住了,咬牙说道:“何兄弟,你是个好人,你该找个更好的媳妇!” 何琦话说这么好听,只不过是没见过她面纱下面的脸。 因为烧坏了脸,她嫁不到好人家。王大力把她贱卖给了姓吕的,姓吕的一喝醉酒就打她,说她是丑八怪,夜叉精,让他丢人了,她那张被火烧坏的脸带给了她无穷无尽的苦难 王春娘不想再嫁人的事了,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不想看到别人在看到她脸的时候那厌恶惊恐的神色。 王春娘说完话,匆匆跑到了章毓卿的跟前,说该回去了。 章毓卿看她眼眶红红的,心中叹了口气,温柔的给她擦了擦眼泪,拉着她往章府走。 何琦一路上都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两人进了章府大门,他依旧徘徊在章家院墙外,久久不肯离去。 两人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章毓卿拿了食盒去厨房拿饭。 灶上的婆子膀大腰圆的,堵在门口不让她进,说是过了饭点了,没饭了。 章毓卿皱眉问道:“还未到中午,怎么就没饭了?” 婆子不耐烦的说道:“没了就是没了!姑娘今日来得太迟,下次赶早吧!” 旁边路过的一个丫鬟斜着眼看章毓卿,“夫人说了,以后大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谁叫家里进了贼呢!” 章毓卿提着食盒,面无表情的回去了。 王春娘看到空荡荡的食盒,惊讶的问道:“怎么回事?” “田庄的事估计气坏她了!”章毓卿一脸厌恶,“她明面上动不了我,只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王春娘想起手头还有点钱,说道:“我去街上看看,给姑娘买些吃的回来。” “去吧!”章毓卿点头,“多买些能放的吃食,她这样搞,怕不是一天两天的。” 王春娘应声而去,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还未离去的何琦。 “何兄弟,你怎么还在这里?”王春娘问道。 何琦看王春娘拎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包袱皮,“你怎么又要出门?你去哪里?我送你去!” 王春娘笑了起来,“姑娘那般相貌出挑的才需要人护送,我不需要,我这样的,谁打我主意?” 只怕她一摘面纱,歹徒都吓跑了。 “话不能这么说!”何琦坚持道,非要跟在王春娘身后。 两人走到大街上,何琦见王春娘买了面饼之类的东西,接过包袱,帮她提着,问道:“你买这些做什么?章府还能不管你们两个吃的?” 面饼刚烤出来的时候又香又脆,但放一段时间就又干又硬,难以下咽,也就那些做苦力活的人愿意吃。章毓卿是章家的千金小姐,何琦很难想象章毓卿也需要这些东西裹腹。 王春娘叹了口气,替章毓卿抱不平,将章夫人使下作手段,连饭都不给吃了的事说了出来。 “这个毒妇!”何琦怒道。 “姑娘想拿了银子就赶紧走!”王春娘担忧的说道,“就是怕章夫人再下毒手。” 何琦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这个你们放心,在章姑娘嫁人之前,章夫人他们是不敢再对章姑娘下手了!” 王春娘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 何琦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什么来。 王春娘不太高兴的说道:“何兄弟,你是个稳重的人,姑娘的安危是大事,你没把握就别说了。” 何琦一看心上人不高兴了,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说道:“是真的!方墨告诉我的!陆公子跟章家人约法三章,让他们归还田庄地契,补足这些年的收益,还承诺不得再对章姑娘做不利的事情!” “那个郭通也被流放了,没个十年八年别想回京城!”何琦补充道,“你道姑娘差点被绑的那日为何方墨出现的那么快,那几天他一直守在章府门口,你们出门的时候他就跟着,还是陆公子吩咐的,说他们打了郭通,怕郭通对姑娘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王春娘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陆公子是个好人啊!跟他没过门的媳妇不一样!” “你可别跟章姑娘说,方墨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不能在你们跟前说漏了嘴!”何琦摸着后脑勺,尴尬的说道。 王春娘忍不住飞了个白眼,“那你还跟我说什么?” 何琦被王春娘那眼波流转的白眼飞的浑身舒坦,笑的合不拢嘴,高兴的跟个傻子似的,“我不是怕你担心吗?” 两人在路上走着,说笑着,何琦看到路边有卖驴肉火烧的,让王春娘等着,他去买几斤驴肉,让王春娘带回去,夹到饼里面吃。 王春娘笑着站在路边看着何琦的背影,突然王春娘觉得有些不对劲,旁边的人眼神异样的看着她,还有一个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小孩惊恐的嚎啕起来。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没摸到遮脸的面纱,只摸到了被严重烧伤后坑洼不平的脸,再低头看去,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到了地上。 前面买驴肉的何琦闻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王春娘惊惧的双眼。 那一瞬间,王春娘难堪的恨不得死了,也好过叫人看到她这么不堪入目的模样。 她捂着脸转身就跑。 何琦愣了一下,随即捡起地上掉落的面纱,飞奔着追了过去,拦住了捂着脸低着头的王春娘。 “春娘,你跑什么!”何琦问道。 王春娘不言语。 何琦拿起面纱递给王春娘,这才发现面纱的绑带断了,毫不犹豫的脱下了身上的衫子,递给了王春娘,“面纱坏了,你先披一下我的衣裳。” “不用!”王春娘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掉,“你走吧!” 何琦不吭声,把衣服披到了王春娘的头上,合拢两个衣襟,挡住了王春娘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是你爹不干人事!不是你的错!你以前也是个好看的姑娘!”何琦看她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只觉得心痛的厉害,“你别在乎旁人的眼光,他们,他们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王春娘哭的更厉害了。 “你说你家姑娘不嫌弃你,我,我也不嫌弃你!”何琦结结巴巴的说道,“我看中你,是看中你人好!要不是你遭了这罪,你这么好的姑娘哪能轮得到我呢?” 王春娘忍不住说道:“我比你大三岁,不管我遭不遭罪,都轮不到你!还有,我都嫁过人了,不是什么姑娘!” “女大三,抱金砖!”何琦咧嘴一笑,“你现在又没男人,没男人的都叫姑娘!” 王春娘扯紧了面纱,低声说道:“净会胡说八道!” 两人带着东西回了章府,王春娘进门之前,对光着膀子的何琦说道:“衣裳我洗干净还给你!” 何琦已经高兴傻了,嘿嘿笑着,看着章府的侧门在他面前合上了。 王春娘回去的时候,脚步轻快,嘴里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山中的小调,连跟章毓卿说话的语气,都暗含着她自己察觉不到的喜悦。 “这衣裳谁的?”章毓卿看着王春娘放在一边的男子短衫,问道。 王春娘正拿针线缝补断掉的面纱绑带,头也不抬的说道:“何兄弟的。” 章毓卿看着她嘴角上扬,眉目舒展,心下了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对了,何兄弟说了,陆公子帮咱们出了头!”王春娘说道,把何琦告诉她的事一股脑告诉了章毓卿,连何琦叮嘱她不能跟章姑娘说的事也说了。 章毓卿乐了,“他都说了不让你跟我说,你怎么还说?” 王春娘白了她一眼,“他不让说我就不说了?我自然跟姑娘是一边的!” “陆公子真是个好人啊!”王春娘感慨道,“配毓莹姑娘可惜了!” 章毓卿撇嘴,“哪里可惜了?他乐意的很呢!别以为他是好人,他这是良心未泯,给他夫人擦屁股!你记住了,他跟章毓莹可是一伙的!” “肯定的嘛!陆公子跟毓莹姑娘将来可是夫妻!”王春娘点头道,谁亲谁疏她分的清楚。 两人吃过午饭,章夫人带着丫鬟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看到桌子上剩下的冷硬大饼,章夫人冷笑了一声,看向了站在旁边的章毓卿。 “听说你中午没领上饭?真是对不住了!家里出了个老鼠,把粮和钱都啃光了!只能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章夫人冷冰冰的说道,看向章毓卿的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章毓卿田庄地契在手,加上有陆惟的约法三章,看章夫人早已不复从前那般小心谨慎了。 “夫人说有老鼠,那便有老鼠吧!”章毓卿说道。 章夫人怒的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章毓卿骂道:“小贱蹄子!如今得偿所愿,可算是不装了!” “您说的我听不懂,夫人若是没别的事,请回吧!”章毓卿面无表情的说道。 章夫人冷笑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已经同吏部侍郎家说好了,过两天就把你一顶小轿送过去!” 第51章 乡试放榜 章毓卿不在意的说道:“夫人,嫁老头就嫁老头,毕竟人家有钱有权的,我也不是不愿意,你拿这个威胁我,实在是犯不着。” “嘴上说的倒是轻巧!”章夫人压根不信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不带怕的,只认为是章毓卿死鸭子嘴硬。 章毓卿笑的气定神闲,“我就是去做妾,也能把老头哄开心了把我转成正头娘子。我即便是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1章 乡试放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歪门邪道 “母亲!这,这叫我如何说的出口!”章毓莹又羞又恼。 本来她就跟陆惟闹的几次不欢而散了,若是章毓谦考上秀才给她长脸,她去找陆惟炫耀也就罢了,偏偏落榜了又闹出舞弊未遂这么丢人的事,她怎么跟陆惟张这个嘴? 章夫人皱眉说道:“怎么不能说了?骗谦哥儿的那些人还不都是陆公子介绍给谦哥儿认识的?若没有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2章 歪门邪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补录 章毓卿看都没看章毓谦一眼,眼角余光都没多给他一点点,面无表情的从他跟前走了过去,仿佛旁边根本没这个人似的。 “呸!”章毓谦冷哼一声,朝章毓卿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赶忙跑去了章夫人那里。 章夫人一见章毓谦回来,立刻站了起来,迎了过去,急切的问道:“银子要回来了?” “没有。”章毓谦说道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3章 补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世子登门 章毓莹惊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敢置信的抬高声音问道:“你从她手里买了那两个庄子?”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章毓莹完全不能理解陆惟到底在干什么! 分明让那个没爹没娘的扫把星卖了就能让章家保住这两个庄子,陆惟偏要横插一脚,逼迫他们把庄子过户给了章毓卿,补齐这些年的收益,还威胁退婚什么的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4章 世子登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靠运气 陆惟沉声说道:“既如此,陆某就不在这里打扰金公子了,先告退。” 金永康脸色冷了下来,“陆表哥什么意思?摆明了我玩不过你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章毓卿低头看青石板上爬过的蚂蚁,心想金永康脑子是不是不好使?陆惟就是看不起他,还用问吗? “陆公子绝不是这个意思!”章毓谦赶紧说道。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5章 靠运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章毓莹发难 陆惟赢了,脸色依旧如常,并未欣喜若狂,更没有逼着金永康去皇上面前践行赌约。 输了的金永康可就没这风度了,白皙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比运气都比不过陆惟。 李公子胆战心惊的提醒道:“世子……” 金永康如梦初醒,仇恨的瞪着陆惟,大踏步的转身就走。 等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6章 章毓莹发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7章 羞辱我 章毓卿冷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我实在是羞愧不已,毓莹妹妹说的不错,养恩大过天,养父他们对我恩重如山。可我身无长物,唯有两身换洗的衣裳,还是毓莹妹妹你不要的,实在没办法报恩!但凡我有根不值钱的银簪子,都愿意送给他们!况且夫人也说了,章府如今正是紧张的时候,连饭都不许我吃了,好省下些银钱。我自己都顾不住自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7章 羞辱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章 一巴掌 章毓卿正和王春娘说着话,听见外面“砰”的一声巨响。 从窗户看去,院门被人猛的一脚踹开了,破烂的木板门撞在院墙上,摇摇欲坠。 章毓谦满脸愤怒,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他发什么疯!”章毓卿噌的站了起来,惊怒道。 王春娘慌忙拦住了要冲出去的章毓卿,“我先去问问,莫要跟他起冲突!”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8章 一巴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9章 离开章家 章夫人看着两张地契,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又羡慕心惊不已。 端淑郡主果然圣眷依旧,尊贵豪富。 章家跟剜肉般疼痛的两个庄子,陆惟随随便便就大手笔买下了,轻飘飘的转手送过了章家。 虽然章夫人心中免不了腹诽陆惟是富贵窝里养大的,不懂穷人的苦,硬逼着章家把庄子过户给章毓卿,但转念一想,这说明陆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59章 离开章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0章 罗家提亲 罗丹扬和鸿胪寺卿刘夫人被请进来时,章作贞和章夫人已经重新梳洗打扮过了,坐在花厅等着迎客。 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章作贞和章夫人慌忙站了起来,挂着笑迎了上前。 “今日来的唐突,打扰你们了!”刘夫人四十上下,穿着藕色的杭绸褙子,绣着柿柿如意的花样,头上别着点翠孔雀金簪,耳朵上戴着南珠耳铛,颗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60章 罗家提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章 高僧入京 金永康从章家怒气冲冲的离去,虎着脸上了马车。 李公子胆战心惊的看着金永康,小心翼翼的问道:“世子,您要去哪?” 金永康不耐烦的说道:“进宫!” 李公子吓了一跳,“世子,打赌只是玩笑话,可不能闹到皇上那里啊!” “你意思让我说话不算数?”金永康阴恻恻的盯着李公子。 李公子 《夫君有个心上人》第61章 高僧入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2章 选妃 章毓卿意外的从床上起身,和王春娘对视了一眼。 “他怎么来了?”王春娘不安的问道,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罗家都举家离开了京城,任谁都以为罗家后悔了,抛下她这个孤女,悄悄走了。 章毓卿穿好衣服,说道:“既然来了,那便见见吧!” 罗家不来提亲在她意料之中,毕竟她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罗家姨夫想给儿子找更好的妻子是人之常情。 但罗夫人和两个儿女对她都很好,让她在京城体会到了难得的温暖,她对罗家人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只是她没想到罗丹扬会入夜来镖局找她,可见罗丹扬已经去章家找过她了,没找到人,才找到了镖局。 何琦便出去带来了罗丹扬。 罗丹扬在外面奔波找了一天的章毓卿,各个客栈都找了一遍,入夜了才打听到章毓卿落脚到了一家镖局。 虽说章毓卿已经睡下了,但他实在担心章毓卿的安危,只能不顾礼节,非要此刻见一见章毓卿。 盛夏夜里依然闷热,天空星辰璀璨,窗外不知名的小虫正在鸣叫。 罗丹扬额头上冒着汗,身上绣着翠竹的月白长衫已经汗湿了,在京城跑了一天的他满脸汗水和黑灰,疲惫不堪,又一直在担心章毓卿在外面会遭遇不测,完全没了往日的儒雅和从容。 然而看见烛光中,章毓卿披散着秀发,娉婷清丽的站在那里的一刻起,他觉得任何疲惫和不安都消失殆尽了,都是值得的。 “表哥,你怎么来了?”章毓卿诧异的问道。 罗丹扬刚想说“我是来提亲的”,话已出口才觉得不妥,慌忙改成了,“我是来……找你的。” 章毓卿看着罗丹扬注视着她时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欢喜,垂下眼眸,说道:“表哥想必已经去过章家了,该知道我已经从章家出来,和他们再无关系了。” 罗丹扬赶忙说道:“我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以我对毓卿的了解,一定是章家做了过分的事。” “多谢表哥理解。”章毓卿难得听到这么维护她的话,心头猛的一酸,差点红了眼眶。 两人寒暄过后,便再无它话了,只剩下窗台下面的小虫唧唧的叫着。 罗丹扬竭力按捺住心中的紧张,掌心已经攥出了薄汗,一颗心看着烛光中的章毓卿咚咚跳的厉害。 “毓卿。”罗丹扬开口了,“前些日子我们回了吴郡。” “我知道。”章毓卿笑着说道,“姨夫姨母和丹霞都还好吧?” 罗丹扬微笑点头,“都很好,我回吴郡是想告诉我父亲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想娶你为妻,我父亲也答应了。” 章毓卿吃惊的抬起头,看向了罗丹扬。 “我,我,我是来跟你提亲的!”罗丹扬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毓卿,我知道这样于理不合,可章家对你不好,你也从他们家出来了,我想你是不愿意让章家决定你的终身大事的,所以直接来跟你提亲了。” 章毓卿心中茫然慌乱了一瞬,随即说道:“表哥,多谢你们的厚爱,可我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你是前途无量的官家公子……” “不,不是这样的!”罗丹扬慌忙说道,“你,你在我心中是顶好的姑娘,聪慧善良,我,我很中意你!” 章毓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表哥,你回吴郡是为了说服姨夫吧?姨夫即便答应了,也只是出于爱子之情,并不是真的满意我。” “那是父亲不认识你,等他了解你了,就会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了!”罗丹扬说道,“毓卿,你随我回吴郡吧!” 王春娘和何琦躲在窗台下面偷听,俩人惊讶的面面相觑。 “姑娘还走不走了?”何琦悄声问道。 要他说,去吴郡好,罗家是当官的,一看就是有钱人,罗公子温和深情,有了罗家这么好的归宿,还去什么青州找亲戚? 王春娘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双温柔的美目透着忧愁。 以她对章毓卿的了解,只怕姑娘是不会去吴郡的。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透着清冷和理智,“即便我跟你回了吴郡,也无法给罗家任何助力,只会让你在父亲和我之间为难。” 罗丹扬一怔,似是明白了章毓卿的意思,轻声问道:“毓卿,你是不信我能护住你?”还是觉得他将来一定会变心,将她弃之敝履? “不,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和姨母都是好人,不想让你们将来为难。表哥,你值得更好的姑娘。”章毓卿狠心说道。 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想起章毓莹说过的话,罗家提亲耽搁了这么久,一定让章毓卿遭受了不少嘲笑和讥讽,罗丹扬心下怜惜,鼓起勇气问道:“毓卿,你是不是生气我这么久才来提亲?” 章毓卿讶然看着他。 “此事确实是我们失礼,未能考虑到章家刻薄。”罗丹扬诚恳的说道,“我父亲先前确实不同意婚事,但现在他已经答应了,我父亲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愿意接纳你作为儿媳妇,必会真心把你当一家人,不会为难你,还请毓卿表妹相信我!” 章毓卿心中暖暖的,微笑摇头,“表哥,你们一家都是极好的人,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哪天若是有人查出来她的养父养兄都是早该被问斩的朝廷通缉犯,罗家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先前她没有钱财傍身,想通过罗家去青州,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真的要嫁给罗丹扬。 凭良心说,她很喜欢罗丹扬这样温润和气的公子,大方谦逊,有着少年人的勃勃生气,知世故而不世故,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温暖。倘若不是身份限制,她也愿意跟罗丹扬这样踏实可信的人在这个时空共结连理,生儿育女,度过平淡安稳的一生。 章毓卿看着俊朗的罗丹扬,心中涌起淡淡的遗憾,不知道将来哪家姑娘有这个福气,能成为罗丹扬的妻子。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丈夫,将来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罗丹扬见章毓卿仍旧拒绝,没有再说什么,温和的笑道:“时间不早了,毓卿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章毓卿想到后日天不亮他们就要出发去青州,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极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罗丹扬了,便笑着点头,“表哥若是不忙的话,我十分欢迎。” 罗丹扬压住内心的失落,笑道:“我明日再来。” 他想着,多来几次,毓卿总会能感受到他的诚意的。 第二日一早,罗丹扬又过来了,给章毓卿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昨天晚上宫里传话,皇觉寺的高僧夜观天象,看到有祥瑞之气落入京城,应是出现了新的凤命之女,要京中大小官员家中但凡十三岁以上的未嫁嫡女,都要去皇觉寺,让大师相看命格,看是不是凤命的瑞气落到了身上。 章毓卿惊讶不已,轻声说道:“我听说太子妃薨逝……” 罗丹扬点头,“正是为选新太子妃。” “章家不认咱们姑娘,咱们姑娘也不用去了!”王春娘笑道。 不然岂不是还得去皇觉寺让和尚们相看命格?万一真是凤命…… 章毓卿莞尔一笑,“春娘你想多了!就算他们认我,这什么凤命之女也轮不到我头上!” “凤命之女”的噱头可比什么“京城四姝”大多了。 京城四姝是章毓莹姐妹们自封的,闹着玩的,谁也当不得真。凤命之女的名号可是经过“大师”盖章认证的,有这个名号加持,那真是放个屁都带着仙气,将来皇后也能当得,好处实实在在,各家各户还不得挤破头了给自己姑娘争这个名号。 何琦好奇的问道:“那些高僧真的那么厉害,能一眼看出来人的命?” 章毓卿笑了,“还记得审你那个案子的时候,传的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流言吗?都一样!那些大和尚一个个自命看破天机的半神天师,其实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掺和朝堂权力的凡夫俗子。” 自上而下为了维护皇帝的正统地位演出的一场好戏罢了。 谁是凤命之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凤命之女嫁给太子,太子就是真龙天子,江山稳固,名正言顺。 至于谁家姑娘身具国运的祥瑞之气,估计就看谁家后台够硬,钱给的最多了! 罗丹扬眉间带着愁思,闻言感叹道:“还是毓卿心思通透。” “我看表哥好像有心事。”章毓卿马上要走,此刻只当罗丹扬是个聊得来的朋友,直言不讳的说道。 罗丹扬叹口气,诚恳的说道:“只是觉得如今的朝堂跟我读书时向往的朝堂很不一样。” 上上下下不思如何治国强国,而是忙着选什么凤命之女,好像选个女人出来,给这个女人按上“凤命”的命格,皇帝一家就能世代安居龙椅之上了。 读书人苦读多年,想的是将来踏入官场,施展才能,治理国家,然而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堂,实在让他失望! 正在这时,镖局的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章姑娘,章家来人了,他们家老爷亲自来的,说要接你走!” 心上人小剧场: 何琪:姑娘,出发啦! 章毓卿:稍等,我发个好人卡。 夜雨看到有亲亲让夜雨改书名,这个改不了了,签合同了,委屈对手指。。。。。 夜雨真是个起名废材啊。。。。 (本章完) 第63章 接人 何琦大怒,拍着桌子骂道:“真是岂有此理!” “他还说要是我们拦着不让章姑娘出来,他就要报官,告我们拐卖良家女子!”报信的人气愤的说道。 章毓卿心下诧异,按说章夫人恨极了她,章作贞也看她十分碍眼,应该恨不得这辈子不见到她才对,怎么突然大张旗鼓的要接她回家,“先出去看看。” 一到门口,章毓卿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章作贞。 看到罗丹扬站在最前面,章作贞愣了一下,再看到旁边的章毓卿,章作贞明显松了口气,招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车!” “我走的时候说的清清楚楚,你们不认我是章家姑娘,我不强求,自此断绝关系,井水不犯河水。”章毓卿冷冷的说道。 章作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挤出一个笑脸,按捺住火气,笑道:“你看你这孩子,气性可真大,不过是跟弟弟拌了几句嘴,就记恨我们了!我们怎么可能不认你呢!” 说着,章作贞就要上前去拉扯章毓卿。 罗丹扬拦在前面,隔开了章作贞,冷声说道:“章大人自重!” “我自重什么!要自重也是你自重!”章作贞正心焦气躁,罗丹扬的话像是点燃了他的火药桶,大怒起来,“我接我亲侄女儿回家,你拦着干什么?当心我报官抓了你!” 章毓卿十分不想看到他顶着和自己父亲同样的脸说如此没风度的话,皱眉说道:“你有话好好说,到底为什么非得让我去章家?你不说清楚,那就去报官吧!” 虽然章作贞只是个七品小官,但衣食住行样样上等,每天都把自己捯饬的干干净净,精致清爽。绝对出了很大的事,才让章作贞不得不大热天的跑的汗流浃背的来亲自接她去章家。 “对,说清楚!否则就让官老爷评评理,叫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你们章家办的好事!”何琦嚷嚷了起来。 章作贞气的跺脚,只得不情不愿的说道:“皇上下了旨意,让京城里官员家的未婚女子都去皇觉寺,你也得去!” 看章毓卿惊在那里,章作贞又说道:“不去可就是欺君之罪,不光我们章家倒霉,你也落不到好!” 王春娘忍不住说道:“可你们自己都说了,我家姑娘是外头捡来的野种,不一定是你们章家亲生的!” 章作贞虎着脸,“你们可别以为我们愿意,还不是上头有人知道了章家认回来一个姑娘,结果皇觉寺只去了一个,揪着章家不放!你赶紧随我去,耽误了事,可是要杀头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章毓卿。 章作贞见章毓卿沉默不动,急了,上前跳脚道:“你怕什么!此事一毕,你想留在章家,还是立刻从章家离开,怎样都行,我绝不阻拦!但今日你要是不跟我去,待朝廷怪罪下来,你跟我们一家都得玩完!” 罗丹扬拦住了章作贞,“此事好没道理,她既不在你们章家家谱上,又未得到你们家人承认,朝廷怎么会因此为难你们?” 选什么天命之女,大家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章家又不是什么重要人家,朝廷怎么可能会因为章家少了一个女儿就为难章家? “怎么不会!”章作贞暴跳如雷,“说起来还是怪她自己!好好的,为何要去得罪郑国公家的世子!人家郑国公世子负责督办此事,轮到章家入皇觉寺的时候就把章家拦下了,说章家有两个嫡女,却只来了一个,分明是欺君罔上,要治章家的罪!” 章毓卿冷笑了起来,“你可真会甩锅,分明是你的好女婿得罪了郑国公世子,让郑国公世子针对章家,倒是甩锅到我头上!我要有那能耐得罪郑国公世子,我何必要从章家离开,等着金永康报复章家不就行了!至于在章家受你们欺负!” “你现在说这些没用!”章作贞脸色难看的说道,“总之,你必须跟我去皇觉寺,否则,金永康一状告到皇上那里,你我都逃不掉欺君之罪!” 罗丹扬也深觉此事棘手。 章家分明被皇后的侄子给盯上了。 虽说凤命之女一定不会是孤女章毓卿,但选妃是皇帝旨意,关系着皇家的威严和脸面。若是章毓卿不去,就代表抗旨不遵,章家肯定要被治罪,章毓卿也会被牵连。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车!”章作贞又急又怒,生怕耽误了被治罪,口不择言的骂道,“难不成你以为你去了就能当太子妃?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一个克死爹娘的扫把星还敢肖想自己是祥瑞?” 罗丹扬怒道:“住口!章大人你实在太过分了!” 章作贞嚷嚷道:“这是我们章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嘴!” 罗丹扬气的胸脯起伏,“你口口声声说她不好,还非要带她去皇上太子跟前,你存的什么心?” 章作贞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放缓了语气,说道:“我也是一时心急,这可是皇命!要不是皇命,我也不会来!毓卿现在必须得跟我去皇觉寺,明日一早大师开坛做法,选出凤命之女,其余闺秀就可以回家了。” “我跟你去就是了。”章毓卿冷冷的说道,“只是请你信守承诺,等选妃完毕,立刻放我离开!” 章作贞立刻点头,“你放心,我知道你与这位罗公子要成亲,绝不会耽误你们的事的!” “口说无凭,立个字据!”章毓卿吩咐王春娘去找纸笔。 章作贞气的满脸涨红,按捺着火气写了一张字据,言明等选妃一事完毕,立刻放章毓卿出章府,自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这么骄狂猖獗的侄女谁爱要谁要,他是看一眼都觉得下一瞬间要被气死。 章毓卿收起字据,交给了王春娘。 王春娘满脸担忧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不松,“姑娘,不能不去吗?”但凡跟皇家沾边的事,平头百姓想想都觉得可怕。 “不能。”章毓卿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肯定不想去,但不去的话,还不知道金永康借此事生出什么样的事端,若真是皇上治罪,关注到了她这个人,那可就真闹大了。 何琦凑过来,看左右都是人,压低声音担忧的问道:“那明日……” 明日可是约好的,出发保镖去青州的日子,镖师们都齐全了,只能今日再备些物资,明日就能上路。 “等我回来。”章毓卿盯着何琦,点头说道。 何琦会意,“明日我和春娘去接姑娘。” 等章毓卿从皇觉寺回来,他们就出发。 “那就拜托何大哥了!”章毓卿意有所指的说道。 罗丹扬和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上了章家的牛车,朝皇觉寺的方向离去。 风吹起牛车的车帘,章毓卿从窗户探出头来,向众人挥手告别,沐浴在阳光下的面容清丽,像骄阳下盛开的一朵莲花。 罗丹扬心头掠过一丝恍惚和不安,仿佛章毓卿这一走,就和他再无关联了一般。他忍不住上前追了几步,镖局的人打趣道:“罗公子可是舍不得?” “你们可别瞎说!”何琦赶紧哄散了众人。 王春娘也是一脸愁容,担心不已,“罗公子,我们家姑娘不会有事吧?” 罗丹扬抬头注视着牛车消失在巷子转角处,宽慰她道:“放心,毓卿明日就能回来了。” 能有什么事呢?罗丹扬压下了心头的不安。 就像章作贞说的那样,章毓卿不过是个无权无钱的孤女,比起那些出身顶级门阀的贵女们来说实在不起眼,去了也只是走个过场,等选妃一事完毕,就能回家了。 牛车晃晃悠悠到皇觉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章毓莹一大早来到这里,等待进寺,却被金永康故意刁难,拦了下来,说章家分明有两个女儿,只来了一个是欺君之罪,她和章夫人只得坐在皇觉寺门口的茶摊那里喝茶等着。 头顶盛夏烈日晒着,旁边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注目围观,章毓莹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若不是章夫人按着她,她都要羞愤落泪了。 瞧见章家的牛车出现,章毓莹腾的站了起来,火气全撒到了章毓卿头上,怒气冲冲的叫道:“怎么现在才过来!” “我能过来你不该拜谢我吗?不然你们家可是欺君之罪,要砍头的!”章毓卿翻着白眼不客气的说道。 章毓莹气的满脸涨红,跺脚道:“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敢顶嘴!” “你再敢骂我一句,等明天见了皇上,我就说你们章家把扫把星送到皇上面前,想让皇上沾上晦气!”章毓卿冷冷的说道,环顾着章作贞夫妇和章毓莹,“想死还不容易?成全你们!” 章夫人面沉如水,喝道:“够了!好好进去,老老实实的听毓莹的话,你以为你惹了事,我们章家倒了霉,你就能平安无事?皇上头一个治你的罪!” “别说了,现在不同以往,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逃不了!你们姐妹两个都收收脾气,进去之后互相照顾,好好相处,千万别闹出什么来!眼下须得齐心协力,让选妃一事平安度过去!”章作贞呼啦啦扇着扇子,焦心的劝道。 章毓卿将团扇遮到头顶,先行一步,头也不回的往皇觉寺大门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64章 皇家寺庙 章毓莹慌忙追了过去,到皇觉寺门口,向守门的士兵递上了章作贞的名帖,陪笑道:“这是我姐姐,章家大房嫡女,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了?” 守门的士兵看了眼旁边耳房中休息的金永康。 金永康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觉得为难章毓莹一家着实没什么意思,跟软柿子一样,捏着都没劲,什么京城四姝,还不如乡下认回来的那个野丫头来的有劲!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士兵便对章毓莹说道:“进去吧!”然后在花名册上勾上了章作贞的名字。 章毓莹忐忑了一天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差点掉泪,赶紧拉着章毓卿进了皇觉寺。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从不对外开放。大门建在山脚下,但要想真正进到寺庙之中,须得走到半山腰,才到达真正的山门。 进了大门,便有人抬着轿子过来,让章毓卿和章毓莹分别坐上了二人抬的软轿,把两个姑娘抬到了山上。 章毓莹的轿子走在前面,一路都在紧张,生怕章毓卿闹出什么来,不住的回头看她。章毓卿被她盯的不耐烦,干脆的把团扇往头上一遮,眼不见为净。 章毓莹气急败坏的转过了头。 轿夫们把两个姑娘抬进了山门,送到了皇觉寺厢房,有接引的宫中嬷嬷把章毓莹和章毓卿安排到了一间屋子里,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走了。 今天皇宫里的主子们还没过来,只等明日大师做法正式指认凤命之女时才会过来。 章毓莹头一次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心中忐忑,忍不住跟章毓卿说道:“明日你一定要跟紧了我,不要开口说话,遇到什么事都先问我,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章毓卿坐轿子上山,被颠的浑身不舒服,直接躺到了床上。 山风顺着窗户吹入屋中,凉爽宜人,章毓卿翻了个身,昏昏欲睡。 章毓莹想起一路上看到的皇家寺院,建筑端庄大气,精美华贵,整座大山山林青翠,瀑布曲廊,大大小小的湖泊倒影着天上雪白的云影,亭台楼榭雕栏画栋,荷香阵阵,无处不美,恍若画中仙境,哪是平日里烧香的寺院能比的,赞叹道:“皇觉寺华美威严,真不愧能当选国寺,京城里的其他寺庙完全没办法跟皇觉寺比。我们也算是有幸,能够见识到皇觉寺是何等样子!” “你搞错了。”章毓卿懒洋洋的说道,“因为皇觉寺是国寺,所以才如此华美,并不是因为它华美,才当了国寺。” 区区一间寺庙,占据了整座大山,山上据说占了几百里的良田,还有国家发俸禄,皇室赏赐,更有僧人上千。几千个和尚不事生产,全靠百姓供养,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样华美的寺庙,这么多的僧人只是为了服务偶尔来此烧香拜佛的皇室。 而这不过是大夏的冰山一角,各地不光有无数的官吏,还有越封越多的方氏诸侯,都等着百姓供养,百姓焉能不苦?焉能不反? 章毓莹还在紧张,想到明天要见到皇上太子,忍不住又说道:“明天见了贵人,你可不能东张西望的盯着贵人看,丢人不说,还犯忌讳!还有……” 她絮絮叨叨半天,不见章毓卿回应,转头一看,章毓卿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丫头!”章毓莹气个半死,都要见皇上太子了,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京里来的闺秀大都住在附近的厢房,章毓莹在屋里坐不住,又紧张明日选妃一事,便走了出去,准备找找看看有没有相熟的姑娘,好互相交换下消息,免得明日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章毓卿一觉睡醒,金乌西坠,映照着天空一片灿烂的晚霞,山间的晚风呼啦啦的吹着。 章毓莹并不在屋里。 章毓卿干坐着无聊,吃过宫女送来的晚饭后,随手用手绢将长发一绑,便出了门,想去吹一吹山间的凉风。 从厢房出来,沿着山间小径往前走,便是一片开阔的山中湖泊,湖泊开满了各色荷花,湖泊对岸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此刻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无数的鸟叽叽喳喳的叫着。 章毓卿顺着湖泊往前走,然而没走两步,正面碰上了一个黑衣公子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拿着石子打水漂。 从侧面看,黑衣公子肩宽腰细腿长,石子在他白皙的手指中仿佛只带生命力一般,每一颗都在湖中连着漂好几下才落入水中。 听到脚步声,黑衣公子转过头来,正对上了章毓卿的视线。 看清楚对方后,章毓卿吃了一惊,立刻停住了脚步,居然是陆惟! 陆惟也是一愣,站起身过来,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章毓卿恼了,罪魁祸首居然还好意思问她?不咸不淡的说道:“托陆公子的福。” 陆惟被噎的不轻,一时半会想不到是金永康的罪过,便说道:“那日和金永康的赌约,多谢姑娘了!” 他也是回去反复想了许久,又让方芩方墨试了很多次,才想清楚其中的关窍。按章毓卿的安排,金永康绝不可能赢他。 看似公平的赌局,实则只有他的赢面。 章毓卿只恨自己那天脑抽,善心大发,想报答陆惟,早知道陆惟就是个坑爹货,她一定离陆惟远远的,陆惟被发配幽州关她什么事,发配到哪里都不影响陆惟那个脑残跟章毓莹爱的山崩地裂。 没等陆惟说完,章毓卿径直走了,仿佛眼里没陆惟这个人一样。 反正明日她要走了,还跟这群人玩什么?! 陆惟目送她远去。 此刻天色已暮,世间笼罩着一层黎青色,唯独章毓卿像一个发光体一样,少女身姿窈窕娉婷,乌黑的长发仅用一块手帕束在背后,穿着素白的高腰襦裙。 山间的晚风刮的越来越大,吹的章毓卿的襦裙飘起,长发也随风飞舞,单单一个背影,就美的让人浮想联翩。 章毓卿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天色越发的黑了,便转身折返。 然而山间的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还没走几步,风越来越猛烈,乌云密布,竟然电闪雷鸣,下起雨来。 章毓卿提着裙子往前狂奔,以为自己要淋成落汤鸡了,幸运的是没跑几步,便找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不大,章毓卿站在里面,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心中有些焦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下。 就在这时,外面又奔过来一个人,似是也想进山洞避雨,但看到里面有人之后,又停下了脚步,站在外面的一棵树下。 章毓卿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清楚对方身形轮廓,身量颀长,脊背挺直,心下忍不住有些紧张忐忑,随手在山洞里一摸,摸到了一块石头,攥在手中。 若是那人敢图谋不轨,她就先砸了对方脑袋。 此刻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的大地亮如白昼。 那人沉静冷峻的神情,锐利的眼眸,俊美的面容,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悉数映入章毓卿的眼中。 是陆惟! 陆惟顺着章毓卿的手看到了那块石头,挑眉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扔了石头,往旁边挪了挪,翻了个白眼贴着山洞站着,腾出了点空位出来。 陆惟也不客气,直接进了山洞,站到了山洞的另一边避雨。 外面下着雨,山洞中只有章毓卿和陆惟两个人,黑暗中看不到彼此,陆惟能闻到章毓卿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味道。 陆惟想起了幼年时自己养过的一只猫。 那只猫长的很漂亮,有一双像章毓卿一样幽黑的眼睛,高傲又聪明,还很警觉,只有当他低声下气的哄着它,给它喂好吃的时候,才肯让他摸一摸头。 是挺像的,也很可爱……陆惟心中想到,黑暗中弯起的唇角无人看到。 夏日的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雨势渐消。 等雨停了,章毓卿先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厢房中还空无一人,章毓莹显然是在外面跟小姐妹们打的火热,还没回来。 章毓卿散开头发,取了帕子细细的擦着。 过了一会儿,章毓莹才回来,看章毓卿正倚在床头就着烛光看书,面容半掩在阴影之中,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美的眉眼。 暖黄的烛光给章毓卿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虽只穿着简单的布衣,然而气质沉稳娴静,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章毓莹心中不太爽快,嗤笑一声,想什么呢?这扫把星还能当太子妃不成? “时间不早了,睡吧!”章毓莹说道。 章毓卿把手中的书放到案几上,吹熄了灯光,盖上了被子。 黑暗中,房间显得格外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还有山风吹过窗棂时的嗡嗡声。 “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跟我同睡一张床的一天!”章毓莹忍不住感慨道,那语气大有章毓卿走了狗屎运的意思。 章毓卿无所谓的说道:“你要是不乐意跟我睡一张床,你可以睡地上啊!” “为什么你不睡地上?”章毓莹反驳道。 章毓卿不搭理她。 章毓莹冷哼了一声,略带得意的说道:“你肯定不知道,明日是苦德大师亲自指认谁是凤命之女!” (本章完) 第65章 凤命之女 章毓卿心中诧异,苦德大师又如何?还不是这群肥头大耳,不事生产,招摇撞骗的和尚中的一员。 “你是不是也很盼着明天?盼着被选中当太子妃?别做梦了!”章毓莹尖刻的说道,“苦德大师不会选你的!我跟她们都聊过了,不是太尉家的三姑娘,就是宰相家的千金,还有几家勋贵也有适龄的姑娘!凤命之女恐怕就是这几家里面出了!咱们呐,都是过来当陪衬的!” 章毓卿问道:“那个苦德大师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让他选凤命之女?” “连苦德大师都不知道,真是乡下来的!”章毓莹哼了一声,“人家苦德大师是得道高僧,法力高强,云游四海,很少回京。之前那个太子妃是他师兄玄德大师选出来的,京城官员又是祈福又是拜佛的,结果还是死掉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皇上太子很生气,说玄德大师选的不准,选的是个福薄命贱之人,根本不是身有祥瑞的凤命之女。这次费了大力气将云游四海的苦德大师请了出来,一定要苦德大师选个真正的凤命之女出来!” 章毓莹严肃的说道:“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警告你,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明日一定要谨小慎微,万不能出错,惹恼了贵人,可是砍头的大罪!” “知道了。”章毓卿说道。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章毓卿便被外面的拍门声吵醒了。一个年老的宫嬷嬷板着一张脸,吩咐章毓莹和章毓卿脸上不许着脂粉,不许穿花哨的衣服,在大师和贵人面前要肃静低头,便出去了。 两人简单的洗漱过后,就出了门,跟在一众闺秀身后朝皇觉寺的大雄宝殿走了过去。 大殿里站满了适龄的少女,少说也有百人,在几个面容严肃的宫嬷嬷的注视下,每个姑娘都低着头,不敢吭声,一片寂静无声。 皇亲国戚们也都来了。 陆惟跟在端淑郡主身后,站到了大殿左上方,旁边便是郑国公夫人和金永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然而大庭广众之下,金永康再想跟陆惟打一架,也得顾忌着场合,悻悻然的瞪着陆惟。 陆惟眼观鼻鼻观心,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金永康,更让金永康火大。 端淑郡主和郑国公夫人的关系表面上还挺和睦,两个人言笑晏晏的打了招呼。 “看这群姑娘,都水灵着呢!”郑国公夫人笑道,“不知道谁家姑娘有这福气,能当凤命之女。郡主修行佛法这么多年,想必也能看出来吧?” 端淑郡主笑道:“金夫人,我若能看出来谁有凤命,这皇觉寺的主持就该换我来做了!” 郑国公夫人在端淑郡主耳边悄声说道:“听说您那未过门的儿媳妇也过来了。” “都是奉皇命行事,同你我一样。”端淑郡主说道。 郑国公夫人捏着帕子笑,“不过您放心,您那儿媳妇娘家父亲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凤命之女想必轮不到她!等选妃完毕,您还可以继续给陆公子下聘!” 端淑郡主面不改色,“承您吉言。” 选妃完毕,她就去章家退亲。 她自己的儿子还能不了解?如果不是章家的为人行事到了陆惟无法容忍的地步,陆惟是不会决绝的提出退亲的。 “呵!”郑国公夫人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前朝郡主,靠着皇帝的恩宠有一个面子情,又不是真的皇亲国戚,居然还敢打她儿子!早晚收拾了他们! 一群皇亲国戚表面和乐融融,实则各怀心思,同前来选妃的少女一起,等在了大殿之中。 直到太阳越出了地平线,升的老高,外面才传来了响动,有太监唱喏,皇上皇后和太子殿下到了。 宫中嬷嬷指挥着姑娘们下跪磕头,高呼万岁千岁。 章毓卿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下,磕完头后起身。章作贞官小,她和章毓莹本就排在靠后的位置,混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 殿外上燃上了一排比人手臂还粗的高香,上千个和尚盘坐在空地上,齐唱着佛经,敲着木鱼,场面十分宏大。 几个穿着袈裟,戴着佛珠的大和尚跟着皇帝和太子进了殿。 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声音十分威严,带着不悦问道:“苦德呢?” “贫僧师弟马上就到,马上就到!”领头的大和尚圆胖脸,慌忙说道,又让跟着的和尚赶紧去催。 不多时,一个穿着粗麻布破旧僧袍的老头坐在一张蒲团上,被几个小沙弥抬进了大殿之中。 老头满脸风霜,头发已经长有寸余,花白一片,身上的僧袍也打了不少补丁,闭着眼睛盘腿打坐。 章毓卿只瞧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 “皇上,太子殿下,贫僧师弟来了!”领头的大胖和尚松了一口气。 “玄德,他就是你师弟苦德?”皇上有些不信,毕竟苦德和玄德打扮上差别太大。苦德这样的,说是要饭的也有人信。 “正是!”玄德硬着头皮说道,“贫僧师弟修的是苦行之道,与寻常僧人不同,法力也更强!” 皇上眼泡浮肿,明显的常年沉湎酒色之中,被掏空身体的模样,说道:“让他看看,谁是凤命之女。” 玄德赶紧到苦德跟前,凑在苦德耳边说了几句话。 良久,苦德睁开了眼睛,几个小沙弥抬着他在众闺秀前慢慢走着。 众人都紧张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传说中权贵家的几个姑娘,都小心翼翼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花落谁家。 眼看苦德都看完了全部的姑娘,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既没有说谁是凤命之女,也没有说谁不是,不少人都躁动起来,交头接耳。 这时,苦德到了章毓卿和章毓莹跟前,示意抬着他的小沙弥停下。 陆惟和一众皇亲国戚站在大殿高台上,看的分明,蓦然睁大了眼睛。 “二位姑娘,抬起头来。”苦德开口了,说了到场之后的第一句话。 全场都躁动了起来,谁都没想到,苦德竟然对七品芝麻官家的姑娘开口了。 郑国公夫人更是将惊愕写到了脸上。 章毓莹已经激动颤抖到脑子空白了,机械的抬起了头。 章毓卿也抬起了头,意外的发现苦德满脸风霜的苍老面容上,有一双明亮,闪着睿智光芒的眼睛。 苦德低头看了眼章毓卿和章毓莹,双手合十,重新闭上了眼睛,说道:“祥瑞之人就在这二人之中。” 人群轰然骚动起来,谁都没想到选妃选到最后,居然是马上要沦落到底层的章家摘得了凤命之女的桃子! 玄德小跑过去,震惊的叫道:“你再看看,别看错了!”这两个女子站在队伍最后,家世不入流,怎么可能是凤命之女? “出家人不打诳语。”苦德沉声说道。 皇上和太子也赶忙走了过去。 人群散开,只剩下章毓莹和章毓卿留在那里。 皇上和太子明黄的衣角已经映入了她的眼帘。 章毓卿手脚冰凉,电光火石间,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说清楚,到底是哪个!”玄德又问了一遍。 苦德淡然说道:“贫僧法力低微,只能看得出来身负大气运者在二人之中,看不出来到底是哪个。” 玄德急了,在苦德耳边叫道:“那得选一个啊!总不能两个都是凤命之女!” “大气运者只有一个。”苦德仍旧闭着眼睛。 玄德又问道:“到底是哪个?皇上和太子殿下可等着结果呢!” “自然是最有才华的那个最有福气,能给大夏带来祥瑞。”苦德说道。 章毓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手脚都在颤抖,面色涨红,结巴的不成样子,“我,我,我有才华!她,她……”章毓莹指着旁边的章毓卿,“她乡下来的,不识字!” 端淑郡主险些没气笑了,看章毓莹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像极了穷人死命扒着富贵窝不放,也算是明白了为何陆惟几次跟她提及两人不合适了。 她这儿子说话可是够委婉的,哪里是不合适,分明就是看不上章毓莹这德行! 玄德心有不甘,前面那么多贵女都不是凤命之女,叫他如何跟那些权贵交代?他收了权贵那么多钱呢! “你再看看!”玄德在苦德耳边说道,十分焦躁,“万一看错了呢?” 苦德不再搭理玄德,双手合十,唱了一句“阿弥陀佛”。 皇上和太子看向了章毓莹。 章毓卿心中那股惊心动魄的汹涌感这才稍稍退去,悄悄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众人之中,抬头打量了眼皇上和太子,又迅速低下了头。 “这就是凤命之女?”太子有些意外凤命之女长的还不错。 皇上随意瞟了眼章毓莹,点头说道:“苦德亲自指认的,不会有错。” “你是谁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太子背着手,微笑问道。 太子刚刚而立之年,加上位高权重,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魅力无限的时候,章毓莹俏脸通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我是章家的姑娘,我父亲是章作贞……” 章毓莹正介绍着自己,忽而想到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上不得台面,又赶紧说道:“我祖父是参政知事……” 皇上皱眉,疑惑的问道:“朕好像记得,参政知事不姓章。”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莹:我就说我从小跟别人都不一样,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锦鲤大女主,身兼十万个玛丽苏光环~~~不光陆惟爱我爱的死去活来,太子都拜倒在我裙下了!哎,太受男人欢迎也是一种苦恼啊! (本章完) 第66章 章作明之女 我祖父已经过世了。」章毓莹连忙说道。 太子回想了一下,说道:「这姑娘应是章松的孙女。」 「章松……」皇上半天才勉强想起来有这么号人,毕竟人死了十多年了,「朕想起来了,他生了个好儿子,还是探花郎!」 皇后也过来了,打量了眼章毓莹,「她就是凤命之女?」 旁边的宫女陪笑道:「姑娘真是好颜色!」提醒章毓莹,「还不快跟皇后娘娘行礼!」 章毓莹脑子嗡嗡作响,还未从被天大的运气砸中后回归清醒理智,她如果是凤命之女,那岂不就要被太子迎娶,做太子妃,还会是将来的皇后娘娘! 她要从不起眼的七品芝麻官的女儿一跃飞上枝头,成了金凤凰! 想到这里,章毓莹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陷入狂喜中不能自拔。 宫女们娇笑着扶起了章毓莹。 不过是瞬息功夫,也不过是苦德寥寥几句话,大殿上数百女孩们的命运就此定了下来。 宫女们带着章毓莹,跟着皇上几人去了内殿,其他宫女领着落选的闺秀们依次离开了大殿。 章毓卿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低头跟在众女子身后,安静的走出了大殿,按捺住了去瞅一眼陆惟此刻脸色的冲动。 千丝万缕在她脑中连成了一条线,至此她才将这个世界的走向串到了一起。 送她到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只告诉她,章毓莹和陆惟阴差阳错,一开始并未成就姻缘,章毓莹在命运的安排下另嫁他人。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章毓莹嫁的是当朝太子! 怪不得章毓莹没有嫁陆惟这样的金龟婿,原来是有更好的等着她! 章家原来不得势的时候,以章毓莹和陆惟的亲事为荣,章家人防贼似的防着她,如今有了高枝可攀,就立刻舍弃了陆惟。 章毓莹没有同陆惟成亲,并不是什么阴差阳错,而是她找到了更好的成亲对象,当了太子妃。 陆惟即便贵为郡主之子,再不甘心未婚妻另嫁他人,也无法与天下最有权势之人抗衡,隐忍蛰伏多年,终于等到太子死了,等到爱人回头。 想必陆惟对章毓莹是真爱,不然如何受了这等耻辱之后仍旧要和章毓莹再续前缘? 走到大殿外面,白花花的太阳照着大地,章毓卿才恍然从刚才的紧张之中回过神来,心中嗤笑一声。 内殿之中,金永康瞟了了眼不动声色的陆惟,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叫道:「表哥,此女不妥!」 皇上和太子回头看他。 郑国公一个头两个大,低声呵斥道:「你干什么!」 金永康只当没听见父亲的话,跑到太子跟前,说道:「表哥有所不知,这女子是端淑郡主家的陆表哥的未婚妻,从小定有婚约!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是凤命之女?」 皇上和太子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太子妃是未来的***,怎么能跟别的男人订过亲?这不是把皇家的脸面往地上踩么! 「端淑,可有此事?」皇后问道。 陆惟想开口,被端淑郡主扯到了身后。 「陆表哥运气真好,定亲都能定到凤命之女!」金永康阴阳怪气的叫道。 这话杀人诛心,端淑郡主本就是前朝郡主,跟现在的皇帝是隔了几辈的本家,她给儿子娶凤命之女,跟明晃晃的说自己要造反,想扶儿子当皇帝没什么区别。 众目睽睽之下,端淑郡主气定神闲的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此事说来话长,但其实当不得真,不过当年两家长辈玩笑间说了几句话……」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 功夫,章毓莹经历了从天上到地下的急速坠落,一颗心紧张惶恐的几乎要跳出胸腔,怕皇上怪罪她同陆惟订过亲而迁怒于她,哆嗦的不成样子。 没等端淑郡主说完,章毓莹恐惧的理智全无,失声叫道:「不,不,我,我没有定亲!没有!」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前两天去章家,你还说你还跟陆惟眉来眼去的,怎么现在当了凤命之女,又不承认了?御前撒谎,可是要砍头的!」金永康跳脚道,发誓今天一定要把陆惟给扳倒,不说让皇上砍了陆惟脑袋,至少也要皇上把陆惟发配幽州! 端淑郡主看向金永康的眼神几乎能迸射出刀子了。 「皇上,表哥,这大殿上上百闺秀,怎么苦德偏偏指了陆表哥的未婚妻是凤命之女?莫非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可得好好查查啊!」金永康又叫道。 玄德急了,「金世子,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们都是出家人,了断红尘缘分,一心侍奉佛祖,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师弟,你倒是说句话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苦德缓缓说道,「贫僧入佛门时立过誓言,说谎便身死道消,永世坠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皇上不悦的挥手,「都住嘴!宣章家人上殿!章家姑娘有没有订过亲,章家人自己清楚!」 章毓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她惊恐的颤抖着,满脸惨白,被宫女带去偏殿里休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经过陆惟和端淑郡主身边时,章毓莹偷偷瞟了眼陆惟。 陆惟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冷峻模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章毓莹心中突然就迸发出了一阵强烈的恨意,恨陆惟为何要跟自己定亲,若是没有和陆惟订过亲,她岂会陷入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当中! 她堂堂凤命之女,大夏的祥瑞,当然要嫁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和太子比起来,陆惟一个郡主儿子算的了什么?偏偏挡住了她的富贵路! 章毓莹越想越恼恨,和陆惟过往的一桩桩事情尽数涌上心头。 细数起来,陆惟除了马球赛时带了章毓谦上场露了脸,竟然没有帮过她一件事!还帮着章毓卿那个扫把星,以退婚为要挟,要了章家的庄子,不仅如此,就连给章毓谦说句话,让章毓谦替补成秀才都不肯! 如今又生生的挡在她踏往通天的富贵路前面,实在是可恨至极! 章毓莹原来有多盼着嫁给陆惟,现在就有多恨他,只觉得以前是她瞎了眼,没见识,看到一个郡主的儿子就当成了宝。 守着她的宫女看她慌乱害怕,颤抖激动的快要晕过去,赶忙给她端来茶水。 「我,我不会有事吧?」章毓莹带着哭腔问宫女。 宫女笑容尴尬,将手抽了回来,「姑娘是大师指出来的凤命之女,怎么会有事呢?」 章毓莹一听就知道是客套话,心里更加没底了,反反复复絮叨说道:「我没有定亲,没有!真没有!陆惟先前就想跟我退亲的,我真的跟他没什么……」 宫女们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忙退出了厢房,关上了门,留章毓莹一个人在屋里。 天使登门的时候,章家人险些被从天而降的运气给砸晕了头,万万不敢相信章毓莹竟然被选为了凤命之女。 老老少少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天使说皇上宣召,让章家人亲自去皇上面前说一说章毓莹的情况,是否定过亲。 章作贞和章夫人傻了眼,对视一眼,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老身去跟皇上说吧!」老夫人看了眼儿子和儿媳,心下有了决断。 章夫人跟着老夫人上了马车,惴惴不安的在老夫人耳 边问道:「毓莹跟陆家公子的亲事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又忍不住埋怨起了老夫人,「当年好好的,非得给我女儿定什么亲?这不是耽误我女儿的前程么!」 老夫人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您怎么跟皇上说?」章夫人一颗心煎熬的厉害,既盼着亲生女儿飞上枝头,嫁给太子,又怕章毓莹和陆惟订过亲,让皇上太子不喜,错失了青云直上的机会。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等会见了皇上,你不要说话,听我的就行。」 「您说的轻巧!这可是天大的事!」章夫人心焦不已,用手背拍着掌心,「毓莹要是能嫁给太子,咱们家可就……」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我心里有数,为了章家的前程,此事不容有误!好了,不要再说了,免得叫人听了去。」 章家人到了皇觉寺之后,立刻有人抬着三人上了山,到了皇上跟前,给皇上太子等人跪下磕头。 「母亲,祖母!」章毓莹被人从厢房带出来,看着章家人,颤声叫道。 章夫人看了眼女儿,激动的落下泪来,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一个好女儿啊! 皇后坐在主位上,问道:「章老夫人,你家毓莹可曾定过亲?」 一时间,殿内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从地上起身,躬着身子说道:「不曾。」 金永康急了,厉声喝道:「老夫人,圣上面前可不容撒谎!我那日在你家,听的清清楚楚,你家孙子叫陆惟姐夫,陆惟也并未否认!」 老夫人面色不改,沉声说道:「老身并未撒谎,皇上皇后娘娘明鉴,当年陆家和章家的确议过儿女亲事……」 「还说自己没有撒谎!」金永康激动的叫道。 老夫人淡淡的继续说道:「两家议的是老身长子作明所出的嫡女毓卿和陆家公子的亲事!」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太好了,可以换人了!不行,我得低调,不能叫别人看到我快笑出声了! 第67章 赐婚 原本恐惧慌乱的章毓莹听到这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叫道:“和陆惟定亲的是章毓卿!不是我!章毓卿才是章家大姑娘!” 陆惟蓦然睁大了眼睛,眸色沉沉的看着章家众人,他记得清楚,不久前他替章毓卿出头要本该归她的庄子时,章毓莹说章家根本不认章毓卿时傲慢不屑的模样。 说完话后,章毓莹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满头都是冷汗。 章夫人也慌忙叫道:“就是这样!当年我们家大老爷还在,陆家老太爷要的是大老爷家的姑娘!不知怎么的,京城里的人听说了,以讹传讹,竟然成了我们毓莹跟陆公子定亲了!我们毓莹清清白白的,可没有定过亲!” 皇上等人其实心知肚明怎么回事,总归太子是要娶凤命之女的,眼下只是要给凤命之女前头定下的亲事做个了断,想一个给足了皇家颜面的说辞,让这桩亲事变得名正言顺罢了。 总不能太子娶亲,还得被扣上抢夺臣妻的名声。 “原来如此。”皇后贤淑的笑道,对皇上说道,“苦德大师是得道高僧,开了法眼的,选出的凤命之女定不会错的。” 皇上也点头微笑。 事已至此,端淑郡主立刻舍了原本的说辞,向皇帝行礼说道:“正是如此,臣方才想说的便是这些,当年犬子同章家长子章作明所出的嫡女定亲,只是后来那女娃娃走失,最近才找了回来。” 金永康心下暗恨,竟然让陆惟又躲过去了,然而皇上皇后都开口了,将此事定了基调,他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牙忍了。 端淑郡主微微一笑,虽然只穿着朴素的麻布僧袍,也难掩雍容贵气,看金永康宛若看一个跳梁小丑,“金世子口口声声说犬子同这位凤命之女订过亲,可有证据?” 金永康哑然了,他怎么知道什么证据。 旁边的郑国公慌忙说道:“太子殿下的亲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永康虽然没有证据,但此事容不得半分闪失,再小心也不为过。” 端淑郡主点头,笑容明艳讥讽,“幸好郑国公大人解释清楚了,我等才明白金世子一颗忠君之心可敬可叹,要不然只听金世子口口声声都念着陆惟,不知道的还以为金世子根本不是心里放着陛下和太子,而是借着陛下和太子的名义信口开河,公报私仇!” “胡说八道!”金永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脚叫道。 皇上开口了,神色透着几分不耐,“够了!此事真相已出,朕已知晓,尔等无需多言!” 有苦德大师指认,别说凤命之女订过亲,就算是嫁过人又如何? 凤命之女只能是皇家媳妇,她身上的祥瑞之气只能为皇室所有。 如今章家两个姑娘,章家和端淑都证明和陆惟定亲的是章家大姑娘,而非凤命之女,大家都有了台阶下,这金家小子却揪着不放,真是好不识趣! 皇后和太子瞪了眼金永康,金永康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逾越了,后背冒了一身冷汗,低头不敢再吭声。 “方才苦德指认时站你旁边的可是章家大姑娘?”皇后亲切的拉起章毓莹的手,问道。 章毓莹慌忙点头,“正是。” 想起那个未施粉黛,却难掩明艳动人之姿的女子,皇后忍不住感慨道:“原来那孩子竟然就是探花郎的女儿!离家多年又回了章家,可见天意如此,跟陆家小子真是佳偶天成!” “陆家表弟年岁不小了,两人又如此般配,父皇不如给这对小儿女赐个婚吧!”太子笑道。 皇上欣然点头,“正该如此!” 直至此刻,章家上上下下才将一颗心彻底放回肚子里,心中的欢喜简直无法用言语诉说。章毓莹险些喜极而泣,心中压抑的恐惧阴霾随着她身上婚约的解除一扫而空。 陆惟忍不住想上前,被端淑郡主狠狠的攥住了。 太监宫女们立刻抬了桌子过来,笔墨伺候,让皇上写出了一份赐婚的旨意。 章毓卿这边还在跟守着厢房门的宫女们商量让她先走,何琦和王春娘此刻定然在山脚下等着她。 镖局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她回来,就可以出发去青州了。 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京城,找到盛归心,章毓卿心中涌起了雀跃和柔情。 然而守门的宫女和太监却不肯放她离去,要等大殿中凤命之女一事尘埃落定,他们得了令,才可放众闺秀们离开。 章毓卿焦急难耐的看了眼天上的太阳,马上就要过午了,下山再耽搁些时间,今日还怎么出京!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对守门的宫女叫道:“把章家大姑娘叫来!皇上皇后要见她!” 宫女立刻看了眼章毓卿。 章毓卿心中一惊,立刻说道:“我并非章家大姑娘,今日选中的凤命之女章毓莹才是章家大姑娘!” “你可是章作明的女儿?”小太监上下打量了眼章毓卿,问道。 章毓卿心中凉了半截,不动声色的说道:“是又如何?” “皇上和皇后娘娘要见的就是你!跟奴婢走吧!”小太监说道。 章毓卿用指甲狠狠的掐了一下袖子颤抖的手,问道:“不知道贵人因为何事见我?” 小太监笑道:“贵人的事可不兴我们这些奴婢们说,对姑娘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赶紧走吧!免得让贵人等急了!” 若之前章毓卿只是焦急自己赶不上时间,今日可能出发不了,如今焦急已经被前途未卜的惊惶所取代了。 她完全无法想象,若是皇上起意要去调查她的过往,她要面临着什么样的灭顶之灾。 “姑娘,还不快去!”宫女推了一下章毓卿。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跟上了领路的小太监。 贵人们在的佛殿在大雄宝殿后面,纯金的佛像高约三丈,旁边侍立着同样纯金打造的菩萨和弥勒。 整个佛殿金碧辉煌,连铺地的砖都是精美的上等汉白玉。 章毓卿过来之后,有宫女指挥着她跟贵人们磕头行礼。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皇后笑道。 章毓卿缓缓起身,抬起了头。 站在一旁的端淑郡主也仔细打量着章毓卿,这姑娘未施粉黛,眼神镇定,气度高华,五官轮廓中依稀有当年轰动京城的探花郎的俊美模样。 虽一眼看不出城府内里,但就这份从容的气度,比起那个知道自己是凤命之女后狂喜到忘形的章毓莹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今日倒也不全是坏事。 皇后点头笑道:“刚才在大殿惊鸿一瞥,便觉得是个美人,细看更加漂亮了,跟陆家小子真是般配!” 章毓卿乍听此言,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刚张口,站她旁边的老夫人飞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腕,笑着说道:“还不快叩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典!” 章毓卿心中惶恐更重了,左右环视一圈,有幸灾乐祸的,有嗤笑不屑的,待视线和陆惟的对上之后,看到那双冷峻的眼眸,章毓卿瞬间明白了什么,手脚冰凉,脸色煞白,“我不……” 老夫人高声叫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听说了你与陆公子的亲事,特意给你们下了赐婚的旨意,这可是天大的恩德!还不快跪下谢恩!” 章夫人生怕章毓卿在贵人前面闹出什么,慌忙笑道:“这丫头在乡下呆了十几年,不通文墨,不知礼仪,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笑话了!” 章毓卿被老夫人强拉着跪在了地上,面容麻木,一颗心冰凉透顶。 她当然明白皇上赐婚代表着什么。 这是天下最高统治者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不容反抗。她若敢不从,便是忤逆,便是天大的罪过。 因为章毓莹是所谓的凤命之女,必须要嫁给太子,原先被章毓莹视作珍宝的婚约便成了必须要舍弃的枷锁。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章家为了让章毓莹毫无瑕疵的嫁给太子,竟然将这婚约强加给在了她头上。 何其荒谬! 章毓莹要成为凤凰,嫁给真龙天子,陆惟痴恋章毓莹,要等章毓莹回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轨迹,她呢?她不过是个误入这个世界的一缕孤魂,早该死在十多年前王大力的魔爪之下,未来她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陆惟看着跪在地上,肩膀脊背瘦削单薄的章毓卿,掌心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章作贞喜不自胜的代替章毓卿接了皇帝赐婚的旨意。 皇帝的意思在场的人心知肚明,等章家大姑娘完婚,真正的凤命之女,也就是章家二姑娘便可以嫁入皇家了。 赐婚完毕后,皇上带着太子等人先行离去。 陆惟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素净单薄的身影被章家人拉起来,失魂落魄的走了。 金永康朝陆惟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拱手道贺,大有以后走着瞧的意思,跟在郑国公夫妇身后离去了。 回到慈悲庵,端淑郡主呵斥道:“方才在皇觉寺,你想干什么?可知一个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此事不该牵扯到无辜的人。”陆惟说道。 端淑郡主冷冷的质问道:“谁无辜?” 陆惟:我觉得我老婆无辜。 (本章完) 第68章 桃代李僵 陆惟沉默不语。 当他们踏入这漩涡之中,便没人能够置身事外,都是被命运的波涛裹挟着前行,身不由己。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皇上太子得偿所愿,得到凤命之女,我们能够全身而退。”端淑郡主叹道,“章家大姑娘从当年的浩劫中活下来已经是九死一生,十分不易,还能茫茫人海中找到你,让你带她回京,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佛渡有缘人,全了这段姻缘!” 陆惟也万万没预料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心有不忍的同时,还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宿命感,良久说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她。” 端淑郡主看着儿子简直恨铁不成钢,忍不住骂道:“看着精明,实则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幸好那章家大姑娘在乡下长大,肯定是个憨厚没心眼的丫头!你这样的,要是换个精明的媳妇,有朝一日摸清了你的脾气,一准儿把你吃的死死的!” “母亲!”陆惟忍不住叫道。 端淑郡主没好气的问道:“又怎么了?” 陆惟面容严肃,说道:“章家人瞧不起她是乡下长大的,对她多有鄙夷轻视,从未把她当成亲人,她自进了京城便时常听到这样的话,伤心刺耳,您以后万不可如此说她!” “你!”端淑郡主捂着胸口,险些要被亲生儿子气死,“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就护上了!” 想到他要娶那个猫一般警觉骄傲,又带着些冷艳妩媚的姑娘,陆惟心里倏地一松,心情竟然分外的柔软踏实。 章毓卿几乎是在章家人的“押送”中下了山,还有皇后派来的十几个宫女随行,说是教章家二位姑娘礼节。 章毓卿心知肚明,这是皇家派来看守她和章毓莹的。 章毓莹是凤命之女,更是金贵无比,不能出半点闪失。 皇帝开了金口要赐婚她和陆惟,章毓莹还等着她跟陆惟完婚后嫁给太子,她也不能出任何意外,致使婚事有误。 盛夏的天,太阳炙热的照耀着大地,章毓卿浑身冰凉,连一颗心都是冷的。 到了山下,章家上上下下上百奴仆在门外候着,争先恐后要挤到凤命之女章毓莹跟前伺候着,连章毓莹上牛车都有几十个小厮抢着跪在地上当踏板。 王春娘和何琦在人群后面,惊惶茫然的看着众人跟疯了一般狂热的喊着章家出了凤命之女,是大夏的祥瑞吉兆。 从前声称自己年迈体弱的老夫人死死攥着章毓卿不放,仿佛身上有了用不完的力气,在章府众丫鬟婆子的拥簇下,拉着章毓卿上了牛车。 踏上牛车时,章毓卿人群中遥望了一眼王春娘,朝她微微摇了摇头,低头进了牛车。 比起万众瞩目,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宫女太监的章毓莹乘坐的那辆牛车,章毓卿和老夫人坐的这辆牛车就冷清多了,只有章家仆妇们跟着,像是防着章毓卿半路逃跑似的,一个个盯章毓卿盯的紧紧的。 章夫人搂着章毓莹,心肝宝贝的叫了一路,喜的都不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瞥见章毓卿被老夫人拉上了牛车,心里又泛起了酸,尖刻的说道:“倒是叫她捡了个便宜!” 人家陆惟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是郡主的儿子,要不是沾了她女儿的光,章毓卿一个乡下野丫头能捡陆惟这么大的漏,摊上这么好的夫君? 进了牛车之后,章毓卿猛的甩开了老夫人的手,冷冷的别过头去。 老夫人拉下了脸,收起了慈祥和蔼的模样,哼了一声,“闹什么脾气!” 章毓卿冷声说道:“老夫人,做人得要脸!先前是谁说的,就当没我这个孙女,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就当不认识!” “这是圣上赐婚!能由得你不认?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把你当亲孙女,你才有了这么好的归宿!”老夫人喝道。 章毓卿胸脯剧烈的起伏,看着老夫人那张虚伪至极的脸,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你明知道陆惟想娶的是章毓莹,还要玩一手桃代李僵,你口口声声把我当亲孙女,想没想过陆家将来会怎么对我!陆惟将来怎么对我!” 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肃穆,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就是天,天意如此,陆家安敢不从?章家也一样,都是顺应皇上的意思而已。” 章毓卿冷笑,“别把自己说那么无辜了!不过是想顺着杆子往上爬,挣一个荣华富贵,左右我不过是个死了爹娘的孤女,任你们颠倒是非黑白,随意处置!” 老夫人看着章毓卿。 章作明和安氏都是极漂亮的人,生出来的姑娘自然是美的,五官轮廓既有章作明的秀美大气,又带着安氏温柔娴静的气质。 “你是我儿作明唯一的骨血……我也曾想过好好对待你,可我做不到,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那无辜惨死的儿子,你害死了我儿子!我放你走的时候,想的确实是再也不见。可谁知道这世事变化如此无常?都是命!”老夫人怅然说道,“你要怪,你怪你命不好吧!谁让你是烂命一条,而毓莹是凤命呢?你若命好,得了权,得了势,站到比章家还高的位置,把章家踩到脚底下,你就能颠倒是非黑白,你就能随意处置我们!” 章毓卿双目通红,攥紧了拳头。 回到章家之后,二十几个丫鬟婆子“护送”着章毓卿进了老夫人的松鹤堂,老夫人对外说是章毓卿不日就要出嫁,舍不得这个才认回家的孙女,要和孙女多亲香几日。 章家出了凤命之女的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城,众人感慨于章家走了运,又要东山再起的同时,不忘拎上礼物纷纷来章家道贺。 一时间,原本门庭冷落,要沦为底层官吏的章家骤然炙热起来,成了京城中人人争相结交的对象。 章毓卿被安排在松鹤堂的偏房,门外守着十几个仆妇。 她靠在窗台上,听着前院里鼎沸的人声,夹杂着章夫人那尖利的穿透力极强的笑声,光凭听的,就能想象的到章夫人如今是如何的志得意满。 章毓卿茫然看着院子里种的那片竹林,微风拂过,翠竹沙沙作响,窗外正对着一棵桃树,树叶青翠茂密。她从小长大的那片山也是这般苍翠的模样,春有山花烂漫,夏有茂林修竹,秋有野果红叶,冬有白雪皑皑。 尽管她被剧情禁锢在那座山中,不能踏出一步,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父母缺席她生命的那些年,有养父和养兄照料她,陪着她。 她也同盛归心一起,在山中的茅草屋前种下了一棵桃树,期待着来年能结满香甜的桃子。 然而那年冬天特别冷,冰冻三尺,新栽的小桃树没能挺过寒冬,第二年开春仍旧是光秃秃的,没有发出新芽,也没有开出桃花。 那时的盛归心也还是个孩子,清俊的脸上挂着亲昵温暖的笑容,用他常年练枪磨出茧子的手握着她的手安慰她,说会给她再种一棵更大更好的桃树。 养父在一旁劈柴,看着他们两个笑。 章毓卿情不自禁的朝窗外的桃树伸出了手,仿佛当年幸福单纯的生活触手可及,然而手在碰到窗棂的一瞬间,穿堂风吹了进来,让章毓卿瞬间清醒过来。 回忆越美好,戳破回忆后回归到现实就越残忍。 养父身首异处,盛归心被逼到青州落草,脑袋别在裤腰上,生死未知。她什么都做不了,为亲生父母报仇做不了,为养父报仇做不了,就连隐忍筹谋许久去找盛归心,如今都变得遥不可及。 玉姑带着两个小丫鬟满脸喜气,脚步轻盈的回来了。 干巴巴的守着章毓卿的几个仆妇羡慕的看着三人,七嘴八舌的跟她们打听前头是个什么情况。 “来的少说也有上百个人!亏得咱们家院子大,否则站都站不下!”玉姑喜气洋洋的说道,“这不,户部尚书家的夫人非求着要一件咱们家毓莹姑娘小时候穿过的衣裳,说是回去给自家孩子穿,沾沾福气!老夫人想起来咱们松鹤堂放着一件毓莹姑娘小时候的衣裳,叫我回来找找!” 随行的小丫鬟摊开掌心炫耀,“尚书夫人赏了我们一把金瓜子,我们一人分了一颗呢!玉姑嬷嬷说得有一两!” “去去去!一颗小小的金瓜子就把你给唬住了,没见过世面!以后咱们章家啊,就要发达了!”玉姑高兴的有些忘形,颇有些章毓莹得了道,章家鸡犬也跟着升天的得意。 众仆妇赶忙附和,“跟着毓莹姑娘,多少金瓜子没有!” “还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自打我进了章府,我就觉得毓莹姑娘跟一般人不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仙气儿!” “那肯定跟一般人不一样!处处都透着福气祥瑞!要不然哪能让大师一眼就看出来是凤命呢!” 玉姑喜的合不拢嘴,走路都感觉是走在云端之上,脚底发飘,瞥见靠窗坐着的章毓卿,走过去笑道:“姑娘跟着毓莹姑娘走这一趟走的值,算是沾了毓莹姑娘的福气!” 章毓卿一双幽黑的眼眸一眼看不到底,沉沉的问道:“她不要的男人强塞给我,我还得谢谢她?”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特么的离了大谱了!夜雨,你给我死出来,出来走两步!当初说好的我就当个路人甲的,怎么就成男主原配老婆了? 夜雨:抛开结局不谈,陆惟长的好看,身材也不错,还是个处儿,要不你就从了吧! 章毓卿:这么大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不活了,绝世大冤种竟然是我自己! (本章完) 第69章 烧纸 玉姑被噎了一下,忿忿说道:“姑娘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毓莹姑娘得了天大的机缘,陆公子这般神仙公子似的人物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章毓卿猛的关上了窗户,眼不见为净。 玉姑险些被窗户打中鼻子,吓的后退两步,气的直跺脚,骂道:“扫把星,克父克母,烂命一条,还敢说毓莹姑娘不好!” 章府的客人一整天时间如流水一般未断绝过,一直到晚上月上中天,前院里还在喧闹着。 章毓卿在偏房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沓黄纸,问丫鬟要了火石,将黄纸折了之后丢到盆里烧了。 前院灯火通明,喧闹鼎沸,后院只有章毓卿一个冷冷清清的烧着纸钱。 纸钱的火光照的章毓卿脸上忽明忽暗,几个仆妇丫鬟看的心里发毛。 其中一个小丫鬟壮着胆子问道:“您这是给谁烧纸呢?” 章毓卿抬头冲她一笑,“给我自己。” 小丫鬟吓的险些没尖叫出声,艰难的笑道:“姑娘说笑了,您好好的,干什么给自己烧纸,忒不吉利了!” “人生在世,生死无常,我这人烂命一条,不知道哪天就出意外了,提前给自己烧点纸,免得死了之后受穷!”章毓卿容颜秀美,然而眉眼郁气沉沉,全是苦涩之意。 一个仆妇赶忙说道:“姑娘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咱们章家可是出了凤命之女的人家!您又要嫁给陆公子了,那可是皇上赐婚,天大的荣耀!” 章毓卿讥讽一笑。 皇帝赐婚,对一般人来说肯定是荣耀,但对陆惟来说,是刻到骨头上的耻辱。 心上人被太子夺走,还被强塞了一个乡下丫头给他为妻,这不是耻辱是什么?但凡陆惟是个男人,就咽不下这口气! 而她这个象征着陆惟被皇权摆布的“耻辱”,能有什么好下场? 更别提若干年后,陆惟和章毓莹重新走到了一起。不管陆惟是真的对章毓莹余情未了,还是想把自己年轻时丢掉的面子拾回来,她这个原配夫人都是个碍事的存在。 陆惟和章毓莹喜结连理的时候她在哪里?只怕是悄无声息的死了吧! 章毓卿深吸一口气,咽下了涌上心头的惶恐和酸涩。 陆惟都受制于皇权,不得不低头认了她这个章家大姑娘当未婚妻,她又能做什么? 老夫人这十几年来都未曾这般劳累过了,一整天宾客盈门,入眼的全是拱手道贺的笑脸,入耳的全是恭敬谦卑的讨好之声,似乎章家又回到了章家老太爷身居高位,章作明高中探花的风光时刻。 被丫鬟扶着回到屋里之后,老夫人靠在床上让丫鬟伺候着洗脚,闭目养神。尽管身体上是累的,老夫人精神上依然亢奋的厉害,笑容都未从脸上下去过。 玉姑在一旁抱怨道:“……十几个人看着,倒是识相,没想着往外跑,就是阴阳怪气的很,听小丫鬟说今天还给自己给自己烧纸钱,说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死了,以防万一!您说说,今日是咱们章家大好的日子,她居然干这么晦气的事!成心是不把您跟毓莹姑娘放眼里!” “不识好歹!”老夫人笑容收了起来,耷拉着嘴角,摆摆手,“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把人看牢了,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玉姑连忙说道:“我晓得的。” “她先前带回家的那个女人呢?我听说在外面闹了一阵?”老夫人问道。 玉姑说道:“可不是!那女人闹死闹活的要见她,我吩咐人将她撵走了,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哪能让她吓到贵客了!可那女人不知道从哪寻了个姘头,身强体壮的,打了咱们家好几个小厮,还是老爷叫了京兆府的衙役过来,二三十个人一起上,才把人拿铁链锁了,拉到衙门里头!”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咱们家如今不同以往,须得重拾大户人家的威严气度了,若是饶过这些闹事的刁民,旁人还当咱们章家还是从前那破落户!明日一早你拿了老爷的名帖去给京兆府,必要他们严惩这些敢到章府闹事的暴徒!” 玉姑恭敬的应了。 然而第二日一早,玉姑刚到前院,准备去京兆府传达“凤命之女”的祖母严惩暴徒的意思之时,看到一男一女进了章家的大门。 那女的蒙着面纱遮脸,正是王春娘,而男的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可不正是昨天来章府闹事,又被京兆府抓走的暴徒! “哎呀呀!”玉姑惊的险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王春娘眼含着泪,冲到玉姑跟前,急切的问道:“我家姑娘呢?她在哪?” 玉姑叉腰叫道:“你们不是叫衙门抓到大牢里去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竟然还敢进章府!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你们进来?” “我。”陆惟从章府大门的影壁后面走了过来,冷冷的说道,“也要把我抓进大牢里吗?” 玉姑张目结舌,尴尬的老脸通红,“陆公子……” “我家姑娘呢!你们把她关到哪里了!”王春娘跺脚急切的问道。 玉姑不耐烦的摆手,“什么叫你家姑娘?毓卿姑娘是我们章家的大姑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陆惟冷声说道:“见不见她要章毓卿自己说了算,你们章府的规矩是下人能替主子决定?” 玉姑只得不情愿的说道:“那你跟我来。” “你跟她去见姑娘,看看姑娘可安好。”何琦对王春娘说道,斜眼看着玉姑,“一会儿你要是不出来,我就砸了这章府!” 玉姑悻悻然带着王春娘离去了。 恰逢这时,章毓莹在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走到了大门口。 昨日光是她收到的,邀请她今日去做客的帖子就有一尺多高,全都是她从前厚着脸皮都蹭不到跟前的千金们的请帖。 章夫人帮忙跟她一起精挑细选了几个顶级权贵家的请帖,准备应邀上门拜访。 盛装打扮的章毓莹就和陆惟在门口不期而遇了。 看到陆惟那一瞬间,章毓莹心慌不已,第一反应就是惊恐害怕,还以为陆惟是来找她算账的,毕竟昨日在大殿之上,章家上下可都是矢口否认了他们俩的亲事。 章毓莹慌乱的四下看了一眼,下意识的捂住了砰砰乱跳的心口,暗骂陆惟是不是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避嫌,竟然上章家来找她了! 陆惟也看见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章毓莹,冷漠的移开了视线。 “你们几个去门口瞧瞧,看看牛车到了没有!”章毓莹支开了几个丫鬟。 等丫鬟都跑去门口了,章毓莹上前几步,走到离陆惟几步远的位置,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惟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有事。” 章毓莹难掩心焦不耐,说道:“别骗我了!你来章家能有什么事?现在不同以往,你不能再来找我了!” 何琦瞪圆了眼睛,惊诧的看着陆惟,又看了看章毓莹。 章毓莹不认得何琦,以为是陆家的侍卫,皱眉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我没办法,当时形势逼人,你都看到了的,我也是逼不得已!” “我没有怨你。”陆惟沉着脸,冷声说道。 章毓莹明显感受到了陆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心里十分不舒坦。 昨日以前,她也是将高大英俊,文武双全的陆惟视为心上人的,爱慕了许多年。今日才恍然察觉到,原来两人之间的绑着的那根红线已经断了,以后再无关系了。 太子虽好,可已经是而立之年,比不得陆惟英俊,也比不得陆惟年轻。 “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章毓莹轻声叹道。 原来陆惟身份尊贵于她,是她要小心讨好着陆惟和端淑郡主,时时刻刻在陆惟面前注意着形象,现在两人身份和地位掉了个,她是高僧指定的“凤命之女”,马上就要嫁入东宫,荣华富贵的顶级尊荣唾手可得,而陆惟却要被迫迎娶一个乡下丫头。 章毓莹心中除了叹息世事无常,只剩下满满的命运垂青于她的优越感,“事已至此,你我有缘无分,你心中有再多的……” 陆惟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章姑娘慎言!倘若没有昨日发生的事,我今日来章府便是退亲的!” 章毓莹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退亲?她没听错吧?陆惟竟然要跟她退亲? 这不可能! 章毓莹在心中断然否认。 陆惟怎么会跟她退亲呢?上次虽然在章家闹的不是很高兴,但陆惟还自己出钱买了庄子哄她开心! 退婚什么的一定是骗她的! 一定是昨日章家出尔反尔,矢口否认了她跟陆惟的婚约,转身塞了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给陆惟,让陆惟生气愤怒了,这才说什么退亲的话来故意气她。 章毓莹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委屈。 她也没想到她命这么好,是传说中的凤命! 是苦德大师指了她的,又不是她强迫苦德指她的。 她是祥瑞的凤命之女,那肯定是要嫁给太子的,就算她承认了和陆惟的婚约又能怎么样? 陆惟凭什么怨恨她?为什么陆惟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呢?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莹:陆惟他对我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不用多说,我都懂的,他对我是真爱啊! (本章完) 第70章 婚期已定 章毓卿带着王春娘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章毓莹浑身珠光宝气,打扮的如娇艳盛开的牡丹花,美目含着水汽,楚楚可怜的看着陆惟。 陆惟面容冷硬,将头转向了一边。 来了来了,狗男女!章毓卿心中忍不住呸了一声,俩人搁她眼面前秀“恨离别”和“意难平”呢! 皇觉寺的和尚装神弄鬼搞封建迷信,皇上为了给儿子娶凤命之女而棒打鸳鸯,有情人不得不被迫分离,各自被迫摁头成婚。 章毓莹被迫不被迫章毓卿不评价,但陆惟肯定是被迫的。 真是可怜,太可怜了!章毓卿在心中把陆惟给啐了个狗血淋头。 看到章毓卿出来,陆惟明显神色一松。 章毓卿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何琦跟前,对何琦说道:“多谢何大哥关心,我挺好的,以后就留在章家了,不劳您帮忙找落脚的房子了!” 何琦心里早就预料到了,有了赐婚的圣旨,章毓卿是走不了了,闻言叹气道:“那就好,我也放心了。” 他瞅了眼恨不得把章毓卿给包围起来的十来个丫鬟仆妇,问道:“这些都是章家安排来伺候姑娘的?” 章毓卿讥笑一声,直白的说道:“哪能呢!监视我的,怕我跑了!” 这话说的随行的十来个丫鬟婆子脸上都挂不住,纷纷对她侧目而视。 章毓莹不高兴了,皱眉说道:“毓卿姐姐何必这么说话?祖母也是一片好心……” “呵!”章毓卿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朝她翻了个白眼,拉着王春娘转身走了。 章毓莹气的头顶冒烟,她堂堂凤命之女,尊贵无比,乃是大夏的祥瑞,没见昨日京城那些顶级的权贵都来章家,争相要跟章家结交来往,章毓卿这个扫把星居然敢对她如此不敬! “走。”陆惟看了眼章毓卿的背影,回头对何琦低声说道。 何琦来章家就是为了看看章毓卿怎么样,如今看到章毓卿还算平安无事,也放下了心,跟着陆惟要走。 章毓莹缓步跟上了,轻声说道:“你也看到了,她惯来是这副目中无人,骄狂自大的模样!她在乡下呆久了,来了章家之后掐尖拈酸,争来抢去,总是怨恨长辈们对她不够好。日后她与你成婚,只怕要辛苦你了!” 陆惟原本不想搭理章毓莹,只是没想到章毓莹越说越过分,停下脚步回头眼神冰冷的看着章毓莹,“章姑娘,你说的那个她是我陆某人的未婚妻子,她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来说。倘若再让我听到你诋毁她,休怪我不客气!” 章毓莹笑容僵在脸上,陆惟的话被门口守着的几个丫鬟小厮都听了去。 陆惟倒是走的干脆,门口的丫鬟小厮都低下了头,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章毓莹强作镇定的踏上了牛车,丫鬟给她倒了一杯茶,章毓莹端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忍受不了陆惟带给她的奇耻大辱,火冒三丈的把茶杯砸到了地上。 先前她在姓罗的跟前说章毓卿不好,姓罗的不信,没想到陆惟居然做的比姓罗的更绝,如此不给她留脸面! 章毓莹怒火中烧,除了觉得被陆惟威胁丢了面子,更多的是愤怒于陆惟居然为了章毓卿而呵斥她,心中那股隐秘的,不敢跟任何人表露出来的,怕陆惟会喜欢上章毓卿的酸楚愈发的让她难以忍受。 等她当了太子妃,得了权势,她一定要陆惟好看! 到了松鹤堂的偏房,王春娘担忧的握着章毓卿的手,说道:“不过是去了趟皇觉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章毓卿沉默不语,只要章家存着让章毓莹攀上皇家这个高枝,让她代替章毓莹嫁给陆惟的心思,即便自己能提前离开京城,皇上赐婚的旨意一出,天罗地网也要把她找回来。 她只庆幸自己还未离开京城,若是踏上了去青州的路,朝廷就会顺着青州这条线查下去,若是引出盛归心,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王春娘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瞧着不全是坏事,陆公子是个好人,你嫁给他也挺好。” 章毓卿眼角眉梢全是酸苦。 她没有立场觉得嫁给陆惟挺好,陆惟不是她的,从来都不是。 王春娘又说道:“陆公子前头帮咱们的不说,昨日我跟何兄弟来找你,章家拦着不让我们进去,还找了衙役把我们抓起来。陆公子听说了之后,立刻去衙门把我们两个带了出来!” 章毓卿闻言大怒,“有这回事?!” “左右我跟何兄弟没吃亏,在牢里没待一会儿就被陆公子带走了!”王春娘叹气道,“姑娘,你马上就要嫁到陆家了,犯不着这个时候跟他们起冲突,他们人多势众,吃亏的是你啊!” 章毓卿沉默不语,心中一团火熊熊烧着。 陆惟走后没多久,端淑郡主请来的媒人就到了,据说是齐国公府的大夫人,五福俱全,身份也贵不可言。 虽说两家都对外宣称早就定好的娃娃亲,只是该走的礼节流程还是要走的。 本就是皇上赐了旨意的婚事,章家怕婚事定的晚了惹皇上不喜,拍板定了五天之后便是良辰吉日,要陆家来迎娶新娘。 齐国公府大夫人没少被人请去当媒人,以前说媒都是女方家千方百计多留姑娘几天,还是头一次碰到恨不得当天就把姑娘打包塞去婆家的,也算是长了见识。 商量了日子,章夫人按捺不住矜持,主动开口问起了陆家打算给多少聘礼。 齐国公府大夫人想起端淑郡主的交代,微笑说道:“陆家虽然不如以前了,时间又仓促。可一定竭尽全力置办聘礼,不会让大姑娘委屈的!这个您尽管放心,只是不知道章家能给多少嫁妆?” 章夫人一听就十分不悦,陆家聘礼说的含含糊糊,没个准话,倒好意思来问陪嫁! “我们还得准备别的孩子的嫁妆聘礼,更别提我家毓莹还是凤命之女,将来贵不可言!纵然有再多的钱财也不能都给了她一个人!”章夫人吊着脸开口了,她亲闺女是凤命之女,她瞧昔日里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夫人也不过如此了,说话十分不客气,“不是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小气!她母亲昔日的陪嫁都让她要走了,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可没占她一文钱!这还不够?” 齐国公府大夫人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吃惊,章家这意思摆明是不准备给他们家大姑娘嫁妆了,这叫她这个媒人回去怎么传话? “老夫人您看呢?”齐国公府大夫人问道。 一直没吭声的老夫人说道:“我老了,精力不济,管不了这些事了,家里一应事情俱是夫人在管,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齐国公府大夫人面上陪笑,“老夫人身强体壮,耳聪目明,哪里老了!”心中叹息,章作贞和章夫人不心疼侄女倒罢了,毕竟不是亲生的,没想到连老夫人这个亲祖母都如此薄情! 为了忙陆惟的婚事,端淑郡主难得回了陆府,陆惟的院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充作聘礼的箱笼,陆府的管事提笔写着聘礼单子,丫鬟小厮抱着东西来回穿梭,忙碌非常。 齐国公府夫人见了端淑郡主之后,艰难的传达了章家的意思,不打算给陪嫁了。 “他们什么意思?不给陪嫁,那聘礼是自己留下,还是让新媳妇带回来?”端淑郡主嗤笑道。 “章夫人话里话外的说章家孩子多,花销大,还要准备凤命之女的陪嫁,家中银钱紧张。”齐国公府夫人悄声说道。 端淑郡主唇角弯了起来,既这么说了,多半要扣下嫁妆,不会让新媳妇带回婆家了。 “真是做的一笔好买卖!”端淑郡主拍掌讥讽道。 齐国公府夫人撇嘴笑着摇头。 因为章家之前卖力宣传,恨不得人人都知道章毓莹和郡主的儿子定了亲,京城有些头脸的人家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明面上碍于章毓莹是天命之女来结交章家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左右那丫头是乡下认回来的,爹娘死光,做个一锤子买卖捞一笔好处,章家才不管那丫头嫁到陆家后过的如何。 媒人走后,老夫人派人叫了章毓卿一起用饭,开饭前,说了婚期已定,就在五日之后。 自从章毓莹被高僧点了“凤命之女”,章家连日常伙食都上了不止一个台阶。从前老夫人总标榜自己为了过世的丈夫和儿子积德,过的生活简朴,如今一个中饭林林总总二三十样,各色精致菜肴把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章毓卿心中早有预感,章家会迫不及待的让她和陆惟成亲,好接下来尽快安排章毓莹嫁入皇室,此刻听到,心中并无多大波澜。 “知道了。”章毓卿不咸不淡的说道,等饭菜上齐,便拿起旁边的托盘,捡桌子上好吃的盘子碟子开始装。 老夫人惊呆了,“你这是做什么?” 章毓卿看都不看她,伸长胳膊去够她看中的菜,“不好意思,老夫人,我看见你,就想起我的亡父,心里难受的很,我还是自己回去吃吧!” “你好大的胆子!”老夫人大怒,拍桌子怒吼,“你想造反不成?!”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毓莹姑娘,陆惟那厮对你这么不客气,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喜欢你呢? 毓莹:哦,你的心真脏!你们这些普通女人就是嫉妒我!陆惟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对我态度越差,心里就对我爱的越深。 (本章完) 第71章 皇觉寺讲经 章毓卿嗤笑一声,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捡好吃的往自己盘子里装,“老夫人,我劝你说话注意一点,我可是皇上赐婚的人,你说我造反,那是对皇上不敬!” “你以为拿皇上出来压我们,我们就怕你了?”老夫人阴沉沉的说道。 章毓卿奇怪的说道:“不然呢?你们不怕皇上?不是我威胁你们,我要是出了一星半点儿意外,你想想怎么跟皇上交代,我是皇上赐婚的人,可比你金贵多了!” 把托盘装的满满当当之后,章毓卿捧着托盘满意的转身离去。 老夫人气的摔了筷子,大骂道:“真是前辈子的孽障!” 一众丫鬟婆子赶紧围了过来,顺气的顺气,劝解的劝解。 “老夫人且忍她几日,左右过不几天她就要嫁去陆家了,到时候是死是活,都跟咱们没关系!” “就是,老夫人犯不着跟她置气!毓莹姑娘才是您的指望啊!” 下午,章夫人满面春风的拿着一张名帖去找老夫人,进了松鹤堂看到章毓卿被一群丫鬟婆子围绕着,站在院子里的小池塘旁边,拿一块糕点掰碎了喂鱼。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章夫人停下脚步跟旁边的仆妇感叹,“要不是毓莹是凤命,她能嫁给陆公子?” 仆妇们纷纷笑着点头,“毓卿姑娘可是沾了毓莹姑娘的大光了!” “沾光的可不止这一件事!”章夫人装模作样的叹气,“日后指望着我们毓莹的时候肯定多了去呢!谁家还没几个烦人的穷亲戚了?” 仆妇们赶忙附和,仿佛章毓卿婚后来凄凄惨惨的打秋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章夫人得意一笑,“老天有眼!” 进了屋,章夫人把手中的帖子递给了老夫人,说苦德大师听说老夫人潜修佛法,想请老夫人带着章家的姑娘们去听他明日在皇觉寺讲禅。 “可多亏了毓莹!这可是天大的荣耀!”章夫人喜的合不拢嘴,“苦德大师亲自下帖邀请,而且是去皇觉寺!” 别说一般人,就是一般的显贵都没这么高的待遇。 老夫人拿着帖子笑逐颜开,反复看着,手都在微微哆嗦,激动的点头。 要不是章毓莹有凤命,苦德哪里会理会她这个家道中落的老太婆! “你生了个好女儿!你是我们章家的大功臣!”老夫人感叹道。 章夫人听的心里十分熨帖,摇着扇子撇嘴说道:“有您这句话,我在章家这么多年的辛劳也值了!” 章夫人走后,老夫人叫了章毓卿过来,跟她说了明日去皇觉寺听禅的事。 “我也要去?”章毓卿惊讶的问道。 老夫人点头。 章毓卿笑了笑,“算了吧,我不去了,人家想请的是凤命之女,章毓莹去就足够了。” 她不信佛,更不想去见那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老夫人倒是满意她的识相,说道:“大师都说了请章家姑娘了,不光是你,毓舒也得去!”光带章毓莹一个人,显得高僧功利心重,只接待凤命之女,别人知道了,岂不说佛门清净地不清净了?老夫人深深觉得她领会到了苦德的言外之意。 再说了,苦德不仅仅是得道高僧,还是章家的大恩人,这点面子岂能不给?若不是苦德在帖子里写明了只带章家姑娘,老夫人恨不得把章家的狗都带去给苦德磕个头。 “明日一早随我过去,你在家怎么跟我横,我都不跟你计较,但你若是得罪了大师,日后即便是去了陆家,大师随便一个眼神,就够你吃苦头的!我可不是吓唬你!”老夫人冷哼一声。 章毓卿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章毓卿随着老夫人出来时,章毓莹和章毓舒已经上了牛车。 “她怎么也一起去?”章毓莹透过车帘看到章毓卿随着老夫人上了后面的牛车,皱眉问道。 章毓舒小声说道:“大师说了要带章家的姑娘。” 章毓卿当然也是章家的姑娘。 “人家大师只是想请我而已,根本没有请她的意思!可真是厚脸皮!”章毓莹心里十分不舒服,本就看章毓卿十分不顺眼了,章毓卿居然厚颜无耻想沾她的光去皇觉寺! 章毓舒看章毓莹脸色拉了下来,慌忙起身说道:“那我去跟毓卿姐姐说一声,让她别去了。” “等等!”章毓莹刷的把车帘放了下来,扬起了手制止了章毓舒,笑容中泛着几分算计,“她想去就去吧!” 等到了皇觉寺门口,章毓卿从牛车里出来。 “毓卿姐姐,你怎么也来了?”章毓莹走过来,一脸吃惊。 老夫人闻言赶忙说道:“怎么了?她不能来?” 章毓莹眉头紧蹙,“苦德大师的帖子上没请她啊!” 老夫人吃了一惊,回想了下请帖上的内容,疑惑的问道:“名帖上说了请章家姑娘……” “祖母,您看错了!”章毓莹淡淡的说道,“大师说的分明是请的是我们家的姑娘,毓卿姐姐是大房的姑娘,算不得我们家的!” 章毓卿看着章毓莹那几乎掩饰不住的恶毒笑容,心中一股火气烧的厉害。 “这……”老夫人察觉到了章毓莹的意图,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 章毓莹见祖母迟疑,拉下脸,不悦的反问道:“莫非祖母觉得我错了?” 如今老夫人哪里敢惹凤命之女生气,立刻说道:“是祖母想错了!误会了大师的意思,毓卿,你先回去吧!” 章毓舒担忧的看着章毓卿,心里沉沉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揉着手中的帕子。 章毓卿冷冷的看着章毓莹,转身要走,章毓莹又笑道:“毓卿姐姐可别怨我,苦德大师讲禅普通人一辈子都听不到,你想来凑个热闹我也能理解,但这皇觉寺是皇家寺庙,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地方,若是我带了你进去,万一闹出什么来,我担待不起,我们章家更担待不起啊!” “幸亏毓莹提醒,不然祖母可差点弄出差错!”老夫人赔笑道,又皱眉对章毓卿说道:“还不赶紧回去!早说过让你别跟着来,你非得跟着过来!” 大门附近不少洒扫的僧人都在看她们几个,交头接耳。章家随行的二三十个仆妇小厮也对着章毓卿指指点点,幸灾乐祸。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她原本就不想来,是老夫人语气带着威胁强迫她来的,但不想来是一回事,来了之后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撵走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像她真的厚颜无耻想沾章毓莹的光,厚着脸皮赖进这皇觉寺一样!就算她张口辩解,有谁听她的? 烈日炎炎,她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浑身上下冷的厉害。 章毓莹又说道:“牛车一来一回得两个时辰,若是我们听完了讲禅,牛车还未回来可怎么办?难不成让我在门口等着?”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想说牛车有两辆,但看章毓莹那霸道蛮横的态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炎炎夏日,莫非章毓莹要章毓卿顶着大太阳走回去? 且不说章毓卿身体扛不扛得住,万一路上遇到歹人出什么意外,章家总不能再拿章毓舒去顶替章毓莹嫁给陆惟吧? 章毓莹指着路边连个遮阳棚都没有的茶水摊子,笑容十分恶毒,说道:“毓卿姐姐在这里等着吧,渴了还有茶水喝!等我们听完大师讲禅出来,就一起回家。” 在众人的注视下,章毓卿转身登上了牛车,甩下了车帘,将外面的视线隔绝开来。 车里闷热,章毓卿摇着扇子,心情慢慢的平复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她本来就不想听那群装神弄鬼的和尚讲什么禅,如今正好得偿所愿,犯不着因为章毓莹的小人行径而生气伤身。 章毓莹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看着丫鬟敲响了皇觉寺的门。想沾她的光,也得看她乐不乐意! 一个穿着灰麻布僧袍的僧人开了门。 丫鬟递上了递上了章作贞的名帖。 僧人接过名帖看了眼,说道:“苦德大师命小僧在此处恭迎几位施主。”僧人目光扫过几人,问道:“那日同章二姑娘一同来鄙寺的章大姑娘没有来吗?” 章毓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问道:“她,她也要来吗?” 僧人双手合十唱了一声阿弥陀佛,“苦德大师帖子里应该写的清楚,章家姑娘都请了的。” 章毓莹勉强笑道:“她没来。” 僧人说道:“苦德大师请的是章家所有的姑娘。” 章毓莹这几日被京城众人吹捧的飘飘然,闻言有些恼怒,心里十分不服气,暗道一个看门的小和尚还敢跟我讲道理,扬着下巴带着傲气说道:“我是苦德大师指定的凤命之女,苦德大师想请的只是我,旁人都是顺带的,我来了还不够吗?” “阿弥陀佛。”僧人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无喜无悲,摇头说道:“贫僧接到的指令,是带章家所有的姑娘上山。” 章毓莹冷笑了一声,“指令?谁给你的指令?” 僧人双手合十,“正是苦德大师的吩咐。” 章毓莹被噎了一下,不敢置信,高声说道:“这怎么可能!”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莹:不管苦德请几个人,我都是c位! 感谢亲们的捉虫,已经改好啦!么么哒~祝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六一快乐! (本章完) 第72章 道歉 章毓莹完全不信。 苦德都慧眼识英才,指了她当凤命之女,肯定是只想邀请她上山听禅,其他人就是顺带的而已,这僧人竟然因为一个章毓卿而胡搅蛮缠,阻拦她进寺,真是好不识趣! “出家人不打诳语。”僧人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无喜无悲。 章毓莹恼怒的说道:“你发什么癫?她没来,难道你就不让我们进皇觉寺了吗?” 僧人坚持道:“请女施主莫要为难小僧,苦德大师给小僧的吩咐就是接三位章家姑娘进寺,如今少了一位,说明佛缘未到。” 什么佛缘不佛缘的!章毓莹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高声叫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夫人慌忙拉住了她,在章毓莹耳边低声说道:“这是皇觉寺,怎好跟他们起冲突!” 章毓莹被老夫人这么一拉,才想起来这是皇家寺庙,可不是京城里面那些求着她们去上香,捐香火钱的小庙。 别说她还不是太子妃,就算她当了太子妃,对这些和尚也得客客气气的。 “叫她过来!”章毓莹憋气憋的脸色涨红,不客气的对老夫人吩咐道。 老夫人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然而想想章毓莹是凤命之女,将会给她,给章家带来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立刻把心里的那点不快给压了下去,吩咐玉姑去请章毓卿过来。 章毓卿在牛车里还没把凳子坐热,就听见玉姑在外头说道:“毓卿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 “去哪?”章毓卿摇扇子的动作一顿。 玉姑说道:“去皇觉寺听禅。” 章毓卿皱眉,掀开车帘,看到了玉姑尴尬的笑脸,又遥遥看了眼站在门口没进去的章毓莹几个人。 “你们家凤命之女说苦德大师没请我,不让我去!”章毓卿以为章毓莹又想出了什么恶毒的主意来消遣她,让她出丑,没好气的说道。 玉姑赔笑说道:“皇觉寺的和尚说了,苦德大师请了三位章家的姑娘,如今只过去两位,是万万不行的,要三位姑娘过去,才肯让我们进寺。” “哈?”章毓卿难以置信,继而怒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想出这么拙劣的故事来骗我!” 章毓莹也忒不要脸了,竟然还想让她在皇觉寺的和尚面前丢人现眼! 玉姑脸上青白交错,拱手作揖,苦笑道:“是真的!您快过去吧!老夫人和毓莹姑娘都等着呢!那和尚也是奇怪,非要三个章家姑娘来了才肯放我们进去!我们也是没办法!” 章毓卿不动声色的又看了眼皇觉寺门口,章毓莹和老夫人神色明显不对,僧人像个门神似的堵在门口不让她们进去。 “姑娘,您快点下车吧!”玉姑催促道,“可别耽误了大师讲禅的吉时!” 章毓卿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信!凤命之女都说了人家大师没请我,我过去岂不是又要被笑话一次?” 玉姑回头看了眼脸色不善的章毓莹,着急上火的叫道:“我若骗你,天打五雷轰!” 章毓卿往后面靠枕上闲闲一靠,“赌咒发誓的话谁爱信谁信!反正我不想再被人笑话!” “那您要怎么样才信?”玉姑急了。 章毓卿朝章毓莹的方向遥遥一指,笑容凉薄,“我当然只信凤命之女的话,不让我进寺的是她,让我进寺的,自然也只能是她!” 玉姑胆战心惊的回到了章毓莹跟前。 章毓莹看她只一个人过来,没好气的问道:“那扫把星呢?你没叫她过来?” 玉姑嗫嚅道:“她,她要毓莹姑娘亲自跟她说,她可以进寺才行。” “什么?!”章毓莹勃然大怒,“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亲自去请!” 玉姑赶忙澄清自己,“我跟毓卿姑娘说过了,她不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啊。” 章毓莹还想发火,顾忌着皇觉寺的僧人还在一旁站着,低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再去催她!” 玉姑只得为难的过去了。 没一会儿,玉姑又过来了,不敢看章毓莹,话都不敢说。 章毓莹脸色铁青,僧人跟一个门神一样杵在那里不放行,老夫人和章毓舒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章毓莹最终迈出了脚,朝章毓卿走了过去。 走到牛车跟前时,章毓莹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咬牙切齿的叫道:“毓卿姐姐好大的架子!还要我亲自来请!” “你说我不配进寺,我这心里可真是吓死了!”章毓卿淡笑说道。 章毓莹声音都在颤抖,怒气冲冲的叫道:“现在我让你进去!” 章毓卿靠在靠垫上摇着团扇,听着窗外要气炸的声音,笑容在脸上逐渐的放大,气定神闲,“你刚说苦德大师没请我,我进去了要给章家惹祸招灾,我可不敢进去,免得日后章家人出门被狗咬了,都要赖我头上。” “你!”章毓莹气的几乎要仰倒,又怕耽误了讲禅的时间,不顾一切的喝道:“你给我出来!” 章毓卿说道:“方才你说我厚颜无耻想沾你光入寺,是什么意思?” “你听错了!”章毓莹咬牙说道。 章毓卿微微一笑,将团扇举在半空,细细欣赏着团扇上绣的莲花,“不,我没听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章毓莹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良久,满脸涨红,声若蚊呐的说道:“那是……是我错了。” 章毓卿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牛车中传来,“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是我错了!我误会你了!”章毓莹在章家一堆下人的注视下,抬高了声音叫道,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你,你现在出来吧,随我们一起进寺!” 章毓卿掀开了车帘,缓缓的下了牛车。 “真是好大的架子!”章毓莹恼怒的跺脚,咬牙切齿,“你等着瞧!” 章毓卿手背身后,手拿团扇搭了凉棚,看着眼前苍翠的大山,一颗心在胸膛中激烈的跳动着,微笑从容,“那就等着瞧吧!” 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也许她可以找到机会,逃出生天给自己挣一条活路,再找这些仇人们一一算账。然而更有可能的是,她会悄无声息的被害死在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 但是,难道就因为她现在弱势,她就要对这些欺辱她的人卑躬屈膝,一辈子伏低做小,任由他们搓圆捏扁吗! 她偏不!就算凭着一时激愤,一时热血,她也要对这些想打压她,想欺辱她的人挥出她的拳头,给他们一记耳光。 他们想看到她被踩到泥里,狼狈不堪的模样,他们想看到她自暴自弃,断了脊梁骨的模样。 做梦! 章毓卿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不可能!她永远不会变成这样! 守门的僧人看三个章家姑娘都到齐了,这才打开山门,放了祖孙四人进去。 四个人各自乘了一顶滑竿椅子,被小沙弥抬着往山上走去。 章毓莹恼恨的几乎理智全无,一路都在咒骂着章毓卿,“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还听什么讲禅?她听得懂吗!笑死人了!” 老夫人和章毓舒的轿子在她后面,听着她时不时叫骂几句,都不敢接话,生怕哪句话不对,触了她的霉头。 苦德大师的禅堂在半山腰处。 章家祖孙四人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金色的光芒照在禅堂门口的荷花池上,给盛放的白莲镀上了一层金光,配着和尚们的木鱼声,诵经声,还有山顶上遥遥传来的悠长钟声,仿佛下一刻钟佛祖真的会降临到这里。 老夫人还是头一次来皇觉寺,即便当年她贵为参政知事夫人,生了一个探花郎儿子,也没有资格进到这里,一路看尽了美景佳境,连声感慨道:“多亏了毓莹出息,不然咱们哪有这等福气进来此处!” 章毓莹得意的哼了一声,瞪了眼章毓卿,愈发觉得她不知好歹,连做做样子的感恩都不会,怪不得祖母厌恶她。 将来就算嫁了陆惟,陆惟肯定也不会喜欢上她! 接引的僧人将几人带到了偏殿,一扇纸门隔开了苦德大师和众弟子的禅课,让章家祖孙在纸门后面听禅。 苦德开口了,浑厚低沉,带着饱经阅历的沧桑,讲了一个信徒潜心供奉佛陀,献出所有,诚心感动了上天,最终得道的故事。 为了彰显自己在佛法上颇为精通,老夫人和章毓莹从讲禅开始就正襟危坐,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时不时的微笑点头,好似自己全然沉浸其中。 章毓卿刚开始坐到蒲团之上时还能保持住跪坐的仪态,但时间一长,宣扬“信我者得永生”的故事又无聊,她坚持不住了,随便盘腿坐了下来,手撑在下巴上,打了个哈欠。 同样觉得跪坐姿势十分痛苦的章毓舒十分羡慕的看了眼章毓卿,没敢那么潇洒,竭力忍耐着像小蚂蚁在啃噬的酸麻。 章毓莹瞟了眼章毓卿,脊背挺的更直了,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暗道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烂泥扶不上墙!连禅经都听不懂,瞎白浪费了苦德这块金字招牌! 不多时,苦德的小课堂就结束了。 接引的僧人十分客气的跟章家祖孙说,苦德大师安排了座下首席大弟子给章家老夫人和章家二姑娘单独讲讲佛法,不知道二位可有兴趣。 章毓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眼章毓卿,饱含着优越感,说道:“既然是苦德大师邀请,却之不恭,劳烦大师带路吧。” “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切莫乱跑!听到没有!”老夫人喝道。 (本章完) 第73章 装神弄鬼 老夫人和章毓莹得意的走了,剩下章毓卿和章毓舒留在偏厅里面。 过了一会儿,小沙弥奉上了凉茶和素点心,对章毓卿说道:“我师父在庭院中。” 章毓舒看他可爱,笑眯眯的问道:“你师父是谁啊?” 小沙弥看起来顶多七岁的样子,光溜溜的脑门,白胖可爱,胖乎乎的小手推了一杯凉茶到章毓卿跟前,说道:“我师父是苦德大师。” 章毓卿愣了一下,不知这小沙弥是何意,脑子来来回转了几个弯,最终沉默以对。 小沙弥看着章毓卿,又说道:“我师父说了,你肯定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章毓卿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章家大姑娘,被苦德大师点为凤命之女的是章家二姑娘,刚才随着我们祖母去听你们大师兄讲佛经了。” “我知道凤命之女出去了,我没有认错人!”小沙弥嘟着嘴说道。 章毓卿顺着小沙弥的视线看过去,苦德大师站在庭院之中,夕阳西下,将他瘦削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去吧,不要让我师父久等了。”小沙弥奶声奶气的说道。 章毓卿笑容消失在脸上,从蒲团上站起了身。 章毓舒不安的看着她,小声道:“大姐姐……” 小沙弥扯了扯章毓舒的袖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章毓舒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拉开门,出去了。 苦德依旧是一身灰麻布僧袍,和这个富丽堂皇的皇家寺庙格格不入,仿佛是外面跑来打秋风的野和尚。 听到门开的声音,苦德转过身去,平静的看着章毓卿,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章姑娘,别来无恙。” 章毓卿一时搞不清苦德的意图,沉默冷淡的还了个礼。 苦德说道:“姑娘一定十分怨恨贫僧吧?” 章毓卿陡然睁大了眼睛,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大师这是何意?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怎敢怨恨大师!” 苦德笑了起来,饱经风霜的皱纹舒展了不少,又问道:“姑娘可信命?” 章毓卿眼神变了几变,说道:“信!人的命都是生下来就注定的。” 苦德笑着摇头,“姑娘言不由衷,再说。” “佛经中说过,今世的果乃是前世的因。”章毓卿又说道。 苦德还是笑着摇头,“姑娘,再说。” “我不知道大师想让我说什么。”章毓卿火气慢慢涌上了心头,沉声说道。 苦德说道:“贫僧问的是,姑娘可信命?” “我说过了我信,但好像大师不信我。”章毓卿淡淡的笑道。 苦德仍旧摇头,“贫僧的确不信,若是信了,姑娘就不值得贫僧特意安排这次会面了。” 章毓卿惊的握紧了拳头,莫非苦德给章家下请帖,言明一定要带章家三个姑娘,其实只是想见她? “贫僧最后问姑娘一次,姑娘可信命?”苦德郑重问道。 夕阳西下,山间凉风起,满池洁白的莲花随风摆动,庭院中蝉鸣一片。 章毓卿沉默良久,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不信命!” 苦德表情无悲无喜的看着她。 “他们说我克父克母,是扫把星,烂命一条!可我不信这个命!”章毓卿冷冷的说道。 谁也别把她踩到泥地里去,她就算是被打的鼻青脸肿,命悬一线,她也绝不退缩,绝不会跪在那里等人来踩,自暴自弃! “贫僧观姑娘面相,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许多生死离别,致使姑娘心中郁气难平。”苦德叹道,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悲悯。 章毓卿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亲生父母皆是死在我面前,这算不得什么辛秘。不过,我素来以为看面相是道士的营生,大师都是皇觉寺的高僧了,没必要抢道士的饭碗吧?” 苦德身边的一个弟子僧人怒道:“施主这话实在过分,我们修禅之人一心向佛,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若不是心系苍生,怎么会入这红尘之世!” 章毓卿挑眉讥笑,“四大皆空还这么大的火气,可见一点都不空!” 谁不知道皇觉寺的和尚住在京城风景最好的地方,上千壮汉不事生产,全靠百姓供养。 这人居然能把白吃白喝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确“修为”很深。 “你!”苦德的弟子被怼的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着章毓卿。 苦德低声笑了起来,“退下吧!自己修禅不精,骄傲自大,不枉今日吃了章施主这一个教训。” 年轻的僧人面露愧色,退出了庭院。 “姑娘不信命,想必十分怨恨安排了姑娘命运的贫僧。”苦德微笑道。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胸中翻涌的不平怒火,淡淡的说道:“大师随便一句话,改变了无数人的一生。” 若不是苦德指了章毓莹为凤命之女,她怎么会命运被摆布,被强留在京城,替章毓莹嫁给陆惟! “姑娘既然不信命,为何认定了未来一定不好?”苦德反问道。 章毓卿冷笑一声,没有辩解。 这还用说?陆惟被摁头娶她,她在陆家能过的多好?何况最终故事必不可免的走向陆惟和章毓莹共结连理的结局,届时她该何去何从? 苦德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姑娘,逝者已去,过往木已成舟,不可改变,而未来虚无缥缈,命无绝对,人能把握的唯有现在。” 章毓卿皱眉,“大师何意?” “现在一旦过去,未来便是现在!姑娘未来如何,全看姑娘现在如何。”苦德说道,转身离去。 山间晚风吹拂起了章毓卿的长发和裙角,晚霞照的大地一片艳红。 章毓舒探头探脑出来时,看到的便是章毓卿孤身一人站在庭院之中。 “苦德大师呢?”章毓舒好奇的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章毓卿淡淡的说道:“胡言乱语,装神弄鬼!” “啊……”章毓舒尴尬的笑了笑。 两人回了室内,没一会儿,章毓莹和老夫人回来了。 “大师的首席弟子佛法见识果然高深!”章毓莹看了眼章毓卿,高声说道。 见章毓卿和章毓舒没有回应,章毓莹又说道:“可惜高僧大师说的明明白白,只邀请了我和祖母,不然我也可以带你们俩一起过去听听!” “她们两个一个年龄小一个脑袋笨,哪听得懂高深的佛法,去了也是白搭!”老夫人捧场笑道。 章毓莹得意的笑了。 章毓舒眼神诡异的看了眼章毓莹,暗道方才苦德大师可是亲自来寻毓卿姐姐的。 但章毓卿没有开口的意思,章毓舒自然不会说。 一行人回到章府的时候,已经月朗星稀了。 章毓卿的床上摆着一套大红嫁衣。 王春娘迎上来,拉着她笑道:“章夫人那边送过来的,你快试试,不合身的话明日改一改。” “不试了,就这样吧!”章毓卿扫了眼床上的嫁衣,兴趣缺缺。 王春娘看着章毓卿的背影叹气。 “姑娘,日子是人过的。”王春娘劝道,“陆公子同罗公子一样,都是良善之人,你那么聪明,只要愿意,跟陆公子也能把日子过好了!” 章毓卿坐到椅子上,拆了头上的发髻梳头,心中撇嘴,陆惟心里装着章毓莹,为爱哐哐撞大墙,她就是有爱因斯坦的脑袋,也想不出主意掰回陆惟往南墙上撞的那颗头。 “再说吧!”章毓卿敷衍道。 那套绣着百年和好,早生贵子的大红嫁衣被章毓卿粗暴的卷起来,随便扔到了椅子上。 夜里,章毓卿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日苦德对她说过的话,“姑娘未来如何,全看姑娘现在如何。” 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夏夜里的不知名虫儿在轻声鸣叫着,旁边榻上王春娘早已熟睡。 “是让我把握现在,改变未来吗?”章毓卿喃喃说道。 可未来早已注定,她如何改变? 章毓卿烦躁的翻了个身,窗外的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到床上,章毓卿猛然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未来虚无缥缈,命无绝对。 陆惟和章毓莹共结连理只是未来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这个世界只注定了很小的一部分结局! 她的命运未曾说,那便不是注定的,她不认命!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 到了出嫁那日,黄昏时分,在喧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中,章毓卿换上了嫁衣。 前院里一个丫鬟跑过来,笑道:“迎亲的队伍到了!新郎官到了!” 玉姑扶着老夫人过来,看到一个明丽的大红色堆积出来的美人背着手站在那里,秀丽绝伦的脸上神情冷清,毫无新嫁娘的娇羞。 平日里章毓卿打扮素净,此刻众人见到盛装打扮的章毓卿,都不免被惊艳到。 新郎官一到,接了章毓卿离开章家,章毓卿便是陆家的媳妇,不再是章家的姑娘。 此时此刻,尽管老夫人自觉已经足够铁石心肠,还是多少有些伤感动容,忍不住说道:“你,你日后要好好的,尽心侍奉夫君公婆……” “说完了没有?”章毓卿冷冷的问道,拿起了搭在椅子上的红盖头。 夜雨提前剧透一下,苦德是个灰常灰常重要的人物哦~~~大家可以猜一下他的马甲是谁? (本章完) 第74章 成亲 “姑娘,您可别闹脾气了!哪个女人出嫁后不指望娘家撑腰呢!”玉姑跺脚说道。 章毓卿微微抬高了下巴,冷声说道:“你们从前没当我是章家的姑娘,今后也大可不必!” 在一众丫鬟婆子,媒人喜婆的注视之下,章毓卿拿着红盖头走到了门口。 在跨出门的一刹那,她转身回头,看着老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有一件事,以后若是不走运彼此碰面,请你莫要在我跟前提我的亡父。你口口声声说思念他难受,我瞧着都是假的!你只是思念他优秀出色,能给你带来荣耀富贵,我父亲死了,你的荣耀富贵也完蛋了,所以你天天哭着喊着难受!你要真当我父亲是你的爱子,你就不会如此对待他唯一的骨血!” 老夫人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息着,眼睛瞪的老大,像是心中最不堪的一面被放到了大庭广众之下。 “你对儿子的思念疼爱都是假的,可我对我父亲的思念敬重都是真的。”章毓卿冷冷的说道,“你在那里唱作俱佳的哭喊我父亲的样子,他九泉之下有知,只怕会觉得恶心!” 老夫人腿脚一软,跌坐到丫鬟婆子怀里,颤抖的不成样子。 锣鼓声鞭炮声离松鹤堂越来越近,院门外已经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还有人高喊着新郎官来了。 章毓卿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门,将红盖头盖到了自己的头上,隔断了视线。 陆惟身穿大红色的新郎袍子,肩宽腿长,猿臂蜂腰,面容俊美,走在接亲队伍的最前面,畅通无阻的到了松鹤堂 松鹤堂的丫鬟们拴好的门早被接亲的儿郎们打开了,当然也不会有人真的去为难陆惟。 接亲的儿郎们抬着好几箩筐的铜钱,从陆府出来就一路喜糖喜钱的撒出去,引得众人吉利话说个不停,争相捡拾铜钱和喜糖。 排着队挑进章家的聘礼队伍,连绵不绝。章夫人看着挑着聘礼的队伍,乐的见牙不见眼,比新媳妇都激动。 章家伺候的下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这一路喜钱跟雨点似的撒出去,还有那长长的看不到尾的聘礼,可见陆家和郡主豪富。章家败了,不是从前那个章家了,但陆家还是从前那个陆家,只是蛰伏起来,不如昔日高调。 陆惟进入松鹤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在偏房门口那个鲜红亮眼的身影。 自看到那个身影之后,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淡去了,唯有那个清丽的身影是世间万物唯一的亮色。 几个月前,当那个清丽的身影第一次站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满身戒备的看着难以接近的贵公子,放下了一切的尊严就是想让他带她回家。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着,转过十几年的岁月光阴,将两个人从时光的洪流中带了出来,带到彼此的面前。 那时的他从未想到,这个身世可怜,却足够狡黠,又带着一丝傲直冷酷的女子会成为他的妻。 章作贞一家也来到了松鹤堂门口。 按大夏的规矩,新娘出嫁的时候要由兄弟背到门口的花轿上。章毓谦此刻拿起了乔,手抱着胳膊嗤笑道:“凭什么让我背她?她又不是我亲姐姐!” 喜婆尴尬的说道:“大少爷,新娘子不是您堂姐吗?一样的!” 章毓诚看接亲的人都到跟前了,忍不住忐忑的说道:“要不我来背吧!” “一边去!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章毓谦没好气的骂道。 章夫人也笑道:“你才多大点,哪里背得动她!只能谦哥儿上。” 章毓谦得意的怪笑一声,章毓卿想体面出嫁就只能靠他,想起章毓卿曾打过他一耳光,章毓谦又气又恨,指着章毓卿高声叫道:“想让我背你也行,给小爷我跪下来赔礼道歉!” 没等他说完,章毓卿啪的挥开了他挡路的手,径直往前行,踏上了往下走的台阶,缓步往前,竟然是要自己走到花轿跟前的架势。 章作贞一家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她疯了是不是!”章毓莹不敢置信,新娘子自己走到花轿跟前,可笑死人了!陆惟会怎么看她,陆家会怎么看她! 就在章毓卿要踏上院子的土地时,陆惟疾行到了章毓卿跟前,伸手抓住了章毓卿的胳膊,阻止了她踩到地上。 章毓卿透过红纱盖头,冷冷的看着陆惟。 陆惟在心中轻叹了一声,章毓卿还是那个脾气孤傲的章毓卿,耿直的可爱。 众目睽睽之下,陆惟蹲了下来,沉声说道:“上来。” 章毓卿迟疑了一瞬,伸出了手。 柔若无骨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软软温热的身躯贴着他的后背,陆惟强压下心里那股激荡,背起章毓卿,稳稳的朝门口走了过去。 不光是章家人惊了,来接亲的儿郎们和喜娘也惊了。 “这是在干什么?于理不合!”章作贞叫道。 陆惟不搭理章家人,背着章毓卿走到了门外,把人放到了花轿之中。 跟着陆惟来接亲的儿郎们指着章毓谦骂,骂他毫无担当,不像个男人,又骂章作贞现在跳出来指手画脚,刚才他儿子在人家这么重要的日子胡闹他都不管。 大红的新郎喜服把陆惟映衬的格外俊美,背着章毓卿走向花轿的场面美的像是一幅画。 章毓莹眼睁睁的看着气宇轩昂的陆惟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手中的帕子被她搅成了一坨。 章毓卿被陆惟轻柔的放到了花轿里,帘子落下,隔断了外面的视线。 喜婆赶忙叫道:“新娘子出门了!上轿子!” 就在花轿出章家门的时候,章毓卿听到后面传来了章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这不是给我们章家的聘礼吗?怎么又挑走了!谁让你们带走的?” 方墨带笑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章夫人,你可别搞错了!这是我们公子给媳妇准备的嫁妆,可不是给你们章家的聘礼!” 章毓卿心里一动,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想揭开帘子看一看,手伸过去又缩了回来。 左右都不是她的东西,章毓卿心中漠然想到。 陆惟翻身上马,瞥见一个眼熟的面孔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闪而过,是罗丹扬! “走!”陆惟吩咐道。 花轿走了多半个时辰,热热闹闹的经过京城的几条大街,回了陆府。 等花轿落地,陆惟掀开了轿帘,拉起了章毓卿手中的红绸,缓缓将她带出了轿子。 再度踏上坚实的土地,听着外面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章毓卿才恍然意识到,她真的嫁人了,离开了章家。 只是她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 端淑郡主十多年没踏入陆府了,这次为了儿子成亲,破天荒的进了陆府,听闻下人说陆惟下令把聘礼原样拉了回来,惊的赶紧差人去问,待听方墨说陆惟要把给章府的聘礼全部充作章毓卿的陪嫁私产,忍不住失笑摇头。 陆德文坐在主位上,牢骚发个不停,直到陆惟领着章毓卿进到大堂之后,才住了嘴。 司仪高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章毓卿心中毫无波澜,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拜了天地和高堂。 等到夫妻对拜的时候,陆惟看着眼前姑娘,看她毫不犹豫的冲他弯下了腰,陆惟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郑重的弯下了腰,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司仪笑道:“礼成,送入洞房!” 陆惟脸上一直挂着笑,在众人的起哄中,拉着红绸,带着章毓卿进了陆家准备好的洞房,扶着她坐到了床上。 喜娘递过来一杆秤,请陆惟挑起章毓卿的盖头。 陆惟接过秤,红盖头一点点的抬起,在众人的期待中,渐渐露出了新娘子弧度漂亮的下巴,嫣红的唇,白皙细嫩的脸颊,然后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双仿佛幽黑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翘。 是个在长相上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美人。 让众人讪讪然的是新娘子美则美矣,只是神情十分冷漠淡然,毫无新婚的娇羞喜悦。 陆惟在看到那双冰冷的美眸时,仿佛从天而降一盆凉水,将他的喜悦之情冲的荡然无存,重新恢复了原本冷酷的模样。 是了,她原本给自己找了婆家的,是罗丹扬,出身江南吴郡,家庭和睦,温柔体贴,脸上时常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和他完全不同。 罗家公子对她也有情有义,若不是去老家征求父亲的同意耽误了时间,两人说不定早已成婚。 喜娘赶忙叫道:“新娘子貌美如花,新郎官俊朗有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丫鬟婆子们端来了合卺酒,递给陆惟一杯,又递给章毓卿一杯。 两个人默默的将手臂交缠。 在端起酒杯的一刹那,章毓卿视线和陆惟短暂相接了一瞬,纵然彼此心头都有着千言万语,却都不信任对方,封闭着各自的心,绝不肯与对方袒露。 看到陆惟冷漠的神情的时候,章毓卿愣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喝下了酒。 待闹洞房的人散去,两个人安静的坐在床的两头,相隔不过几尺的距离,然而两人间像是隔了难以跨越的千山万水,各自无言。 夜雨:来开盘下注,今晚上俩人睡不睡? 章毓卿+陆惟:你好无聊(╬◣ω◢)! (本章完) 第75章 新婚 良久,陆惟轻声说道:“我去外面送下宾客。” 章毓卿也觉得跟陆惟独处十分尴尬,连忙说道:“你去吧。” 陆惟起身,回头看到她素白细弱的手指用力的攥着手中的红绸,整个人都十分紧绷的样子,心里一软,说道:“你有事就喊一声,外面伺候的有人。” “知道了。”章毓卿说道。 等陆惟离开,章毓卿松了口气,坐到桌前,对着铜镜解开了发髻,卸下了几样首饰。 首饰是章夫人置办的,鎏金铜制的,看着鲜亮,实际上不值钱。 章毓卿随手扔到了桌子上,不打算再戴了。 门外的丫鬟敲了敲门,问可要洗漱,听到章毓卿肯定的答复后,十来个丫鬟两两提着一桶热水,将热水倒入了新房隔壁的小浴室中,请新娘子沐浴。 章毓卿看着热气腾腾的浴桶心中讥笑,这是让她洗干净了去让陆惟睡吗? 陆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章毓卿头发半湿,散落在背后,穿着一件半旧素色襦裙,安静坐在靠窗的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洗净脂粉的脸清丽明艳,屋内的几盏红烛给这张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陆惟走了过去,章毓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陆惟又迅速的低下了头去,手在袖中攥成了拳头,心思急转直下,紧张的一颗心咚咚跳的厉害。 “你……你可用了晚饭?”陆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章毓卿点头。 陆惟沉默了一会儿,匆匆说道:“我去洗漱。”便转身进了浴室。 丫鬟们早已将浴室重新清理过,换上了新的热水。 浴室与卧室只隔了一道木板,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从浴室传来,接着就是沐浴的水声。 章毓卿一颗心狂跳个不停,双手交叠在身前,紧张的思索着对策。 万一陆惟要她履行夫妻义务怎么办? 这也不是没可能…… 虽说陆惟爱章毓莹爱到不能自拔,情有独钟,但对于男人来说,爱一个女人跟睡别的女人又不冲突。 可陆惟愿意睡她,不代表她愿意被陆惟睡啊! 一想到日后陆惟和章毓莹这对破锅烂盖最终凑到一起,章毓卿就一口气闷在心口。但陆惟又高又壮,还打遍京城无敌手,要是来强的,她肯定反抗不过…… 章毓卿正纠结着,浴室的门开了,陆惟穿着一件家常袍子,收拾的整整齐齐,连领口都整理好了,走了过来。 看着章毓卿防备的眼神和动作,陆惟心中叹气,坐到了床边,和坐在榻上的章毓卿各自占据房间两边,中间隔着一张圆桌。 “你过来睡吧!”陆惟说道。 章毓卿惊了,还没想好对策,陆惟又说道:“我睡榻。” 床上有帐子,隐私好一些,适合姑娘睡。 “你说什么?”章毓卿难以置信。 陆惟看着跟猫一样瞪大眼睛的章毓卿,忍住笑意,又重复了一遍,“你过来睡床,我睡榻。” 章毓卿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陆惟的意思,连忙说道:“还是我睡榻吧!” 这是陆府,人家的地盘,她可没脸大到把主人赶到榻上睡。 陆惟摇摇头,径直朝章毓卿的方向走了过来。 章毓卿见状,赶忙走到了床边,跟陆惟换了地方。 章毓卿放下了帐子,抖开被子躺到柔软的床上,看着绣着百子千孙的锦帐不敢置信,一颗心仍咚咚跳个不停。 陆惟吹灭了蜡烛,屋内一下子陷入到了黑暗之中,静到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没想到陆惟是个君子…… 章毓卿刚冒出一个想法,立刻又否定了,陆惟一定是对章毓莹爱到了骨子里,所以即便成了亲也要为章毓莹守身如玉,所以要跟她保持距离,否则怎么当男主? 没错,一定是这样! 章毓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呵!谢天谢地! 黑暗中,陆惟听着章毓卿在床上轻轻的翻身,呼吸清浅,缓缓闭上了眼睛。 章家如此对待章毓卿,她又是孤傲的性子,与他成婚肯定受了许多委屈。 等章毓卿那里不再有响动,呼吸变得悠长沉稳,陆惟也放任自己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章毓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茫然看着周围,这才想起她已经嫁到陆家,当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撩开了帘子。 榻上空荡荡的,陆惟已经不见踪影。 章毓卿慌忙放下帘子,在帐子里面穿好了衣服,洗漱出来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陆惟满身大汗的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站着的清丽少女,同样才意识到自己成亲了,日后他就要和章毓卿同处一室。 朝阳顺着陆惟推开的门照进了屋里,章毓卿立刻别过头,不去看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每一块肌肉的曲线都一清二楚的陆惟。 陆惟客气的说道:“你醒了?” “你怎么没叫我?”章毓卿低头尴尬的问道。 “我习惯了早起练武。”陆惟说道,“你多睡一会儿就是,这里不用守那么多规矩。” 说罢,陆惟便闪身进了浴室。 然而等陆惟洗漱过后出去,小厮丫鬟鱼贯而入布上了早餐,还不见陆惟回来,也没人通知她去拜见父母。 方墨混在端茶送饭的小厮里面,手捧一碟板栗糕,冲章毓卿挤眉弄眼的,欢天喜地的喊了一声,“少夫人!” 终于来了一个认识的人,章毓卿赶忙问道:“怎么先上饭了?不先去拜见郡主和陆大人吗?” 方墨说道:“昨夜拜堂之后,郡主就回了慈悲庵,吃过饭公子肯定带你去慈悲庵拜见郡主。” 章毓卿暗道端淑郡主在儿子大婚当晚都不在陆家住,可见跟陆惟父亲关系绝对称不上融洽。 “您先吃饭,不着急。”方墨殷勤的给章毓卿布好了筷子。 章毓卿抬头看了眼门口,忍不住问道:“他……你们公子不过来吗?” 方墨指了指旁边,“我们公子说他在书房用饭。” 呵!章毓卿撇嘴,用力的拿起了筷子,倒也不必如此守身如玉吧?好像离她近点就玷污了他对章毓莹的爱一样。 不来拉倒!当她稀罕? 这会儿上,王春娘端着一盅汤过来了,放到了章毓卿跟前。 等下人都走了,王春娘一脸坏笑的凑过来问道:“昨夜睡的怎么样啊?” 章毓卿微笑看着她,指着床,“我睡的床。”又转移方向指着榻,“他睡的榻。” 王春娘懵了,“这,这怎么回事啊?” 想到今天早上小夫妻的第一顿饭都是分开吃的,王春娘忧心忡忡的看着一口接一口吃的正香的章毓卿。 “姑娘,这样不行啊!”王春娘叹气道。 章毓卿往她嘴里塞了个小笼包,“是他不行,又不是我不行!” 陆惟不愿意睡她,看不上她。 王春娘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险些惊掉下巴。 这个不行,是她想的那个不行吗…… 不应该啊!王春娘捂着嘴,满脸都是震惊,那陆惟瞧着浑身肌肉结实,人高马大的,怎么就不行呢? 此时陆惟书房中,方墨凑过去,陪着笑说道:“公子,刚才少夫人还问您怎么不过去吃饭呢!” 就算方墨母胎单身至今,也知道新婚小夫妻俩第一顿饭都是分开吃一定不正常。 章毓卿和陆惟都是他的恩人,他当然是盼着两人和和美美的。 没等陆惟开口,方芩立刻说道:“闭嘴吧!你一来,公子吃个饭都不能清净了!” 方墨怏怏的退下了,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他是知道的,换个严厉点的主子,说不定要责罚他了。 陆惟沉默的用过早饭,吩咐方墨,“去叫少夫人,备车,去慈悲庵。” 陆惟所在的凡思院在陆府的西北角,通往陆府内部的正门一般都是锁着的,自己在院墙上开了一道门出入,虽说名义上是陆府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已经独立出来了。 方墨赶紧小跑了出去。 陆惟拿起桌子上的长剑,佩到身上,又踱步到书架前,准备挑几本孤本。章家一定没有给章毓卿准备给公婆的见面礼,他只能代章毓卿准备了。 “公子,您真要带她去郡主那里?”方芩忍不住问道。 陆惟皱眉,略略点头。 方芩又说道:“郡主那里闲杂人等是不能过去的,大家都知道这婚事是皇上点的,您本来要娶的也不是她……” 这会儿上,方墨已经领着章毓卿走到了书房门口,将方芩后面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方墨既尴尬又愤怒,赶忙大声说道:“公子,少夫人过来了!” 章毓卿停在外面,若无其事的微笑道:“书房重地,我就不过去了吧!” 陆惟连忙把几本书放进匣子,出门后递给了方墨,大步走到章毓卿面前,刚想解释,“我……” 章毓卿转身走了出去,把他晾在了那里。 陆惟看着那道清丽的背影,眼中忍不住泛起了笑意,这姑娘着实脾气大的很,真不知道这么又骄又娇的个性是怎么养出来的。 章毓卿回了廊下,深吸了一口气,连方芩一个下人都心知肚明她这个少夫人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陆惟不待见她,没想到这么不待见她。 陆惟:章毓卿怎么这么难伺候?我睡她她不愿意,我不睡她她还是不愿意!到底让不让我睡?还有夜雨,你不厚道啊,凭什么不安排我跟我老婆一起睡?我保证我们俩盖着棉被纯聊天。 夜雨:想p呢!你看看评论区,大家都要求换男主呢,知道夜雨顶了多大的压力吗?继续在男德班学着吧! (本章完) 第76章 进宫谢恩 马车很快备好了,方墨跑过来看着一个站在檐下,一个站在院子里,相隔甚远,气氛冷凝的新婚夫妻,觑了眼章毓卿的脸色,小声说道:“公子,少夫人,可以出发了。” 陆惟先走了出去,踏上了马车,转身想去拉章毓卿,发现她已经踩上了脚凳,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章毓卿再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陆惟进入马车车厢的背影。 两个人在车中对向而坐,章毓卿端着一派高冷的范,头别向另一边。 呵!他一个被分手的还有脸不情不愿的!他不愿意,当她就愿意了? 方墨耳朵贴在车厢上,想听听里面说了什么,半晌听不到一丁点动静,皱眉贴的更紧了。 “你在干什么?”方芩过来,震惊的比了个口型。 方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拉着他走到一边,骂道:“你小子刚才胡说八道,口没遮拦,叫少夫人都听见了!” 方芩脸色沉了沉,说道:“我哪知道她那会儿过来。” “少夫人不在你也不能那么说啊!心里都不能那么想!”方墨气哼哼的说道。 方芩笑了笑,手搭在方墨肩膀上,“以前你不是挺讨厌她的吗?” “那是以前!以前我有眼无珠,误会了少夫人!人家是特别好的一个人!配咱们公子正合适,天作之合!”方墨挺起胸膛,骄傲的说道。 方芩拍了拍方墨,“她想个主意救你师兄你就把她当主子了?你心里可得分清楚,公子才是咱们的主子!” “公子跟少夫人是夫妻,这不一样吗?还分什么?”方墨莫名其妙的说道。 方芩微笑不语。 “你以后可不能说少夫人的坏话了!再被我听到,可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方墨拉着方芩说道。 方芩举手投降,十分好脾气的笑道:“是我今日说错了话,以后必不会再说了。” “这还差不多!”方墨咧嘴一笑。 两人勾肩搭背的回到马车旁,方芩骑上了马,方墨坐到了马车车头,手中马鞭一挥,马快步跑了起来。 章毓卿身体背对着马车前进的方向,没料到马车突然起步,猝不及防的往前扑了过去,被陆惟稳稳的抓住了手腕。 章毓卿冷着脸,甩开了陆惟的手,要他假好心! 然而就在她坐回去那一瞬间,马车开始加速,同时转了个大弯,章毓卿尚未坐稳,直接被甩了出去,跪到了陆惟面前,以头抢地,行了个大礼。 章毓卿僵硬着身体,内心苍凉,大脑一片空白。 陆惟竭力按捺住笑意,半跪在地上扶起了章毓卿,说道:“坐我这边吧。” 章毓卿脸红的要滴血,恨不得原地去世,面无表情的坐到了陆惟旁边,扭头去看陆惟,发现这人居然面朝着另一侧。 从陆惟的细微动作来看,她发誓他肯定在笑! 章毓卿气的简直七窍生烟,又羞又窘,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丢人过。 挨着陆惟坐着,有人分担了颠簸,果然她不会再被马车摇的晃来晃去了。 等到了慈悲庵,章毓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端着一张冷脸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方墨殷勤的放下了脚凳,笑道:“少夫人……” 章毓卿瞥见他手里的马鞭,这才知道原来害她这么丢脸的就是方墨,没好气的骂道:“闭嘴!” 她不想听方墨这个蠢瓜说话! “好嘞!”方墨呆呆的应了一声。 陆惟忍住笑,从车厢一跃而下。 慈悲庵门口早有下人等着,看到陆惟等人过来,赶忙开了大门。 章毓卿跟在陆惟身后进了庵堂,看到正房门外候着一个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笑容可亲的中年男人,猛然想了起来,这人不就是当初买她庄子的那个人吗! “公子,少夫人,快进屋吧,郡主殿下在屋里等着呢!”那人笑道,给两人掀开了竹帘。 章毓卿按捺住心中的诧异,进了屋。 屋里放了一盆冰,炎炎夏日清凉无比。 端淑郡主坐在主位上看着前后进来的两个人微微一笑,细细打量着章毓卿。 新进门的儿媳妇秀美沉静,长眉透着英气,眼神从容镇定,比那日在皇觉寺,苦德指认凤命之女时的匆匆一瞥更让她满意。 “我儿好福气,娶了个美人!”端淑郡主笑道。 端淑郡主端详章毓卿的时候,章毓卿也在看她。 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一点不显老态,是个美艳大气的贵妇,陆惟的眉眼随了她。 旁边有丫鬟端了茶过来,让章毓卿给端淑郡主奉茶。 章毓卿端起茶盅,恭敬的递给了端淑郡主。 “好孩子。”郡主接过了茶,取下手上一个羊脂玉手镯戴到了章毓卿手上,“我一直住在这庵里,你在凡思院只管自在住着。” 拜见过郡主,陆惟就带着章毓卿告辞了。 马车再度回到热闹的京城,路上的人比之前多了许多,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缓缓前行着。 外面有人激动的叫道:“皇上下旨了,赐婚太子和凤命之女,刚宫里的天使去章家宣旨,我们都听到了!” “章家要出太子妃了!” 章毓卿悄悄看了眼陆惟,发现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还挺沉得住气……章毓卿心中撇嘴,这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已经悲伤到不能自已了吧! 马车进府之后,陆惟说要带着章毓卿去拜见他的父亲。 陆惟的父亲陆德文住在陆府的主院。 章毓卿一进院子,就看到一群环肥燕瘦的美貌妇人站在房门口,个个都是花枝招展,满头珠翠,嬉笑着看着她和陆惟。 “哟!新人可算来了!”一个女人上下打量着章毓卿,笑道。 陆惟目不斜视,跟章毓卿说道:“这些都是姨娘。” 章毓卿冲说话的女人翻了个白眼,跟着陆惟进了屋。 当她傻的,听不出来刚才那话是在说她拜见公爹来晚了? 那姨娘惊的不敢置信,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昂首挺胸的进了屋,拉着女人问道:“她,她是不是冲我翻白眼了?” 屋里,陆德文端坐在主位上,面容十分不善。 章毓卿瞧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去。 陆德文是个美男子,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选为郡马,只是脸色高傲,摆着架子,高高在上,让人一看就心生厌烦。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陆德文冷哼了一声。 章毓卿不吭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对这对父子的关系心里有了数。 陆惟瞟了眼旁边的管事,“没安排茶?” 管事赶紧朝丫鬟挥挥手,丫鬟立刻端着茶盘过来了。 章毓卿接过茶盅,躬身递给了陆德文。 陆德文接过了茶,随意抿了一口,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又说道:“既入了我陆家的门,便是我陆家的人。中午家里人一起吃个饭,你带着章氏认识一下家里的弟弟妹妹。” “不必了。”陆惟冷淡的说道。 陆德文刚要动怒,听见陆惟又说道:“我跟章氏还要进宫谢恩。” “那你去吧!”陆德文悻悻然,陆家的庶子庶女再金贵,能金贵的过皇帝? 回到凡思院,章毓卿问道:“真的要进宫?” 陆惟点头,看章毓卿眼神带着茫然无措,他安慰道:“进宫只是谢皇上赐婚,你只管跟在我后面就行,不必害怕。” 中午两人各自分开吃了饭,便乘上马车去了皇宫。 等章毓卿走了,王春娘在屋里做针线活计,听到凡思院的小厮过来禀告说门外有个自称是她远房表弟的人想见她。 王春娘刚想说这人许是认错人了,她在京城哪来的远房表弟,小厮又说道:“他说他姓罗。” 王春娘一惊,差点针扎到手,立刻放下针线,匆匆起身过去了。 罗丹扬站在门口焦急的等着,看到王春娘出来之后,才松了口气,上前行了个礼。 “您怎么过来了?”王春娘吃惊的问道,左右看了一眼。 罗丹扬看了眼陆府高高的院墙,心中满是怅然难过,造化弄人,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已经是他人妇。 “春娘姐姐,抱歉打扰你了。”罗丹扬说道。 看着神色憔悴忧伤的罗丹扬,王春娘叹了口气,“罗公子,我们姑娘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此事怎么能怪她!是我耽误了太长时间。”罗丹扬黯然说道,若不是他回吴郡说服父亲花了太长时间,早就把佳人娶进了门,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结果! 到底是有缘无分。 罗丹扬强打起精神,拱手说道:“我与毓卿虽无夫妻缘分,但还有兄妹之谊,此次贸然前来打扰,只是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王春娘也不免觉得可惜,宽慰道:“陆公子也是个极好的人,您放心吧!我们姑娘会把日子过好的!” 罗丹扬也笑了,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她那么聪慧通透的一个人,自然能把日子过好的。” 是他没这个福气。 此时,章毓卿乘坐的马车已经到了宫殿门口,需要她下马车,跟着陆惟步行入宫。 进宫后,章毓卿回头望了眼高大巍峨的宫墙,宛如坚不可摧的堡垒一般,威严肃静。 然而就是这样坚固的堡垒,在十三年前被胡人像砍瓜切菜一样攻破,前朝皇子皇孙血流了一地,更别提还有千千万万像她父母一样无辜丧命在这场人祸之中的百姓。 大殿中,那道高高在上的明黄色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章毓卿稳步拾阶向前,眼中仿佛还弥漫着十三年前的血腥气,然而神情一片平静。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夜雨,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夜雨:我可以过去,但你能不能把手里的刀放下来?都结婚了,别那么暴躁,love and peace! 章毓卿:(笑容逐渐扭曲)你让我在陆惟那个脑残跟前这么丢人,我跟你不共戴天! 看到有亲们问女主为什么坚信陆惟不爱她。 送章毓卿来这个玛丽苏世界的神秘力量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玛丽苏结局是不会改变的,陆惟会接盘寡妇,所以章毓卿才会认为陆惟心里有个心上人。 后来随着两人越来越了解彼此,章毓卿会对这个玛丽苏结局产生怀疑。 大家放心,男主是个24孝老公,一点都不渣哈~~ 结婚后很快就是大家想看的小甜饼啦~~~ (本章完) 第77章 封赏 章毓卿跟着陆惟跨进了大殿,跪了下来。 “平身吧!”皇上说道,声音威严冷淡。 二人起身后,太子带着一众年轻人过来了。 章毓卿抬眼一眼,惊讶的看到章毓莹竟然也在其中。 皇觉寺苦德指认凤命之女那日,章毓卿一直低着头,加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凤命之女章毓莹身上,太子今日还是头一次注意到章毓卿。 目光澄明,身姿娉婷,带着不卑不亢的沉静气质,不似常见到的贵妇千金们的打扮华贵,章毓卿打扮素净,衬得她容颜清秀干净,午后的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棂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莹润光泽。 目光扫过章毓卿旁边的陆惟,太子心中涌起了一阵遗憾。 长的挺对他口味,比旁边浓妆艳抹的凤命之女吸引人的多,可惜已经是他人妇了。 太子再看自打见面开始就对笑的讨好谄媚,还带着一丝惧怕的凤命之女,顿觉索然无味。 心思浅薄的让人一眼看穿,着实无趣!太子心中嗤笑了一声。 章毓莹也没想到会碰到陆惟,心虚中又带着点遗憾的瞧了眼陆惟。 比起年近而立,已经被酒色和丹药掏空身体的太子,沉默站在那里的陆惟挺立仿佛一棵挺拔的松,五官俊朗深邃,骨子里都散发着一股蓬勃的少年英气。 太子将章毓莹的反应尽收眼底,阴郁之色从眼中闪过,脸上依旧是儒雅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在一旁说道:“父皇,陆家表弟都已经成亲了,是不是该给个差事做做?” 皇上笑道:“常言道成家立业,陆惟如今长大成人,已经成家,就该立业了。陆惟,你自己说说,想讨个什么差事?” 陆惟拱手,沉声说道:“但凭皇上安排。” 跟在太子身后的金永康趁机笑道:“皇上,不如派陆家表哥去幽州,陆家表哥武功高强,定能管得住那群蛮族刁民!”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摇头,温和的笑道:“金世子真是念念不忘幽州啊!” 章毓卿瞧了眼说话的男子,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头戴一顶小巧的赤金冠,穿着蟒袍,身形瘦削,样貌虽然俊朗却带着些病容。 从他跟着太子进来,章毓卿就注意到了他,走路一跛一跛的,像是有残疾。按规制,只有皇上和皇子才能穿龙袍,此人穿着蟒袍,应该是个郡王。 皇上指着金永康,无奈的摇头笑道:“永康,你这么喜欢幽州,朕封你去幽州当个知州,你可愿意?” 金永康尴尬的笑了笑,“姑父……” “永康说陆家表弟武功高强,倒是提醒孤了!”太子笑道,“昨日凉州发来急报,宝川县缺个都司,不如先让陆表弟顶上这个缺。” 众人皆是一惊。 凉州地处西北边境,宝川县是边陲守备重地,和胡人交锋的第一站,绝不是平安无事混日子的地方。 唯有陆惟依旧不动声色。 皇上迟疑一瞬,随后笑道:“凉州距京千里之遥,若是让陆家小子去了凉州,一年半载难得回来一次,端淑岂不要到朕面前哭?” 太子背着手看着陆惟,“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君臣子自然要替君分忧,陆表弟,你说是不是?” 陆惟拱手,态度恭敬,“是。” 皇上满意的笑了,“既然你愿意,那朕就封你个都司将军当当!” 大殿上众人神色各异,金永康幸灾乐祸的笑容怎么都绷不住,唯有那个跛脚的郡王看着陆惟,面露忧虑之色。 陆惟再次跪下,给皇上磕头谢恩。 章毓卿跟着一同跪下,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心底茫然发凉。 此时外面热风阵阵,太子便提议众人去宫中的金液池乘船消暑,皇上摆手让太子带他们年轻人去玩,他就不过去了。 皇上不去,皇后自然要陪着皇上。 宫人们抬了轿撵过来,章毓卿和章毓莹两个女眷共乘一辆轿撵,太子和郡王乘坐了轿撵,而陆惟等人则是骑马跟在后面。 轿撵之中,章毓莹忍不住贴着章毓卿的耳朵问道:“陆惟对你好吗?” 章毓卿瞟了她一眼,“当然……” 章毓莹紧张的凑了过来。 章毓卿充分展露了一个恶毒女配的基本素养,在章毓莹耳边得意的笑道:“好得不得了!” “呵!”章毓莹脸色有些难看,双手放在腿上,将裙子攥的紧紧的,她才不信陆惟能看得上章毓卿! 从小跟陆惟定亲的人是她,陆惟那么喜欢她,怎么可能会对章毓卿好的不得了了!肯定看都不愿意多看章毓卿一眼! 章毓卿就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到了金液池上的游船上,水面凉风荡漾,章毓卿才觉得好受了些。 陆惟看她热的脸颊通红,便招呼她站到船头风大些的地方,要随侍的小太监拿了帕子包了船舱里的冰块递给了章毓卿。 章毓莹看着船头的一对璧人,陆惟是那么英俊,心里又冒起了一股奇异的懊悔的感觉。 假如当初苦德没有指认她是凤命之女,那现在跟陆惟成亲的应该是她…… “看什么呢?”一个阴郁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章毓莹悚然一惊,吓的立刻站了起来,“没,没什么!” 太子从她身后踱步出来,微笑的上下打量着她。 “情郎要去边境了,九死一生,可是心疼了?”太子缓缓问道。 章毓莹吓的哆嗦起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当真没有?”太子笑了起来。 章毓莹看着太子阴恻恻的笑容,心底都冒着寒气,“真没有!这些年陆惟常年不在京城,我一年也见不了他一次,他对我来说,跟陌生人没什么分别!” “哦,孤还以为孤提议让陆惟去宝川,你心疼了呢!”太子慢悠悠的说道。 章毓莹结结巴巴的陪笑道:“不,不会,怎么会!我方才是看我大姐姐,她在乡下被养的粗鲁无礼,脾气甚大,我只是担心她得罪了陆惟,日子不好过!所以多看了他们几眼!” “如此孤就放心了。”太子随意的说道,笑容不达眼底,“否则孤要是娶一个心里挂着别的男人的太子妃,岂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章毓莹跪在地上磕头,炎炎夏日惊惧的浑身冰凉,“殿下明鉴!那陆惟几次跟我们家过不去,我怎么会心里有他!”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章毓莹,好奇的问道:“他怎么跟你们家过不去了?” 章毓莹含泪说道:“先是他家小厮的师兄杀了人,非要让我帮忙把人从大牢里放出来,我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沾上这样的事?就拒绝了,结果就得罪了陆惟,后来陆惟和章毓卿勾搭到了一起,又帮着章毓卿抢夺我们家的庄子,这些也便罢了!最可恨的是,我弟弟乡试落榜,有个上榜的考生意外死了,要补录一个,陆惟仗着乡试主考官和他有师兄弟的关系,竟然问我们章家索要巨额财物……我们不答应,他便扬言去官衙告我们想徇私舞弊!险些毁了我弟弟的前程!” “竟有此事?!”太子眯着眼看章毓莹。 章毓莹连忙点头,含泪委屈的说道:“陆惟就是个伪君子,和我们家有化解不了的过节!您要是再误会我,我只有去死了!” “这么说来,陆惟是个贪财骄横的人,不如还是将他留在京城,省得去边境误了大事!”太子说道。 章毓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着如果赞同将陆惟留在京城,少不得太子又会觉得她对陆惟余情未了,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殿下也说了,那地方九死一生,就让他去吧!” 太子悠悠说道:“岂止是九死一生!你知道宝川前一个都司是如何没的?被胡人擒住,砍了脑袋和四肢,连身子一起扔进了城墙!” 章毓莹吓的一个哆嗦,花容失色。 “起来吧!”太子嗤笑道,“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孤怎么你了!” 章毓莹听话的站了起来,脸色煞白,乖乖的站在那里,头都不敢抬。 都说伴君如伴虎,太子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君王,却让她觉得比老虎还可怕。 她刚被选为凤命之女的时候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惶恐。 “方才说的补录秀才之事,你可想要这个秀才?”太子随意的问道。 章毓莹心里紧张起来,张嘴说想要又怕太子觉得她过于贪婪,正踌躇间,太子看着她的反应,了然嗤笑,“不就是个秀才么!值得你们一个个的争成这样?这个补录的名额孤做主了,给你弟弟!” 章毓莹又惊又喜,慌不迭的跪下磕头谢恩。 权力真是个美妙的东西,他们一家曾经费劲心力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太子这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方才看到陆惟和章毓卿在一起时的那点酸涩跑的无影无踪。 比起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和顶级荣华富贵的享受,陆惟那点好算的了什么! 章毓卿坐在船头,看着岸边一众拉船的太监,大热的天,船绳将他们身上勒出了一道道血痕,每个人都几乎倾斜成了一张弓,神情麻木,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裳,又被毒辣的太阳晒干,结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盐渍。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老公对我好的不得了!爱我爱的不要不要的!气死你! 章毓莹:骗我的!我不听我不听! (本章完) 第78章 圣旨下 那些艰难辛苦到极致的太监纤夫们让她心里极为不舒服。 好在太子只坐了一会儿船,便觉得兴趣缺缺,游船也没什么意思,就让众人散了。 从宫里出来,二人刚走到马车前,还未来得及说话,听到有人喊道:“陆惟!” 章毓卿抬头看去,方才在大殿中碰到的那位瘦削温煦的郡王殿下坐着一顶凉轿过来了,停在二人旁边。 郡王笑着朝章毓卿点头致意。 “我先上车。”章毓卿看得出来两人有话要说,便先上了马车。 不多时,陆惟也上了马车。 纵然有千言万语想问陆惟,章毓卿忍住了,一直等到马车立刻宫门口老远了,章毓卿才开了口。 “你……” “我……”陆惟此刻也开口了。 章毓卿说道:“你先说。” 这么一打岔,陆惟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良久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宝川县在哪里。” 章毓卿时常听养父讲西北的风土人情,当然知道宝川县在哪里。 十三年前,大夏和胡人的边界在鹿儿卫。鹿儿卫有高山峻岭,是易守难攻的天险,加上又有养父驻守,牢牢挡住了胡人。 然而鹿儿卫一战后,坚固的堡垒被胡人攻破,生灵涂炭,连京城都变成了血海汪洋。为了维持和平,让胡人退出大夏,现在的泰昌帝登基后和胡人签订了条约,不但每年要上贡大量的金银等财物,还将鹿儿卫以南,宝川以北的地方割让给了胡人。 自此之后,大夏再无天险可以阻挡胡人的铁骑。 虽说有条约在,胡人这些年并未对大夏发动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战争,但时常进关劫掠,残杀大夏百姓,大夏内部问题频发,南有红莲教反叛,东有绿林响马专跟官府对抗,根本有心无力去经营西北,抵御胡人。 宝丰便是被胡人劫掠的第一站。 陆惟看着章毓卿,“宝丰离京城数千里之遥,凶险异常。” 还有一句话他咽下没说,他很有可能跟前一个都司一样,死在那里。 “你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陆惟又说道。 章毓卿睁大眼睛,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不带我去?” 陆惟吃惊的看着章毓卿,加重了语气,“我前两年游历的时候去过那个地方,亲眼所见,非常危险,你实在没有必要跟我去受苦。你留在京城,母亲会照顾好你的。” 章毓卿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团扇,她的确可以不去,留在安全富贵的京城。 就算陆惟心系章毓莹,可还算是个厚道的好人,至少在太子死之前,他不会亏待了她。 但京城真的就安全了吗? 陆惟被太子三言两语安排做都司,看似一入仕途就是四品的高起点,但有哪个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是去九死一生的边境以血肉之躯阻挡胡人的? 这分明就是发配,以及借刀杀人。 皇上和太子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陆惟和章毓莹那点事根本瞒不过他们。 把她扯进来不过是为了给凤命之女安排一个干净纯洁的身份,要嫁给太子的女人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定过亲?那让皇室的脸面往哪搁? 不管太子是真的喜欢凤命之女,还是身为太子的那点骄傲狂放,他要把陆惟发配的远远的,太子一定非常不喜曾经和太子妃定过亲的陆惟,最好陆惟能死在宝川。 而皇上不过是看出了儿子的心思,顺水推舟。 她是陆惟的夫人,陆惟走了,剩下她一个人在京城,岂不是正面承受太子的怒火?加上章家那群搅屎棍,还有摆明了看不上她的公爹陆德文,一个孝字就能把她压的死死的…… 章毓卿一盘算,在京城她就是妥妥的食物链最底层。章毓莹成亲实现阶层跨越,对比之下,她成个亲丁点好处没得到,还白给自己树立了这么多敌人,简直就是个拉仇恨的活靶子。 无论如何不能留在京城,就算去不了青州,也要跟陆惟去宝川,至少有一线活路。 章毓卿打定了主意,开口了,“我知道……” 她刚想说她知道陆惟心中挂念着章毓莹,不待见她,此去宝川是万般无奈,然而抬眼看到了陆惟深邃的双眸,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心上人被太子抢了,又被太子发配去当兵,这节骨眼上再提章毓莹说不定让陆惟恼羞成怒,章毓卿立刻改口说道:“我知道那里凶险,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本是一体,没有你在边境辛苦,而我在京城安逸度日的道理。” 章毓卿心中冷笑,还真是夫妻一体,陆惟走了,太子可不得朝她开炮么! 就算她装病闭门不出,陆德文还有那群一看都不是省油的灯的陆家姨娘们,能让她好过? 除非她躲到端淑郡主的慈悲庵中,跟端淑一样,当个就差剃光了头发的尼姑,整日闭着眼睛敲着木鱼念经。 即便端淑深明大义,不认为就是章毓莹害得她儿子跑到边境当兵卖命,不把一腔怒火都撒在她身上,让她在慈悲庵中待着,赏她一碗饭吃,等她念了许多年经书,把自己都念成一个无欲无求的傻子了,睁眼发现夫君跟章毓莹好上了…… 啊呸!章毓卿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那不如去宝川呢! 陆惟要是战死了,她就是烈士遗孀,大夏的功臣,太子还会对她这个烈士遗孀过不去? 不对,陆惟不会死,死了还怎么跟章毓莹勾搭成奸! 章毓卿多少有点遗憾。 自打知道陆惟原配那个绝世大冤种就是她自己之后,章毓卿的心态就崩了,看谁都想祝福他早日升天。 陆惟听到“夫妻一体”这样的话,心里蓦然一阵暖流经过,低声问道:“你真的愿意陪我去?” 章毓卿坦然注视着陆惟的眼睛,“愿意。” 不愿意还能咋地!章毓卿心中恶狠狠的想到。 “那个地方缺衣少食,境地十分恶劣,去了要委屈你了。”陆惟说道,他在心中默默补充,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你的。 章毓卿摇头,“只要你不觉得委屈,我就不觉得委屈。” 这话从章毓卿嘴里说出来,带着点婉转轻柔的意味,让陆惟心里一颤,握紧了拳头,掩下了那点异样,说道:“其实我不觉得委屈。” 章毓卿震惊的看着陆惟,居然爱到了这个地步吗?因为章毓莹被发配充军了都觉得是甜蜜的? “自从苦德大师指了章二姑娘当凤命之女,我就很害怕。”陆惟轻声说道。 他知道皇上和太子对他母亲只是维持面上的情分,也知道皇上和太子心胸狭窄,毫无容人之量。 那天在皇觉寺的大殿上,他站在那里,看到章毓莹欣喜若狂的站出来时,恐惧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心。 他意识到了,太子不会容下他的。 “你怕什么?”章毓卿沉默一瞬,忍不住问道。 陆惟转头看向她,歉意的说道:“我怕我会连累我母亲,但是没想到,最后连累到了你。” 章毓卿暗道算你良心未泯! “话不能这么说。”马上要跟陆惟去宝川了,章毓卿觉得要把两个人的关系搞的融洽一点,诚恳的说道:“总归女子是要嫁人的,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嫁不了你。先前在章家,章夫人要安排我给吏部侍郎当小妾,那人比我祖父年龄都大呢!” 陆惟震惊的看着章毓卿,浅褐色的眼眸满是怒火,“有这样的事?!” 章毓卿一脸风轻云淡,“左右也没成。” 要是成了,这绝世大冤种怎么都轮不到她。 一时之间,章毓卿竟然判断不出到底是给六十岁富贵老头当小妾,还是给陆惟当原配哪个更糟心一点。 陆惟被皇上赐了职务,去边陲要塞宝丰当守备将军的圣旨比他们还先到陆家。 等陆惟他们进府,天使才宣读圣旨。 陆德文还以为陆惟成了亲,皇上作为陆惟的名义上的舅舅怎么都得表示表示,圣旨肯定是来封赏的,喜滋滋的领着陆惟和章毓卿跪下接旨。 天使宣读完,陆德文一脸震惊到失态。 “哟!陆大人高兴成这样啦!”天使翘着兰花指,笑眯眯的说道,“小陆大人一入仕就是四品的都司将军,这样的恩德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可见皇上器重啊!” 即便是勋贵子弟,承祖荫入仕,多的是从六品,七品的副尉,骑尉,像陆惟这样进官场就是四品起点的,可谓凤毛麟角。 陆德文笑的比哭还难看。 别的勋贵子弟入仕,虽然只有六,七品,可人家是能留在京城的富贵闲差,而他的儿子要去西北对抗胡人的第一线,说难听点,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陆惟起身接了旨,方芩上前给天使塞了装了金子的荷包,将天使送走了。 想起当年鹿儿卫之变,胡人打进京城,陆家仓皇出逃时看到的举着弯刀,杀人如砍瓜切菜般凶残野蛮的胡人,陆德文吓的浑身哆嗦,一头栽了过去,被几个姨娘七手八脚的扶住了,哭天抢地的叫的人头晕。 心上人小剧场 前一刻 章毓卿:让陆惟那个脑残离我远点,莫挨老子! 后一刻圣旨下 章毓卿:老公,一起一起,什么时候出发?我一秒钟都不能离开你啊! (本章完) 第79章 新的征程 “怎么就要去西北从军了!”陆德文仍旧不能置信,看着他的好大儿悲从中来,如丧考妣。 陆惟皱眉,沉声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 正是因为是皇上下的圣旨,陆德文才觉得绝望无比,“我这么好的一个儿子,就是尚公主都是绰绰有余的!如何能去西北那样的地方!” 虽说他跟端淑夫妻不合,势如水火,但陆惟英俊有才,他还是对这个儿子寄予了很大希望的,希望陆惟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 前些日子,章家作妖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就盼着章家赶紧退亲,陆惟被某个公主看中,当个驸马,带着他荣华富贵一生,光宗耀祖。 陆惟下意识的看了眼章毓卿,见她面容平静,皱眉说道:“父亲慎言!我已成婚了!” “还不就是这个扫把星害得!自从她进了陆家的门,陆家就开始倒霉!”陆德文跟被点燃的炮仗似的,指着章毓卿跳脚骂道,“咱们陆家从来都是文臣,怎么到你了就要去西北投军?你祖父在世的时候常夸你有才干,能重振陆家的声势,如今全因为这扫把星……” 都要去宝川了,不知道哪天就被胡人一刀砍成两截,还重振陆家,重振个屁啊! 陆德文悲愤到简直不能自已,其实他想骂的是章毓莹,要不是因为章毓莹和陆惟曾经的婚约得罪了太子,陆惟怎么会被发配的到凉州宝川!但他哪敢说凤命之女不好,只能退而求其次,骂骂章毓卿消消火了。 陆惟面容冷峻,拉着章毓卿转身就走,将气到失心疯的陆德文扔了原地。 到了凡思院,陆惟这才意识到他还拉着章毓卿的手,慌忙松开,说道:“父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章毓卿将被陆惟握过的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嫌恶的甩了甩,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好。” 陆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半晌郑重说道:“我会保护好你的,只要我命在,就一定保你安然无恙。” 章毓卿手背在身后,笑了,十分理所当然的点头道:“你身手高强,心地善良,当然会安然无恙,长命百岁!” 若干年后,寡妇还在京里等着你千里来相会呢! 圣旨已下,不日就要启程出发。 陆惟出门置办东西,章毓卿屏退了其他人,单独把王春娘留下了,给她拿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王春娘惊的站了起来,“姑娘这是何意?” 章毓卿歉意的说道:“我没办法履行承诺,帮你找孩子了,这点钱你拿去,是雇人找孩子也好,嫁人安家也罢,你自己决定吧!” “你不带我走吗?”王春娘问道。 章毓卿摇摇头,“春娘,你就留在京城吧!我瞧着何琦是个不错的人,你跟着他,以后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 王春娘眼中蓄满了泪水,把银票推了回去,坚决的说道:“我跟你去宝川!你一个小姑娘都敢去,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何琦怎么办?”章毓卿莞尔一笑,何琦可天天在凡思院外门的门口等着,就等着王春娘见他一面呢! 王春娘抹掉了眼泪,恨恨的说道:“我管他怎么办!京城的女人那么多,离了我他就打光棍了?等我走了,他就该收心找个女人过日子了!” 章毓卿看着王春娘倔强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王春娘被第一任丈夫伤的太狠了,何琦那点喜欢和感动完全不能让她信任。 晚上,陆惟从外面回来,看到章毓卿的行李不过是两个单薄的小包袱,孤零零的放在床头,心下怜惜不已。 当晚,两个人心照不宣,依旧是章毓卿睡床,陆惟睡榻。 听到帐子里传来的悠长清甜的呼吸声,陆惟觉得分外安心。 成亲之前,母亲告诉他章毓莹那样的女子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觉得不是,如果章毓莹跟他成亲,是绝对不会愿意陪他去宝川受苦的。 想起白天那姑娘眼神亮亮的,说他心地善良,一定会长命百岁,黑暗中陆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第二日一早,陆惟快马轻骑,去了慈悲庵跟母亲告别。 端淑郡主昨日已经知晓此事,看到比她高一头的儿子,长身玉立,英俊不凡,心下感慨万千,还未开口,已经红了眼眶。 “我的儿!”端淑郡主哽咽道。 陆惟递上了帕子,轻声说道:“我从前也时常离京,外出游历,母亲就当我又出京游历了,隔个一年半载,就会回家看看您。” “这怎么能一样!”端淑坐在椅子上,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双美目里满是恨意,“那贼父子连我唯一的儿子都不放过!我去找他,和他们拼了!” 陆惟半蹲在地上,如小时候一般,头枕在端淑的腿上,说道:“母亲,我其实是愿意去宝川的。” 端淑低头看儿子,热泪滴落在了陆惟脸颊上。 “从苦德指认章毓莹为凤命之女开始,我就很害怕,就像头上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劈下来。我不怕被那把刀劈死,可我怕劈死我的同时,会劈到您。”陆惟说道。 陆惟又说道:“这些年我出门在外,遇见过豺狼虎豹,遇见过强盗宵小,我都没有怕过,我手中有刀,背上有弓,胯下有马,谁敢杀我,我必杀谁。但那天,站在皇觉寺的大殿上,看着那群人,我真的很害怕,因为我毫无办法。” 面对皇帝,面对大夏至高的权力者,他纵然武艺高强,手中有刀,他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 “母亲,即便你去找皇上,将我留在了京城,那又如何?”陆惟摇头,他还要面对下一次皇权的摆布。 他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这种无能为力,仿佛案板上的鱼肉的感觉让他深恶痛绝。就连揍了出言侮辱他母亲的金永康,他都要连着几年出京游历,躲开这条疯狗。 陆惟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怕死,我怕的是面对强权我无能为力,任人宰割!我宁可去危险的地方,面对明刀明枪,也不愿意在这看似平安的京城呆着。” 呆到有一天,他莫名其妙,茫然的丢掉了性命。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毫无价值。 “可也用不着去凉州!”端淑尖叫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陆惟起身,轻声说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母亲跟我提起过,说鹿儿卫以南几千顷的大夏疆土尽数割给了胡人,是大夏立国以来最大的耻辱,而朝堂内外都把这笔账算到了曾外祖父身上。” 明明是泰昌帝签了丧权辱国的协议,给胡人割让了大片的大夏领土,由胜利者书写的史书上却成了怀帝的过错,谁让怀帝在位的时候国力积弱,让胡人打了进来呢? 端淑黯然说道:“你外祖父一心想重振国威,时常彻夜不眠的想治国之策,他若能继位,一定是位明君,只可惜……” 说到这里,端淑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惟,“你想干什么?你莫不是还想着收回疆土?” 这怎么可能! 怀帝在位的时候,大夏就已经积弱已久了,如今泰昌帝和他儿子一心享乐,连年加重税徭役,百姓苦不堪言,各地叛乱频发,边防只能是勉强维持,多年来大夏面对胡人都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端淑看着儿子叹气,到底是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收复失地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仅靠一腔热血,什么都干不成。 面对母亲的质疑,陆惟沉默,万事未做之前,都只是空谈。 “你到了宝川,老老实实的保命要紧!千万别想着什么不切实际的!过个一年半载,我想办法把你调去别处!”端淑叮嘱道。 陆惟点头。 “还有你媳妇,也是个可怜人!”端淑叹道,“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陆惟说道:“她随我一起去宝川。” 看着端淑不赞同的眼神,陆惟想起那张清丽的面容,微微一笑,“她愿意跟我一起去。” 不管章毓卿对他怀有什么样的情感,在危难的时候她愿意陪在他身边,而不是自寻出路,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尊敬她。 “也好。”端淑想了想,皇上才赐过婚,两人正是新婚的时候,若是不带着章毓卿去赴任,难免会让皇上觉得陆惟对这桩婚事不满。 两日过后,天还未亮,青黛色的光线笼罩着大地,凡思院的外门开了。 章毓卿带着王春娘坐上了马车,陆惟等人骑马,一起往城门口走去。 京城还处在沉睡当中,马蹄声哒哒的走在青石板路上。章毓卿撩开帘子,看着寂静的街道,紧闭着门的商铺。 她才来京城短短两个月,就要出发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宝川在西北,而青州在大夏东边,她要去的地方离青州愈发的远了。 章毓卿心中免不了叹气,带着前途未卜的茫然。突然,她看到马车后面有一个人影远远的跟着,天色昏暗看不清楚脸,连忙探出了头。 “怎么了?”陆惟骑马在旁边,问道。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老婆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其实真的好爱我的! 夜雨:人生三大错觉,手机响了,有人喊我,以及我老婆很爱我。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 陆惟(冷漠脸):没有,我不听你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姐妹们,换地图了~~ 你们要的小甜饼很快端上来~~ (本章完) 第80章 苦难的边陲 章毓卿指了指后面的那个人。 方墨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神情明显吃了一惊,连忙拨转马头跑了过去,不多时,带着何琦回来了。 何琦下马,跟章毓卿和陆惟行了礼。 章毓卿拉王春娘出来,王春娘一听是何琦,心乱如麻,坐回到了马车最里面,死活不肯掀开帘子见何琦。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陆惟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 何琦知道王春娘就坐在马车里面,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没跟你,我跟的是夫人!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能打架,会干活,如果夫人不嫌弃,就带上我去宝川。” 王春娘还以为何琦只是来跟她道别的,没想到何琦也要跟着去宝川,急了,小声说道:“他跟着去干什么?当那里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要不你去劝劝他!”章毓卿揶揄道。 王春娘不吭声了,低头捏着裙角。 陆惟便看向了马车。 章毓卿从马车探出头来,“你回去吧,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不需要你报恩!” 何琦高壮的身躯跟铁塔似的,粗声粗去的说道:“我回哪去?自知道夫人和春娘要去宝川,我就把我家那间破房子卖了!夫人若是不收留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章毓卿震惊了,居然还有这么道德绑架式报恩的。 方墨憋着笑,说道:“夫人,带上我师兄吧!他虽然没我能打,但也是厉害的好手呢!” 何琦没好气的瞪了眼方墨,捋着袖子叫道:“谁说我没你小子能打?要不要试试!” 章毓卿缩头回了车厢,扯着王春娘急匆匆的问道:“天啊,他哪是要给我报恩,分明是赖上你了!你看这事怎么办?” 王春娘脸烧的通红,裙子被她揉的皱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让他滚蛋!”章毓卿笑道,“他把房子卖了,连窝都没有一个,肯定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随便他晚上睡哪个旮旯去!” 王春娘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不好吧……” 章毓卿看着她笑,“那让他跟着?” 王春娘红着脸不吭声。 章毓卿重新探出头,说道:“我们缺个赶车的,何大哥可愿意接这个活?” 何琦又惊又喜,黝黑的脸上笑逐颜开,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说罢,赶紧坐到了车头,接过了方芩手中的缰绳。 马车粼粼的驶过京城的街道,驶出了那座高大的城门。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章毓卿从马车探出头,看着高大巍峨的城墙离她越来越远。 她来京城的时候,曾经觉得这座城像一座坟,现在看来,依然如此,京城像一座华丽精致的坟墓,埋着许多醉生梦死的人。 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 想起一路走来,看到的百业凋敝,民生贫苦的景象,和京城的歌舞升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王春娘感慨说道:“我原先以为咱们呆的山沟沟已经很穷苦了,没想到还有比我们过的更差的!” 方墨说道:“每年大夏都要进贡上百万两的金银,还有大量丝绸瓷器茶叶给胡人,还不都是从百姓身上刮?哪里的百姓都活的不容易!” 这事王春娘知道,她摇头愤然说道:“都给胡人那么多钱了,为何他们还要进关烧杀抢掠?” 章毓卿轻声说道:“人的贪欲哪那么容易满足?鹿儿卫一战胡人打进来,见识到了大夏的繁华富足,也让他们知道了,如此繁华富足的大夏又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们对大夏再没了忌惮。” 鹿儿卫一战对后世的影响太过恶劣了,不仅仅是大夏内部换了皇帝,胡人知道了这个王朝的守军孱弱,不堪一击。鹿儿卫是他们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啃下去之后,沿路一直到京城,无一人能抵挡他们。 大夏如同一个抱金行走于闹市的小儿,这十几年来危如累卵。在胡人面前上贡保平安,俯首称臣,还一直被动挨打。 方墨方芩他们听到了章毓卿的话,神情肃然,心里都不太好受。 连着走了十余日,快到达凉州边境了,离宝川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荒凉,连着走两日,都未看到一个像样点的城镇。从进凉州起,陆惟等人即便是睡觉,手都未离开过腰间的长刀。 下午烈日炎炎,蝉鸣声在路两边的树林里响彻云霄,快到黄昏时分了,众人还未看到有城镇或者村子,若是天黑之前还找不到,就只能在外露宿了。 又走了一段路,众人看到远处有烟气淡淡的升起,一个侍卫欣喜的叫道:“有烟,肯定有人家!” 有人家就能借别人的灶台,买别人家的菜和粮食做顿热乎饭吃,夜里还能有个床睡。 陆惟手握紧了刀柄,神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了。 “不对!”方芩皱眉说道,“不像是炊烟!” 炊烟都是淡青色的,轻飘飘的,而远处的烟气有好几处,灰烟中透着一股不祥的黑。 方墨领着两个侍卫快马加鞭前去探路了。 不多时,三人回来了,方墨一脸沉重,冲陆惟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章毓卿探头问道,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方墨低声说道:“前面村子被人洗劫了,不知道谁干的,还放火烧了村子!” “村里的人呢?”章毓卿问道。 方墨摇头,“不知道,我们远远瞧了一眼,就赶回来报信了。” 陆惟拨转马头,“去看看。” 众人来到了被火烧的一片焦黑的村子前面。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十来户人家,火估计已经烧了很久,已经熄灭的差不多了。方才众人在远处看到的烟气便是这些烧焦的木头冒出来的残烟。 “什么人!”方墨猛的喝道。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男人抱着一个东西从烧焦的房屋里面钻了出来。 陆惟问道:“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 男人神情呆滞的点点头。 “其他人呢?”陆惟又问道。 男人说道:“都死了,被我埋到村子后面了。” 章毓卿心里一紧,“怎么死的?” “胡人来了吧,土匪一般不会把人都杀了。我在镇上做工,回来的时候,村里人都死了。”男人脸色灰败的说道。 王春娘看他一直抱着包袱,好奇的问道:“你抱的什么?” 男人拿给她看了一眼,王春娘吓的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被章毓卿赶忙抱住了。 方墨等人刷的抽出了长刀,何琦怒吼一声,提起拳头就要打,王春娘叫道:“住手!” 王春娘脸色惨白,捂着胸口,伸手颤抖的说道:“别,别打,是个小孩。” “我去看看。”章毓卿说道。 王春娘拉着她,摇头,“别去看,会吓着你的。” 章毓卿心底一凉,睁大了眼睛,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已经死了。”王春娘轻声说道。 陆惟走过来,挡在了章毓卿前面,章毓卿声音发抖,“怎么不把他埋了?” 男人将怀里的襁褓放到了地上,细细的将襁褓整理好,包的严严实实,像是生怕孩子受了风一样,“这是我儿子,我们这的规矩,没满周岁的孩子不能跟大人埋在一起,我想给他找个棺材。” 看那人眼神灰败,毫无生气,章毓卿心中一阵难受,从腰间的荷包掏出一角碎银子,交给了方墨,示意他给那个男人。 方墨走过去,把银子给他,问道:“你孩子怎么死的?” “不知道。”男人还是摇头,“我出去做工,好几天没回家了,到家发现他死了。” “也许是饿死的,又让火烧坏了,也许是先被火烧死了。他是老幺,我媳妇老娘都疼他……我现在没有媳妇了,也没有老娘了……”男人神情麻木,喃喃自语,仿佛一潭死水,被抽走了全部的精神气。 夕阳坠向了地平线,每个人的身影都被拉的老长,沉默成了一座座雕像,看着男人如行尸走肉般抱着襁褓消失在了远方。 被屠戮殆尽的村子死一般寂静,残垣断壁还冒着些微的烟气。 章毓卿站在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大地上,炎夏的天气,从骨子里往外透着凉气。 一个侍卫突然颤抖着说道:“这里就是边境吗?比地狱都可怕!” 他们大多数都是生在富足繁华的京城,哪里见过眼前这堪比炼狱的场景。 “地狱哪有这么可怕!”另一个侍卫小声说道。 被烧至坍塌的十几座房屋背后是十几个家庭,十几桩生在太平年代的人无法想象的人间惨剧。这个时代多少人辛苦劳作,老实巴交,结果温饱是奢望,连命都保不住! 章毓卿握紧了拳头。这还只是她看到的,她没看到的呢?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王春娘流着眼泪叫道:“此处不是有守军吗?为何放胡人进来害了这么多人!” 方芩脸色沉重,说道:“就算有人愿意杀胡,也有心无力。大夏的士兵比不上胡人能打,马少,也没有胡人的马跑的快,这是现实。” “现实就不能改变吗?”章毓卿激愤之下,脱口而出。 陆惟回头看向她。 哪那么轻巧容易!方芩嗤了一声,碍于陆惟在场,只小声说道:“谁能改变?” 章毓卿手握拳头,贴在胸口之下,感受到自己一颗心正咚咚剧烈的跳动着,为什么现实不能改变? 如果她能改变这一切呢?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其实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人总不能白来世上活 (本章完) 第81章 民情 看到过被越过边境线进来劫掠过村子的惨状,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阴郁。章毓卿连着两天都没睡好,被噩梦惊醒,不是梦到那个男人麻木如行尸走肉的脸,就是梦见十三年前胡人杀进京城那日,血流漂橹,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好在离城镇越来越近,人烟也多了起来。 这日中午,他们到了一处庄子,借了老乡的灶台,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热面汤。 陆惟端了一碗汤,出去到院子里,递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这几日在车上吃不好睡不好,脸色发白,额发也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陆惟看在眼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总觉得章毓卿是因为他才遭了这场罪,把碗递给章毓卿,“吃点吧。” 章毓卿看着碗上冒出的热气,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日在被屠戮烧尽的庄子上看到的残烟,捂着嘴险些吐出来,摆着手让陆惟把碗端远一点。 旁边农家的老妇人头上裹着布帕,看着他们两个,咧嘴一笑,缺了两颗门牙,“夫人这是害喜了吧?” 章毓卿和陆惟同时震惊了。 “我没有,我不是!”章毓卿立刻否认。 就算陆惟娶她娶的不情不愿,也不代表陆惟愿意被戴一顶绿帽子啊! 啧啧,没睡过的老婆怀孕了……那画面太美,章毓卿都不敢想。 “天热,我不想吃饭!”章毓卿赶忙说道。 老妇人十分善解人意,说道:“我怀我家娃儿们的时候,也不想吃饭!闺女,你等着!” 章毓卿看着老妇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尔康手伸在半空,绝望的说道:“我没有娃儿,真没有!” 陆惟低头,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过不多时,老妇人端着一碗白生生的东西过来了,上面还浇了一层香喷喷的芝麻酱和蒜泥。 “村头有挑着担子卖绿豆粉的,有身子的人夏天就爱吃这个!”老婆婆把碗连筷子塞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想说自己没有身子,但碗里的凉粉白嫩嫩的,凉丝丝的,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内心屈从了欲望,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陆惟看她有了胃口,站在她旁边把那碗热汤面喝完了。 等陆惟把碗送去灶房,回来就看到章毓卿蹲在院子里,旁边围了好几个人,老少都有,热切的跟她说些什么。 章毓卿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字,嘴里说道:“春梅。” 她旁边的女人看着字羞涩的笑着看着同伴,“原来我的名字长这个样子!” “我的呢?我叫二妮儿!”另一个女人叫道。 章毓卿在地上写下了二妮两个字,指着那两个字一字一句的念着:“二,妮。” “我这个二字简单!”那女人笑道。 有穿着开裆裤的小孩看章毓卿和气没架子,跑到章毓卿跟前蹲下,好奇问道:“姐姐,你是从京城来的吗?” 章毓卿点点头,捏了捏他红苹果一样的脸颊,“算是吧!” 她只在京城待了两个月,不知道算不算京城人士。 “那京城是啥样的啊?”大家都仰着脸,巴巴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态度随和,声音轻柔,给大家讲着京城里能延续到后半夜的夜市如何热闹,还讲了花灯节亮如白昼,各色的灯有多好看。 一个小姑娘捧着脸,羡慕不已的感叹,“京城真好啊!” 章毓卿突然神色郑重起来,说道:“咱们这里也会变得跟京城一样好的!” “怎么会是咱们这里?你不是京城人吗?你不打算走了?”春梅问道。 章毓卿微微一笑,“不走了,我就呆在这了!” 陆惟看着和那群普通百姓言笑晏晏,耐心温柔的章毓卿,心里突然就很感动。章毓卿是真的想让这里变的更好,是真心想跟他在这里扎根的。 吃过饭后,小孩子们热情的拉着章毓卿,笑着闹着要带她去看他们抓金甲虫。 章毓卿被一群小孩子拥簇着,扯着手和裙摆无奈的走了出去,陆惟立刻起身跟上了。 村口的小树林里面,孩子们分散开来,各自去抓虫子。 章毓卿靠在一棵树上,拿着团扇扇着风。 陆惟走到她跟前,说道:“你那日说现实可以改变,是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说我有想法吗?”章毓卿吃饱了饭,精神气也回来了,看着远处的孩子们反问道。 陆惟也看着笑闹的孩子,说道:“我觉得你一定有办法。” 章毓卿摇着扇子翻了个白眼。 陆惟又说道:“你很聪明,何琦一案成死案了,你都能翻过来。” 而且你也很稳妥,没有把握的事你不会开口的——这句话陆惟咽下去了,怕说出来让章毓卿觉得他在揣度窥探她,让她不喜。 章毓卿转过头,瞟了眼陆惟,笑了起来,她就说这一路上陆惟怎么对她那么客气,顿顿都是饭端到跟前,照顾的周周到到的,原来是指望着她出主意呢! 呵!她要给这个将来注定跟章毓莹勾搭成奸的男人出主意,她真是被自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办法没有,娃倒是有一个。”章毓卿指着自己的肚子,神气活现的叫道,“你要不要?” 午间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照下来,让她脸上有种象牙色的温润,眉眼精致,笑起来挑着眉,有一丝狡黠顽皮在幽黑的眼瞳中流转。 陆惟看着那清丽狡黠的笑容有些发愣,回过神来低下了头,笑意一直挂在嘴角。 章毓卿指着村口的几个坑塘,说道:“我有个不成型的想法。” 陆惟说道:“说来听听。” 章毓卿说道:“虽说宝川地处西北,不如南方水那么多,但其实坑塘的数量是不少的,河流也是有的。如果能把坑塘河流都挖通,不就可以形成一道水长城么。不至于让胡人一马平川的跑进来。冬天结冰可能抵御不了胡人,但春夏秋三季应该可以阻挡胡人的骑兵。” 陆惟看着那些不起眼的坑塘,听着章毓卿描述的场景,呼吸陡然重了几分,“妙啊!” “先别急着妙,这可不是个小工程。”章毓卿说道,“想要干成,可得花不少人力物力。” 陆惟点点头,的确,此事不能着急。 孩子们呼啦啦的围了过来,一人手里举着一个被串在麦秆上的金甲虫,阳光下,金甲虫飞快的扇动着翅膀,呼起了一阵阵小风。 “姐姐,你带着这些虫,就不怕热啦!”孩子们争先恐后的把手中的麦秆递给章毓卿。 章毓卿没想到这些孩子抓虫子是为了她,看着那群举到她眼前疯狂扑棱翅膀的虫子,章毓卿整个人都不好了,瞪大眼睛僵硬的靠在树上。 陆惟挡在她前面,一一接过了这些麦秆,“我替她拿着,谢谢你们了!” 小孩子们喜欢说话温和,会讲有趣故事的章毓卿,看见冷着脸的陆惟,一个个都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又带着严肃把麦秆递给了陆惟。 章毓卿抱着胳膊,嘴角扬起笑意,看着陆惟手里抓满了扑棱着翅膀的甲虫。 很快就要到宝川县城了,章毓卿把车里的干粮零嘴点心都分给了孩子,孩子们开心的像过年一样。马车启动前行的时候,还有一堆小孩子依依不舍的追在马车后面跑着喊着姐姐。 快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进了宝川县城。 宝川是正面抵御胡人的第一线,地域辽阔,单论占地面积,相当于别处的两三个州府,驻扎着几万人的军队。 然而破败的城门,低矮破旧的房屋,以及稀稀拉拉人烟稀少的街道,无一不诉说着这个边陲小镇是多么的荒凉落后。 负责接待他们的军队书记官点头哈腰的领着这群京城来的贵人进了都司府。 进了摇摇欲坠的木板门,章毓卿险些没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住。 所谓的都司府就是两进破败的院子,前院自然是安排给侍卫们住的,后院东西两间厢房,正中一间瓦房。 东面的厢房给了王春娘。 陆惟进了瓦房,将章毓卿的包袱放到了桌子上。 章毓卿坐在床上,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你先休息吧,我睡西厢房。”陆惟说道。 章毓卿看着陆惟高大英挺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时间地点可以变,但陆惟为章毓莹守身如玉这份心肯定不能变! 傍晚乌云渐渐密布,众人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疲惫不堪,一早就睡下了。 陆惟半夜醒了,一摸脸上,全是水渍,这才发现房顶竟然漏雨,水珠顺着瓦片滴答而下,滴在了他的脸上。 外面雨珠击打在瓦片和树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 陆惟清醒过来,猛的从床上起身,顾不得将自己的床挪动位置,立刻奔到了正房之中,怕章毓卿住的地方也漏雨。 大概是章毓卿临睡前太过疲惫了,忘记吹熄灯火,一盏如豆般的油灯还在章毓卿床头案几上跳跃着。 陆惟目光移到了床上。 被子已经被她蹬到了脚边,斜斜的耷拉在床边上。章毓卿穿着白色中衣,歪着头睡的正熟,中衣衣襟散开,几缕黑发贴在脖颈上,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胸膛,胸前形状美好的存在随着章毓卿的呼吸来回起伏。 夏衣布料稀薄,陆惟甚至能透过中衣看到下面掩藏的风光。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陆惟,你小子内心不老实啊! 陆惟:我差点喜当爹,得收点补偿。 夜雨:你要好这口,后面我给你安排上! 陆惟:你是我亲妈! (本章完) 第82章 第一桩公务 屋里燃着昏黄的豆油灯,所有人都在沉睡当中。 陆惟背对着门口,视线落在章毓卿散开的衣襟上,目光神情隐藏进了昏暗之中。 良久,陆惟缓缓伸出手,轻轻的将章毓卿散开的衣襟合拢,挡住了露出来的美好春光,又沉默的拎起被子,温柔的盖到了章毓卿身上。 外面刮风下雨,气温凉爽,然而陆惟从章毓卿屋里出来之后,一言不发的走到庭院的井边,提起一桶凉水,从头浇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雨已经停了,住在前院的侍卫们纷纷跟书记官抱怨,说房屋漏雨。 陆惟正愁自己没办法解释本应该跟章毓卿住正房的他为何知道西厢房漏雨,趁机说道:“昨夜下雨我去后院的几个房间看了,也有一间漏雨。” 方芩瞟了一眼主子,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 书记官一把年纪,白发苍苍,发愁的说道:“不是老朽慢待各位贵人,实在是没钱修缮啊!上头都四五年没给拨过银钱了!老朽也实在是没办法!” “前任都司怎么住的?”章毓卿问道。 书记官说道:“前头那位大人在外头另租了房子,不曾住在这里。” 陆惟蹙眉,都司是四品大员,乃是宝川地位最高的人,都司府都无钱修缮,军队该会是个什么样子? 有侍卫不信老头的话,问道:“该不会上头拨的钱叫你用了吧?都司府这么破破烂烂没钱修,谁信啊!” 书记官急了,跟陆惟指天赌咒发誓,说若是他多拿了官家一文铜板,就叫他不得好死,又指着军营的方向叫道:“是真没钱,当兵的都三个月没拿饷了!顿顿喝稀饭!马都饿的瘦的跑不起来!大人若是不信,去军营里一问便知。” 陆惟点点头,“你下去吧!” 方墨心惊,“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当兵不拿饷,靠什么过活?再拖欠下去,随便一个什么矛盾就会引发士兵哗变,到时候陆惟这个主帅不是被愤怒的士兵杀死就是被皇帝降罪砍头。 陆惟当机立断,将带来的将近二十个侍卫分了十个还有何琦留下来保护章毓卿,他带着方墨方芩和剩下的侍卫去了军营。 书记官站在都司府门口,看陆惟他们牵着马要走,连忙说道:“大人,您今天第一天赴任,不去凉州城拜见统制大人吗?” 陆惟翻身上马,简短说道:“明天再说。”双腿一夹马腹,一行骏马飞奔起来,消失在了远方。 章毓卿和王春娘在屋里收拾行李,又去街上买了柴米油盐,叫书记官找人送了瓦片和稻草过来。 灶房很多年不用,灰都结块砌在了灶上,十个侍卫加何琦和两个女人忙了一天,从早到晚,个个都是满脸黑灰,终于把房顶补了一遍,各处都擦洗清理的能住人了。 下午,王春娘做好了饭,众人都吃过了,还不见陆惟他们回来。 王春娘便提议章毓卿去给陆惟送饭。 “军营重地,我一个外人哪好进去!再说,军营有伙房,饿到谁都不能饿到他都司大人!”章毓卿立刻拒绝,她忙了一天,现在只想躺平,不想去给陆惟送饭。 王春娘恨铁不成钢,“你傻啊?你去送饭,重点是饭吗?重点是让陆大人看到你对他的这份心!” 章毓卿冷笑一声,她对陆惟什么心?她盼着陆惟早日升天,她荣升寡妇身份,省得若干年后看到陆惟和章毓莹这对狗男女抱在一起膈应她! 王春娘使劲点了下章毓卿的脑门,骂道:“你都已经嫁给陆大人了,还天天把他关在门外头,哪家媳妇像你这样?你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也就陆大人是个好人,忍了你这臭脾气!换个男人你试试!” 章毓卿被点了个趔趄,怒道:“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其实他心里装着章毓莹,跟我成亲就是被迫的,如今我离他远点,他巴不得呢!” 前二十年一直处在求温饱图生存的王春娘表示不能理解,男女在一块不就是生儿育女过日子吗?至于心里装着谁,重要吗?天天考虑这个,分明就是闲得无聊,吃饱撑的! “那不都以前的事了吗?如今他跟你才是夫妻两口子!”王春娘说道,“他喜欢毓莹姑娘那样的,你就跟着毓莹姑娘多学学呗,没事念几句诗,画个画,说话温柔可怜一点,男人就吃这套!别整天跟个母老虎似的!” 章毓卿表情痛苦,拎起王春娘准备的食盒慌忙逃了出去。 王春娘的声音从屋里传了过来,“过两年你们儿女成群,他心里都是你跟孩子,早忘了章毓莹是谁了!” “那你先跟何琦成亲!等过两年你们俩儿女成群,再来教训我!”章毓卿丢下一句话,喊来侍卫带她去军营。 坐上去军营的马车,章毓卿捧着下巴冷哼了一声,让她学章毓莹那个绿茶?开什么玩笑! 士可杀不可辱! 军营离都司府不远,马车到的时候,赶车的侍卫向门口守门的士兵说了几声,一个士兵跑去了营帐,过不多久,方墨快跑过来了,领着马车去了陆惟那里。 快到都司营帐的时候,章毓卿看着一群身着铠甲的军官们从营帐出来,一个个表情激愤,吵吵嚷嚷的。 章毓卿躲在马车里,等人走远了,才下车。 陆惟坐在案前,翻着公文,眉头拧的能夹死一群苍蝇,正跟方芩吩咐他就跟士兵一起吃大锅饭,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不搞特殊,不再另外给他准备饭食。 这会儿上,章毓卿拎着食盒,掀开了营帐的帘子,听到这话,站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方墨在章毓卿背后没心没肺的笑道:“公子,夫人来给您送饭了!” 陆惟赶忙起身接过了章毓卿手中的食盒,看到章毓卿尴尬的神情,自然而然的说道:“辛苦你了,正好我饿了。” 方芩麻木着脸,又是皮笑肉不笑的一声。 章毓卿心里打定主意,就多事这一次,以后再也不给陆惟送饭了! 陆惟吃饭的时候,章毓卿问道:“门口挺多人的,怎么回事?” 陆惟把自己方才在看的一份文书递给了章毓卿。 文书像是刚写出来没多久的,墨迹未干。 章毓卿一目十行看完,沉默的放下了文书,案子很简单,部队要扩大马场,有家人的房子正好在马场附近,而负责此事的军官赶走了他们,拆了他们的房子,却没有给一文钱的补偿。 这家人的大儿子去找军官理论,被打成重伤,抬回家当天夜里就咽气了。 这家的二儿子气不过,埋伏在军官回家的路上,伪装成卖西瓜的小贩,几刀送军官上了天堂,然后被抓进了军营,按罪当斩。 章毓卿叹气,占百姓的地方肯定是要给补偿的,但如果事事都补偿到位了,军营里的官员还怎么捞钱? 更别说已经三个月不发饷了,那些当官的还不是下狠手往老百姓身上刮! “这是今天才审的,还是之前审的,又重新誊抄的?”章毓卿晃了晃手中的几页纸。 方芩说道:“先前的卷宗只写此人刺杀军官,未明其他,今日大人提了人犯重新审的。” “理应如此,有因才有果。”章毓卿点头说道。 陆惟笑道:“你怎么看?” “虽有罪,不至死,若是能轻判,就再好不过了。先前审案的人不问缘由,只论结果便重判犯人,实属不妥。”章毓卿说道。 方芩说道:“但军营里的其他官员不这么想,方才那群人还跟公子争辩,说杀人是事实,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杀人!从一开始他们就应该告官,而不是怀恨杀人。倘若人人都跟他一样,遇到纠纷就杀人,这世道岂不乱了套!若不重判,怎么以儆效尤?” “告官?”章毓卿摇头,“告官有用吗?难道他不知道杀人他也逃不掉死罪吗?拼着一死也要杀人,不就是公道无处申诉吗?” 不被逼到绝路,一辈子只拿锄头的农民怎么会提刀杀人? 方墨赶忙说道:“夫人说的很对,那些当官的官官相护,就算去告了,也没什么结果!” 方芩笑了笑,“眼下不是争论公平正义的时候!” 章毓卿看着方芩的笑,心中极不舒服,仿佛方芩在笑她天真无知,和气的笑容下掩藏着鄙夷和轻蔑。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章毓卿垂下眼眸,站起来说道。 这是官场上的事,陆惟不见得愿意看到她一个被迫成亲的假夫人张嘴说话。 方芩心知方才那句话让章毓卿恼了,立刻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公子初来乍到,若是强行干预,推翻原先的审判结果,和那群盘踞宝川多年的老油子们唱反调,只怕对公子未来不利。” “一起回去。”陆惟起身对章毓卿说道,又看着方芩摇头,冷声说道:“你所顾虑的虽然在理,我问他们意见,是在试探他们,但他们何尝不是在试探我?” 方芩讪讪然低下了头。 陆惟背着手,“此案是我来宝川经手的第一桩公务,若是听他们摆布,受他们辖制,日后岂不是事事都要听他们的?”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老婆能看不能碰,我这个婚好像结了,又好像没有。 夜雨:你老婆想当寡妇你造吗? 昨天的章节居然被禁了,夜雨觉得自己写的已经很清水了呀!为了申请解禁只能改了,没有原来的味道了。 很多亲们评论说为啥女主不能跟男主坦白自己的过去。男主是朝廷命官,皇亲国戚,女主的养父是通缉犯,养兄是落草的强盗,公然举起反旗,大通缉犯,诛九族的那种。官和匪天然对立的关系,况且女主和男主的关系还没到可以信任的地步。前面也交代过了,女主很怕身世暴露,被抓起来绑到阵前威胁养兄投降,所以她一定要保守秘密。换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假如上个世纪那个十年,女主嫁给了一名军人,尚未建立信任,并且她的父兄都跑去了宝岛,她敢说吗? 女主性格别扭是真的,但隐瞒身世这件事夜雨觉得是合理的。 (本章完) 第83章 生闷气 “况且……”陆惟转头看向了章毓卿,目光柔和了几分,“我也觉得,公平正义才是这世上行事的道理准则。” 回都司府的马车上,外面天已经黑了,两个人在狭窄的车厢中面对面,不免有些尴尬,章毓卿打破了沉默,问道:“你打算怎么判那个人?” 陆惟摇头,“若是判的太轻,难以服众,若是判的太重,又违背了公平正义。” “那就按律判罚。”章毓卿说道。 陆惟轻叹一声,“就是不知道按律该怎么判罚。” “宝川县的县令呢?”章毓卿问道。 陆惟依旧摇头,“前前一任死了,前一任跑了,现在朝廷还没派人过来,没人愿意来这里当县令,县衙里也是一团糟,识字的都不多。” 说到这里,陆惟不免有些头疼,不光缺钱,人才也奇缺,整个宝川都找不到一个熟知大夏律的人。 说完话,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的黑暗之中。 章毓卿攥紧了手,试探的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他不仅能把大夏律倒背如流,京城十几年来的卷宗案子也都烂熟于心。” 陆惟立刻问道:“谁?” 黑暗中,章毓卿嘴角扬起微笑,说道:“我荐的人,你敢用?” 陆惟也笑了起来,底气十足的说道:“有什么不敢!” 连个人都不敢用,他趁早辞官带章毓卿去乡下种田算了! 他信不过别人,但他信章毓卿。 “好,我让何琦‘请’他过来。”章毓卿说道,“只是他千里迢迢来了,你不能亏待了他。” 马车到了都司府,停了下来,陆惟掀开了车帘,跳下马车,朝章毓卿伸出了手。 都司府大门上方的灯笼烛光照进了车厢,章毓卿幽黑的眼眸亮晶晶的,闪着莹润的光。 陆惟说道:“他若真的能把大夏律倒背如流,我就让他代理宝川县令!” 章毓卿微微一笑,“一言为定。”将手搭在了陆惟的胳膊上,借力起身,便松开了手,客气的说道:“多谢!” 陆惟看着空落落的胳膊,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后日你随我去一趟凉州城,统制大人要宴请我们。”陆惟说道。 章毓卿回头,微微睁大了眼睛,“我也要去吗?” 陆惟点头,自然而然的说道:“你是我夫人,当然要一起去。” 去凉州城,快马加鞭的话要一天,而马车慢慢走的话要两日。章毓卿在家收拾好了东西,将东西都装到了马车上。 王春娘跟她聊着从外面听来的新鲜事,说往西走一百里路有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那湖可怪了,里面的湖水竟然是咸的! 章毓卿收拾行李的手一顿。 “肯定是骗我们这些外地来的人,那河里湖里的水都是天上的雨掉下来的,怎么可能是咸的!”王春娘摇头笑道,手中还摘着菜。 傍晚时分,陆惟从军营里回来了,看到章毓卿往马车上放行李,犹豫了一瞬,慢吞吞的朝章毓卿走了过去。 章毓卿看他跟个柱子似的杵在自己旁边,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陆惟人生头一次碰到这么难以启齿的事,看着章毓卿幽黑的眼眸,清丽的脸,心虚的低下头,“我……” 章毓卿摸了摸下巴,正瞎琢磨陆惟是不是搞大了外面姑娘的肚子,被人千里迢迢追过来要青春损失费的时候,方墨从后面过来,耿直的说道:“军营里顿顿都是稀粥,公子把荷包掏干净了,全补贴军士们伙食了!” “就这?”章毓卿不信,她还垫脚往门口看了看。 方墨佩服不已,几万两银子公子一挥手就花出去了,没想到夫人知道后竟然一句“就这”,大气,太大气了!不愧是能跟公子成亲的女人! 陆惟抬头,沉声说道:“此事我应与你先商量的,是我擅自决定了。” “跟我商量什么?”章毓卿哑然失笑,“都是你的钱,怎么花你说了算!” 要心疼也得是章毓莹心疼,关她什么事! 陆惟心里有些闷,坚持道:“你是我夫人,此事我未同你商量,是我不是。” 章毓卿想了想,“先前你放我这里的五千两银子,我这就给你拿出来。” 从京城出发前,陆惟让方墨给她拿了五千两银子置办行李。她也没置办什么,银票原封不动的放在匣子里,带到了宝川。 章毓卿觉得她猜到了陆惟的意思,陆惟现在急着压下士兵们的不满,遏制兵变,在朝廷的军费送达之前,只能自己先掏腰包垫上,正是用钱的时候,又不好意思跟她直接提,换了个委婉含蓄的说法。 听到这话,陆惟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不用!” 说罢转身进了屋。 章毓卿莫名其妙,将手中的包袱扔上了车,暗道原来真没发现陆惟精神波动这么剧烈,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变了脸。 虽然陆惟一直都是那副冷冷的冰块脸,但她就是看出来陆惟生气了。 “今天什么日子?”章毓卿猛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方墨说道:“七月初九。” 章毓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方墨茫然的看着她。 “明天就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日子啊!”章毓卿提示道。 方墨更茫然了。 章毓卿看他这副憨傻模样就替他发愁。 都是陆惟跟前伺候的小厮,怎么方芩浑身上下长满了八百个心眼,八面玲珑,方墨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痴货呢!争宠都争不过方芩! 念在方墨是半个自己人的份上,章毓卿好心点拨他,“这两天,尤其是明天,在你们公子面前小心点,警醒一点,千万不要惹他!” 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方墨郑重点头,“多谢夫人,我记住了。” 夫人那么聪明,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第二日天还未亮,陆惟起身练了拳法,听到主屋还没有动静,走到门口,想起昨日章毓卿的话,一阵闷气袭来,在门上敲了敲,便转身离去了。 章毓卿正梦见京城里太子娶妃,八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的热闹场景,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唯有陆惟坐在花轿经过的酒楼上,点了一盘花生米和一壶酒,借酒浇愁,十分哀怨。 不对啊……章毓卿梦里疑惑不已,陆惟好歹是皇亲国戚,这辈子最不愁的就是钱了,怎么上酒楼喝酒就点一碟花生米?她不能以己度人,觉得自己是穷鬼就拿自己揣度陆惟。 哦,她想起来了,陆惟那败家子把钱都花光了! 章毓卿在梦中想通了一切,心安理得的继续梦着陆惟一个人自怨自艾,一坛接一坛的灌酒。 哎,一切尽在不言中,都在酒里了! 章毓卿被敲门声惊醒之后,坐起身回想起梦中的场景,有章毓莹凤冠霞帔,在红盖头下黯然落泪,有陆惟一个人借酒浇愁…… 啊呸呸!章毓卿愤怒的一脚踹开了被子,梦什么不好,梦到这对狗男女! 前往凉州城的路上,陆惟顶着个大太阳坚持在外面骑马,只剩下章毓卿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面。 章毓卿撩开车帘,看着陆惟骑在马上,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初次见面时精致儒雅的贵公子经过这些日子连着赶路,风吹日晒的摧残,如今已经逼近了小麦色。 章毓卿在车中摇着团扇,舒舒服服的靠在垫子上,捧着一杯凉茶,幸灾乐祸的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凉州城是凉州的首府,不仅是凉州最繁华最大的城市,也驻扎着西北人数最多的军队,号称三十万大军。 他们这次要见的统制大人沈寿山就是凉州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是陆惟的顶头上司。 两日后,一行人进了凉州城。 凉州城虽然比不得京城繁华,但和宝川那个破旧衰败的县城比起来,已经是十分不错的地方了。 章毓卿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栉比鳞次的商铺,熙熙攘攘的行人,挑着担子的小贩们,感受到了久违的城镇气息。 陆惟看她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的样子,心中一软,将马拨转到了马车旁边,跟章毓卿说了两日来的头一句话,“你若是喜欢这里,可以在这里住下,不必跟我回宝川。” 章毓卿一怔,睁大眼睛看着陆惟。 “这里比宝川安全。”陆惟解释道。 章毓卿心里挂念着王春娘提到的咸水湖,心思转了几转,不确定陆惟是不想看见她,要离她远点,还是真的为她考虑,委婉客气的说道:“劳您费心了,宝川也挺好的。” 陆惟便不再说话。 统制府邸就在凉州城内,门楣气派,高大恢弘,两人高的院墙占据了一整条街,可见里面的宅子该有多大。 陆惟等人刚到,就被管事恭敬的迎进了门。 转身到镶嵌着活灵活现的彩色锦鲤戏水的照壁,一阵欢笑声丝竹声传入众人耳中。 入眼便是精致的庭院,雕梁画栋,假山流水,美轮美奂,丫鬟小厮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的食物和美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章毓卿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纸醉金迷的京城,而不是处在穷困落后的凉州。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把钱花完了我老婆都没反应,她一定是不爱我! 夜雨:出了问题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有没有可能是你不注重保养,现在晒黑了人糙了,色衰爱弛? 陆惟:不可能!我白的时候是杨过,黑的时候是项少龙!你可以说我笨,说我武艺稀松平常,但你不能说我丑!这是违反事实的! (本章完) 第84章 迎新宴 早有人去通报。 陆惟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领着一群人笑逐颜开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眼陆惟,又瞟了眼站在陆惟身后的章毓卿。 “你就是端淑郡主之子陆惟?”那人哈哈笑道,满意的点头,“果然英雄出少年!” 旁边有人介绍道:“这位大人就是凉州统制沈大人。” 陆惟拱手行礼,客气的说道:“卑职参见沈大人。” 女客们从旁边的屋里出来,看到陆惟后大约没料到是如此好看的小伙儿,长身玉立,剑眉星目,气质沉稳,都拿团扇遮住了脸,笑了起来。 沈寿山旁边的一个公子说道:“外面太阳晒,父亲先请陆大人进屋再说。” 有年轻的贵妇人摇着扇子笑着拉章毓卿去了隔壁女客那里。 陆惟有些放心不下,看着章毓卿进了隔壁房间。 沈寿山旁边的公子笑道:“听闻陆大人和夫人新婚燕尔,果然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一个妇人吃吃笑道:“陆大人还怕我们把你夫人吃了不成?” 章毓卿脸有些发热,暗道你们这群人懂什么,瞎开玩笑! 西北民风开放,男女虽说分两间房吃席,但仅用一扇纱织屏风隔开,透过屏风,都能看到对面男客的身影,众人说话的声音也听的十分清楚。 章毓卿被拉到席位上坐下,挨着一个中年贵妇,旁边便是拉着她入席的少妇,听人介绍说中年贵妇是沈寿山的夫人,少妇是沈寿山的儿媳,接下来便是什么千总夫人,守备夫人,把总夫人…… 总之,男人按官职在酒桌落座,女人按各自男人的官职落座。 章毓卿内心感慨自己总算是找到了这段婚姻的好处,沾了一回陆惟的光,年纪轻轻都混到酒席上首的位置了。 沈寿山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了过来,带着关切问道:“陆大人在宝川待了几天,想必体察了不少的风土民情吧!” 陆惟说道:“不敢当,只是粗略的了解了一下,耽误了来见沈大人。” “来见我是小事,我们各自干好皇上交代的差事才是要紧事!”沈寿山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道,“不知道陆大人在宝川可待的习惯?” 陆惟迟疑了一瞬,说道:“还算习惯,只是发现有胡人轻骑会越过防守薄弱的地方,劫掠杀戮百姓。” 酒桌上的众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统制公子笑道:“年年如此,习惯就好了。” 旁边的千总接话道:“谁知道他们从哪里窜进来?胡人骑兵神出鬼没的,专捡小道,来去如风,抢完杀完就跑!” 守备摇头嗤笑,“总不能边境线上隔一丈守一队兵!就算我们愿意,朝廷也养不起这么多兵!” 沈寿山拍了拍陆惟的肩膀,宽慰道:“陆大人初来乍到,有害怕也是正常,朝廷和胡人签了协议,每年进贡金银财物,胡人不会来犯的。便是有几人骚扰,劫掠完了就走了,成不了气候!” 陆惟心惊,掌心都是凉的,说道:“很多百姓被胡人杀死……” 沈寿山摆手,“这也是没办法,黔首而已。” 陆惟一颗心沉了下去,说道:“大人,我观宝川有不少坑塘河流,若是能将这些坑塘河流挖通,形成一道水长城,可阻挡胡人小队骑兵,保百姓安康。” 沈寿山笑了起来,“陆大人还是初入官场,不了解情况啊!” 陆惟皱眉,“大人何出此言?” 沈公子说道:“陆大人这法子,先前也有人提出过,可挖坑塘不得问朝廷要银子,征徭役,调集民夫?朝堂上那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便参我们折腾百姓,劳民伤财,贪污摊派,公器私用,大帽子一顶接一顶的往我们凉州头上扣!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陆惟沉默了。 旁边的守备打圆场,笑道:“陆大人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在京城待久了,不了解地方上的实情。” 不同于桌上一群武将的打扮,沈公子穿着锦袍,摇着扇子,一副富贵书生模样,和父亲沈寿山对视了一眼,沈公子说道:“陆公子初来乍到,急着立功,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陆惟皱起了眉头,手摩挲着酒杯,一言不发。 千总慢悠悠的说道:“毕竟皇恩浩荡,陆大人刚踏入仕途就是四品大员,到底是皇亲国戚啊!陆大人的起点已经是我等大部分人辛苦一生也难以达到的终点了!” 沈公子放下酒杯,假意训斥道:“喝两杯酒就混说什么呢!陆大人来凉州是为了为国尽忠,守卫大夏!陆大人,您说是不是?” 陆惟沉声说道:“不敢当。” 沈寿山眯着眼睛看着,笑而不语。 陆惟朗声说道:“沈大人,宝川的军费已经拖欠了数月,将士们顿顿稀粥度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发下来?” 沈寿山叹气,“朝廷不发,我也没有办法,凉州还驻扎了三十万军队,等着朝廷发粮发银呢!” 底下的军官附和道:“凉州的日子也难过啊!” “陆大人不是唤皇上一声舅父吗?不如陆大人亲自上书给皇上,催一催凉州的军饷和军粮!” “就是!” 沈公子摆手,笑道:“你们就莫要取笑陆大人了,我们都能催军费,陆大人却是催不得的。来来,喝酒喝酒!” 丝竹声响了起来,有歌姬打着拍子唱曲儿,正对着宴席的院子里还有一群美人翩翩起舞,酒席上觥筹交错起来。 沈公子凑到陆惟耳边,说道:“我知道陆大人忧心军饷,眼下倒是有个让陆大人筹备军资的机会,不知道陆大人愿不愿意出这个力?” 陆惟一听,心中虽有怀疑,还是说道:“阁下请讲。” 沈公子在陆惟耳边说道:“宝川以南一百里盘踞着一窝穷凶极恶的土匪,陆大人若肯去剿匪,不仅土匪窝中的粮食物资尽数归陆大人,还一个人头折合一个胡人首级算陆大人的军功,怎么样?” 陆惟皱眉,土匪一般都在易守难攻的险峻山中,宝川往南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便问道:“我从未听说过那里有土匪,确定吗?” 沈公子看着陆惟英俊的面容,手中折扇点了点陆惟的胸膛,带着暧昧,含笑说道:“你去剿,便有了!” 陆惟想清楚这其中见不得人的黑暗后,猛的挥开了沈公子的扇子,又惊又怒,他们分明是想让他去杀平头百姓,充当土匪骗取军功,他若犯下这丧尽天良之事,等于是向他们纳了投名状,将把柄递到沈寿山手中,日后要跟沈寿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哪日他不想跟沈寿山干了,也别想下了这艘破船,沈寿山拿着这个把柄,多的是法子叫他就范。 沈公子的扇子被陆惟直接打飞了出去,撞的屏风都歪了几下。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吹拉弹唱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女客那边都惊的静了下来。 沈寿山皱起了眉头,重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威严的叫道:“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惟站起身,咬牙刚要开口,旁边的沈公子笑道:“父亲莫急,方才是我不小心,扇子碰到了陆大人。” 沈公子悠悠看向陆惟,笑容透着不怀好意,“陆大人果然好身手!” 守备立刻意会,“说起来,我们还没见过陆大人身手如何呢?” 沈寿山呵呵笑了起来,“陆大人不妨给他们露一手,也好叫他们见识见识京城公子的本事!” 不等陆惟表示,千总赶紧起身,挥手喝退了庭院里跳舞的舞姬,叫下面的人喊一个叫“李荣”的人过来。 “我手下一个不成器的小兵,会两手简单功夫。陆大人好好指点指点他!”千总笑道。 女客这边,沈夫人约摸是看出了男客那边气氛变了,对章毓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冷淡的说道:“男人们打打杀杀的难免受伤出血,陆夫人不如先下去,免得吓到了。” 章毓卿放下了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当年鹿儿卫之变,京城流血飘橹,什么样的惨烈场景她没见过? 小沈夫人笑道:“那李荣我听说过,是个能打的!陆大人模样俊是俊,只可惜怕不是李荣的对手啊!” 千总夫人笑道:“陆夫人有所不知,李荣跟人比试,从未有过败绩!” 章毓卿微微一笑,在众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下淡定从容,“这还真是巧了!我夫君可不只脸长的好看,这些年也是毫无败绩!” 隔着屏风,章毓卿的话清楚的传到了陆惟耳朵里。听到“我夫君”几个字,陆惟一怔。 沈夫人不信,那陆惟年纪轻轻,不过十八,还是皇亲贵胄,标准的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小白脸,即便会两手拳脚功夫,又哪里比得过这些实打实靠本事的军营壮汉。 “被那些粗鄙莽汉打输了丢面子事小,受伤可是事大!须知拳脚无眼,上了这比武台生死勿论!陆夫人还是去劝劝陆大人吧,早点低头,免得面子里子都丢了!”沈夫人慢悠悠的说道。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堂堂龙傲天怕过谁? (本章完) 第85章 赌资 这会儿上,一个黑壮汉子被人带了上来。 章毓卿睁大了眼睛,好家伙,身高足有两米,体重少说三百,浑身都是结实隆起的肌肉,满脸横肉,表情也相当的蛮横狰狞。 陆惟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瞧见了吧!”沈夫人满意的看到章毓卿脸色变了,“可不是我们吹牛,这样的壮士从未有过败绩,人送雅号常胜铁锤!” 章毓卿没有吭声。 这就是场鸿门宴。 虽然听不到凉州的军官们跟陆惟到底说了什么,但一定是言语试探过后,发现陆惟是块难啃的骨头,便想通过李荣给陆惟来点好看的。 若是陆惟识相,先服软认怂,便不用跟李荣比试。但若是陆惟不识相,那就等着被李荣狠狠殴打一顿。 陆惟如今是武将,武将间切磋比试再正常不过,况且又是顶头上司下令试试陆惟的水平,拒绝了就是不守军令。 屏风那边,沈大人说道:“陆大人,若是不敢应战,我这就叫人回去!毕竟陆大人是皇亲贵胄,不可出一点闪失。” 陆惟的声音传了过来,依然是沉稳中带着冷意,“既然是大人下令要卑职与人比武,卑职自当从命。” 章毓卿心中有了底,轻轻摇了摇团扇,“我夫君在京城雅号玉面金刚,专门克什么铁锤。” 小沈夫人嗤笑了一声,“陆夫人倒是对陆大人挺有信心!我赌陆大人在李荣手下撑不过三分之一柱香!” 说着,小沈夫人取下了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 价值千金的手镯就这样被她随随便便的扔到了桌子上。 章毓卿摘下了脖子上戴的金项圈放到桌子,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扇动,展颜一笑,“赌就赌!我赌我夫君把那个什么黑锤子打的满地找牙!” “那我们也随个彩头!”剩下的夫人们捂嘴吃吃笑着,从头上拔下了钗子,从手上摘下了戒指,放到了小沈夫人的手镯旁边。 男客这边,沈大人笑道:“这群娘们,还赌上了!陆大人可莫要让夫人失望啊!” 陆惟站起身,将长衫下摆掖进了腰带,步履稳健的走到了庭院。 一个管事往铜锣上敲了一下,李荣不由分说朝陆惟猛冲过来。 他每跑动一下,章毓卿都能感觉到大地在震颤。 陆惟并不躲避,直到李荣一双蒲扇般的大手要揪住他的衣领时,才猛的出手抓住李荣的胳膊,借力翻身,灵巧的从李荣头顶越了过去,稳稳的落在了李荣的后方。 不等李荣转身,陆惟蹲下身,一个扫堂腿扫过去,李荣站立不稳,踉跄后退了几步。 守备端着酒说道:“这小子,身上倒是有点功夫。” “哼!有点功夫又怎么样?想打赢李荣,可没那么容易!”沈公子冷笑。 千总笑容谄媚,“那是自然!公子培养出来的相扑好手,谁能打的过?” 李荣看向陆惟的眼神变了。 刚进场时,他完全没看上陆惟,没想到陆惟身手不错,让他第一回合吃了大亏。 李荣怒吼一声,直奔陆惟,几个回合过后,将陆惟堵入了两个半人高大花盆中间,硬生生的把陆惟举在了半空。 章毓卿不淡定了,藏在桌布下的手将手绢攥成了一团。 该不会就在这里陆惟被那什么铁锤打死吧…… 她的金项圈还能要回来吗? 就在李荣把陆惟狠狠砸向地面的时候,陆惟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到地上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李荣,抓住他的腰带一拽一扯,同时脚上发力踹向李荣。 李荣被踹在膝盖内侧,吃痛倒在了地上。 陆惟趁机压到了李荣身上,手肘死死的锁住了李荣的喉咙。 众人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变故,都以为陆惟被李荣扔到地上,不说断几根骨头也要再站不起来,谁知道陆惟电光火石间就扭转了局势。 “这……”千总迟疑的看向了沈大人和沈公子。 沈公子冷哼一声,“他能压的住李荣?想的倒是美!” 不必等多久,等陆惟力竭,李荣就能将陆惟掀翻在地上,狠狠痛打一顿! 章毓卿紧张的站起了身,盯着庭院里面的两个人。 陆惟被晒出小麦色的脸上满是汗水,死死的摁着李荣,手臂肌肉鼓起,额头上都爆起了青筋。 而李荣多次试图从地上起身,有几次身体都险险的离开了地面,都被陆惟又狠狠的压了回去。 沈公子大怒,“他腿呢?怎么不踢陆惟?蠢货!” 其他人没吭声,除了沈公子,其他人都是武将,身上都有功夫,陆惟前后两脚,看似不起眼,实则踢伤了李荣的腿,李荣此刻别想用腿踹了。 沈大人恼火的一杯酒灌了下去,“他腿让陆惟废了!” 这个陆惟虽然是皇亲国戚,却不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纨绔子弟。 烈日下,陆惟和李荣僵持了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直到李荣脱力,无力的垂下了手臂,嚷嚷道:“我不行了!” 陆惟这才起身。 统制府的下人慌忙过来把李荣七手八脚的搀扶了起来。 男客和女客两桌都沉默了,众人都没想到铁塔般的李荣,毫无败绩的李荣今日就这么轻易的被陆惟给压制到认输了。 陆惟满脸都是汗,喘着气,抬头和章毓卿视线对上了,突然冲她咧嘴一笑。 章毓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坐回到了椅子上,看着目瞪口呆的女客们,抖开了帕子,开始往帕子里面装首饰,一边装一边还假惺惺的说道:“好有众夫人慷慨解囊,知道宝川好几个月没发军费了。等到了宝川,我一定跟将士们好好宣扬一下各位夫人的功德善举!” 小沈夫人没想到章毓卿如此无耻,竟然就这么拿走她们的首饰,眼睁睁的看着那只价值千金的羊脂白玉手镯被章毓卿包进了帕子里,又急又气,讥讽道:“陆夫人和陆大人真是夫妻鹣鲽情深,叫人羡慕啊!” “还好还好!”章毓卿微笑说道。 小沈夫人又说道:“陆夫人对陆大人如此信任仰慕陆大人,想必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可我怎么听说,陆大人原来定亲的对象不是你呢?我还听说,陆夫人从小在乡下长大呢!这些,陆大人心里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小沈夫人团扇半遮住脸,笑的十分夸张。 章毓卿嘴角一撇,这群人虽然人在凉州,可京城的八卦是一点没落下,把她和陆惟那点事都研究透彻了,“我这桩婚事可是皇上亲赐的!你说这话,是不是对皇上的圣旨不满,想公然抗旨造反?” “当然没有!”小沈夫人急了,讪讪然看了眼沈夫人。 沈夫人板着脸说道:“陆夫人不必着恼,毕竟大老远的跟着夫君过来,生活已经很艰苦了,再加上夫君不喜,日子可怎么过?我家儿媳也只是关心陆夫人罢了。” 章毓卿笑道:“那真是多谢小沈夫人关心了,小沈夫人对京城的事挺熟的,难道也是京城人士?” 小沈夫人神色有些倨傲,说道:“我娘家父亲是右都御史孔正松。” 章毓卿心里一盘算,右都御史是从一品,也难怪小沈夫人身为儿媳妇,在婆婆面前底气这么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关系也不似一般婆媳那般拘谨。 章毓卿又问道:“那沈公子是什么官职?” 小沈夫人面色一顿,旁边的沈夫人连忙说道:“我儿梦龙还在读书,已经是举人了。” 章毓卿笑了,凑近小沈夫人,一脸感慨的说道:“多亏皇上赐婚,我才捞到这么好的夫君!一下子从乡下丫头成了四品大员的夫人!小沈夫人,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的熬呢!从举人到进士,得花好几年,中了进士,又得多少年才能升到四品?啧啧,你真是亏大了!” 你爹是从一品又能怎么样?他可给你捞不到十八岁就是四品的男人! 小沈夫人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只能不悦的叫道:“陆夫人,请你自重!” 章毓卿得意的收起了装满首饰的帕子。 方墨一直守在女客房间门口,听到了小沈夫人几个女客围攻章毓卿的话,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担心。 等宴席结束,章毓卿回到马车上,陆惟还在跟沈大人等人道别,方墨忍不住说道:“夫人,她们那些人的话你不要信!” “什么话?”章毓卿诧异的问道。 方墨吭吭哧哧的说道:“就是她们说公子看不上你之类的话啊!” 章毓卿笑了起来,摇着扇子没有开口。 “总之,你不要信他们的!我们公子绝不是她们说的那样,我敢赌咒发誓!他根本不喜欢毓莹姑娘!能同你成亲,他心里肯定是十分乐意的!”方墨叫道。 章毓卿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方墨,心中叹气。 这话谁信啊! 若不是她这个世外孤魂占据了章毓卿的身体,让本该死在战乱中的章毓卿又活了下来,陆惟即便不娶章毓莹,也会娶一个家世良好,温良贤淑的世家贵女,而不是被章家硬塞一个乡下丫头。 为了不让方墨失望,章毓卿从善如流的说道:“我懂我懂,都是命运安排,造化弄人!”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这波我不亏,陆惟赢了,我继续跟他过,陆惟要是被人打死了,我就喜提寡妇身份! (本章完) 第86章 神秘的大湖 不多时,陆惟从统制府出来,上了马车,身上的衣裳都汗湿了,还带着微微酒气,看章毓卿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一杯凉茶,想也没想端起来就一口饮尽了。 章毓卿阻止未及,眼睁睁的看着陆惟将茶水喝光。 那茶是她喝过的…… 陆惟看章毓卿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章毓卿只得找了个话题,说道:“恭喜!打赢了那个什么铁锤,你果然很厉害啊!” 陆惟放下茶盅,叹了口气,十分实诚的说道:“他力气真的好大,有几次我都要被他掀飞了,但我一想到我要是输了,你得赔了项圈,我现在穷的叮当响,赎不回来,这场架无论如何我是输不起,只能拼尽全力也得赢了他,保住你的项圈。” 他知道那个项圈是章家留给章毓卿的唯一念想,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他不能输。 章毓卿失笑一声,她万万没想到,初见时如此风光霁月的贵公子,居然还有为钱发愁的一天。 陆惟看着她的笑,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章毓卿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没有往日的敷衍和讥讽,清丽飞扬,五官鲜活可爱,仿佛一只素手拨开了乌云,露出了明朗的天空,摄人心神,叫人不敢直视。 幸不辱命,虽然力竭到现在浑身肌肉还在不自觉的颤抖,只要没有辜负你的信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陆惟心中想到。 “陆大人放心,不仅项圈还在,我还赢了一大笔!陆大人这场架打的值,比当官赚俸禄强多了!”章毓卿拍着满满的荷包,折算下来得有个一两千两银子,而陆惟的俸禄一个月只有五石粮,折合白银四十两。 陆惟笑而不语。 章毓卿问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比武了?” 陆惟不愿意让官场上的腌臜事脏了章毓卿的耳朵,说道:“是我不能答应的事,此次应是得罪了沈寿山。” 马车出了凉州城,方芩快马追了上来,在中午众人烧火热饭休息时,跟陆惟说道:“打听到了,前一任宝川都司明面上是死于胡人袭击,实际上是另有蹊跷。” “说下去。”陆惟眼睛眯起,冷光乍现。 方芩说道:“统制这些年只怕手里不干净,宝川都司和他前些年关系很好,但最近一年急转直下,最后死的莫名其妙,应是出了什么分歧,统制杀人灭口。” 章毓卿靠在马车上听着,沈寿山不可能是个清官,清官养不起偌大一个统制府,也养不起沈夫人和小沈夫人那样的贵妇。 陆惟手指敲着小桌,沉吟道:“武将贪污,无非是克扣军饷,物资……” 还有从朝廷手里抠钱的重要一点——谎报士兵数量 “走私。”章毓卿补充道。 陆惟转头看着她。 章毓卿轻哼一声,“看我干什么?凉州和胡人接壤,胡人缺的东西多了去,盐,铁,茶,光靠边境互市那点够干什么?白花花的银子摆在这里,沈寿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走私才怪!” 方芩点头,“虽没有确凿证据,但统制走私应该是有这回事的。” 见陆惟不吭声,方芩忍不住说道:“大人,今日其实不该跟统制他们起冲突,沈寿山有三十万军队,又是您的顶头上司,掐着宝川的钱粮,您……” 章毓卿嗤笑一声,不客气的打断了方芩的话,“三十万你也信?他吹的!可吓死你吧!” 陆惟问她,“你怎么知道这数目是吹出来的?” 章毓卿摇着团扇,“一兵三夫,这是最基本的配置,沈寿山三十万大军,就得配九十万的民夫来供养这些士兵,还不算盔甲武器方面的花销。凉州这一路上我们也看到了,整个凉州都集不起来九十万壮力民夫。” 方芩涨红了脸,争辩道:“就算沈寿山没有三十万人,他的兵力也远在宝川之上,更何况宝川不少武官都是他的人!” 陆惟沉声说道:“他想让我办的事,我永远不会去做的!倘若因此得罪他,那就得罪吧!” 如果连杀良冒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能答应沈寿山,他还算个人吗?退一万步说,即便他能昧着良心按沈寿山的吩咐,去杀良冒功,以后沈寿山再吩咐他去做更没底线更下作的事呢? 他做还是不做? 做,那就继续往无底深渊中坠落。 不做,沈寿山随时可以拿他杀良冒功这件事作为把柄,告发他,把他押解到京城听候发落。 “为今之计,只能练好兵,尽快催朝廷拨发军饷物资。”陆惟最后说道。 回到宝川后,章毓卿顾不上舟车劳顿,让王春娘带她去看那个奇怪的大湖。 大湖地方偏僻,没有道路,章毓卿坐车到道路尽头后,又靠双脚步行,沿着人迹罕至的小路走到太阳西陲,才来到了大湖边上。 夕阳的余晖照在大湖上,金灿灿的,波光粼粼的一大片,美不胜收。 “真大啊!”王春娘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湖感慨。 方墨伸手舀了些水,放嘴里尝了尝,呸呸吐了出来,震惊的说道:“果真又咸又涩的!” 找的领路的当地人是个十三四岁的放养娃,黑瘦黑瘦的,腰上还别了根小皮鞭,指着远处几只警惕的小鹿说道:“可多野兽来这里喝水了!” “这水难喝的要命,它们来这里喝水干什么?”方墨问道。 放养娃摇头,“不知道。” 章毓卿看到小鹿低下头,伸出舌头去舔湖水,心中愈发确定了之前的猜想,吩咐道:“回去吧!” 一行人回到宝川的都司府时,已经是第二天黎明了。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陆惟打扮整齐,骑着马出去。 黎明光线昏暗,陆惟看到马车后立刻飞身下马,几步疾行到马车前,掀开帘子看到章毓卿歪在靠垫上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陆惟怕吵醒了章毓卿,低声喝道。 方墨小声说道:“大半夜的看不清路,走错了道……耽误了些功夫。” 陆惟挥挥手,让车夫把车驶入了都司府,他也跟着进了府。 “你们若再晚回来一会儿,公子都要亲自去找了!”方芩站在门口跟方墨抱怨道,“夫人也是,湖就在那里,什么时候不能看?说走就走!” 方墨不悦的甩开了方芩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你怎么能这么说夫人?夫人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寻开心的!” “她不是游山玩水寻开心是什么?嫁了人的女人不好好在家呆着,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公子的面子往哪搁?”方芩没好气的说道。 方墨一时词穷,他也不知道章毓卿非要去那个奇怪的湖干什么,费了那么大劲过去,在确认湖水是咸的后转身就走了,反正肯定不是游山玩水。 “有我在,不会让夫人出事的!再说,夫人是我们的主母,你说话客气点!”方墨皱眉说道。 方芩嘴角噙着一丝讥诮,章毓卿算什么主母?不过是被皇上强塞给陆惟的乡下丫头,是耻辱! 都司府后院,王春娘扶着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的章毓卿,摇摇晃晃的下了马车,陆惟从她手里接过了章毓卿,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看到陆惟矫健的背影,王春娘一个激灵困意全无,眼睁睁的看着陆惟抱着章毓卿进了正房。 章毓卿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腾空而起,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接着被放到了柔软的床上。但她实在太困了,头挨到枕头便扎入了黑沉沉的梦乡。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醒过来。 王春娘将热气腾腾的午饭端了进来,招呼她赶紧起床吃饭。 章毓卿养足了精神,坐在家中左思右想湖的事,拿不定主意,最终叫了侍卫驾车,带她去军营找陆惟。 陆惟正在军营里面练兵。 拜前任宝川都司所赐,也许还得加上前前任,前前前任都司们的功劳,宝川军简直就是个混子集中营。 这里是胡人进攻的第一线,凶险不说,还穷,有点关系的都调走了,剩下的都是混吃等死的兵油子。吃喝嫖赌在宝川军中司空见惯,军纪约等于没有。 陆惟在军营里了解实际情况之后,哪还能忍,从凉州城回来就开始了他的铁血练兵计划。 章毓卿过来的时候,正赶上陆惟练兵。 她站在军营的栅栏外,看着陆惟冷着一张脸,要士兵们每二十人为一队,开始沿着校场跑。 士兵们一个个吊儿郎当,跟没头苍蝇似的乱哄哄的分好了队,散步似的开始在校场上慢悠悠的跑,还时不时的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嘻嘻哈哈的。 陆惟翻身上马,从方芩手里接过弓箭,取出一支箭搭到了弓上,稳稳拉开,瞄准了那帮懒散无序的兵。 闹哄哄的士兵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跑!”陆惟一声喝令,双腿一夹马腹跑了起来。 队伍最后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一支羽箭猛的射了过来,扎到了他脚下的地上,入土极深。 “还不跑起来?”方芩大骂道,“等着被箭射死啊!” 那边陆惟的箭已经连珠般射了过来。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抱我老婆了。。。。我俩的孩子你安排好了吗? 夜雨:陆大人赶紧睡吧!梦里面什么都有! (本章完) 第87章 一本万利的买卖 校场上的兵被陆惟的箭追的嗷嗷惨叫,狼狈不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蹿,万一跑慢一点,陆大人的箭就追过来了。 真要被射中了,那可得一个透心凉。 章毓卿忍不住笑了,拿团扇遮住阳光,瞥见不远处多了一大片空地,不确定的问随行的侍卫,“我记得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东西?” 侍卫脸上有点尴尬,说道:“确实有,是,是姑娘们的地方,大人拆了红帐,把那群女人轰走了,不许再来。” 章毓卿了然的点点头。 出了军营就是妓院,着实不像话! 上万人的士兵在校场上狂奔,大地都在震动,哭嚎声抱怨声震天。 直到两炷香的功夫,不少人都要口吐白沫了,伙房的人来报说可以开饭,陆惟才停下马,吩咐士兵就地解散,去吃饭。 方芩给陆惟端来了饭食,跟普通士兵一样,都是一个杂粮馒头,一碗照的见人影的稀粥,外加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侍卫看到方芩,要叫过方芩让他去通报陆惟,被章毓卿拦住了。 “等等。”章毓卿说道,隔着人群,她看到陆惟跟普通士兵一样,毫不顾忌的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吃饭。 如此粗糙的饭食,这位昔日精致的京城贵公子竟然也能面不改色的大口吃下去。 可真是环境造就人。 等到夜色降临,陆惟骑马出军营时,这才注意到门口有辆眼熟的马车。赶车的侍卫上前行礼,说夫人在车里。 陆惟连忙下马,即将要掀开车帘时,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又是汗又是灰的,拿汗巾子抹了把脸,又弹了弹身上的土,这才进了马车。 方芩翻着白眼干脆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你怎么过来了?”陆惟进了马车,问道。 章毓卿惊讶的看着他。 陆惟一开口,嗓子沙哑的不成样子。 “今天对着那帮兔崽子吆喝了一整天。”陆惟说道。 章毓卿心中暗笑,说道:“你脾气不要那么大,声音小一点。” 陆惟摇头,“声音小了他们听不到,或者是听到了也装没听到,那群老兵油子,坏的很!” “凉州城那边或者京城那边,可有拨来新的钱粮?”章毓卿问道。 陆惟说道:“上次去凉州城,舍下脸面催了数次,今日终于送到了一批粮食。” 虽然都是陈年旧粮,也撑不了太长时间,但总归上头的粮草给拨下来了,算是个好的开头。 “有了粮草,军心就稳了,练起来容易的多。”陆惟说道,“那群兵看到运粮车一辆接一辆进来,明显的精神气都不同了。” 章毓卿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辛苦的。” 宝川军队能散漫无序到今天这地步,绝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前面的都司都这么混日子过来的,陆惟又何必费这个劲? 就像沈寿山他们说的,大夏和胡人有条约,年年给胡人纳贡,胡人不会轻易撕毁条约,攻入大夏,顶多有小股骑兵进来劫掠百姓,不成气候。 劫掠的是底层老百姓,死的也是底层老百姓,关他们这些军营高官什么事呢? 看看凉州城里面,沈寿山那群人过着纸醉金迷,不输于京城的奢华日子,多会享受! 陆惟没有说话。 章毓卿又说道:“当初皇上封你为宝川都司,看着是四品大员,风光无限,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只是太子膈应章毓莹曾经和你定过亲,把你发配到了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如今太子已经娶了凤命之女,他的气也该消了。过个一年半载,你让端淑郡主好好求求情,把你调回京城不是难事。” 陆惟沉默许久,说道:“我不想回京城,回去便是进了牢笼。与其进到牢笼之中,不如留在这里,尽我所能,让这里变好,变的固若金汤,百姓们丰衣足食,士兵纪律严明,是能打胜仗的好兵,再不要出现胡人屠村的惨剧。” 陆惟看着章毓卿,迟疑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回京城?” 章毓卿生硬的摇头。 陆惟猜不透章毓卿的心思,但能感受到章毓卿这会儿心情很不好,便没再开口,然而一想到章毓卿有离开他,回京城的念头,陆惟心里仿佛就窝了一团火,烧的他非常不舒服。 他觉得章毓卿是个骗子。 先前说的那么好听,愿意跟他来这里,在外人面前喊他是“夫君”,但现在见识到了这里的荒漠和残酷,又打起了退堂鼓。 章毓卿心思急速的转着,有些话想脱口而出,又咽了下去,想法来回激烈交锋,始终未能下决定。 直到马车停到了都司府门口,陆惟掀开车帘,准备起身时,章毓卿猛的抓住了他的袖子。 陆惟转身诧异的看着她。 “你很缺钱,是不是?”章毓卿问道。 陆惟无奈一笑,“这还用问吗?” 全大夏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穷的武将了。 章毓卿盯着陆惟,“假如我能给你弄来钱呢?” 陆惟轻笑一声,有些意外章毓卿的话,“你……” 章毓卿打断了陆惟的话,神情严肃郑重,“我没跟你开玩笑。” 第二日,陆惟和章毓卿一道去了大湖,吩咐方芩继续去军营练兵,不可让那群士兵懈怠。 这次众人熟门熟路,到大湖的时候只到中午。 章毓卿带了一口大锅,吩咐侍卫在湖边取泥巴搭灶台,砍柴烧火,从湖里舀水来煮。 不多时,锅中水汽蒸腾,待蒸发完毕,只留下贴着锅壁的白花花的东西。 陆惟伸出手沾了一点,送到嘴里,难掩惊讶,“果然是盐!” “这只是粗盐。”章毓卿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有些泛黄的粗盐。 烧火的侍卫也尝了尝,点头道:“是不如京城卖的盐口感好,太涩了!” 他们家做菜用的盐,都是大块的黄疙瘩,用的时候需要凿开,虽然口感差了点,但这种粉末状的盐对他们来说已经很精细了! 章毓卿说道:“现在是粗盐,吃起来不光有咸味,还有涩味。再加工几道,便可得到洁白如雪的纯净细盐。” 现代人都已经见习惯了精制盐,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过去受制于工艺,老百姓不仅吃盐困难,盐的品质也很低,大块结晶中混着其他杂质。 众人都难以想象,洁白如雪的细盐到底是什么样子。 章毓卿指着这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湖泊,对陆惟说道:“这就是我说的,能给你弄来的钱。” 她凑近了陆惟,微微一笑,嗓音轻柔中带着蛊惑,“就看陆大人有没有胆子挣这个钱了。” 盐铁都是官营,谁敢私下贩盐,轻则蹲大牢,重则杀头。 但盐这个东西家家户户都不可少,朝廷为了谋利,卖的也贵。盐贩子朝廷屡杀不止,就是因为贩盐利润极大,大到让盐贩子铤而走险,干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营生。 贩盐的利润都这么大了,更何况制盐。 陆惟望着碧波万顷的盐湖,呼吸下意识的急促了。 若章毓卿真的有法子制出精盐,这么一大片盐场,足可以养活宝川的几万军马! 陆惟耳朵有些微微发热,他竭力忘掉耳朵的感觉,回想起昨日章毓卿在他面前的表现,明显是犹豫不定,未下定决心,直到马车到家了,几番试探,才跟他说了盐湖一事。 要么是章毓卿不信任他,要么是章毓卿有所求,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要么二者都有。 章毓卿已经说出来了,说明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陆惟拉着章毓卿走到了湖边。 大约是咸水湖的原因,湖边只有一层坚硬的白花花的盐层,光秃秃的连树都没有,一望无际。 “你帮我挣钱,是有所求?”陆惟问道。 章毓卿微笑点头,一袭红裙,在风中裙摆飞扬,飘起了一个迷人的弧度,她背着手站在湖边,蓝天白云下的她明艳自信,美的不可方物。 陆惟说道:“那你求的是什么?” “我有两个所求心愿。”章毓卿看向了盐湖,将被风吹的飘起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幽黑的眼眸带上了茫然脆弱,轻声说道:“第一个心愿跟你一样,希望边境安定,再不要有鹿儿卫之变的惨祸。” 她愿这世上再不要有同她一样因外敌入侵而丧父丧母的苦命之人。 “那第二呢?”陆惟紧紧盯着她。 章毓卿回头一笑,微微抬起下巴,又恢复到了那个胸有成竹,带着些许傲气的聪慧冷静女子,仿佛那一瞬间的悲伤脆弱只是陆惟的错觉。 “第二,我希望我以后是你的合伙人。”章毓卿说道。 陆惟挑眉,“什么叫合伙人?” “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我赚钱养家,你负责把这个家打理的固若金汤,你要像对待你的同僚手足一般对待我,尊重我。”章毓卿继续说道。 陆惟懂了,“就像京城的商行,东家都会聘大掌柜。” “也可以这么说。”章毓卿点头,弯起了唇角,“说了那么多,还没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章毓卿上前一步,目光中带着挑衅,“陆大人,这私盐,你到底是敢卖还是不敢卖?”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老婆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美貌如花。 (本章完) 第88章 我敢 陆惟低头凑近了章毓卿,语气带着微微的戏谑,“章毓卿,你问这话,未免太小瞧我了!” 章毓卿并未往后躲,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仿佛两把浓密的小刷子,刷到了陆惟心上。 “我离京之前,去拜访过林先生。”陆惟说道。 章毓卿略诧异的看着他。 “林先生跟我说……”陆惟说道,“不出十年,天下必乱。” 章毓卿垂下了眼眸,居然要十年? 陆惟继续说道:“即便不用林先生说,我常年在外游历,也看得出来。各地乱象频发,而皇帝太子都只想搜刮民脂民膏,享受荣华富贵。” 乱世要来,陆惟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自己手里有兵,有粮,有钱。 “你方才说的要当合伙人,你愿意,我们就一言为定!”陆惟说道。 章毓卿挑眉一笑,伸出手去,和陆惟击掌为盟。 两个人离的极近,站在远处看两人,像是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方墨捧着下巴,蹲在地上羡慕的感慨,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什么时候他也能娶个媳妇? 章毓卿从盐湖回来后,陆惟调拨了一百人,跟着章毓卿再次进了盐湖,封锁了四周通往盐湖的道路,开始砍伐树木,盖厂房煮盐。 终于七天之后,第一池精盐析了出来,雪白雪白的,细腻的叫人不敢置信。 章毓卿拈了一点入口,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方墨也赶紧尝了尝,不敢置信的叫道:“真的只有咸味儿,没有涩味了!夫人,您真是太厉害了!” 陆惟隔一天来一次,亲眼见证了这批盐水从湖水到粗盐,再到白花花的精盐的过程。他不是京城富贵乡中娇养出来的沉浸在纸醉金迷中的贵公子,在外行走那么多年,他知道这精盐意味着什么。 有章毓卿的制盐工艺,这辽阔无际的盐湖装的不是又苦又涩的碱水,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章毓卿敢跟他提做他的“合伙人”,而不是他后院里的附庸,是有底气的。 陆惟将这次带过来的五十人全部留了下来,由方墨带人负责煮盐之事。 他和章毓卿回到宝川,到都司府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京城回来的何琦。 “大人,夫人!”何琦激动的叫道。 章毓卿笑着问他,“这一路可平安?” 何琦指着马车旁边的十几个壮汉,“多亏了镖局的兄弟们一路护送,虽遇到了几次劫匪,好在有惊无险。” “人呢?可带来了?还是被劫匪绑走了?”章毓卿看着车帘紧闭的马车,故意问道。 何琦掀开了车帘。 寇乐果刷的捂住了眼,嗷嗷叫道:“你们这是绑架!绑架!绑也不绑个好地方,把我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我乃是衙门文书,你们绑架我,知道该当何罪吗?按大夏律……” “他不肯下车。”何琦没好气的放下了帘子,“非要见到你才肯下来。” 章毓卿打断了寇乐果的话,不客气的问道:“你之前跟我说你能把大夏律倒背如流,是不是真的?” 寇乐果不吭声了。 章毓卿说道:“要是能,就把你留在这里,给我们干活使唤,要是不能……” “不能的话怎么样?”寇乐果声音弱弱的从车帘后面传了过来。 章毓卿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就杀了吧!” “你,你,你这也太狠了吧!”寇乐果惊呆了。 他老娘还是见识太少了,漂亮女人不光会骗人,还会杀人。 “所以,你到底能不能把大夏律倒背如流?”章毓卿慢悠悠的问道。 半晌,寇乐果声音怂不拉几的说道:“我吹牛的……” 章毓卿立刻冷酷的挥手,“把他拖出去砍了!” 寇乐果急了,忙掀开帘子,“倒背我不行,正着背我可以!” 章毓卿笑了起来。 寇乐果捂着眼,跟个瞎子似的摸索着下了马车。 陆惟看不明白了,“你这是干什么?” 寇乐果说道:“我老娘说了,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叫我不要看漂亮女人!看的多了,会被漂亮女人骗的团团转,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陆惟心中嗤笑一声,漂亮女人他见的多了,章毓卿就很漂亮,但他怎么可能被骗的团团转? “那是你定力不够。”陆惟说道。 这会儿上,急促的马蹄声飞奔而至,方芩看到陆惟回来,大喜过望,喊道:“大人,军营有人趁你不在,要私设刑堂,砍了刘二壮的脑袋!” 刘二壮就是因军队扩充马场而被征了房屋却没得到补偿,还死了一个哥哥,最后愤而杀人的人。 陆惟连马都未下,直接一把捞起寇乐果,将他横挂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朝着军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寇乐果嗷嗷尖叫着一路远去了。 章毓卿淡定的招呼众人进屋歇息。 有寇乐果在,刘二壮大概率能保住一条命了。 军营里,十几个穿着铠甲的军官提着刀,正暴躁着叫嚷,让看守刘二牛的士兵们让开,他们要为惨死的同僚讨个公道。 周围聚集了一大批士兵,抱着胳膊看着好戏。 领头的军官越说越怒,大约平日里横惯了,伸手就想一刀劈过去。 在周围人或看热闹或惊怒的视线中,领头的军官只觉得自己挥出去的胳膊被铁钳给钳住了似的,停在空中,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他瞪着猩红的眼睛转头一看,两日未见的陆惟一只手钳住了他的胳膊,眼神冷厉的看着他。 “邹宾。”陆惟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名字,“你好大的威风!” 邹宾心里一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陆惟手下用力,狠狠一个反拧,邹宾骨节发出了令人胆寒的一声脆响,邹宾一声惨叫,手中的长刀应声而落,掉到了地上。 上万人围观的场面,此刻静悄悄的只有西北的风刮过营地的声音。 邹宾疼的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陆惟飞起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抱着胳膊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早在来宝川的路上,寇乐果就已经听何琦讲了几遍这个案子了,此刻也已经吐完了,勉强撑着还算平稳的步伐来到众人跟前,指着地上打滚的邹宾说道:“对同僚兵戎相见,试图胁迫同僚并残害人犯,按大夏律,鞭四十,降二级。” “你谁啊?”跟邹宾一起来的军官壮着胆子问道。 陆惟说道:“这位就是宝川代理县令,寇大人。” 寇乐果此刻高光满满,指着被关押在营帐中的刘二牛,背着手铿锵有力的说道:“里面的那个人,祖上几十代都是庄稼汉,从生下来就是人世间的最底层,种的粮食被你们要走,养的牲口被你们拿走,就连他这个人,也要被你们征用服各种徭役,终年不得闲。你们连他们家唯一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毁掉,还杀了他的亲哥哥。他杀人,就是他此生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今天你杀一个刘二牛简单,明天就会有千千万万个刘二牛放下锄头来杀你!” 有军官不服气的叫道:“赵平是我们的好哥们,他不能白死!” 方芩怒道:“你这么为他打抱不平,是不是他的同伙?” 陆惟扬声说道:“既然宝川县令已到,此案移交寇大人处理。按大夏律,刘二牛该如何判?” “杀人当诛!”寇乐果大声说道。 围观的人骚动了起来。 寇乐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然事出有因,且人犯是为兄报仇,参考按天昌二年十一月京城卢林一案的判罚结果,刘二牛当打二十大板,劳役三年!” 被关在营帐里的刘二牛听的清清楚楚,猛的坐到了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寇乐果继续说道:“人犯家中已无兄弟姊妹,父母高堂年迈,需要照顾,特此免除二十大板,允其回家照顾父母双亲,就近服劳役!” 众人都惊了。 陆惟沉声喝道:“都听清楚了?日后如有冤屈不平,尽管找寇大人申诉!” 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个尖锐的哭声。 一个士兵踉跄哭泣着分开众人跑到了陆惟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的磕头说道:“大人,我有冤!他侮辱了我妹妹,我妹妹投井死了!大人,求给我妹妹一个公道!” 众人看向了士兵手指向的人,赫然就是帮着被刘二牛杀死的赵平说话的军官。 那军官立刻慌了神,跳脚大骂道:“胡说八道!你妹妹就是个出来卖的骚货!不过是想多要钱而已!她自己跳的井,关我什么事!怎么就赖上我了?” 士兵恶狠狠的瞪着那军官,“我妹妹不是妓女!她是好姑娘!你不得好死!” 又有人叫道:“还有我!我家也有姑娘被他祸害了!”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指认那人。 “大人明鉴!千万别被他们骗了!”那军官紧张的看着陆惟,“分明是那些女人先勾引的我!银货两讫的事!现在他们还想趁机讹上我一笔!” 陆惟看向了寇乐果。 寇乐果笑了笑,“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那军官也跟着赔笑,“是是是,您说的对!我就是太老实了,中了他们的仙人跳!” “此案本县令接了!”寇乐果冷笑一声,“放心,我估计你以后都不会再有中仙人跳的机会了!” 数年之后。 陆惟:我脸疼,寇乐果,你老娘是哪位神仙女子?让她也教教我!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89章 扩音器 陆惟这边,吩咐手下把寇乐果和一干原告被告送到了宝川县衙,接着继续操练士兵。留在家中护卫章毓卿的一个侍卫快马跑了过来,给陆惟送了个东西。 包布一打开,陆惟皱眉看着一个铁皮卷起来的东西,像是个又长又窄的空心帽子。 侍卫立刻为陆惟演示,将窄的一端凑近嘴边,喊了一声。 声音立刻顺着铁皮筒传的老远,在校场上玩命训练的士兵们有些停了下来,诧异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陆惟冷着脸接过铁皮筒,喝道:“凡是刚才停下来,不专心训练的,围着校场跑十个来回!” 声音如雷霆般回荡在偌大的校场。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宝川军都知道了这位新任都司是个狠角色,赏罚分明,公正无私,没人敢小瞧陆惟只是个少年郎。 几百人垂头丧气的从队伍里出来,开始跑圈受罚。 “夫人上次听说大人训练士兵喊哑了嗓子,特地寻了铁匠打造的,今日做好就送了过来,能将声音放大许多,大人就不必那么辛苦了。”侍卫笑道。 陆惟手拿着铁皮筒,心里美的都要飘起来了,觉得章毓卿是真的把他放到心里去了,事事都想着他,然而脸上还是一片冷峻,十分淡定,“夫人向来聪慧。” 下午的时候,陆惟还是如往常一般铁血魔鬼,把士兵们训的哭爹喊娘,胳膊腿的肌肉抖的连筷子都拿不稳。 然而陪伴了他十几年的方芩还是一眼看出了,陆惟心情真的很不错。 等到夜幕降临,陆惟三两口跟士兵们一起吃完晚饭,便急匆匆的出了军营,跨上马直奔都司府,快的方芩都要追不上了。 方芩在陆惟后面白眼几乎翻出天际,不就是做了个铁皮筒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瞧他那没出息的德行! 陆惟大踏步进了后院,远远看到房间的烛火还亮着,心里一暖。 王春娘端着一盆水出来,瞧见陆惟,还没来及打招呼,就看到陆惟一阵风似的进了正屋。 陆惟一进来,章毓卿案边的烛火被带进来的风吹的飘忽了两下。 章毓卿抬头,放下笔站了起来,笑道:“你回来了。” 这话听的陆惟十分舒心,他走上前去,看着章毓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说道:“你做的那个东西,挺不错的。” 章毓卿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你是说铁皮喇叭?” 投桃报李嘛!她对自己的合伙人还是很好的。 不管陆惟日后要怎么跟章毓莹勾搭成奸,但至少这个阶段,她和陆惟有共同的利益诉求。 她还要借陆惟的势力发展自己。 仇人那么多,个个都是地狱级难度,她光靠自己单枪匹马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原来叫这个名字。”陆惟点头,“下次不如你亲自给我送过来,侍卫嘴笨,说不清楚。” 章毓卿笑着点头。 陆惟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这个时节在京城还是燥热的夏日,但在宝川,夜晚已经有了凉意,烛光温暖昏黄,给章毓卿的一张芙蓉面增添了几分温柔之色。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陆惟有些痴了。 美人还冲他招了招手。 陆惟跟失了心智似的,傻傻的过去了。 “我这几天问了不少人,也去过你们军营,帮你想了一套练兵的法子,你看看。”章毓卿指着案上写了不少字的纸说道。 陆惟像是被人敲下脑袋,猛然从旖旎的气氛中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去,纸上的字横竖收划带勾,字形瘦长挺拔,如同花灯节那日他看到的章毓卿题在灯笼上的字一样,字如其人,尽显写字之人的傲直孤绝。 花灯节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脾气古怪的姑娘会成为他的妻子。现在想来,好像恍若隔世。 事关军队,陆惟收了不相干的心思,拿起了纸。 章毓卿罗列了两条建议,第一,把士兵根据心性和体能分为甲乙丙丁四等。 甲等由最优秀的士兵组成,吃穿用度的待遇是最好的,同时也是宝川军的精锐,日后如果有了条件,每人分配一匹战马。乙等次之,保证日常训练,向甲等看齐,丙等负责农耕垦荒养殖,算农兵,至于丁等,就是最差的兵油子,烂泥扶不上墙,就负责打扫茅厕,挑粪,运输,挖掘等最脏最累的活,算工兵。 每十天考核一次,如果乙丙丁有人愿意上进,就可以晋级到上一组,如果甲组有人懈怠,不好好操练,那就去别的组。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不是大家一起躺平混日子,而是别人吃肉你看着,别人躺着你干着。 陆惟眼前一亮,他的确想过将士兵分级,不能让少数兵油子带坏风气,但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安置丙等和丁等的士兵。 章毓卿的建议给他指明了方向。 宝川地广人稀,由于胡人来犯,生活不安定,导致大量土地荒废。兵油子虽然训练打仗不行,但好歹是壮劳力。 第二条建议就是组建各有所长的特种兵,要重点培养可在千军之中取敌首性命的神箭手。 章毓卿的第三条建议就是要加强对士兵的思想教育。 大夏流传一句话,叫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如果士兵存在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偏见,是无法成为利剑的,要扭转他们的观念,告诉他们,好男儿当兵去!要告诉他们,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亲人百姓。 第一条和第二条建议让陆惟眼前一亮,第三条建议则是让陆惟彻底对章毓卿刮目相看了。 如果说之前陆惟认为章毓卿聪明,最多只是觉得她聪明而已,现在他觉得他低估了章毓卿,这是大智慧。 “我是个门外汉,这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看法,若是没用,你就当我是在瞎想吧!”章毓卿看陆惟半晌没有开口,先谦虚的说道。 陆惟摇头,诚恳的说道:“不,你想的很好,我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两个人就两条建议的具体实施商量讨论着细节,一直到了深夜。 章毓卿困的打了个哈欠,摆手说道:“剩下的明日再说,我们先睡觉吧!”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 陆惟愣住了,一颗心咚咚跳的厉害。 章毓卿站起来,收拾着案上的纸张,瞟见陆惟还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里,疑惑的看着他。 陆惟也看着她,烛火跳跃中,章毓卿眼角微微带着哈欠过后的湿润,大约因为困顿,像猫儿一般幽黑的眼眸带着一股娇憨和无辜。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章毓卿茫然问道。 陆惟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正要上前一步,就看到章毓卿指着厢房,催促道:“你赶紧去睡觉呀,明日你不去军营了?” “去。”陆惟说道,端着一张冷脸转身走了。 他还穿着军营里的铠甲,愤怒用力的从身上脱了下来,扔到了椅子上,沉默的坐到了床上。 这股火起的猛烈,烧的直冲脑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想来想去,无非是自己会错了意,有些羞恼下不来台。 有什么下不来台的?章毓卿不知道他会错意。 然而陆惟怎么都静不下心,心情前所未有的酸涩,耳边总是响起章毓卿说的话。 合伙人的意思不就是没把他当丈夫吗? 她心里是不是还挂念着那个姓罗的表哥? 月朗星稀,夜凉如水,正是好眠的时候,陆惟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第二天一早,陆惟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王春娘在检查侍卫买回来的菜。 “又是这些?”王春娘失望的问道。 侍卫为难的说道:“本也就没几个卖菜的,加上天冷了,新鲜菜都快没了,就这点子猪肉,还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王春娘叹了口气,将装菜的麻袋往内院搬。 “怎么回事?”陆惟问道。 王春娘说道:“夫人不爱吃这个肉,前些日子还能吃些新鲜菜,现如今连新鲜菜都没了,饭吃的越来越少,都瘦了!” 陆惟皱眉说道:“夫人不吃猪肉,为何不早说?” 想到章毓卿饿着肚子给他写建议,帮他熬盐赚银子,陆惟心里涌起了一阵心疼歉疚。 王春娘摇头,“夫人不是不吃猪肉,而是这里的猪肉腥的很!” 宝川虽然占地大,但县城很小,人家也少的可怜,即便又卖猪肉的,卖的猪肉不是生不了崽的老母猪肉,就是年纪大的种猪肉。 陆惟翻身上马,“我知道了。” 刚过午后,陆惟就回来了,马背上还捆着一只鹿,鹿的脑袋耷拉着,脖子上一个血洞,像是被弓箭一箭封喉了。 “哎呀!”王春娘又惊又喜,忙喊道:“夫人,大人打回来一只鹿!” 章毓卿连忙从屋里出来,正对上陆惟琥珀色的眼眸。 陆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今日出去操练,顺道碰上这畜生,就带回来了。” 方芩抱着胳膊靠在门柱上,眼望着西北的蓝天白云,白眼翻出天际,嗯,确实顺道,顺道多跑了一百多里地去给山里给挑嘴的章毓卿捉口肉吃。 陆惟:大好春宵,我老婆不想谈恋爱,只想搞事业。老婆都这么卷了,我只能比她更卷,才能让她不嫌弃我。 方芩:我跟陆惟从小一起长大,自从他结婚之后,他就变了。爱情,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0章 神医章毓卿 章毓卿看到有鹿肉,也很高兴,终于可以跟又腥又骚的猪肉说再见了,但保险起见,她问陆惟:“是给我们加餐的吧?” 陆惟觉得章毓卿简直就是个天才,总能一句话让他上天入地,憋着气点头。 王春娘招呼侍卫们烧热水给鹿脱皮,问道:“这鹿肉该怎么吃?” 陆惟在京城时吃过数次,王公贵族冬日里喜欢饮鹿血,吃鹿肉,据说可以暖身增益,便说道:“一般都是切成肉片,涮锅子吃。” “白水煮肉吃着没味道。”章毓卿摇头,“不如烤着吃。” 陆惟立刻说道:“那按你的想法来。” 章毓卿心中感慨着自己升级成陆惟“合伙人”之后,待遇都直线上升了,让方芩去把胡椒孜然之类的香料买些回来,陆惟则留下来,烧炭,劈竹签子,穿肉,搞起了烤肉串。 等香料到位后,陆惟已经在章毓卿的指挥下把肉串放在炭火上烤了。 方芩绝望的看着昔日精致优雅的贵公子主子如今满脸炭灰,双手油腻腻的来回翻着肉串,章毓卿说怎么弄他就怎么弄,指东不往西,指狗不撵鸡。 第一串好了之后,陆惟赶紧递给了章毓卿,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忐忑和期待。 “好吃!好吃!”章毓卿笑的两眼眯成了两弯月牙,“就是稍微咸了点。” 陆惟赶忙说道:“那我少放点盐。” 都司府的小院里弥漫着烤肉和调料的醉人香气,叫人食指大动。 方芩在陆惟旁边蹲着,眼巴巴的看着陆惟烤好一串,递给章毓卿一串,别说肉串,一个眼神都没舍得分给他。 章毓卿吃饱了,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回想起前世吃过的烧烤,说道:“其实羊肉烤了也特别好吃,要选那种肥瘦相间的肉,最好是不足一年的羔羊,烤到滋滋冒油,撒上磨碎的孜然,味道绝了!” 方芩口水咽的震天响,嘴上不服气的说道:“不满周岁的羊崽子都不放过,你好残忍!” 章毓卿撇嘴冷笑,“你嫌残忍,以后我做了你不要吃!” 方芩此刻骨气比任何时候都硬,“我肯定不吃!” 章毓卿吃的饱饱的,夜里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就傻眼了,嘴巴里面起了泡,上火上的眼睛都是红的。 陆惟要看什么情况,章毓卿捂着嘴不肯叫他看,陆惟只好满宝川找药铺买下火的茶。 听药铺老板说这茶败火效果极好,就是苦的很,回都司府的路上,陆惟犹豫了一下,拐进杂货铺又买了一大包红糖。 他知道章毓卿肯定是不会老实喝苦药的。 方芩简直要疯,不敢置信的问道:“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惟皱眉看着他。 “公子是不是忘了那女人是什么人了?”方芩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郁气。 陆惟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方芩!” “且不说她就是个乡下来的撒谎精,单说这桩婚事,不就是太子抢了您的未婚妻,把她硬塞给您的?说白了,她就是您的耻辱!”方芩直言道。 陆惟大怒,手指攥着牛皮纸红糖包攥的发白,“胡说八道!这桩婚事虽不是我所愿,但她也是迫于皇命才与我成婚。况且她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还帮助我良多!” 方芩忍了几忍,最终没忍住,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喜欢章毓卿?” 陆惟悚然一惊,想起章毓卿对自己毫无男女之情,自己反倒是三番五次会错意,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方芩斜着眼,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字。 陆惟解释说道:“我今日买药只是为了表达谢意而已,你不要想多了。再说,她也是吃了我带回去的鹿肉才上火的,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我总得表示表示。” 方芩心中冷笑,他跟陆惟从小一起长大,陆惟什么个性他能不了解,若陆惟真的觉得喜欢章毓卿是无稽之谈,根本解释都不屑于解释。 现在不但解释了,还巴巴说这么多,分明做贼心虚! 两人回去后,陆惟把药包和红糖都交给了王春娘,让她给章毓卿泡药茶喝。 章毓卿看着满满一罐黑乎乎的汤水,还冒着诡异的苦涩气味,一张俏脸皱成了麻布,直到王春娘端来了红糖水,旁边又有陆惟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才视死如归一般仰头喝光了药茶,赶忙端起红糖水挽救自己的舌头。 “你今天没去军营?”章毓卿问道。 陆惟坐在章毓卿旁边,看着秋日湛蓝的天空,“等会要去一个军官家里,他称病几日了。” “什么病?”章毓卿问道。 陆惟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原来那日带寇乐果去军营,有个叫邹宾的带头闹事,想杀了刘二牛,逼陆惟就范,结果反被陆惟扭了胳膊踢到了地上。 按律法,邹宾挨了板子降了级。 原本大家都是武将,挨个板子也不是要命的事,但这邹宾偏偏嚷嚷自己被陆惟拧断了手,又被陆惟踢到重伤,再挨板子,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天天派家里的老娘女人来军营门口哭,要陆惟赔银子赔命。 章毓卿诧异了,“可叫大夫过去看了?” “叫了。”陆惟面沉如水,“邹宾是沈寿山的远房亲戚,军营里的大夫畏惧他身后的关系,都说他病的极重。” 章毓卿又问道:“外面的大夫呢?” “也看过了,虽有伤,都是皮外伤!他装的!”陆惟冷笑。 章毓卿喝完了药,觉得神清气爽,拍着胸脯表示,这事包在她身上。 “我随你去看那个什么宾!”章毓卿说道。 陆惟问道:“你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不装病?” 章毓卿指着自己,笑的黑泥满满,“也许你不信,我其实是个神医,药到病除!” 两人带着二三十个侍卫到了邹宾家里,把邹宾家后院挤的满满当当。 邹宾的老娘和夫人连同五六房小妾哭声震天,都说是陆惟打死了她们的儿子/男人,要陆惟赔命。 章毓卿左右打量着还算华贵的邹宾家,再看看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女人们,琢磨着邹宾这官当的可比陆惟舒坦多了,生活质量吊打陆惟这个四品都司。 邹宾则是躺在床上,瞧见陆惟来了,斜眼看了看,连礼都不行,嘴里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怕是不行了,没有机会再见到统制大人了,日后我死了,统制大人问起来,你们只管照实说……” 陆惟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若这人不是沈寿山的亲戚,他早一棍子抽过去了,哪容得下这种下三滥如此蹬鼻子上脸。 跟着陆惟章毓卿过来的书记官颤巍巍的说道:“邹大人,陆大人给您送药来了!” “送药?送什么药?我不吃!”邹宾脸色一变,“我这病无药可治,请来的大夫都说治不好!” 章毓卿说道:“你们请来的大夫都是庸医,水平不行,肯定治不好!” 邹宾没想竟然有女人的声音,伸长脖子一看,顿时眼都直了,没想到陆惟身后还藏着一个美人,把他家都映照的光彩亮丽了几分,比家里的女人们加起来都好看! “这位是陆大人的夫人。”书记官介绍道。 邹宾眼中的欣赏之色变成了遗憾,不过其实也没关系,等沈寿山弄死了陆惟,他就可以接盘美丽的陆夫人了。 “我们请的怎么会是庸医!”邹夫人尖着嗓子叫道,“不知道陆大人从哪里开的药,就敢说我们请的是庸医,治不好我夫君了!” 章毓卿冷漠的说道:“我开的药。” 邹夫人险些没被口水呛死,瞪着章毓卿,上下打量,颇带轻视意味的看着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的章毓卿,“你有本事开药?” 陆惟淡定的眼观鼻,鼻观心,敢跟章毓卿呛,得做好自取其辱的准备。 果然,章毓卿嗤笑一声,指着自己,“知道我是谁吗?” 没等邹夫人开口,章毓卿傲气冲天的说道:“我亲爹是探花郎,探花你知道吗?三甲进士!你家有进士吗?” 邹夫人急了,“但……” 但你爹是探花,你就会开药方了? “我祖父是正二品的参政知事,我们家祖上出过太师,太傅,大学士,考中的进士加起来能站满你家院子!”章毓卿叉腰,下巴抬的老高。 邹夫人傻眼了,“可……” 可你祖上再荣光,跟你会不会开药方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那厉害无比的祖宗们传给我绝世医书,保证药到病除!”章毓卿从袖中掏出了一本书。 书皮上简单粗暴的四个字——绝世医书。 邹夫人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家相公真是祖上积德,才遇到我这救苦救难的女菩萨,要不然他就要被那群庸医给治死了!”章毓卿感慨道,翻开了绝世医书。 院子里,侍卫已经从邹家搜罗出来了锅和柴火,搭起了灶台。 章毓卿念道:“血余炭三两。” 立刻有一个侍卫掏出一个口袋,将口袋里黑不溜秋的东西倒进了锅里。 邹宾瞪大了眼睛,血余炭就是烧成炭的头发。 “耳塞两钱。”章毓卿又念道。 侍卫往自己耳朵里抠了抠,弹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进了汤锅。 邹宾垂死病中惊坐起,“不……”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十项全能,陆惟你娶我真是撞大运了!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1章 药到病除 章毓卿指着坐起来的邹宾,对陆惟说道:“我们章家祖传的神方怎么样?威力大不大?光是报药材方子,都足够让起不了床快死了的邹大人坐起来了!” 陆惟拱手,十分认真的回答:“神方很好,威力很大。” 章毓卿得意的继续念,“金津玉液二两。” 只见一群侍卫围着锅嗬——呸! 邹宾脸色发青,摇头,语无伦次,“不,不,我不喝,我不喝!” 章毓卿放下绝世医书,一脸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鄙夷,“邹大人,你懂什么!人之精气所化,具有强身延寿的功效,对你这种病入膏肓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邹夫人回过神,刚要撒泼大叫,方芩刷的抽出闪亮亮的大刀,架到了她脖子上,“大胆泼妇,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侍卫们三下五除二把邹夫人捆了起来,拿抹布堵住了嘴,余下邹老太和几个妾室哆嗦的像鹌鹑一样。 邹宾掀开被子就想跑,陆惟上前,手按着腰间的刀柄,面色沉沉的堵住了他的路,“我夫人的方子就是好,邹大人都可以下床了!等会可一定得多喝一点!” 章毓卿接着念道:“人中黄五两。” 一个侍卫捏着鼻子端了个碗出来了,把里面的东西倒入了锅中。 邹宾捂住嘴,险些呕吐出来。 “下面这个东西,是不是不好弄啊?”章毓卿为难的说道,“童气一斤。” 领头的侍卫嘿嘿一笑,“夫人,为了给邹大人治病,让兄弟们帮帮忙!” 章毓卿正色点头,“是这个理儿!” “成了,差不多了,搅匀了给邹大人端上来吧,保证药到病除!”章毓卿说道。 很快,一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臭味的“神药”端进了屋。 邹宾简直要疯了,“不不不,我不喝!喝了会死人的!” “都是人身上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死!”章毓卿不乐意了,她的药安全性可都是有保障的,“不过你本来要死了,要是我的神药没能救你,你下去后帮我问问我祖宗,这药方怎么回事,你看好不好?” 早在陆惟带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进邹宾家里时,邹宾已经派人去通知相熟的同僚了,但同僚们都被陆惟带的侍卫堵在了门外,进不来。 侍卫说了,进来可以,但进门之前必须喝一碗陆夫人的神药。 宝川的军官们沉默了,收回了要迈入的脚,站在门口看热闹。 邹宾还想垂死挣扎,赔笑道:“陆大人,您和夫人亲自来给我治病送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我明日,不不不,等会就能起身去军营述职!这药,还是算了……” “算了?”章毓卿冷笑,“我们这么多人费那么大劲跑过来给你熬药,你一句算了就算了?” 陆惟眸中闪过冷厉的光,一挥手,几个侍卫如虎狼般冲了过去,两个人擒住邹宾的胳膊肩膀。 屋里邹家的人和屋外军营的军官们都傻了,没想到陆惟和他夫人都这么狠。 “看我的方子怎么样!邹大人如今活蹦乱跳的!简直就是起死回生!”章毓卿开心的说道。 邹宾气疯了,甩开侍卫们的钳制,张嘴要骂,陆惟轻描淡写的说道:“邹大人病的重!” 屋里屋外的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邹宾骂人的话都冲到了嗓子眼,又咽了回去,眼泪夺眶而出,哭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怎么还哭上了?不用那么感谢我,碰上我,是你前世修来的!”章毓卿微笑安慰道。 前世造孽修来的劫数啊! 陆惟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床边还想呕吐的邹宾,“你身体如何了?明日可能来营地当值?” 邹宾气若游丝,“能,能!” 不能的话估计还要喝药…… “这方子果然神效。”陆惟一脸冷酷,“明日就将这方子贴到军营,造福将士。谁若再病的无药可救,就用这神方治病!” 陆惟拉着章毓卿拂袖而去。 见陆惟走了,门外的人才敢一哄而入,七手八脚的把邹夫人解了捆绑,拉着邹宾去清洗。还有人叹气,埋怨邹宾怎么就非得装病,这下被“治”服帖了吧! 直到离开邹家老远了,陆惟和章毓卿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方芩只敢在心中感慨,虽说邹宾不干人事,可你们夫妻俩是真的狗啊!有这张绝世神方,宝川军营的人有生之年都不敢再作妖了。 陆惟已经将士兵按照品行和身体素质分了级,最顶级的甲等士兵顿顿白面馒头管够,中午有肉,一天两个鸡蛋,只负责操练,乙等士兵也能三餐管饱,一天两个鸡蛋,但没有白面馒头,都是杂粮,丙等士兵三顿杂粮,没有鸡蛋,丁等就更差了,只有中午一顿是干饭,早上和晚上都是稀粥。 丁等就是那些品行败坏的兵油子,陆惟原本就打算放弃的,管着人不饿死,拉出去垦荒修路。 章毓卿已经带人丈量好了军营旁边的荒地,打算建几个庄子出来,划分了田地,盖房子的地方,养猪喂羊的地方,以及沤肥的地方。 还硬性要求所有人不得随地大小便,必须上指定的厕所,谁随地便溺就罚谁在军营里铲屎,直到抓住下一个随地便溺的人为止。 方芩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很多士兵都邋遢惯了,习惯出了营帐解开裤子就释放自我,章毓卿又不在军营里住,脏又脏不到她旁边,管那么宽干什么! “第一,粪水会传播疾病,第二,集中一起可以做肥料,壮地增产。”章毓卿解释道。 陆惟想起军营中闹过几波疾病,都是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士兵先后拉肚子,确实像是会传染的样子,便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就按夫人说的来!” 自从章毓卿的“神方”贴到军营之后,军队的风气,尤其是中下层军官的风气焕然一新,加上有秉公执法,背熟大夏律的寇乐果坐镇,整个宝川的民风都积极阳光起来,挤压了多年的案子都被寇乐果给解决掉了。 有陆惟当他的后盾,寇乐果完全实现了自己“依律办事”的人生理想,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代理县令,但依然做的欢欣鼓舞,快乐的像掉入了米缸的老鼠。 而此时,章毓卿派出的以何琦为代表的销售代表,将白花花的精盐掺入了小米之中,镖局的兄弟们赶着上百车“小米”,沿着不为人知的羊肠小道去了很多地方。 就连打劫的看到只是不值钱的小米,对方人又多,都懒得劫道。 到了地方后,他们用细目的筛子一筛,就将小米和盐分离了出来。 不到半个月,章毓卿的账面上就多了五万两银子,这还只是第一批少量出货。 这个时候的人哪见过这么雪白细腻的精盐,都是结成大块的粗盐。有章毓卿的析盐法子,不管是海盐还是井盐,宝川所出的精盐都是吊打它们的存在。 有了钱,军营里的伙食有了质的飞升,实现了陆惟当初向众人的许诺,甲等士兵不但白面馒头管够,还有肉有蛋,让余下的士兵眼红的都要滴血了。 连混吃等死的丁等兵油子都在干活之余自觉锻炼了起来,争取自己有一天也能向上进一级。 一时间,宝川军营里人人都训练的热火朝天,天天向上。 毕竟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有了钱,陆惟便开始命人挖掘水长城,争取赶在天寒地冻之前完工。 练兵一段时间后,陆惟把士兵们拉了出去,挨个山头剿匪,当做训练。光在校场跑步挥刀是练不出来兵的,见了血不怕,敢杀敌的兵才是真正的兵。 凉州百姓生活贫苦,灾难深重的原因除了身处边境,经常受到胡人杀戮劫掠,和军队腐败,压榨百姓之外,最大的灾难便是土匪强盗横行。 不光百姓受害,连商队都免不了被抢劫杀害。 剿匪期间,陆惟展示了什么叫“新官上任三把火”和“莫欺少年郎”,所到之处,横冲直撞,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最要命的是别的军队长官带兵出征都是骑在马上,巍然不动,高呼“兄弟们上!”而陆惟那个猛人则是高呼一声“跟我上”,一马当先杀在最前面。 没过多久,宝川的土匪被陆惟练兵式的打法杀的如砍瓜切菜,片甲不留,一个不剩。 宝川肃清之后,陆惟犹觉的不过瘾,手下的士兵还未得到充分的锻炼,便把目光移到了宝川外面,将整个凉州有名有姓的土匪窝都光顾了一遍,宛若暴龙一般凶残致命。 以至于凉州土匪听到“陆惟”两个字,吓的抱头就跑。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堂堂龙傲天剿个匪不是杀鸡用牛刀?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2章 剿匪 方墨好不容易回宝川一趟,绘声绘色的跟章毓卿和王春娘讲着陆惟的“凶名”,简直可治小儿夜啼。 章毓卿忙着看宝川地图,赶在入冬前看能不能将水长城完工,王春娘则是苦背着算盘口诀,手指头拨算盘珠拨的几乎要磨出火花来了。 方墨深恨自己管着盐场,不能随陆惟出去剿匪,激动了半天,却无人捧场,郁闷的说道:“夫人,您就不关心大人吗?” 章毓卿眼睛盯着地图,头也不抬的说道:“关心,关心!” 方墨气闷的看向了王春娘。 王春娘朝他摆手,“别跟我说话,我在算账!” 章毓卿放下地图,对王春娘说道:“不必那么心急,慢慢算。” 倒不是她让王春娘算账,而是王春娘主动请缨。对于王春娘一个认字都不多的乡下女人来说,打算盘的确是个吃力的活。 王春娘苦大仇深的将算珠复位,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肯定能算明白,算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都忙的不可开交。方墨管着盐场,方芩帮陆惟训练士兵,管理军营,何琦和镖局的人卖盐,他们都在为大人和夫人要做的大事添砖加瓦,只有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能做些烧水煮饭这样简单的活计。 王春娘心中自然惭愧酸苦。 她不想成为一个只会烧水煮饭的人,她想承担更重要的工作,成为章毓卿的左膀右臂,也愈发的往狠里要求自己,找人教了她怎么打算盘,每天从早算到黑,要帮章毓卿把每一笔帐都算的清清楚楚。 方墨蹲坐在门槛上,嘴里叼着一根发黄的草,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在盐湖附近碰见过当地人,成大车的往家里运黑乎乎的渣子,像是炭,又不太像。他们说是为冬天做准备,如果柴火不够,就拿这个烧,很好点燃,就是烧起来太快,一会儿就烧没了。” 章毓卿这才看向了方墨,握紧了手中的笔,“他们从哪弄的?” 方墨指了指盐湖的方向,“往西边走有几座山,往下挖不了多少,地里埋的都是这黑乎乎的东西!我试过,确实挺容易烧起来的,跟炭似的。” “几座山上都是?”章毓卿激动的站了起来。 方墨点头,茫然的看着章毓卿,“都是,怎么了?” 夫人可真怪,说大人她没反应,说起不相干又脏兮兮的碳渣子她倒是激动上了。 “那不是黑渣子。”章毓卿感慨道,“那是黑金子!” 方墨更茫然了,站起来提醒道:“我跟你说清楚啊,那玩意儿除了烧火,没啥大用,还不如木柴经烧呢!” 章毓卿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那是你们不会烧!” 陆惟领着队伍从外地剿匪回来,在军营里把自己洗了个干净,收拾整齐了才回都司府。多日不见章毓卿,他心里十分急切的想见到她,这一路上有许多见识见闻想跟她说。 我只是当她是可信赖的伙伴,一起打拼的合伙人而已——陆惟在心中这么跟自己说。 他脚步轻快的踏入了都司府,完全顾不上理会点头哈腰的书记官和热切向他问好的侍卫们,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走,恨不得一步跨到章毓卿面前,心中洋溢的喜悦和期待满满的,像是会随着他的走动溢出来。 后院里静悄悄的,正屋的门虚掩着。 他径直往正屋走去,章毓卿此时在干什么?该不会还在睡大觉吧! 陆惟险些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临到门口时,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时冷静严肃的模样,语气冷淡的说道:“我回来了。” 方芩在他身后,跑的气喘吁吁追过来,翻着白眼冷笑,装,接着给老子装! 然而他内心欢喜的推门进去,屋里空无一人,被褥叠的整整齐齐。 章毓卿时常写字的案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像是几天没有住人了。 陆惟心中陡然一惊,高声喊道:“来人!” 立刻有侍卫跑了过来。 “夫人呢?”陆惟厉声问道。 侍卫赶忙说道:“夫人听方墨大人说盐场往西有几座山上有好东西,她要亲自过去看看,走了四五天了,还没回来呢!” “什么好东西?”陆惟问道。 侍卫挠着脑袋,“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夫人眼光独到,她说是好东西,那肯定是好东西!” “你们下去吧!”陆惟心中失望没见到人,又忍不住担心章毓卿的安全。 等侍卫和方芩走了,陆惟走到了章毓卿写字的案几边,看到一本书下压着一张纸,斜斜的露出了一个角。 他抽出纸,上面写着一句诗,欲飞无羽翼,欲渡无舟楫。 字写的瘦长带勾,傲绝孤直,的确是章毓卿的字,诗不算佳句,但意境十分愁闷。 陆惟看了之后垂下了眼眸,将纸重新放回了原位,坐到了章毓卿的床上。 这个地方是平日里他绝不被允许踏足的地方。 只有今天,他趁着章毓卿不在的时候,才敢偷偷坐在这里。 微风拂过窗棂,枕头被褥间淡淡的香味传入了陆惟的鼻子,正是章毓卿身上清雅的体香。 陆惟神差鬼使的躺到了床上,脸贴着枕头。 她在愁苦什么?她想飞到哪里去,想渡到哪里去?是想离开我吗?是心中还牵挂着曾经差点与她定亲,对她温柔体贴的罗家公子吗? 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陆惟心中茫然。 的确不够好,陆惟难过的想到,章毓卿助他良多,而他除了一个都司夫人的名头,什么都给不了章毓卿。 别的官夫人穿金戴银,享受贵妇的奢华日子,而章毓卿却要为他劳碌奔波,出谋划策。尽管章毓卿说过她享受这样的生活,但陆惟依然觉得亏欠了她。 很快,夜幕降临,外面星辰闪烁。 陆惟有些舍不得离开沾染了章毓卿气息的床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可有用上热汤饭。她那么挑嘴,回来会不会又清减了。 方芩在外面壮着胆子喊道:“大人,有人要见您!” 陆惟如梦惊醒一般,立刻坐了起来,看到被自己躺皱了的床铺,慌慌张张的把床铺抚平,这才出去。 “刚坐在椅子上睡了一觉。”陆惟说道,“谁要见我?” 方芩心中已经无槽可吐了,你在里面睡觉?那是你的房间吗? 再说,你睡觉就睡觉,你跟我解释什么?你是逢人就跟别人唠嗑解释的人吗?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 “是负责挖水长城的人。”方芩一脸公事公办。 挖水长城的军官是过来报喜的,说过几日就可以将所有的坑塘沟渠河流全部连通起来了,听说陆惟带兵剿匪回来了,想请陆惟过去看看,激励一下辛苦多日的士兵和农夫。 “好,很好!”陆惟大喜。 宝川虽然比京城冷,但其实结冰的时间没有那么早,水长城今年还足以再抵挡至少一个月的来自草原的劫掠者。 随后,陆惟沉下脸问道:“可有克扣士兵和民夫伙食?可有克扣民夫工钱?进展如此快,可有暴力强迫他们劳作?” 经历杀伐后的陆惟已经不再是初入官场的半大小子了,脸色沉下来后相当威严吓人。 来报喜的军官大气都不敢出,立刻跪下说道:“都没有!俱是按大人制定的标准给士兵和农夫发伙食和工钱,也没有强迫任何人做工!知道这水长城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阻挡胡人,天黑透了他们都不愿意收工,说多干一点,就能早日把胡人挡在门外。” 陆惟缓缓点头,明日他去工地,自会找人调查清楚,容不得任何欺上瞒下。 军官又说道:“特别是有个叫刘二牛的壮汉,干的最起劲,说要把这条命报效给陆大人,还说想入伍,给陆大人当兵。” 陆惟脸色缓和不少,摇头说道:“他家仅剩他一个独子,让他安心在家侍奉双亲。” 他不会要家中独子上战场的,这是他的规矩。 “不光刘二牛,还有好多人想入伍,给陆大人当兵。”军官笑道。 老实说,原来宝川军风气差,从上到下都在滥竽充数,躺平混日子,很多中下层的军官知道这样不好,但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随波逐流。 现在陆惟来了,宝川焕然一新,蒸蒸日上,他们是比从前辛苦许多,但更喜欢现在有奔头的日子。 至少活的像个军人了。 这世上的事,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陆惟带兵剿匪,横冲直撞,不管土匪到底在哪个山头,也不管这个山头是归哪位大人管,他先剿了再说。 这下,兵是练出血性,练出优势了,但大大得罪了沈寿山。 统制府中,沈寿山的儿子沈梦龙砸了不少花瓶茶盅,气的几乎原地爆炸。 花瓶碎片划过旁边跪着的一个年轻人的眉骨,很快鲜血渗了出来,他依然一动不动。 “我们损失了多少?”沈梦龙喘着粗气,恶狠狠的问道。 地上跪着的年轻男子说道:“几乎全部。” 沈梦龙暴怒的操起凳子砸到了地上的年轻男子身上,扭起他的衣领,“杜景仪,你是干什么吃的?让陆惟把人都剿干净了,以后靠谁把货带到那边去?靠你自己肩扛手提吗!”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陆惟,你小子又耍流氓啊! 陆惟:夫妻间的事,怎么能叫耍流氓? 谢谢亲们捉虫!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3章 煤铁 被唤作杜景仪的年轻男子血顺着眉骨往下流,面不改色的说道:“是属下失职,单凭公子责罚!” 沈梦龙恼怒的将杜景仪推到了地上,也知道陆惟此人行事作风比土匪还“匪”,指哪杀哪,不能把这件事怪到别人头上。 “我们损失了多少人马?”沈梦龙问道。 杜景仪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几乎全部。” 沈梦龙又愤怒的砸了个花瓶,发泄过后,他阴沉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杜景仪,“你说这陆惟是不是挺邪乎的?他来凉州才多长时间,他怎么知道凉州的土匪窝都在哪呢?” 杜景仪欲言又止,低下头去。 沈梦龙恼了,拍着桌子叫道:“快说!” 杜景仪说道:“属下早就怀疑,有人被陆惟收买了,把我们的堂口透露给了陆惟,不然何至于此?” 沈梦龙盯着杜景仪,“你怀疑谁?” 杜景仪摇头,“不好说,属下还未抓到确凿的证据。公子放心,只要属下抓到证据,一定把人送到公子跟前,任凭公子发落。” “哼!”沈梦龙轻笑一声,笑容残忍,“那我得剐他三千刀,剐个三天三夜再叫他咽气!” 杜景仪拱手说道:“是该如此!背主罪该万死!别说公子,我们谁也容不下他!” 沈梦龙心情好了点,说道:“陆惟回宝川了,你趁这个时间,找人,收买人手,尽快把商队拉起来!生意不能再耽搁了!” 杜景仪说道:“属下只是担心那陆惟又心血来潮去剿匪,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沈梦龙冷冷的说道:“你只管做你的事,陆惟蹦跶不了几天了!本来念着他到底是皇亲国戚,想留他一条狗命的,是他自己找死!断人财路,杀人父母,我和父亲饶不了他,必要他死!” “那属下就等着公子的好消息了!”杜景仪恭顺的说道,“公子放心,属下必竭尽所能,尽快恢复公子的生意!” 沈梦龙发完脾气,此刻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模样,拍了拍杜景仪的肩膀,居高临下的说道:“你放心好好干,你妹妹在我家安全的很,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杜景仪低头,恭敬的磕了个头。 沈梦龙轻蔑的看着杜景仪卑微的跪姿,转身离去了。 等到了水长城竣工这日,章毓卿还没有回到宝川,陆惟急的都要亲自出城去找的时候,一个侍卫先跑了回来,报信说夫人还在路上,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到宝川。 陆惟这才放下了提了好几天的心,去宝川县衙拎上了寇乐果,一起出席竣工仪式。 两处坑塘相聚三四丈,两边都已经连接起来。 上百个士兵和民夫赤着上身奋力的挥动着锄头,不过半个时辰就挖通了这两个坑塘,这里也是水长城工程的最后一部分。 这处挖通之后,数百个湖泊坑塘水渠以及河流就把宝川包围了起来,形成一道阻挡胡人骑兵的天险。 在场的人都欢呼了起来,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每个人脸上都散发着由衷的喜悦,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少都激动的老泪纵横。 还有人自发买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 有了这道水长城,胡人再也不能轻易的跨过边境,来劫掠他们了,被胡人骚扰了一辈子,朝不保夕的边境人民终于有了安定的日子。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百姓们纷纷跪下,给陆惟和寇乐果磕头,喊着“青天大老爷”,“给陆大人立长生牌位”。 还有不少青壮年想挤到陆惟跟前,求陆惟收他们进宝川军,他们要给陆惟当兵。 陆惟为了他们挖沟,这对老百姓而言已经是了不得的好官了,最要命的是给陆惟干工程不但吃的饱吃的好,居然还有钱拿! 不少人活一大把年纪了,从来都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好事。 以前当官的也征调民夫干活,不是给当官的修宅子,就是修城墙,不但一文钱不给,还要自带口粮,谁敢逃避摊派的徭役,抓住了就要带上枷锁蹲大牢。 相比之下,陆惟简直就是男菩萨。 寇乐果抄着袖子站在陆惟旁边,感慨道:“老百姓真容易满足。” 不过是一道水沟,就让这些老百姓重新燃起了活的希望,欢欣鼓舞。 “陆大人,你是个好人,不,你是个圣人。”寇乐果又说道。 陆惟默然,他当然不是什么圣人,充其量只是良心尚在,愿意为百姓做点事。 “水长城是我夫人提议修的,银子也是她出的。”陆惟说道,若是谁修水长城谁是圣人,那应该是章毓卿。 寇乐果笑了笑,“夫人么,她虽出身高贵,可从小在民间长大,她自然怜悯体恤百姓。大人您是天潢贵胄,您愿意为百姓做事,才是极难得的。” 我没有跟错人,寇乐果在心中说道。不管是为陆惟还是为章毓卿做事,他来宝川来对了。 陆惟没有说话,耳边听着百姓山呼青天大老爷,活菩萨,心里愈发的冷静。 这些都是章毓卿的功劳。 他还没有厚颜到把女人的功劳抢到自己身上。 竣工仪式结束后,陆惟回宝川,行至半路时,看到路边有村子有羊倌赶着一群白花花的羊。 他想起了章毓卿说过的话,未满周岁的小羊羔最是鲜嫩,捡肥瘦相间的肉串起来烤到滋滋冒油,再撒上一把孜然,那味道绝了。 陆惟当即指着羊,买了一只,让羊倌赶紧杀了,他要带回都司府。 羊倌看着这群骑马的官老爷和士兵,吓都要吓死了,还以为自己羊群不保,听到陆惟说买,眼珠子险些没掉下来。 不多时,陆惟马上多了个还滴着血的包袱。 寇乐果开心的跟着陆惟回到了都司府,进门的时候,陆惟回头看着他,诧异的问道:“你还有事?” “没,没事。”寇乐果眨眨眼,难道陆惟买羊不是为了请他吃羊肉? 陆惟回过头,言简意赅的说道:“你回衙门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一阵秋风吹过,几片枯叶从寇乐果面前打着旋飘走了。 寇乐果看着陆惟头也不回的背影,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险些当场哭出来。 自从他来了宝川,点灯熬油,日夜奋战,把自己当牲口一样使,本就纤细的腰身又细了两寸,终于厘清了宝川历年积压的案件,让宝川法制一片清明,就不配留下来吃口肉吗? “别难过了!回去吧!”方芩安慰他,长叹一声,“我打从穿开裆裤就跟他了,我都吃不上!” 陆惟烤的肉只给章毓卿一个人吃,这是都司府上上下下一致观察出来的事实。 到了后院,陆惟就开始洗羊肉,切羊肉,穿竹签子。 准备好食材后,陆惟单手举着烤肉的炉子,嫌弃的皱眉,不够好用,还是得找铁匠重新打个炉子,方便他施展身手。 章毓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先派了侍卫快马加鞭进城报信,她则是慢慢走在后面。 马车停到都司府门口,门口的红灯笼随着夜风来回摇晃,她下车后抬头看了眼都司府的匾额,居然有一种她回到家的安心感。 都司府里灯火通明,后院里烟气袅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这是……”章毓卿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烤羊肉!” 她立刻朝后院走了过去,边走边笑道:“谁啊,趁我不在偷吃好的!” 等她到后院,就瞧见陆惟脱了外袍,只穿着一件薄衫,健硕的胸肌在薄衫下若隐若现,神情严肃认真,双手如飞的翻烤着竹签子,炉子里的炭火红彤彤的,时不时爆出一个火星子。 炭火的热气把昔日精致的贵公子脸都映红了。 食物和烟火气中的包裹中的陆惟就像是哪家美男出来摆摊卖烤肉了。 章毓卿万万没想到是陆惟在烤肉,她还以为是侍卫们嘴馋了,心里琢磨着就陆惟这张脸,这身材,要是出去摆摊卖烤肉,大姑娘小媳妇不得把摊子给挤爆了? 陆惟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章毓卿,嘴角立刻弯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看着章毓卿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光。 “你回来了!”陆惟笑道。 章毓卿微笑点头,“我回来了。” 西北的秋夜星空格外璀璨,章毓卿和陆惟坐在院子里看着夜空,陆惟还贴心的准备好了热乎乎的下火茶,放了蜂蜜和红糖进去,一点都不苦。 “你去哪里了,怎么走了这么久?”两人吃饱了饭,陆惟这才问了起来。 章毓卿笑的眉眼弯弯,眉飞色舞的说道:“你一定猜不到我找到了什么!都是好东西!宝川真不愧是宝川,每座山都有宝贝!” “什么东西?”陆惟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章毓卿跟前。 天上的星星很亮,可他觉得,没有章毓卿的眼睛亮的好看。 章毓卿手指沾了点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下了两个字。 陆惟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微微一笑,泰若自然,“陆大人,我想着盐都贩了,再挖矿炼个铁,也无所谓了吧!”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堂堂龙傲天。。。。。。 夜雨:啥龙傲天,你不是卖烤羊肉串的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4章 天冷了 的确无所谓了——陆惟心中说道。 大夏实行盐铁专卖,掌控盐是为了赚钱,掌控铁是怕百姓有了兵器谋反。就像他想找铁匠打个新的铁炉子,铁匠要向官府申领生铁,还要跟官府详细说明打造铁器的用途,形状,大小。 寻常百姓家铁制品极少,谁家有个大铁锅,都是可以传给子孙的传家宝,胡人更是缺铁,他们不但缺铁,连会冶铁的工艺匠人都少的可怜。 如果真像章毓卿说的那样,她有方法炼出精铁,宝川军的武器就可以胜过胡人,胡人再来犯,便是有骑兵上的优势,又如何! 他有练出热血兵魂的优秀士兵,有强势的武器,还怕什么胡人!若是他和章毓卿长久的在宝川经营下去,再过数年,粮草充足,厉兵秣马,就连收复割让给胡人的鹿儿关都不再是梦! 陆惟呼吸急促起来,送上门的财富和机会若是不要,那上天就要送给别人了! 到时候被动挨打的就是他们。 “我这就给母亲写信,让她秘密寻找手艺精湛的铁匠,送到这里。”陆惟说道。 章毓卿心中微微诧异,端淑郡主躲在尼姑庵中,山门一关,不问世事,一副和凡俗脱钩的模样,但陆惟有人手需要第一想到的不是在朝当官的亲爹陆德文,而是四大皆空的端淑郡主。 可见端淑郡主四大皆空只是表面空,实际上暗地里有自己的势力和人马。 “挖矿的人手可以就近招募民夫,给足工钱。”章毓卿说道。 陆惟赞同的点头,“我正有此意,你若愿意,就由你全权负责。” 夜深了,火炉的炭渐渐熄灭,章毓卿感受到了一阵阵凉意,看着舒朗的天空,说道:“快入冬了……我听带我们进山的本地人说,年年胡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大肆劫掠。” 一是这个时候宝川经历了秋收,百姓家有存粮,二是马上入冬,草原上的气候比大夏更加恶劣,胡人要趁机抢过冬的口粮。 “有了水长城,今年百姓的日子应该能好过很多。”陆惟说道。 章毓卿眼睛里神采亮了起来,语气快乐的说道:“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百姓们都说今年心里踏实了!” 陆惟也跟着笑了起来,由衷的说道:“都是你的功劳,我要代百姓谢谢你!” 章毓卿手托着腮,拿树枝拨弄了下炭火,微笑说道:“我不光是为了宝川的安宁,我也为我自己。” 陆惟真诚的说道:“我怕你太辛苦。” 夜深人静,茶足饭饱,两人又分别了好长时间,章毓卿对陆惟没有以前那么戒备了,她说道:“以前我觉得我特别没用,就跟个废物一样,任人摆布,什么都做不了。” 陆惟突然就心疼起来,想到了章毓卿在房间案上藏的那句诗,欲飞无羽翼,欲渡无舟楫。 章毓卿从小父母双亡,流落在外,收养她的王氏夫妇不是什么好人,她能长大已是不易,为了回到章家甚至放下了自尊身段。 可回到章家,也没有得到亲人的关爱。章家一开始不愿意承认她,口口声声说她不是章家姑娘,只是长得像而已,后来章毓莹为了嫁给太子,章家人就换了嘴脸,一口咬定章毓卿才是和他定亲的章家大姑娘。 若不是如此,章毓卿现在应该嫁到了吴郡,和罗家公子琴瑟和谐。 她是那么聪慧的姑娘,肯定能和罗公子把日子过的很好。 想到这里,陆惟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不能回想起任何同罗丹扬有关的事,否则一颗心就像泡到了酸水中。 “当初是我不好,我还怀疑过你。”陆惟低声说道。 章毓卿笑了起来,摆摆手,神色轻松,“那时候你不认识我呀!” 陆惟跟着笑,他现在认识章毓卿了,也了解章毓卿了,这是个好的不得了的姑娘,所幸还不算晚。 “现在我觉得特别好。”章毓卿认真的说道,“我应该感谢你。” 就算她和陆惟是被摁头成亲的,她也是陆惟名义上的妻子,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让妻子抛头露面的,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把财政大权交给妻子的。 倘若陆惟是个对她戒备提防的,就算她搞出了盐,炼出了铁,陆惟立刻就能派人接管这些产业,把她关在后院中。 想到这里,章毓卿心中一股暖流流过,就好像陆惟是她背后的一棵大树,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能给她遮风避雨当后盾。 她决定对陆惟好一点——在陆惟和章毓莹重新勾搭成奸之前。 不能拿陆惟未来犯下的罪去惩罚现在的他。 过了几天,章毓卿夜里被冻醒了,哆哆嗦嗦的举着灯台,翻箱倒柜的找了床被子加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地上竟然下了霜。 陆惟已经不见了踪影。 留守在都司府的侍卫向章毓卿禀告,说军营中的斥候发现了胡人有军队集结,往宝川进发。 王春娘脸都白了,“不是说我们给胡人纳贡,他们就不打大夏了吗?” “以前还不是天天闯进来劫掠屠戮百姓!”章毓卿摇头,她估计是水长城阻挡了胡人劫掠,惹胡人不满了,所以要率军兵临城下,即便不打,也要威慑恐吓大夏。 章毓卿安慰王春娘,“不要慌,应该没有大事。” 若是真的大军压境,千钧一发,宝川极有可能失守的情况,陆惟应该先疏散民众。 现在城里面还静悄悄的,说明情况不算太坏。 然而理智上这么认为,章毓卿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慌,快到中午的时候,又听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报告,“是胡人太子乌恪手下第一大将多木易带兵!” 书记官听了之后两股战战,面无人色,抖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这可如何是好!完了,完了!” “你认得这个大将?”章毓卿问道。 书记官都要哭了,“这人可是胡人数一数二的名将,咱们大夏跟他交手过好多次,没一次赢的!有逢多必败的传言!” 昔日大夏身经百战的军官们都被多木易打的落花流水,何况是从京城这个富贵窝里出来的,毫无带兵经验的陆惟! 根本不可能打赢! 章毓卿看着他在那丧气,冷冷的说道:“你再说逢多必败,我就叫人把你丢给那个什么多木易!吃着大夏的粮,就别灭大夏的志气!” 书记官立刻住嘴了,神情中仍带有不服气,觉得章毓卿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懂战争的残酷,哪里知道胡人的厉害。 耍嘴皮子谁不会啊! “陆大人现在哪里?”章毓卿问道。 侍卫说道:“在城门处。” 章毓卿立刻吩咐侍卫们驾车,她换了一身不显眼的灰布衣服,去了城门处。 陆惟正站在城楼上看敌情。 胡人也知道宝川来了个新的都司,身份挺尊贵,郡主的儿子,京城长大的富贵公子。多木易此次带的兵不多,只有一万,他的目的主要在于要吓住陆惟,让陆惟从此对胡人下跪。 马上要入冬,胡人还没有此刻入侵大夏的打算。多木易四十出头,眉间有一道从前额贯穿的疤痕,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又足够狠辣,正是对付陆惟的利器。 陆惟面沉如水,看着多木易得意洋洋的骑在马上,嚣张挑衅的冲宝川城门比了个侮辱性的手势。 “就这些人?”陆惟冷冷的问道。 旁边的副官说道:“确实只有这些,斥候方圆百里都打探过了,没有胡人军队活动的痕迹。” 陆惟笑了起来,笑容冰冷,他这是被胡人看扁了啊! 胡人想只靠一万人就把他打跪下。 此刻剑拔弩张之际,胡人先派了一个传令官过来,跑到城门下,操着不太熟练的大夏话一通喊叫。 陆惟听明白了,胡人对于他们挖了水长城十分愤怒,导致胡人这段时间都不能进入大夏劫掠。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大夏和草原早年间签订过和平协议,双方为兄弟之国,陆惟你这个小小的都司一来就挖水长城,摆明了是对草原这个兄长国不敬,违反了协议。 胡人的意思是让陆惟五日之内填平已经贯通的沟渠坑塘,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否则就攻破城门,把宝川男人统统杀掉,把宝川女人统统抢回草原…… 陆惟面无表情的听完了胡人的叫嚣。 章毓卿正往城楼上走,听见胡人这么粗糙直白的话,险些一个趔趄。 “你怎么来了?”陆惟意外的看到章毓卿。 章毓卿说道:“不放心,过来看看。” 陆惟挑眉,“怕我没用,你会被那群野蛮胡人抢到草原上?” 章毓卿抬着下巴斜着眼看陆惟,“我聪明又漂亮,去了草原,胡人皇帝不得封我当贵妃?” 陆惟被西北的太阳晒成麦色的脸上还冒着胡茬,依旧不减英俊的本色,他伸手捏了捏章毓卿的脸,笑了起来,“那真是遗憾,你这辈子只能当我媳妇,没机会当胡人的贵妃了!” 章毓卿捂着脸,怒目而视。 蹬鼻子上脸啊这是!她是不是对陆惟太好了,都敢冲她上手了? “儿郎们!”陆惟戴上了钢盔,喝令声如洪雷,“随我上阵杀敌!”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已经跟章毓卿有了肌肤之亲。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5章 逢多必败 胡人们等待的陆惟被吓尿裤子,举白旗投降的场景并未出现,也永远不会出现了。 宝川城门打开后,陆惟一马当先,高喊着杀死多木易,赏金五百,带着五千精骑兵以雷霆万钧的态势扑杀进了胡人的阵营。 多木易和他带领的胡人们都惊呆了,还未反应过来,最前面的胡人就被先锋队一路砍杀,死伤惨重。 章毓卿站在城楼上,看清楚多木易那张脸之后,惊的瞪大了眼睛,抓着城墙的手用力到发白。 多木易见惯了看见他就吓的两股战战的大夏军官们,还是头一次见到陆惟这种凶狠的,直接冲在第一个的,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退入了重重胡人骑兵之中。 不光陆惟勇武,他带的人更是跟不要命似,如砍瓜切菜一般,即便受伤都没有一个人后退。 自从鹿儿卫之变以来,胡人对大夏就已经形成了心理上的优势,认为大夏人不过是一群软弱怕死的草包,他们扎个架势就足以让大夏人俯首称臣,乖乖奉上财物。 而大夏士兵更是羸弱,不堪一击,挥刀都没有力气,软绵绵的,哪里称得上是战士,不过是一群饿肚子的羊! 今日同样如此,多木易和他带来的一万胡人兵马压根没觉得自己会遭遇一场恶战。 所以陆惟带着人朝他们劈下钢刀时,多木易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大夏军队竟然有如此勇猛的虎狼之师。等反应过来时,己方已经伤亡惨重了。 一向趾高气昂,号称宰大夏人如宰羊一般的胡人头一次体会到了被当成羊屠宰的恐惧,已经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 多木易心里一慌,大叫着让胡人士兵向前冲,然而逃跑畏战的情绪一旦在军队中产生,就像是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没有人听他的,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后跑。 就在这个时候,陆惟早已安排秘密出城,埋伏在城外的人马从胡人背后包抄了过来,前后夹击,将胡人包了饺子。 战斗开始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然而全程观战的章毓卿却觉得时间格外漫长,等城门内外爆发出如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时,她才觉得自己从无边无际的恐惧中又活了回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被路过的士兵顺手捞了起来。 陆惟脸上手上全是血,望着仓皇逃命的胡人握紧了手中的刀,眼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大概是鹿儿卫失守之后,大夏对胡人的第一场绝对意义上的胜利。 不仅仅保住了宝川,保住了脸面,这场胜利真正的价值在于重塑了大夏的军魂,打破了逢多必败的定律,让大夏士兵重拾了信心和勇气。 陆惟回头,看向了城楼处,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灰色影子,但他知道,章毓卿就在那里,看着他。 方芩骑马到陆惟跟前,难掩兴奋的说道:“公子,我们胜了!胜了!” 陆惟轻轻嗯了声,又回头看向了城楼上小小的灰色人影。 毓卿,我们赢了呢! 不到半日,陆惟带宝川军打赢了胡人第一大将多木易的消息就传到了沈寿山的案前。 沈寿山和沈梦龙还有凉州城里的军官都惊骇到不能言语。 “假的吧!”有人喃喃道。 那可是多木易!十几年来从未有人在他手上讨得到好处! 陆惟一个京城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少爷能打赢他? 有人看着密报,疑惑的问道:“这上面说宝川军杀敌勇猛,悍不畏死,便是有伤者也奋勇直前,这,这,这怎么可能!” 谁不怕死? 再说了,宝川军是个什么德行,他们能不知道? 沈寿山沉着脸拿出了另一份密报,说道:“战死者,家属得抚恤银一百两,有伤残疾者,得抚恤银五十两,另外安置到后方任职,杀敌另有奖励。” 提问的人惊的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买个健壮奴仆才不过十两银子,陆惟真是好大的手笔! 怪不得这群当兵的不要命的往前冲! “这么打仗,简直是胡闹!把这群当兵的粗汉胃口养大了,以后若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还打不打仗了?”有人怒气冲冲的说道。 就算陆惟是皇亲国戚,有点家底,也搁不住他这么大手大脚的花吧? 沈寿山冷哼一声,觉得有道理,“到底是京城出来的黄毛小儿,哪里会管军队!再过几日,等他钱花光了,看他如何收场!” “到时候战事失利,士兵哗变,父亲正好绑了他,就地正法!”沈梦龙咬牙切齿的叫道。 沈寿山摸着胡子点头,是不能轻饶了陆惟,想起那些损失的银钱沈寿山就心痛不已,必须让陆惟拿命来偿! 陆惟带兵回到宝川城内后,先是清点人数,让方芩统计伤亡,忙完后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晚风带着猎猎的寒意,吹的营地里的旗帜哗啦啦作响。 然而军营里的气氛却是极热烈的,每个人都在激动的谈论着今日的战斗,没有被选中出征的人羡慕和胡人拼杀的战士。 为了庆祝这一场首胜,军营今夜的伙食极好,伙夫们抬着大盆的炖菜一盆接一盆的上菜,一眼望去,盆里全是大片的肉,还有堆成山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的放在案上。 这群士兵和陆惟相处了几个月,知道陆惟武艺高强,有人吃饱喝足了壮着胆子想跟陆惟比试比试。 他这一起哄不要紧,上百人都跳了出来,自认自己身手不错,争先恐后的要向陆惟请教。 方芩赶紧拦着,就算是几百个草包,车轮战也能把陆惟给干趴下了。 陆惟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这群人打了场胜仗就骄傲了,这劲头都能打到胡人的王庭去,不如办一个军中的比武大会。 他心中刚冒出这个想法,脚下意识的就往外走,身体竟然比脑子更先一步的去找章毓卿商量。 等他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又收回了脚步。 今天打了胜仗,晚上这群士兵是一定要闹腾到夜里的,他还不能走。 等军营里都安歇了,陆惟才翻身上马,往都司府跑去。 他还以为章毓卿已经睡下了,然而看到后院主屋亮着灯,他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笑意。 陆惟推门进去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章毓卿伏在案上睡着了。 穿过门而过的冷风吹醒了章毓卿。 “你回来了!”章毓卿惊醒后笑道。 陆惟点头,矜持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立刻笑道:“今日旗开得胜,恭喜陆大人!” “今日之战,夫人有没有什么指教?”陆惟问道。 章毓卿想了想,认真的说道:“还真有,我们缺一个神射手。” “神射手?”陆惟惊讶的问道,“说来听听。” 章毓卿说道:“今日站在城墙上,我都能看清楚多木易的人头,若是有神射手,一箭射出,千军之中直取多木易的性命,事半功倍!” 将领就是士兵的灵魂,若是开战之前或者是战斗中将将领斩杀,军心必然动摇,士兵没了主心骨,无心抵抗,只会四散逃跑,这场仗几乎可以不战而胜。 陆惟回忆了下多木易和城楼之间的距离,微微摇了摇头,多木易是老将,他才不会蠢到站在城楼下等着弓箭手来射。 “太远了,很难。”陆惟遗憾的说道,“也许这世上有你说的神射手,但还没有能让箭飞那么远的弓。” 他见过的最重最大的精铁大弓,足有六尺高,需要三人合力才能拉开,也许将箭射到胡人阵前,但根本保证不了准头。 章毓卿叹了口气,回头又在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 “写的什么?”陆惟好奇的问道。 章毓卿收起了纸,手指晃了晃,“不告诉你,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葱白细腻的手指在陆惟面前晃悠,夜深人静,少女笑容清丽,幽幽的体香弥漫在陆惟的鼻端,就仿佛深夜绽开的一朵诱人的花。 “谢谢你。”陆惟看着章毓卿说道。 蜡烛炸开了一个小小的烛花,章毓卿幽黑的眼眸中星火闪耀,藏着一些深深的,让陆惟看不明白也想不透的情绪。 她想人的命运真是奇怪。 陆惟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他不爱金钱,也不近女色,对她又十分尊重关照。如果不是她知道剧情,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单看此时此刻的陆惟,她是真的会相信陆惟是真心感谢她的,也绝不会有任何害她的心思。 到了十月,早上起来章毓卿都发现放在外面的水盆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时不时的天空就会飘起雪花。 她夜里开始冷的睡不着,即便是加了三层被子,仍然是冻到手脚冰凉,睡到天亮,被窝都是凉的。 陆惟再回来的时候,听章毓卿正吩咐书记官找工匠来,给主屋砌一个炕。 她夜里都要被冻成冰棍了。 盘炕的话得把主屋先清理一遍,方便工匠们干活,而且炕盘好后不能立即用,得阴干个几日才行。 章毓卿便想把被褥搬到王春娘住的西厢,跟王春娘挤一挤,她刚抬头看向王春娘,陆惟自然而然的说道:“我们先住到东厢,等炕盘好后再搬回去。” 书记官便说道:“大人放心,下官明日就叫人来盘炕,保证尽快完成。” 陆惟颔首,心道可以慢慢来,他不急。 等书记官走了之后,陆惟进屋要去搬章毓卿的被褥。 “你……”章毓卿急了。 陆惟端着一张冷静自持的脸,说道:“你我夫妻,一个睡东厢,一个睡西厢,叫那些盘炕的工人看到了,会怎么说?”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我早说陆惟这小子内心不老实!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6章 夜聊 章毓卿一想确实不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假夫妻的事,“但……” “东厢还有一张榻。”陆惟言简意赅,“我睡榻。” 章毓卿悻悻然闭嘴了。 夜里,章毓卿在床上支了帐子,在被窝里搓着冻麻的手脚,张嘴一哈,清冷的月光下白气都冒出来了。 这什么鬼天气!才十月就冷成冰窖! 陆惟听到帐子里面的动静,问道:“睡不着?” 章毓卿心里委屈,话都有些哆嗦,“冷!” 陆惟掀开被子想下榻,又躺了回去,反复几次,犹豫不决,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道:“要不,我给你暖暖?” 帐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西北风吹过房顶的声音,掉光了叶子的树枝萧瑟的影子透在窗户纸上,来回晃动。 章毓卿瞪大眼睛,这个“暖暖”是她想的那个“暖暖”吗? 陆惟也有点紧张,低声说道:“你先睡榻上,我给你暖好被窝,你再来睡床,等过几日炕砌好了,夜里就好过了。” “这,不太好吧……”章毓卿吞吞吐吐的说道,“算了,太麻烦你了……” 她无所谓,主要是陆惟的贞操不能丢了,还得完完整整的留给章毓莹呢! 陆惟听见章毓卿那不情不愿的声音,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嘴上说着怕麻烦他,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天知道! “你翻来覆去的,我也睡不着。”陆惟说道,“还是你愿意就这么冻着?” 章毓卿心理斗争了半天,手脚冰凉发麻到自己都想哭了,最终心一横,掀开了帘子,拖拉着鞋子起身了。 陆惟在榻上也起身了,看着章毓卿冻的脸色发白,哆哆嗦嗦一路小跑冲进了他的被窝里。 被窝温温热热的,章毓卿幸福的险些要掉泪了。 陆惟钻进章毓卿的被窝里的时候,闻着熟悉的馨香味道,暗道章毓卿这身体也太虚了,被窝冰凉成这样,他得多给章毓卿烤点羊肉,好好补补阳气。 等被窝暖热了,陆惟招呼章毓卿回来睡。 章毓卿都在陆惟被窝中睡着了,直到陆惟叫她,她才迷迷糊糊的起身,眼都没睁开,被陆惟牵着送进了被窝里,一觉睡到了天亮。 这是自天气转冷之后,章毓卿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亮堂的太阳照在院子里,房间里的榻上陆惟已经没了踪影。 矿山那边的人送来了一车炼好的生铁,还有一大车煤。 章毓卿拿起一块黑乎乎的铁块,杂质肉眼可见。 “我要的是精铁。”章毓卿对送东西过来的何琦说道,“这个还远远不够。” 何琦说道:“这是第一炉出来的生铁,我怕您着急看,就先送来了,您放心,还会有下一步的锤炼,保证能出精铁。” 王春娘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过来了,轻手轻脚的放到了何琦跟前。 何琦目不转睛的看着王春娘,说道:“在外头这么长时间,天天想的都是春娘做的那口好吃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夫人亏待了你似的!”王春娘嗔怪道。 何琦咧嘴一笑,章毓卿当然不会亏待了为她办事的人,“我就是想吃你做的饭!” 王春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撂下一句话,“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何琦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章毓卿简直没眼看,让何琦在屋里吃饭,她让侍卫去找锯末,又挖了一大车土,把锯末,黄土和煤铲碎,搅拌到了一起,成了一堆黑泥,把黑泥装到她从矿山回来就找铁匠打造好的模具里面。 等黑泥从模具中出来,已经成了一个规整的九孔蜂窝煤。 “这是什么?”王春娘问道。 章毓卿看着久违很多年的东西,感叹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呢!” 冬天就要来了,京城里但凡有点余钱的人家都要买炭过冬,然而炭火昂贵,蜂窝煤相对来说就便宜多了。 虽然不如卖盐挣钱,但肯定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精铁炼出来,就是除了盐之外,第二个挣钱的大头了。 当天章毓卿就迫不及待的让侍卫用一个铁皮桶做了个简易的炉子,用起了煤炉。 陆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章毓卿和王春娘几个人围着铁炉子坐着,炉子上烤着板栗,浓郁的香味弥漫着,烟火气满满。 “这倒是个好东西!”陆惟赞叹道,只是可惜听章毓卿说夜里睡觉的时候不能留在屋里,否则会把人熏死。 夜里,陆惟一边跟章毓卿暖被窝,一边说了军营里要举办比武大会的事,想让章毓卿也过去看看。 “方便吗?”章毓卿从榻上的被窝里钻出一个脑袋问道。 陆惟说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是都司夫人,又不是不相干的人。” 章毓卿问道:“你会不会下场比武?” 陆惟点头,“会,最后胜利的人会得到跟我比试的资格。” “你肯定能赢的。”章毓卿说道。 在这个形成的世界里,陆惟的设定就是武力值的天花板,谁能打得过他呢? 陆惟失笑,“为什么?” 军营里比他壮的人可不少呢!也有李荣那样的敦实的莽汉,他不见得真能打得过。 “你就是能啊!你那么厉害!”章毓卿理所当然的说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陆惟心里一热,黑暗中笑容有些不受控制,肆无忌惮。 他想章毓卿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肯定很喜欢他。 喜欢到盲目的崇拜他,信任他。 “赌什么?让我赌我自己会输吗?”陆惟调侃道。 章毓卿也笑了,说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有人以踢蹴鞠为生,经常组织比赛,而观众就喜欢去赌场下注,赌哪支球队会赢。踢蹴鞠辛苦不说,踢的烂的话没人看还捞不到钱,那些踢蹴鞠的就走起了旁门左道,比赛前跑到赌场买自己输。” 陆惟想明白其中关窍,无语摇头。 “京城也有类似的事。”陆惟说道。 章毓卿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打马球的时候就有人去赌场下注,买你赢呢!我也去看了!” 陆惟一愣,他万万没想到那次无聊至极的马球比赛居然章毓卿也去看了。 “你也喜欢马球?”陆惟问道。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那天表现如何,有没有足够的优秀利落。 章毓卿摇头,“是罗家表姐想看,罗家表哥便带着她和我一起去看的。” 她只记得人山人海,最后陆惟那一队赢了,别的全然没了印象,哦,对了,陆惟还带着前小舅子章毓谦。 听到“罗家表哥”,陆惟一腔如小鹿乱撞般的紧张跑的无影无踪,他又不确定起来。 章毓卿真的喜欢他吗? 陆惟一颗心反复纠缠,仿佛沸水中沉沉浮浮的一颗球,煎熬无比,时而觉得章毓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义无反顾的跟着他来到宝川,肯定是心里有他的,时而觉得章毓卿不过是迫于皇权,被棒打了鸳鸯,如今不肯跟他有亲近,只是记挂着她温文尔雅的表哥。 “那次马球赛,你还带着章毓谦呢!”章毓卿又说道。 这话炸的陆惟整个人都不好了,那时候是章毓谦想去见世面,结交朋友,不但章毓莹求他带章毓谦去打马球,连章夫人都亲自出面开口了。 在当时不过是件小事,但现在夫人提起来,就成了不得了的催命大事。 章毓卿感慨道:“真是世事无常啊!” 那时候的陆惟一定满心满眼的等着迎娶章毓莹,婚后过着恩恩爱爱,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谁知道会有什么凤命之女这一说呢! 不过话说回来,陆惟喜欢章毓莹这样的女子,是不是说明他本人骨子里也是同样货色? 章毓卿这么一想,顿时倒了跟陆惟夜聊的兴致,催促道:“你暖好了没有?” 陆惟心里正虚着,赶忙说道:“好了!” “那还不赶紧起来!”章毓卿不耐烦的说道。 陆惟赶紧起身,把暖热的被窝让了出去。 章毓卿坐在温暖的被窝里,拉着一张脸,放下了帐子,把陆惟的视线隔绝的严严实实,如此还不能解气,翻过身,后脑勺对着陆惟的方向。 陆惟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章毓卿就变脸了,忐忑了半天也猜不出来章毓卿到底是想起斯文英俊的表哥而迁怒于他,还是想起他曾经以未婚夫的身份帮过章毓莹而吃醋。 第二天夜里陆惟想找章毓卿说话,她都爱答不理的,整的陆惟面对她时患得患失。 陆惟一夜没好睡,去军营前,命侍卫去乡间买小羊羔,下午回来亲自动手,从头到尾不假他人,给章毓卿精心烤了肉串,又无师自通了烤羊排的手艺。 章毓卿吃的开心了,觉得陆惟多少还有点用处,对陆惟这才算有了好脸色,不再鼻孔里哼一声就算对陆惟的回应了。 等到军营比武大会那日,陆惟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抬头往军营大门的方向看一眼。 方芩阴阳怪气的问道:“大人,那门口怎么了?大冷天的开花了?” 陆惟倏地站了起来,疾步向门口走了过去,走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一辆马车到了军营门口,章毓卿正掀开车帘从车里出来,视线和陆惟对了个正着。 陆惟:你们都看到了吧?章毓卿她Cpu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7章 大比武 隔得老远,陆惟边跑边笑着朝章毓卿招手。 方芩撇嘴斜眼,听说俩人现在睡一个屋了,天天见面,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校场上早就清理出了大片的空地,搭起了一圈高台,陆惟领着章毓卿坐到了高台上,还有不少军官和士兵的家眷都在。 见都司夫人来了,一众家眷都带着孩子们站了起来,拘谨恭敬的表示欢迎。 章毓卿微笑着朝他们摆手,让侍卫们带来了她准备的东西。 一条横幅上写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还有两条竖幅,一条写着“一寸山河一寸血”,另一条写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侍卫们捡最显眼的地方挂起了这几个条幅,认字的士兵们纷纷讲给了周围的人听。 红底黑字的标语通俗易懂,用词简单却直击人心。 校场上的士兵们一个赛一个激动的念着标语,个个心潮澎湃。 方芩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等陆惟离开了校场,跟在陆惟身后说道:“大人,您瞧见夫人带来的东西了吗?” 陆惟头也不回的说道:“看到了。” 那么大的条幅放在那,他又不瞎。 而且条幅上面的字写的铁画银钩,透着一股孤绝傲直的风骨,一看就是章毓卿的手笔。 方芩忍不住说道:“您是不是对夫人太过宽松了?” 陆惟停下了脚步,转头眼神锐利的看着方芩。 方芩说道:“公子,这里是军营,是您的地盘。她去卖些盐铁为您筹措军费就算了,您怎么能让她把手伸到军营里?” 这不是章毓卿第一次朝军队伸手了,她还派人在军营里搞扫盲班,只要士兵愿意,就可以在训练结束后跟夫子学认字,学兵法。 章毓卿此举在方芩看来,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渴望更多的权力。眼下陆惟被章毓卿迷的五迷三道,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性。 “就连盐铁之事,您都应该直接派人去全权接管,而不是让夫人去管!”方芩低声说道。 盐铁是未来宝川军的支柱,也是陆惟能否在宝川站稳脚跟的根基。 按方芩的想法,这些事情统统都不能让章毓卿沾手。诚然章毓卿献出盐铁良计有功,但仅仅是献计有功而已。 陆惟实在是像一个被美色迷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昏君! 方芩很失望,也很痛心,今日冒着跟陆惟撕破脸的危险,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盼着陆惟能“悬崖勒马”。 陆惟给了章毓卿太多的自由和权力了,更别提章毓卿是王大力那种品德有亏的人养大的,本身德行就不怎么样,怎配得上陆惟的信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陆惟冷冷的说道,“更何况,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不信任她,该信任谁?” 生同寝,死同穴。 虽然现在陆惟还没能混到同寝的地位,但都住到一个房间里了,离同寝还远吗? “她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是您被迫……”方芩急了。 陆惟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猛的烧了起来,想也不想一拳将方芩打了出去。 方芩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从地上滚了两圈。 “她是我夫人,你侮辱她,等于侮辱我!”陆惟双眼冒火,脸色冷的像冰块,一字一句的说道,“方芩,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未当你是下仆,只当你是兄弟,但你若是学不会尊重我夫人,这兄弟不做也罢!” 响动声惊到了巡逻的士兵。 几个士兵提着刀枪匆匆跑过来一看,是都司大人跟方副官起了争执,一个个赶紧又跑了。 方芩突然笑了起来,坐在地上举手无奈的说道:“大人,是我不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以后一定像尊敬您一样尊敬夫人!” 陆惟脸色缓和了不少,伸手将方芩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说道:“好。” 军营里的比武大会已经开始了,校场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各种项目应有尽有。 这还是章毓卿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看到这么精彩热闹的比试,恍若回到了之前世界的运动会现场。 只是陆惟一直未见踪影。 校场上正在进行角力比试。 虽然已经入冬,但比试的双方都赤着上身,一个孔武有力,又高又壮,像个黑塔,一个精瘦白皙,长相倒是挺俊秀帅气的,后背上还纹了一身花绣,只是章毓卿离的远,伸长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到底纹了什么。 白的那个瘦归瘦,却是个角力的好手,黑塔大汉仗着力气大,几次想把他扛起来掀飞了,都被他使巧劲躲了过去。 章毓卿团扇半遮住脸,看的激动不已,这就是力与美的结合,可比看什么吟诗作画有趣多了。 陆惟和方芩这才匆匆过来。 章毓卿看了眼方芩明显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垂下了眼眸,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继续看向了赛场。 “怎么样?”陆惟坐到章毓卿身边问道。 章毓卿笑道:“精彩的很呢!” 陆惟抬头看向了赛场,蓦然发现赛场上的人竟然都赤着上身。 偏偏章毓卿此时还兴致勃勃的问他:“那个人身上纹的什么?可真好看!” 陆惟心里一阵气闷,“不知道。” 方芩想嗤笑陆惟,然而刚弯起唇就扯到了脸,痛的他面容扭曲不已。 这会儿上,校场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原来白瘦的俊脸汉子逮住了黑塔汉子的破绽,拎起对手的裤腰带,将对手掀翻在了地上,就势扑过去,手肘抵住对手喉咙,压的对手起不得身。 “这人不错,不光身上的花绣漂亮,功夫也俊!”章毓卿鼓掌赞叹道。 陆惟皱着眉,冷着一张脸看着胜了之后开心绕场奔跑的白瘦汉子。 像什么样子!简直就跟个会开屏的公孔雀一样!以后要重点考核此人,一旦做的不好,就发配到丙丁二组种田挑粪去,叫他骚包! “花绣好看,那是给他纹身的师傅手艺好。”陆惟酸溜溜的说道。 纹身汉子看着最多二十出头,沿着校场跑了一圈后奔到高台下,单膝跪下,冲陆惟抱拳,恭敬的说道:“请都司大人赐教!” 大比武之前陆惟就说过,谁拿了第一都有挑战他的资格。 陆惟站起了身,突然伸手扯下了章毓卿束发的红色缎带,攥在手里,一个侧空翻利落的翻下了高台,引得众人一阵喝彩。 方芩捂着脸,冷哼声淹没在喝彩声中。 我看全场最骚包的是你! 众目睽睽之下,陆惟用缎带蒙住了眼睛,在脑后打了一个结。 方芩麻木的看着他,他看走眼了。 何止全场,全大夏都找不出第二个比陆惟还骚包的,在章毓卿跟前像个急着开屏展示自己的公孔雀一样! 大家都看出来了,都司大人这是要蒙着眼睛跟人打啊,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西风烈烈,陆惟眼睛被红色缎带蒙住,缎带尾部随着风飘扬,愈发显得他鼻子高挺,下巴和嘴唇也好看。 章毓卿原本还在气恼陆惟不由分说拿走她的发带,这会儿目瞪口呆。 这波是不是装过火了? 要是输了,被纹身的帅哥一顿暴打,都司大人的脸往哪搁? “你家公子能赢吗?”章毓卿不确定的问方芩。 方芩心中冷笑,那个骚包公孔雀可不是我家的,他是你家的! 陆惟不在的时候,方芩依旧是从前那个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样子,彬彬有礼的说道:“你家夫君能赢。” 纹身汉子也兴奋起来,就算陆惟蒙着眼,他要是打赢了那就算是打赢了都司,这荣耀可不一般,立刻拳拳生风的朝陆惟攻了过去。 陆惟站着不动,待拳风扫到自己脸上时,这才微微侧身,险之又险的躲开了纹身汉子的拳头。 章毓卿团扇遮住半张脸,紧张的看着。 陆惟连着躲了几次之后,像是摸清了纹身汉子的套路,在他再一次出拳时,精准的抓住了纹身汉子的胳膊,一掌推出,纹身汉子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 铺天盖地的喝彩声响了起来。 陆惟扯下了蒙眼的缎带,背着手接受众人的喝彩,回头遥遥望向了高台。 那么多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章毓卿含笑的模样。 纹身汉子从地上起身,顾不上身上还沾着泥土,跑到陆惟跟前单膝跪下,抱拳恭敬的说道:“谢都司大人赐教!” “身手不错。”陆惟淡淡的说道。 纹身汉子大喜过望,给陆惟磕了个头,“谢都司大人夸奖!自从知道了大比武的消息,下官日夜苦练,就是想求一个让大人赐教的机会!” “这么想跟我打?为何?”陆惟居高临下,冷声问道。 纹身汉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紧张的时候,瞧见了都司夫人带来的条幅,灵机一动,中气十足的叫道:“因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话脱口而出之后,纹身汉子就后悔了。 他竟然在都司大人面前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从来在士兵面前都是冷面阎王一般的都司大人听到这句话后,竟然弯起了唇角。 “不错,有悟性。”陆惟颔首,朝众人朗声道:“孟择良,赏白银五两,晋一级!”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小孟同志是懂怎么讨好我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8章 偷香 等到所有比试项目都结束,太阳已经西垂了,寒风吹起。 章毓卿一挥手,等候在场外的歌舞队进来了。成员都是被发配到庄子上种地挑粪的丙丁二队的士兵,唱着慷慨激昂的《男儿当自强》,表演了一套军中拳法。 上百个汉子唱的中气十足,热血沸腾。 最后两只舞狮进场,表演完后,两只卷轴从狮子嘴中展开,一个卷轴上写着好男儿杀敌报国,另一个写着真汉子智勇双全。 陆惟和章毓卿要走的时候,被热情的士兵们团团围住,非要听都司大人再讲几句。 章毓卿看着士兵们注视着陆惟时激动单纯的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她真是万万没想到陆惟这种冰块脸居然这么受士兵的爱戴。 两人坐上马车回都司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陆惟问章毓卿,“今日放出来的那几个条幅,是你想出来的?” 章毓卿看了一天比试,又累又困,打了个哈欠,点头说道:“胡人打仗勇猛,是因为他们自身条件落后,不抢就没的吃穿,但我们大夏士兵也要有保家卫国,一寸山河一寸血的信念。” 不然怎么打的赢穷凶极恶的胡人? 陆惟赞叹道:“写的很好,每个条幅都写的好,通俗易懂,让人大受震撼,尤其是最后登场的那首歌……” 正夸着,陆惟突然感到肩膀一沉,一个脑袋落到了他的肩膀上,淡淡的馨香味道蹿进了他的鼻子。 陆惟扭头看去,女孩闭着眼睛,睫毛浓密绵长,呼吸沉稳绵长,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然是撑不住困倦,进入了梦乡。 车厢狭小,烛光昏暗,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和他贴的极近,一缕乌黑的青丝散落在他的肩头,轻柔的呼吸回荡在他的耳边。 陆惟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的厉害,比军队进攻时,敲的那面大鼓的声音都要响亮。 他想低头看看章毓卿此时的模样,然而刚一动作,脸就贴上了一个触感柔软温热的东西,还有软软的鼻息从上方呼到了他的耳朵上。 陆惟浑身都僵硬住了。 她忙着盐场和矿山,已经很辛苦了。这么辛苦还要帮他在军营大比武中出主意,是为了什么? 一定是心里有他。 陆惟将章毓卿轻轻的从肩头挪开,让她整个人倒在了自己怀里。章毓卿吹弹可破的清丽睡颜就在他的眼前。 马车缓缓的往前走着,陆惟从未像现在这样盼望着马车再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温香软玉在怀的幸福时光再长一点。 章毓卿清醒的时候,可不会这样乖巧柔顺的躺在他的怀里,她总是跟他保持着距离,仿佛两个人中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 可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本来就是他的女人。 为什么非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陆惟呼吸急促起来,神差鬼使的凑过去,在章毓卿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他只亲一下就好。 陆惟在心中说道。 一吻下去,陆惟就像是干渴了许久的鱼找到了甘甜的源泉,那一瞬间的满足之后又被抛到了干涸的沙漠中,他无法控制的低头吻住了红润柔软的唇。 马车到了都司府,停下来后,赶车的侍卫见车厢里没有动静,刚要开口提醒,帘子便掀开了。 陆惟朝侍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马车中轻巧的跳了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像个灵巧的猎豹,正当他转身要去车厢里面抱章毓卿下车的时候,方芩带着一行人骑马回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章毓卿被马蹄声惊醒了,睁眼正好看到陆惟站在外面掀开了车帘。 “我睡着了?”章毓卿从车厢里坐了起来,看看不大的车厢都被自己躺着占光了,陆惟还贴心的挪开了小桌,让她躺着。 她揉着眼睛不好意思的对陆惟说道,“害你在外面吹冷风了!下次你直接叫醒我就行了。” 陆惟是真君子……不不不,陆惟对章毓莹是真爱,宁可在车厢外面吹寒风,也不能跟她一个睡着的女人共处一个车厢。 侍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陆大人分明一直都在车厢里面。 然后他就接收到了陆惟冷冷瞟过来的一眼,顿时心底一寒,大气都不敢出。 “无事。”陆惟盯着章毓卿红艳艳的唇,心里回味着那温软的销魂感觉,面上若无其事的说道。 两个人回到后院后,章毓卿去主屋拿东西,一推门就感受到了暖意,欢喜的扑到垒好的炕上一摸,果然热乎乎的,惊喜的叫道:“哎呀!” 陆惟不明所以,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赶紧往这边跑。 却见章毓卿从主屋跑了出来,欢天喜地的喊道:“春娘!你是烧了炕吗?” 王春娘从西厢房出来,说道:“盘炕的人说今日就可以用了,让我试着烧一次。” “挺好挺好!有劳春娘了!”章毓卿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幸福的都要飞起来了。 陆惟沉默的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开心的模样。 章毓卿回头看到陆惟,笑道:“我这就去把我的东西搬走,你也不用委屈的睡榻了!” 章毓卿临时睡在东厢房几天,只把被褥和帐子搬了过去,搬走也很快,两趟就搬完了。 望着空荡荡的床铺,陆惟一颗原本火热的心倏地凉到透顶。 炕烧的热腾腾的,可比陆惟的人形暖床机好用多了,章毓卿从未睡过这么温暖的炕,幸福的翻来翻去,再也不怕手脚冰凉,冻的睡不着觉了。 王春娘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看着章毓卿没心没肺的模样,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你一个人倒是舒坦了!” 人家陆大人可怎么办? 哪有这样做夫妻的!她都替章毓卿愁死了! 章毓卿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她怎么能只顾自己舒坦呢! “你今天晚上先搬到我这里来,跟我挤几天。”章毓卿兴致勃勃的盘算道,“让陆惟先住到西厢,我们把东厢的炕砌起来,等东厢的炕好了,陆惟搬回去,再把西厢的炕砌起来,你就可以搬回去了。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有暖和的炕睡了!” 虽然陆惟是个精壮小伙子,阳刚气十足,不怕冷,但谁能在大冷天拒绝这么温暖的炕呢? 王春娘被噎的无话可说,望着大西北的夜空发愁。 章毓卿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就把王春娘的东西搬到了主屋,把陆惟的铺盖搬到了西厢,喊来工匠给东厢起炕。 铁矿那边何琦带来了新出炉的精铁,成色上好,让铁匠加以锻造,便可以打成上好的兵器,盔甲以及任何想要的铁器。 盐场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日产精盐能达千斤,农庄的事务也越来越多了。 章毓卿趁着彻底入冬,天寒地冻之前又吩咐士兵开垦了上百亩地,准备来年开春种药材。 事情一多,杂七杂八的人日日往都司府跑,来来往往的就显得很乱。章毓卿干脆在外面找了一处临街的房屋,充当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应事务全在此处解决,都司府彻底成了她“纯睡觉”的地方。 何琦来过一次,起哄说人家有钱人都给自己房子起名,叫章毓卿也起一个。 章毓卿一拍脑袋,写了“总裁办”三个字,叫人刻成匾额,挂了起来。 这几日天愈发的冷了。 天还未亮,王春娘就到了总裁办,点燃了烛火,搓热了手之后,从抽屉里掏出算盘,十指翻飞,打的算珠噼里啪啦作响,开始核对前一日的账目。 这会儿前院渐渐有了伙计们走动洒扫,外面也传来了车轮压过石板路的声音。 太阳出来了,王春娘将各类账目已经算完了一遍,认真的誊写到账本上。 何琦今日押送精盐和生铁到总裁办,交接完货后,立刻跑到了王春娘这里献殷勤,给王春娘带了一支金钗当礼物。 “我要这个干什么!”王春娘话里满是嫌弃,掩藏在面纱下的嘴角翘的老高。 何琦坐在王春娘前面的桌子上,嘿嘿笑道:“戴嘛!你戴肯定好看!” 这会儿上,一个人匆匆跑到门口,顾不上敲门,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 何琦赶紧桌子上起身,皱眉问道:“大五,你这是干什么?” 大五是何琦在镖局的师弟,寒风凛冽的天,高壮的汉子满脸都是冷汗。 “我可能被人跟踪了!”大五颤抖着说道。 何琦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谁跟踪你的?你没发现?” 大五是押送贩卖精盐的主力之一,他若被人跟踪,这事就大了。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跟踪我的!我发现的时候是回到宝川的时候了!”大五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何琦问道:“怎么发现的?”“我坐到早点摊上要了碗热馄饨,扭头瞥见一个年轻汉子坐在我旁边,冲我笑了笑。老板把馄饨端上来,我再去看,他就没了人影。”大五结结巴巴的说道,“刚才我猛然想了起来,我上一趟出去是去青州,此人我在青州见过!也是在一家摊子上,他冲我笑了笑,转头人就不见了!”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老婆又跟我分居了。我这个婚,好像结了,又好像没结。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99章 万里归心对月明 连着两次偶遇同一个人,相隔数千里的地方,同样的场景,要说是巧合,几乎没有可能。 大五面色惨白,“是我疏忽了,这一路都没有发现他跟着我!” 何琦神情凝重,摇摇头,大五走镖多年,经验丰富,身手不错,心思也算细腻,“此人能从青州一路跟你到宝川,数千里之遥都能不被你发现,说明他身手耐性远在你之上。” “师兄,这可怎么办?”大五六神无主的说道。 何琦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他今晨故意在你面前现身,你仍然不知他跟着你。” 大五点点头,“确实如此。” 现在想来,那人应是故意在他面前出现,让他意识到了被跟踪一事。 “此人多半没有恶意。”何琦说道。 大五低声说道:“如今他人在宝川,看样子也不像是带了很多人马。宝川是我们的地盘,不如……” 何琦也在琢磨此事。 这会儿上,一个伙计过来,在门口说道:“外面来了个人,说想跟我们谈买卖,要买我们的‘货’。” 王春娘立刻说道:“我们这里哪有什么货,不过是个未开张的货行,让他走吧!” “我也这么跟他说了。”伙计为难的看了眼大五,说道:“可他说,说他是大五哥带过来的……” 大五立刻意识到了来人是谁,勃然大怒,“欺人太甚!他竟然还有胆上门!今日非得让他有去无回!” 说罢,大五转身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慢着!不要冲动!”何琦喝道,吩咐伙计,“把他请到会客的地方。” 何琦往腰间别了一把匕首,让王春娘赶紧回都司府,免得待会有什么意外,他带着大五去了会客厅。 后院的会客厅周围安排了十来个伙计手持钢刀守住了出口。 何琦甚至设想过,如果来人是朝廷的鹰犬,他就是拼着跟此人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走漏消息,让章毓卿和王春娘受到牵连。 外面北风呼呼的刮着,会客厅的窗户都关着。 何琦和大五对视了一眼,掀开了会客厅厚厚的门帘。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着,闻声转过头来,阳光透过门帘照到了来访者的脸上。 年轻英俊,看身形是个练家子——何琦心中迅速有了判断。 “是你!你跟踪我!”大五看清楚此人模样后怒不可遏。 被跟踪了几千里都毫无察觉,还是靠此人主动现身提醒他才知道,这已经让大五深感羞愤了。 年轻人毫无诚意的笑了笑。 大五彻底被激怒了,猛扑过去,挥出了拳头。 何琦阻拦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拳头就要打到年轻人那张俊秀的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年轻男子微微皱起眉头,伸出一只手,铁钳一般擒住了大五的咽喉,嘭的一声将他整个人重重的抵到了墙上,竟然单手将魁梧健硕的大五提离了地面。 整面墙发出了一声撞击的闷响,大五被掐的满脸通红,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何琦大骇,刷的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门帘再次被掀开了,王春娘站在门口,看着那年轻人,惊的瞪圆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快走!”何琦朝王春娘吼道。 年轻人放下了大五,看了眼蒙着面纱的王春娘,随后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王春娘非但没有走,反而上前进了屋,颤抖着指着年轻人。 “阁下好身手!”何琦扶起了地上的大五,沉着脸说道。 光是这臂力就惊人的了得,不知道和陆大人比起来,哪个武艺更胜一筹。 年轻人客气的拱了拱手,“过奖了,并非有意冒犯。” 若不是大五先攻击,他也不会出手。 王春娘的眼泪流了出来,颤抖着叫出了声,“盛归心!你是盛归心!” 早在大五说起“青州”的时候,她心中就开始惶恐不安,冥冥中仿佛有预感一般驱使着她来到了这里,想要看那人一眼。 也许是章毓卿心心念念,拼尽全力也想去找的人,但更大可能不是。茫茫人海,青州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那么巧? 但她无论如何也要亲自确认一眼,才能安心。 何琦惊的恍若一个炸雷在耳边炸开,刚放回刀鞘的匕首又拔了出来,将王春娘护到了身后。 他哪里会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人魔”的名号,不知道何方神圣武艺高强,神出鬼没,落草为寇,杀人如麻,铁血雷霆手段收治了整个青州的绿林强盗,公然反抗朝廷。 他只是没想到,人魔会是眼前这个年轻俊秀,彬彬有礼的男子,和传说中动不动就饮人血吃人肉的杀人魔一点都不像。 盛归心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笑了,笑容透着冰冷嗜血的意味,看眼前的三人宛若看死人,饶有兴致的问王春娘,“你认得我?” 王春娘推开挡住她的何琦,激动的说道:“我是王大力家的二女儿,你还记得我吗?” 盛归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吭声。 印象中王大力家的二女儿是个被烧坏了脸的女人,用布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时候她像是很怕自己的样子,但是和月明的关系倒是挺好。 想起月明,盛归心原本坚硬如铁的心突然软了下来,随后便是一阵撕心的痛。 王春娘解开了遮脸的丝巾,烧伤后丑陋的疤痕映入了盛归心的眼中,又迅速戴上了丝巾。 “你怎么在这里?”盛归心问道。 这女人不是被王大力卖给山下一个姓吕的当填房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宝川?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受了许多苦,被卖到这里的样子。 王春娘眼泪掉进了丝巾中,难过不已,只觉得命运太过捉弄人,连连摇头,“盛公子,你怎么现在才来呢?” 若是章毓卿还未离开大山时,能和盛归心重逢,该多好!退一步说,章毓卿在京城走投无路的时候,盛归心找到她们,也还来得及。 何琦听的莫名其妙,问道:“春娘,你认得他?” “认得,认得!”王春娘激动的说道,“盛公子,你在这里等着。” 盛归心讥讽一笑,说道:“等什么?等你叫人捉拿我?诸位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傻了点?” 他是朝廷上排名靠前的大通缉犯,会傻乎乎的听信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的话在这等着?那他不知道被抓到砍多少回脑袋了! “不不!”王春娘语无伦次的摇头,“我去叫毓卿过来!” 盛归心问道:“毓卿是谁?” 王春娘一拍脑袋,又哭又笑道:“毓卿就是月明啊!我带月明来见你!” 盛归心猛然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着王春娘,仿佛没听清楚一般,重复问道:“你刚说什么?毓卿是谁?” “毓卿是月明!你家的月明!”王春娘笑道,“她现在不叫盛月明了,叫章毓卿!” 盛归心高大的个子几乎站不稳,颤抖着说道:“你骗我的……月明,月明她,她……” 那个“死”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心痛如刀绞。 “你竟敢用她来骗我!我饶不了你们!”盛归心怒吼道。 王春娘急切的摇头道:“月明还活着!当初是我那个爹骗了你!他把月明打晕了藏在地窖里,想卖了月明好去赌钱!她如今就在宝川!” 今日天气甚好,前几日飘的小雪今日也停了,阳光照在宝川的大地上,积雪都消融了不少。 章毓卿捧着暖手炉进了“总裁办”,看到王春娘坐在椅子上,笑道:“春娘,你又来这么早!都不等等我!” 王春娘看着她,不吭声。 纱巾遮住了王春娘的脸,章毓卿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眼神里,章毓卿敏锐的察觉到了出了什么大事。 “春娘,你怎么不说话?”章毓卿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时,一个人从王春娘身后的书架走了出来。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这人的身上,仿佛从梦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章毓卿抬头看着他,手中的炉子掉到了地上。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熟悉的人。 他长高了,也成熟了许多,容颜依旧英俊,不再是分别时那个青涩天真的单纯少年郎,眉心多了一道深深的皱纹,眉宇间带着饱经痛苦的沧桑。 一想到盛归心的经历,章毓卿心痛的就像被活生生的被劈开一样。 盛归心伸出手,温柔的拂过她的脸庞,像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喃喃道:“月明……” 真的是你。 章毓卿再也忍耐不住,扑进盛归心怀里,搂着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似是要将分离之后遭遇的种种委屈,怨恨和恐惧都要发泄出来。 王春娘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将两人留在了屋里。 “月明,月明,月明!”盛归心下巴搁在章毓卿的头上,反复念叨着,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章毓卿泣不成声。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盛归心了。 好在老天垂怜了她一回。 盛归心温柔的抚摸着章毓卿的头发,像是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说道:“月明,我带你走。”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0章 人生何处是归途 章毓卿问道:“去哪里?” 盛归心说道:“去青州,我现在有能力保护好你了。” 章毓卿看着他,脸上挂着微笑,却摇着头。 “月明!”盛归心急了。 章毓卿长叹了一声,“我们能走到哪里去?天下确实很大,但我躲到青州就万事大吉了吗?” “一切有我。”盛归心低声说道。 章毓卿还是摇头,喃喃说道:“如果是以前,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但现在我不想走了。” 盛归心脸色沉了下来,“因为那个陆惟?” 章毓卿依旧摇头,“不关他的事。” 陆惟不是她丈夫,两个人都是被命运摆布的牺牲品。 “那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盛归心逼近一步问道。 章毓卿直视着盛归心,眼里闪着仇恨森寒的光,睫毛被泪水浸透而格外浓黑,掩藏在内心深处十多年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在失而复得的亲人跟前冲破了隐忍压抑的囚笼,毫不掩饰的展露了出来。 “因为我想报仇。”章毓卿一字一句的咬牙说道,“我要杀光仇人,他们一个都别想逃!不然,我就是死了化成厉鬼,我都不会安宁!为了复仇,我什么都可以做,多长时间都可以等!” 盛归心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痛。 “报仇的事有我。”盛归心说道,他希望章毓卿依然还是大山中那个天天冲他微笑的甜美姑娘,不要被仇恨摆布人生。 章毓卿眼里盛满了浓烈的恨意,“归心,我恨死他们了!我做梦想的都是怎么一片片剐了他们!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杀了我的亲人,他们把我毁了!” 盛归心搂住了她,眼泪落到了章毓卿的头发上。 “我要杀光他们!我要毁了他们的一切!我要他们体会比地狱更可怕的东西!”章毓卿用力的揪住盛归心的衣襟,流着眼泪说道,“我这一世,纵然是搭上自己的命,我也要杀了他们!” 嫁给一个注定要跟章毓莹勾搭成奸的陆惟算得了什么? 只要陆惟愿意让她掌权,愿意让她去赚银子,她就愿意继续待在陆惟身边。 她不会走的,宝川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能躲开皇帝的耳目,源源不断的提供银钱。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方才激动难以抑制的情绪,问道:“你来宝川干什么?” 盛归心微笑看着她,将她一缕被眼泪浸湿而粘在脸上的头发别到了耳后,“我听说有人卖精制盐,还有生铁,便想跟过来看看,看是哪位有能耐的聪明大老板,能不能结交一下,让她直接把盐铁卖给我。” 章毓卿忍不住笑了,长长幽黑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骄傲的说道:“自然是我这个有能耐的聪明大老板!” 她要以宝川为起点,一点点的挖断这个王朝的根基! 泰昌帝想要子子孙孙坐在龙椅上,享受万代的荣华富贵,做梦去吧!还有章夫人,王大力,每个在她复仇名单上的人都别想逃! 章毓卿去书架拿出一个卷轴,展开之后赫然是一副详尽的大夏坤舆图。 “宝川在西北,青州在东部,南方现在有红莲教。”章毓卿指着地图,最北边幽州多森林,荒蛮落后,西南的益州多高山峻岭,蛮族聚集,都是民少州贫,实力弱小,不值一提,“你拿下青州,联合南方红莲教,我这边拿下凉州,便能对京城形成包围之势。” 到时候泰昌帝以及他背后的皇族,就是瓮中的鳖。 “陆惟是皇室子孙,他不可信。”盛归心严肃的说道,“你在他身边不安全,哪天他发现你的身份,会对你起杀心。” 章毓卿微微一笑,讥讽的说道:“是会起杀心。” 盛归心陡然变了脸色。 未等他开口,章毓卿截住了他的话,“但不是现在。” “你回青州,整顿兵马,想办法搭上红莲教。”章毓卿抓紧了盛归心的手,幽黑的眼瞳死死的盯着他,“钱和兵器由我供应,要多少,有多少!” 盛归心震惊的摇头,“若是陆惟发现……” 太危险了! “陆惟现在不会跟我翻脸。”章毓卿目光森寒,透着刻骨的恨意,“他们杀了父亲,还砍了父亲的头颅装进盒子里带进京!我不能放过他们,永远不能!” 养她长大的父亲死无全尸,至今头颅和身体分离,每每想起来,都叫她心痛难耐,抑制不住仇恨的怒火。 哪怕是搭上她的命,她也要复仇。 “你为何要杀青州刺史?为何要在青州落草?难道不是为了给父亲报仇?”章毓卿反问道。 盛归心默然,良久说道:“当时我以为你和父亲都死了,万念俱灰,只想在死前多杀几个仇人。” 所幸他命大,活到了现在,成了青州的绿林老大。 然而最大的仇人依然高居庙堂之上,在重重禁卫军的保卫之中,让他日夜煎熬,寝食难安。 他想杀进京城,取仇人狗命,难如登天。 章毓卿将坤舆图放了回去,微笑看着盛归心,少年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你我都还活着,真好。”章毓卿眼中闪着泪光。 盛归心也笑了,透着凄凉酸楚,活着是活着,饱受仇恨的煎熬。 “我以前想过,若是走到和陆惟翻脸之日,我该如何自保。现在有你,我心里就有了底。”章毓卿郑重说道,“你等着我,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到时候她要送给陆惟一份大礼,好好恭贺他跟章毓莹。 盛归心知道她自小心性坚忍,打定了主意绝不更改,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不跟我走吗?” 章毓卿缓缓摇头。 盛归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到了章毓卿手里。 是个晒干的小葫芦,半个巴掌大小,轻飘飘的。 “秋天的时候,我回了趟家。”盛归心说道。 章毓卿睁大了眼睛,手中的葫芦顿时有千钧之重,眼眶酸楚,“是父亲种下的葫芦?” 朝廷的鹰犬杀了她的养父之后,放火烧了他们的家。 盛归心说道:“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唯有这棵被烧了一半的葫芦竟然还活着,攀爬在废墟上,结了一颗小葫芦。” 章毓卿将葫芦紧紧的握进了手心。 这是养父留下的唯一念想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王春娘尖锐到变调的声音,“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章毓卿猛然一惊,和盛归心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房门的厚重布帘就已经被掀开了。 陆惟和方芩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看到屋里还有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男子,陆惟眼神锐利的扫了一眼。 方芩眼尖的看到章毓卿在看到陆惟的那一瞬间,迅速将手藏到了身后,依稀能看到掌心中有一个棕黄色的东西露出了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十分不妥了,况且章毓卿这遮掩的动作相当耐人寻味。 方芩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眸。 陆惟看向了章毓卿。 章毓卿面上一派淡然,实则心跳如鼓,“你怎么过来了?” 陆惟在外人面前不欲多言,冷淡的问道:“这位是?” “是何琦一个师弟荐来的,有两年走镖的经验。”章毓卿说道,“想来这里找个差事。” 陆惟没有再吭声,又瞟了眼这人。 高大英俊,身体结实,一看就是练家子,且眼神澄明犀利,态度不卑不亢,气质非凡,不像池中之物。 “这位就是都司大人。”章毓卿对盛归心说道。 盛归心抱拳拱手,微微垂下了头,将眼中差点抑制不住的嫉妒和愤怒藏了起来。 陆惟略略颔首。 “你先下去吧!”章毓卿对盛归心说道,“既然你诚心要来,又有大五兄弟作保,就先跟着何琦大哥吧,让他安排你。” 盛归心低声应道:“是。”便转身走了出去。 陆惟回头看去,那年轻汉子脊背挺直,步履行走带风。 门帘掀开后,带入一阵冷风,年轻汉子消失在厚重的门帘之后。 陆惟将手中沉甸甸的包裹放到了案上,对章毓卿说道:“母亲送了点心过来,我顺路带给你。” 方芩面无表情,他跟着陆惟“顺路”多跑了好几十里路,巴巴的从军营送过来。 就不能坦白承认是特意送过来,讨好她的吗? “京城的点心吗?”章毓卿笑道,“多谢郡主了。” 端淑郡主人在京城,心里记挂着千里之遥的宝贝儿子,隔三差五的送吃的用的过来,别说陆惟现在天天待在军营里,跟那群糙汉们同吃同睡,就是以前,陆惟也不喜欢吃这些精致甜腻的点心。 是以都填进了章毓卿和王春娘的肚子里。 “还有一事。”陆惟看到章毓卿笑容,先前对房间里和章毓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汉子的那点疑惑统统都飞到九霄云之外了。 恍惚中,他觉得好像章毓卿以前从未对他笑这么甜过。 陆惟的一颗心又咚咚跳了起来。 这是不是说明,章毓卿已经开始接纳他了? 章毓卿端着一张热情甜美的笑脸,等了半天,见陆惟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心里愈发的紧张了,藏在背后的手握的紧紧的,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陆惟:今天总觉得怪怪的,看啥都带点绿。 方芩:哇,公子,是你头上在放绿光啊! 章毓卿:哦豁,吓死我了,还以为要翻车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1章 下属的婚礼 陆惟回过神,说道:“有个下属成亲,想请你我同去吃喜酒。” 章毓卿点点头,微笑问道:“你很看重这个人吧?” 陆惟性格冷淡,人狠话不多,不像是喜欢吃喜酒凑热闹的。 “此人你也见过,是上次军中大比武的第一名孟择良。”陆惟点头。此人算是他掌管宝川军之后,真正提拔的第一人。 孟择良原本只是个普通士兵,尽管武艺出众,骁勇有谋,却在军中多年得不到提拔,靠着陆惟赏识进阶到了军官一级,对陆惟早就是掏心窝子的效忠了。 像孟择良这样被提拔的军官不少,陆惟打算时机一到,就将宝川的中下层军官来一次大换血,彻底换上自己的人马。 所以,孟择良的婚礼他是一定要去的,还要带上章毓卿,既是给孟择良面子,也是为了让其他人看。 “是该去。”章毓卿赞同道,走到案前,左手拉开抽屉,藏着葫芦的右手趁机伸进抽屉,放下葫芦,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匣子,随后合上抽屉,将匣子打开,给陆惟看。 方芩半垂着脑袋,眼神暗暗注视着章毓卿的右手,愈发坐实了心中的猜疑。 章毓卿说道:“这个是何琦出去卖货时带回来,我和春娘各有一对。你看合不合适当他们的新婚贺礼?” 涂了朱漆的盒子里放着两只青翠欲滴的碧玉手镯,一看就是好东西。 陆惟一颗心大受震撼。 他知道何琦爱慕王春娘,对章毓卿只有感恩之情,倒不是怀疑何琦对章毓卿怀有异样的心思,而是何琦都知道外出回来给章毓卿买礼物,他身为丈夫却完全忽略了这点。 相比之下,点心什么的完全上不得台面。 而且,点心还是他娘送的…… 给他下属的贺礼居然还要靠他夫人用别人的礼物来转送。 他凭什么让章毓卿对他敞开心扉,接纳他? 寒风凛冽的天气,陆惟脑门上出了一头的汗,内心绝望且苍凉。 章毓卿仔细看着陆惟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可是觉得礼物不合适?” “别人送你的东西,怎么好送给别人?”陆惟挣扎着说道。 章毓卿失笑,“这有什么!” “不行,我让方芩再去买。”陆惟说道,这是他最后一丝身为丈夫的尊严和倔强了。 章毓卿看他坚持,便收回了匣子。 等陆惟和方芩离去,章毓卿再也忍不住,急匆匆的出了屋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章毓卿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春娘!春娘!”章毓卿声音都变了调。 王春娘匆匆出来了。 章毓卿一把抓住了王春娘,在她耳边问道:“他呢?” 王春娘几乎不敢看章毓卿,小声说道:“何琦亲自送他走的,这会儿应该出了宝川城。” 章毓卿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了下去。 盼了那么久才盼来的亲人重逢,然而不过匆匆一个照面,连话都没来及说几句,又分离了。 王春娘说道:“前面的伙计看是大人来了,便没有通报,等他走到后院,盛公子还在屋里……大人现在不说什么,日后想起来,起了疑心怎么办?” “我知道。”章毓卿说道,眼泪毫无征兆的掉落在了地上,凛冽的西北风将她的泪痕瞬间吹干在了脸上。 王春娘于心不忍,劝道:“盛公子心里清楚,他是非走不可的,也是为了你好。” 章毓卿摆手,示意她都明白,王春娘不必多说,转身走进了屋里,背影孤独,透着一股难过哀伤。 从“总裁办”出来之后,方芩对章毓卿藏东西的事闭口不谈。 现在陆惟明显对章毓卿正热乎着,信任章毓卿多过信任他这个多年的兄弟,他没头没脑的跟陆惟说怀疑章毓卿,只会让陆惟再骂他一顿。 至于章毓卿藏起来的那个东西,他日后想办法要查出来,到时候让陆惟亲眼看个清楚! 孟择良成亲那天,陆惟先去了军营,快到时间了,赶回都司府接章毓卿去孟择良家中。 章毓卿上马车的时候,方芩眼神一直停留在章毓卿腰间挂着的一个小荷包上。 荷包做工精致,放的东西也不像是很重的样子。 章毓卿一向打扮简单利落,很少用多余的饰品,而且这个荷包是从那日她试图掩藏东西之后才出现在她身上的。 方芩默默收回了视线。 来孟择良家贺喜的人挺多,有他们在军中的同袍,有亲戚,还有左邻右舍。 但没有人想到宝川的最高统帅都司会来,孟择良笑容都充满了底气,看向陆惟的眼神满满都是感恩和崇拜。 陆惟送上了礼物,是方芩采买回来的一套百子千孙的彩色瓷器,寓意好,成色也不错。 孟择良当即恭敬的把彩瓷放在了堂屋桌子上,让所有人一进来都能看得到。 虽说孟择良现在是官了,但他出身普通,家中是寻常农户,办酒席也是在家中办的。而宝川地处西北,民风开放,不讲男女大防,吃饭虽说男女分开吃席,但席面都是放在院子里。客人来的多,院子里摆满了桌子。 陆惟和章毓卿分别被请到了男客和女客的主座上,两人之间仅隔着一道上菜用的通道。 孟择良的母亲是个乡下妇人,头上裹着一条帕子,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只讨好的冲章毓卿笑。 等章毓卿动筷子之后,桌上的女眷们才敢拿起了筷子。 旁边陆惟这一桌,男人们酒过三巡之后说起了上次陆惟带兵大败了多木易,是十几年来大夏对胡人正式对决中的首次胜利,意义重大。 按说这么大的功劳,那是要封官加爵的,结果非但没有,连个口头上的嘉奖都没有! 章毓卿讥讽的弯起了唇角,太子厌恶陆惟,把陆惟丢到宝川是想看陆惟死在这里的,可不想看到陆惟领兵取得了什么胜利,自然装聋作哑,不给任何回应。 泰昌帝父子背叛国家,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窃得了这天下,只把这天下当成他们享受的工具,连边境守将嘉奖这等大事都不放在心上,仅仅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面子问题,就把能给他守天下的将士当眼中钉肉中刺。 真以为娶了凤命之女就能稳居王座,永享富贵了? 眼看众人的话题越说越往禁忌的方向上跑,方芩起身,笑眯眯的说道:“大家跟着大人好好干,还愁没有朝廷嘉奖的一日?” “对对对!”有人立刻反应过来,举杯笑道,“陆大人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有本事的人!年轻有为,有勇有谋!” 有了这个人开头,其他人谄媚的话不要命的往外蹦,争先恐后的。 直到有个人高声叫道:“陆大人才是真战神!才是我们大夏的钢铁脊梁!当年守鹿儿卫的盛道亭就是酒囊饭袋!徒有虚名!若不是他,咱们大夏也不至于叫胡人欺负成这样!” 章毓卿沉下了脸,看向了那个激动到口沫横飞的人。 “陆大人。”章毓卿微微侧过身体,靠近了陆惟,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的手下挺会夸人啊!” 尽管知道此刻她不该开口说话,但章毓卿还是没有按捺住。 酒桌上,陆惟作为被追捧谄媚的那个,脸上丝毫不见喜色。 听到章毓卿满是讥讽的耳语,陆惟心中的不耐涨到了顶峰,重重的将酒杯放到了桌上,冷声说道:“这话过了!” 主桌立刻安静了下来,很快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就连哭闹的小孩子都被大人捂住了嘴。 陆惟缓和了语气,“陆某多谢诸位的夸奖,今日是孟择良的好日子,我们都是来庆贺的,陆某就不喧宾夺主了!” 孟择良后背一身冷汗,赶紧端起酒杯,哈哈大笑道:“来来来,我先饮三杯,谢大家来捧场!” 旁边的同袍起哄道:“三杯怎么够!至少三十杯!” 章毓卿一颗心沉重的像灌满了铅。 国家的命运怎么只能靠一个守城的将领来维系? 怀帝在位的时候大夏就已经千疮百孔,父亲已经扛了大夏那么多年了,缺兵少粮的情况下艰难的却牢牢守住了大夏的国门。 泰昌帝派人在激战中打开城门不是他的错,胡人一路畅通无阻从鹿儿卫直杀到京城,沿途守卫形同虚设,也不是他的错。 京城禁卫军空拿高饷,望风而逃,留下一城手无寸铁的百姓被胡人屠戮更不是他的错。 但泰昌帝登位,历史的胜利者总要找一个人来承担这么大的罪过。 父亲就成了这个罪魁祸首。 人们只记得他没守住城门,导致大夏生灵涂炭,死了那么多人。人们忘记了谁开的鹿儿卫城门,忘记了沿途没有军队阻挡,忘记了逃的比百姓还要快的京城禁卫军。 章毓卿起身,想借去茅房的借口出去走走,离开这人声鼎沸的院子。 孟择良的老娘赶紧让大儿媳妇跟了过去,免得怠慢了都司夫人。 出了院子之后,章毓卿回头对跟来的年轻媳妇笑道:“你回去吧,我随便走走。” 年轻媳妇哪敢让她一个人走,陪着笑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会儿上方芩也出来了,脸上还挂着在酒席上时和煦的笑容。 院子外面,以邹宾为首的几个军汉喝的脸颊通红,勾肩搭背,歪歪扭扭的往院子里走。 经过狭窄的院门时,方芩碰到了邹宾的胳膊。 邹宾像是被点燃了压在心底的怒火,猛的推开了方芩,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2章 踩烂 方芩被邹宾甩了个趔趄,直起身后,依旧是笑脸,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说着,上来用力的拍了拍邹宾的后背,“都是一个军营的兄弟,至于这么大火气吗?” 邹宾被他拍的险些把喝的酒吃的菜给吐出来。 这哪里是赔礼,这分明是借机报仇,在殴打他! “去你娘的!”邹宾大骂道,一拳打了过去。 方芩当然不能站在那让他打,躲闪开了。 跟邹宾玩到一起的都是臭味相投之人,自打陆惟来了之后,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是邹宾,简直就是被陆惟当成了典型来整治。 过着这样的日子,邹宾这群人心中的怨气可谓比山高,比海深。 如今正好是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在邹宾挥出去第一拳后,旁边的人立刻打着为邹宾出气的名头,混乱中打了起来。 章毓卿离这几个人极近,赶紧退了几步,孟择良家的大儿媳妇吓的尖叫起来。 然而没等章毓卿后退完,方芩被人一拳打中了肩膀,踉跄退了两步,摔倒在了章毓卿面前,手脚忙乱中竟然扯下了章毓卿腰间挂的荷包。 章毓卿脸色立刻就变了,伸手要去拿地上的荷包,然而邹宾等人已经追了过来,按住方芩就要打。 地上的荷包被一个醉汉踩了上去。 荷包上沾满了烂泥,荷包的束口绳开了,显现出了半个干瘪稀碎的小葫芦。 方芩嘴角淌着血,躲闪着邹宾等人的拳脚,眼睛余光却一直注视着章毓卿这里,瞥见地上的不过是个干枯葫芦,顿时大失所望。 章毓卿费劲藏起来的东西竟然只是一个小葫芦?! 方芩顿时觉得这顿打挨的不值。 章毓卿颤抖的伸出手,捡起了地上被踩碎的葫芦,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她居然连个葫芦都护不住。 “谁?谁!”章毓卿双目充血的瞪着那群醉汉。 邹宾等人醉归醉,脑子还是清醒的,都司夫人可跟方芩不一样,打了方芩顶多算是同袍起了口角,男人间的事,可要是动了都司夫人,陆大人估计要扒他们的皮。 “我,我,我们不是故意的!”有人叫道。 极度的愤怒燃烧光了章毓卿的理智,她目光锁定了踩她荷包的人,操起地上一截断砖直接扑了过去,照那人头上砸了过去。 方芩万万没想到章毓卿竟然上来就是要命的架势,慌忙挡在邹宾等人前面,拦住了章毓卿。 “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方芩扯着嗓子叫道,“您仔细手!赶紧扔了这砖头吧!别伤到您了!” 陆惟在院中的酒席上听到了声音,霍的起身,冲出来之后就看到章毓卿手里拿着砖头,表情是从未见过的狰狞,若不是方芩拦着,只怕有人脑门上要被开个洞。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 都司是个猛人,都司夫人也不含糊啊! 章毓卿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有看好戏的,有惊恐不安的,她扔了手中的砖头,冷笑了一声,转身要走。 陆惟拉住了章毓卿,面沉如水,“怎么回事?” 方芩赶忙上来,顶着还在淌血的嘴角,说双方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又不小心扯掉了夫人的荷包,还有人不小心踩烂了荷包里的东西。 围观的人都不傻子,自然知道,后面两个不小心估计是真不小心,前面那个不小心就不一定了。 “是,是不小心。”邹宾硬着头皮说道,“真是不小心!” 旁边一个汉子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给章毓卿磕头,苦着脸叫道:“夫人,原谅则个,刚打起来的时候那么乱,我,我没注意到脚下有东西啊!” 章毓卿看着哭丧着脸的邹宾等人,再看看低着头瞧不见表情的方芩,长长出了一口气,颤抖的气息裹挟着无尽的酸楚。 都是好人,方芩更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好人,只有她一个是仗势欺人的恶人。 “我先回去。”章毓卿满心疲惫,低声说道。 陆惟说道:“我送你。” “不用!”章毓卿低着头说道,径直上了马车,吩咐侍卫启程。 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邹宾等人早就吓的醒了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陆惟踱步过去,面色冷厉,目光充满了杀气。 踩荷包的汉子都要哭出来了,结结巴巴的跟陆惟解释道:“卑职真的是不小心,大家打在一起,乱糟糟的,真没看到夫人的荷包!求大人饶了卑职吧!” “荷包里有什么?”陆惟问道。 那人慌忙说道:“就是个干葫芦!这么点大!” 他比了个大小,又委屈的叫道:“卑职真不是故意的!求大人夫人原谅则个!” 不过是个小葫芦,那都司夫人好大的脾气,竟然操起砖头就砸,分明要他命的架势!也太阴狠毒辣了! “寻衅滋事!先押回军营!”陆惟吩咐道,立刻有人将邹宾等人带走了。 此事已经明了,邹宾等人怀恨在心,借着一件小事想殴打方芩,却不小心扯掉了章毓卿的荷包,踩碎了里面的东西,导致章毓卿勃然大怒。 陆惟借着处理此事,先行一步离开了孟择良家。 出了村子后,陆惟勒停了马,冷冷的看向了方芩,“到底怎么回事?” 方芩心里一突,又原样重复了一遍,低头说道:“是我不好,没有处理好此事,牵扯了夫人进来。” 陆惟压下心中的惊疑,以他的了解,章毓卿不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绝不会因为别人踩坏她一个不值钱的葫芦而想去要对方的命。相反,她实际上是个很大度的人,寻常小事不放在心上,如果说这事惹恼了她,只能说明踩到了她的底线。 就如同她可以嫁给他,给他操持后勤,赚银子,但他不能碰她,这就是她的底线。 “照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陆惟淡淡的问道。 方芩顶着陆惟锐利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说道:“既然都是不小心,也没什么好处理的。邹宾等人本来就对大人不满,若是严惩只能加深矛盾,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陆惟没有吭声。 他早就料到了方芩会如此回答,这个答案很符合方芩的性格和一贯的作风。 “他们不是诚心要弄坏夫人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夫人也是遭了池鱼之殃。夫人那边,还需要大人多多安抚。”方芩说道,“夫人本来就是个急脾气,又被大人一直捧着,今日受了委屈,定郁结于心。” 这话就内涵多了。 章毓卿不过是仗着陆惟,才是人人尊敬的都司夫人,如今竟然蛮横到连军营里的军官都敢殴打的地步了! “夫人不是脾气大的人。”陆惟皱眉说道。 不过方芩一直对章毓卿有意见,说话阴阳怪气的才是正常。要是方芩帮着章毓卿说好话,陆惟反倒要怀疑方芩的用心了。 方芩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对对,是我说错话了,夫人对我们一直都挺好。” 陆惟心里挂念着章毓卿,去军营将邹宾等人处罚了一通后,便立刻回了都司府。 章毓卿正坐在窗台前烤火,手里还拿着一本话本,蜂窝煤炉子烧的正旺,把她的脸映照的红彤彤的。 炉子边缘还放着花生板栗,烤制食物的清香味在屋里弥漫着。 端看这场景,岁月静好,美人如画。 陆惟不由得想到了方才章毓卿拿着半截砖头要给人脑袋开瓢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走到门口,陆惟特地加重了脚步声。 章毓卿听到声响,便知道是陆惟过来了,抬头懒洋洋的瞟了他一眼。 陆惟走进来,坐到章毓卿对面,伸手拿炉子上热腾腾的花生,剥开来吃。 章毓卿翻过一页书,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天色还早,以往陆惟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陆惟诚恳的说道:“我怕你气坏了。” 章毓卿嗤了一声,回来安静了这么长时间,足够她想清楚怎么回事了。 方芩身手虽然比不上陆惟,但也是一流好手,说话做事圆滑,跟谁都是一副笑脸,人缘好的很,是人人都喜欢的方副官。 这样的人能在别人喜宴上跟人打起来? 打起来还能精准的扯下她腰上的荷包? 她要是看不出来她被方芩摆了一道,她算是白活了两辈子了! 陆惟剥开几个烤熟的栗子,连里面的皮都扒拉的干干净净,只剩白白净净的果仁,递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斜着眼看着他的手,“你回来洗手了吗?” “洗了!我能不知道你的规矩?”陆惟无奈的说道,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章毓卿屈尊降贵的接过了栗子。 陆惟这才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怎么在腰上挂个葫芦?” 要是个玉葫芦,金葫芦倒也罢了,偏偏是个不值钱的干葫芦。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一个做买卖的,挂个葫芦,想问老天爷求点运气。”章毓卿翻着白眼说道,“偏偏这运气叫你的人给踩烂了!”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方芩,你给老娘等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3章 被盗 陆惟带着歉意说道:“是他们不对,我已经责罚过他们了。” 只是责罚并不是因为踩碎了葫芦,而是同袍之间打架,若仅仅因为他们踩坏了一个不值钱的干葫芦惩罚他们,他这个都司难以服众。 章毓卿放下了话本,说道:“这事说来其实是我不对,小题大做了,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气成那样……不如我去一趟军营,跟那几位大人当面道个歉。” 陆惟当然拒绝,他怎么可能舍得让章毓卿去给人道歉。 “那群人踩坏你的东西是事实,怎么能让你这个苦主去道歉?没有这样的道理!况且,你也没有碰到他们。”陆惟说道。 章毓卿担心的问道:“不道歉的话,他们会不会对你这个都司大人有意见?” “本就是他们不对。”陆惟坚持说道,“我已经一人罚了十军棍了。” 章毓卿垂了垂眼眸,十军棍而已,对于军汉来说算不得什么,略施惩戒而已。 “这样也好。”章毓卿叹息道,又问道:“方芩公子受伤了,可要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陆惟摇头,“不过是挨了一拳,算什么伤!” 哪值得看大夫了?等大夫来了,伤口都愈合了。 章毓卿惊讶的问道:“方芩公子没有被罚军棍吗?我还以为参与斗殴的人都被罚了呢!” 这话提醒了陆惟。 陆惟沉默了一瞬,站起身说道:“是该一起罚。” 虽说方芩是被群殴的那个,但按邹宾委屈巴巴的供词,要不是方芩借拍背的名义下狠手,事态最多发展到他把方芩推开的地步。 不但要罚,还得罚的比邹宾等人狠,才能体现他这个都司行事公平,不袒护自己人。 于是,大晚上的,方芩准备回去睡觉觉的时候,被陆惟拎到了校场,当着所有士兵的面,打了二十军棍。 方芩当晚上没能回都司府,趴在营帐里面容扭曲,咬牙切齿。 章毓卿,算你狠! 这梁子他记下了。 第二日后半夜,章毓卿被拍门声惊醒了,王春娘在门外说总裁办出了点事,让她过去看看。 章毓卿迅速起身,出门一看,整个大地银装素裹,天还未亮,雪已经停了。 陆惟从东厢出来,要跟章毓卿一起去。 马车一路压着厚厚的积雪到了总裁办。 陆惟和章毓卿刚进屋,就被伙计和王春娘围了起来。 众人脸上都是惊恐之色,说库房里的盐少了好几麻袋。 陆惟脸色也瞬间凝重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守夜的伙计哭丧着脸,“我们隔一刻钟就会去库房巡逻,最后一趟我去看,发现库房的门是开着的,可前一刻去看的时候,还是锁的好好的。” 章毓卿立刻带人去了库房,库房院子里的积雪未扫,大约是所有人都去库房看过一遍了,院子里的脚印乱七八糟的。 “你发现库房门开着的时候,这地上可有脚印?”章毓卿问道。 伙计回忆了一下,摇头,“只有我的脚印。” 众人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说这人信口开河,一袋盐几乎有百斤重,丢了好几袋盐,肯定是团伙作案,怎么可能不在雪地上留下痕迹。 一定是他怕担责,故意这么说。 那伙计举手发誓,他要是有一句假话,就叫他全家不得好死。 章毓卿抬手制止了乱哄哄的众人,叫人搬来梯子,爬到房顶一看,果然有一行脚印,只是脚印不大,看起来像是女人或者孩子的。 章毓卿站在梯子上,环顾四周。 院子里有一棵百年大桐树,其中最粗的那根枝干上积雪所剩无几,明显有绳索摩擦后树皮脱落的痕迹。 怪不得院子里没有脚印。 章毓卿心中了然。 来人一定是先翻到了院墙之上,通过绳索荡到了树上,再到屋顶,顺着柱子滑到廊下,破坏了门锁之后将装盐的麻袋通过装在桐树上的滑轮运送到了院墙外面。 “这是怎么办到的?”王春娘望着高高的院墙不敢置信。 当初买下这个宅院后,院墙是特地加高过的,光是墙面就高一丈,上面还用铁丝网加高了一丈。 陆惟试了试,提气助跑了几次,都不能越过院墙。连陆惟这样的一流好手都翻不过去,偷盐贼是怎么翻进来的? 章毓卿当机立断,“通知寇乐果,城门即刻戒严!” 几袋盐的损失章毓卿还不放在眼里,只是盐的事是绝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城门入夜关闭,天亮才打开。 偷盐贼得了盐之后,肯定是出不去的,只能等到天亮。这么多盐,偷盐贼绝不是为了自己吃,恐怕还是为财。 城门戒严,他偷的盐出不去宝川,早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不用怕,事情未到最坏的地步。”陆惟安慰章毓卿。 章毓卿摇头叹气,她原本就没指望靠盐铁发家的事能永远瞒住众人的耳目。若是被人知道,恐怕他们要另做打算了。 宝川城戒严几天之后,寇乐果日日领着衙役们抓嫌犯,真正的偷盐贼没抓到,倒是抓到了几个往胡人那里走私的贩子头目。 章毓卿打算跟这群偷盐贼比耐心,看谁先沉不住气。 这天中午,一个伙计拿着一张纸条进来,说外面有个人扔进来的。 纸条上写着“盐在杨记面汤馆”几个字,字写的歪歪扭扭。 “叫侍卫过去看看?”王春娘问道。 章毓卿犹豫了一下,下定了决心,“我亲自过去。” 杨记面汤馆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铺子,脏兮兮的馆子,门口挑着一面破旗子,写着一个“面”字。 到了之后,章毓卿要下马车,众人死活不肯,只让王春娘和一个侍卫进了馆子,各要了一碗热汤面。 面馆老板又瘦又矮,比寻常女子都要矮半个头,动作倒是麻利,不一会儿端上来两碗热汤面。 王春娘和侍卫哪里敢吃,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左顾右盼着。 这会儿上,两个穿着破旧的汉子进了馆子,面馆老板瞧见他们,从后厨拿出一个口袋,递给了两个汉子。 口袋不大,但沉甸甸的,要老板双手才提的动。 王春娘和侍卫此刻看谁都像偷盐贼,目不转睛的盯着口袋。 老板见状,赔笑解释,“他们家办喜事,今日请客人吃面,来我这买面的。” 这年头,普通百姓一般都吃杂粮,白面是个比较金贵的东西,而宝川的规矩,家里有了新生儿,办酒的时候要请亲朋好友吃面条。 家里没有白面的就要去买一袋回来擀面条。 王春娘笑道:“老板,你家的白面有什么特别的吗?怎么就跑到你家来买面了?” 老板笑容满面的说道:“我们家的面都是精磨出来的,比外头卖的都好!” 侍卫站起身,走过来说道:“真这么好?叫我看看,长长见识!” 老板只得把口袋打开。 那两个穿着破旧的汉子对视了一眼,后退了一步。 侍卫过去,看了几眼,确实是面粉,不是精盐,他不死心的伸手进去捏了一点出来,放进嘴里,确实是面粉。 “客人,这是人家待客用的白面,不好这样的!”老板陪着笑脸,为难的说道。 那两个买面粉的人已经面带怒色了,其中一个撸起了袖子,指着侍卫正要发作,被老板拦下了,指着侍卫腰上挂着的腰牌,息事宁人的说道:“算了算了!人家是都司府的军爷!” “就算官老爷,也不能这样啊!”汉子不满的说道,没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侍卫摆摆手,示意让那两人走。 这会儿上,一个人挑着一个扁担,扁担两端各挂着一个竹篓,裹着厚厚头巾进了店,跺了跺脚上的雪,声音低哑的冲老板喊道:“下碗汤面!” 老板应了一声,去灶台那里下汤面。 来人走到小桌前,将扁担放下,然而就在这时,扁担上的竹篓有一处松开了,露出来一根尖锐的竹篾,就在他转身的的时候,竹篾勾住了面粉袋子的底部,刺啦一声,将两个汉子抬着的面粉袋子划了个口子。 里面白色的粉末扑簌簌的往下掉。 王春娘猛的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有相关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倘若是面粉袋子划破一个口子,顶多掉出来一点面粉,便不再往外掉了,而不是像这样一样一直扑簌簌的像沙漏似的往下掉。 两个汉子见势不妙,扔下袋子夺路而逃。 “抓住他们!”王春娘厉声喝道。 门口的守在马车旁的侍卫纷纷抽出大刀,冲两个逃跑的人追了过去,而屋里的侍卫则是将面馆老板压在地上,刀架到了脖子上。 章毓卿透过车帘,看到最后进来的那个包的严严实实的人像是不知所措的左右看了几眼,挑起担子跑了出去。 “来人,拦住他!”章毓卿喊道。 只是先前守在车旁边的侍卫都去追人了,听到章毓卿的声音折返回来时,那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夫人,他也是同伙吗?”侍卫问道。 章毓卿摇摇头,心下疑惑,那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了,晚一步,就让面馆老板瞒天过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运走了盐。 还有那张示警的纸条。 她和陆惟来到宝川,人生地不熟,是谁会帮他们?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的鱼塘该扩容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4章 卷毛猴 章毓卿下了马车,走进了脏兮兮的面馆。 面馆后院走出来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瘸着一条腿,满脸风霜,特别显老的样子。 看到面馆老板被人高马大的侍卫压在地上,顿时惊慌失色,跪在地上给侍卫磕头,求侍卫饶了她儿子。 “他是你儿子?”章毓卿问道。 面馆老板脸被压在地上,沾了不少泥,闻言叫道:“不是!”又拼命扭动着身体叫道:“都是我干的,有种冲我一个人来!” 老妇人哭的泣不成声,却不敢再说话了。 “带回县衙!”章毓卿吩咐道。 等到了宝川县衙,侍卫们也将跑掉的那两个买面粉的人抓到了。 这群人倒是心思巧妙,将面袋分了上下两层,上层一层薄薄的面粉,下面全是精盐,靠着给人做喜面的名号,连着几日慢慢的往城外运精盐。 寇乐果立刻升堂审案,叫三人供出同伙,然而面馆老板一口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说都是自己一个人干的,没有任何同伙。 买面粉的两人口口声声喊冤,说他们是面馆老板雇来的,把面粉带出城就会有人接应他们,给他们工钱,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三个人都嘴硬的很,拒不认罪,寇乐果审了半天没有结果,只得先叫衙役把三人关到了大牢之中。 此时,章毓卿派去打听的人也回来了。 “这人真名叫刘全,据说几十米高的大树,他瞬间就爬上去了,灵巧的很,所以外号叫卷毛猴,就是从他面馆后院找到了丢的盐!”侍卫在章毓卿耳边小声说道。 章毓卿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牢房中关押着的面馆老板。面馆老板头上戴的狗皮帽子已经在打斗中掉了,露出了一头黑色的卷发。 “不像大夏人。”章毓卿说道。大夏人头发都是黑长直,只有胡人里面才有人是卷发。 侍卫说道:“他父母都是大夏人,不过,当年他家所在的村子被胡人劫掠,他母亲被……后来,就生下了他。他长的不像大夏人,肯定不是他爹的种,他爹抛下他跟他娘,不知道跑哪去了。” 章毓卿想起那个满脸风霜的苍老妇人。 这个刘全二十出头,他母亲最多四十岁,可看那老妇人,说她六十,都有人信。 顶着别人的嘲笑和耻辱养大孩子,一定很不容易,吃了很多的苦。 “我跟左右街坊打听过了,刘全他爹跑了之后,他娘跟他在村子里呆不下去,就来了宝川县城,讨过饭,做过苦力,还小偷小摸过,总算是熬到现在。刘全长那副样子,谁都不愿意跟他们来往。倒是最近有几个人来找刘全,跟他称兄道弟的。”侍卫说道。 章毓卿放下了帘子,隔开了视线。 “先回都司府。”章毓卿说道,刘全刚进大牢,正是嘴硬的时候,先关他两天,杀杀他的志气。 晚上陆惟回来听说此事,顿时不悦,章毓卿竟然带着几个侍卫就去抓人,实在是太冒失了。 “那群人都敢盗窃私盐,定是穷凶极恶之徒,你怎么能只身犯险?”陆惟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为何不去找我?” 章毓卿只得解释道:“当时来不及了,如果不及时赶到面馆,人可能就跑了!” “人犯呢?”陆惟问道。 章毓卿说道:“关进大牢了,一个比一个嘴硬。” 陆惟冷笑一声,“还审什么?当着一个人的面把另外两个杀了,还怕不说?若真的不说,三个一起杀了!宝川就这么大,我不信掘地三尺,找不出这三人的同伙!” 先前他们没有大张旗鼓的搜索,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盐的事。 陆惟如今也想开了,私盐生意越做越大,一日能产千斤,迟早瞒不住,若是因为怕被发现而束手束脚,差点导致章毓卿陷入险境,那还不如不再隐瞒。 “哪能就这么轻易杀了!”章毓卿好笑的摇头,陆惟如今是铁血将军了,看不上这群鸡鸣狗盗之徒,只想把人解决掉。 陆惟冷哼,“为何不能?” 他一个四品都司连几个盗贼都处置不了了?那他不如杀回京城,想办法跟皇帝太子同归于尽算了! 章毓卿便说道:“你也说了,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当然得审出同党,不然以后伺机报复我,怎么办?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陆惟心中一动,颔首说道:“的确如此,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报复,不如从今天开始,你我十二时辰呆在一起,谁敢来,我一刀劈了他!” 有他在,谁能动章毓卿一根汗毛? 章毓卿笑出了声,显然觉得陆惟讲的是个笑话。 陆惟脸色沉的难看,“你笑什么?是觉得我打不过他们,还是觉得我们不能十二个时辰呆一起?” 章毓卿没想到陆惟还较上劲了,她自然不能质疑陆惟的本事,赶忙哄道:“我们哪能十二时辰在一起,各自都不做事了?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 然而这答案并不能让陆惟满意,他冷冷的瞪着章毓卿,觉得章毓卿分明就是不肯跟他十二个时辰呆在一起。 她是不是心里还念着罗家的表哥? “时候不早了,你在军营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章毓卿说道,越发觉得陆惟现在真是当大官了,喜怒难测。 她也要休息,不伺候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侍卫禀告说有个老妇人跪在都司府门口哭,说是求大人和夫人饶刘全一条命。 “居然还有胆来求饶?”陆惟冷声说道,大手一挥,“拖出去,扔远点!” 一想到章毓卿曾直面过这群坏人,陆惟就恼恨的想把这群人统统砍了脑袋。 章毓卿连忙制止,“等等,问清楚再说!”又吩咐侍卫,“把人带到前院,我见见她。” 说不定知道些内幕消息。 外面大雪纷飞,刘全母亲在雪地里跪到了手脚冰凉,被侍卫搀扶到温暖的房间后,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 章毓卿吩咐给她搬了把椅子。 比起其他大人的官邸,都司府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但这已经是刘全母亲见过的最豪华的地方了。 房间温暖,座椅上还放着软垫,她面前的夫人年轻漂亮,恍若戏里演的神仙妃子。 “你是刘全的母亲?”章毓卿问道。 刘全母亲拖着一条断腿,要给章毓卿磕头,被章毓卿抬手制止了。 “夫人,求您饶了他的命吧!”刘全母亲抽泣道,不到四十的年纪已经是满头花白的头发。 章毓卿往后一靠,微笑说道:“你可知道他犯了何事?” 刘全母亲垂泪道:“自从您和都司大人来了宝川,宝川就再没了冤案,那些当官的也不敢欺负我们老百姓了!刘全他一定是犯了大罪,不然也不会被关到牢里面。” “你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就敢来求饶?”章毓卿收起了笑脸。 “刘全他糊涂啊!”刘母杨氏哭道,“是我不好,害得刘全他从小被人看不起,为了活命,他又少不得偷摸别人家的东西……前些日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人找到他,说赏识他,要跟他交朋友,称兄道弟的,刘全他哪被人这么看得起过,掏心掏肺的对那几个人,那些人让他干啥就干啥!他就是被那些人哄骗了啊!那些人不过就是知道他会攀高爬低的,会些偷东西的本事,利用他而已!” 章毓卿坐直身子,往前一倾,严肃的问道:“那些人是谁?” 刘母摇头,“我不认得,刘全心里对我有怨,平常都不跟我说话,也不许我管他的事。” 章毓卿失望不已,她还以为刘全母亲能提供些情报。 “你是他生母,养他长大,他身为人子,不孝不悌,罔顾人伦,你还要为他求情?”章毓卿冷冷的问道。 刘母吓的从椅子上跪到了地上,哭道:“夫人,刘全他其实是个好孩子!我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的病,说是我养他,实则是他从小养我,要不是小时候饿狠了,刘全也不至于长的这般矮小……那么点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本事养活自己和老娘,还不是靠偷……别人抓不住他,抓住了拖累他的我,我这条腿就是这么被人打断的……从那之后,他就发誓再也不偷了……连面馆都是用我的名字,这次若不是被人骗,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坏事了!” 西北冬天的夜风呼啸着刮过房顶和树梢,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妇人的悲泣。 章毓卿沉默良久,说道:“我带你去大牢,若你能说得动他,让他供出其余同伙,我可以饶他一命。” 杨氏喜极而泣,拖着一条断腿给章毓卿磕头。 章毓卿走出门,突然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了手上,抬头一看,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刺骨的北风裹挟着雪穿过院子,仿佛一阵白蒙蒙的雾。 这世上什么都不多,唯有苦命人很多,章毓卿心中默默想到。 “一起去。”陆惟从窗边走出来。 显然这人一直在旁边蹲着,听着屋里的动静。 章毓卿心中好笑,陆惟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嘴上说着把这些人统统砍了,实则心中不忍,还是想问个清楚明白。 大牢里,杨氏瞧见刘全便哭着爬了过去,喊道:“全儿!全儿!” 刘全正倒头睡觉,听见哭声,悚然一惊,冲旁边的章毓卿和陆惟愤怒的喊道:“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抓我老娘干什么!” 罗丹扬:男一隔两天就要想念我一次,我觉得我应该是这本书里头的男二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5章 受辱的女人 “不是他们抓我的,是我求都司夫人带我来看你的!”刘母哭叫道,隔着栅栏去想去抓刘全,“全儿啊,你跟都司夫人说说,你那些朋友都是谁!” 刘全恼了,在稻草堆上往后靠了靠,没好气的叫道:“你走吧!我是不会背叛兄弟的!要杀要剐随便你!” 刘母哭的更厉害了,“全儿,那些人都是哄骗你的!你莫要上当被他们骗了!” “胡说八道!”刘全瞪着猩红的眼睛嚷嚷道,“你少侮辱我兄弟朋友!我这条命,只给赏识我的兄弟们留着!” “你没了,那我怎么办?”刘母哭道,“你是要逼我去死啊!我辛辛苦苦生下你,把你拉扯大,你要是没了,我只能去死了啊!” 刘全恼恨起来,口不择言的大叫道:“谁让你生我了?你就不该生我!我生下来你把我掐死溺死扔了,都好过日日叫人瞧不起!你要死,你就去死好了!” 阴冷的大牢回荡着刘母凄厉的哭啼声。 这话连陆惟都听不下去了,冷冷的说道:“罔顾人伦,辱骂生母,畜生不如!” “你们这些当官的懂什么!”刘全大骂道,“你爹是你亲爹,我爹可不是我亲爹!你尝过走到街上都要被人踹一脚,骂你是个狗杂种的日子吗?老子活着就是受罪,叫人瞧不起,早就活腻了!” 刘母羞愤难当,握住铁栏杆死命的撞了上去。 虽然被旁边的狱卒拦了下来,但还是头破血流。 刘全惊的瞪大了眼睛,张嘴呆呆的看着老娘晕了过去,满脸是血的样子。 狱卒找了块门板,将刘母抬走了。 刘全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伸长脖子看着刘母消失的方向,脏污乱糟的头发下面,一双灰蓝色的眼珠闪着水光,包含着担忧,后悔,悲伤,更多的是厌恶人世的绝望。 牢房里安静了下来。 “胡人闯进你们的村子,是你母亲的错吗?”章毓卿语气平和的问道。 刘全茫然抬起头,好半天才意识到章毓卿是在问他,摇头。 章毓卿问道:“你母亲没有打的过侮辱她的胡人,是她的错吗?” “不,不是……”刘全喃喃说道,“我老娘又瘦又矮的,还常年生病……” 一个弱质女流打不过凶狠的胡人理所当然。 “你母亲的丈夫,也就是你名义上的父亲,他没有保护住你的母亲,让她一个弱女子独自面对强盗,是你母亲的错吗?”章毓卿又问道。 刘全哆嗦起来,“不是。” 章毓卿又问道:“你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母亲没有把你像小猫小狗一样扔在外面,是她的错吗?” 刘全不吭声,眼泪大滴大滴的往外掉。 “你的母亲从头到尾一点错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恨她?”章毓卿问道。 同样作为女人,章毓卿自认自己做不到刘母的程度,倘若她遭遇了刘母这样的不幸,她绝对不可能生下孩子,更不可能抚养长大。 但章毓卿尊重刘母的选择,倘若刘母把刘全这个象征“耻辱”的孩子扔了,她就能继续留在村子里,丈夫也不会离开她。 人生的路有很多条,但刘母选择了最难的一条。 章毓卿看着捂着脸,无声哭泣的刘全,说道:“你母亲没有错,她只是一个受害者。我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自认没有理由去责骂她。而你,是受害者的儿子,唯一的亲人,你不去爱她,体谅她,反而去责骂她?为什么?凭什么?” 她知道刘全日子过的苦,顶着异于大夏人的长相,生活在这片仇视胡人的土地上,他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但这不是刘全憎恨母亲的理由。 “你母亲没有错,错的是闯进大夏施暴的胡人,你也没有错,一个人选择不了他的出身。”章毓卿又说道,“但你若是憎恨厌恶你母亲,你和那些歧视欺辱你的人,有什么分别?” 刘全瞪大了眼睛看着章毓卿,表情茫然中带着震惊。 “你口口声声说你要为赏识你的那些兄弟朋友卖命。”章毓卿摇头叹息,“真是如此,你母亲用她的人生换来的你的命才是错了,我实在是替她不值!” 刘全嘴唇翕动着,有话想说,却又咽了下去。 章毓卿说道:“你要为了那群藏起来的朋友送命是你的选择,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动你母亲的,她只是个苦命的女人。” “但是你死了之后,她怕是也活不下去。”章毓卿轻叹一声,轻飘飘的说道,“这也是没办法,谁叫她命不好呢?连她亲儿子都不在意她的死活,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说罢,章毓卿转身要走。 陆惟沉默的跟上了。 就在两人即将踏出牢房门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刘全低哑的声音,“我说了是不是就能饶我一命,让我回去伺候老娘?” 章毓卿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那要看你提供的价值,够不够的上买你这条命了。” 陆惟看着她成竹在胸的狡黠笑容,耳朵里回想着章毓卿方才的话,无法言说心中的震撼。 世人多欺辱轻贱那些被强暴的女子,可那些女子有什么错?是错在遇上了坏人,是错在不够强壮,还是错在被侮辱后没有自尽? 不,她们没有错,错的是侮辱鄙视她们的人。 刘全狠狠心说道:“那再加一个我呢?” “你?”章毓卿嗤笑一声。 刘全问道:“你那什么总裁办的墙有多高?” 章毓卿脸沉了下来,“砖墙加钢丝,两丈二尺。” “你一个眨眼的功夫都不用,我就能给你翻过去!”刘全傲气的说道。 章毓卿笑了笑,“倒是挺有本事……先说说你知道的。” 连夜审问过刘全后,天已经大亮了。 据刘全供述,他其中一个朋友是一个大掌柜的手下。至于那个大掌柜,来头很大,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的心腹。 那个大掌柜一早就发现了宝川都司买卖精盐,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压着没有跟大人物上报。 而他那个朋友也是极偶然的机会才发现了这件事,在宝川潜伏了很久之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存放货品的地方。 摸清楚地形之后,那个朋友就开始接近他,想让他帮忙翻过墙去,盗出货物带出来,藏在他的汤面馆。那群人也料到了宝川城会戒严,但蛰伏了几天之后,他朋友就开始沉不住气了,要赌债的人开始追债,便冒险想了个法子从他这里一点点的运精盐出去。 结果才第二次运,就被章毓卿带人抓了个正着。 陆惟问道:“什么样的大人物?” 刘全摇头,老老实实的说道:“他不敢跟我说,只说来头特别大,比都司都大!” “那大掌柜帮大人物做什么生意?”陆惟又问道。 刘全咬咬牙,说道:“朋友虽没敢多说,但我猜着,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我那朋友,先前过的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是陆大人入秋前到处剿匪,端了他的老窝,他四处东躲西藏的,还说等干完这一票,挣了钱,等风声过了,就另立山头,重新把买卖做起来!” “你可知道大掌柜在哪里?”陆惟目光一冷,问道。 刘全不确定的说道:“先前听朋友说,那个大掌柜的家就在宝川城外的一个村子里住,不知道是真是假。” 审过刘全之后,陆惟兵分两路,方芩和寇乐果带着一队人马去抓捕刘全的“朋友”们,他则是带着人,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个“大掌柜”。 章毓卿坚持要随陆惟一起去,她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一闭上眼,脑子里闪过的就是那张示警的纸条,以及面馆里突然出现的包着头脸,划破了口袋的人。 两人一夜未睡,到达刘全口中的村子时,天才刚刚亮,北风夹杂着雪花,打到人脸上,刮的生疼。 村长被两个士兵扭到了陆惟跟前。 “可有什么奇怪的人住在你这个村子?”陆惟问道,“时常不在家,往外跑的。” 村长战战兢兢的指着村东头,“大人说的是那个人吧,他一个人住,爹妈没了,妹妹也没了,时常一走一两个月,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的!” 陆惟立刻带着人去了村东头的房子。 不过是个荒凉破败的农家小院,两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其中一间房顶破了个洞,北方裹挟着雪花飘了进来,在黄土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而另一间勉强能住人的屋子也毫无生活气息,仅有一张狭窄的木板床。大冷的天,床上只有一床破被子,里面的棉絮从破了洞的被子里面冒出了头,都发黑了。 灶房里更是冷冰冰的,积了厚厚一层灰。 陆惟摇摇头,伸手摸了下床头,比起其他地方,床头还算光洁,没有落灰,显然这张床前不久还睡过人。 “这是大掌柜的家?”章毓卿皱眉说道,流浪汉的窝都比这强! 刘全口口声声说大掌柜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的心腹,替大人物掌管着偌大的生意,怎么可能住这种地方? 陆惟沉着脸问村长,“此人叫什么名字?” 村长赶忙说道:“这后生是我们村的,叫杜景仪。”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6章 大掌柜 陆惟印象中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又问道:“把你知道的情况,统统说出来!” “这后生的爹原本是个做小买卖的,识文断字,他从小跟着他爹做买卖,后来吧,胡人打进来了,把,把他娘给,给那个了……”村长难以启齿的说道,“他爹倒是不嫌弃,后来,他娘生了个丫头,绿眼珠子高鼻梁,长的还挺好看的。” 陆惟和章毓卿对视了一眼,眼里同时闪过惊骇。 这人母亲的经历和刘全母亲何其相似。 到底是他们通过刘全找到了这个杜景仪,还是无形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指使着刘全所谓的朋友找到了刘全,又推着他们找到了这里? “后来呢?”陆惟问道。 村子抄着袖子,叹了口气,“按说他们一家也是倒霉,他爹做买卖的时候碰到胡人,叫胡人抢了,尸体就扔在山沟里头,发现的时候,都快被野兽啃没了。后来他病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他娘没办法,就把他妹子给卖了,他的病倒是治好了,他娘又没了,现在他家就他一个人了。” 沉默的气氛在众人中间蔓延着。 章毓卿回头看那一床破旧的黑棉絮,问道:“他人呢?你们知道他去哪了吗?” 村长摇头,“这谁知道?他一走就是几个月,神出鬼没的,前两天有人看到他回来了,但现在又没影了。” 这会儿上,陆惟敏锐的抬起头,看到院墙上趴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一惊,迅速缩回了头。 村长赶忙说道:“那是杜家隔壁的人家,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过活。” “他爹呢?”章毓卿问道。 村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好几年前,宝川的大人要收冒烟税……” 有侍卫问道:“什么叫冒烟税?” 听都没听说过! “咳,就是只要家里烧火做饭,往外冒烟的,就得给衙门交钱,这个钱就叫冒烟税!”村长说道。 章毓卿心下默然,不过是贪官污吏巧立名目敛财,从老百姓身上刮最后一滴油水。外有胡人进犯劫掠,内有贪官敲骨吸髓,怪不得宝川这么大的地方,只有这么点人。 老百姓实在是被逼到没办法生存了。 “他爹说这是当官的私自收钱,叫衙门的人听到了,把他爹戴上枷锁拖到了县城里,他爹戴着枷锁站衙门门口晒了几天,不给吃喝,人就没了。”村长一摊事,叹息道,“多亏了杜景仪这后生经常接济他们娘俩。” 陆惟怒不可遏,“哪个大人?” 村长赶忙说道:“大人息怒,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位大人早就不在宝川了!自从您来了宝川之后,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陆惟和章毓卿顶着风雪出来一趟,没找到传说中的大掌柜,但总不能空手而归。 天黑之后,陆惟派了人马埋伏在进出村口的路上,又派人将此人家团团围住,只要这人进了村,就插翅难飞。 夜风刮的厉害,吹在人脸上,像刀割一样,雪停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 方芩和寇乐果那边,按刘全供出来的消息,抓到了一个偷盐贼,顺藤摸瓜,将所有的贼人一网打尽了,特地派人来报了消息。 章毓卿冻的手脚发麻,感叹道:“宝川的冬天太冷了!” 跑了一天,还没抓住那个“大掌柜”,还被冻成了冰棍。看似总有线索送来,但回回都在关键时刻断掉。 这让章毓卿有股被“大掌柜”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总之十分不爽。 陆惟站在她身边,展开披风,为章毓卿挡住风,慢悠悠的说道:“是没有江南好。” “当然没有江南好了!”章毓卿说道。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宝川像江南一样,那还叫西北边陲么! 陆惟看着她,突然弯腰凑近章毓卿,问道:“怎么?后悔没嫁到江南去啊?” 章毓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你要是嫁到江南那好地方,不就不用跟我来这里喝西北风了吗?”陆惟说道。 章毓卿要是嫁到了江南,现在肯定跟罗丹扬琴瑟和谐,当个无忧无虑的后宅贵妇人。 章毓卿张嘴灌了一嘴的凉风,猛然被呛到,转身过身咳嗽起来,哭笑不得,这又是发哪门子神经? 陆惟心里酸溜溜的,怎么一提到江南,章毓卿的反应就这么大,八成就是余情未了! 是啊,世事无常,阴差阳错!章毓卿在心里翻白眼。 要不是皇觉寺的和尚胡说八道,她嫁不嫁罗丹扬不知道,但陆惟肯定要娶章毓莹的,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被章家硬塞一个乡下丫头过去。 陆惟觉得自己的心比此刻肆虐的西北风还寒冷凄凉,他忍不住说道:“江南也没什么好,江南……江南人多地少,酸腐文人多,规矩也多!” 章毓卿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皱眉说道:“江南怎么你了?你对江南意见这么大?” 陆惟心里恨的牙痒痒,恨章毓卿不解风情,恨她心里装着别人,恼怒之下,双手抓过章毓卿的肩膀,正对着她,带着几分赌气,说道:“我就是不喜欢江南!” 两人一高一低的对视着,皎洁的月光映着地上的白雪,映照在章毓卿幽黑的眼眸中,那眼中荡漾的微光让陆惟无声无息的沉溺其中。 陆惟看着那嫣红的唇,情不自禁的就要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跑了过来。 章毓卿激动的甩开陆惟,走上前去,“怎么样?” “有人进村了!”侍卫低声说道。 陆惟铁青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侍卫。 “好,切勿打草惊蛇。”章毓卿叮嘱道。 侍卫被陆惟那要杀人的眼神盯的心里发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郑重说道:“还请大人和夫人放心,只要等他进院子,我们就抓人!保管他跑不掉!” 章毓卿微笑颔首,“去吧!” 一片乌云渐渐遮住了明亮的月光,整个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雪地折射出来的微弱光线。 章毓卿和陆惟躲在后院,听到柴门吱呀一声开了。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来人脚踩到厚厚积雪上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隔壁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景仪哥,你快跑!” 章毓卿脸色大变,“抓人”两个字还未来得及喊出来,陆惟已经抽出了长刀,足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像一只展翅的大鹏般冲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那人也亮出了兵刃。 兵刃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那人显然是不敌陆惟,当即就被陆惟那一刀的力道冲击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上。 早已埋伏在院子里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将那人制服在地上。 天色黑暗,章毓卿完全看不清楚,只听到几声嗖嗖的破空声,每次破空声一出,都有一个压住那人的侍卫们嗷嗷叫的跳起来,似乎每一发都没有落空。 随行的人很快点亮了火把,章毓卿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骑在院墙上,手里拿着一个弹弓,正瞄着侍卫们发射。 墙那边立刻有人把他拽了下来。 章毓卿迅速拿着火把跑过去,被弹弓打中的侍卫们每个人都捂着鼻子,鼻子下淌着血。 被压在雪地上的人抬起了头。 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二十出头,眉清目秀,长着一副和气的笑脸。 被那么多人压制着,成了阶下囚,他非但没有害怕,还冲章毓卿气定神闲的笑了笑。 章毓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会儿上,村长带着人押着那小男孩过来了,惶恐的跟陆惟和章毓卿赔礼道歉,说一时不慎,没看住这个孩子,险些叫他坏了大事。 男孩奋力的扭着,妄图挣脱束缚,大声骂道:“你们都是官府的走狗!你们会遭报应的!” 村长气的大骂,“这位都司大人是不一样的!他来了之后咱们的日子好过多了!” “他们抓景仪哥!他们就是坏人!”男孩嗷嗷叫道。 村长小声说道:“你景仪哥要是没做坏事,都司大人能抓他?” 别说他,村里人谁不嘀咕杜景仪在外面到底干什么营生?能劳动都司大人亲自来抓,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啊! 章毓卿看着男孩手中的弹弓,再看看侍卫们淌血的鼻子,暗自心惊。 天色黑沉沉的,仅有一点点积雪的微光,根本看不清楚,而那男孩子竟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精准的打中侍卫们的鼻子! 他之所以打鼻子,那是因为大家都穿的厚,他打被棉衣包裹住的地方根本没用。 这等惊人的视力和准头,还有敏锐的观察力,就是军营里训练多年的弓箭手都比不上! 章毓卿呼吸急促起来,看着小男孩眼冒金光,吩咐侍卫,“把他也带走。” 村长惊了,赔笑道:“夫人,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旁边的一个妇人痛哭出声,扑通跪下来给章毓卿磕头,“夫人求您饶了他吧!他不懂事,我打他给您出气!” 地上一直没吭声的人开口了,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我说都司夫人,你们不是来抓我的吗?现在已经抓到我了,又何必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7章 有所求 章毓卿看着他,问道:“你认得我?” 那人笑,“您是都司夫人嘛!” “你是喜欢趴在雪地上跟我们聊,还是喜欢坐下来跟我们聊?”章毓卿好脾气的问道。 那人笑容更深了,诚恳的说道:“如果都司夫人愿意,我当然想坐下来聊。” 于是侍卫就将此人五花大绑后推进了屋里,坐到了只有一床破棉絮被子的床上。 村长赶紧从自家搬了两个椅子,还把家里的褥子垫到了椅子上。 章毓卿和陆惟坐了下来,跟那人面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章毓卿问道。 那人说道:“您和都司大人不都打听到了吗?” 陆惟早就看此人不顺眼了,总是冲章毓卿笑,刚要开口,就听见那人说道:“我叫杜景仪,是沈梦龙的大掌柜。” 章毓卿微微抬起了眼皮。 早在刘全透露此人是某个不得了的大人物的掌柜时,章毓卿和陆惟心中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穷成这样,还是沈梦龙的大掌柜?沈梦龙家里的烧火丫鬟都比你有钱!”章毓卿笑了起来,眼神示意了下杜景仪床上冒出黑棉絮的被子,“你不说实话,我就只能采取点手段了。” 杜景仪笑容可掬,“其实我很好奇,夫人要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章毓卿指着外面,微笑道:“外面那个小男孩是你的同党吧?我先砍了他的手,再挖了他的眼,怎么样?” 杜景仪笑出了声。 章毓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再次深深感受到了被挑衅的意味。 不等杜景仪笑完,陆惟的长刀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冷冷的看着他。 杜景仪笑不出来了。 “我的确是沈梦龙的大掌柜。”杜景仪说道,“我十三岁的时候开始给沈梦龙做买卖,从伙计一路到大掌柜,一共做了七年,主要负责运盐,茶,铁等到胡人那里,再从胡人那里运些东西回来。靠我手里的买卖,去年沈梦龙净赚了超过二十六万两白银,前年净赚了二十三万两白银,大前年……记不清楚了,床下从墙边数第六块砖下面有一个账本。” 侍卫趴在地上,掀开了一块砖,果然找到了一个厚厚的旧本子。 章毓卿接过本子,和陆惟一块,顿时双双脸色凝重起来。 本子上详细记载着哪一天从哪里到哪里,卖了什么货,赚了多少钱,一笔一笔详细尽致,不像是作假。 章毓卿合上了账本,揶揄道:“杜大掌柜,你给沈梦龙赚了那么多钱,可沈梦龙好像对你不怎么样啊!” 沈梦龙手下的大掌柜住这样的地方,简直活见鬼! 杜景仪微笑点头,十分赞同,“的确不怎么样,所以我想换个东家。” “你的意思是……”章毓卿迟疑的问道。 杜景仪看着章毓卿,笑容诚恳,“都司夫人,您看我怎么样?您的生意越做越大,是不是得聘个好的掌柜?” 陆惟突然问道:“前两个月我带兵剿匪,有人跟我通报那些土匪的窝点,可是你干的?” “小事一桩,没想到陆大人竟然还记着。”杜景仪笑道。 陆惟又问道:“沈梦龙现在还不知道我夫人的生意,也是你的功劳?” 如果杜景仪向着沈梦龙,没理由沈寿山父子到现在还没朝他发难,两个见钱眼开,拼命往口袋里扒拉钱的父子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挣钱的买卖。 “比起大人和夫人做的事,我杜某人做的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杜景仪说道,“既然大人和夫人还挂在心上,那就当我杜某人的投名状吧!” 章毓卿问道:“我和陆大人做的事,是什么事?” 杜景仪笑容多了几分沉重的味道,说道:“卫边,强军,爱民,吏治清明,都是我等百姓苦盼一生的事!” 章毓卿摇头,“杜掌柜,你没说实话。你故意把刘全和他母亲推到我们面前,是想试探我们对他们的态度吧?” 杜景仪嘴角翘了起来,“夫人真是聪慧过人,什么都瞒不了夫人。” “那你可满意我们的态度?”章毓卿问道。 杜景仪缓缓点头,“非但满意,且大受震撼。我杜某人这条命,不想卖给沈梦龙,只想卖给大人夫人这样的人。” “恐怕是有条件的吧?”章毓卿问道。 杜景仪忽然就不笑了,眼里水光闪动,“自然有。若是大人和夫人能帮我实现心愿,我愿为大人夫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你说来听听。”陆惟说道。 杜景仪说道:“想必大人和夫人已经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当初为了给我治病,母亲卖掉了她。后来我打听到,她被卖入了统制府。我想赎她出来,可无论我给沈梦龙赚多少钱,他都不肯放人。” “他放了人,拿什么辖制你为他赚银子?”章毓卿轻叹一声。 杜景仪眼泪掉落在发黑的棉絮上,“我妹妹八岁进统制府,做了家妓,直到我成了沈梦龙的掌柜,沈梦龙才不让她接客,可倘若我生意失利,赚的少了,沈梦龙不会惩罚我,却会惩罚我妹妹,专挑变态的客人让她接待……” “真是无耻下作,丧尽天良!”章毓卿说道。 杜景仪长叹一声,“我如今是看明白了,我就是干到死,也赎不出来我的妹妹……这凉州地界那么大,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如我一般,骨肉分离,被压榨到直到死的那一刻。” 章毓卿说道:“你想让我们帮你把你妹妹带出来?” 杜景仪沉默了一瞬,说道:“此事很难。大人和夫人若是不愿意得罪沈寿山父子,我也不会怨恨大人和夫人。” “此事我们要商量一下。”章毓卿说道,“事情再难,只要去做,总能找到法子。” 杜景仪笑了起来,感慨道:“您能这么说,证明在下没看错人。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章毓卿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小鹤儿……就是拿弹弓打人的孩子,只是担心我,情急之下办了错事,夫人能否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他?”杜景仪说道。 章毓卿微笑摇头。 杜景仪被噎住了,“夫人……” “我不能放了他。”章毓卿想起那可怕的准头就忍不住感叹,笑容逐渐扩大,“他留在村里打鸟打兔子实在是浪费了他的天赋,跟着我,他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章毓卿和陆惟把杜景仪连同小鹤儿母子一起带走了。 漆黑的夜里又开始飘起了雪,马车在风雪中艰难的前行着,火把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 小鹤儿和母亲还有章毓卿坐在马车里。 章毓卿从马车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碟点心,推到了小鹤儿和他母亲跟前,微笑说道:“吃吧!” 他母亲哪敢吃,慌忙说道:“不,不,不用了!” “别客气,吃吧!”章毓卿用帕子拈了两块点心,一人手里放了一块。 小鹤儿和他母亲对视了一眼,胆战心惊的吃下了点心。 点心入口的一刹那,小鹤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能告诉我,刚才黑灯瞎火的,你怎么每一下都精准的打到了别人的鼻子呢?”章毓卿看他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又给了他一块点心,问道。 小鹤儿吃着点心,说道:“不能光靠眼睛看,要靠感觉……哎,不好说!反正我就是能打的很准!谁都没有我打的准!只要被我瞄上的野鸡兔子,就没有我打不中的!” 章毓卿笑容加深了,她可真是捡到宝了! 前世的她看过射击冠军的采访,射击冠军可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都是千里眼,相反,很多人都是近视,眼神不好。 百米外的靶子就像一个硬币大小,要精准的射中硬币的中心,拼的不是绝对的眼力,而是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到了都司府,章毓卿安排杜景仪,小鹤儿和他母亲住下。 从后半夜开始就在外面跑,天寒地冻的跑到现在才回来,章毓卿进了温暖的房间,这才觉得自己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陆惟看着窗台上映照出来的章毓卿的背影,想起今天被侍卫打了茬,不然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了,忍不住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章毓卿开了门。 陆惟怕她张嘴就要他回去睡觉,抢先说道:“我看你坐在那发呆,怎么还不睡觉?” “我在想怎么把杜景仪的妹妹从统制府捞出来。”章毓卿发愁的说道。 陆惟说道:“此事的确不容易。” “我本来想着,快年底了,你总要去统制府给沈寿山拜年,不如趁沈寿山招待你喝酒的时候,你点名让他妹妹作陪,等陪一夜过去,你就问沈寿山要人。”章毓卿说道。 这年月,客人去主人家做客,睡舒服了,看中陪夜的家妓要带走,再正常不过了。 陆惟一开始脸色还算正常,后面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阴沉的都要滴水了,恨不得把可恶的章毓卿捞过来狠狠咬上一口,这都什么馊主意! “你让我去睡统制府的家妓?”陆惟咬牙切齿的问道。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真的会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8章 新人入伙 章毓卿赶紧找补,“都说了是一开始的想法!你哪是那样的人呢!” 陆惟清白的童子身得留给章毓莹呢!别说真睡,就是做做样子假装都不行! 她想出这样的馊主意简直就是在侮辱陆惟的爱情! 最后一句话取悦到了陆惟,陆惟冷哼一声,觉得这还差不多。 “早点休息,不要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陆惟劝道。 章毓卿微笑点头,见陆惟转身要走,她忍不住喊道:“陆惟,你等等!” 陆惟身影一顿,嘴角弯了起来,立刻转过了身。 “有件事我想了一天,想跟你商量。”章毓卿说道,“我听人说,像刘全母亲那样的女人在宝川不少,被胡人侮辱,作为一个受害者,又被大夏人所不容。军营的将士们总有需要缝补衣服的时候,能不能帮这样的活计交给她们,也算给她们一条活路。” 陆惟没想到章毓卿喊住他还是为了公事,思索片刻,点点头,“此事可行。” 章毓卿笑容满面的说道:“陆大人深明大义,我替那些女人谢过陆大人了!” “客气什么!你我夫妻,这么一件利国利民的小事我怎么会不答应?”陆惟不太舒服的说道,好像他跟章毓卿不是夫妻一体似的。 章毓卿心中暗道,谁跟他夫妻一体?她真是上辈子造孽跟陆惟夫妻一体!但愿以后陆惟跟章毓莹勾搭到一起的时候还能想起今日的话。 陆惟犹豫了一下,正视着章毓卿,诚恳的说道:“今日你审刘全时说的话,让我十分触动。” 章毓卿惊讶的看着他。 “有错的不是那些女人,而是无用的我们。”陆惟正色说道,“是大夏的军人无能,放了胡人进来。要有错,也是将士无能的错!” 第二日,陆惟在校场上宣布,会成立一个缝补处,将士们可以将衣服送去缝补处,由缝补处统一找妇人缝补衣服。 士兵们自然高兴,不用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在辛苦训练后再艰难的拿着针缝衣服了,但知道内情的几个军官十分反对。 邹宾自认为抓到了陆惟的把柄,站到了道德制高点上,急吼吼的跳出来公然反对,“怎么可以让那群不干净的女人来缝补我们士兵的衣服?” 陆惟说道:“她们也是我们大夏的子民,遭受胡人侮辱已经是不幸了,来自自己人的歧视才是最要命的。如果军营站出来表明态度,她们的生活会好很多。” “谁让她们没守住贞操!”邹宾嫌恶的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们就该去死!还好意思活着?” 陆惟冷冰冰的看着他,突然脱下了厚重的棉袄,只着里衣,将邹宾拎了出去,扔到了校场上,做了个起手的手势,“邹大人,赐教吧!” 邹宾懵的不行,怎么就到要打架的地步了?再说,谁不知道陆惟武艺一流,他赐教陆惟?他单方面被陆惟殴打还差不多! “不不不!赐教就不必了吧!”邹宾心虚的叫道,连连往后退。 陆惟飞身一脚踢了过去,邹宾被踢飞了出去,滚了两下才停下了。 邹宾爬起来,跟火烧屁股似的开始逃,被陆惟追上后又是一拳打在地上。 “你怎么不反抗?怎么不还手?”陆惟问道。 邹宾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我,卑职怎么打得过大人!” “那些被胡人侮辱过的女人就打的过胡人了?”陆惟冷冷的质问道。 校场上原本看热闹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比你强,你反抗不了我,我若是把你打晕过去,扔给别人睡了你,你要不要去死?”陆惟又冷声问道。 邹宾脸色青青白白,十分难看。 陆惟不再搭理他,看向了校场围过来的士兵们。 “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军队为各位找来缝补衣服的妇人都是被胡人凌辱过,找不到活路的。”陆惟大声说道,“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她们脏,她们可耻?” 士兵们静悄悄的,没人吭声。 突然有一个人带着哭腔叫道:“不觉得!她们不脏!” 陆惟看着那个人,说道:“没错!她们不可耻,可耻的是我们,是我们这些没有守卫好边境,放了胡人进来祸害百姓的军人!可耻的人是你,是我!” 不知道谁先起了头,士兵们高举着拳头,大声喊道:“杀胡人!保家卫国!” 整齐划一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接连不断,听的人热血沸腾。 军营外的马车上,章毓卿放下了车帘,陆惟只要不是恋爱脑发作的时候,就挺好一个人。 杜景仪感慨道:“夫人和大人总是能让我觉得从前的日子都是明珠投暗。” 章毓卿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把我放在陆大人前面?” 杜景仪依旧是一张看不出多余表情的笑脸,“若没有夫人,陆大人大约是想不到这些的。” 他转过头,看向了被捆着手脚坐在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语气轻松的说道:“我是打算要给夫人卖命了,你是怎么想的呢?” 刘全早就泪流满面了,“以前是我糊涂!夫人若是看得上我,我为夫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章毓卿看着他的五短身材,暗道武大郎都比他孔武有力,“你能改过向善,就已经很好了,盗窃的事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你回去好生奉养你的母亲吧!” 她抽出匕首,割断了捆住刘全的绳子。 “夫人看不上我?”刘全擦了把眼泪问道。 章毓卿正在考虑怎么委婉的说才能不伤及刘全的颜面时,刘全已经哧溜一下不见了踪影。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刘全又出现在了车厢之中,递给章毓卿一个卷起来的布团。 在刘全得意洋洋的示意下,章毓卿莫名其妙的打开了布团,顿时惊在当场,立刻掀开车帘朝校场看去。 原本飘扬着帅旗的高高旗杆子上如今光秃秃的,那个写着“陆”字的帅旗就躺在她马车的桌子上。 刘全竟然在几万军士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陆惟的帅旗! “你,你,你……”章毓卿惊的目瞪口呆,就连杜景仪都惊的挂不住笑脸了。 刘全这会抖起来了,谦虚的说道:“就是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本事,先前手艺不精的时候,偷东西叫人找上门,打断了我老娘的腿,从那以后,我就发誓……” 杜景仪震惊的问道:“发誓再也不偷了?” “那哪能呢!”刘全一拍大腿,“我发誓我偷东西再不会叫人抓住了!只不过我知道偷东西不好,一般不出手!这次要不是那群人走漏了消息,夫人怎么可能抓得住我!今后夫人想要什么东西,我一定给您偷过来!” 章毓卿这才正视起了刘全,严肃的说道:“先前是我看走眼了,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只让你偷东西太侮辱你的才能了!” 刘全拱手拜了拜,“只要夫人有吩咐,让我干什么都行!士为知己者死!” “你还是想办法把帅旗还回去吧。”杜景仪指着外面的校场,嘴角抽抽的说道,“叫陆大人知道是你偷的,他饶不了你!” 陆惟可没章毓卿好说话。 刘全操起帅旗又蹿了出去,不多时,章毓卿再看向校场,帅旗又安安稳稳的立在高处,迎风飘扬。 自从杜景仪接管了生意之后,章毓卿觉得天蓝了水清了,空气都新鲜了。 别无其他,实在是杜景仪太能干了,所有生意上的事处理的井井有条,顺风顺水,还帮着章毓卿把谋划已久却苦于没有精力管理的养猪场,养鸡场建了起来。 等到开春,就能投入使用。 然而杜景仪迟迟未出现在沈梦龙跟前,到底让沈梦龙起了疑心。 他打探来消息,说杜景仪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宝川县城,接着人就不见了。 沈梦龙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是怕杜景仪被陆惟抓去,把他们父子跟胡人私自做生意的事抖搂出来,二是怕杜景仪真的出了事,来年开春生意重新做起来,他一时半会找不到比杜景仪更好的掌柜。 沈梦龙当即决定来一趟宝川,试探下陆惟。 进入宝川地界之后,沈梦龙一路都在惊呆。 他之前不是没来过宝川,在他印象中,宝川就是个鸟不生蛋的荒蛮之地,胡人时常劫掠,百姓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县城更是破破烂烂的,连好点地方的乡镇都不如。 但他这次来宝川,看到的是百姓们脸上有了笑容,道路干净整齐,县城更是整治的有序安定。 马车进入宝川县城,守门的士兵跟他们说了几条城规,才放他们进来。 沈梦龙抱着暖炉轻蔑嗤笑一声,“陆惟可真是威风!居然还有城规!他算个什么东西!不准随地便溺?什么乱七八糟的!” 进入县城之后,赶车的小厮内急,停下马车后走到路旁解了裤腰带就随地尿了起来。 旁边立刻冲出来两个衙役,冲小厮怒吼道:“竟敢随地便溺!抓起来!” 吓的小厮险些裤子都掉到了地上。 沈梦龙正酝酿着待会见了陆惟怎么杀杀陆惟的威风,这会儿眼睁睁的看着衙役把小厮给扣住了,由不得大怒道:“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09章 城规 沈梦龙的十几个侍卫立刻围了过去,抽出刀来。 两个衙役见势不妙,立刻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尖锐的哨音响彻宝川县城的上空。 不多时,街道的青石板上传来了各个方向跑动的声音,几十个衙役手持杀威棒把沈梦龙的马车和十几个持刀的侍卫团团围住了。 “就是他们!”两个衙役叫道,“这人随地便溺,拒捕不说,竟然还跟我们亮刀子!” 寇乐果骑着一头毛驴赶了过来,坐在毛驴上摸着下巴看着沈梦龙。 “你知道我是谁吗?”沈梦龙鼻孔朝天,傲然说道。 寇乐果撇嘴,“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沈梦龙目瞪口呆的看着衙役们抓走了街头小便的赶车小厮,“你,你们好大的胆子!随随便便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话说回来,沈梦龙自诩自己就是凉州的王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冲别人质问有没有王法的一天。 “进城的时候,守门的人可跟你们讲过了,我们宝川的城规不准随地便溺?”寇乐果问道。 沈梦龙干瞪着眼,当然说过,只是他和他的人连陆惟都不当回事,怎么会把陆惟制定的城规当回事。 “按城规,此人随地便溺,要罚去挑三天大粪!”寇乐果说道。 被抓住的小厮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大叫道:“公子救我啊!” 他才不要去挑粪…… 沈梦龙急了,“我是统制大人的儿子!你们敢抓我的人?!” “统制?哪个统制?”寇乐果问道。 沈梦龙傲然说道:“当然是凉州城的统制大人!叫陆惟过来见我!” “你是统制?”寇乐果反问道。 沈梦龙不耐烦了,“我父亲是统制!你耳朵聋了?” 寇乐果又问道:“那阁下是什么官职?” 沈梦龙噎了一下,拍桌子大怒道:“你管我什么官职?我就是无官无职又如何?我父亲是统制大人,快叫陆惟来见我!” 寇乐果背着手,哼了一声,“你无官无职,竟敢直呼四品都司的名讳,乃是大不敬之罪,按律掌嘴二十!” 一个衙役刷的从后腰抽出一块木板,朝沈梦龙走了过来。 宝川县衙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城门处当差的士兵,相比之下,沈梦龙带的那点侍卫人数完全不够看。 “你敢!”沈梦龙慌了,往车厢里面缩了缩,“你敢打我,我让我父亲杀你全家!” 寇乐果冷笑道:“恐吓官差,罪加一等!” 一个侍卫凑到沈梦龙耳边说道:“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见到宝川都司再说!” 沈梦龙忍着火气,说道:“我要见陆都司!” 寇乐果这才哼了一声,挥手叫人去通知都司,然后押走了随地便溺的小厮。 沈梦龙没想到刚入宝川县城,还没来得及耍威风,就被一个小官给欺负了,眼睁睁的看着给自己赶车的小厮被抓走了。 这会儿上,一辆马车经过这里,车帘撩开,一张清丽的芙蓉面探出头来,冲寇乐果问道:“出了什么事?” 寇乐果赶忙从驴背上下来,拱手说道:“抓了个随地便溺的。” “哎,这不是陆夫人么!”沈梦龙恨的牙根痒痒,觉得现在收拾不了陆惟,难道还不能欺负一下陆惟的女人了?当即就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走近了,沈梦龙看着章毓卿那张漂亮的脸又起了心思。 陆惟虽然可恨,但他夫人长的确实好看。 “你是哪位?”章毓卿淡淡的问道。 沈梦龙险些没踉跄一下,勉强做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说道:“我是沈统制的大公子,我们在凉州城见过,陆大人还带着陆夫人来我家喝过酒。” “原来是沈公子。”章毓卿笑了笑,看着沈梦龙大冷天的还风骚的拿个折扇扇风,“真是稀客啊!宝川是个小地方,什么都没有,让沈公子受委屈了。” 章毓卿冲寇乐果摆手,让他速去叫陆惟过来。 沈梦龙装模作样的叹气,“地方小不是问题,问题是庙小妖风大,池子浅王八多!刚一进城,衙役们就抓走了我的车夫,说什么犯了城规,也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定的城规……” 章毓卿微笑看着他,“沈公子,城规正是我这个吃饱了撑着的人定的。” “你?”沈梦龙意外的看着章毓卿,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章毓卿凉凉的问道:“沈公子不在凉州城里待着,怎么到我们宝川来了?” “没事就不能过来了?不过来,怎么有机会见到如此美丽聪慧的陆夫人呢?”沈梦龙凑近章毓卿,展开扇子挡住两人,暧昧的笑道。 章毓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这人油腻的笑容和语气恶心的要命,沉着脸放下了车帘,吩咐马车启程走人。 沈梦龙歪着头看着远去的马车,笑容色迷迷的。 陆惟很快就过来了,请沈梦龙去了县衙。 县衙后院里,沈梦龙跟个大爷似的坐在主位上,喝着自己带过来的茶,问道:“陆大人,几个月不见,在宝川可住的习惯?” “宝川是陆某人任职的地方,有什么住得惯住不惯的?”陆惟冷声说道,“不知沈公子此次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沈梦龙喝着茶,心不在焉的说道:“公事私事都有……陆大人,你跟你夫人成亲多久了?” 陆惟眉头皱了起来,没有回答。 “我记得是你们是在京城成亲之后就来宝川了吧?”沈梦龙自言自语道,“你原本的定亲对象也不是她吧?听说你夫人是从小流落在乡下,泥腿子养大的,是不是啊?” 陆惟眼里怒气聚集,“沈公子,我夫人的事和你无关!” 沈梦龙哈哈笑了起来,“陆大人,你那点事谁不知道?你夫人不过是章家硬塞给你,顶替凤命之女的野丫头,你表现的这么紧张干什么?” 陆惟怒道:“沈公子再胡说八道,休怪陆某不客气!” 沈梦龙嗤笑一声,不把陆惟当回事,“不如这样,我回去跟我父亲说一下,把你调到凉州城当参将,官升一级不说,也不用呆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了,还天天提心吊胆胡人来犯。代价么,你让你夫人陪我几天……” 话音未落,陆惟怒不可遏的的手起刀落,白光一闪,朝沈梦龙劈了过去。 沈梦龙啊的尖叫一声,整个人都吓傻了,看着雪亮的刀刃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自己劈了过来,还以为自己要被劈成两半了,从椅子上瘫着滑到了地上。 回过神后,沈梦龙才发现手中的茶盅从中间整整齐齐的被劈成了两半,断口整齐,茶水茶叶泼了一身。 沈梦龙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大口喘着粗气,腿脚都是软的,裤裆里热烘烘的一片,竟然是吓到失禁了。 他刚刚真的以为陆惟要劈死他! “陆惟!你敢动我?!”沈梦龙愤怒的声音都变调了,“你以为你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皇上和太子把你发配到这里,你还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章家塞给你的乡下丫头,能伺候我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我拿守备的位置跟你换,你偷着乐就得了,装什么装!” 反正陆惟一个贵族公子怎么可能喜欢上章毓卿一个乡下丫头,不过是男人的面子问题罢了! 陆惟从未这么愤怒过,眼中闪着骇人的杀气,刀尖离沈梦龙的额头不过毫厘距离,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沈梦龙,我看你是活腻了!” 什么下三滥的玩意,也敢肖想章毓卿?! 章毓卿不是章家硬塞给他的乡下丫头,她本来就是章作明的女儿,是他定亲的对象!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沈梦龙眼看着刀尖就要冲自己脑门刺过来,吓的又是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躲开了陆惟的刀,被陆惟一脚直接从窗户踹了出去,砸碎窗棂后,脸朝下摔在了院子里。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看到沈公子狼狈不堪的躺在地上哀嚎,陆惟拎着刀,杀气腾腾的从屋里走了出来,直奔沈梦龙。 寇乐果从震惊中回过神,慌忙跑过去拉着陆惟往后退,叫苦不迭,“大人,有话好好说!” 这可是统制公子,真把人劈死在宝川,那可就收不了场了! 沈梦龙带来的侍卫们纷纷挡在沈梦龙前面,将沈梦龙七手八脚的扶了起来。 沈梦龙这辈子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嘴角淌着血,脸上也都是灰土,浑身哪哪都痛,哀嚎的仿佛受了致命伤似的。 领头的侍卫板着脸高声叫道:“陆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敢殴打统制大人的公子?” 陆惟冷冷的说道:“我打都打了,还问什么!” 沈梦龙捂着磕破的嘴角,怒吼道:“陆惟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这事没完!” “这事的确没完!”陆惟冷冰冰的看着他,“我和我夫人乃是皇上赐婚,岂由得你满嘴喷粪!沈梦龙,你无官无职,却连皇上赐婚都不放在眼里。你们父子在凉州待久了,真以为自己是称霸一方的土皇帝了?” 姐妹们,给夜雨留个言投个票呗~~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0章 逛夜市 陆惟的话像是往沈梦龙嚣张的气焰上泼了一盆冰水。 沈梦龙连哀嚎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是了,陆惟的婚姻本质再屈辱不堪,也是皇上赐婚,皇权神圣不可侵犯,陆惟若是拿他藐视皇权来说事,只怕他父亲至少也要被申斥。 “我开玩笑的……”沈梦龙硬挤出一个笑脸。 陆惟冷冷的说道:“我从不跟人开玩笑!” 沈梦龙带来的侍卫看这态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沈梦龙做了什么,惹恼了陆惟,让陆惟抓住了把柄,打圆场说道:“我家公子无心之言,陆大人莫要放在心上,等年关的时候陆大人进凉州城找统制大人述职,让统制大人好好的给陆大人赔礼道歉!” 这话含蓄的提醒陆惟,就算沈梦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陆惟也该看在顶头上司的面子上,忍让几分,别这么得理不饶人,不然等年关的时候去凉州,看沈寿山怎么收拾他! “沈公子舟车劳顿,也累了,赶紧回驿站休息吧!”寇乐果赶忙说道。 一群人前呼后拥的抬着腿软到走不了路的沈梦龙走了。 等人走了,寇乐果看着还在愤怒中的陆惟,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那姓沈的到底干了什么啊?” 叫你气成这样! 寇乐果认识陆惟这么长时间,陆惟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还没见过陆惟跟疯了一样,拎刀砍人,完全失了理智。 陆惟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现在特别迫切的想见到章毓卿。 宝川今天天气不错,太阳高高的挂在半空,照的大地亮堂堂的。 陆惟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 他骑马回到都司府,隔老远就听到了悠扬的埙声。他勒停了马,骑在马上寻声望去,都司府的房顶上有一个清丽的人影,正在吹埙。 看到章毓卿,他心中的躁怒都一瞬间抚平了,什么气都消散的一干二净。 埙声婉转悠远,伴着埙特有的隐忍苍凉,又好似藏着无尽的哀伤,随着微风消散在了西北的黄昏,听的人浮躁的心情都沉寂了下去。 陆惟走进都司府,路过灶房,听到钟鹤娘跟王春娘说道:“夫人这埙声听着就想掉泪。” 王春娘没有吭声。 钟鹤娘又说道:“夫人年纪轻轻的,心里怎么这么苦呢?” “这话从何说起?人家是四品都司夫人,大人又敬重她。”王春娘轻描淡写的说道,“埙声本就这个样子,你不要多想。” 陆惟抬头望上了房顶,纤细的身影孤独而冷漠。 他想章毓卿心里确实很苦,自幼父母双亡,流落在外,章府的亲人对她又不好。但所幸未来还很长,他有很多时间来陪着她,抚平她幼年失怙的伤痛。 自从上次工人来修葺过屋顶后,把一架竹梯放在了都司府,章毓卿没事就会爬到房顶上,坐在那里遥望着远方。 陆惟顺着她遥望的视线看过去,是鹿儿卫的方向。 他径直走到梯子前,爬了上去。 章毓卿吹的入神,完全没听到声响,直到陆惟踩着梯子出现在他面前她才回过神来,幽黑的眼眸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放下埙,微笑问道:“你回来了?” 一般来说,陆惟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陆惟定定的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风渐渐大了,将章毓卿的衣袖和发丝高高扬起。 陆惟解开了身上的披风,将带着体温的披风系到了章毓卿身上,“屋顶风大,当心着凉。” 章毓卿垂下眼眸,掩下了心中的惊愕,含糊说道:“今天还算暖和。” 两个人离的极近,呼吸交缠,陆惟都能闻到章毓卿身上淡雅的香味。 章毓卿觉得这距离太近,然而她坐在房顶上,陆惟站在梯子上,两人都退无可退,只能暂时忍耐了下来。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章毓卿说道。 陆惟挑眉看着她,呼吸就在她的耳边,“有那么明显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章毓卿往后躲了躲,不太自在的问道:“谁惹你不高兴了?”随即她想到了沈梦龙进了宝川城,便了然了,“是沈梦龙?” 提起他,陆惟便皱起了眉头,“无耻下作的东西!” “他干什么了?”章毓卿好奇的问道。 陆惟犹豫了一下,说道:“他骂我……们,说你是章家硬塞给我的乡下丫头……” 章毓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呢!就这?! “你笑什么?”陆惟心里不太舒服,别人骂她,她还笑,缺心眼的丫头! 章毓卿神色轻松的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想怎么说,我们哪管得了?” 她本来就是章家硬塞给陆惟的乡下丫头! 他们俩的婚姻不过是强权压迫下的屈辱产物,被别人轻视鄙夷是难免的,又不是人人都道德高尚。 陆惟心里更不舒服了,抬高声音说道:“不是!” “不是什么?”章毓卿疑惑的问道。 陆惟没有吭声,看着章毓卿近在咫尺的脸颊和红润的唇,一颗心又开始咚咚跳动的厉害,如擂鼓一般。 “下去吧!”章毓卿见他不吭声,说道。 陆惟踩着梯子下去,章毓卿也跟着下去了。 到了地上,章毓卿看陆惟依旧一言不发,暗道沈梦龙真是会往陆惟死穴上戳,哪壶不开提哪壶。在皇权的压迫威慑下,陆惟被迫和章毓莹劳燕分飞是他此生最大的痛,能提起来吗?当然不能!提起来能不生气吗?更不能了! 往日陆惟都是在军营和军士们一同用饭,今日他回来的早,章毓卿吩咐厨房加两个菜,陆惟突发奇想,说道:“我们出去吃吧!宝川最近的夜市挺热闹,我带你去看看。” 自从陆惟走马上任之后,宝川风气焕然一新,商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兴旺起来,不仅来宝川做生意的人多了,店铺兴旺起来了,就连夜市也悄然兴起了。 两人换了家常的衣服出了门。 此时还正是黄昏时分,天色尚明,宝川最热闹的那条街道上已经摆满了摊位,每个摊位都用着蜂窝煤炉子,锅上热气蒸腾,卖各色小吃的都有,还有人表演杂耍。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操着各地口音的人都有。 “你跟紧我。”陆惟不放心的叮嘱章毓卿。 还没等章毓卿点头,他干脆抓住了章毓卿的手。 陆惟心跳的厉害,手中的柔软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要颤抖,他不敢回头去看章毓卿的脸色,竭力稳住声音,说道:“人太多了。” 章毓卿没有吭声,任由陆惟拉着她在夜市上慢慢走着。 走了一会儿之后,陆惟轻声问道:“你想吃什么?” 章毓卿看到旁边有卖烤羊肉夹饼的,说道:“尝尝那家的吧!” 陆惟便拉着她到了摊子前,要了一个肉饼。 摊主麻利的切肉塞到饼里,递给了陆惟。 不等陆惟去接,章毓卿趁机抽出了被陆惟握住的手,接过了饼,自然而然的说道:“我尝尝这羊肉跟你烤的有什么不同。” 陆惟眼神难掩遗憾,将空荡荡的手缩回了袖子里面。 章毓卿尝了一口,入口就感觉出来了,比不上陆惟烤的好吃。 陆惟选羊都是不满周岁的嫩羊,切的是羊身上最好的肉,而摊位上卖的羊肉不过是边角碎肉烤成的,香料也舍不得放,火候也没有陆惟精心烹制的烤羊肉地道。 章毓卿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暗道自己这张嘴真是被陆惟给养刁了,要说摊主的烤羊肉也不算差,只是比起陆惟的顶级料理来说差太多。 以后陆惟跟章毓莹勾搭到了一起,她想吃烤羊肉是不是得自己动手了? 不过话说回来,到那时候,她还有命吃吗? “不好吃?”陆惟看章毓卿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饼。 章毓卿诚实的说道:“不如陆大人多矣。” 陆惟轻笑一声,接过章毓卿吃剩的饼,没有丝毫忌讳的吃了起来。 章毓卿惊讶的看着他。 “已经不错了!”陆惟坦然说道,“比军营里的伙食可好多了!” 虽说现在军营有肉有蛋有白面馒头,但到底是大锅饭,管饱而已,哪还能追求什么色香味俱全。 章毓卿垂下了眼眸,她惊讶的是陆惟吃她剩下的,哪里是惊讶这烤肉夹馍好不好吃。 陆惟心跳如鼓,鼓起勇气伸手去拉章毓卿的手。然而这会上,章毓卿后退了一步,抬头微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陆惟只得说道。 天色越来越暗,马车里面也没有点灯,两个人在昏暗的车厢中沉默无言。 陆惟忐忑煎熬,时不时偷偷看章毓卿一眼,他今天表现的太明显,不知道章毓卿心里是怎么想的。 回到都司府,刚进门,两个人就听到了方墨大嗓门的嘿嘿笑声从后院传了过来,“你这小子,准头可以嘛!” 钟鹤嚷嚷道:“夫人说我是千载难逢的神射手!” “小孩子眼神好,我就看不那么清楚!”方墨叹气道,羡慕满满。 钟鹤骄傲的说道:“也不光是眼神好,就是感觉,说了你也不懂!” 方墨气笑了,“嘿,你这小子!” 何琦问道:“夫人呢?” “跟陆大人出去逛夜市了。”王春娘接话道。 何琦笑了起来,感慨道:“要是当初那位吴郡的公子早一天来提亲,夫人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听到这话,陆惟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孩子上哪里的学校我都想好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1章 韭菜盒子 方墨好奇的问道:“还有这回事?” 章毓卿不想让此事被更多人知道,刚要快步走过去,被陆惟拉住了手。 “罗丹扬还亲自来提亲了?”陆惟在章毓卿耳边问道,心中烧着一团熊熊妒火,烧的他理智全无。 他一直以为只是罗丹扬对章毓卿有意,而罗家并不同意婚事,原来当时罗丹扬已经提亲了!就在他们被皇上赐婚的前一天! 章毓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看何琦要将那天罗丹扬来提亲的事全盘托出,情急之下喊道:“春娘!” 后院的笑闹声戛然而止。 章毓卿想挣脱陆惟的手,陆惟死死盯着她,握住她的手不放。 “你放开!他们要过来了!”章毓卿皱眉小声说道。 陆惟松开了手,压着心中的火气。 众人跑过来,瞧见陆惟和章毓卿站在那里,尴尬不已。 何琦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章毓卿自然而然的笑道:“何大哥和方墨回来了,一路辛苦了吧?” 何琦心惊胆战的觑着陆惟冷冰冰的脸,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不辛苦……” “春娘,给何大哥和方墨准备晚饭了吗?”章毓卿笑着问王春娘。 “他们俩都吃过了。”王春娘笑道,瞪了眼何琦。 方墨赶紧说道:“我,我跟师兄都累了,先,先去歇着了!”说罢,拉着何琦逃也似的跑走了。 陆惟冷冷的瞟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哼了一声。 钟鹤和他娘也赶紧跑了,受不了陆惟这可怕的冷脸。 王春娘也借着去灶房烧水脚底抹油溜了。 章毓卿往后院走,陆惟跟在她后面。 等她走到房间门口,要推门进去时,陆惟挡在她前面,固执的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章毓卿心中烦躁,微笑的表情都险些要控制不住了,这人又发什么神经病! 她都没介意陆惟心中念着章毓莹,将来要和章毓莹勾搭成奸,陆惟凭什么介意罗丹扬来给她提亲? 男人就这么好面子吗? 连名义上的老婆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真是受够了! “我表哥是来找过我。”章毓卿勉强维持着笑脸,“罗家姨母怜惜我无依无靠,想接我去吴郡生活,但我没有答应,而且第二天我叔父就找到了我,要我去皇觉寺,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陆惟盯着她,“你为什么没有答应?吴郡不好吗?” 章毓卿手背在身后,攥成了拳头,竭力忍住了想给陆惟那张俊脸上来一拳的冲动。 “吴郡虽好,但不是我的家。”章毓卿说道。 她大仇未报,身份敏感,怎么能去祸害罗家。 这话陆惟还算满意,吴郡再好,跟章毓卿有什么关系? 不等陆惟开口,章毓卿抢先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陆惟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绕过他,推门进屋,然后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 看着屋里烛光亮起,窗户上映着窈窕的身影,陆惟挫败的叹了口气。 夜里,陆惟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总回荡着何琦那句话,若是罗丹扬快一步,章毓卿就不是他妻子了。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红彤彤的花烛,华美的洞房中,新娘被掀开盖头后,露出了章毓卿那张娇美的芙蓉面,而新郎却不是他,而是温文尔雅,一脸幸福的罗丹扬! “不!”陆惟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章毓卿是他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他的,怎么能嫁给别人! 陆惟坐起来之后,这才察觉出来,刚才是他迷迷糊糊之间做了一个梦。 回想起梦的内容,陆惟心中猛的一阵抽痛,再看旁边,今年新砌的炕竟然被他梦中的怒气驱使之下捶掉了一块砖…… 他沉默的伸手捂住了脸。 事到如今,他还能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章毓卿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章毓卿吗? 他已经沉沦到无法自拔了。 夜风呼啸刮过,陆惟满心疲惫,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章毓卿见面的时候,觉得此女狡诈,心性低劣,品德不堪…… 如今想起来,真是字字都在打脸。 陆惟搓了搓脸,他脸疼的慌。 第二天天色未明,陆惟起身打完拳,心情郁闷,便出了门。 方墨睁着惺忪的睡眼去吃饭时,刚进门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鸡蛋韭菜盒子的香味。 这年头天寒地冻,韭菜都成稀罕东西了。 “哇!”方墨两眼放光,伸手去夹韭菜盒子,突然感到一阵不妙,抬头就看到了陆惟正对他发射“死亡”凝视。 陆惟背着手,冷声喝道:“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成什么样子了!” 方墨唯唯诺诺的站了起来,不敢吭声。 最小的钟鹤也默默放下了伸向韭菜盒子的手,吸溜起了稀饭。 直到章毓卿过来,意外的发现陆惟竟然还没有去军营,刚要发问,就看到了桌上摆着一盘炸的金黄酥脆韭菜盒子。 陆惟把放韭菜盒子的碟子端到了章毓卿面前,贴心的递上了筷子,“早上出门走了走,竟然发现有卖这个的。” 章毓卿夹起韭菜盒子,吃了一口,脆生生的金黄外皮炸裂,韭菜鸡蛋的鲜香味立刻冒了出来,叫人食指大动。 她正咀嚼着,忽然注意到饭桌上的人都在偷偷瞄着她。章毓卿咽下去嘴里的饭,尴尬的问道:“你……们不吃吗?” “不不不不不不吃!”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方墨内心流着面条宽的眼泪,现实残酷的告诉他,他不配! 方芩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傻子,事到如今对自己在公子心中是个什么地位还是没点数吗?他早就看透这无情无义的世界了! 众人把碗里的饭扒拉的飞快,放下碗筷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章毓卿震惊的看着偌大的饭桌上只剩下她和陆惟了,“他们……” 陆惟面不改色的说道:“他们都吃饱了,你慢慢吃,别噎着。” “你也吃。”章毓卿说道。 陆惟摇头,“我不吃,你吃,专门为你买的。” 章毓卿顿觉压力山大,这才明白刚饭桌上众人那诡异又八卦的视线是怎么回事。 “赶紧吃啊!马上就凉了!”陆惟催促道。 章毓卿顶着陆惟眼巴巴的目光,艰难的吃着韭菜盒子。 陆惟看着她,看她嘴角沾着油花,腮帮子像小老鼠一样鼓起的可爱模样,眼神中荡漾着温柔的波纹。 吃过早饭,尽管心中厌恶的要命,陆惟还是去了沈梦龙那里。 而章毓卿早就通知了杜景仪藏起来,不要出现,免得被沈梦龙发现了。 怕大街上有沈梦龙带来的眼线,她今日索性不去总裁办了。 等陆惟走了,何琦和方墨哭丧着脸到了章毓卿跟前,请罪说昨天不该乱讲话的。 “多大个事啊!”章毓卿没放在心上。 何琦想起昨天晚上陆惟盯着他的那一眼,眼珠子都要战栗了,心惊胆战的说道:“可我看陆大人很生气的样子。” 章毓卿现在有点烦陆惟,不甚高兴的说道:“他有什么好烦的?不过是嫌面子上不好看!快过年了,你和方墨就别出去了,好好跟我们过个年!” 何琦应了一声,又嘿嘿笑了笑,说道:“夫人,我,我跟春娘打算成亲了。” 章毓卿惊的站了起来,看向了王春娘。 王春娘被面纱遮住了脸,虽看不到表情,但额头都红了,一双温柔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羞赧。 “你答应了?”章毓卿问道。 王春娘点点头。 何琦笑道:“房子我已经托人找好了,离总裁办不远,这几天打扫打扫,就能搬过去了。” “恭喜二位!”章毓卿真心实意的笑道。 何琦追着王春娘来到宝川,又为她的生意立下了汗马功劳,能跟王春娘修成正果,她只有为两人高兴的份。 章毓卿特地吩咐灶房今日晚上要多准备些好酒好菜,她要给王春娘办一个订婚礼。 夜幕降临的时候,陆惟带着方芩回来,屋里已经热热闹闹的摆满了饭菜,中间放着一个大铜锅,锅里煮着沸腾的羊汤,酒香四溢。 不光何琦方墨他们在,连刘全和这两天藏在屋里不出来的杜景仪都在。 “就等你们呢!”章毓卿笑道。 陆惟诧异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章毓卿便把何琦和王春娘的事说了,陆惟端起酒杯,敬了二人一杯,众人热热闹闹的开席了。 何琦是准新郎,被众人灌酒灌的面红耳赤的。 章毓卿敏锐的看到杜景仪虽然也跟着笑,跟着喝酒,可他眼神中满是怅然和忧伤。 “你这次去沈寿山那里,有把握带出来杜景仪的妹妹吗?”章毓卿问道。 陆惟斜着眼看她,说道:“夫人都帮我想好办法了,有何难的?” 章毓卿扶额。 这人气性可真大,当初她不过是半开玩笑的让陆惟提出看中杜景仪的妹妹,要带她走的话,他记到现在。 “怎么?陆大人现在愿意了?”章毓卿挑眉问道。 陆惟摇头。 “那你想怎么办?”章毓卿好奇的问道。 陆惟轻笑一声,凑近她的耳边,湿热的气息混着清冽的酒香,“非得用这种办法才能把人带出来,夫人,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章毓卿忍不住往外躲。 陆惟紧追不放,“夫人,我若是把人救出来,你拿什么谢我?”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2章 统制府救人 陆惟琥珀色的眼眸像鹰隼一样牢牢的盯着章毓卿,仿佛章毓卿是他蓄谋已久,志在必得的猎物。 酒席上众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章毓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反问道:“陆大人想要什么样的感谢?” 这人不要太过分啊! 她赚的钱还不是给陆惟供军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就是陆惟的金主! 陆惟这样子是对待金主的态度吗? 真是反了天了! 章毓卿抬着下巴,幽黑的眼眸中映着跳跃的火烛,像一道道瑰丽的光,直直的撞入他的心中。 陆惟在心中说——我想要你。 但他不敢说。 因爱故生怖,从前他不明白,现在他懂了。 爱情会让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会让一个果决勇敢的人踌躇不前,患得患失。 他不怕受伤流血,不怕死亡,他怕章毓卿心中没有他,怕一腔孤勇的爱得不到任何回应,徒留笑柄。 “等我回来再说。”陆惟竭力镇定的说道。 此时,宝川驿馆中,沈梦龙正在和侍卫们商议如何对付陆惟。 侍卫们白天跑出去打探了一天的消息,跟沈梦龙一五一十的说着。 “难不成这宝川如今越来越好,大半都是陆夫人的功劳?”沈梦龙不敢置信,一个乡下丫头而已,哪来这么大本事? 侍卫肯定的说道:“我跟衙门的人都打听确认过了,就是陆夫人!如今宝川代理县令是她推荐的,她还鼓励垦荒,免征赋税,家里有小孩子生病了免费诊治……做了好多事,她在民间的口碑很好,不少百姓给她立长生牌,还叫她麒麟娘娘!” “什么娘娘?”沈梦龙皱眉问道。 侍卫说道:“麒麟娘娘!老百姓说她一来就给当地带来了祥瑞,就管她叫麒麟娘娘!” 沈梦龙不屑的嗤了一声,“愚不可及!” 不过他嘴上再瞧不起章毓卿,心里也免不了犯嘀咕,陆惟一个人断然不可能又强兵剿匪,又操持后勤和民生的,肯定有人帮着他。 多半就是陆夫人! 没想到陆惟竟然还有这等运气,娶了个能干又漂亮的乡下丫头! 剩下的几个侍卫也都七嘴八舌的说着打听来的事,不是陆惟的功绩就是章毓卿办的好人好事。 好好总结一下都能写成奏折,送到皇帝案头要个嘉奖了。 “公子,陆惟此人不能小觑!”侍卫头领说道,“他来宝川不过半年,宝川就大变了模样,再让他发展几年,有粮有人,可就难以对付了!” 沈梦龙没好气的说道:“我能想不到这点?” 陆惟是一定要对付的,他可不能白挨陆惟一顿打,只是怎么对付陆惟就成了问题。 一个侍卫献计道:“既然他们夫妻两个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齐心一致,不如我们想办法分裂他们!让他们夫妻两个同床异梦,内斗生事,到时候统帅和公子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沈梦龙刚想夸一句妙哉,又收了笑容,板着脸说道:“你说怎么分裂他们?” 侍卫噎住了,半晌说道:“要不,给陆惟送几个美女?” 沈梦龙不屑的呵了一声,要是陆夫人真这么能干,又漂亮,那什么样的美女能让陆惟舍弃了陆夫人而动心? 有这样的美女,他先要了,还能给陆惟? 再说,陆惟长这么帅,美女要是被陆惟迷住,倒戈了怎么办? “大不了等开春了,胡人能出来了再说,前任宝川都司怎么死的,就让陆惟也怎么死!”沈梦龙眼里闪着阴狠的光。 无非是让陆惟多蹦跶几天,活过这个年。 王春娘和何琦的订婚礼过后没几天,两个人收拾好了房子,正式从都司府搬了出去,举办了一个低调的婚礼。 花轿来都司府接人的时候,王春娘突然惧怕起来,流着眼泪抓着章毓卿说她不嫁人了。 章毓卿哭笑不得,承诺说如果王春娘觉得婚后何琦不好,或者是干脆不喜欢何琦了,变心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跟她过日子。 何琦在外面听的抓狂,跟方墨抱怨说要不是章毓卿是他救命恩人,他要跟章毓卿一决胜负…… 媳妇爱另一个女人胜过爱他,还有比这更心碎的事吗? 章毓卿看着花轿在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中消失在街角转弯处,突然心中空荡荡的。 王春娘陪着她走过了艰难的岁月,如今也有了新的生活。 没过两天,陆惟也要进凉州城找沈寿山做年终报告了,顺便带着在宝川住了几天,却一无所获的沈梦龙。 送走陆惟的时候,陆惟贴着她耳边说道:“放心,会把人给你带回来的!” 章毓卿微笑冲他摆手。 出了宝川城,沈梦龙从马车探出头来,冲前面骑马的陆惟阴阳怪气的说道:“没想到陆大人跟夫人感情甚笃啊!皇上就是皇上,随便赐个婚都能赐出来金玉良缘!” 陆惟不搭理他,心里盘算着救杜景仪妹妹的时候,他怎么也得放把火,把沈梦龙家给点了。 陆惟一走就是七天。 第五天的时候,刘全驾着一辆马车深夜进了宝川城,何琦和方墨在城门守着,直接将马车带进了总裁办。 章毓卿带着杜景仪在后院等着。 马车驶入时,杜景仪眼都不眨的盯着马车,激动的上前走了两步。 等停稳后,车帘掀开,一张高眉深目,面容白皙,五官浓艳,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丽少女惊惶的探出头,瞧见杜景仪的时候,少女哇的一声痛哭出声,跌跌撞撞的爬下马车,扑到了杜景仪怀里。 兄妹两个相拥而泣,哭成了泪人。 章毓卿摆摆手,众人都悄悄的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给了久别重逢的杜景仪兄妹。 “陆大人呢?”章毓卿问刘全。 刘全说道:“还在路上,怕引起统制那对父子狗贼的怀疑,他在路上慢慢走,让我先赶小路带人回来。” “可有危险?”章毓卿尽管知道陆惟武艺高强,是这个世上武力值的天花板,但依然心里揪的慌。 刘全咧嘴一笑,“我探明了统制府的地图,全赖陆大人和方芩公子神勇,我们深夜潜入统制府,合力将杜家妹子安然无恙的带了出来。临走的时候,大人还让我放火烧了统制府!” “可惜天气太冷,火烧的不旺,只烧了几间房子,没把那对狗贼父子烧死!”刘全遗憾的说道。 章毓卿心里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也回去歇着吧!” 虽然刘全说的轻描淡写,轻轻松松,毫无难度,但实际上统制府戒备森严,地形复杂,杜景仪的妹妹又是在重重监视之下,营救本身就充满了艰难和危险,稍有不慎连自己都会赔进去,岂是那么轻松容易就能做到的。 “夫人莫要担心,大人神勇过人,又足智多谋,明日定会安全抵达宝川!”刘全说道。 章毓卿猛的一惊,立刻在心中否认,她当然不是担心陆惟。 陆惟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还得留着命跟寡妇勾搭成奸呢! 她担心的是陆惟武艺不精,暴露了他们的计划,让沈寿山和沈梦龙调转枪头对付她和杜景仪。 对,就是这样! 第二日,章毓卿到城门口去迎接陆惟的时候,先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林先生!”章毓卿瞧着驴车里冲她微笑的男子简直不敢置信,“您怎么来宝川了?” 天寒地冻的,林先生裹成了一个球,冻的脸色发白,全没了京城那派潇洒不羁的名士风度,他一张嘴就冒出了白气,“你们这里什么破地方,可真是冻死我了!” 语气中老后悔了,大有早知道如此,就不来了的意思。 章毓卿忍俊不禁,真嫌不好,半路上就打道回府了,至于到了宝川才嫌弃不好? “陆惟那小子呢?”林先生问道。 章毓卿说道:“去凉州城了,今天肯定能回来。” 她吩咐方墨赶紧把林先生安置到都司府,别冻坏了这位风雅名士,她则留在城门口继续等陆惟。 直至中午,城门远处渐渐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陆惟带着方芩和十几个侍卫往城门口跑,陆惟一马当先,甩了方芩他们好远。 章毓卿手搭凉棚,遥遥望着最前面那个清俊的身影。 奇怪,我竟然心情还挺兴奋期待的……章毓卿心中暗道,人可真是软弱健忘的生物,不过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半年,她对陆惟的态度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陆惟也远远的就看到了城门口有个丽人等着,尽管冬日凛冽的风呼呼的刮着,他脸上却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笑容,胯下的骏马跑的愈发快了。 到城门口之后,他略微减速,俯下身子一把将章毓卿拉到了马上,抱着章毓卿坐在他前面,继续往都司府跑了过去。 章毓卿尖叫了一声,紧紧的抓着陆惟的胳膊,吓的花容失色。 陆惟哈哈大笑起来,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快速奔驰在街道上。 他把杜景仪的妹妹救出来了,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现在是章毓卿兑现谢礼的时候了! 陆惟:大家还记得我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3章 名士投奔 听到陆惟的笑声,章毓卿气的不行,扯着他的领子大声问道:“你知道今天谁来宝川了吗?” 陆惟毫不在意的说道:“管他谁来了!” “林先生来了!”章毓卿叫道,眼看快到都司府了,“快放我下来!” 陆惟只得勒停了马,先下了马,又扶着章毓卿下来。 章毓卿被陆惟闹这一出吓的脸都白了,又被数九寒天的冷风吹的面无人色,气恼的瞪了陆惟一眼,径直走进了都司府,不搭理他。 陆惟没想到这一举动惹恼了章毓卿,心虚之下,低眉顺眼的跟个小媳妇似的跟在章毓卿后面。 两人迎面碰上了林先生。 “林先生!”陆惟连忙正色上前,拱手行了礼,“稀客稀客!” 两人把林先生迎到了会客的屋子。 会客的屋子也烧了炕,暖烘烘的。 章毓卿给林先生倒了杯热茶,“怎么这个天来宝川了?” 西北的冬天威力有多大呢?胡人连抢劫这种无本生意都不做了,只能缩在帐篷里猫冬,等冬天过去,温暖的春天到了,他们才会出来。 林先生披着大氅,捧着热茶杯,生无可恋的说道:“其实我听说陆大人打赢了多木易就想过来,但出发准备东西费了点功夫,又在路上走了两个月……” “两个月?”章毓卿震惊了。 陆惟问道:“林先生此次来是想在宝川逛逛?” 林先生摇头,目光清亮澄明的看着陆惟和章毓卿,“我是来投奔二位的。” 陆惟和章毓卿大吃一惊,对视了一眼。 林先生是十分有名望的名士,当初在青州的时候就已经名满天下了,后来青州实在太乱了,他从青州避难到了京城,朝廷数次请他出仕,都被他婉拒了,说只想醉心学术,不想入朝为官。 但这样的名士放着繁华平安的京城不呆,跑到贫苦多灾的宝川投奔他们? “二位在宝川做的事,我也有耳闻,心中十分钦佩。这满朝文武上行下效,只顾争权夺利,搜刮民脂民膏,没有一个像二位这般用心为民做实事。”林先生感叹道,“朝堂肮脏不堪,皇上太子荒淫无度。我曾觉得这个人间简直没救了,如同地狱一般。但二位的所作所为让我见识到了希望,就像暗无天日的地狱透进来了一束光。” 章毓卿连忙说道:“林先生,实在愧不敢当,我们只是……” 林先生摆摆手,“以前在京城,我就觉得陆夫人是个难得的奇女子,见解不同凡响,如今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就留我在宝川做点事吧!我已经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再不干点事,等进棺材,就没这个机会咯!” 陆惟当然欢迎林先生。 热烈欢迎的那种欢迎。 他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缺人缺的厉害。 林先生是天下名士,一呼百应,他都来宝川,那些还在观望状态的人能不来吗? 陆惟当即从椅子上起身,给林先生弯腰郑重行礼,“林先生肯来帮陆某做事,是陆某的荣幸,陆某理应扫榻相迎!” 章毓卿笑道:“我去吩咐灶房加菜,你陪林先生喝几杯。” 等章毓卿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之后,林先生呵呵笑了起来,对陆惟感慨,“当初我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竟然成了夫妻!” 看起来琴瑟和谐,还过的挺好! 他一直以为罗家那小子要娶章毓卿。 陆惟不开心了,他跟章毓卿怎么会八竿子打不着,立刻跟林先生解释道:“她父母还在世时,她就与我定了娃娃亲。” 章毓卿本来就是他媳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怎么会是八竿子打不着呢? 林先生看着一脸急色为自己争个名分的陆惟忍不住笑了。 年轻真好。 这俩人当初在他家里碰见,还装作不认识,合着忽悠他这个老头子呢! 章毓卿叫人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又开了一坛老酒。 酒过三巡,林先生话也多了起来,先说起天下的局势,南方红莲教和青州响马似乎有联手的意思,各地诸侯也趁机屯兵屯粮,蠢蠢欲动。 “皇上当年就是琅琊王,也是诸侯之一,他都能从怀帝手里夺过皇位,都是方氏子孙,别的诸侯为什么就不可以?皇上开了个坏头,礼教崩坏,诸侯们再无对皇权的敬畏。”林先生摇头叹气,“天下太平不了多久了!” 章毓卿问道:“南方红莲教和青州响马联手的消息可靠吗?您是怎么知道的?” 林先生笑道:“你莫担心,这个消息我只是根据几个迹象推断出来的,并没有确切的消息。” 章毓卿微笑点头。 “京城如何了?”陆惟问道,虽然有端淑郡主给他传递消息,但他还是想问问名士的看法。 林先生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皇帝荒淫无度,继任的太子也有样学样,听说日日都能从宫中抬出被太子凌虐致死的宫人尸体,简直如同恶魔!” 章毓卿下意识的看向了陆惟。 陆惟眉头紧皱,并不言语。 “那对父子大概以为娶了个高僧批命的凤命之女,就能高枕无忧,永世安享荣华,真是可笑至极!千万黔首的命运就掌握在这样的人手中!”林先生愤怒的将酒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章毓卿心道,既然泰昌帝父子这么迷信苦德大师的批命,想必再怎么荒淫无度,对凤命之女章毓莹还是不错的,陆惟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先生切勿动怒,仔细伤身。”陆惟执壶倒酒。 章毓卿借口去灶房催菜的功夫,回了房间,悄悄写了一封信,让钟鹤骑马给何琦送了过去,让他找人送给盛归心。 她刚送走钟鹤回去,发现宴席已经散了。 林先生已经喝多了,被小厮搀扶着去了客房,倒头呼呼大睡。 火锅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杯盘狼藉中,陆惟坐在那里,往日冷静清明的眼神染上了几分迷离。 章毓卿以为他也喝多了,暗道这两个人的酒量真不怎么样,去水盆那里用热水拧了块帕子,递给了陆惟,让他擦擦脸。 陆惟不接帕子,就那么眼神迷离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没办法,嘟囔着真是受不了酒鬼了,粗鲁的拿帕子往陆惟脸上抹了抹。 陆惟冲她笑了起来。 “章毓卿……”陆惟喊了一声。 章毓卿没好气的问道:“干什么?” “林先生夸你好呢!”陆惟喃喃说道,“我也觉得你很好。” 章毓卿的脸不由自主的发起热来,她把帕子往陆惟脸上一丢,将陆惟劈头盖脸的遮住了。 陆惟胡乱扯下脸上的帕子,“我夸你,你怎么还生气了?” 章毓卿暗道你这是夸我吗?我看你分明是借机耍流氓! 陆惟看着她笑,“章毓卿,我夸你好,你是不是害羞了?” 章毓卿嘴角弯了起来,“我本来就很好,用得着你夸?” 陆惟说道:“章毓卿,我好累,我骑马赶了好几天的路了。” “你要不要去睡一觉?”章毓卿问道。 陆惟摇头,懒洋洋的说道:“我怀里有个机密的东西,你帮我拿出来。” 章毓卿看着他的胸膛,迟疑的说道:“这,这不太好吧?” 男女授受不亲。 陆惟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我肩膀动不了,受伤了!” “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严重不严重?”章毓卿立刻紧张的问道。 陆惟说道:“救杜景仪妹妹出来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不要紧,你帮我把密信拿出来。” 章毓卿只得把手伸进陆惟的衣襟,隔着一层布料在他健硕的胸膛外面摸了一圈,掌心下是硬邦邦的火热腱子肉,却没摸到任何东西。 “没有啊!”章毓卿疑惑的说道,“是不是你记错了?” 陆惟断然否认,“就在我怀里,你再往下摸摸。” 章毓卿狐疑的伸手进去,摸到了陆惟健硕的腹肌,忽然瞥见陆惟嘴角的笑意,她突然想起来陆惟这厮进城门的时候还单手把她抓起来拎到了马上,哪里像是肩膀受伤的样子! “你发什么神经!”章毓卿大怒,羞恼不已,转身就要走。 陆惟叫住了她,从腰上扯下一个荷包,扔到了章毓卿怀里,笑道:“我真有东西要给你,这次不骗你了!” 章毓卿虎着脸扯开了荷包,里面露出一支金灿灿的桃花簪,花瓣用粉玉雕成,活灵活现,花蕊和其他部分都是金的,十分漂亮。 “我在凉州城给你买的。”陆惟说道。 章毓卿高傲的冷哼一声,拿着簪子转身走了,剩下陆惟对着晃动的门帘傻笑。 回到自己的屋里之后,章毓卿拍了拍涨红发热的脸颊,将手中的簪子放到了桌子上。 她又不是傻子,陆惟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炽烈的挡都挡不住。 这不正常。 章毓卿独自静坐在房中,冷静下来后,打定了主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章毓卿便提出她要搬去总裁办去住。 “林先生是贵宾,总不能让他跟前院那群侍卫们一起住。”章毓卿理由充分,“把我睡的这间房让出来给林先生住,不是更能体现我们的诚意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4章 分居 陆惟酒醒后就听到这么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当即就傻眼了。 名士来投奔,他媳妇就要搬到外面去住,那还不如别来投奔他了。 “林先生住的地方我来想办法找。”陆惟说道,“他来你就要搬走,他心里会过意不去的,也绝不会答应这样的安排。” 章毓卿则说道:“现在天冷,我每日早上去总裁办很辛苦,总裁办也有火炕,住的不比这里差。如果我能住在总裁办,就不必每日来回奔波了。” 陆惟立刻说道:“那叫他们把文书账本带过来给你看,你就不用跑了。” “可都司府是重要的地方,外人进进出出的,万一有什么机密被盗取了呢?”章毓卿委婉的说道。 她觉得就是她跟陆惟在一起同吃同住的时间太长了,让陆惟对她的感情产生了变化。陆惟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突然失去了心爱的未婚妻,被发配到这鸟不生蛋的危险荒蛮地方,是她陪着陆惟一路走到今天,陆惟会对她产生依赖的感情也算正常。 就当是日久生情吧。 但不管如何,陆惟心中真爱还是章毓莹啊! 所以只要他们两个保持距离,过段时间,陆惟对她的感情就自然而然的淡下去了。 日后陆惟跟章毓莹破镜重圆,至少不必因为曾经背叛过他和章毓莹的爱情而懊悔。她也不必产生什么遗憾,惋惜之类不必要的情感,徒增尴尬。 “都司府能有什么机密?”陆惟皱眉说道。 章毓卿有点烦,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明日就搬去总裁办住。” 陆惟急了,“你不能搬!” “为什么?”章毓卿反问道。 陆惟灵机一动,说道:“我们是夫妻,分开住,叫别人看到了怎么想?” 章毓卿心中撇嘴,现在怕别人说三道四,将来你跟章毓莹勾搭到一起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 “都是自己人,他们不会说什么的。”章毓卿说道,同时暗示陆惟,“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要正视尊重自己的内心,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委屈自己。” 陆惟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加重了语气,“不行,你不能搬走!你若是嫌每日来回奔波劳苦,就让他们来都司府找你!” “要是我就是想住总裁办呢?”章毓卿没好气的问道。 陆惟理直气壮的说道:“那我也搬去总裁办住!” 看章毓卿脸沉了下来,他赶紧找补,“我也是为了你好,若是我们两个分开住,百姓们怎么看待你这个麒麟娘娘?” 章毓卿走了,暗骂陆惟就是个死脑筋的,怪不得当寡妇接盘侠! 陆惟看着章毓卿愤愤然的背影,心里凉飕飕的,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爱情就像是一处漆黑的沼泽,他已经陷进去了,暗无天日,章毓卿还在岸上,淡漠无情的看着他一点点的被吞噬。 又过两日,临近年关,陆惟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杜景仪过来。 章毓卿站在门口,指挥着杜景仪贴春联。 杜景仪站在凳子上,笑眯眯的回头问章毓卿,“这个位置可好?” 章毓卿笑容满面,十分宽和的说道:“挺好的,你选的位置都挺好。今日晚上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小鹤儿很想你。” 其实章毓卿看到了陆惟,夕阳把他的影子映照在门上,拉的老长,但章毓卿就是无视了他,仿佛旁边站着的是一团空气。 杜景仪人精似的,看陆惟巴巴的望着章毓卿,章毓卿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陆惟就知道两人肯定闹别扭了。 他赶紧说道:“陆大人,您回来了!” 陆惟放低了姿态问章毓卿,“你要贴春联,怎么不等我回来?我也会贴春联!” 杜景仪惊的险写从凳子上跌下来,夭寿啦,这人还是杀伐果断的陆都司吗?被哪的孤魂野鬼附体夺舍了吧! 章毓卿翻了个白眼,“我们已经贴好了,不敢劳驾陆大人!” 陆惟心里憋着气,说道:“你也没跟我说今天贴啊!你要说了,我不就提早回来了!也不用麻烦杜掌柜了!再说,你还留他吃饭……” 章毓卿恼了,转身阴沉沉的瞪着陆惟,“人家帮我贴春联,我不能请人家吃个饭?” “当然不是!他,他跟杜姑娘久别重逢,杜姑娘肯定盼着他回去一起吃晚饭的。”陆惟急中生智,找了个理由。 章毓卿冷笑,振振有词,“我要是能住到总裁办,也不需要杜景仪过来帮忙了,人家兄妹也可以今晚上一起吃晚饭了!” 陆惟被怼的恨不得把章毓卿抱起来,吻住她的嘴让她别再说话了。 杜景仪见事不好,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过来的!” 章毓卿更生气了,“陆惟,你好大的威风,连我的人都敢欺负!” 陆惟指着杜景仪,恨的牙痒痒,“你别说话!” 忘恩负义!亏的他费心费力的把杜景仪的妹妹从统制府捞出来! “你凭什么不让别人说话?”章毓卿怒气冲冲,不让她搬走,现在都发展到不让人说话了! 长此以往,还得了! 杜景仪叹气,说道:“我这就走,真是没想到会碍了陆大人的眼……” “不许走!”章毓卿霸气的说道,“什么都是他说了算,我们还过不过日子了!走,我们去那边说!” 章毓卿率先昂着头进了府。 杜景仪朝陆惟露出了个坏坏的笑脸,双手一摊。 陆大人再勇猛神武,感情上就是个白痴啊!哪有这么哄女孩子的呢? 陆惟看着杜景仪,恨不得把他连夜扔进统制府,让沈梦龙好好收拾他。 表面上装的是个好人,实际上一肚子黑水,针一扎就往外冒!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沈梦龙的大掌柜,呸,不是个好东西! 杜景仪追上章毓卿,担心的问道:“我们这样不好吧?我看陆大人挺生气的。” “别理他!他失心疯!”章毓卿嫌恶的说道,自从陆惟被章毓莹抛弃后就不正常了! 气死他最好! 陆惟站在门口,气的恨不得抽刀出来把杜景仪贴好春联的门给砍了,深呼吸好几次才忍下了。 他大踏步的进了后院,坐在屋子里焦躁的等着,时不时的站起来跟个狂躁的二哈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再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 章毓卿怎么还不回来?他都气成这样了,章毓卿居然还不过来看看他? 这女人到底还有没有心!他在她心中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吗!还不如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杜景仪吗? 陆惟实在坐不下去了,他在屋里关着门生闷气,外面章毓卿和杜景仪一定在言笑晏晏,气氛融洽,尤其是那个可恶的杜景仪,天天挂着一副假模假样的笑脸,惯会骗女孩子! 章毓卿一定就是被杜景仪给骗了! 想到这里,陆惟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直奔了出去,冲到了章毓卿跟前。 章毓卿正在跟杜景仪商量开春之后的事,她想让杜景仪帮忙找一些擅长机关的手艺匠人,最好再找几个会做烟花爆竹的匠人。 看到陆惟过来,章毓卿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继续跟杜景仪说话,等所有的事都交代完了,章毓卿说道:“小鹤儿最近练箭练的辛苦,你去看看他吧!” 杜景仪笑眯眯的瞅了眼陆惟,拱手离去了。 陆惟含恨的眼神目送他远去。 “你饿不饿?”陆惟低声问道,“我给你烤羊肉吃。” 章毓卿不耐烦的摆手,“不饿,不吃!” 陆惟再次被怼的毫不留情面,又说道:“吃点吧,我看灶房有羊肉,很鲜很嫩的,我烤出来你肯定喜欢吃。” 方芩刚从军营回来,正面撞见了主子低三下四,毫无骨气的模样,哆嗦了一下捂住了眼睛。 任何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学着哄女孩子开心都是一副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露出姨母笑的画面,但这人是陆惟啊…… 啊,他要瞎了!夫纲何在? 章毓卿看陆惟态度还算可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抱着胳膊说道:“行吧,我尝尝!” 陆惟立刻高兴了,赶紧准备起来,竹签,木炭,炉子,外加亲自操刀开始切肉。 方芩说道:“公子,我来帮忙吧!” “行。”陆惟随口说道。 陆惟忙里偷闲,瞅了眼方芩穿的串串,突然吼道:“放下!” 吓的方芩一个哆嗦,把手里的肉块和竹签子掉到了地上,又赶紧捡了起来。 陆惟皱眉不满的说道:“你看你怎么穿的?” 方芩胆战心惊,“怎么了?” “要一块瘦肉,一块肥肉,一块五花,这样烤出来才好吃!”陆惟嫌弃的说道,“你这样随便乱串,让夫人怎么吃的下去?扔掉扔掉!” 方芩忍气吞声,“我重新搞。” “不用了,你别弄了!不会弄就瞎搞!”陆惟嫌恶的说道,“我来就行了,你下去吧!” 陆惟骂完,转身去收拾炉子烧炭,剩下方芩面容扭曲的站在那里,咔嚓一声拧断了手中的竹签子。 毁灭吧!这真是个叫人绝望的世界! 夜雨:你们猜的没错,杜景仪是个绿茶,超级绿茶。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5章 开春 大年夜里,章毓卿在都司府设了几桌宴席,每一桌都座无虚席。 外面暴雪纷飞,屋里热热闹闹。 就连一向不敢见人的杜姑娘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多了几分腼腆的红晕。 章毓卿心中忍不住感慨,当初她和陆惟来到宝川的时候,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谁能想到队伍已经壮大这么多了! 天下形势越来越乱,她已经完全可以预见,等到开春,林先生投奔他们的事传出去,会有越来越多人来投奔他们。 喝过几轮酒之后,林先生有些上头,拉着陆惟,说要招兵买马,开春就办,必须要有自己的私兵,为乱世做准备。 “多,多久会乱?”方墨喝红了脸,大着舌头问道。 林先生竖起一根手指,“多则五年。”又加了一根手指,“少则三年。” 方墨嘿嘿笑的像个傻子,“你比的是个二。” 陆惟把方墨凑过来的狗头推开,说道:“招兵容易,买马只怕有些难。” 大夏都是平原和山区,没有放牧的大片草原,养马本就不容易,况且胡人把持着优良的马种,严格限制对大夏的马匹贸易。 买马十分不易,养马就更烧钱了。有多烧钱呢?要不是有章毓卿的生意源源不断的提供钱粮,陆惟早就上街要饭去了。 陆惟现在不敢说他是众多将领中最有钱的,但也不差了,即便如此,他给甲等士兵每人配一匹马,训练成精锐骑兵,也已经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 杜景仪微笑说道:“大人若是想买,开春我去关外走一趟,试试门路。” “有劳了!”陆惟拱手。 众人虽然喝了酒,但心里都清楚,马再贵也要买也要养。这年头骑兵对步兵是压倒性的优势,绝对不可以没有。 比起大夏境内的将领,他们身在边境,对外要抵御胡人入侵,对内要提防诸侯军阀和民众造反,压力更大。 刘全说道:“今年特别冷,风雪比往年都大,胡人那边估计也不好过,恐怕这个冬天要冻死不少牲口和人!” 胡人遭了灾,饿了一个冬天,自然要在春天把损失从大夏这边抢回来,恐怕开春胡人就会有大的动作。 想到这里,酒桌上的气氛沉寂了下来。 他们一路走到今天已是不易,但未来更加艰难。 章毓卿举杯笑道:“诸位,不管买马还是招兵,都是开春以后的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只为辞旧岁而庆祝!” “对,今朝有酒今朝醉!夫人说的太好了!”寇乐果卖力鼓掌,举起酒杯饮了下去。 陆惟心中冷哼,一个个就会跟我媳妇卖好! 宝川的民众从未过过如此舒心畅快的春节,章毓卿来了之后把所有前任都司加的赋税统统取消,还设立了不少优惠政策,比如孩子生病,医药费全免,十六岁以下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不收赋税,若是遇到修建工程等项目,只要去干活,不仅三顿饭管饱,还给工钱! 以前宝川过年冷冷清清,元宵节那日雪停了,很多人自发的把多年前的传统灯会给办了起来。 陆惟陪着章毓卿去看了一圈花灯。 都是百姓自己做的,虽比不上京城里的花灯繁复华贵,但别有一番趣味。 竟然还有不少人在花灯上放着一个仙女,或用纸糊,或用绢布扎制,都说这是麒麟娘娘,为宝川带来了祥瑞。 “我瞧着跟你不像啊!”陆惟指着一个纸人说道。 那纸人粗糙的很,两道漆黑的浓眉,脸上还糊了两团胭脂。 章毓卿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出了正月,冰封的河水开始有了化冻的迹象,风也不再像冬日那般刺骨凛冽了,万物很快就将迎来欣欣向荣的春天。 杜景仪还未过完年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宝川城,一个月后又回到了宝川,说通过他之前的胡人朋友联系上了一个胡人豪商,会来跟他们谈马匹买卖的事。 又过了几日,杜景仪派人来跟章毓卿通禀,说胡人豪商来了,但是不肯跟他这个大掌柜谈,要亲自跟东家谈。 “谈就谈吧!”章毓卿放下了笔,起身准备换件衣服出门。 来人为难的说道:“那人听说东家是个女子,十分不满,说跟女人有什么好谈的,让我们换男人来!” “他们想换谁?”章毓卿笑了,“换陆大人?” 来人点头,“他们可能以为陆大人是幕后老大,我们随便找了个女人骗他们。” 章毓卿垂下眼眸,心思转了几转,“他们手里真有马?有多少马?是不是好马?” 来人说道:“掌柜亲自去看过的,光一个马场就上万匹骏马,个个膘肥体壮,这样的马场,他们有好几个。” “我去见他!”章毓卿当机立断的说道。 就算他们吹牛,只有给杜景仪看到的那个马场,她也要先把那个马场的马都买过来。她有盐场和铁矿,钱不是问题。 杜景仪领着三个胡人到茶楼的时候,章毓卿面前的茶都换过三回了。 她坐在二楼窗前,听到楼下有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大夏话在嚷嚷,“我们少爷不跟女人谈!” “叫你们大人来跟我们少爷谈!” 杜景仪含笑的声音响起来,“三位是来做买卖的,生意做成了就行,何必在意跟谁谈呢?来都来了,走吧!” 紧接着,上楼的声音传了过来,门打开后,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章毓卿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了门口。 三个胡人中领头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碧色的眼眸,卷曲的头发垂到了肩膀上。 看到章毓卿的一刹那,领头的胡人少爷愣住了。 他原以为等在楼上的是个年长的妇人,没想到是个柔美的年轻女子,看起来还没他大,大红披风上镶着一圈白净的兔毛,衬着一张清丽的面容愈发娇美,一头青丝柔顺的披散在后面,随着她扭头的动作像缎子般滑动着,如玉般白皙细嫩的手中捧着一个白瓷茶杯。 章毓卿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她起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随意瞟了三个胡人一眼,仿佛并不把三人放在眼里。 “东家。”杜景仪拱手打了个招呼。 章毓卿轻飘飘的说道:“我这人最讨厌别人迟到,既然你们没这个诚意做生意,就算了吧,告辞!” 三个胡人外加一个杜景仪眼睁睁的看着她头也不回,眼神都不带多瞟他们一眼的径直出了门。 直到章毓卿款款的下了楼,精致的侧脸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领头的胡人少爷才回过神。 杜景仪强撑着笑脸,说道:“早就催你们快些,你们磨磨蹭蹭的嫌弃我们老板是个女子,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夫……我们老板生意做这么大,难道没脾气的吗?” 老板闹这么一出,也不先跟他说一声。 “那生意不做了?”年轻胡人小伙子身后一个满脸浓密胡子的胡人叫道,“你们老板不想买马了?” 杜景仪微笑说道:“当然买啊,但草原这么大,也不只您一家家里有马,是不是?” 确实不只他们一家有马,但只有章毓卿手里有精盐和精铁。 想在他们面前摆谱,不见得好使。 “我们迟到是不对。”胡人小伙子开口了,“你再跟老板说一下,我们见面谈。” 看杜景仪面露为难之色,又加了一句,“麻烦你了!” 章毓卿出了门,直接上了马车走了。 王春娘担心的问道:“真不谈了?不买马了?” “做生意嘛,你情我愿的事,上杆子的不是买卖。”章毓卿打了个哈欠,“草原上缺的东西多了去了,比起银子,他们更想要物资。且等等再说吧,买马是大事要事,但不能被他们拿捏住了。” 陆惟回到都司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红彤彤的晚霞将庭院渲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章毓卿正举着小锄头刨着墙边的一块空地。 “这是干什么?”陆惟接过了锄头,“松土是吗?” 章毓卿指着窗台上放的一个小布袋,说道:“林鹤娘回了一趟老家,带过来点凌霄花的种子,我想种种试试。” 凌霄花是攀爬植物,到时候爬满一整面墙,开满花,一定很漂亮。 “那就试试。”陆惟接话道。 章毓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说道:“今日有胡人来卖马,我没跟他们谈。” 陆惟挥着锄头,淡定的说道:“不谈就不谈,定是他们做的不行,你决定就好。” 章毓卿弯起了唇角。 陆惟松好了土,转头看向章毓卿,眼神柔和的连空气都弥漫着缱绻甜蜜的味道。 就在这时,杜景仪匆匆进了后院,叫道:“夫人!” 没料到陆惟也在,杜景仪脚下打了个滑,带着一丝惊讶,拱手行了个礼,“见过陆大人!” “什么事?”章毓卿起身问道。 杜景仪说道:“他们不肯走,愿意跟您谈。” 章毓卿轻笑了一声,“后天吧!先晾他们两天,磨平他们的锐气,让刘全监视他们,搞清楚他们的底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6章 胡人阿察 章毓卿再出现在茶楼时,三个胡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倒是学的挺快!章毓卿心中轻笑。 “见过夫人!”领头的年轻小伙子身材高大,学着大夏人的礼节,拱手行礼。 章毓卿回了个礼,客气的请人坐下。 “夫人想买马?”年轻小伙子问道。 章毓卿微微一笑,“想必我的掌柜已经跟你们说的很清楚了。我只要好马,你们能卖给我多少好马?” “马不是问题,但我们也有想要的东西。”胡人小伙子正色说道。 章毓卿挑眉问道:“什么东西?” “夫人卖的东西。”胡人直言不讳,“我想把你的盐卖到草原,我负责卖,你给我抽成。” 盐和铁对胡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东西,也是他们最缺的东西。但胡人心里清楚,盐可以谈,铁根本没的谈。 新来的都司夫妇恐怕宁可把铁矿挖塌了,都不会留一粒铁渣子给胡人。否则来年,胡人就会举着大夏的铁锻造成的刀来劫掠大夏人。 章毓卿没说行不行,而是问道:“你想要抽几成?” “五成。”胡人说道。 章毓卿笑出了声,坐在那里亭亭玉立的像一副漂亮的画,红唇轻启,“两成。” 胡人男子眯起了眼睛,刚要开口,章毓卿又说道:“一成。” 他身后的两个大胡子胡人拍桌子怒道:“你们大夏人才是没诚意!” 辛辛苦苦累死累活,脑袋别裤腰带上只占一成的利润,那简直就是给章毓卿打白工呢! “你不做,多的是人想跟我做生意。你一个外族人,凭什么得到我的信任?想要从我这里挣到钱不是那么容易的……”章毓卿微微前倾,气定神闲的看着领头的年轻胡人,“阿察王子。” 三个胡人悚然一惊,霍然起身,下意识的就往腰间抽刀,这才发现早在入茶楼之前,刀就已经被杜景仪搜走了。 章毓卿微笑着看着三个大惊失色的胡人,幽黑的眼眸闪着成竹在胸的光芒。 “你怎么知道的?”阿察冷静下来,问道。 章毓卿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串宝石镶嵌的金牌,东西老旧,像是传了很多年,金牌上面刻着一个图案,像极了部落里的图腾。 她拿着金牌在阿察面前晃了晃。 三个人更震惊了,阿察下意识的往胸口去摸,摸了个空,一双碧色的眼睛如警惕的豹子一般盯着章毓卿。 章毓卿把金牌放到桌子上,往阿察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贵部落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章毓卿说道。 阿察立刻拿起金牌,藏到了怀里。 章毓卿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 刘全监视了他们一天,但发现这三个对内交流都是胡语,叽里呱啦的跟听天书似的,正沮丧之际,注意到领头的年轻人在睡觉前会珍而重之的将贴身藏的一个金牌放到枕头底下。 于是刘全就趁三人睡着,顺手牵羊,将金牌偷了出来。 杜景仪连夜找人看了,识别出来是胡人一个部落的领袖象征,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大夏天子的传国玉玺一般重要。 三人的身份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刘全又把金牌送了回去。 早上三人出门的时候,不过是一个轻微的碰撞,金牌又回到了刘全手中,呈递给了章毓卿。 “陆夫人,久仰。”年轻男子开口了,“我姓那色波,名察台斡克汗。” 章毓卿叹了口气,这么长的名字谁记得住,搁她这里,他就叫阿察。 “我是那色波部落的少主。”阿察说道,神色黯然,“我父亲是部落的王,但他没熬过这个冬天。” 章毓卿正色说道:“所以你现在是你们部落的首领了。” 阿察缓缓点头。 章毓卿问道:“据我所知,你们胡人的皇帝禁止下面的部落私自跟大夏往来,尤其是做生意,都是明令禁止的。” 胡人和大夏不太一样,胡人是游牧民族,地处草原,穷是真的穷,地方大也是真的大。并不是一个真正大一统的国家,而是数十个游牧部落组成的,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联邦政府。各个部落高度自治,有自己的王,但统一服从胡人王庭的管理。 谁是胡人的王呢?答案很简单也很顺理成章,最大最强部落的王就是胡人的皇帝,占了胡人的王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纷争。 王庭下的命令虽然响彻草原,但总有部落不买账。 比如眼前这个阿察。 提起胡人王庭,阿察眼中染上了怒气,生硬的说道:“我们那色波出勇士,出骏马,回回打仗王庭都要我们那色波勇士冲在最前面,骏马被他们抢走,好处都被他们得了!今年冬天苦寒难熬,牲畜冻死大半,人也死了上千,族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孩童,再跟他们征战下去,我们那色波的男人都要死光了!” 在草原上,弱肉强食,部落的男人死光了,这个部落就只有被别的强大部落占据吞噬的命运。 “哦?”章毓卿漫不经心的说道,“大夏每年都要上贡上百万两银子给你们,另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茶叶丝绸瓷器!按理说,你们草原人的日子不至于难过成这样吧?” 阿察握紧了拳头,“好处都被皇帝的部落得了!我们那色波一族也曾经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强大部落,如今被王庭一再打压,削弱实力,我身为少主,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章毓卿垂了垂眼眸,阿察的话倒是跟杜景仪打探来的消息是一致的,王庭都城里面的贵族醉生梦死,过着平常人难以想象的奢华生活,而大部分草原百姓依然是穷困潦倒,朝不保夕。 阿察又说道:“我愿意同你们做生意,不过是想让饥寒交迫的族人们过的好一点。夫人,你刚才说的两成实在是太少了,我没办法养活我的族人。” “我也没办法同情贵部的遭遇。”章毓卿语气带着冷漠,“阿察王子,你可能不知道,我父母皆是死于胡人之手。” 阿察碧色的眼眸瞪大了,震惊的看着章毓卿。 “十三年前,鹿儿卫失陷,胡人长驱直入,杀到大夏都城,我父母便是死于那场灾祸。”章毓卿冷冷的说道。 阿察着急的说道:“夫人,当年我们那色波一族并未参与这场屠戮!当年皇帝在王庭要我们随他攻打鹿儿卫,我父亲觉得当年鹿儿卫的守将十分强悍,去了也是被皇帝派去打头阵,定会死伤甚重,出于对族人的爱惜,便没有答应,以至于被皇帝记恨到现在!” 章毓卿没有说话,一双幽黑的眸子闪着冷冽的光。 阿察郑重其事的说道:“夫人,我那色波察台斡克汗对上天发誓,假如我有一句谎话,就叫我那色波亡族灭种!” “好,我信你。”章毓卿微笑说道。 阿察松了口气,眼前的夫人年轻美丽,看着毫无攻击性,却让他感到压力倍增,丝毫不敢懈怠。 “我要一万匹马。”章毓卿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案上点了点。 阿察沉着点头,“可以,我们供的上。” “那你要什么?”章毓卿问道。 阿察说道:“二十万两银子布匹,三十万两银子的盐,外加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粮食,另外,你们的盐要卖往草原,必须经过我们,我们占三成的利。” “听起来我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这生意开头不好,还怎么进行第二笔,第三笔交易?”章毓卿轻笑一声,大有生意谈成这样,不做也罢的意思。 阿察看了她半晌,说道:“我再加一个承诺,如何?” “什么承诺?”章毓卿问道。 阿察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日后无论情况如何,只要夫人在的地方,我们那色波一族永不进犯,若是夫人遇到危险,只要我们知道,那色波一族就会全力保护。” 其他两个人惊呆了,回过神后扯着少主用胡语叽里呱啦激动的说些什么。 阿察冷静的坐着,不为所动,最终吼了一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两个人无奈沉默了下来。 章毓卿原本的打算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马买回来,阿察的承诺她也没有放在心上,点头说道:“成交。” 马先买回来,粮食盐和布都可以慢慢给。 阿察松了口气,站起来行了个胡人的礼节,礼貌的说道:“等到了夏天,水草丰盛的季节,是我们草原最美的时候,夫人若是得空,可以到我们草原看看,我必盛情接待!” 第一批马三千匹,很快就运进了宝川城,正如杜景仪先前报来的那样,每一匹都膘肥体壮,一个冬天也没有饿瘦下去,显然那色波人是费了大力气照料的。 而章毓卿承诺的盐,粮食和布匹也踏上了去往关外的旅程。 这个时候,陆惟接到了统帅府发来的密令,说监测到胡人有大规模的动作,向凉州方向集结,要陆惟火速带三万精锐去支援凉州城。 陆惟展开地图,眉头紧皱。 “胡人要攻打凉州城?”章毓卿也大惑不解。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7章 埋伏 宝川是边境上的第一座城池,胡人通过宝川进入大夏是最方便最捷径的,是以年年宝川都要遭受胡人的攻打劫掠。 相反,胡人想攻打凉州城就难多了,一是凉州城有统制驻守,兵多将广,二是凉州城外多山川峻岭,他们想攻打凉州城,就要绕过重重天险山路,人马疲惫,而凉州城兵将以逸待劳。 但凡有点军事头脑的胡人都不会选择攻打凉州城。 “这也说不准。”方芩沉吟道,“宝川有水长城,现在已经化冻,胡人想过来就有难度,况且去年他们跟我们交手过几次,次次都吃了大亏。” 胡人意识到宝川如今是块啃不下来的骨头,转而去攻打凉州城,也是有可能的。 密令上没写那么清楚,只语气十分强硬的要求陆惟必须带三万兵马驰援凉州城。 军令如山。 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陆惟不带兵去凉州城,那就是违抗军令,沈寿山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陆惟必须得去。 但如果抽调三万精锐去凉州,宝川就成了一座空城。 陆惟反复思量之下,只带了一万甲等士兵,剩下的从丙等丁等士兵抽调。 临走的时候又借故磨蹭了一日,待派去凉州的斥候汇报了消息,确实有大批胡人往凉州城的方向进发,沿途痕迹都表明了主力部队在此,跟大夏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陆惟走了之后,章毓卿吩咐寇乐果加强了城门的戒备,日日派出斥候打探周边消息,每人都带着一支烟花工匠造出来的烟火信号弹,如有异动,便点燃红色的烟花,给宝川城内的人示警。 直到斥候传来消息,胡人已经在凉州城外的山中和凉州守军交上了手,激战过数次,宝川城外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这天中午,章毓卿正蹲在墙边看自己种的凌霄花发芽了没有,突然大片的飞鸟掠过上空,遮天蔽日的动静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丝寒意从章毓卿心底蹿起,她站起身,一声惊雷般的炸裂声在天空响起,她寻声望去,西北天空上红色的烟雾凝结,过一会儿被风吹散,紧接着是第二声烟花示警,然后是第三枚烟花炸开的声音。 这是他们传递信息的暗语,三枚烟花先后炸开,代表的就是最危险最差劲的情况。 “集结军队,关闭城门!”章毓卿喝道,从都司府冲了出来。 正好碰上杜景仪等人飞奔而至,众人驾着马车去了城门处。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暂且看不到敌军,但有经验的士兵趴在地上听地面的震动,便知道黑压压的敌军如潮水般往这边涌来,已经距离不远了。 留在宝川城内的军官数量不多,邹宾便是其中一个。 明知道章毓卿和宝川守备召集所有军官,他还是跑回家派人护送了家眷离城。 邹宾到的时候,众人都在看着他。 “你去哪里了?”章毓卿冷冷的质问道。 邹宾被章毓卿狠狠整治过,不敢轻视她,含糊说道:“家里有事,回家了一趟。” “什么事?”章毓卿又问道。 邹宾赔笑道:“陆夫人,如今大敌当前,我邹某人的家事就不提了吧!您看,咱们宝川守军本就不多,还被抽调了三万去守凉州城,如今就这么点人,哪有什么胜算啊!” 章毓卿说道:“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邹宾一拍大腿,叫道:“当然是赶紧撤退!到凉州城求援啊!” “撤退?撤到哪去?”章毓卿又问道。 邹宾还以为章毓卿吓坏了,暗道女人就是女人,便说道:“夫人莫怕,我等愿意护送夫人去凉州城找都司大人!” “你想不战而逃?”章毓卿眯着眼看着他。 邹宾尴尬的说道:“这怎么能是逃呢?属下只是护送夫人出城而已……” 章毓卿背着手,缓缓扫过众军官,“还有没有人跟他一样,想护送我出城的?” 孟择良大声说道:“我不走!我留下来守城!” 夫人是女人,该走,但他是军人,他就算是战死,尸体也得留在宝川城,他不能走。 有人说他不走,有人没有吭声,有人眼神闪烁,像是想要附和邹宾的话。 章毓卿淡淡的指着邹宾,说道:“孟择良,杀了他!” 孟择良惊愕一瞬,立刻抽出腰间的刀,手起刀落,邹宾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掉到了地上,无头的尸体委顿在地。 章毓卿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邹宾狰狞血污的头颅就在她脚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章毓卿竟然就这么杀了他一个朝廷命官。 “诸位都是军人,供养诸位的是百姓,提拔诸位的是朝廷,大敌当前,诸位要无视百姓死活,无视朝廷荣辱吗?提议逃跑者,就是贼!再有说逃跑者,下场犹如此贼!”章毓卿指着脚边的头颅,掷地有声的说道。 众军官无一不被章毓卿这铁血手段给震慑到的。 “夫人不走吗?”孟择良问道,“夫人不是军人,还是走吧!” 虽然大敌当前,但护送一个女子出城,对宝川城军人来说,不算难事。 章毓卿站在城墙上,面对着众军官,说道:“我不会走的。” 今日晴空万里,能见度极好,可以遥遥的看到宝川城外的远处已经开始冒出黑点,就像潮水一样往这边行军过来。 “可是,夫人……”孟择良急了。 章毓卿冷静的说道:“没有可是,你们分派一下,将人手分成六支队伍,四支守四个城门,一支随时应急支援,还有一支护送城内百姓撤离,同时疏散周边的百姓。” 杀了邹宾之后,众军官的效率瞬间提升了,有条不紊的分派军队守城,到处收集砖头石块,还有熬金汁,烧热油的,一切都有条不紊。 虽然人心惶惶,恐惧于未知的将来,但众人只要看到城墙上背影笔直的陆夫人,便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陆夫人都没走,还有什么可怕的? 章毓卿看着越来越近,黑压压的胡人大军,甚至能看到他们带了体形巨大的霹雳车和专门用来撞击城墙的粗大撞木。 这是有备而来啊! 初春的风烈烈的刮着,吹的章毓卿眼睛发酸。 王春娘跌跌撞撞的跑上了城墙,瞧见章毓卿后,跑了过去。 “你怎么还没走?”章毓卿惊诧的问道,“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春娘哭着喊道:“你怎么不走?你不走,会死在这的!” 后面杜景仪,刘全还有钟鹤都跟了过来。 章毓卿长叹一声,“我是可以走,但我走了,那些人怎么办?” 她看向了守城的士兵,还有城门口拥挤着要出城避难的百姓。最高统帅不在,统帅夫人跑了,剩下的军官要么年轻没有威严号召力,要么自己都想着保命逃跑,如何能护住这座城?如何能护住这座城背后千千万万的黔首百姓? “百姓那么多人,跑的过胡人的快马?跑的过胡人的弯刀?”章毓卿红着眼摇头,“我要是走了,这座城必然大乱,就像十几年前被胡人攻入的京城一样。” 流血漂橹,人间地狱。 她死就死了吧,就当是给百姓多留点时间撤退,她不想再看到有孩子像她一样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惨死了。 “夫人,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春娘劝道,“您想想……那位公子,好不容易跟他再见了面啊!您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大仇未报,怎么能死在这里!” 章毓卿眼泪涌出了眼眶,心头满是酸涩和不甘。 她大仇未报,就算死在这里也死不瞑目! “没办法。”章毓卿淡淡一笑,用力擦去了眼睛的泪水,“可能真是我命不好吧!” 脆弱的话语被猛烈的风刮的稀碎,飘散在天地间。 王春娘拉着章毓卿泣不成声。 “你们走吧。”章毓卿望着其他人淡淡一笑,郑重拱手,“我章毓卿能结识诸位,是我的荣幸,只是也许今后无法再与诸位走下去了,在此道别,有缘再见!” 杜景仪笑眯眯的说道:“道别?我们何时说过要走?” 刘全大叫道:“夫人都不走,我走什么?我也不走!我老娘说了,她也不走!胡人再打进来,就跟他们同归于尽!” 钟鹤年纪最小,背着一张弓,穿着银甲,颇有几分英姿小将的飒爽之气,叫道:“我也不走,夫人说是我是神射手,超级特种兵,我要让胡人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章毓卿眼泪模糊了眼眶,无奈的笑了起来,“你们可真是……” 守城的士兵们均已就位,不少百姓也都选择留在了宝川城。按他们的话说,跑能跑到哪里去?胡人攻进来,谁都逃不掉,两条腿跑的再快,能快的过胡人的马?再说谁家没有老人孩子,怎么跑? 倒不如留下来,帮着守军抵抗胡人,把胡人从他们的家园赶跑。 孟择良安排百姓去拆房梁,把房梁顶在城门之后,又拆房子,将砖头石块运到城墙之上,整个宝川城从未有如此齐心协力的时候。 大家都在万众一心,要从胡人手中打赢这场保卫战。 赢了就能守住家园,守住家人的命。 女人们将剪刀掰开,裹了帕子藏在胸前。若是不幸输了,胡人打进来,她们就跟胡人同归于尽。 半日后,午后时分,阳光正亮的时候,黑压压的胡人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霹雳车就是投石机,用来攻城的利器,三国时期就有记载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8章 守一座城 守城的士兵们贴着城墙站着,手中的弓箭弓弦拉满,对准了远处的胡人军队,只等他们进入射程,一声令下,羽箭便会雨点般射向入侵者。 章毓卿依然站在城墙上,腰上别着一把匕首。 孟择良请她去下面站着,胡人也有弓箭手,万一伤到章毓卿就不好了。 章毓卿摇头,“我就站在这里。” 孟择良还想说什么,章毓卿抬手制止了他,高举着手中的匕首,说道:“我章毓卿的命就拜托给诸位将士了,城在我在,城破了,我就用这把刀自裁!” 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入胡人当中,被胡人侮辱糟蹋,或者成为胡人威胁羞辱陆惟的人质。 猎猎的风将章毓卿的话送到了每个士兵的耳朵里,众人嘴上不说什么,眼神都已经变了。 他们要保护的,不仅仅是这座城,而是这座城里面的百姓,还有愿意用命来护着这座城的都司夫人。 胡人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悠长的号角声仿佛是从云端那头传来,充满了恐怖战栗,叫人毛孔都悚然起来。 霹雳车投掷的石块上裹着燃烧的油脂,纷纷带着呼啸声重重的砸到了城墙之上,有些甚至落到了城内,整个城墙都在颤抖,碎石灰浆掉落,大地都在震动。 落到茅草房顶上的石块点燃了房顶,刘全忙带着百姓灭火。 城门上孟择良一声令下,“放箭!” 箭矢如雨点般朝胡人袭去,冲在最前面的胡人瞬间倒地了一大片。 钟鹤虽然年纪最小,但却是这群弓箭手中表现最稳,最准的,稳稳的从背后取箭,搭弓,射箭,每一发都必有一个疾驰的骑兵轰然倒地。 章毓卿走到钟鹤身边,指着胡人中间,被士兵团团围住的一辆战车。 “瞧见那辆车了吗?”章毓卿说道,“能射中吗?” 战车中间隐约有几个人影,绝对是这次战斗的指挥官,只不过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级别。 钟鹤搭箭,拉弓,瞄了瞄之后,冷静的说道:“试试吧!”话音刚落,白色的羽箭离弦而去。 离的太远,看不清楚到底如何,但战车迅速布上了帷帐,显然刚才那一箭给他们造成了杀伤力,震慑住了他们。 钟鹤遗憾的说道:“我还是太没劲儿了。” 他的弓是特制的小弓,力道没有成人使用的玄铁大弓大,杀伤的距离不够远。 “慢慢来。”章毓卿安慰他,“你已经很好了!” 胡人骑兵们头顶着盾牌,快速冲了过来,很快弓箭手放箭的速度已经顶不上了,有人已经冲到了十分接近城门的地方。 孟择良已经带一队精锐骑兵从另一个城门杀出,以逸待劳,冲杀过去,将跑在最前面的上百胡人砍了个七零八落。 胡人万万没想到一向窝囊,只会守城的大夏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们迎头痛击,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横尸遍野了。 而孟择良也不恋战,吹哨收兵,迅速跑回了城里,关上了城门。 胡人攻城的第一波就这么被打退了,吹号收兵,退回到了十里之外。 城墙上下都欢呼了起来。 章毓卿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胡人若是能接连受挫,任凭他们人数再多,也攻不下这座城! 然而不过胡人不过休整了半个时辰,又开始了第二波猛烈的进攻,仿佛是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等胡人冲到城下,士兵们开始往城下砸石头砖块,如雨点般砸下,同时往下浇滚烫的热油和金汁,想要用梯子爬墙的胡人死伤甚重。 而城外的胡人运送的撞木也到了,开始一下下剧烈撞击着城门。 城门在颤抖,整个城墙也在颤抖。 百姓们自发的冲到了城门后,把自家的房梁拆下来抵着城门,和士兵们一起,用血肉之躯挡着门。 医馆里的大夫自觉的加入到了军医的行列,女人们也在王春娘的组织下成立了后勤的队伍,做饭烧水。 胡人那边久攻不下,死伤惨重,即便有侥幸爬上城墙的,也被守城的士兵一刀一个杀了,尸体扔回了城墙下面。 然而胡人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却没有像章毓卿想的那样再度鸣金收兵,而是更多的人踩着同胞们的尸体往城墙上爬,再被石块和热油打下去,再有新的人上来。 胡人的军帅似乎是恼火了,进攻的号角一直在吹,谁敢退却就杀了谁,然而一直到黄昏时分,城门都未能攻克下来。 经历了一下午的恶战,胡人兵困马乏,望着宝川城墙兴叹不已。 去年秋天胡人的战神多木易在此受到挫折,被新上任的年轻小将陆惟打的片甲不留,没想到时隔不到半年,宝川守军的装备战力又更上一层楼了。 尤其是箭矢,往年宝川守军射箭都是数着箭头射的,扣扣搜搜的,今年怎么就跟箭矢不要钱似的?还有宝川守军穿的盔甲,往年连竹甲都没几身,今年连最普通的士兵都统统换上了牢固坚韧的铁甲,刀砍不透,箭射不穿。 还有那些士兵,都激战一下午了,竟然还有力气站在城墙上欢呼他们退兵! 那群大夏人不是羸弱不堪的吗?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孔武有力了? 领头的胡人军帅心中的震惊不比普通士兵要少,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恐惧。 如果宝川军如此强悍,胡人还怎么进来劫掠?如果再给他们时间,让他们继续壮大,那么大夏军队人人都如宝川军一样,胡人只怕要永世龟缩在草原之上,再也别妄想踏足中原的繁华之地。 恐惧过后,胡人的军官们不约而同的下了决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一定要攻下宝川城! 这是赌上未来两国国运的一战! 趁胡人暂时退兵的功夫,王春娘带着女人们挑着担子,给守城的士兵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晚霞将大地染成了一片血红,城墙下横七竖八交叠躺着无数胡人的尸体。 章毓卿将士兵分成了两班,一班守上半夜,一班守下半夜,交替休息,养精蓄锐。 “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王春娘担忧的问道。 章毓卿双手捂住了脸,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虽然已经派斥候去凉州报信,但沈寿山肯不肯放陆惟回来,以及陆惟什么时候能回来,都不知道。 宝川城的物资是有限的,不可能打长期的消耗战。 “若是陆大人不回来……”王春娘心惊胆战的说道。 章毓卿起身看着太阳一点点的坠入地平线,“他一定会回来的。” 陆惟爱不爱她,章毓卿不知道,此刻也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但她相信陆惟本质上是一个负责善良的人,他不会抛下这座城不管。 胡人长驱至此,又攻城劳顿,精力耗尽,夜里倒是安安生生的。 宝川的守军和百姓也借此机会养精蓄锐,休整好了。 今日胡人带来了更猛烈的攻城设备,撞木上包裹着尖锐的铁刺,每撞击一下,就给木质的城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再使劲撞几下,城门竟然被撞出一个洞来,守门的士兵都能透过洞看到对面凶神恶煞的胡人。 一柄长刀从洞里伸了出来,捅到了正要拿木板堵上缺口的士兵。 士兵惨叫一声,伤口血液喷涌而出,倒到了地上,迅速被别的士兵抬了下去,交给了负责救治医疗的队伍。 余下的人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扑了过去,堵上了这个洞。 城墙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战事一直从早上胶着进行到中午,墙下胡人的尸体堆积的老高。 不时有人踩着同胞们的尸体爬到城墙之上,守城的士兵拼力砍杀着,若是受了伤无法再参战,不少人都选择了扑过去,抱着要爬上来的胡人摔下城墙,也坚决不让胡人踏入城池一步。 然而战斗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下午,越来越多的胡人爬到了城墙之上,举起了大刀。 杜景仪拉着章毓卿往城墙下跑,“夫人,快走吧!” 胡人们看到了城墙上有个女子,都往章毓卿这边跑了过来,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嘴里叽里呱啦的喊着胡语。 离章毓卿最近的一个胡人被飞来一支羽箭射中,箭矢径直的从他后脑勺射入,直挺挺的栽倒了地上。 钟鹤蹲在城墙之上,尚显稚嫩的脸庞依然平静肃穆,抽箭,搭弓,射箭。 然而等他射倒几个胡人,再去背后的箭筒取箭矢的时候,惊愕的发现箭筒空了,旁边倒地身亡的大夏士兵背后的箭筒也是空的。 胡人中那个身材最高大的壮汉已经追到了章毓卿跟前。 此人尤其悍勇,头上绑着护额,大刀如弯月,凡是近身的士兵都被他砍杀殆尽,狞笑着冲章毓卿举起了大刀。 王春娘几个人尖叫出声,不顾一切的朝章毓卿跑了过来。 章毓卿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杜景仪,抽出了腰间的匕首,举刀架到自己脖子上。 她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不怕死,只是这样的命运让她觉得真的很遗憾。 若有来生…… 一道热流喷到了她的脸上。 她睁开眼睛,头顶上悬着的大刀掉了下来。 那胡人的脑袋被人从后面硬生生的斩落,沉重的身躯栽倒在地上,露出了背后陆惟那张森冷的面容。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19章 援军 已经登上城门的胡人瞧见那个身材高大的胡人被斩首,跟疯了似的奔了过来,举刀就往陆惟和章毓卿身上砍去。 陆惟迅速将章毓卿挡在身后,握刀的手青筋隆起,一刀先砍向了最前面的胡人,速度之快,叫人连看都看不清楚,那胡人的刀应声被撞飞,又被陆惟回手一刀划开了咽喉。 远处的王春娘尖叫一声,“小心!” 又有数个胡人想绕过陆惟偷袭章毓卿。 陆惟劈开一个,转身举刀迎上,半空中险险撞停了要劈向章毓卿的另一把大刀,雪亮的刀锋离章毓卿的脖颈不过分毫之距。 两人僵持之际,章毓卿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匕首送入了胡人的心窝,一脚将尸体踹了出去。 陆惟一手拉住章毓卿,单手握刀,悍然挥刀,一刀杀一人,连着杀退了数十人。 城墙上横尸遍野,章毓卿的衣裙都被鲜血染红,就连脸上都满是血迹。 城内的守军喜极而泣,纷纷大喊着:“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都司大人来了!” 城外的陆惟带领的精锐悉数赶到,城内的守军们此刻干脆打开了城门,一拥而上,和城外的援军对胡人形成了包围之势。 此时,方芩等人陆续跃上城墙。 有人认出了地上那颗狰狞的头颅,惊叫道:“这不是乌恪吗!” “乌恪是谁?”章毓卿问道。 陆惟也吃了一惊,看着地上那颗人头,说道:“胡人太子。” 章毓卿震惊过后,立刻喊道:“乌恪死了,胡人败了!” 杜景仪会意,招呼众人一起大喊:“乌恪被陆大人杀了!胡人太子被陆大人杀了!” 城墙下混战厮杀在一起,如浴血地狱般的士兵们闻言更是士气大振,被包围的胡人士兵听到主帅太子竟然被杀了,本就疲惫的士兵们这下再没了斗志,丢盔弃甲而逃。 方芩提起地上血污的人头,仔细看了半天,吩咐手下,“找个盒子,装起来!” 城楼上的战斗已经结束,城门下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残血一般的夕阳下,是遍地的尸体和断肢鲜血。 陆惟回头看向了章毓卿,脸上残留的血迹让他多了几分冷酷,眼神中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杀气。 章毓卿还未来得及开口,陆惟突然用力的抱住了她,将她的脸按到了自己胸膛之上。 方芩等人立刻别过头去,招呼着众人下去支援城楼下的战斗。 城楼上渐渐没了人,只剩下章毓卿和陆惟相拥站在那里。 天色渐暗,一轮明月渐渐升起,笼罩着一层阴云,清辉夜寒,血腥气弥漫在章毓卿的鼻尖。 陆惟半晌没有吭声,紧贴着章毓卿的一颗心咚咚跳的厉害,他搂着章毓卿不放,在章毓卿耳边喃喃说道:“今日我才明白,什么叫害怕。” 倘若他晚来一步,章毓卿是不是就被乌恪杀了。 要是章毓卿死了……陆惟的心猛的抽痛起来,浑身冰凉,他连想都不愿意想章毓卿会死。 “什么?”章毓卿听不清楚,下意识的问道。 陆惟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他不信以章毓卿的本事,连逃都逃不了! 章毓卿分明有机会走,却选择了留下来,与这座城共存亡。 “这个……”章毓卿语塞了,陆惟那语气杀气腾腾的,分明是要跟她算账的架势。 陆惟难耐心中的怒气,主要是怕的,立刻阴沉沉的问道:“这个什么?” 章毓卿脸上顶着一脸的血污,想从陆惟怀里出来,却被陆惟按住,正尴尬之际,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说道:“我以为你肯定马上立刻就赶回来了!有你在,那些胡人算什么?还不跟砍瓜切菜一样收拾了他们!” 这话虽然拍了马屁,但陆惟依然不高兴,“你不能拿你的命去赌这一丝可能性!” 章毓卿的命在他心里多金贵啊,这么可爱的姑娘值得他拿整个人世间去换。 “这不幸亏有你么!多亏你及时回来了,不然可吓死我了!”章毓卿说道,“你看看你带着军队走了,我就遭难了!” 陆惟兴师问罪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下去。 “是我不好!”陆惟愧疚极了,他险些害死了章毓卿,搂着章毓卿愈发的搂的紧了,“你跟着我来这里,我却险些害你丧命胡人刀下。是我的错,我以后……” 章毓卿险些被他搂的喘不过气来,就听见他继续说道:“我以后走到哪都带着你!” 陆惟觉得这主意挺好,夫妻本来就该是走到哪都在一起的。 章毓卿面无表情,心里把陆惟骂了个狗血淋头。走到哪带到哪?简直丧心病狂! 啊呸! 陆惟还挺会自我陶醉,怎么就不问问她乐意不乐意啊?真是走到哪带到哪,日后陆惟跟章毓莹勾搭到一起,那不方便他一刀送自己上路吗? 城墙下燃起了长龙般的火把,后勤和军医队伍在打扫着战场。 陆惟拉着章毓卿回到了都司府。 章毓卿把自己清理干净后,坐在炕上等陆惟,她有一堆的话要问他。 然而等陆惟从浴室出来,发现章毓卿已经靠在那里睡着了。 自从胡人兵临城下那日起章毓卿就未合眼,连着高度紧张的运转了两天一夜,早就撑不住了。 陆惟看着在他面前睡的毫不设防的章毓卿,心里一软,给章毓卿盖上了被子,坐到炕边的凳子上,手握住了章毓卿的手。 不仅章毓卿疲惫不堪了,陆惟也是连着急行军几日才赶回了宝川,他望着章毓卿恬静的睡颜,紧绷了几日的神经骤然放松之后,趴在旁边睡着了。 王春娘进来看章毓卿如何,意外的看到陆惟趴在炕边睡着了,赶紧招呼方芩进来。 “把人抬到床上吧!”王春娘悄声说道。 天气依然寒冷,夜里更是冻人,陆惟这样睡,身体哪受得了。 方芩迟疑了,也同样悄声问道:“抬哪里去?” 是抬这个炕上,还是抬到陆惟专属的厢房? 王春娘噎了一下,觉得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她的毓卿妹妹,立刻说道:“自然是抬到都司大人的床上!” 两人刚要搬动陆惟,却发现陆惟的手一直握着章毓卿的手,分又分不开,强行扯开又怕惊了陆惟睡觉。 “就放这炕上吧!”方芩懒得管陆惟和章毓卿之间的破事。陆惟累成这狗样,还能对章毓卿做什么吗? 王春娘只得答应了。 两个人把陆惟抬到炕上,放在章毓卿旁边,盖好了被子。 陆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了幔帐之中,他陡然警觉过来,猛的起身之后才发现自己睡在章毓卿床上,而章毓卿就躺在他身边,呼吸平稳。 陆惟一颗心咚咚跳的厉害,他又轻又缓的躺了回去,和章毓卿紧贴着身体,慢慢的脸也靠到了章毓卿的脸上,感受着那嫩滑细腻的肌肤,听着耳畔章毓卿轻柔的呼吸声。 真好!陆惟心里想着,章毓卿还活着! 陆惟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词,耳鬓厮磨,心里猛的一热。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的章毓卿动了一下,陆惟吓的立刻闭上了眼睛,装睡。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章毓卿彻底的醒了,瞧见旁边的陆惟后明显吓了一跳,半晌没有动静,随后,陆惟就感觉她轻手轻脚的跳下了炕,直奔外面而去,好像炕上藏了个吃人的老虎。 “春娘,春娘!”门口传来章毓卿的声音,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掩盖不住震惊和愤怒,“陆惟怎么在我床上?” 王春娘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昨晚上他,他趴在那里睡着了,我们就帮忙把他抬到你床上了,主要是怕抬回去吵醒陆大人,陆大人也很辛苦的……” 陆惟睁开眼,看着天蓝色的帐子顶,也愤怒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本来就是夫妻,睡一张床怎么了?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要解释?为什么他这个当丈夫的不能跟妻子同床共枕?他都没来得及对章毓卿做什么呢! 门口沉默了半晌,章毓卿不悦的嘟囔道:“那你们可以把我叫醒啊!” 她可以睡到别处去嘛! 陆惟一直等到外面的响动多起来,才从床上起身。他弯腰穿鞋的时候,突然悲哀的想到,章毓卿这么拒他于千里之外,心里一点都没有他,他却怕因为出去早了让章毓卿尴尬,而躺到这个时候。 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又在卑微胆怯什么? 陆惟出来的时候,章毓卿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字,瞧见他出来,起身的同时将写好的一页纸夹到一本书中,又将书压到了最下面。 “我怎么在你这里睡着了?”陆惟问道。 章毓卿见他不明所以,笑道:“可能是你太累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 陆惟点点头。 这时,方芩拎着一个木盒进来了,难掩兴奋惊喜,对陆惟说道:“这是乌恪的头颅,已经找人辨认过了,胡人的俘虏也指认了,就是他!” 谁能想到尊贵的胡人太子放着安全的草原王庭不呆,亲自带兵攻打宝川呢!结果被陆惟削掉了脑袋! 陆惟诛杀胡人太子乌恪,这绝对是泼天的功劳!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0章 玄铁长弓 章毓卿看着装首级的木盒子,立刻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去,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将心中翻滚的情绪咽了下去。 陆惟淡淡点了点头。 方芩笑道:“有了这么大的功劳,朝廷再不封赏,可就说不过去了!统制那边,也不能以违抗军命为由责罚您了!” “违抗军命是怎么回事?”章毓卿问道。 方芩说道:“我们到达凉州时,收到宝川的求救,沈寿山却不肯让大人带兵救援,只说胡人主力在凉州,攻宝川不过是个幌子,好分散我们的兵力,如果大人执意要走,就是违抗军令,要承担所有战事失利的责任。” “无耻至极!”章毓卿冷笑道,“难不成宝川军还会谎报军情?胡人打凉州才是幌子!沈寿山到底安的什么心!” 胡人此次至少来了十万人,连胡人太子都亲自坐镇,还不是为了攻入宝川,像十几年前那样长驱直入大夏! 林先生走了过来,“我听说前任宝川都司就是死在胡人手中,极其凄惨,还落了个战事不力的罪名,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利益纠葛,让沈寿山借刀杀人。” “怕是知道杜掌柜和生意上的事了。”陆惟说道。 宝川买了上万匹马,不是小数,还有盐的事,连胡人都能打听得到,沈寿山父子早晚也会知道。 “这下是把沈寿山父子得罪透了,恐怕不死不休。”方芩摇头叹道。 章毓卿翻了个白眼。 陆惟看到了章毓卿的小动作,忍不住弯起了唇角,随后正色说道:“我早料到和沈寿山父子有公开反目的一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过虑。” 沈寿山父子视财如命,知道了他有赚钱如流水的盐铁生意,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再加上他们前段时间从胡人手中买了上万匹马,一件件一桩桩足够让沈寿山父子眼馋到置国家百姓不顾也要设奸计除了他! 宝川失守,陆惟这个宝川都司难辞其咎,砍头都是轻的。 不管陆惟是被就地处决,还是被押解进京,他们在宝川的产业就会被沈寿山父子尽括囊中。 林先生拍掌喝彩道:“正是如此!我没看错,陆大人果然有枭雄风范!宝川有地有矿,只要经营得当,未来陆大人必成一方霸主!” 章毓卿暗道,你看错了,陆大人将来要到京城接盘寡妇,可不会一直待在宝川。 这会儿上,钟鹤跑过来,拉着章毓卿嚷嚷要章毓卿给他一个厉害点的弓。他现在用的弓太轻了,射程不够远,影响他的发挥。 陆惟便说道:“军营里有一批新送来的兵器,不如我们带小鹤儿去挑选个合适的。” 章毓卿心里介意早上陆惟竟然跟她睡一张床的事。 明明是从她床上起来的,此刻陆惟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章毓卿便说道:“那你带他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陆惟脸上浮现出了失望之色,钟鹤机灵鬼一样的,扯着章毓卿的袖子,非让章毓卿也一起过去。 钟鹤这般大的男孩子正处在变声器,公鸭一般的嗓子吵的章毓卿魔音灌耳。 “好好好,去去去!”章毓卿举手投降。 武器库离军营不远,里面存放的武器大多都是崭新的,工艺上佳,基本都是铁矿山那边的作坊供应的。 经过前天和昨天的苦战,箭矢和刀枪消耗了大半下去,角落的武器架子上放着几张几乎有一人高的玄铁长弓。 钟鹤一看到长弓,两眼放光,立刻奔了过去。 “这弓是不是太大了!”章毓卿问道,这玄铁黑弓都要跟钟鹤一样高了。 钟鹤生怕章毓卿不给他,连忙说道:“不大,就要这样的弓,射的远!” “你能拉的开?”章毓卿怀疑的看着钟鹤。 钟鹤眼睛瞪圆了,“夫人,你怎么能瞧不起我呢!” “你要是能拉得开,这弓就是你的了!”方芩逗他道。 钟鹤立刻扎好架势,缓缓的拉开弓,再轻轻松开,弓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弹响。 “好小子!臂力不错啊!”方芩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随后捡起地上的箭筒,“走,带你去外面试试弓!” 章毓卿看的目瞪口呆,从架子上拿过一张弓,嘟囔道:“这么简单吗?” 她也要试试。 然而她看钟鹤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孩子拉弓轻轻巧巧,她脸都憋红了,弓弦只被拉开了一点点,若不是仔细观察,都看不到那弓被拉弯的那一点点弧度。 果然她不行…… 陆惟看着章毓卿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笑了起来。 那张英俊的脸笑起来让章毓卿有一种风光霁月,百花齐放的感觉,果然不愧是让京城闺秀们脸红羞涩的对象。 章毓卿要把弓重新放回去,陆惟接了过来,试着一拉,玄铁大弓被拉成了满月。 “你的动作不对。”陆惟把弓放回到章毓卿手中,自然而然的从后面把章毓卿圈在怀里,一手放在章毓卿握弓的手下面,另一只手指勾在了章毓卿勾弓弦的手指下面,再一用力,拉开了弓。 陆惟在章毓卿耳边说道:“你看,这不就拉开了!” 章毓卿脸红的要滴血,挣又挣脱不开,不敢动,小声说道:“是你拉开的,又不是我拉开的。” 什么动作不对,跟这些猛人比起来,她就是个重症肌无力患者。 陆惟轻笑一声,湿热的气息喷洒在章毓卿耳朵上,看着那白玉一般的耳朵一点点变红,强按捺住了想要亲一口咬一下的冲动,说道:“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你想不想去打猎?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陆惟又问道。 章毓卿被他圈了怀里,十分不自在,“陆惟,你……” 陆惟搂紧了她,脸贴着她滚烫的耳朵,说道:“章毓卿,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乌恪拿刀砍你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章毓卿不吭声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走,是担心这一城的士兵和百姓,你在,他们就有主心骨,有动力战斗下去。”陆惟说道,“可你不是军人,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站在最前线上,会受伤,受了伤会疼,甚至会死……我宁可宝川陷落,我再从胡人手里抢回来,也不想看到你站在城楼上直面胡人的刀。” 章毓卿察觉上脸上有湿湿的热意,惊的险些跳起来,陆惟该不会哭了吧! 想到陆惟也不过是个年轻人,放在她从前的那个世界,成年没多久,还在上大学享受人生的时候,却要挑起守城的重担,直面两国厮杀的惨烈战场。 章毓卿的心软了下来,她觉得她可以对陆惟好一点。 陆惟并不是个坏人,抛开将来不谈,他公然违背沈寿山的命令,冒着被军法砍头的风险回来救自己,救这座城,在她眼中,现在的陆惟是个对国家军队负责,对百姓怜悯,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好将领。 “所以,你答应我,以后遇到危险,你只管跑,不要管别人,好不好?”陆惟严肃的说道。 章毓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那你也一样,要是遇到危险,我跑,你也跑!” 陆惟弯起了唇角,“我是主帅,如何能跑?” 这会儿上,出去射箭的钟鹤和方芩二人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越来越近。 章毓卿慌忙挣脱了陆惟的胳膊的禁锢,把弓放到了武器架上。 面对外人时,陆惟又恢复了平日一贯的冷峻模样。 方芩走过来,小声跟陆惟说道:“外面跪了十几个人,都是前两日临阵逃跑的,说要跟您请罪。” 陆惟笑了起来,笑容冷厉,“我没顾上找他们,他们倒找上我了!以为搬出沈寿山我就怕了?” 胡人来犯那日,不光邹宾想临阵逃跑,还有十几个军官吓破了胆,以为必败无疑,宝川城肯定早就被胡人攻破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屠城呢,他们以沈寿山下令不准走为理由,不愿意跟陆惟回宝川。 直到陆惟率军救援,尘埃落定,宝川安全了,这些人才回来。 钟鹤缩着脖子没敢吭声。 熟悉陆惟的人都知道,陆惟不爱笑,笑成这样,说明已经怒到了极点。 “您见还是不见?”方芩问道。 陆惟冷笑,“见,当然要见。” 陆惟带着方芩出去了,叮嘱章毓卿就在屋里等着他。 钟鹤问道:“大人,要不要我也一起去?” 陆惟想到章毓卿发掘出来的这个小家伙倒是个人才,胡人攻城的时候表现的冷静勇敢,百发百中,好好培养,技艺和胆子都磨练出来,可以给章毓卿当侍卫,便说道:“跟上来吧!” 钟鹤立刻兴高采烈的跟了过去。 章毓卿这才从武器架前转身,看着陆惟的背影。 如果不是知道陆惟和章毓莹是月老拿钢丝捆起来的一对,最终会走到一起,她还真以为陆惟不仅不讨厌她,还很喜欢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风从武器库外面长长的甬道吹了进来,带来了外面的声音,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章毓卿心里一颤,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陆惟走了进来,拉着章毓卿走了出去。 经过门口时,陆惟将章毓卿的头按到了怀里,不让她看门口是个什么情况。 静悄悄的门口,只有风中裹挟着丝丝血腥的气息。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1章 是非功过 寇乐果被方芩拎过来,看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目瞪口呆,“这些人怎么死的?” “被大人砍死的。”方芩背着手望天。 寇乐果看着一群穿着大夏军官盔甲的尸体,急的直搓手,“怎么就直接砍了呢?这,这是动用私刑!大夏律明令禁止私刑,就是统帅也不行!” 方芩斜着眼看他,“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大人和夫人千里迢迢把你带到这里,就是想让你帮忙处理这些被动过私刑的尸体呢?” 寇乐果被噎住了,说好的正大光明呢?说好的依律办事呢? 方芩帮着想主意,笑容满面的谆谆诱导,“你再看,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他们临阵脱逃,未能参加战斗拯救百姓,觉得十分羞愧,上没脸见都司,下没脸见百姓,所以……就自杀了呢?” 寇乐果沉默良久,麻木的看着方芩。 你特么说这话就不亏心吗?怕死怕到临阵脱逃的人会羞愧自杀?这案子要是以自杀结案,他都要被骂到羞愧自杀了!陆惟可是许诺将来让他当正式的宝川知县的,他的仕途该不会还未开始就到此为止了吧! “我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寇乐果沉痛的说道,这种拿去骗狗,狗都不信的瞎话他不能编。 方芩已经开始活动手腕了。 “分明是这些人受沈寿山的指使,埋伏在这里,想刺杀都司大人和夫人。亏得都司大人神勇,武功盖世,把这些歹人反杀了!真是老天有眼!”寇乐果义愤填膺,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架势,“我这就去了结这个案子,为陆大人伸冤!” 方芩沉默的看着寇乐果,心中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 一个个的都比他会来事啊! 胡人主力在宝川大败,折损兵马无数,连主帅胡人太子都被陆惟斩首的消息,搭乘着春风,吹遍了大夏。 大夏百姓苦纳贡久矣,听到这个消息,百姓都在欢呼雀跃,家人死于胡人之手的百姓恨不得跪朝大夏的方向,给宝川的兵马磕头感谢。 各地茶楼里日日都在讲宝川军杀胡人的英姿,尤其是陆惟的故事编的各种神勇无双。读书人也写出了不少慷慨激昂的文章,还有很多人收拾行装,要去边关投奔陆惟,要跟着他一起杀胡人。 这场胜利的意义彪炳史册,让长期被胡人摁着头打,只能被动防守的大夏大大扬眉吐气了一回。 陆惟的军功太大了,不仅打败了围攻宝川的胡人军队,还斩杀了胡人太子,可谓是首功。 至于号召整个凉州城的守将都去带兵支援凉州城的沈寿山,将近二十万大军窝在凉州城里面,转个身都费劲,却根本没见到几个胡人。 与民间欢喜鼓舞,恨不得张灯结彩庆祝相比,大夏朝堂上冰火两重天。 不少官员非但没有高兴,反而上书,要求严惩陆惟,说原本大夏和胡人是盟友,签了和平协议,是兄弟之国,虽然要靠大夏交巨额保护费才能勉强维持塑料兄弟情,但抛开事实不谈,陆惟杀了胡人太子,就是把大夏架到火上烤,跟胡人撕破了脸,把大夏拉进了战争的泥潭! 简直是国家的千古罪人! 该杀! 朝中当然也有脑子清醒的,当即就骂了回去,掷地有声的要求皇上这次一定要大大的嘉奖陆惟。 上次陆惟打败了胡人中的不败传奇多木易没有被嘉奖,已经寒了很多人的心了,这次若是再不嘉奖,边境哪还有将士真心为大夏卖命! 若是朝廷再当没事一样,国家危矣! 官员们从上朝的大殿一直吵到出宫,到了宫外大街上还在对骂。 皇帝和太子在御书房,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太子整日沉湎酒色丹药,身形消瘦,眼底青黑,拿着熏了香的帕子捂住鼻子,嫌恶的看着案上放着的木盒。 据说里面是用生石灰保存起来的乌恪头颅。 陆惟竟然把这么恶心的东西送到宫里来,存心不让他好过! 泰昌帝问道:“太子怎么看?” “这个陆惟真是好大的胆子!置国家前途不顾,肆意妄为,该治他的罪!”太子捂着鼻子说道。 旁边已经入朝担任重职的金永康趁机说道:“陆惟摆明了不安好心!他杀了胡人太子,到皇上和太子殿下跟前炫耀,他炫耀什么啊!今日他能杀胡人的太子,焉知明日他会不会想杀咱们大夏的太子?” 太子冷哼了一声,“孤早就说这个陆惟狼子野心,他是怀帝的曾外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杀早省事!” 想起陆惟杀了胡人太子,太子心里就一阵膈应,都是太子,没准陆惟心里还记恨夺妻之仇,想杀他呢! 皇帝脸阴沉沉的,他是万万没想到陆惟居然能在边境活下来,还连着打了两场大胜仗。沈寿山的折子也送到了他的案头,折子里面大骂陆惟不服从军令,不把长官放在眼里,擅离职守,险些酿成大祸。 皇帝老了,但不代表他脑子糊涂了。 陆惟若只是个纨绔子弟,凤命之女的前未婚夫,让他苟活着也没什么,但陆惟不仅是怀帝唯一的血脉,还是个将才! 这简直让泰昌帝如鲠在喉,做梦都睡不安稳。 案头上堆的高高的折子除了沈寿山告状的那一封,其他的都是让他头疼不已的,青州响马已成气候,剿了几次之后反而势力越发强大,自号青军,有五万之众,还在壮大之中,整个青州都在他们的实际控制之下,红莲教席卷了江南和西南,所到之处,农民纷纷拎起锄头反抗官府。 还有探子报来消息,说青州的响马头子竟然和红莲教的人接上了头,有联合的趋势。 陈留王,江夏王那些诸侯都在招兵买马,到处收购粮草武器,他怎么能猜不到这些人安的什么心! 形势复杂,风谲云诡,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如千钧之重放在一发之上,稍有不慎,便是天下大乱。 如今这个形式,边境不能再乱了,必须先安抚住。既然陆惟有当将领的能耐,就先替他们父子守住边境,等他们剿灭了那群犯上作乱的泥腿子,再来收拾陆惟! 第二日一早,皇上冷冷的宣布,给陆惟嘉奖,官升两级,从正四品都司升成了正三品的参将,继续驻守宝川。 这个决定一出,力主问罪陆惟和力主嘉奖陆惟的两派官员都沉默了。 只有官职升了,既无荣誉上的封赏,也无其他物质上的奖励,甚至连口头夸奖都没有,冷漠敷衍的叫人无言以对。 礼部拟了个去宝川宣旨的天使团,由郡王为首,即日出发。 封赏的消息先一步到达了凉州。 沈寿山和沈梦龙恨的牙根痒痒,把胡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想到胡人太子这么不中用,竟然被陆惟给杀了。 浪费了这么一个绝佳的坑杀陆惟的好机会! 沈寿山捏着鼻子写了一封信,夸奖了陆惟之后,说封赏的天使团不日到达凉州,让陆惟来接旨。 陆惟收到信,带上章毓卿一起去了凉州。 沈寿山和沈梦龙在统制府又摆了宴席,宴请陆惟夫妇。 第一次宴请陆惟的时候,沈寿山父子压根没把陆惟放在眼里,觉得不过是个京城来的纨绔子弟,富贵窝里长大的软弱公子,谁知道居然是这么一个狠角色。 还有那个陆夫人,听说陆惟的军费都是她筹措来的! 陆惟和章毓卿到了凉州之后,住到了驿馆之中,收拾妥当,就去拜见了沈寿山。 沈寿山上次想借胡人进攻大夏除掉陆惟,趁胡人入侵之际接手盐铁生意,没想到算盘落空。 此次再见面,双方彼此心知肚明,就差明面上撕破脸了。 “哎呀呀,陆老弟,可把你盼来了!”沈寿山笑成了一朵花,肥胖的肚子都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 章毓卿嗤笑一声,都叫上老弟了,那沈梦龙是不是该喊陆惟一声陆叔叔? 沈梦龙沉着脸,盯着陆惟看了几眼,又去看章毓卿。 听说陆惟的军费都是章毓卿赚来的!他当初还嘲笑过章毓卿是乡下丫头,老天怎么不把这么好的乡下丫头给他? “天使呢?”陆惟问道。 沈寿山笑道:“下午就到,下午就到!趁中午有空,老哥我做东,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是该庆祝。”陆惟说道,“亏得沈大人放行及时,不然,我可就赶不上砍下乌恪的脑袋了!” 陆惟转向章毓卿,说道:“我们夫妻两个很是感激沈大人!” 沈寿山脸皮抽的笑不出来。 方芩跟在后面,暗道陆惟真是近墨者黑,跟章毓卿呆久了,都会阴阳怪气了,再也不是从前的陆惟了! 章毓卿被拉去了女眷那桌。 比起第一次来,沈夫人和小沈夫人笑容都低眉顺眼了许多。 章毓卿注意到沈梦龙的夫人正偷瞄她,笑道:“小沈夫人,又见面了!” 小沈夫人违心夸奖道:“陆夫人又漂亮了!” “能不漂亮么!女人就是日子过的舒心了才能漂亮!”章毓卿一拍大腿,得意洋洋的说道,“其实我挺想体会一下不舒心的日子是什么样,可老天爷不给我这个机会啊!我刚嫁给我家夫君,他就被皇上封为四品都司了,现在不过多半年时间,又升三品了!放眼满朝文武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小沈夫人面带微笑,内心已经把章毓卿骂了个狗血淋头。 章毓卿不放过她,又笑道:“你家夫君呢?还没考上进士吗?” 章毓卿:打人要打脸,骂人要揭短,这是我的人生原则。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2章 封赏 小沈夫人尴尬的想把章毓卿的嘴捂上。 “天啊,真的还只是个举人啊!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不是我说你,你可得好好督促他!”章毓卿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看我一个乡下丫头都能当三品大员的夫人,你不能比我差太多吧?” 小沈夫人霍的站起了身,脸色青青白白,咬牙说道:“我身体不适,失陪了!” 章毓卿对旁边的夫人说道:“你看,丈夫没能耐,女人就心气儿不顺,心气儿不顺,就容易身体不适!” 旁边的守备夫人抖的筷子都拿不稳了,这是她能听到的吗? 男客女客之间只隔着一个屏风,沈梦龙听着章毓卿这杀人诛心的话,低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从陆惟来了凉州,他诸事不顺,都瘦了好几斤!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风流倜傥的凉州第一风流美男子了。 “我也身体不适,先告退!”沈梦龙说道,起身离席。 沈夫人忍不住了,喝道:“陆夫人!” 沈梦龙再差也是他宝贝儿子,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当众这么羞辱! “怎么了?”章毓卿一脸无辜的问道,“哦对了,你儿子和儿媳妇都说身体不适,你不去看看吗?” 沈夫人当然不能被章毓卿牵着鼻子走,没好气的说道:“陆夫人少说两句,他们就好了!” 章毓卿眯着眼睛,在沈夫人的伤口上撒了把盐,“这……竟是我说错了话?沈公子没本事上进,别人硬逼着,只会让他难受,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沈夫人被噎的恨不得起身挠花了章毓卿那张漂亮却恶毒的脸! 她儿子怎么没本事了?胡说八道! 果然,接下来章毓卿全程都一言不发,看见哪盘子菜好就把哪盘子菜端到自己跟前,谁想夹菜她就瞪谁。 沈夫人在心中已经把章毓卿扎了千万遍稻草人了。 她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吃过饭,不等沈夫人开口,章毓卿一言不发的起了身,出去跟陆惟说道:“大人,我先回驿馆了。”又扭头朝女客那一桌瞅了瞅,“沈夫人不欢迎我!” 沈夫人又急又气,“这从何说起!” 陆惟也不想在这里呆,立刻起身,“我送你回去。” 沈寿山看着两人大摇大摆出去的身影,气的掀翻了桌子。 两人到了驿馆,走到大门口时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那俩人笑的清脆张扬,岁月静好,剩下方芩在后面精神麻木,面无表情。 “你不知道,我好怕沈夫人忍不住跳起来打我!”章毓卿拍着胸脯后怕道。 陆惟说道:“不用怕,她敢打你,我拦着就是。” 两人脚步轻快的往院子里走,章毓卿笑道:“你能拦得住沈夫人?” 沈夫人腰宽体胖,目测得有两个陆惟的重量。 陆惟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做了个十分利落帅气的阻挡的姿势,又挽了几个剑花,刀光剑影,行云流水,潇洒异常。 “当然挡的住了!”陆惟说道。 方芩扭头,面无表情的跟后面的侍卫说道:“你见过孔雀开屏吗?” “没,没有。”侍卫茫然了,战战兢兢的摇头。 方芩朝前面两个有说有笑的人抬了抬下巴,“那看看吧!” 章毓卿对陆惟的刀起了兴趣,等进屋后,伸手要刀,“我来试试!” 玄铁长弓她拉不动,舞个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可以试试,不过小心一点,别掉地上砸到自己了。”陆惟欣然递上了自己的长刀。 章毓卿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 然而话音未落,刀落到自己手中,章毓卿的手猛的往下一沉,赶紧两只手接住了。 陆惟的刀是采用唐刀的样式,四尺长,上半部分是乌黑精钢,四指宽,贴近刀背的地方开的有血槽。 章毓卿原以为这刀背细细的,不会有多重,哪知光提起刀就已经让她脸红脖子粗了。 怪不得陆惟在战场上一刀扫过去,能扫飞几个人,要被扫的对象是她,估计要化为天边的流星了。 “好重,跟枪一样重。”章毓卿咬牙说道。 陆惟微笑看着她,十分自然的走到她身后,环抱住她,“刀不是这么拿的……” 章毓卿怕他故技重施,赶紧转身把刀丢给他,“太重了,不适合我。” 陆惟怀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把冷冰冰的刀。 “你怎么知道枪很重?”陆惟随口问道。 章毓卿顿了顿,说道:“枪乃兵器之王嘛!书上说了,有人能一杆长枪横扫千军呢!” “的确。”陆惟点头,“先前镇守鹿儿卫的盛道亭就是公认的大夏枪法第一人,只可惜我无缘得见。教我武艺的师傅觉得我不适合枪,我便主练了长刀。” 两人正在闲聊,外面方芩禀告说天使团进了凉州城。 陆惟便换了身正装,去城门口迎接天使团了。 一直到晚上,陆惟才披着一身寒气回来。 章毓卿正在吃晚饭,碗里的鸡汤面还剩下大半碗,见陆惟进来,便放下了碗筷。 “你怎么不吃了?”陆惟问道。 章毓卿摇头,“已经吃饱了。” 中午在统制府,她为了给沈夫人添堵,硬生生把自己给吃撑了。 陆惟便端过碗,自然而然的拿起章毓卿的筷子,把剩下的鸡汤面吃的一干二净。 “你……”章毓卿瞪大了眼睛。 陆惟放下连汤都喝光的碗,带着疑问看着她。 章毓卿只得问道:“今天晚上不是宴请天使团的人吗?怎么你跟没吃饭一样?” 陆惟摇头,微微一笑,“官场上的酒席哪能吃的饱!一句话拐几个弯子说,劳心费力的!我就喝了几杯酒。” “那让他们给准备点吃的?”章毓卿欲起身,被陆惟拉住了。 盈盈烛光下,陆惟看着章毓卿笑,“不用,我吃饱了。” “你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去……”章毓卿委婉的说道,想劝陆惟去隔壁房间睡觉。 陆惟起身,拉着章毓卿的手不放,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外面的星辰亮的甚好,你陪我一起去外面看看吧!” 章毓卿被陆惟拉着往外走,心中暗道陆惟这是什么毛病,大晚上的不睡觉看什么星星? 院子里的大树下放着两张竹制的躺椅,此刻还是早春时节,树叶尚未长大。两个人躺在竹椅上,透过树叶缝隙可以看到天空璀璨的星辰。 夜风温柔的拂过两人的脸颊,西北的夜空干净悠远,银河浩浩荡荡从头顶横跨天穹。 “那是勾陈。”陆惟指着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说道,“我小时候就喜欢坐在屋顶上看这颗星星。” 章毓卿问道:“有多小啊?” 陆惟笑了笑,扭头看着她,“最多四五岁吧!” 两人的竹椅挨的很近,陆惟觉得两人这样并排躺着,就好像同床共枕一样。 “我不信。”章毓卿说道,“你是郡主的儿子,陆家的嫡子,身份金贵,下人怎么可能放你爬屋顶上?” 陆惟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母亲已经与我父亲决裂了,下人都觉得我性格孤僻,难伺候,我也不喜欢他们跟着我。” 章毓卿笑了起来,揶揄道:“看不出来,陆大人是个美强惨呢!” 陆惟听不太懂,“什么是美强惨?” 看他态度还算虚心求教的份上,章毓卿便大发慈悲的多说了几句,“就是字面意思,你很美,很强,也很惨!” 陆惟早就猜到这不是什么好话,看着章毓卿又好气又好笑。 若是别人这么说他,他得把那人拎到空地上较量一番,但现在是章毓卿这么说他,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仿佛天上的星光都落入到了那双美丽幽黑的眸子中,他只觉得可爱到他心都是痒痒的,软软的。 “你也是美强惨。”陆惟说道,大着胆子加了一句,“咱俩一样,天生一对!” 章毓卿觉得这个世界很魔幻,她做梦都想不到还有陆惟追着她宣布他们两个天生一对的一天。 见章毓卿不吭声,陆惟心中愈发的紧张,转移话题说道:“时间过的真快,我们来这里都这么长时间了!” 章毓卿盯着天上浩瀚的星海,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个世界的结局。 她跟陆惟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看陆惟都不像是个为章毓莹痴狂到撞大墙的人,自成亲之后,她压根没听陆惟说起过章毓莹,就好像在陆惟这里,完全没这个人一样。 当年把她从现实世界拉入到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在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剧情绝不可能改变后就下线了,十几年来再没见过。 要是神秘力量还在就好了,章毓卿心中叹气。 “你怎么不说话?”陆惟更加忐忑了,又觉得十分委屈,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夫妻,天生一对怎么了?哪里错了? 章毓卿回过神来,茫然说道:“不知道章毓莹怎么样了。” “提她干什么?”陆惟皱眉说道,“她现在荣华富贵都有了,也算得偿所愿。” 章毓卿心中疑惑,看陆惟就像看一个猜不透的矛盾体,好像对世界的认知都出现了偏差,问道:“你就不想她吗?” 陆惟:救命,我碰到了一道送命题。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3章 谈心 陆惟惊的险些从躺椅上掉下来。 他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看着章毓卿。 意识到章毓卿不是在开玩笑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结巴的话都说不囫囵,“我,我,我,为,为什么想,想她?” 章毓卿善解人意的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这么害怕,没人听到的。” “就是有人听到我也不会想她啊!”陆惟震惊了。 章毓卿琢磨着世界的结局应该是不会改变的,所以陆惟应该是把自己的情意压到了内心最深处,掩藏了起来,还没想好怎么跟陆惟说,陆惟又急急说道:“她都嫁给太子了,我想她干什么?” 章毓卿眨眨眼,可太子会死,章毓莹会当寡妇啊! “不,不是!”陆惟惊出了一身冷汗,话脱口而出后才觉得自己回答错误,连忙纠正道,“我夫人是你,你比她好太多了,我为何要想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章毓卿觉得陆惟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举手安抚:“我就是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你放心。” 陆惟站了起来,他不放心,他怎么可能放心? 看着章毓卿幽黑无辜的眼神,陆惟灵机一动,突然就想明白了,仿佛一只手拨开了重重迷雾,将真相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章毓卿一直对他有所保留,难道是因为介意他曾经跟章毓莹订过亲,以为他心里还念着章毓莹? 想到这里,陆惟大喜过望,眼神炯炯的看着章毓卿,“你是不是以为我……” 这会儿上,方芩在庭院外面叫道:“大人,郡王殿下来了!” 陆惟愣了一下,准备出去迎接的时候,章毓卿从躺椅上起身,问道:“我是不是也得去拜见一下?” “郡王不是外人,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陆惟笑了笑,目光温柔似水的注视着章毓卿,“你若想见就随我去见一见,你若不想见,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章毓卿被陆惟看的有点顶不住,红着脸低下了头,说道:“我过去打声招呼吧!” 下午天使团宣旨的时候她都没过去,这会儿再不过去,有点失礼。 陆惟点点头,迈步向前院走了过去。 郡王殿下的轿子已经到了驿馆门口。 轿子落地,随行侍卫掀开轿帘,郡王从轿子中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你不会介意吧,参将大人?”郡王笑道。 陆惟上前,拍了拍郡王的肩膀,“走,里面说!” 借着门口的灯笼的光,章毓卿看了眼郡王,依旧是消瘦的身材,面容带着病态的白,笑容和煦,和蔼可亲。 章毓卿行了个礼,“见过郡王殿下。” “嫂夫人安好!”郡王拱手笑道。 章毓卿便退下了,叫方芩吩咐驿馆生火,打酒,做几个菜出来,又吩咐侍卫们把守庭院,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郡王和陆惟在院子的石桌上坐下后,郡王感慨道:“如今我们天各一方,难得一见。下午有外人在,纵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你说,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陆惟给郡王斟酒,说道:“人多眼杂,是该谨言慎行。” 两个人碰了几杯之后,郡王突然放下了酒杯,红着眼睛说道:“阿惟,你知不知道,太子授意官员又跟皇上进言,要加税了!而且是一口气加三成!” 陆惟吃了一惊,“向谁征税?” 不管向谁征税,一口气加三成都是难以承受的。 “还能向谁?只能向百姓!”郡王深吸一口气,眼泪掉了下来,“国家乱成这样,东南西北都在乱,可他们父子两个只想自己享受快活,还非说是拗不过官员们的请求,才加税的,如此昏庸下作!” 夜风吹过驿馆的庭院,吹的树枝摇晃作响。 陆惟沉默的拍了拍郡王的后背。 “你恐怕想不到他们加税是为了干什么,他们是为了给皇上修陵寝!”郡王难掩悲愤,“修一个皇陵,光预算就要耗费大夏二十余年的税赋!祖宗的基业都要毁在了这对父子手中!” 陆惟沉沉的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罢了,回去之后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你在京城就只管当个闲散宗室,旁的,一概不听不问不管,不要忤逆他们。这些年来,那对父子杀的宗室子弟还少吗?” “这些憋在心里的话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郡王惨然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们要杀我就杀吧!有本事,他们杀光姓方的!” 郡王拉着陆惟,难过的说道:“我只恨我自己是个废人,不能像你一样一身本事!我若有你一半能耐,我……” 陆惟叹了口气,郡王是皇帝亲弟弟的儿子,能活下来就是因为他天生瘸腿,不利于行,若郡王是个胳膊腿完好的,不等他学会本事,就已经被皇上给杀了。 “你此次斩杀胡人太子,如此泼天的功劳,竟然只是给你升到了参将!既无赏赐,亦无实权!敷衍成这样,毫无诚意,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郡王恼恨的说道,“对戍边的功臣都如此猜忌,他们是不是想未来满朝尽是金永康之流!” 陆惟说道:“我也不是为了他们才尽心守卫边境。” “我从京城出发的时候,胡人使节也到了京城,还同以前一样,倨傲无比,竟然还叫嚣着大夏君臣不仁不义,害死他们的太子和那么多士兵!”郡王说道。 陆惟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这不符合常理。” 胡人是战败国,对大夏这个战胜国不说卑躬屈膝,好歹也要夹起尾巴,胡人使节如此架势,完全不畏惧大夏帝王尊严,着实让人思索不透。 “胡人使节到了京城后,我就上路了,不知道皇上如何应对他们的。”郡王长叹了一声。 送走了酒醉的郡王之后,陆惟匆匆回到后院,满心欢喜的要去寻章毓卿说话,却发现章毓卿的房间已然熄灭了烛火。 陆惟抬头,月已经上了中天。他和郡王这一聚,竟然聊到了深夜。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启程往宝川赶路。 一路上风餐露宿,陆惟都没找到机会跟章毓卿单独谈话。 直到离宝川城还有约莫百里地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众人停下来生火做饭。 突然远处传来马匹的嘶吼声,还有惨叫声和哭喊声。 章毓卿惊的寻声望过去,然而树高林密,什么都看不到。 方芩立刻带着十几个侍卫骑马冲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回来报信,说旁边州县的人在赶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疯了吗!”章毓卿惊怒道。 陆惟冷声问道:“为何杀百姓?” 侍卫也是一脸怒色,“那些百姓本是他们州县的人,想要拖家带口的投奔到咱们宝川来,那些人一路追过来,宁可杀了他们,也不让他们进到宝川!” 自从陆惟和章毓卿来了宝川,宝川的变化日新月异,不仅吏治清明,还减免了许多赋税,百姓们日子过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口口相传,来宝川投奔的百姓越来越多。 但章毓卿还是第一次听说竟然有别的州县的官员杀害百姓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 陆惟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侍卫说道:“方大人阻止了他们,说不会再叫他们杀一个人,让我回来报信。” “我过去看看。”陆惟说道,利落的翻身上马。 章毓卿立刻说道:“我也过去。” 陆惟勒停了马,朝章毓卿伸出了手。 章毓卿犹豫了一下,将手递给了陆惟,哪知陆惟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弯腰直接将章毓卿抱上了马,放在他的身前,从后面搂住了章毓卿,双腿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惯性之下,章毓卿直接后仰进了陆惟的怀里,陆惟的下巴就放在章毓卿的肩膀上。 章毓卿怀疑他是故意的,但风呼呼的刮着,马背上颠簸不已,她的后背紧贴着陆惟的胸膛。 好在很快就到了,陆惟翻身下马,手里牵着缰绳,把她留在了马上。 章毓卿环顾四周,上百个衣衫褴褛的百姓瑟缩着蹲在地上,方芩和十几个侍卫持刀和对面的官兵们对峙着。 地上还有几具尸体,像是刚死不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一个还不会走的小婴孩坐在一个背篓中,张着嘴撕心裂肺的大哭着。 而背着他的年轻女人已经委顿在地上,胸口上汩汩流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章毓卿捂住了脸,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想杀人的怒火。 “我想下来。”她对陆惟说道。 陆惟伸手扶着她下了马。 章毓卿快步走过去,抱起了背篓里的小婴孩,轻轻晃着哄着。 “怎么回事?”陆惟冷着脸问道。 方芩愤怒的指着对面的官兵,“我们来的时候,正看到他们在杀人!” “多管闲事!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对面领头的官兵瞪着眼叫道,“你谁啊?” 陆惟如冰的视线扫了他一眼,“宝川参将,陆惟。” 对面的官兵没想到来了个大人物,吃了一惊,放下了手中的刀枪,嗫嚅道:“陆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陆惟冷冷的问道。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4章 来了就是宝川人 那人理直气壮的叫道:“陆大人,此事怨不得我们,是你们宝川人做事不地道在先!百姓都往你们宝川跑了,我们那块地儿可怎么办?” 百姓没了,谁种粮食?谁来供养他们? “所以你们就干脆将百姓杀了?”陆惟眯着眼睛反问。 那人缩了缩脖子,“卑职是奉命行事!这些人放着自己的家园不待,想往别处跑,定是胡人安插进来的奸细!杀了就杀了!” “满口胡言!”章毓卿大怒,死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跑不动被官兵追上杀掉的,还要被他们污名是胡人奸细。 陆惟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陆惟的动作快到众人目光几乎捕捉不到,长刀反射的光线一闪,那人的脑袋就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老远,眼睛兀自瞪的老大,脸上还保留着对老百姓的轻蔑之色。 对面的官兵们吓的集体往后退了几步,压根没料到陆惟会当场把人杀了。 “带回去交给寇乐果。”陆惟长刀划过,刀尖对着那几个官兵,残留的血液一滴滴的掉落进了泥土里。 方芩立刻招呼侍卫们把剩下的几个官兵捆了起来。 百姓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安全了,纷纷跪在地上给陆惟磕头。 章毓卿问其中一个人,“这孩子的亲人呢?” 那人摇头,惨然说道:“都死光啦!他娘背着他被官兵追上,他爹背着家什跑在前面,看见他娘叫官兵追上,又跑过去救他们娘俩,结果夫妻俩都被官兵砍死了!” 章毓卿看着地上依偎着死在一起的年轻夫妻,正午的阳光夺目耀眼,刺的她站立不稳,往后踉跄了一步,被陆惟眼疾手快扶住了。 “怎么了?”陆惟关切的问道。 章毓卿颤抖着喘了几口气,终究是没有忍住,背过身去,大颗的眼泪掉到了婴孩身上。 她仿佛再一次站在鹿儿卫之变时被胡人蹂躏的京城,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义无反顾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朝幼小的她伸出了手。 血泊中父母皆惨死,抛下弱小的稚子,无助的哭泣着,孤独的面对这吃人的人间地狱。 无人听到稚子的哀鸣,无人知道稚子心中的怨恨,无人明白稚子的苦难。 “我先送你回去。”陆惟虽不明白章毓卿怎么难过成这样,但立刻下了决定。 章毓卿抱着孩子往前走。 背后有百姓壮着胆子叫道:“前面那位夫人可是麒麟娘娘?” 章毓卿停下了脚步,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回过头来。 “真是麒麟娘娘吗?”百姓们哭道,“我们能到宝川安家吗?实在是在老家活不下去了!” 章毓卿微微一笑,斩钉截铁的说道:“能!来了就是宝川人!去县衙,找知县寇大人,他会给你们分派土地,不论男女,人人都有地种,有粮食吃!” 百姓们双手合十,流着眼泪给章毓卿磕头,“多谢麒麟娘娘!” 章毓卿回去的时候没有骑马,抱着孩子,陆惟牵着马默默的跟在她旁边。 春风和煦,草长莺飞,郊外野花盛开。 如此明媚的时光,陆惟总觉得章毓卿身上有股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孩子哭累了,在章毓卿怀里沉沉的睡去,春光照在他稚嫩的脸庞上,白里透红的小脸上还留着泪水。 接下来的一路上,陆惟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艰难的旅程”。 小娃娃也就八,九个月大的样子,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一会儿尿了,一会儿拉了,折腾的整个队伍,二十多个大人人仰马翻,严重拖累了行程。 夜幕降临的时候,众人总算是碰到了一个村子,找到了人家借宿。 章毓卿问村长媳妇打听到这个村子还有女人在喂奶,连忙叫村长媳妇带着她抱着孩子去讨口奶吃。 村里人听说宝川城的麒麟娘娘来了,都激动不已,把喂奶女人一家的院子围的水泄不通,都想见见麒麟娘娘是什么样子。 孩子在吃奶,章毓卿被众人围观着,一点大官夫人的架子都没有,笑眯眯的让百姓们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有什么想跟她说的就只管说。 村民们见她没架子,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什么问题都有,还有人问她一天吃几顿饭的。 章毓卿也不嫌烦,有问必答,态度和气,语气温婉。 陆惟过来找章毓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暗自有些吃味,磨了磨牙,章毓卿跟他说话,可没有这么温柔细致过,他竟然还比不上素未谋面的老百姓了! “那孩子是你的吗?”扎着两根辫子的小女孩天真的问道。 章毓卿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摇头说道:“不是我的,我们在路上捡到的,他父母都过世了。” 这家喂奶的媳妇抱着孩子出来了,恭恭敬敬的递给了章毓卿。 孩子吃饱了奶,砸吧着小嘴睡的正香。 章毓卿接过孩子,顺手递给了陆惟。 陆惟抱着奶娃娃,铁血冷酷的眼神一瞬间就恐慌了,“哎,这,这……” 他没抱过孩子啊!这软软的小东西可怎么抱?掉下来可怎么办? 章毓卿从荷包里摸出一颗金瓜子,递给了喂奶的媳妇。 “使不得使不得!”喂奶的媳妇惶恐的往后退了退,不过是喂了一顿奶,怎么能要麒麟娘娘的钱?要不是麒麟娘娘,他们如今哪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章毓卿微笑着说道:“拿着吧!明日早上还得带他到你这来喝一顿。” 媳妇只得又惊又喜的收下了。 陆惟抱着孩子和章毓卿一起回去了。 村里的乡亲们看着两人的背影,啧啧称赞,都说陆大人和夫人真是般配,男俊女靓,将来要是生出来孩子一定漂亮的不得了! 章毓卿听着背后的声音,失笑出声。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大地,将乡间小路照的亮堂堂的,远处零星传来几声犬吠。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毓卿。”陆惟先开口了,“在凉州城的时候,我说过有话想跟你说。但这一路上都有事耽误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确切的说,是一直没找到两人能够独处谈心的机会。 章毓卿袖子中的手攥成了拳头,看着陆惟对着她温柔的笑,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着月光,心跳都忍不住加速了几分。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章毓卿心道,就算在宝川军营摸打滚爬,吃了大半年的风沙,黑了糙了,颜值依然很过硬。 章毓卿从陆惟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说道:“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说吧。” 陆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住了章毓卿的手不放,固执的说道:“不行,我想今天说。” 他太了解章毓卿了,每当章毓卿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她想退缩不愿意面对他表露出的情义的时候。 “毓卿,我从前不知道你心里很介意我跟章毓莹订过亲。”陆惟愧疚的说道,“是我没有注意到,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从何说起?”章毓卿讶然,“你跟她定亲是事实,陆章两家原来是通家之好,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她有什么好介意的,就从时间先后顺序来说,她才是后来者。 陆惟又急又气,正色说道:“我没有……哎,他,他,他……” 章毓卿顺着陆惟震惊的目光往下看,小娃睡梦中一泡尿直奔陆惟下巴,湿哒哒的滴到胸口,成了一片深色的地图。 素来冷峻自持的陆大人那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想把怀里的娃扔掉又不能扔的狼狈样子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章毓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陆惟面无表情的看着笑成一团的章毓卿。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借宿的农家,章毓卿一路上都在努力的憋着笑,以免挫伤陆惟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章毓卿把孩子放到了床上,陆惟换了件衣裳进屋,要跟章毓卿继续方才的谈话。 “太晚了,明天再说吧!”章毓卿小声说道。 农家墙都是土坯,一点都不隔音,他们在屋里说什么,隔壁的方芩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不行,必须今天说。”陆惟在章毓卿耳边说道,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拉着章毓卿出了屋,站在了空荡荡的院子里。 章毓卿的一颗心又咚咚的跳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样是不对的……章毓卿心中对自己说道。 可夜色和月光都这么温柔,陆惟看她的眼神又让她沉溺,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就听听吧,章毓卿对自己说道,听听又不能怎么样。 “我的亲事是家里长辈定下的,不管是跟你,还是跟章毓莹。以前我对章毓莹不了解,没有觉得不妥当。后来,接你进京之后,跟她接触越来越多,发现她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在皇觉寺之前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我想与她……”陆惟拉着章毓卿的手,在她耳边说道。 就在这时,屋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原来是小娃娃醒了。 陆惟的说话声都被娃娃的哭声给遮盖住了。 “我去看看。”章毓卿连忙说道。 陆惟面无表情的看着章毓卿的背影,深呼吸几次都不能摆脱心中那股挫败感。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5章 我心悦你 宝川城遥遥在望。 陆惟骑在马上,看着湛蓝天际处若隐若现的宝川城墙,再回头看看马车,心中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他都想跟章毓卿表明心意,可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意外打断,就像老天爷有意阻拦一样。 众人到了一处河边,取水的取水,生火的生火。 陆惟看着撩开车帘,垂着腿坐在车辕上的章毓卿,他心里就像是烧着一把火,烧的他焦躁又不安。 章毓卿发现眼前落下了一片阴影,抬头一看,陆惟走到了她跟前,顿时心中就咚咚的跳的厉害,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你……有什么事?”章毓卿注意着陆惟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惟再次鼓足勇气,说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现在人多口杂的,不如等回了家再说。”章毓卿看了眼周围忙碌的侍卫们,委婉的说道。 陆惟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章毓卿总是这样,遇到感情的事就往后退缩,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拖到遥遥无期。 “现在必须说。”陆惟抓住了章毓卿的手,带着强烈的刚硬和压迫感,不容置疑的说道。 车厢里的孩子被吵醒了,还没睁开眼,小嘴一咧,哇的一声嚎啕起来。 章毓卿连忙说道:“孩子哭了,我先去哄哄!” 陆惟压着怒火,抓着章毓卿不放手,高声喊道:“方芩!” 正在河边取水的方芩立刻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丢下水罐飞奔而至,“大人,有什么吩咐?” “孩子哭了,没听见吗?”陆惟训斥道。 方芩那表情仿佛是被无良老板压榨的社畜,不仅全年无休的给老板打工,还得义务给老板的孩子当奶妈。 章毓卿尴尬的低头,心中腹诽虽说她看方芩不顺眼,巴不得陆惟跟方芩反目成仇,但凭良心说,孩子哭了关方芩什么事……那孩子饿了哭,渴了哭,尿了哭,你陆大人都拿他毫无办法。 方芩侧着身子,艰难的穿过章毓卿和陆惟的空隙,把孩子从马车里抱出来,“大人教训的是,我这就去哄孩子,把孩子哄好了再给夫人还回来!” 说罢,方芩抱着哇哇哭的孩子走了,在远处的草地上转着圈哄孩子开心,背影十分的单薄凄凉。 章毓卿收回视线,眨眨眼,“那个,你还说吗?” “说!”陆惟看着完全不当回事,不上心的章毓卿,气的话音都颤巍巍的。 章毓卿尴尬的说道:“你说吧。” 陆惟深吸了一口气,暗道这次谁敢打断他,他就抽刀砍了谁。 “我从前不知道你心里介意我曾经跟章毓莹定亲的事。”陆惟说道。 章毓卿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这话之前说过了,我不介意,下一题……不是,你还是说点别的吧!” “你又口是心非!”陆惟恨的牙痒痒,“你分明心里介意!” 要不然为何对他总是保持距离? 章毓卿气笑了,“行,我介意,行了吧?” “我已经解释过了,那是家中长辈定下来的亲事,非我所愿!”陆惟说道,又放软了语气,“我们一路走到现在,你帮我太多,我也欠你太多。每一天都过的危机重重,没有人能这么帮我,助我,你说这些事你愿意做,是想为百姓做事,但我作为受益人,必须得承情。” 章毓卿叹了口气,但愿陆惟将来跟她决裂的时候,能想到今日的话,对她手下留情。 想到这里,章毓卿幽黑的眼眸染上了一片蒙蒙雾色。 “毓卿,你应该知道,我祖父看上的是章作明的女儿,只不过他们以为你出了意外,这份亲事才落到了章作贞的女儿头上。与我定亲的章家大姑娘,在我心中,自始至终都是你。”陆惟温和的看着章毓卿带着雾气的眼眸,“是老天对我施恩,我才有幸碰到了你。” 春日的暖阳照在陆惟英俊的脸颊上,打下了一圈温柔的光,素来冷峻不苟言笑的铁汉眼神充满了温柔似水的绵绵情义。 章毓卿内心那股怀疑又开始风雨飘摇着浮上心头。 陆惟真的会为了寡妇章毓莹背叛她吗?现在陆惟喜欢她,那是因为她有大用处,并且陆惟知道和章毓莹再无可能,可太子死了之后呢?陆惟坐大势力之后呢? 这个世界是设定好的,什么都可以变,唯独陆惟和章毓莹喜结连理,破镜重圆不会变。 “这次胡人进攻宝川,我差一点就看不到你了。”陆惟伸出手,温柔的抚上了章毓卿的脸颊,问道:“毓卿,我就是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章毓卿能感觉到陆惟掌心粗糙的硬茧,那是常年习武握刀留下的,扎的她脸颊微微刺痒。 “你是一个好人。”章毓卿严肃的看着他。 陆惟被噎住了,大概没想到他在章毓卿心中跟好人还能划上等号,茫然过后,又说道:“毓卿,我知道你曾经和罗丹扬互生情愫,差点就定亲了……” “等等!”章毓卿抬手制止了陆惟的话,皱眉问道,“什么叫我和罗丹扬互生情愫?” 不等陆惟回答,章毓卿瞪圆了眼睛,连珠炮似的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罗表哥跟我清清白白的!” 怎么到陆惟嘴里就这么龌龊呢?搞得她跟罗丹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似的! 陆惟哼了一声,还“人家”! 他琢磨着章毓卿这种冷心冷肺的性子也不像是对罗丹扬爱的牵肠挂肚,多半是贪图罗家富庶,罗丹扬温柔体贴,想给自己找个好归宿罢了。 章毓卿看他那副妒夫的样子就十分不耐烦,敷衍解释道:“只是罗家姨母有这个想法而已,算不得什么!” “你跟他差点定亲总是事实吧!”陆惟强调。 章毓卿头靠在马车框上叹了口气,无语抬头望天。 不是她差点跟罗丹扬定亲,而是她差点就能去青州了,真是世事无常,命运多舛。 这副模样落到陆惟眼睛里那就是对罗丹扬念念不忘,惋惜不已了,陆惟心中那股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恨不得冲去吴郡把罗丹扬揪出来,好好让章毓卿比较一下,他哪里不如罗丹扬那个弱质书生了! “总之,他现在在歌舞升平的吴郡过的不知道有多舒坦,说不定已经左拥右抱了,不值得你对他再有什么念想!”陆惟忍气吞声的说道。 罗丹扬和章毓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章毓卿嫁给了他,罗丹扬现在八成也成亲了,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再无可能。 章毓卿瞪着他,“陆惟,你要是介意罗家有意聘我,那没办法,这是事实,我改变不了!还有,罗家表哥是正人君子,你少恶意揣测人家!” 话不投机,章毓卿甩开陆惟的手,跳下马车要走,她看陆惟需要冷静一下。 陆惟拉着她的手不放,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他心中藏了许久的话,“章毓卿,现在你的丈夫是我,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也是我。” 章毓卿毫无诚意的弯了弯嘴角,还真未必! “你那么聪明,你,你懂我的心意。”陆惟脸皮逐渐涨红,说话也结巴起来,看着章毓卿漂亮的眉眼,他强迫自己平复了情绪,一字一句的说道:“章毓卿,我心悦你。” 春风拂过大地,章毓卿脸颊两侧的碎发随风飘扬,碧蓝的天空开阔,大地绿草浮动,她又听到了自己一颗心咚咚跳的厉害。 陆惟低下头,凑近了章毓卿,鼻息纠缠。 他在章毓卿耳边轻声说道:“章毓卿,我心里有你,只有你,你心里有我吗?” 热热暧昧的气息扑到了章毓卿的肌肤上,缠绵的情话钻入了章毓卿的耳朵,酥麻的滋味传到了她的心里。她想躲,又被陆惟牢牢拉着。 陆惟看着章毓卿秋水般幽黑清丽的眼眸,心想,只要你点点头,我这条命立时给你,我都无憾了。 “我……”章毓卿脸上热辣辣的,犹豫挣扎着开口了。 陆惟的目光便落到了嫣红的唇上,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困住他的栅栏,直接凑过去想封住那片他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唇。 他不想听到否定的回答,没有回答,他就可以欺骗自己,当成是章毓卿答应了他。 尝过一次的销魂滋味是偷来的,却念念不忘,长久的盘踞在他的心中,欲望逐渐成长成了参天大树,在此刻将他控制住了。 章毓卿呆呆看着他越来越近,不敢动,一颗心激烈的跳动着。 就在陆惟即将触及到章毓卿时,方芩喜滋滋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大人,孩子不哭了!” 陆惟和章毓卿瞬间呆住,迅速分开,同时朝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方芩手里抱着哄好的孩子,站在两人不远处,惊愕的看着几乎脸贴着脸的两个人。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方芩同手同脚的往后退,讪讪说道:“我再去哄哄孩子,你们继续……” 章毓卿伸手捂住了脸,内心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陆惟的表情从深情款款瞬间过渡到了暴怒,刷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大步流星杀气腾腾的朝方芩走了过去。 陆惟:方芩,你天打雷劈!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6章 荒唐的战胜国 方芩抱着孩子跑不快,被陆惟追着揍,哭爹喊娘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草地上空。 章毓卿爬进了马车里,放下车帘,缩进角落,捂住了脸,这才发现自己脸颊热辣辣的,她回想起刚才陆惟那副期待满满,被打断好事后暴怒的样子,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进到宝川城,陆惟立刻去了军营,都来不及回家。 陆惟挺歉意没有送章毓卿回家,但章毓卿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借口忙生意上的事,早出晚归,和陆惟几乎没有见面说话的机会。 又过了几日,慈悲庵的一个小厮到了宝川,带来了郡主的口信,说京城传来了消息,胡人使节在觐见时大骂皇帝不仁不义,竟然害死了兄弟国的太子殿下,可是想让他们再打一次。 先前宝川守卫战的时候,胡人只是试探性进攻,并没有把全部主力压上,若不是胡人太子被陆惟斩杀,军心涣散,折了锐气,绝不可能这么快就退兵。要是真的全面开战,就绝不是宝川守卫战的级别了。 皇帝当然不敢打,安抚了胡人使节,说胡人太子的死是意外云云。而朝中一些主和派的大臣们也纷纷上书弹劾陆惟,说胡人世代居住在草原,根本不会来占领大夏领土,他们最多就是来大夏抢点粮食和女人,是陆惟杀了他们太子,给两国关系带来了巨大的危机。 胡人使节便借机说要增加朝贡,弥补他们的损失。 而皇帝答应了。 “荒唐!”陆惟大怒,一掌拍碎了案几。 从未听说过战败国向战胜国讨要赔偿损失的,而战胜国居然还答应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小厮脸色也十分难看,“郡主一听到消息,立刻命我秘密来禀告大人。” “皇上他把战死的将士置于何地!”陆惟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们在战场上拼命是为了什么!抱着必死的信念打赢了战争,却要遭受更多的欺压和榨取,牺牲的将士死不瞑目,活的将士又该如何面对未来? 小厮说道:“郡主的意思是让大人做好准备,以备未来之变。” 皇帝既然在胡人面前认怂了,那极有可能处置杀死胡人太子的罪魁祸首陆惟。只是陆惟是大夏人人心中的英雄,皇帝可能现在不方便找借口动手,但未必未来不会。 在场的人都清楚,寒意涌上了各自的心头,但更多的是兴奋到了极致的跃跃欲试,每个人眼中都闪着光。 孟择良先站起来,抱拳大声说道:“大人,咱们有骑兵两万,步兵三万,谁敢动咱们大人,咱们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军帐中的其他军官都站了起来,齐声大喝道:“谁敢动咱们大人,咱们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陆惟面沉如水,气势威严,举手示意众人静下来。 如今宝川的军官都是他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他提拔上来的,邹宾那些不和他一心的要么死,要么滚了。 而从去年开始,他们就开始了积极的招募新兵,鼓励外地民众入宝川。 “还不到翻脸的时候。”陆惟说道。 相比起整个大夏,他们还是太弱了,光近处的凉州统制沈寿山的势力就号称二十万士兵,更别提京城百万装备精良的禁卫军了,还有各路拥兵自重的诸侯们。 也许他们可以跟沈寿山掰掰手腕,但想以宝川之力和大夏王朝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军官们更加激动了,“还不到翻脸的时候”,意思是早晚会有翻脸的那一天,他们早看这腐朽肮脏的朝廷不顺眼了! 陆惟夫妇来之前,宝川是个什么样子,说是大夏疆土,和吃人的魔窟有什么分别!倘若陆惟这样的好官都要被朝廷所害,他们又要回到从前那样暗无天日,朝不保夕的生活,还不人就此反了! 尝过了天堂的滋味,谁还愿意回到地狱? 陆惟心中压着事,今日便提前回了府,想跟章毓卿说说话。 自从他跟章毓卿表白过心迹后,两人好像再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陆惟进屋的时候,天色尚明,章毓卿站在窗前的书桌前挥毫,旁边已经放了几张写了字的纸。 院子里的桃树伸出了几丛枝丫到窗前,枝头桃花盛开着,几只鸟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站在枝头梳理羽毛,又嗖的都飞走了。 夕阳的暖光勾勒出了她窈窕的身姿,腰细的堪堪一握。 陆惟走过去,问道:“在写什么?” 章毓卿表情略有些苦恼,手握着笔,迟迟未落下,“想给那孩子取个名字。” 陆惟伸手拿过那一沓纸,纸上写着各种名字,章兰海,章兰鸿,章兰昭…… 陆惟皱眉,“你想收养那孩子?” 章毓卿点头,“他无父无母,被我碰到,算是缘分。” 她想护住这个孩子,让他平安长大,遂顺安康。 不要让她身上的悲苦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重演。 “那为何姓章?”陆惟眼神锐利的看着章毓卿,“你我的孩子,不该姓陆吗?” 章毓卿眨眨眼,她收养的孩子,跟陆惟有什么关系,这人怎么这么爱凑热闹? 陆惟盯着她,“我与你是夫妻,你收养的孩子,不叫我一声父亲?” 章毓卿顿时压力山大,她感觉她要敢说一声不是,陆惟就得扑过来让她好看。 “我瞧着你不太喜欢他的样子。”章毓卿委婉的说道。 陆惟哼了一声,“是不太喜欢。” 小婴孩养起来费劲麻烦,还尿过他一身! “但你要收养,他就是我儿子,自然姓陆!”陆惟霸道的说道,他指着其中一张纸,“昭这个字好,就叫陆昭吧!” 章毓卿不喜欢这个名字,主要是不喜欢这个姓,一旦她收养的孩子姓了陆,就好像她跟陆惟有了夫妻共同财产,再也分割不清了似的。 “好啊,就叫他昭昭吧!”章毓卿笑道。 陆惟强调,“是陆昭。” 章毓卿收拾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陆惟看着她哼着小调,心情甚好的样子,忍不住弯起了唇角,说道:“章毓卿,你陪我下盘棋吧。” 前途险恶,吉凶未知,他心中纵然有大干一场的兴奋和踌躇满志,但更多的是不安彷徨。他的不安彷徨不能叫任何人看到,因为他是宝川的领头人。 然而他看到章毓卿,一颗心就安定了下来。有心爱的女人陪着,还有什么好不安彷徨的? 章毓卿还没来得及反对,陆惟就已经拿出了棋盘和棋子。 陆惟看章毓卿面露迟疑,温柔的问道:“你是不是没学过下棋?我来教你,很简单的。” 章毓卿自小在农户人家长大,能读会写已经是不容易了,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去学棋。 “其实我……”章毓卿正想着怎么拒绝陆惟,陆惟这边已经拉起了章毓卿的手,将一颗黑玉棋子放到了章毓卿的手指之间。 陆惟嘴上一本正经,完全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就像一个谆谆教诲的老师,“落子的时候要这样,两指夹着棋子,将棋子叩到棋盘上。” 然而他从背后环抱着章毓卿,一只手还极其不老实的覆到了章毓卿落子的手上,五指相扣在棋盘上。 “就是这么落子的,学会了吗?”陆惟在章毓卿耳边问道。 章毓卿耳朵脸颊又开始红了,转身推开了陆惟,“我们今天要不试一个新玩法,对弈二人各执黑白棋子,轮流落子,谁先在棋盘上五子连珠,谁便获胜。” 陆惟欣然同意,只要章毓卿愿意陪着他,玩什么都无所谓。 两人坐到了榻上,各自执棋。 还未落子时,陆惟看着章毓卿,“我让你二子。” 章毓卿脸上挂着笑,心中把陆惟骂了个狗血淋头。 五子棋还要让两个子?当她弱智呢! “这倒不必了。”章毓卿眼珠子一转,“不如这样,我们设个彩头,赢了的人可以命令输的人做一件事。陆大人,你敢不敢赌?” 章毓卿手支着下巴,笑容中带着娇娇的挑衅,幽黑的眼瞳眼波流转,让他沉溺到无法自拔。 陆惟算是明白为何有烽火戏诸侯这样荒唐的昏君了,如果换做是他,只要能博章毓卿一笑,他也什么都愿意做。 “那你想清楚了,你若是输了,可得听我吩咐了。”陆惟盯着章毓卿,眼神火热,意有所指。 章毓卿微笑从容,“你先赢了再说吧!” 陆惟啪的在棋盘角落放下了一枚黑子。 章毓卿一看位置,就笑了,在天元正中心放下了一颗白子。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陆惟低头看看棋盘上五星连珠的白子,又茫然的抬头看了看章毓卿。 看似很简单的游戏,他第一盘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输了。 “再来!”陆惟被激起了好胜心。 他的棋艺虽然没有武艺那么出色,但也是名师教导过的,整个京城都能排的上号的,没道理一局都赢不了。 他要赢一盘,要求章毓卿不仅要跟他睡一间房,还要睡一张床! 陆惟在心中立下了宏伟的目标。 五盘之后,章毓卿打了个哈欠,摇头叹气,一副独孤求败的模样。 陆惟脑门冒汗,“再来!” “不来了,我困了。”章毓卿狡黠的说道。 陆大人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可怕的,再来一盘,她就要输了!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陆惟想让她干什么。 “可……”陆惟不甘心,他差一点点就赢了,他已经掌握了这个游戏的规则,也有信心下一局就赢了章毓卿。 章毓卿起身,打开了门,回头看着陆惟笑颜如花,“陆大人,现在是不是该愿赌服输了?”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羞涩):夜雨,之前你答应过我,要把我好的那口安排上的。都这么多章过去了,该安排了吧? 夜雨:不是已经安排了吗? 陆惟: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夜雨:娃不是叫陆昭吗?你喜当爹安排上了! 陆惟(面容扭曲):老子好的不是喜当爹这口!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7章 申斥 陆惟倒不至于赖账,起身走到章毓卿跟前,揶揄道:“陆夫人,你想让我干什么?” 章毓卿领着人去了后院,指着刚送过来的一堆煤灰,微笑道:“陆大人,家里没有煤球了,劳烦您把那堆煤灰做成煤球。” 陆惟盯着章毓卿。 章毓卿笑眯眯的补充道:“我瞧陆大人还有心思下棋,想必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正好给大人寻个事儿做做,省得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陆惟转头看向了足有上百斤重的煤灰,万万没想到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章毓卿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就像是一扇浓密的小扇子刷在陆惟心尖尖上,“陆大人,该不会反悔吧?” 陆惟轻哼一声,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掖进了腰间,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拿起旁边的煤球工具之后,陆惟扭头看章毓卿要走,上前拦住章毓卿,壮硕的胸膛贴着她,挑眉问道:“陆夫人,不监工吗?” 章毓卿暗骂陆惟不要脸,如今这天气哪用得着脱衣了,分明就是在耍流氓! “等你做完,我再来验收陆大人的成果。”章毓卿伸出一根葱葱玉指,点着陆惟的胸膛,将他推开了。 方芩听到动静过来,看到的就是陆惟光着膀子,和水,掺灰,做煤球,忙的热火朝天,忙的乐在其中。 “大人,这又是闹哪出啊?”方芩沉默了许久,问道。 陆惟轻描淡写的说道:“和夫人打赌输了,愿赌服输。” 看着陆惟说话时都忍不住上翘的嘴角,方芩面无表情,收回了伸出去要拿工具帮陆惟一起干活的手。 他不配! 第二天,章毓卿起床后看到的就是堆码在院子里,靠满了整面墙的蜂窝煤球,还有陆惟的一封信,上面铁画银钩的几个字——为夫的成果,夫人满意否? 章毓卿手里晃着信,嘴角翘的老高,哼着歌走了。 陆惟到了军营后,迎接了凉州统制沈寿山派来的信使,信使传了沈寿山的口谕,将陆惟大骂了一顿,说他恶意抢夺其他州县的百姓,甚至在与其他州县交界处派兵接应前来投奔的百姓,简直是无耻至极。 信使刚来的时候还是气势汹汹,然而刚开口一句,就听到嚓嚓几声响动,环视一圈,竟然是众军官拔出了腰间的刀,对他怒目而视,大有再敢大放厥词,就砍了他脑袋的架势。 “退下,让人把话说完。”陆惟淡淡的吩咐道。 众军官虽然都往后退了一步,但刀仍然都对着信使,眼神凌厉。 陆惟冷冷的看着信使,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抬手朝被众人包围的信使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信使气势像是被硬生生的斩去了,接下来的话说的战战兢兢,再没了之前的嚣张。 “陆大人你草菅人命,随意戕害别的州县官员,致使民怨沸腾……沈大人要陆大人停职反省一个月,不得入军营半步,罚俸半年。”信使嗫嚅道。 陆惟嗤笑了一声,从主帅的座椅上起身,大长腿一迈,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沈寿山的信使壮着胆子问道:“陆大人去哪?” 陆惟没有搭理他,方芩不屑的说道:“不是统制大人命令我家大人一个月内不得踏入军营吗?” 信使看着举着刀把他围起来的军官们,讪讪然笑了笑。 陆惟正忙着招募新兵,在另建立起来的偌大营地当中,新兵们被划分到了不同的部门,足有三万之多,而且还有更多的士兵正在源源不断的进入到这里。 而营地外面,则是更大范围的农场和养殖场,规划的井井有条,粮仓中堆满了粮草,足量供应着新兵们的吃喝。 陆惟正打算这段时间亲自训练新兵,沈寿山这是瞌睡给他送上了枕头。 见陆惟过来,负责新兵营的林先生连忙迎了上来。 “大人怎么来了?”林先生笑着问道。 陆惟便将沈寿山派人申斥惩处他一事说了。 林先生怒道:“无耻鼠辈!净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害人!西北边防是我大夏的重中之重,他们竟然如此对待护卫国家的功臣!” 陆惟感慨道:“如今我们只有一条道可以走了,先生眼光精准,日后还请多多助力!” 林先生笑着摆手摇头,“都是夫人的主意,我那点见识在夫人面前实在拿不出手,也就只能打打杂了!像夫人提出的,要给士兵上思想教育课,给他们烙上为国为家的思想印记,高,实在是高啊!” 陆惟笑了起来,与有荣焉的说道:“她确实是极聪明的。” 林先生正色道:“大人,沈寿山现在只是试探你的反应,下一步要么是将大人调离宝川,要么是像上次那样,耍阴招害大人!” “定会如此。”陆惟面沉如水,“他垂涎宝川已久了。” 宝川的盐铁已经做成了相当大的规模,银钱如流水,沈寿山又不是酒囊饭袋,都这个时候了,定然已经知道了宝川的盐铁生意,就等着机会想将宝川的盐铁一举拿下。 之所以不将陆惟他们私卖盐铁之事捅到京城皇帝那里,当然不是沈寿山想包庇陆惟,而是沈寿山想借机独吞盐铁。 外有胡人虎视眈眈,想鲸吞蚕食大夏的疆土,内有沈寿山放冷箭暗害,更有皇帝对他不满,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处置他。 陆惟望着已经盖成的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军营房,沉沉的出了口气,处在他的位置,压力不可谓不大。 但只要一想到家里还有章毓卿等着他,他的心登时就会变得一片柔软。他想起那日胡人攻破城墙,攀爬上宝川城楼时,章毓卿临危不惧,雪亮的匕首架到脖子上,从容赴死的决绝模样。 她都不怕,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黄泉路上,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接下来好几天,陆惟都在忙着训练新兵,凡事亲力亲为,连着几日都没有回府。这些兵都不在宝川正规军中,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私兵。 直到十日之后,新兵们得了半天的休整时间,陆惟才找到空暇,回了一趟家。 章毓卿今日在总裁办的时间有些久。 阿察亲自送来了五千匹马,马匹不多,主要是想见她一面,当面跟她解释清楚,今年开春胡人围攻宝川他们部落并没有参与,也不知情。 陆夫人做生意讲仁义诚信,也愿意帮助他们部落的人。自从有了和陆夫人的贸易协议,那色波一族的日子好多了,再也没有冻死饿死的族人,阿察郑重发誓,只要陆夫人在宝川一日,他们就绝不会跟大夏为敌。 章毓卿收下了他的诚意,目送年轻英俊的异族族长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雨势渐大,她下马车的时候房檐上已经开始往下滴起了细密的雨线。 “总算是来了场及时雨!”章毓卿驻足片刻,看着越下越大的春雨,美目舒展。 有了这场雨,今年的春耕就稳了,宝川新开垦的上万亩良田足够供养宝川士兵,再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的大价钱买粮了。虽说他们现在有挣钱的买卖,可以买粮,但若是自身无法保证自己的粮食供应,无法保证粮食安全,始终都是被别人卡脖子。 不管在章毓卿这里,还是陆惟这里,农耕都是头等大事。 钟鹤娘抱着陆昭出来,指着后院说道:“大人回来了。” 章毓卿闻言略微吃惊,撑伞走进了府,往陆惟的房间走了过去。 房间里没有响动,她推门进去,看到陆惟斜躺在床上,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章毓卿轻手轻脚的将伞收起,靠着门框放在了外面。 陆惟的睡颜安静,呼吸平静均匀。那张多日不见的俊颜多了些风霜劳累的痕迹,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 春雨伴着凉风,从窗棂空隙中飘了进来。 章毓卿走到他跟前,抱起床尾的薄被,轻轻抖开,仔细盖到了陆惟身上,免得金贵的参将大人睡觉着凉。 等她将被子上拉到陆惟的胸口时,蓦然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惟已经醒了,带着笑意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手腕被陆惟抓住了,还未来得及说话,陆惟猛的一拉,把章毓卿扯到了床上,落入到他温暖的怀中。 “你装睡!”章毓卿说道,手撑在陆惟胸膛上,想下去,然而陆惟突然发力,天旋地转,章毓卿惊呼声被自己强行咽了下去,两人换了位置,变成了章毓卿躺在床上,陆惟手压着章毓卿的手,五指相扣,撑在章毓卿上方,两人贴在一起,四目相对。 两人的眼瞳中倒映着彼此的模样,呼吸交缠在一起。 章毓卿能感受到陆惟的怀抱烫的吓人,也能感受到陆惟身体的变化,男子的气息霸道的浸染了她周边每一寸的空气。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办才是正确的。也许应该推开陆惟,和陆惟的关系到此为止。 但陆惟不算坏人,至少现在对她很好,章毓卿心中茫然。 “我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你想我了吗?”陆惟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章毓卿没有说话。 陆惟轻笑一声,“小没良心的!你不想我,但我想你!” 他低下头,鼻尖在章毓卿脸颊上亲昵的摩挲着,在章毓卿耳边说道:“章毓卿,我想亲你。”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你老公想跟你当一对亡命鸳鸯。 章毓卿(冷漠脸):不,我不想。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8章 亲吻 章毓卿的脸轰的一下烧的通红,白玉般的脸颊染上了大片的红晕,娇美的就像三月里的桃花。 这也太不要脸了! “你……”章毓卿羞恼的开口了。 话却被陆惟堵了回去,以吻封缄。 章毓卿一向聪明机灵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陆惟温软的唇落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生涩的含着她的唇,情欲气息纠缠。 陆惟伸出手,遮挡住了章毓卿那双幽黑的眼眸。 章毓卿眼前黑了,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几分,呼吸一紧,忍不住张开了嘴。 陆惟趁虚而入,手扣着章毓卿的后脑勺,让她逃脱不得。 章毓卿像是陷入了一场瑰丽的梦境,时空仿佛都瞬间飘远,透不过气,连神智都被灼热的体温给烧成了灰,不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惟才气息灼热的松开了遮挡章毓卿双眼的手,喘着粗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章毓卿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应该骂他一顿,甚至给他一个耳光,作为轻薄她的代价。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一双美眸水汪汪的看着他,像三月春风中俏生生的艳丽桃花。 陆惟看她这副惹人怜惜的模样,心都在颤,险些压不住心中肆无忌惮疯狂生长的欲,,望。 理智告诉陆惟,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再想要多的,这个又娇又骄的姑娘要生气的。 他怎么舍得让章毓卿生气呢? 章毓卿先开口了,“我,我要出去了。” 陆惟轻笑一声,忍不住在章毓卿额头落下了一个吻,起身放开了被他困在身下的章毓卿。 章毓卿立刻从床上爬了下来,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跑到门口时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陆惟惊的从床上一跃而起,门口那边章毓卿踉跄了几步,稳住了身形,一溜烟的跑进了细密的春雨之中。 晚上吃饭的时候,章毓卿借口自己不舒服,不吃晚饭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天没暗就躺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陆惟在饭桌上没有见到章毓卿,心里也没有底,起身去了章毓卿的房间。 外面乌云密布,春雨哗哗的打在屋顶瓦片之上,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章毓卿的房间没有燃灯,黑洞洞的。 陆惟想直接推门而进,想了想收回了手,改为敲门。 “谁啊?”屋里传来了章毓卿闷闷的声音。 陆惟心中好笑,说道:“是我。” 屋里便没了动静。 陆惟直接推门而进,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手持烛台走到了章毓卿床边。 章毓卿直接把被子拉到了头上,不想见陆惟。 陆惟嘴角含笑,坐在章毓卿床边,故意问道:“章毓卿,你怎么了?” 章毓卿不吭声,黑暗的被窝中一颗心咚咚乱跳,想起方才两人的亲密,面红耳赤。 “你是不是不舒服,生病了?让我看看。”陆惟伸手去拉章毓卿的被子。 章毓卿的被子掀开,青丝被她在被窝里拱的散乱贴在脸上,娇颜羞赧。 陆惟伸手去试章毓卿的额头。 “我没病。”章毓卿闷声说道,给自己挽尊,“就是困了,想睡觉。” 陆惟看着这么可爱娇羞的章毓卿,险些把持不住,伸手抚摸上了章毓卿的脸颊,眼神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蜜意,“那你睡,我陪着你。” 章毓卿脸上刚刚消退的红霞又起来了,小声说道:“你坐我旁边,我睡不着。” 陆惟俯下身,俊颜在章毓卿眼中再一次放大,在章毓卿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厚颜无耻的说道:“习惯就好了。” 章毓卿瞪着眼看着他。 陆惟好笑的趴在床边,将章毓卿伸手揽入了肩膀,让章毓卿头枕在他胳膊上,吹熄了灯,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章毓卿的肩膀,柔声说道:“睡吧。” 章毓卿心中天人交战许久,长长的睫毛眨了几眨,终于颤巍巍的闭上了眼睛,像个乖顺的猫儿一样蜷缩在陆惟肩膀上,沉沉的睡去了。 陆惟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章毓卿纤细的肩膀,尽管知道章毓卿已经睡熟,却不舍得抽身离去。 就算在黑暗的夜里,听着她在身边的呼吸,陆惟都觉得是一种幸福。 章毓卿睡的不算安稳。 她又梦见了幼时胡人攻入京城,父亲死在胡人刀下,英俊白皙的面容倒在血污之中,她被奶娘抱着逃命,趴在奶娘肩膀上,眼睁睁看着父亲担忧的看着他们逃跑的方向,直至咽气,死不瞑目,而母亲身怀六甲,被推下马车后,落入惊惶逃难的人潮当中,活生生的被踩踏而死。 画面一转,大山中那处简陋的小木屋火光冲天,昔日温暖的家园被熊熊烈火吞没,化为灰烬,风一刮卷入天空,她像个被猎人追捕的野兽一样仓皇狼狈的逃窜,穿过满目疮痍的大地,穿过茫茫无知的人群,奔向了那个被胡人掳掠践踏过的京城。 金碧辉煌,莺歌漫舞的皇宫之中,她依稀看到高高的金銮殿里,养父的头颅被呈给了最高座椅上的那对父子。 章毓卿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滔天恨意,手攥成了拳头,杀了他们!她要杀光那些仇人!泰昌帝,太子,章夫人,王大力…… 谁也不能阻止她,同样,她也不能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陆惟趴在床边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却被章毓卿的动静惊醒了。 黑暗中,他感受到章毓卿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轻声低喃着什么,听不真切。 他凑过去想仔细听,然而一动,把被拉入噩梦,无法挣脱的章毓卿惊醒了。 章毓卿一骨碌坐了起来,察觉到旁边有人,梦境与现实交错间,脑子尚未清醒,惊惧的叫道:“谁?” 陆惟深知她这是被魇住了,连忙柔声说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说罢,伸手去擦拭章毓卿额头上的冷汗。 章毓卿立刻伸出胳膊挡住了陆惟的手,阻止他靠近。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梦到以前的事了,果然是最近过的太懈怠了。 这个梦来的很及时,掐灭了她对陆惟产生的不该有的喜欢和依恋,提醒了她别忘了自己的初心。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清冷,“没有。” 陆惟起身,点燃了油灯。 如豆的昏黄微光中,章毓卿幽黑的眼眸沉沉的,辨不出任何情绪。 陆惟只当她是做梦尚未清醒,起身去隔壁的房间,倒了一碗坐在蜂窝煤炉上的铁壶里的热水,端过来给章毓卿,“喝点水吧,我听见你在梦里说话……” 章毓卿正要低头喝水,惊的急忙抬头,碗中的水洒了几滴出来落到了床铺上,“我说梦话了?我说什么梦话了?” 陆惟看她紧张可爱的样子,存心逗她,“你说你也心悦陆惟。” 章毓卿差点以为自己梦话被陆惟听到,没好气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指着门,恼怒的说道:“睡你的觉去!” “哦。”陆惟看她真生气了,磨磨蹭蹭的起身,转身后又忍不住回头说道:“这么晚了,要不我就……” 章毓卿已经躺下了,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他。 陆惟心中叹了口气,出去之后看着纹丝不动的床铺,合上了门。 第二天陆惟起身练完拳脚,走到章毓卿门口,想敲门,抬起手又放下了,犹豫了半天。 他想起外出游历时,路过乡村,早上的薄薄晨雾中,农家妻子会给出门下地干活的丈夫贴心细致的整理衣服,依依不舍的送丈夫出门,中午还会挑着担子给地里劳作的丈夫送饭…… 章毓卿从来没给他整理过衣服,从来没有依依不舍,送饭也只有他们刚来西北时送过那一次! 陆惟心中愈发的委屈了。 章毓卿明明是他的妻子,这些妻子该做的事她一件没做过! 方芩在外院左等右等不见陆惟出来,忍不住到内院门口张望了一下,就看到陆惟跟个被主人关在外面,想进屋又不敢的大狗一样,巴巴的看着门,委屈的站在外面晃着尾巴。 “呿!”方芩觉得自己眼要瞎了,随手拿了把蒲扇摇着,把自己的火气都给扇了出去,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外院的小厮侍卫们纷纷表示关心,“方大人,大清早的这么热吗?” “方大人是不是夜里没睡好,上火了?” “方大人该讨媳妇了!” 方芩一声怒喝,“滚!” 讨媳妇会变成陆惟这蠢样子,他宁可打一辈子光棍! 陆惟去新兵营操练新兵去了,两日后逮到机会回家,发现后院空荡荡的。问了前院的小厮才知道,章毓卿带着人去了铁矿那里,看看生产情况,已经走了两日了。 算起来,竟然是他走的那天章毓卿就立刻离开了宝川城。 章毓卿连路都不会走的陆昭都带走了,却不曾跟他说过一声。 陆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空荡荡的,带着不能为外人道的心酸苦楚。 每当他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更加亲密的时候,章毓卿总会给他一个“惊喜”,把他打回原形。 我还不够爱她吗?还是她根本就不信任我?陆惟茫然的想到。 陆惟:我老婆像只猫,她对我总是忽近忽远,忽冷忽热,把我puA成了一个疯批,我要她对我负责终生。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29章 新兵器 章毓卿当初在规划铁矿的时候,在矿山旁边的划出了一块地,平整了山石之后,盖起了房子和工厂,供矿工和铁匠使用。 随着生意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这边的房子也越盖越多。 年轻的铁匠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技艺越发醇熟,章毓卿看了几样兵器之后,跟领头的铁匠提了两个要求。 “我想打造一把长弓,一人高,五百石的力气可以拉开。”章毓卿说道。 领头的铁匠笑道:“夫人放心,这事好办。”无非就是多用些精铁,多锻造捶打。 随行的钟鹤一听这么好的弓,瞬间眼睛一亮。 夫人肯定是给他打造的。 “不止如此,这个弓我想要可拆卸的,拆卸之后可组装成别的不起眼的东西,重新拆分组装后就是一把射程数里之遥的强弓!”章毓卿说道。 领头的铁匠三十多岁,没一口答应下来,沉稳的说道:“我们回去商量一下,看这个弓怎么打,争取给夫人打造一个满意的弓出来!” 章毓卿从袖袋中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样式怪异的东西和几行字,“还有一样。” “这是……弩机?至少能够十五珠连发?”铁匠越看越心惊。 弩机打造已经很高难度了,何况是连发的弩机,他们根本都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 章毓卿点头,“换弩箭匣子也必须方便快捷,不耽误事。” 光靠刀枪不足以对敌人形成震慑,她要的是,是让敌人都不敢进到城下十里之内。 方墨跟着章毓卿来巡视,听着直咋舌,跟王春娘感叹道:“嫂子,你说夫人那脑子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这些东西,他想都想不到! 王春娘笑而不语,眼神十分骄傲。 章毓卿看铁匠们传阅着纸条,面露难色,宽慰道:“先做出个简单的弩机,慢慢的一点点改进,总能做出想要的东西。” 不少铁匠都是军中选拔出来的,原本就是军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意义,激动不已的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也想尽快打出来!要是有好多架这东西,投放到战场上,不用咱们宝川军兄弟跟胡人拼血肉了,直接就能把胡人给干趴下了!” “对,有了这个东西,胡人就得一辈子缩在草原上,不敢踏入咱们大夏半步!” “看他们还敢不敢抢咱们的粮食,杀咱们的人!” 章毓卿微笑的看着那群铁匠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该怎么做夫人吩咐的两样东西。 方墨陪着章毓卿看了一上午,这会儿终于摸到机会了,凑过来问道:“大人呢?没跟着一起来吗?” “大人事忙,顾不上。”章毓卿轻描淡写的说道。 章毓卿在铁矿这边转了几天,看一切安好,井然有序,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她又去了盐场,召集了盐场的几个工人,提供了工艺方法,费了十几天的功夫,做出了几箱肥皂出来,让大家照着这个法子继续做下去,看能不能卖到富庶的地方赚点银子。 从盐场出来,章毓卿又去了周边的乡下,挨个村子转了一圈,每到一个村子,就拉着当地的人询问可有官员欺凌百姓,日子有什么难处。 一时间,宝川上上下下的官员皮都紧了,生怕哪点做的不好,让百姓告到麒麟娘娘跟前,被参将大人狠狠收拾。 而经过章毓卿这段时间的走访,宝川风气更加清明了,麒麟娘娘宽和仁爱的形象也更加深入人心。 事情报到陆惟案头,陆惟恨的牙根痒痒。 好啊,放着宝川城不待,跑那么远,四处浪荡就是不回家,还不就是为了躲他! 在外面晃了两个月,春去夏来,麦子泛黄,很快就要收夏粮了。 经历了几场暴雨之后,水长城里灌满了水,再没有像往年那样有胡人偷越边境劫掠百姓了。 陆惟的信再一次到了章毓卿手上,简单说了军营里的一些事后,话锋一转,说墙边章毓卿开春种下的凌霄花已经开花了,爬满了一墙,如果章毓卿现在出发,赶回家的时候正好是凌霄花的盛花期。 陌上花开,卿可缓缓归矣。 章毓卿看过后,神色淡然的放下了信。 不到二十的英俊郎君,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既有少年的青涩,又有青年的沉稳。章毓卿都能想象的到,陆惟写这封信时,反复思量着下笔用词,眼神中都充满了温柔的爱意,珍重的把她放在心里。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以前的种种生离死别,她没有被这个世界狠狠伤害过,她也愿意回应陆惟这样纯粹热烈的感情。即便知道他日后会琵琶别抱,章毓卿也愿意享受当下的快乐。 但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王春娘在路上干呕了几次,吃什么吐什么,章毓卿找了大夫一把脉,竟然是怀孕了,都三个月了。 这下章毓卿不敢大意了,赶忙带着王春娘赶回了宝川。 府中还如她刚走时的模样,不染一尘,显然是有人经常来清理打扫。 墙边的凌霄花零星开了几朵,红艳艳的挂在枝头。 “又骗人!”章毓卿嗤笑了一声,哪里是盛花期了!为了哄她赶紧回来,陆惟都学会忽悠人了。 钟鹤娘疾步从外面跑了进来,急急慌慌的说道:“夫人,不好了,统制家的公子来了,他抓住了杜管事!” “怎么回事?仔细说说!”章毓卿一惊,立刻问道。 原来是沈梦龙跟着官员来宝川宣读他父亲沈寿山的命令,竟然叫他找到了杜景仪,嚷嚷着杜景仪是他家的逃奴,要押杜景仪回凉州城。 好在他们手下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拦住了沈梦龙,没叫他真的把人带出宝川。 章毓卿心中清楚,杜景仪背叛过沈梦龙,而且沈梦龙一直拿来挟持杜景仪的杜姑娘莫名其妙的离奇消失在沈府,沈梦龙未必猜不到杜景仪兄妹都在宝川。 沈氏父子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恐怕是在等待时机。 他们开春的时候就找借口将陆惟调离宝川,给了胡人进攻宝川的时机,陆惟为了救宝川众人不惜公然违抗军令,只可惜老天站在陆惟这边,宝川不仅守住了,陆惟还斩杀了胡人太子,这泼天的功劳堵住了悠悠之口,让沈氏父子计划落空。 然而接着就是沈寿山申斥陆惟,喝令陆惟一个月内不准入军营。 现在沈梦龙都跟来了,想必是又有新花招,要翻脸了。 章毓卿的马车到了宝川的一处茶馆,车尚未停稳,章毓卿立刻跳下了车,急奔进了茶馆。 茶馆喝茶的客人走的都差不多了,一楼空荡荡的,掌柜和小厮都躲的远远的,不敢吭声。 沈梦龙穿着一件白色杭绸长袍,头上戴着白玉冠,手里摇着镶金边的折扇,坐在正中间的桌边品茶,远看还挺风流倜傥。 杜景仪被几个侍卫押着,站在沈梦龙前面。他们这边的人守在门口,坚决不放沈梦龙出去。 见章毓卿过来,将门口团团围住的侍卫们让开了一条路。 “哟!陆夫人来了!真是巧了!”沈梦龙微笑着放下了茶盅,上下打量了眼章毓卿,心里感慨着陆惟真是有福气啊! 不过不要紧,等他们父子料理完陆惟,这么漂亮的陆夫人就是他的了。 章毓卿一个眼神都没给沈梦龙,直奔到杜景仪跟前,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杜景仪看到章毓卿这个态度,心里便有了底。 有人约他来茶楼谈大生意,他也不是轻信别人的人,带了不少小厮侍卫,但没想到,进来看到的就是沈梦龙。 杜景仪知道自己贱命一条,沈梦龙是统制家的公子,章毓卿和陆惟恐怕不见得愿意因为他而跟沈寿山直接撕破脸。 在他被沈梦龙的侍卫擒住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他背叛过沈梦龙,知道沈家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沈梦龙不会让他活着。只要章毓卿愿意照顾他妹妹,给他妹妹留条命,他就死而无憾了。 但章毓卿当沈梦龙是空气,杜景仪就知道了。 章毓卿不会把他当弃子。 杜景仪脸上重新挂上了招牌式微笑,说道:“其实……” “算了,别说了,总之就是那么回事,猜都猜的到。”章毓卿摆摆手,在杜景仪脸上左右看了看,皱眉说道:“你被人打了?” 杜景仪指着沈梦龙说道:“这个人打的。” 章毓卿冲门口的人挥了挥手,三十多个壮汉一拥而上,把杜景仪从沈家护卫手中解救了出来。 沈梦龙恼了,拍着桌子大叫道:“陆夫人,你欺人太甚!此人是我家逃奴,一直寻他不着,没想到竟然躲在你们宝川,速将此人还我,还有,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事没完!” “刚才是你打他的?”章毓卿问道。 沈梦龙被噎了一下,冷笑道:“他是我家逃奴,我打他怎么了?” 章毓卿回头看了眼杜景仪的脸,上上下下打量着沈梦龙,像是在找什么似的,突然伸出手,一巴掌抽到了沈梦龙的脸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0章 打人的好几种姿势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空旷的茶馆里。 众人都惊呆了。 章毓卿冷冰冰的看着他,“刚才你就是这么打他的吗?” 沈梦龙茫然的站在那里,还没从被一个女人当众打耳光中回过神来。 章毓卿反手抽到了他另一边脸上,“还是这样打的?” 沈梦龙连着挨了两记耳光,这才回过神来,捂着脸勃然大怒,“你敢打我?你这个臭女人!我要杀了你!” 他老子和老娘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汗毛!章毓卿居然敢抽他耳光! 沈家的侍卫们伸手就要抓章毓卿,而章毓卿身后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把沈梦龙连同沈家的侍从们牢牢的按到了地上。 沈梦龙简直气疯了,他从小养尊处优,跟着父亲来了凉州之后当上了名副其实的西北王,这些年日子顺风顺水,欺男霸女的过习惯了,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 “杀了我?”章毓卿踢了沈梦龙一脚,轻蔑的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无官无职,要杀我一个三品参将夫人?” 沈梦龙的脸被侍卫毫不留情的摁在地上,白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大叫道:“我爹是凉州统制,你敢如此对我,我让我爹踏平了宝川!把你和陆惟扒皮抽筋!” “哎呦呦,可吓死我了!”章毓卿跟杜景仪笑道,“还踏平宝川?原来沈寿山是想造反啊!你们都听到了吧?” 杜景仪正色说道:“属下听的一清二楚,沈寿山想谋夺整个凉州,称王称霸,跟朝廷分庭抗礼。” 沈梦龙惊了,“你胡说八道!” 他跟他爹活腻歪了吗,要去造反? “那他来宝川干什么?”章毓卿疑惑的问道。 杜景仪略一思考,肯定的说道:“是来找咱们大人的,想让咱们大人跟着他们父子谋反,被咱们大人当场拒绝后,沈梦龙便想从夫人这里入手。” 章毓卿恍然大悟,一拍手说道:“他被我拒绝后,恼羞成怒,竟然动手打我!” 沈梦龙更惊了,分明是他被章毓卿这泼妇打了两个耳光,怎么成了他动手打章毓卿?青天昭昭,他特么比窦娥都冤! “哎呀!”章毓卿捂住了头,虚弱的后退两步,“他刚拿茶盅砸我,好痛啊!” 钟鹤娘慌忙上前扶住了章毓卿。 杜景仪咋咋呼呼的说道:“快,快请大夫!夫人被统制大人的儿子给打了!” “你们血口喷人!”沈梦龙简直要疯了,在地上死命的弹蹬着腿,试图挣脱侍卫们的钳制。 章毓卿这边一个侍卫叫道:“我们都看到了,你打了我们夫人!” 沈梦龙那边的侍卫恼怒的叫道:“没有!是你们夫人打了我们公子!” 没一会儿,寇乐果和大夫前后脚到了茶馆。 寇乐果一看章毓卿捂着头哎呦哎呦的坐在椅子上,火气立刻噌的就上来了,指着被压在地上的沈家侍卫们喝道:“把他们都抓起来!” 都给他等着,看他怎么撬开这帮王八蛋的嘴! 大夫背着个药箱,在章毓卿的指挥下,用白布在章毓卿头上缠了一层又一层。 这个时候,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陆惟翻身下马,身着重甲,面如寒霜,大踏步的进了茶馆,身后鲜红的披风随风起伏,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分别两个月后,这还是章毓卿第一次见到陆惟。 陆惟进屋后,目光先在屋里巡视了一圈,锁定到了章毓卿身上,待看到章毓卿头上缠满了绷带,顿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杀气。 章毓卿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惟。 陆惟大约最近都在军营,顾不上收拾自己,胡子拉碴的,又黑了些,身上的盔甲上还带着泥,整一个糙汉。 亏得底子好,五官出众,才依旧英俊。 陆惟杀气腾腾的走到了沈梦龙跟前,猛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你要干什么?”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沈梦龙惊恐的喊道。 听说陆惟打仗不要命,砍人如切菜,出刀便要带走人命。 陆惟重重的将刀钉入了沈梦龙前面的地上,刀身穿透木质的地板,深深陷入进了地里,冰凉的刀刃离沈梦龙的眼睛不过毫发之遥。 沈梦龙吓的尖叫出声,还以为陆惟把他一刀戳死了。 陆惟冷冷的盯着沈梦龙,杀机毕露,“她是我夫人,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杀你全家!” 沈梦龙脸色惨白,哆嗦着,抖的像秋风里的一片叶子。 茶馆里面人人屏住了呼吸,皆被陆惟的架势给震住了。 过了一会儿,押着沈梦龙的侍卫低声说道:“大人,他尿裤子了!”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陆惟看他那副没出息的模样,不屑的哼了一声,将刀收回了鞘中,转身走到章毓卿跟前,强势的拉起了章毓卿的手,“走。” 章毓卿头被包成了一个粽子,扶着头被陆惟拉了出去。 到了马车上之后,章毓卿坐下来,抱怨道:“去哪里啊?茶馆里一堆人还没处理呢!我一回来就这么多事!陆大人,我看姓沈的压根没把你放眼里啊……” 陆惟随后钻进了马车,抱住章毓卿,劈头盖脸的亲了上去,堵住了章毓卿的嘴。 “你干什么!”章毓卿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满脸通红的推拒着他,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陆惟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眼里的灼热几乎能把她烧化了,又压着章毓卿亲了上去,含着章毓卿的唇瓣,含含糊糊的命令道:“张嘴。” 品尝过情人亲吻的销魂蚀骨滋味,陆惟这两个月想念的不行,夜里睡觉梦的都是章毓卿那含羞带怯的娇艳模样,夜夜都得起身去用井水冲凉。 章毓卿涨红了脸,被陆惟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茶馆里的众人看陆大人说要走,结果马车停在那里半天不动弹,车夫茫然的看着车帘紧闭,纹丝不动的车厢,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好一会儿之后,陆惟懒洋洋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回府。” 车夫赶紧一扬马鞭,往参将府跑了回去。 陆惟把章毓卿抱起来放在腿上,轻啄着她的脸颊,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在她耳边说道:“你怎么跑出去那么久?你还知道回来?” 章毓卿趴在他身上,耳边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声,撇嘴说道:“这不要收夏粮了吗!” 加上王春娘怀孕了。 但她没提,若是提了,少不得勾起陆惟的心思。 “我还不如夏粮?”陆惟气笑了,手掐着章毓卿纤细的腰身。 章毓卿心道:是不如。 粮食安安稳稳的躺在那,可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耍流氓。 陆惟又要凑过来亲她。 章毓卿忍无可忍,把陆惟推开了,“你身上汗味太重了!” 天气日渐炎热,陆惟带着兵在校场顶着大太阳训练,又穿着重甲,汗水早把内衫给浸透了。他听说沈梦龙在这里闹事,还牵扯到了章毓卿,惊慌之下连衣服都顾不得换,直接快马加鞭跑过来了。 一片真心竟然被这女人嫌弃! 陆惟不由分说,压着人强亲了半天,直到马车进了府,才不舍的把章毓卿放开,进屋后帮忙把章毓卿头上的绷带给解了下来。 早在茶馆的时候,他就猜出来了,章毓卿根本没事,然而这会儿将章毓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过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按他对章毓卿的了解,要是章毓卿真被沈梦龙动了一根手指头,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装死了。 沈梦龙的罪名就是打死了陆夫人,而不是殴打陆夫人了。 “那个沈梦龙,你打算怎么处置?”章毓卿问道。 陆惟说道:“摆明了来找茬的,先关几天,等他老子着急跳脚了再说。” “他们八成早就知道了杜景仪的事,还有生意上的事,就等着时机抢走呢!”章毓卿说道。 陆惟哼了一声,铁矿和盐场是宝川的立身之本,怎么可能拱手让给沈寿山,除非他死。 和章毓卿耳鬓厮磨了一阵后,陆惟依依不舍的去了监牢,将沈寿山派来的官员一并请了过来,说沈梦龙殴打他夫人,罪大恶极,罪不可赦,一定要沈梦龙付出代价。 凉州城的官员惊的一张嘴可以塞下两个鸡蛋。 他不敢说有多了解沈梦龙,也是知道的,沈梦龙再纨绔变态,也不至于在陆惟的地盘上当众殴打陆夫人,那不是不要脸,那是连脑子都不要了!还不如说沈梦龙垂涎陆夫人的美色,调戏陆夫人呢! 至少这个可信度高一点。 但陆惟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气势逼人,字字句句说的清清楚楚,就是沈梦龙殴打他夫人,用茶盅将他夫人砸成重伤。 按大夏律,沈梦龙虽有举人功名,但无官无职,将三品大员正妻打成重伤,按律当打二十大板,坐牢十年。 凉州城的官员回过神后连夜往凉州赶,期待着在统制大人赶来救沈梦龙之前,养尊处优的沈公子千万别死在牢里了。 沈寿山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死在宝川,陆惟肯定要被报复,但他也逃不掉。 三天之后,凉州刺史进了宝川。 沈梦龙:配角没有人权的吗?我都第二次被陆惟吓尿了!抗议!抗议! 谢谢亲们的评论投票~~~夜雨打螺丝都有劲儿了~~~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1章 刺史 要说刺史虽然品级不算很高,但怎么都是一州父母,皇帝派来管理百姓的代言人,算是一州的最高领导,但凉州这个地方是个例外。 凉州是抵御外敌的前线,军事高于一切,加上沈寿山争权夺利,把一切大权牢牢握在手中,刺史在统制跟前只有点头哈腰,干点杂活的份。 沈寿山派单芳秋过来接沈家公子,单芳秋就只能巴巴的跑来宝川。 刺史单芳秋很惆怅,从接到命令出发去宝川,他一路都在叹气。 统制和参将两个人神仙打架,他这个小鬼遭殃。 他谁都不敢得罪。 沈寿山盘踞凉州多年,兵多将广,心狠手黑,他是知道的。 然而陆惟虽然年纪轻,但不到一年就立下这么多功绩,让沈寿山父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能是个好相与的吗? 陆惟在章毓卿的劝说下,勉强愿意见一见单芳秋。 好歹是一州父母,多少给点面子。 单芳秋一见陆惟就笑容可掬的迎了过去,逮着陆惟和章毓卿好一通夸,夸的两个人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 陆惟脸色冷冷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章毓卿听的心中啧啧不已,到底是刺史,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考科举出来的学霸,夸人都夸的那么好听! “陆大人,沈公子还在牢里头,总不是个事儿,老朽斗胆插个嘴……”单芳秋终于扯到了正题上。 陆惟不耐烦的说道:“沈梦龙打了我夫人,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单芳秋尴尬的笑了笑,他对沈梦龙虽然算不上了解,但也见过很多次面了,沈梦龙是眼高于顶,蛮横霸道,可沈梦龙跑到陆惟的地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陆夫人,那怎么可能?那也太没脑子了! “这个事吧……”单芳秋赔笑道。 章毓卿正色说道:“我知道单大人的意思,肯定是说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沈梦龙仗势欺人,跑到我们地盘上打人,无法无天,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单芳秋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当官的,凉州和宝川离的不远,沈大人又是陆大人的顶头上司,何必因为一件小事伤了和气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不要搞这么紧张嘛!” “沈寿山是当官的,沈梦龙可不是!我堂堂三品参将夫人,叫一个久试不第的举子给打了,我夫君要是不收拾他,以后怎么服众?”章毓卿理直气壮的说道。 单芳秋苦口婆心的劝道:“陆大人,陆夫人,你们可能不知道,马上就要收夏粮了,等收了夏粮,胡人就要进来抢,这个节骨眼上您可不能跟沈大人闹上啊!” 陆惟大怒,“怎么?沈寿山他要拿边境大事来拿捏我?我不放他儿子,他就任由胡人攻破宝川城?” 单芳秋内心苍凉,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说道:“怎么可能!沈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您二位就行行好,大人大量,要是老朽带不走沈公子,回凉州城可怎么跟沈大人交代?沈大人还不砍了老朽祭旗?老朽都一把年纪了,不敢求日后能飞黄腾达,只求能活到向朝廷乞骸骨的那天……” 章毓卿看单芳秋都抹起眼泪了,拿胳膊肘捣了捣陆惟。 为难一个小角色没什么意思,真正的幕后主使还在凉州城稳坐着,像是认定了陆惟不敢把沈梦龙怎么样。 陆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勉强说道:“本官可以放沈梦龙走,但他须得保证,日后不可踏入宝川半步,在其他地方见了我们夫妇,他绕道走!” 单芳秋满口答应,“自然保证,老朽替沈公子作保,等回了凉州,老朽也会跟沈大人提及此事,沈大人必能约束沈公子。” 先把人捞出来再说,至于沈公子会不会再到陆惟跟前作死,他就不管了。 陆惟领着单芳秋去宝川大牢里提人了。 沈梦龙趴在脏污的稻草上,头发里还插着几根稻草,身上的白袍脏污的看不出颜色了,牢房里还放着一只尿桶,满是污秽之物,臭气冲天。 这哪是凉州城金字塔顶端的风流贵公子啊,桥洞下睡的乞丐都比他体面! 单芳秋整个人都不好了,震惊的冲过去,扒着栏杆伸出了尔康手,“沈公子!沈公子!” 沈梦龙瞧见单芳秋,眼底骤然升起了亮光,爬起来激动的问道:“是不是我父亲叫你来接我的?” “是是是!”单芳秋瞅向了陆惟,“陆大人,赶紧叫人开门啊!” 陆惟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梦龙狼狈不堪的样子,示意侍卫开锁,不屑的拂袖而去。 沈梦龙仇恨的瞪着陆惟,这笔账他记下了,原本他跟父亲还想放陆惟一条生路,留陆惟一条狗命,现在看来,不把陆惟大卸八块难消他心头之很! 单芳秋带着沈梦龙去了驿馆,把沈梦龙收拾干净,马不停蹄的就要带沈梦龙回凉州城。 陆惟回到府后,嫌大牢里的味道沾染到衣服上,怕熏到章毓卿,先换过衣裳,才来见的她。 “人送走了?”章毓卿坐在凌霄花墙边的竹椅上喝茶。 陆惟冷哼一声,“便宜那个下作东西了!” 章毓卿忍不住笑了起来,放下茶盏,纤细白皙的手指推开了陆惟凑过来的头,“你刚从牢里出来,别挨我那么近!” 宝川大牢其实被寇乐果管理的很干净,但他们为了整治沈梦龙,特意弄了一间最脏污的“招待”沈大公子。 陆惟不乐意了,争辩道:“我换过衣服的!” 章毓卿起身往屋里走,头也不回的说道:“那也有味儿!” 陆惟抬起胳膊闻了闻,哪有什么味,就算有,也是章毓卿捣鼓出来的那什么肥皂的味! 他眸光沉沉的盯着章毓卿窈窕的背影,章毓卿根本就是在找借口,不让他凑近罢了。 又过两天,陆惟接到了沈寿山发来的调令,说陆惟在宝川任期快一年了,功绩突出,战功赫赫,要将陆惟调离宝川,朝廷委派的宝川都司不日即将抵达,让陆惟做好交接事宜。 至于陆惟,先去京城等待任命。 宝川上下炸开了锅。 陆大人和麒麟娘娘来宝川之前,宝川百姓和士兵过的什么鬼日子?现在又是什么神仙日子?把这么好的陆大人调走,朝廷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识了天堂的甜,谁还愿意回到地狱,品尝地狱的苦? 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统统冲出了营房,要去凉州城问统制讨个说法。 陆惟这两天在军营中安抚众军士。 他不可能离开宝川。 以林先生为首的谋士们也一致认为,现在绝不可离开宝川,否则是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拱手让给沈寿山。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林先生说道。 旁边有人担忧的说道:“若只是沈寿山的军令倒是也罢了,可这是朝廷的调令!” 林先生摇扇笑道:“我听到一个消息,前些日子江夏王杀了朝廷前去宣旨的天使,怕是不日就要起兵造反了!” 若是江夏王起兵,朝廷哪还顾得上陆惟离没离开宝川。 这个时候,章毓卿接到了刘全报来的线索,说在宝川城的一处民宅中住了几个可疑的人,对外声称来宝川做生意的,虽然手续齐备,身份正规,但看起来着实不像,八成是胡人派来的细作。 如今正是抢收夏粮的时候,胡人很可能趁这个机会潜入宝川打探情况。 陆惟不在宝川,章毓卿当机立断,“通知寇乐果,叫他多带几个衙役,先把人拿了!”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章毓卿坐上马车准备去看看情况,半路上碰到了急急慌慌跑回来报信的杜景仪。 章毓卿很少见到杜景仪有这么紧张严肃的时候,心下一凛,忍不住问道:“人跑了?” “比人跑了还严重。”杜景仪叹气道,“沈梦龙又跑回宝川了!” 章毓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来就来吧!他不重要!那群可疑之人呢?” “沈梦龙让手下出面在宝川买了一处宅子,他偷偷藏在运货的车里进了宝川,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杜景仪双手一摊,“也不是真巧还是假巧,他住的那个宅子正好在那群可疑之人的隔壁。” 章毓卿眼瞪大了,还未来得及思索这群可疑人跟沈梦龙的关系,听杜景仪又说道:“寇乐果带人以搜捕逃犯的名义去抓人,那群可疑之人翻墙逃跑,进了沈梦龙的宅子,挟持了沈梦龙!” “会不会是一伙的?”章毓卿下意识的说道。 沈氏父子和胡人那边有走私往来,眼前这位杜大掌柜可是沈梦龙见不得光生意的总负责人。 但章毓卿转念一想,觉得不可能。 一是沈梦龙和胡人会面绝不会选择在陆惟的地盘上,那也太蠢了,二是沈梦龙这样的身份地位不会亲自出面跟胡人谈生意,一定会让代理人出面。 “还真是被挟持了啊!”章毓卿感叹道。 说话间,两人到了沈梦龙的宅院门口。 门口守着的衙役和侍卫加起来足有上百个,还有六七个沈家的侍卫正激动的跟寇乐果说着什么。 马车在巷子口停了下来。 杜景仪凑到车帘处,低声说道:“夫人,挟持沈梦龙的那群人肯定不是大夏人……如今是个好机会,等会让寇乐果带侍卫冲进去,混乱中发生的事,谁都不好说,我们趁机杀了沈梦龙!过后就把事推到那群胡人头上。” 看到有宝子说夜雨月票少少的。。。。 夜雨感觉凄凉之余觉得这事也好办,宝子们给夜雨多投几张吧,鞠躬下跪磕头一气呵成~~~~~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2章 谈判专家 章毓卿声音更低,“沈梦龙的侍卫还在呢,沈梦龙要是死在混乱中,麻烦可就大了!” 把沈家的侍卫全杀了也不现实,沈寿山又不是傻子,沈梦龙真死在这里,别的不说,沈寿山得发疯,朝廷正愁没有理由降罪陆惟,这不是把把柄送出去了。 杜景仪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还得救下沈梦龙?” 章毓卿也深感棘手,沈梦龙偷偷跑回宝川肯定不是想跟她和陆惟叙旧,绝对是上次被陆惟扔进大牢整治了,怀恨在心,想要偷偷搞破坏,结果倒霉透顶的被隔壁“国际友人”给劫持了。 “作死的沈梦龙!”章毓卿骂了一句,跟杜景仪说道,“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往宅院走了过去。 寇乐果被沈家的侍卫缠了许久,烦不胜烦,也是头一次碰到这么紧急的情况,看到章毓卿如同看到了救星,赶忙迎上来,“夫人,您可算是来了!” “里头什么情况?”章毓卿问道。 寇乐果说道:“敌方有六人,刚才在强攻他们落脚的宅院时杀了两人,现在还余四人。要我们准备六匹快马,足够的干粮和水,送他们出宝川城,不得追击,否则就杀了沈梦龙。” 大门影壁后面传来了一句生硬的大夏话,“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又有人愤怒的叫道:“再耽误一刻,我就砍了他的手!” 沈梦龙惊恐的哭叫声传了过来。 章毓卿背着手走到门口,扬声说道:“各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影壁后面的人大概没想到会有一个女子出来主事,沉默一会儿后,又叫道:“快备马,否则杀了他!” 沈梦龙的侍卫已经急疯了,歇斯底里的跳脚叫道:“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备马?我们公子有个闪失,你们的命加起来都赔不起!” “闭嘴!”章毓卿冷冷的盯了眼沈府的侍卫,又冲院子里喊道:“你们杀他干什么?他平头百姓一个,我们可舍不得拿六匹马换一个老百姓!” 院子里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不屑的笑声,“我们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你们凉州统制沈寿山的独子!” 章毓卿心里一沉,目光沉沉的看向了沈府侍卫。 沈府侍卫结结巴巴的摆手,“不不不,不是我们说的!” 寇乐果和杜景仪的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原本他们指望着这群胡人不知道沈梦龙的身份,方便他们行事,现在才知道,胡人早就认出来沈梦龙是谁了。 “你又是谁?”院子里那个中年男人又问道。 章毓卿将手中的团扇举过头顶,遮住了阳光,看到钟鹤背着弓,身形矫健利落的攀上了房檐。 “我是宝川参将陆惟的夫人。”章毓卿说道,“这里我说了算,你可以跟我谈。” 中年男人叫道:“你就是麒麟夫人?” “老百姓瞎喊的罢了。”章毓卿说道,看到钟鹤悄无声息的搭箭拉弓,对准了后面,又放下了弓,脸色难看的冲章毓卿摇了摇头。 章毓卿心中了然,里面必定空间狭小,遮挡物众多,不利于弓箭手发挥。 “既然是麒麟娘娘,想必心地良善的很,不如你进来,换了这位沈公子出去!”里面有人喊道。 寇乐果和杜景仪顿时大怒,刚要骂回去,被章毓卿冷静的制止了。 “可以。”章毓卿说道。 宝川这一派的人都震惊了,纷纷上前劝阻,“夫人,不可啊!” 沈梦龙就是个有害垃圾,怎么能让夫人以身犯险? 被好几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沈梦龙激动不已,跟胡人讨好的说道:“她都愿意换我了!你们快放了我!” 一个被众胡人挡在最后面的年轻胡人冷笑道:“不换!一个女人而已,如何能跟大夏统制的儿子相比?我们莫要中了大夏人的诡计!” 沈梦龙不甘心,叫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陆惟相当看重她……” 没等他说完,就挨了重重一拳,“闭嘴!” 沈梦龙哀嚎一声,不敢再吭声了。 章毓卿把扇子插到脖子后面,叉腰不悦的说道:“怎么又不换了呢?我力气小,保证不反抗!我当人质可比沈梦龙强多了!” 沈家的侍卫们也很失望,哎,要是胡人同意让陆夫人进去换了他们公子该多好! “我们不换人质!”影壁背后的人不耐烦的叫道,“速去准备我们要的东西!” 章毓卿看着沈家侍卫,双手一摊,“他们看不上我,我也没办法,我都愿意拿自己去换你们公子了,够意思吧?” 沈家侍卫们无话可说。 杜景仪和寇乐果没好气的朝天翻白眼,章毓卿能不能别这么玩心跳?简直要吓死他们了,万一胡人真同意了可怎么办? 陆惟过来不得活剥了他们的皮! “等等,给你们东西之前,我们得确认一下沈公子的安危。”章毓卿摇着扇子说道,“万一你们把沈公子杀了,找个人假扮沈公子,骗我们给你们准备东西,可怎么办?” 沈公子杀猪般的嚎叫声响了起来,哭喊道:“陆夫人,是我,真的是我!” 章毓卿撇嘴继续摇着扇子,这王八蛋怎么还活着?胡人怎么就不能一刀宰了他? “你真的是沈公子吗?”章毓卿慢悠悠的问道,“上次可是说好的,你再也不来宝川了!别不是假的吧!” 沈家侍卫们围着章毓卿叫道:“真是我们家公子!” “我们作保,真是统领大人的公子!” 章毓卿摆手,不屑的说道:“你们作保?你们谁啊?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沈梦龙急疯了,叫道:“我就是沈梦龙!我昨天进的宝川!你还来我家吃过饭!对了,去年冬天我还来过宝川,在大街上碰到过陆夫人!” “哦?去年冬天我还碰见过他?”章毓卿一脸疑惑的转身问身后的两个人。 寇乐果憋着笑,说道:“好像可能大概也许碰到过吧!”他又问杜景仪,“碰到过吗?” 杜景仪摇头,“有这回事吗?没有吧!” “千真万确!真的碰到过!”沈梦龙快哭了,“陆夫人你再好好想想,我真的是沈梦龙!” 章毓卿摇着扇子叫道:“沈公子,真的是你吗?天啊,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前几天匆匆一别,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真是世事难料啊!沈公子,你受苦了啊!” 影壁后面的胡人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又揍了沈梦龙一拳,大叫道:“快准备马!别那么多废话!今天就是陆惟站在这,也得给我们准备马,否则我们就杀了沈梦龙!” “你们怎么那么大火气呢?莫非,你们草原人就是这个性格?”章毓卿摇着扇子震惊的说道,“世界这么美好,你们却如此暴躁,不好吧?这个世界充满了真善美,只要你带着一双欣赏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温柔的去对待别人,这个世界也会温柔的回报你的!” 别说胡人要暴躁了,就连沈梦龙都暴躁的想骂人了。 “陆夫人!别说这些没用的!快给他们准备马和干粮!”沈梦龙叫道。 章毓卿不乐意了,“我说的怎么没用了?你不愿意听你可以把耳朵捂上!别耽误别人听我说话!” “我们要马!要粮食和水!”中年胡人暴怒的声音直冲云霄,“不然我们就杀了沈梦龙!” 章毓卿琢磨着也就是他们出不来,要能出来,估计第一个砍她。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章毓卿指天信誓旦旦的说道,“一个人最宝贵的是什么?不是他挣了多少钱,也不是他拥有多少土地,更不是他娶了多少个女人,而是他的学识,他的思想,他的灵魂!我知道你们草原人最缺的就是学识思想和灵魂了,所以天天打打杀杀的!我们大夏人就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信奉佛祖,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信三清上神的,可能也有人信月亮神,太阳神什么的……像我,我就信佛,我给你们念段大慈大悲咒吧!你们听了之后,可以从心灵到身体得到净化,由内而外得到升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们放了沈公子,我们保证一切都既往不咎,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影壁后传来沈梦龙瘆人的惨叫声,一只断掌从影壁后扔了过来,掉落在章毓卿脚边不远处,血淋淋的。手指上戴的翡翠扳指砸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很明显,胡人不想听她念经。 章毓卿低头看了眼手掌,砸吧砸吧嘴唇,幽黑的眼瞳带点惋惜,怎么就只剁了手呢?剁头多好! “哎呦!怎么这么野蛮啊!”章毓卿表情十分夸张,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杜景仪瞅着章毓卿是要打持久战,跟胡人比耐性,给章毓卿搬来了一张椅子,外加一个喇叭。 章毓卿舒舒服服的往椅子上一坐,开始拿着喇叭喊话,“沈公子,虽然你怎么都考不中进士,但肯定读过很多圣贤书,你好好劝劝他们,杀人是不对的,砍人手也是不对的!不能让他们一错再错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们的父母妻儿还在草原上等他们回家团聚!想想家中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吧!想想家里的小儿子吧!亲人流着泪盼着他们啊!” 影壁后一声暴喝,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随后被一个年轻男子呵斥住了,胡人那边传来几声激烈的争吵,显然是有了分歧,然而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章毓卿眸光沉沉的盯着影壁,显然胡人中有个把控全局的聪明人,不管她如何激怒对方,都不肯上钩。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哦豁,我可真是大夏第一优秀的谈判专家! 沈梦龙:我居然还没有让章毓卿玩死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3章 沈大人亲临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夏话说的生硬,“陆夫人,去准备我们要的东西。” 沈梦龙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叫道:“陆夫人,求你了,快去吧!只要你准备了东西,我跟我父亲这辈子都念着你的人情!” “陆夫人,我们公子要是有个闪失,沈大人那里可怎么交代?”沈家侍卫急的跳脚。 章毓卿瞧着地上那只血淋淋的断手,暗道都没手了,已经有个闪失了。 “这不是为难我吗!马是军中物资,我一时半会上哪找那么多马给他们啊?”章毓卿一脸愁容,“我刚刚都愿意拿自己去换你们沈公子了,还不够?就算他亲老子沈大人在这里,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吧?” 沈家的侍卫们叫道:“军中有马!让陆大人送马过来!” 章毓卿恍然大悟,拍掌叫道:“对啊!军中有马,怎么都能凑够六匹马给他们!” 沈家侍卫们看章毓卿终于开窍了,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没等他们高兴完,章毓卿又不咸不淡的说道:“可是你们家沈大人发了公函过来,说解除了陆惟在宝川的职务,陆惟已经不是宝川的军官了,给不了他们马了!” 沈梦龙要疯了,强忍着被砍断手的剧痛,大声喊道:“陆夫人,你叫陆惟过来!” 章毓卿敢在这里装疯卖傻,激怒胡人把他杀了,就算事后调查,章毓卿也大可以推脱自己是女子,本就害怕,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陆惟就不一样了,陆惟敢这么放任胡人残害他,就等着迎接他父亲的雷霆怒火吧! “行吧行吧!”章毓卿叹气道,回头问寇乐果和杜景仪,“咱们三个谁去找陆大人?” 寇乐果说道:“我去吧。” 杜景仪说道:“还是我去吧。” “我也想去。”章毓卿眨眨眼睛说道,“要不这样,我们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就去找陆大人,怎么样?” 三个人便在门口大摇大摆的开始了。 “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沈家的侍卫们怒吼道:“你们还有完没完!我们公子还在里面受罪呢!” “我知道啊!这不是赶紧决出胜负,好找陆大人过来么!你们急什么?”章毓卿不满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心虚,一大群人保护沈公子,竟然让沈公子被胡人劫持了!沈大人肯定饶不了你们!但你们不能因为心虚害怕,就把火气撒我们头上啊!我们可是无辜的!” 这是实话,就算沈梦龙最终被救下来,这件事的影响也太恶劣了。 堂堂统制家的公子偷偷跑到边境宝川,和胡人细作比邻而居,又被胡人细作劫持,作为他们出境的人质。 沈寿山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别说统制的位置了,他的命都危险了。若是皇帝念旧情,可能会留他一命。 但沈寿山这些年见不得光的事做的太多,根本禁不起查,跟胡人绝对有私下的来往,若是能公之于众,估计要喜提全家消消乐。 这些保护沈梦龙的侍卫们也绝落不到好,沈寿山倒台之前肯定要收拾他们。保护主子不力,最坏的结果就是一个都活不了。 侍卫们沉默了,无尽的恐慌在众人心中蔓延,谁也没再开口提沈梦龙,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哪有空关心别人。 沈梦龙是统制的儿子,身份尊贵,而他们呢?他们不过是贱命一条,不管沈梦龙能不能活着回来,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陆章氏!”沈梦龙在里面听的一清二楚,惊怒交加,口不择言,“你不赶紧准备东西,我就叫我父亲杀了你们!” 章毓卿笑的乐不可支,“那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人理你!” 沈梦龙哭的更大声了。 最终寇乐果剪刀石头布赢了,骑着他的小毛驴慢悠悠的往军营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那还没有他们走的快的一人一驴,沈家侍卫们崩溃了,他们自杀死了算了! 章毓卿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的看着蔫蔫的沈家侍卫们,好心劝解道:“你们别把结果想那么坏,说不定柳暗花明呢!” 领头的侍卫抬起头,带着希冀问道:“怎么才能柳暗花明?” 章毓卿顿了顿,诚恳的说道:“说不定沈寿山突然死了,或者他还没来得及杀你们,朝廷就把他咔嚓了!” 沈家侍卫们蔫的比刚才更厉害了。 怎么可能嘛! 沈寿山是统制,二品大员,朝廷不可能上来就砍了沈寿山,沈寿山有足够的时间清算他们。 “或者还有一条路,或可保全性命。”章毓卿微微一笑,眼神透着狡黠的光。 领头侍卫慌忙问道:“什么路?” 章毓卿示意了一下,领头侍卫凑到了章毓卿耳边,章毓卿手中的团扇遥遥指向影壁,低声说道:“你们为保护主子,和入侵宅院的胡人奋力搏斗砍杀,沈公子在混乱中不幸遇害,但你们也擒住了胡人细作,功过相抵,就算沈寿山想报复你们,朝廷也不会允许。” 领头侍卫悚然一惊,“不可!” 沈梦龙活着,他们还可能有一线活路,沈梦龙死了,沈寿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不敢啊!那没办法了!”章毓卿遗憾的说道。 沈寿山在凉州势力太大,积威盘踞在凉州人心中多年,这些人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领头侍卫眼神闪烁了几次,最终低声说道:“陆夫人,我们可不是那等背主之人,休要侮辱我们!” 章毓卿轻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就你们,也配让我侮辱?” 领头侍卫心里憋着火气,“我们家家都有妻小,身家性命都在沈家父子手中,也是身不由己。” 一直日头西斜,巷子外才响起了马蹄声,陆惟几个人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怎么不立刻通知我?”陆惟冷冷的瞪了眼章毓卿。 居然还离这么近?不知道里面有穷凶极恶的胡人吗! 章毓卿嘴巴都说干了,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看了眼陆惟。 “里面什么情况?”陆惟放软了语气,问道。 章毓卿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还是他们狠啊!” 里面的人是真能忍!她把胡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胡人居然都没有再动沈梦龙的一根手指头。 “沈梦龙死了吗?”陆惟问道。 章毓卿摇头,在陆惟耳边轻声说道:“不能放胡人走!” “当然不能!”陆惟冷笑,“进了大夏的地盘,就别想活着出去!” 章毓卿轻声说道:“多木易在里面!” 陆惟一惊,压低声音问道:“真的?” “我在战场上听过他的声音。”章毓卿说道,“十有八九是他。” 陆惟眼中杀意更盛。 章毓卿话锋一转,“但多木易不像是里面的领头人,里面还有比他地位更高的人!” 那个十分能忍的年轻男子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多木易已经是胡人中数一数二的高级将领了,能让多木易奉为主子的人,该是何等地位? 胡人皇帝年纪大了,太子乌恪被陆惟一刀砍了脑袋,剩下的便只剩下皇子们了。 章毓卿抓着陆惟的衣袖,“绝不能放他们走!” 陆惟了然,抽出刀要直接杀进去,沈家侍卫们慌了神,跪在地上抱着陆惟的腿,哭嚎道:“陆大人,我们公子不能再有闪失了啊!” “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沈大人了,要是我们公子出了事,沈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章毓卿啧啧说道:“沈公子手被砍了,流了那么多血,恐怕来不及见沈大人最后一面了!” 领头侍卫看看天色,突然说道:“沈公子非要来宝川,我们阻拦不住,出凉州不久,我们就趁他不注意,派人告知了沈大人。沈大人要亲自来带沈公子回家,此刻就在宝川城外的一个村子里借住!一来一回,要不了多长时间!” 章毓卿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沈寿山心里清楚,沈梦龙不是陆惟的对手,再让陆惟碰上,只怕落的更惨。但沈梦龙这些年横行霸道惯了,谁的话都不听,铆足了劲要在陆惟身上报复回来,所以他只能亲自出马把这个逆子给拉回去。 怪不得这些侍卫宁可冒着被沈寿山杀头的风险都不敢冲进去抓胡人,原来沈寿山就在附近,随时都可能到! 巷子外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多日不见的沈寿山带着几十个人神色慌乱的闯了进来,环顾四周之后,冲沈家侍卫喝道:“我儿呢?” “还在里面!”沈家侍卫叫道。 沈寿山狠狠的剜了一眼陆惟和章毓卿,吩咐随行的人让出六匹马,马背上留足够的粮食和水。 “不可!”陆惟喝道,“里面的胡人中极可能有他们的皇子,这是千载难逢能辖制他们的机会,绝不能放他们走!” 倘若他们活捉了这群胡人,有大将,有皇子,还愁胡人会大军入侵?在阵前将大将和皇子绑出来,情况好的话可以直接让胡人退军,即便胡人不退,他们也可以当场斩杀,灭了胡人的锐气! 用一个沈梦龙换胡人的皇子加将军,这个买卖太划算了!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4章 人质 沈寿山一惊,随即恼恨的叫道:“你怎么能确定里面一定有胡人皇子?”不能陆惟回答,又蛮横的叫道:“便是有又如何!我儿的命容不得闪失!” 一个胡人皇子而已,怎么比的上他儿子金贵! 陆惟大怒,横刀立在门口,“沈统领,你想要干什么?” 沈寿山也抽出了刀,杀气腾腾的叫道:“自然是送他们离开,保我儿的命!你敢拦我?” “荒唐!”陆惟怒不可遏,“你身为凉州统领,竟然要放跑他们?你对得起你身上的盔甲吗!” 沈寿山心里挂着儿子,急疯了,叫道:“我沈某人戎马一生,用得着你教我做人做事?滚!否则别怪沈某人杀了你!” 陆惟指着影壁,“你放他们带着沈梦龙离开,等他们来攻的时候,把沈梦龙绑在阵前,逼你退兵,甚至逼你开城门,你要如何?” “胡说八道什么!”沈寿山心里发虚,“胡人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我儿下来!” 陆惟问道:“若是不放呢?” 沈寿山叫道:“胡人贪财,要的不过是金银珠宝和粮食,大不了多给胡人些财宝,把人赎回来便是!” 陆惟壮的像头牛,此刻都禁不住一阵眩晕。 这就是凉州的统制,为了一个草包儿子,视国家百姓于不顾。 影壁后面的沈梦龙听到了沈寿山的声音,哭嚎道:“爹,快来救我!爹,我快死了!” 沈寿山都要急疯了,见陆惟仍旧不肯让开,恼怒的叫道:“陆惟,你已经不是宝川参将了,这里的事跟你无关!闪开!” 陆惟不为所动,愤怒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理智,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不如就此反了,杀了沈寿山,活捉里面的胡人细作。 沈寿山被陆惟脸上骇人的杀气吓退了一步,放软了语气说道:“陆大人,我年过半百,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没了命,我还怎么活?您就当行行好,卖老夫一个面子,等你回了京,我一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你谋个体面的肥差!” 陆惟咬着牙,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刀。 然而他的胳膊被人按住了。 章毓卿说道:“让开吧!” 若是沈寿山还在凉州,来不及赶到,他们自然可以困死沈梦龙,活捉胡人,但沈寿山来了,大势已去,此刻杀了沈寿山,陆惟就是彻头彻尾的反贼,皇帝和太子正愁没有理由将陆惟问罪下狱。 陆惟也清楚,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然而怎么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和失望。 在院子里胡人的喝令下,众人退开,几个胡人挟持着沈梦龙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 陆惟看清楚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的长相后,立刻跟沈寿山说道:“那人就是多木易!沈大人,事关重大,不可放……” “闭嘴!”沈寿山脸上的肥肉抖的厉害,“此事你不必管,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敢坏事,以谋逆论处!” 陆惟手握刀柄,咬牙怒目而视。 怕陆惟安排人员追击,沈寿山甚至吩咐沈家侍卫追过去,护卫胡人离开。 “沈大人放心,过了界,我们就放沈公子回家!”多木易得意洋洋的笑道。 跟着陆惟过来的宝川将士们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他们宁可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受到这样的屈辱,看着敌人在他们地盘上大摇大摆的走了。 然而众人从天黑一直等到天明,也没有等到被胡人放回来的沈梦龙。 天亮后,派去搜寻的人回禀说,沈家的侍卫们都被胡人杀了,马匹被抢走,只剩下野外被野兽啃食过的尸体。 听到只有侍卫的尸体,没有沈梦龙的,沈寿山这才松口气,要派信使去胡人那里,跟胡人商量赎沈梦龙的事。 然而沈寿山想花钱买儿子命的美梦没有做多久,没几天,胡人三万轻骑兵兵临城下,沈梦龙五花大绑的站在胡人的战车之上。 多木易正是这次的统帅,要宝川守军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劫掠,否则他们就在阵前杀了沈梦龙。 陆惟当初制止沈寿山的话一语成谶。 沈寿山看着儿子,心疼的无以复加,命宝川守军挂起休战旗,跟多木易喊话,要跟他们谈谈。 多木易充耳不闻,只说要沈寿山开城门,宝川军不得抵抗,又命人鞭打沈梦龙。 沈梦龙哭嚎着让父亲赶快救他,沈寿山站在城楼上,看阵前受罪的儿子,又急又气,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 章毓卿想起他们初来凉州,第一次去统制府时,陆惟跟沈寿山提过百姓被胡人劫掠蹂躏,沈寿山父子漫不经心的说那些不过是黔首,丝毫不当回事。 如今也算是天道报应,因果轮回。 沈寿山挂起休战旗,想趁胡人原地休息整顿的时候,让陆惟带人从胡人阵前把沈梦龙抢回来,被陆惟坚决拒绝。 “我若是你,就一箭射死沈梦龙!”陆惟怒目而视。 他绝不可能让宝川军士为一个垃圾沈梦龙白白葬送性命。 沈寿山尽管心里恨的要命,此刻却拿陆惟没什么办法,只得强硬命令自己带来的亲兵出城去抢沈梦龙。然而胡人早有防备,不仅尽数杀掉了沈寿山的上百亲兵,把亲兵们的头颅用霹雳车扔回到了宝川城中,还把绑着沈梦龙的战车挪到了军队中间,严密看守了起来。 一时间,宝川城降下了人头雨,恐怖异常。 宝川军的将士们一个个早已怒火沸腾了。 别扯什么军令如山,都是当兵拿饷过活的,都有妻儿老小,真是为了国家百姓而牺牲也罢了,偏偏是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富贵公子送命,谁愿意? 看着被霹雳车投到自己跟前的人头,血污满面,狰狞可怖,沈寿山丝毫不为所动,竟然还想逼着陆惟再找勇猛的将士抢回他儿子。 这时,多木易策马上前,直接砍下了沈梦龙的另一只手,大笑着扔给了胡人士兵。 在沈梦龙惨叫声中,那只断手被抛到了宝川城墙上。 “再不开城门,我就杀了他!”多木易指着像狗一样嚎叫的沈梦龙,得意大笑道。 沈寿山呆滞的站在那里,一张白胖的脸哆嗦着,毫无血色。 “陆惟。”沈寿山突然叫道,“开城门!开城门!” 陆惟大骂道:“你真是疯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会如实上报给皇上,让他来裁夺!” 白白折损了上百亲兵进去不说,还要开城门换他儿子的命!日后胡人是不是要沈寿山当他们的先锋兵攻打京城,沈寿山也照做不误? 以孟择良和方芩为首的军士们提刀涌上了城楼之上,将沈寿山和他的侍卫们团团围了起来,高喊着要沈寿山给他们一个说法。 是不是只有沈寿山的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芥! 陆惟拦住了群情激愤的宝川将士们,手中长长的唐刀一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滚吧!”陆惟冷冷的说道。 沈寿山恶狠狠的叫道:“陆惟,我儿是在你的地盘出的事,你还阻拦我救我儿,此仇不共戴天!” “我看不起你,你不配当我的仇人!”陆惟刀尖遥遥指向了沈寿山,“你我都是军人,合该在战场分个高下。够胆就在凉州等着我,滚!再不走,现在就杀了你!” 数万战士站在陆惟身后,大声高呼着:“滚!滚!” 气势如虎,雪亮的刀尖反射着炙热的阳光。 沈寿山在侍卫们的护送下,狼狈慌乱的撤离了宝川。 胡人那边见沈寿山走了,拿沈梦龙威胁陆惟毫无价值,多木易只得悻悻然撤兵了,嫌恶的看了眼已经晕过去的沈梦龙,叫人给他包扎伤口,吊着他的一口气,免得人死了。 钟鹤背着箭囊站在章毓卿身后,看着沈梦龙跟个死人一样瘫在胡人的车上,随着胡人军队一起撤离,小声说道:“我能一箭射死他!” 章毓卿微笑的伸出一只手,摆了摆,“那太便宜他了。” 让沈梦龙留在胡人中接受折磨才是最好的结局,也是对凉州这片广袤土地上遭受沈家父子荼毒蹂躏的百姓最好的交代。 沈寿山不甘心的走了,回去之后必定想方设法营救沈梦龙,胡人打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并且会对陆惟展开报复。 胡人的军队也离开了宝川,和大批集结的军队一起,足有二十万人,带着沈梦龙向凉州的方向进发。 沈寿山走后,章毓卿在总裁办放飞了两只信鸽。 陆惟这几日一直抓紧练兵,章毓卿在准备粮草辎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两个人忙的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陆惟告发沈寿山因私废公,置家国百姓不顾的折子也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朝堂上几乎不议政的郡王此刻站了出来,铿锵有力的力主问罪沈寿山,不说立刻砍了,也要就地革职,回京受审。 正好趁这个机会卖陆惟一个好,让陆惟继续领参将职务,带兵抵御胡人,以解眼前之围。 太子心里憋着一口气,当众说于公,沈寿山镇守凉州多年,威名赫赫,胡人未敢越雷池一步,功劳有目共睹,而于私,沈寿山不过是个关心爱子的可怜老父亲,一时糊涂。 “我大夏以仁德孝义治天下,难道非要逼一个为国有功之臣做出手刃亲子这等罔顾人伦之事!”太子怒斥道。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5章 绝望的朝堂 郡王看着义正言辞,时刻不忘彰显自己仁德道义的太子,心中一阵阵发寒。 已经在朝中任职的金永康第一个跳出来赞同太子的话,说沈寿山并无大错,也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既然是紧急时刻,更要让他带兵抵御胡人,将功补过。 “沈寿山便是有些小瑕疵,也是忠君之臣,若是杀了他,岂不是入了诬告他的人的圈套!以后拿谁来辖制那些包藏祸心之人!”金永康叫道。 郡王冷冷的看着他,“你说谁是包藏祸心之人?” 这不摆明了说陆惟么! 金永康撇嘴一笑,“自然是诬告忠臣的人!” 郡王指着金永康骂道:“金永康,先前你百般针对陆大人,陆大人当你年少无知,不曾跟你计较过。现在你都入朝为官了,竟然拿国家大事来报私仇!当我们都不知道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胡说八道!”金永康气的跳脚,朝宝座上的皇上拱手,“皇上圣明,心里清楚谁奸谁忠!” 太子帮腔道:“父皇,凉州边境安稳才是第一要务啊!” 郡王怒道:“既然要图边境安稳,就先杀了沈寿山!” 金銮殿上,众臣子第一次见平时默不作声的郡王跟太子一系吵成这样,一个个都成了锯嘴葫芦,不敢吭声。 若是实在不幸,被气急败坏的太子点名问意见,便只能昧着良心说太子英明,确实该以仁德治天下。 剑拔弩张的朝会结束之时,皇上命内阁拟旨,安抚沈寿山,赏金银布帛若干,命他继续抵御胡人。至于陆惟,又下了旨意,让他尽快交接兵权,速速回京待命。 众臣鱼贯出了金銮殿。 郡王瘸着一条腿,走不快,踉跄走在最后。 今日大雨滂沱,风大,瘦弱的郡王没走稳,摔倒在了地上,而满朝大臣经过他时,或嘲讽,或装作没看到,竟无一人敢伸手扶他起来。 郡王抓着台阶上的汉白玉栏杆,狼狈艰难的站了起来。 今天他狠狠得罪了皇上和太子了,冒着被这对父子记恨杀头的风险也要为这个国家进言。 忠臣早就被这对父子尽数清理出朝堂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尸位素餐,酒囊饭袋之徒,只会溜须拍马,只想捞钱,不愿意为国家做任何事。 郡王回头看雨幕中模糊的高高的金銮殿,心中悲凉的叹息。 泰昌帝登基才不过十几年,这个国家已然看不到任何未来了。 江夏王在藩地称帝了,不日就要起兵,理由是按血缘关系,他是怀帝的亲弟弟,他才是最有资格登上王位的人,当初怀帝和子孙尽数死了,该即位的是他。 无非是看国家乱了,中央辖制不住地方了,想趁机称王。江夏王不会是第一个称帝的地方藩王,他起了这个头之后,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再加上红莲教和青州响马组建的青军…… 而泰昌帝父子心中挂念的除了征税给自己修陵寝,就是残害忠良,排除异己,还做着娶了凤命之女就能真的永当真龙天子的可笑美梦! 郡王家的管事打着伞赶紧迎了过去,接住了走到宫门口,已经淋湿透的郡王。 “宫里怎么连个给殿下撑伞的都没有呢!”管事照看郡王多年,俨然是郡王殿下的半个父亲,心疼的说道。 郡王心里想起了陆惟,若他是陆惟,有兵有粮有钱,根本咽不下这口气,早晚必反! 为什么大夏的命运如此多舛?为什么他们会摊上泰昌帝父子这样的暴君? 尽管皇上并未采纳郡王的进言,太子下朝后仍旧暴怒不已,连着打死了几个宫女,又吸了两剂五石散,将自己浸泡在凉水当中散热,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章毓莹挺着大肚子,听着东宫前殿凄厉的惨叫声,躲在后殿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到前面去触霉头。 太子是不会杀她,毕竟她是凤命之女,可她要是惹了太子不高兴,太子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章毓莹快要临盆了,只盼着自己能一举得男,生下太子的嫡长子,将来母凭子贵。 至于太子的暴虐,只要杀的不是她,她就当不知道。 皇上申斥陆惟多管闲事,抗令不遵,要陆惟尽快交割兵权,回京城待命的诏书同样八百里加急到了宝川。 谋士们纷纷摇头叹息,感慨泰昌帝昏招频出。 林先生正色道:“大人,朝廷正集结兵力讨伐称帝的江夏王,据说出动了八十万禁卫军,眼下正是老天给的机会,只要我们拿下凉州,将兵马尽数收下,等木已成舟,泰昌帝父子能奈我们何?” 孟择良为首的军官们冲了出去,骑上马,在校场上来回奔跑着,大声喊道:“凉州统领沈寿山要害我们大人!” 几万士兵纷纷从营帐中跑了出来,五万精锐骑兵立刻跨上了马,手持钢刀朝天吼道:“杀沈寿山,护陆大人!” 声如洪钟,震天动地。 林先生挥毫泼墨,写下了一篇慷慨激昂,言辞恳切的檄文,不光揭露了沈寿山为保独子的性命,置国家百姓不顾,还将沈寿山父子这些年犯下的累累罪行全部公之于众。 檄文一出,大夏举国震惊。 林先生虽未入仕,但在读书人中地位极高。这样一个清高博学之人,从前多次拒绝朝廷征召,不肯做官,如今却心甘情愿的给陆惟当谋士。 陆惟和沈寿山大家该相信谁,心里都明明白白。 各地读书人激愤不已,纷纷涌入京城,集体上书,要求朝廷治罪沈寿山。 皇上和太子暴怒不已,将几个闹的最厉害的书生下了大牢,严刑伺候,谁敢再谈凉州之事,按谋逆论处,又连着发了五六道圣旨,要求陆惟速速交割兵权,回京待命。 陆惟只当自己没看到那一道道措辞愈发严厉暴躁的圣旨。 慈悲庵的大门被禁卫军撞开时,皇上和太子才愕然发现,端淑郡主早已没了人影。 陆德文看风头不对,早就跑了,但他的一群姨娘和庶子庶女们就没那么好命了,被圈禁了起来。只不过皇上和太子心里也清楚,拿陆德文的姨娘和庶子庶女当人质来拿捏陆惟,简直就是个笑话。 江夏王的大军已经和朝廷军队开战了,据说江夏王新招募到了一个十分勇猛厉害的前锋,让朝廷军队连着吃了几场败仗,攻下了好几个州县,离京城越来越近。 皇上和太子慌了神,彻底消了对付陆惟的心思,开始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和江夏王的前线战事上。 毕竟陆惟只是想要当大夏的官,还是认泰昌帝当皇上的,而江夏王要当大夏的皇帝,哪个更可恨显而易见。 宝川这边,粮草辎重已经准备完毕,负责押送的民夫们集结到位,将士们也都厉兵秣马,整装待发。 临出发前的晚上,陆惟快马加鞭,回了一趟家。 章毓卿正在东厢房,收拾他的东西,准备派人送去军营。 陆惟看着窗台上烛光映出的窈窕身影,推开门进了屋,从背后抱住了章毓卿。 “我明天就要走了。”陆惟下巴放在章毓卿的头顶,手抱住了章毓卿的腰。 章毓卿本来想挣脱的,然而又听陆惟说道:“此去生死未知,一旦我败了,沈寿山不会放过你。” “我怕他?”章毓卿笑了起来,推开了陆惟,“陆大人未免太小看我了。” 陆惟也笑了,“我把方墨叫回来了,如果有变,让他护送你离开。” 章毓卿摇头,“我不走,就在这儿等你回来。我的命,现在交到你手上了。” 陆惟眼神中盛满了星光,心里就像一块柔软的沙滩,章毓卿的话就像是在沙滩上踩下了一个个软软的脚印,他抓着章毓卿的手,贴着章毓卿的脸颊印下了一个吻,顺着脸颊亲吻到了嫣红的唇。 章毓卿被他握住了手腕,十指交叉,压到了床边,脊背顶着床柱,承接着他的吻。 空气都在亲吻厮磨中燃烧起来,热的人都要被烧化了。 章毓卿难得回应了他一次,陆惟又惊又喜,热烈的吻着她,死死的抱着章毓卿。 良久,陆惟气喘吁吁的分开了两人。 “章毓卿。”烛光下,陆惟看着章毓卿的眼神浓烈的要烧起来,“我生辰快到了。” “什么时候?”章毓卿问道。 欲望在陆惟心中熊熊的燃烧着,陆惟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说道:“等我回来,我要你送我一个礼物。” 战场刀枪无眼,战士每一次上战场都是在跟命运做赌。英武如陆惟,也不敢夸口自己次次都能平安回来。 有些事,有些隐秘的心愿,只能等他平安回来后才有实现的底气。 他希望给章毓卿的是一生,而不是他得到了一晌欢愉,留给章毓卿的只剩下一个寡妇身份。 章毓卿满脸涨红,别过头去羞赧的不敢去看陆惟那双温柔的眼眸,“好。” “你知道我要你送我什么礼物!”陆惟怕她又耍赖,勾住章毓卿的脖子,气息不稳,狠狠的亲了一口。 章毓卿脸都要烧起来了,轻声嗯了一声。 陆惟一颗心瞬间满足了,快乐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别说明天出发去凉州火并沈寿山,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能快去快回。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改了几次还是被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6章 攻克凉州 没等陆惟到达凉州,流言已经满天飞了。 什么沈梦龙跑到宝川要暗杀陆惟,结果反被胡人劫持走了,还有说沈寿山实际上根本就是胡人,假扮汉人潜伏在大夏,沈梦龙被俘虏都是假的,是沈氏父子演的苦肉计,为的是谋夺大夏疆土。 总之,沈寿山简直想死,儿子在胡人军营生死未卜,夫人和儿媳哭啼的不成样子,胡人不日就要兵临城下,他还没来得及对陆惟痛下杀手,陆惟就带兵杀过来了。 无法无天,陆惟这是摆明了要趁朝廷镇压江夏王作乱的时候造反啊!就算事后朝廷将陆惟定性为谋反又如何,等朝廷来救他,他全家都凉透了! 沈寿山这会儿顾不上儿子了,召集了凉州其他州县的守将,要求他们速来救援,一起对抗陆惟和胡人。 他对外吹嘘自己有兵三十万,但实际上只有十五万,多余出来的都是为了领空饷谎报的。而这十五万兵里面能称为精锐,上战场打仗的只有五万,剩下的十万都是老弱病残,饭都吃不饱,刀也提不动。 就是在精锐五万人当中,骑兵只有两万,马匹瘦弱,跑不动路,士兵们吃喝嫖赌,大部分都是兵油子。 陆惟军中的士兵是什么精神风貌,有多么身强体壮,沈寿山是亲眼看见过的,他心里清楚,真的对上陆惟,他这十五万大军就是一盘散沙,被陆惟的先锋部队一冲击就会四散逃跑,丢盔弃甲。 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凉州军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陆惟的军队都是一刀一枪练出了的,尸山火海中爬出来的。 光靠他自己的兵,一点胜算都没有。 沈寿山以为自己发令下去,凉州所有的守军兵马都要向他这里集结,然而等来等去,只等到了零星一两万兵马。 陆惟将近八万的黑甲军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凉州城外。 凉州城的百姓早听说宝川参将及其夫人爱民如子,宝川百姓不仅耕者有其田,还不用服徭役,生活水平甩他们这些人一大截。 都是同样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的种地,人家宝川人就能吃得饱穿的暖,没有当官的欺负人,安安心心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却要被压榨到死,凭什么?! 沈寿山早下达了严苛的命令,百姓谁要敢叛逃凉州去宝川,不仅被抓到后要被处决,还要连坐,父母亲戚都不能放过,要不是畏惧这样的刑罚,凉州的百姓只怕都要跑到宝川去。 陆惟此次出征打出的旗号就是沈寿山父子叛国,要为国为民讨伐沈寿山,免得沈寿山把凉州拱手让给胡人。 不少人听说跟着陆惟当兵待遇好,甲等士兵不仅顿顿管饱,还有蛋有肉,都不怎么相信,哪家当兵的有这么好的待遇?就是低等的军官都不见得有这么好的生活。 等陆惟军队开到眼前,看着战马膘肥体壮,毛色光鲜,盔甲厚重锃亮,士兵们个个身强体壮,肌肉结实,孔武有力,绝对是好菜好饭才能养出来的健壮体格。 而且军队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别说骚扰百姓,连践踏青苗都没有过,士兵们眼神澄明,说话都比别处的军汉斯文许多。 这些底层士兵的状态才是宝川最有说服力的广告。 据宝川士兵说,他们有个麒麟娘娘,居然还请夫子教他们读书识字! 乖乖啊!凉州百姓们都沸腾了,宝川人过的是神仙日子啊!他们还等什么? 还没到凉州,就有将两三万人来投奔陆惟,要加入军队,跟着陆惟打仗。 陆惟这边万众一心,但沈寿山这边就没有那么众志成城了。 自从到了凉州,陆惟就凶名在外,大大小小打了百余仗,从无败绩,胜率百分之百,最恐怖的是打仗时这猛人从来都是一马当先冲最前面的那个,后面的小弟一不留神就要被他甩下一大截。 更何况陆惟还斩首了胡人太子乌恪,在凉州人心中是接近神的存在。 还没开始打仗,沈寿山的军队就望风而逃了三四万人。 剩下的人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在战场上当了同袍刀下的亡魂,这也太特么的冤种了。 尽管谣言满天飞,但人人心中都清楚,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是沈寿山看宝川好了,有人有油水了,贪婪之心起来了,想接管宝川。 再加上沈梦龙被俘后,沈寿山一系列做法丧尽人心,没有人真心愿意为他打仗。要是陆惟赢了,接管凉州,他们便能像宝川人一样安居乐业,日子过的富足美好,但是要是沈寿山赢了,他们不仅要继续以前的苦日子,别忘了,沈梦龙还在胡人手中。 沈寿山为了保住儿子的命,说不定会答应胡人的要求,放开城门让胡人进来劫掠,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怎么办? 陆惟没费多大力气,便攻破了凉州城门。 沈寿山和家人在重重侍卫保护下,躲在统制府中瑟瑟发抖。 随着统制府大门被人轰然撞开,沈寿山和夫人抖的更厉害了,侍卫们实在怕的顶不住,四散逃命去了,留下沈寿山一家子。 沈寿山整个人哆嗦的像秋风中的叶子,他预感到自己会败,但没想到败的这么快,十五万军队竟然都没能挡住陆惟一天的时间。 除了主动投降的士兵,剩下的向他效忠军士根本不堪一击,碰上陆惟的军队,就像是遇上了恶狼的羊群,别说攻击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一道穿着锃亮重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眉眼英俊凛然,甲胄和长刀上还沾着血,一步步朝吓到缩在桌子下的沈寿山走了过来。 血汇集在刀尖上,一路滴着。 年轻英武的将军仿若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地狱修罗,前来收割他的命。 陆惟随手一挥,桌子四分五裂,显露出桌下的沈寿山。 “我,我,我把凉州城给你!”沈寿山哆哆嗦嗦的跪下了,“兵给你,钱也给你!” 陆惟冷冷的看着沈寿山。 就是这样一个满脑子只有钱权色的混账东西把持着凉州,把凉州人压在水深火热之中,生不如死。 纵观整个大夏,农民造反接连不断,还有多少个沈寿山之流的国之蛀虫? 沈寿山突然想到了什么,谄媚的笑道:“我府里还有很多美女,都给你,都给你!” 回答他的是划过空中的玄色唐刀。 沈寿山头颅和身体分离,胖大的头颅高高飞起,扬起一道血线,洒在沈夫人脸上。 沈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惊恐的看着丈夫的脑袋掉在地上。 陆惟捡起地上的头颅,转身离开了统制府。 此刻,单芳秋也躲在刺史府中瑟瑟发抖,反复的想着上次去宝川带沈梦龙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得罪陆惟。 早知道陆惟会带兵攻破凉州城,他说什么都不能去陆惟面前给沈梦龙求情。 当初干脆就让沈梦龙被关在宝川监狱里面得了!至于被胡人抓去,死那么多人,又闹出后面这许多事么!单芳秋愁容满面的想着,他真的能活到乞骸骨的时候吗? 没等单芳秋愁完,刺史府的大门被陆惟的将士们给踹开了。 单芳秋战战兢兢的带着一干官吏来迎接陆惟,没等他开口,陆惟把手中提着的脑袋扔到了单芳秋跟前。 看清楚这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后,单芳秋两眼一翻,倒到了后面官吏的怀里,被人掐着人中给“抢救”了回来,想装晕都没门。 陆惟身后的将士们抽出了刀,上百把锃亮的大刀架在单芳秋脖子上,给他围上了一层帅气时髦的“钢铁项圈”。 单芳秋笑不出来了,他知道陆惟是个猛人,但他是个怂人啊,真的不必用这样的方式跟他打招呼。 陆惟有任何吩咐,不用威胁他都能照办的。 “备纸笔,我说一句,你写一句。”陆惟背着手,冷厉的说道。 长期在血肉横飞的战场打磨出来的青年将军气势惊人,煞气腾腾,光是一个眼神就足够叫人害怕。 一支笔塞进了单芳秋手中,面前铺开了一张纸。 单芳秋抖的握不住笔,壮着胆子问道:“写,写什么?” “写奏折。”陆惟冷冷的说道,“臣单芳秋启,原凉州统制沈寿山对百姓巧取豪夺,横征暴敛,肩负千余条无辜人命,对朝廷谎报士兵人数,骗取兵饷粮草,对外私通胡人,经营走私,贪婪无度,叛君叛国。沈寿山与胡人密使谋划夺取大夏疆土时,被陆惟当场斩杀。叩请圣裁。” 单芳秋惊了,心中狂喊,这也太张狂了! 沈寿山可是二品统制啊!陆惟说他跟胡人密谋造反,当场就杀了,张狂,太张狂了! 单芳秋战战兢兢的说道:“这,这,这皇上不一定信啊!” 而且他前一封奏折还在夸沈寿山是个好人,好官,好臣子呢,下一封陆惟杀了沈寿山他就把人骂的狗血淋头,他高低得注意点在皇上面前的形象吧?皇上会不会认为他跟陆惟是一伙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7章 封疆大吏 “皇上怎么能不信呢?”陆惟反问道,“沈寿山死了,凉州城的百姓都在大街上放鞭炮庆祝,你没听到吗?” 确实,外面鞭炮噼里啪啦的,锣鼓齐鸣,不知道的还以为凉州城今天是什么重大节日庆典。 单芳秋叹了口气,心中暗自为沈寿山上了一炷香。不是他不顾念多年的同僚之情,实在是沈寿山父子坏事做尽,太招人恨了! “自然听到了!”单芳秋连忙说道,“老百姓就没有不恨他们父子的!您瞧他们那统制府盖的,跟皇宫一样,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几次告诫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奈何他们就是不听!” 单芳秋别的不说,听话还是很听话的,要不然沈寿山也不会容忍他当了这么多年凉州刺史。 写完之后,单芳秋又发挥自己当年考进士的那股聪明才智,给润色了一下,把沈寿山写的罪大恶极,天怒人怨,他一死,凉州百姓张灯结彩过大年。结尾又加了一句——臣以为,胡人兵临城下,凉州不可一日群龙无首,陆惟陆大人德才兼备,威望甚高,是接任凉州统制的不二人选。 “您看如何?”单芳秋双手递过稿子,让陆惟过目。 陆惟一目十行的扫过,颔首点头。 单芳秋终于放下了一颗心,颤抖着手在奏折上盖下了自己的刺史印章。 等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发出去,单芳秋叹了口气,陆惟来做这个凉州统制,总比沈寿山要强。 也算是他在乞骸骨之前,给凉州百姓做点好事。 皇上和太子接到单芳秋的奏折后险些气晕过去,不光是凉州巨变,南方红莲教和青军结成了联盟,都趁着江夏王造反这股东风,猛烈的进攻州府,一时间被攻占的地盘不知多少。 各州府发来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到了泰昌帝的案头。 议事的上书房中,内阁大臣,几个年轻的重臣和宗亲都在。太子把陆惟大骂了一番,从狼心狗肺骂到乱臣贼子。 大家都知道太子跟陆惟因为太子妃争风吃醋,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奈何陆惟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但没被除掉,反而做大做强了。 太子骂的狗血淋头,其他人没人敢吭声,毕竟事关男人的那点尊严,陆惟过的越好,太子心里就越不舒服,这会儿开口,那是等着触霉头。 郡王背着手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不吭。 等太子骂的差不多了,泰昌帝冷着脸问众臣怎么看此事。 金永康左右看了一眼,看自己父亲都没有吭声,忍不住说道:“陆惟这人狼子野心,这次敢发兵打凉州,下次他是不是就敢打进京城了!” “不,不至于吧!”一个老臣尴尬的笑道,“端淑郡主还在京城呢!” 泰昌帝看向了郡王,阴着脸说道:“上次你跟太子在朝堂上因为陆惟吵起来,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郡王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说道:“陛下,凉州不能乱。” 凉州是大夏的门户,凉州要是乱了,代价可比其他地方乱要大多了,胡人再踏入大夏国土,那就是第二次让人胆寒的浩劫了,他们承受不起。 “你这叫什么话!”金永康气急败坏的叫道,“我们大夏人才济济,离了陆惟就不能守国门了?” 郡王轻描淡写的说道:“既然守国门这么简单,金大人去守如何?” 金永康被噎的面红耳赤,又叫道:“若是皇上不封陆惟做这个凉州统制,陆惟就要当个乱臣贼子,攻入京城,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他这个乱臣贼子杀了!” “那金大人去杀陆惟吧!”郡王微笑说道,“小金大人,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 金永康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憋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疯了吗?他跑去杀陆惟?陆惟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他摁死了。 “小金大人不愿意为皇上尽忠?”郡王又问道。 “当,当然不是我杀!”金永康结结巴巴的说道,看向了周围的人,“我们大夏人才济济,你们,你们谁能去完成此事,给皇上分忧?” 众人再次沉默了。 沈寿山号称三十万大军,盘踞凉州多年,被陆惟一天干趴下了,他想接手陆惟的钱和人,结果被陆惟抄了家,接手了他的钱和人。 陆惟猛成这样,谁敢去杀他?再说了,他们都是文臣,耍嘴皮子可以,不兴打打杀杀的。 “皇上,您不认陆惟是凉州统制,只治沈寿山的罪,继续像之前那样召陆惟回京待命,怎么样?”金永康觉得自己刚才在皇上和太子面前表现不好,赶紧出了个主意。 郡王说道:“不怎么样。” “陆惟他敢违抗皇命?”金永康兴奋了,摩拳擦掌,“正好治他的罪!” 郡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金永康叫道:“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郡王摇头,“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一个内阁大臣实在忍不住了,颤巍巍的说道:“小金大人,陆惟现在有兵有粮有地盘,你一句话就要把他的兵粮地盘全拿走,他能愿意?” “皇上下命,由得他愿不愿意?不愿意,就是谋逆!”金永康义正辞严,满脸傲然。 郡王又叹了口气。 “我说的不对?”金永康不悦的问道。 郡王说道:“你说的都对。” 皇权只有在统治稳固,中央政权强大的时候才威严有力,现在金永康张嘴闭嘴违抗皇命,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连只会扛锄头的百姓都起来造反,违抗皇权了,有兵有粮有地盘的陆惟会在乎这个皇权?若是在乎,先前发出的圣旨怎么会连个响动都听不到。 只是一个统制的官职,就可以换得陆惟平安镇守凉州,对外抵制胡人,对内治理凉州,如果皇上够聪明,就会顺水推舟的准了单芳秋的奏折,晋封陆惟为凉州统制,坐实了陆惟的地位。陆惟跟江夏王和那些造反的红莲教众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求的是自保,只要皇权还在,他是不会造反的。 但如果皇上和太子执意要打压陆惟,陆惟现在有兵有粮有地盘,却没有名正言顺的官职,白身一个,那等在陆惟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就是直接反了。 他若是陆惟,被逼到这份上,只能带兵进京勤王,理由都是现成的,皇上太子被奸臣蒙蔽,他要杀奸臣,保皇上。 至于奸臣是谁,郡王看了眼金永康,这不现成的吗! 而风雨飘摇的大夏方氏王朝能不能在藩王作乱,响马和百姓造反中再挺住一波陆惟的进京勤王,可就不好说了。 郡王想到这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快意。 “够了!”泰昌帝带着怒气挥了挥手。 不能再让凉州也乱了,他再耽于享乐,这方面还是清醒的。 泰昌帝叫了礼部的人来拟旨,捏着鼻子认了陆惟这个凉州统制。 太子气疯了。 回到东宫,太子压根不顾章毓莹刚刚生产完,还在做月子,提着剑冲进章毓莹的房间,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顺手杀了两个奶娘。 血污四溅,章毓莹抱着没睁开眼的幼子惊恐的哭嚎着。 “你是不是挺后悔的?陆惟现在都成凉州统制!你要是跟了他,也是统制夫人了!”太子这会儿瘾上来了,走路都走不稳了,眼睛猩红,举着剑,似乎下一秒就能给章毓莹捅个透气儿。 章毓莹吓的跪在床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自从嫁入东宫,物质上的确奢华,吃穿用度都是顶级,可她也日日处在被疯癫暴虐的太子杀死的忧惧之中,脸上再多的脂粉都遮不住憔悴。 久而久之,章毓莹摸出了点太子的脾气,只要她跟着太子一起大骂陆惟,太子就会对她脸色好一点。 是以,章毓莹一边哭,一边骂陆惟,实在没什么好骂的,就开始编造陆惟的罪行,什么好色贪财,无德无义。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惟是京城哪个坊里的闲汉泼皮。 太子看着毫无体面可言的章毓莹,悻悻然哼了几声,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扔了满是血污的剑,留下章毓莹和儿子以及两具尸体,转身走了。 章毓莹抱着儿子哭成了泪人。 带兵往凉州城赶的多木易半路上听说了陆惟这个猛人竟然直接杀进统制府,杀了沈寿山,接管了凉州,傻眼了。 沈寿山一死,沈梦龙便成了废子一枚。 他要是绑着沈梦龙往阵前一放,威胁陆惟开城门,陆惟不一支箭射死沈梦龙他就不叫陆惟了。 亏得他这些日子好吃好药的养着沈梦龙,亏了亏了! 多木易一怒之下,直接宰了沈梦龙,尸体随便扔到了路边,昔日盘踞在凉州金字塔顶端,享尽了荣华富贵,手上沾满了百姓血泪的贵公子和他父亲一样,身首异处,被野兽啃食。 多木易清点了两万骑兵,只留一餐的干粮,轻装上阵,折返便朝宝川城奔去。 如今陆惟带兵去打凉州,宝川城正是空虚的时候,他带两万大军精锐去打宝川,一定能攻破宝川城,杀陆惟一个措手不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8章 援军 多木易觉得自己简直是草原上往前往后数三百年都难得的军事天才。等他攻破宝川,前头部队一路往京城攻打,后续部队跟上,到时候整个大夏疆土都归草原所有了! 经过一天的急行军,宝川城已经肉眼可见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这座城上,笼上了一层薄暮。 多木易让士兵原地休整,明日一早,天亮就开始攻城! 看着巍峨的城墙,踌躇满志,他都能想象得到城里大夏小儿不知死活的嬉闹声,谁都想不到,这样宁静安乐的城池明天就要变成人间炼狱。 草原人几次在这里折戟,宝川都成了他们的心魔了,眼下就是他们报仇雪恨的机会! 明日他要杀光宝川人,还要把陆惟的女人献给他们的皇帝,好好羞辱陆惟! 在多木易等人的期盼中,第二天的太阳冉冉升起。 两万骑兵经过一夜的休整,人马精神抖擞,齐齐的逼近到了城门处。 章毓卿站在城楼上往下看,微微一笑,说道:“就这么点人?看不起谁呢!” 盾牌手立刻用盾挡住了章毓卿。 “他们以为大人不在!夫人,给他们个厉害的瞧瞧!”方墨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笑眯眯的说道。 下面胡人已经开始叫阵了,叫嚣着陆惟不在,宝川城就成了缩头乌龟,竟无一人敢出来应战。 还有人用胡语嚷嚷着让陆惟的夫人出来陪他们睡觉。 翻译觑着章毓卿的脸色,没敢翻译出来。 章毓卿无所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多木易这次没敢再耽搁了,怕陆惟又半途跑回来,让士兵们废话少说,赶紧攻城。 等大批人马冲到城下,还未架起梯子,一直挡在城墙上的盾牌突然撤了下来,露出了一个个黑漆漆的东西。 胡人骑兵们停下了脚步。 多木易惊疑不定的看着城墙上黑洞洞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幽冷的光。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静的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 多年来在战场生死一瞬间的经验让多木易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护住身边的一个年轻胡人,大喊道:“后撤!后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高居与城墙上的黑色东西突然启动了,从里面接连不断的射出了劲弩,像漫天细密的雨点一样射向了胡人。 嗖嗖嗖的箭矢划破长空,仿佛这些杀人狂魔死前奏响的哀乐。 多木易征战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情景。上百台黑漆漆的东西宛若死神,连接不断的发出劲矢,无差别的收割着生命,而那里面的箭矢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根本看不到停歇的架势。 即便停了一瞬,很快就又重新补充了箭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收割生命。 冲在最前面的胡人倒下了一批又一批,马匹受了惊,嘶鸣着到处乱跑,踩踏死了很多人。 “稳住!稳住!上盾牌!”多木易叫道。 早有胡人抽出了马背上的木盾,然而很快被穿透力极强的箭矢射穿后直接成碎块。 这一轮的箭矢过后,城墙上黑洞洞的可怕东西被推走了。 遍地都是胡人的尸体和马匹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大地。 多木易心里一松,认为宝川人的这个能发射箭矢的东西只能到此为止了,刚要召集残存的士兵,发现城头上出现了好多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用力的朝他们扔了过来。 “什么东……”多木易的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落到他附近的地方,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炸裂声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像是天上的雷落入到了这世间。 离那东西最近的几个胡人士兵连人带马飞上了天空,血肉模糊的摔回到了地上。 多木易惊惧无比的回头看向了宝川城墙,瞳孔紧缩,那些可怕的能引来天雷的东西正源源不断的朝他们袭来。 宝川城外如同可怕的修罗场,马匹和胡人惨叫着,四散逃窜着。 多木易脸上全是血,一只眼睛被炸开的东西划破,多半要瞎了。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方才一直精心护着的年轻胡人已经被炸死了,尸体瘫在地上,脸上身上积满了炸开后又落下的泥土。 此时,城墙上往这里扔东西的人终于撤了下去。 “撤退!撤退!”多木易将地上的年轻人的尸体拖上了马背,颤抖着下达了命令。 然而就在他们后退的路上,一支同样由草原人组成的军队已经悄无声息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亮起了手中的弯刀。 弯刀反射着炽热的阳光,亮的人睁不开眼。 为首的年轻人面容冷厉,长着一双碧绿的眼眸。 “是那色波!”多木易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看清楚了领头的人,心中一喜,此战出征前,那色波人拒绝出兵,皇上已经决定等此战结束就要灭了那色波族,没想到那色波人还有点眼色,来接应他们了! 多木易赶忙叫道:“察台斡克汗,速同我汇合,今日一定要攻破宝川城门!” 不管是那个能发射很多劲矢的可怕东西,还是那个如天雷般炸开杀人的东西,其实并不能将进攻的骑兵完全杀死。 骑兵机动性强,可以躲避这些东西,只要那色波族的勇士们发挥不怕死的优良传统,打头阵顶着大夏人的箭矢和天雷,他们一定能攻入宝川城,将功赎罪。 现在多木易已经不去想攻破宝川后能够加官进爵了,他现在想的是怎么保住项上人头。 阿察一双碧色的眼眸冷冷的看着多木易。 多木易心中猛然一凛,就听到阿察一声喝令:“杀!” 那色波族的上万勇士挥舞着弯刀,呈包抄之势,朝这群刚从战场上仓皇逃出来的士兵们杀了过来。 多木易惊怒叫道:“察台斡克汗,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大汗不会放过你们的!” 竟然在大夏人的疆土上屠杀他们草原同胞! 阿察冷冷的说道:“本来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章毓卿团扇遮阳,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隐约可以看到多木易和阿察两军交战的激烈场景。 方墨说道:“还算他们讲信用!” 章毓卿听着风中传来的胡人哀嚎声,眼神冰凉,“阿察是个聪明人。” 前段时间,阿察来送马的时候,章毓卿邀请他看了新送来的穿云弩和火药罐子。 穿云弩只出了一个初代机,虽然离她要求的连发百珠的目标还很远,但已经可以连发十六珠了。 不管是射出后力道大到能穿金裂石的穿云弩,还是炸开后如天雷一般,连厚重的墙都能炸的稀碎的火药罐子,都给阿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冲击。 且不说他先前承诺过,若是章毓卿有难,他会携族中勇士来搭救章毓卿,就是眼前这叫人震撼的穿云弩和火药罐子,足以让他彻底的改变自己的立场,转投章毓卿的阵营。 章毓卿有这样的神兵利器,还在不断改进,草原勇士再骁勇,也只是白白送上人头。阿察爱惜自己的族人,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族人最有利的。 今日围堵截杀多木易的残军,就是阿察给章毓卿献上的投名状。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日头渐渐升到高空,又西斜。 远处的战场渐渐沉寂了下来。 阿察带着几个人,骑马到了宝川城墙下面,仰头看向了城墙,英俊的脸上还挂着血迹。 他知道,那位美丽聪慧,又足够冷酷的夫人正站在上面看着他。 城门缓缓的打开了,阿察带着人慢步进了宝川城。 士兵们好奇又带着戒备的看着阿察一行人。 这群刚从战场上惨烈厮杀过的人都带着血迹,阿察的马背上还挂着两颗人头。 章毓卿从城墙上走了下来。 阿察翻身下马,带着手下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幸不辱命,已全歼敌军。”阿察说道。 章毓卿眼神沉沉的看着马背上的两颗人头,一个她认得,是多木易,多木易的眉间有一道从前额贯穿的疤痕,狰狞无比。 这张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当年鹿儿卫之变,胡人杀进京城。就是这个人追上了跳下车救她的章作明,举起了屠刀。 惊才绝艳,温文尔雅的探花郎成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的刀下亡魂。 这张狰狞的脸还有他杀人时猖狂大笑的模样,她永远不会忘记。 夕阳如残血般照在大地上,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眼尾泛红,咽下了颤抖翻滚的情绪。 从鹿儿卫之变时那个仓皇逃命的幼儿到今天,她一路走的太艰辛了。 另外一个头颅瞧着眼生,章毓卿问道:“这人是谁?” 阿察说道:“是王庭里的二皇子,如今的太子!” 章毓卿瞪大了眼睛,半晌轻笑一声,倒是意外之喜。 胡人的太子们到底在想什么?接二连三的跑来宝川送死! 入夜之后,章毓卿在城门外燃起了一个火堆,将一个布袋扔进了火堆中。 火焰噼里啪啦烧着,外面的布袋很快烧成了灰,露出了多木易那个狰狞的头颅,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味道。 章毓卿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冰凉。 这是第一个。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39章 接手沈氏家财 王春娘,何琦,寇乐果,杜景仪,刘全,钟鹤还有阿察站在章毓卿身后,沉默的看着。 等火焰完全吞噬了多木易的头颅,章毓卿转身说道:“诸位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何一定要阿察将多木易的人头带回来给我。” 杜景仪笑眯眯的说道:“夫人做事,一定有夫人的道理。” 章毓卿轻叹一声,“杀我父亲的人是多木易。全靠仰仗诸位,今日父仇得报。” 寇乐果问道:“夫人怎么知道的?” 当年胡人打进京城的时候,他勉强记事了,都不敢说记得胡人长什么样子,而那个时候夫人还不足两岁,怎么可能记得? “我这人生而知之,从出生开始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章毓卿轻声说道。 寇乐果吃了一惊,敬佩的看着章毓卿,“我只听说过有这样传奇的人物,没想到传奇就在我身边!” 何琦恍然大悟,“怪不得夫人如此聪慧。” 王春娘挺着大肚子瞪了他一眼,何琦讪讪然不敢再吭声了。 刘全感慨道:“那么惨的事都记得,不是什么好事啊!” 众人都沉默了。 章毓卿郑重的说道:“皇上准了单芳秋的奏折,陆惟已经是凉州统制,不日就会有敕封陆大人的圣旨下达,这是一件喜事。”章毓卿话锋一转,“但是,我要做的事跟陆大人也许并不总是一致的,也许会有不可调和的分歧,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杜景仪微笑不语,他给章毓卿当管事这么长时间了,章毓卿在干什么他一清二楚。 “陆惟年纪轻轻,身居二品,前途无可限量。诸位跟我有一段时间了,若是将来我跟陆惟分开,诸位是愿意随我,还是随陆惟?”章毓卿问道,“愿意跟我的,就站到我跟前。不愿意跟我的,我也绝不会为难。” 何琦上前一步,站到章毓卿跟前,粗声粗气的说道:“我跟陆大人干什么?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跟你!” 杜景仪也毫不犹豫的站了过去。 钟鹤也跟着过去了。 刘全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 阿察摸摸头,用生硬的大夏话说道:“虽然听不太懂,你跟陆大人不是两口子吗……不过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我选夫人!” 他选陆惟干什么?陆惟除了会提刀砍人还会干什么?能帮他养活族人吗?还得靠夫人! 寇乐果一摊手,“我本就是你举荐给陆大人的,真有那么一天,陆大人估计也不待见我,我还是跟着你吧!哎,可惜我老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离漂亮女人远一点!” 章毓卿斜眼看了看他,“那可真是委屈你了!” 王春娘目露担忧的看着章毓卿,深深叹了口气。 何琦等人先带人去打扫战场了,剩下王春娘陪着章毓卿站在火堆前,看着跳跃的火苗将人头一点点吞噬成灰。 “真的要跟陆大人分开吗?”王春娘扶着腰问道。 章毓卿背着手说道:“我要做的事,他不会赞同。” 她要将泰昌帝和他的子子孙孙赶下皇位,这是铁板钉钉的造反。 一个朝廷敕封的二品大员愿意为了她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冒着遗臭万年的风险去造反?更何况这个世界要走向注定的结局,陆惟会跟章毓莹破镜重圆。 烈火在章毓卿瞳孔中映出或明或暗的光,让她那张清丽的脸显得格外冷酷无情。 王春娘说道:“我瞧着陆大人对你挺好。” “他将来也会对别人好。”章毓卿望着跳跃的火苗,漠然说道。 王春娘叹气,“夫人,我只是不想让您过的这么苦。” 章毓卿微微一笑,怅然叹了口气,“春娘,我不想信命,可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这世上的事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一个人走哪条路,都是命该如此。人活在世上,哪有好处都占尽的道理?” 她是可以沉溺在陆惟的爱中,享受着一段蜜里调油的恩爱日子,她也相信陆惟现在是真的喜欢她。 可沉溺情爱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变得软弱,动摇人的决心。 她想做的事太多,太难,已经怀着仇恨煎熬了这么多年,如果因为一个陆惟而前功尽弃,等到陆惟和章毓莹最终在一起的那一天,她既没有报亲人的血海深仇,也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她该会后悔的痛不欲生。 就像个可笑的傻瓜。 章毓卿与生俱来的傲气和自尊不允许她走到这一步。 回城的路上,章毓卿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阿察,“前些日子,多木易带着人潜入到宝川城,他带的人里面应该有一个地位比他高的人,年纪不大,可是这个二皇子?” 阿察摇摇头,“我不清楚。” 那色波族被王庭排斥,这种机密的事情不会让他们知道。 章毓卿遗憾的点点头,说道:“那个人性格极为能忍,被我逼到墙角里百般羞辱都不为所动,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阿察原本要退下,听到章毓卿这么说,便说道:“夫人说的可能是三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性格暴烈,唯有三皇子性格谨慎。” 章毓卿一盘算,大皇子被陆惟砍了脑袋,二皇子被她炸死了,按胡人立长的原则,那下一任胡人皇帝不就是和她隔着墙交流过的三皇子? 这么一想,章毓卿遗憾不已。 早知道当初就是跟沈寿山当场翻脸,也得冲进去把三皇子给砍了!此人若是不除,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夫人下一步要做什么?”杜景仪问道。 章毓卿回头看向了凉州城的方向,夜色中,星光闪烁,远处的夜风吹拂过树梢。 “当然是去凉州收钱啊!”章毓卿笑道。 沈寿山这些年没少捞钱,这下可都便宜他们了! 等凉州城稍稍安定下来,陆惟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宝川,接了章毓卿去了凉州,开始查抄沈寿山的家财。 沈寿山盘踞凉州二十载,积累的家产简直是个天文数字,除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还有古董字画地产。 章毓卿带着杜景仪和王春娘几个人,没日没夜的登记了足足五天,才把大头的财物给登记完了。 王春娘将算盘往前一推,扶着肚子,累得靠在椅子上叹气,“你说沈寿山这人捞这么多钱干什么?他子子孙孙几辈子都花不完了,还想着继续捞!” 章毓卿下笔如飞,登记造册,头也不抬的说道:“但凡他有点知足之心,及时收手,都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沈寿山和陆惟其实并无什么不可调和的仇恨,只是沈寿山贪心不足,眼红宝川的煤铁和盐,想霸占了,这才导致陆惟被逼到墙角,只能跟他火并。 而这时,皇上派来宣旨的天使团也到了凉州。 这次郡王并没有来,领头的是一个姓李的大人,礼部任职,颇有些年岁了,一路舟车劳顿,歇了两日才缓过气来。 宣旨完后,陆惟起身接旨。 李大人摸着花白的胡子,环顾四周。 早就听说沈寿山这些年没少敛财,怎么这统制府看着空荡荡的,连池子里的水都是干的,像是连池子底都被扒拉过一遍! “多亏了陆大人,才将沈寿山这恶贼拿下!”李大人拉着陆惟的手,情真意切的感慨道,“陆大人击杀沈寿山,为皇上立了大功啊!” 陆惟冷淡的说道:“此乃为人臣子的本分,本官不敢在皇上面前居功。” 李大人又夸了陆惟几句,终于扯到了正题上,“老夫此次来凉州,除了给陆大人宣旨道喜,皇上还吩咐了另外一个要务。” “什么要务?”陆惟问道。 李大人说道:“沈寿山罪大恶极,论罪当诛,还要没收家产,沈寿山父子已经死了,就不说了,这家产……” 陆惟似笑非笑的说道:“都在这里了!本官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处理沈贼的家产,亏得李大人来了!” 李大人尴尬的看了眼光秃秃的统制府,勉强笑道:“陆大人说笑了,怕是不止这些吧?” “李大人急着要沈贼家产,是做何用?”陆惟问道。 李大人急了,“怎么是我急着要呢?这哪轮得到我要啊!” 陆惟掀了掀眼皮,“那是谁要?” 李大人嘿嘿一笑,说道:“陆大人,你年纪轻轻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朝廷上下都知道修皇陵差点银子!还用老夫继续说吗?” “朝廷不是正对江夏王用兵吗?陆某还以为是要用在前线将士身上。”陆惟说道。 李大人嗤笑一声,“这点小事不用皇上费心,军粮么,就地征集就有了!” 陆惟眯起了眼睛,就地征集说的可不是军队开到哪里,就问哪里的老百姓买粮,而是明明白白的当土匪,就地强抢百姓的粮食! “怎可如此行事!”陆惟咬牙怒道。 朝廷正规军居然强抢百姓粮食,真是荒谬至极! 李大人拍了拍陆惟的肩膀,见怪不怪的说道:“皇上如今只挂念皇陵的事,你我皆是臣子,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就行了!” 陆惟冷着脸不再言语,将手中明黄的圣旨随意扔到了桌子上。 李大人咂咂嘴,没敢挑毛病,转而问道:“陆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给我交个底,沈寿山的家产有多少?都去哪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40章 劫匪 陆惟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气的说道:“本官先前俱已跟李大人交底了,沈贼家产就在这里,本官带兵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这怎么可能!”李大人叫道。 陆惟说道:“在本官带兵从宝川出发之时,沈寿山就将自己的家产藏了起来,只留给本官一座空宅子。” “藏哪里去了?”李大人问道。 陆惟跟看傻瓜一样看着李大人,“本官也想知道沈寿山把财产藏哪里去了。” 李大人干瞪着眼看着陆惟,半晌说道:“凉州城就这么大,沈寿山家财万贯,运出去总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吧?” “本官也在调查此事,相信不日便有结果。”陆惟淡淡的说道。 李大人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陆大人,我若带不回沈贼家财,皇上可是要问责于我的啊!” 陆惟扫了一眼雕栏画栋,富丽堂皇的宅子,颔首说道:“是不能让李大人为难,这宅子我已经张榜要卖了,明日就举办拍卖会,卖多少钱都交于李大人献给皇上。” 李大人虽听不懂什么叫拍卖会,但也知道,这宅子就算卖出个好价钱,那也抵不上沈寿山这些年贪来钱财的十分之一。 他原先想着沈寿山的家财一分三份,他,陆惟各占一份,剩下一份拿回京城交差,没想到陆惟更狠,就留个空宅子给皇上! “陆大人,皇上要是动怒,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啊!”李大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陆惟笑了起来。 这是李大人第一次见陆惟笑,陆惟平常对人冷冰冰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冷淡,生人勿近的气质,然而陆惟笑起来后,李大人非但没感受到和气,反而心底都透着凉气。 那冷冰冰的笑容仿佛透着一股把他先杀了再说,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意味。 “陆某多谢李大人了!”陆惟说道。 李大人没敢吭声了。 陆惟是谁?年仅弱冠就拿下了凉州,是大夏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封疆大吏,对战恶魔般的胡人百战百胜。 这样的人是皇上想拿捏就拿捏的吗? 皇上都尚且拿捏不了陆惟,他李大人又是哪根葱? 拍卖会过后,沈寿山的宅子太大,拆分成几部分,被各地赶来的富商拍走了,总共拍得是三万两银子。 陆惟信守承诺,将三万两银子封箱贴条,连同噤若寒蝉的李大人一起打包送走了。 李大人踏出了凉州的地界,离京城不过三百里远了,看着身后几个箱子,感叹着陆惟这是把皇上当叫花子打发呢!正琢磨着回京后怎么跟皇上告状,突然嗖嗖嗖几声箭矢划破长空,随行的侍卫被射倒一波后,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蒙面匪徒突然从两边山上横冲直撞下来,手中的大刀一挥便是一条血线泼洒而出。 侍卫们很快寡不敌众,尽数被杀,剩下李大人哆哆嗦嗦的藏在马车底下,吓的几乎昏厥过去。 匪徒们似乎并未发现李大人,喜气洋洋的将银子全部搬走。 正当李大人以为自己躲猫猫技术高超的时候,领头的匪徒下了马,走到他躲藏的马车前面,手中长枪一挑,一道银光闪过,马车四分五裂,露出了下面哆哆嗦嗦的李大人。 “好汉饶命!饶命!”李大人尖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身材高大的匪徒只露出了一双鹰隼般精亮有神的眼眸,手腕一转,长枪雪亮的尖头对准了李大人的咽喉,杀气四溢。 “本想把你杀了了事的,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匪徒带着笑意说道,“但现在想想,还是得留个人给你们皇上报信道谢,多谢他给我们皇上送军饷!” 你们皇上我们皇上的,让李大人脑子懵了一瞬,随后他立刻恍然大悟,惊恐的叫道:“你们是江夏王的人!” 匪徒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为首的匪徒喝道:“儿郎们,走了!” 说罢,飞身上马,精瘦干练的腰身灵巧肃杀,一看就是功夫好手,再加上手中那夺命的长枪——李大人被惊吓过度的可怜脑瓜终于开始转动了,这人不就是那个突然出现在江夏王军营中,勇猛过人,打的大夏朝廷军节节败退的神秘前锋吗! 见那些人的背影消失在远方,李大人这才敢起身,拖着吓成面条的腿,哭着往京城走。等终于到了城镇,找到了官府,在驿站住下后,李大人这才觉得又活了过来,吃饱喝足后坐在窗边歇息。 外面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热切的谈论着数日前,凉州统制陆惟的夫人带宝川守军全歼了进犯的胡人,把有胡人“战神”之称的多木易连同随军挣军功的二皇子斩于阵前,头颅挂在了宝川城门上。 每个人都额手称快,恨不得亲历宝川保卫战的战场,见识一下传说中那位美丽聪慧,有“麒麟娘娘”美誉的统制夫人是如何运筹帷幄,在不伤宝川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全歼了多木易军队的。 麒麟娘娘不止是个尊称,还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传奇。 有这样的统制和统制夫人,谁不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和希望? 李大人走这一路,一路上见识的都是拖家带口往凉州投奔的人,每个人都怀着憧憬和期待,仿佛凉州就是个福地,他们去了就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是常年遭受胡人劫掠的悲惨世界。 然而别人的风光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一想到自己弄丢了银子,还不知道怎么交差,李大人坐在窗边开始难过的叹气。 此时,窗边路过一个矮个子的男人,戴着一顶帽子,虽然面容生的丑,帽子下露出的几缕头发还带着卷,但穿金戴银的,十个手指头上个个都戴着金光闪闪的戒指。 李大人看着都觉得眼要瞎了,赶紧转过头去。这人他知道,是个做买卖的,住在他隔壁屋子,听说有个当官的亲戚,是以沾光住进了驿馆,逢人就吹嘘他多有钱。 那人手里拎着两坛酒,停下了脚步,一脸关切,“大人有心事啊!说来给小人听听,说不定小人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要是以前,李大人是坚决不屑于跟这种人说一个字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李大人刚办砸了差事,正是害怕孤独,想借酒浇愁的时候,跟这人三杯五盏下肚,敞开了心扉,说了自己押送银子却被强盗劫走的事。 “银子本来就少,远达不到上峰要的数,又被劫走了,真是破屋偏逢连绵雨啊!”李大人都要哭了。 矮个子男人同情的说道:“我明白了,你这是两样差事,一样都没干好啊!” 李大人抹了把眼泪,“可不是么!” 回京之后,还不知道怎么被发落呢!皇上还指着沈寿山的家财修皇陵,钱没了,说不定要砍他脑袋! 矮个子男人一拍大腿,“要我说,这事不至于落得个最坏的下场!” 李大人连忙问道:“怎么说?” “你押送的银子被强盗抢走了,谁知道你押送了多少呢?”矮个子男人谆谆诱导,“你就说你押送的银子是够数的,只是被强人劫走了罢了!这样,至少干好了一样差事啊!” 李大人眼前一亮,没错啊,天使团的人都被杀了,只剩他一个,他说强人抢走了多少银子,就抢走了多少,死无对证! 要不来银子,是失职的大罪,可银子被江夏王抢了,他一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文臣能怎么办?他又不会跟人打架,侍卫们也都被杀光了! 银子被抢,可没要不来银子罪过大,孰轻孰重,李大人心里门清。 至于陆惟那边,他修书一封,委婉的跟陆惟说一声便是。 他就不信了,陆惟还能拒绝这么好的事? 李大人酒也不喝了,送走了隔壁邻居后,立刻问驿馆的管事要来的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给陆惟。 信中先是表达了离开凉州后,对陆惟的思念,接着又说自己半路不幸遇到了江夏王派出的大批军队,虽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但陆大人费尽心力筹措的三百万两银子被那些逆贼们抢走了,实在无颜再见陆大人云云。 字字情深意切,句句泣血,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三百万两”银子几个字李大人恨不得加大加粗的在信中展示出来。他都明示成这样了,陆惟要是再看不懂,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别当什么封疆大吏了。 李大人将信交给了驿馆的管事,要加急送往凉州。 做完这些后,李大人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绝世天才,正想去感谢下隔壁邻居,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章毓卿这边,接手完沈寿山的家财后就带着财物连夜回了宝川。 陆惟也没有在凉州定居的打算,将凉州事务一应处理俱全后,留下可靠的人手管理,便回了宝川。 他走的时候刚刚入夏,回来的时候已经入秋了。 宝川城一如他走时候的样子,街道干净整洁,行人来来往往,有序和气,百姓脸上都带着祥和安稳的笑容。 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曾经是一座年年被胡人和土匪侵扰,饱受苦难的城池。 陆惟本想直接回府的,一想到章毓卿还在家中等着他,他心头火热难耐。 他要去收该属于他的礼物。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41章 酒后 一路都兴奋难耐,血脉贲张的陆惟策马飞奔到城门口,被拦下了。 军营里的将士们一听陆大人回来了,一个个都跑到城门口蹲守着,等他一出现,就欢天喜地的簇拥着他去了军营,说大家都太想念陆大人了,今晚上要好好庆祝一下。 陆惟冷着一张脸被这群糙汉们扛去了军营。 啊呸呸,他赶路跑回宝川是为了跟一群臭男人喝酒吗! 往常这群军汉们哪敢在陆惟面前造次,但今日不同,是为了庆祝陆惟打赢了沈寿山,外加被皇上升了官,一个个都壮着胆子,扛着陆大人到军营,往座位上一放,挨个端着海碗来跟陆惟敬酒。 章毓卿听说陆惟回来,但是去了军营,便觉得陆惟今晚会住在军营,不会回来了。 她沐浴过后,晾干了头发便吹熄了灯睡了。 然而刚躺下,就听到方芩在外面喊,“夫人,夫人!” 章毓卿披着一件薄袍出来,看到方芩架着陆惟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院子里。 两人都是酒气熏天,醉的不轻。 陆惟似是醉的有点厉害,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眼皮掀起,看了一眼章毓卿,又沉沉的垂了下去,靠在方芩身上。 “怎么喝成这样?”章毓卿不满的说道。 喝成这样就别回来了嘛!军营还差陆惟一张床了? 方芩把陆惟往章毓卿这边一推,大着舌头说道:“夫人,大人交给你了,我,我先走了!” 陆惟整个人都压在了章毓卿身上,炙热的酒气沉沉的喷在她的脸上脖子上。 “哎……”章毓卿看着头也不回,跌跌撞撞走了的方芩,整个人都傻了。 为什么要把陆惟给她? 好在陆惟还算有点意识,能够勉强走两步,章毓卿艰难的架着他走到了陆惟住的厢房。 房间几个月没住人了,但章毓卿经常叫人打扫,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的被褥都是最近新晒过的。 章毓卿把陆惟架到了榻上,让他先靠在榻上休息。 陆惟似乎醉的有些意识模糊了,乖乖的靠着榻坐着。 章毓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都没有反应。 “怎么喝成这样呢?”章毓卿埋怨道,去铜盆中拧了个凉帕子给陆惟擦了擦脸。 陆惟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看着章毓卿,突然冲她笑了笑。 章毓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要伺候一个醉汉? 陆惟开口了,“章毓卿,我的生日礼物呢?” 章毓卿使劲把帕子在陆惟脸上来回抹了几下,说道:“你生日早就过去了!” 陆惟是六月的生日。 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没有成亲,彼此看对方,至少章毓卿看陆惟还是个陌生人,今年过生日的时候,陆惟在凉州城忙着整顿军队,生日那天草草的吃了碗长寿面,就算是过了人生重要的弱冠。 章毓卿感慨不已,要是陆惟还是京城里那个金贵的公子,弱冠的时候不得摆个上百桌酒席,请个名家大儒来给陆惟戴冠,搞的轰轰烈烈,仪式感满满,哪像如今这么寒酸。 陆惟虽然如今是二品大员了,但生活质量是越过越回去了,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可你没送我生日礼物。”陆惟笑吟吟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翻着白眼说道:“你生日都过去了,还要什么礼物?老实坐着!” 她转身将帕子扔到了盆里,去给陆惟铺床。 然而章毓卿刚弯腰展开褥子,背后一个火热的胸膛便贴了过来,搂住了她的腰。 章毓卿一惊,“你……” 话还没完,就被陆惟抓住胳膊,翻了个身,正对着他。 陆惟低头亲上了章毓卿。 一股清冽的酒香气瞬间包裹住了章毓卿。 陆惟强势的撬开章毓卿的唇,抱着她亲。 章毓卿又羞又恼,抓着陆惟作恶的胳膊,不让他继续,然而细弱的手腕哪是陆惟的对手,眼看章毓卿要恼,陆惟轻笑一声,轻轻往前一推,章毓卿被迫坐到了床上。 “你干什么!”章毓卿趁机推开了陆惟,慌忙起身走开了两步。 刚才陆惟那声笑,让她确定了,这厮分明是在装醉! “不干什么。”陆惟眼神灼灼的看着章毓卿,“我就想要我的生日礼物。” 章毓卿不去看陆惟,转身往外面走,“我明天给你礼物,你喝多了,先睡觉吧!” 陆惟大长腿一迈,拦住了章毓卿。 “章毓卿,你不讲信用。”陆惟额头抵着章毓卿的额头,眼神能把章毓卿烧化了,气息灼热,轻笑道,“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拿礼物。”章毓卿被他抱的紧紧的,身体紧贴,自然感受的到陆惟身体的变化,心下恐慌,放软了态度哄道。 烛光下,章毓卿披散着头发,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幽黑的眼神无辜又动人。 陆惟看她那副样子就险些压制不住,对章毓卿简直又爱又恨,咬牙切齿的说道:“小骗子!我要的礼物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一想到这女人装傻充愣,陆惟忍不住在雪白的脖颈上咬了两口。 章毓卿捂着脖子,气恼不已,推开陆惟,往外走,“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陆惟叫道,追过去将章毓卿拦腰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手撑在两边,虚虚的压在章毓卿的上方。 烛光下,陆惟的眼神一片澄明,哪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章毓卿缎子一般的青丝散在床上,外袍被陆惟扔了,只着中衣躺在床上,素白的中衣下隐约露出了身体玲珑的曲线。 陆惟只觉得血都冲到了大脑,一手搂住章毓卿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脖颈,低头吻了下去。 章毓卿手挡在了他的唇上,隔开了两个人。 陆惟气喘吁吁的看着她。 章毓卿还是那句话,“陆惟,你喝多了,你好好休息吧。” 陆惟恼了,“我没有喝多!章毓卿,我要我的生日礼物!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你答应过我的!我带兵去凉州之前,你答应过我的,就在这里!” “我没说不给你礼物啊!你先起来……”章毓卿生怕激怒了他,声音软软的说道。 陆惟突然就觉得委屈,冷冷的看着她,“我不起来,我们成亲一年多了,我他么的还没碰过你!凭什么?我们是夫妻,我明媒正娶的你!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你凭什么不让我碰你!” 章毓卿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们这场婚事究竟怎么来的,还需要我再说一遍?陆惟,当初你答应过我的,要将我视为合伙人,要尊重我,平等的对待我!” 陆惟怔住了。 章毓卿趁机推开他,往门口走。 “我们的婚事是你我两人的祖父定下来的!”陆惟追上去,挡在了章毓卿前面,怒道,“我祖父给我定的亲,定的章作明的女儿,定的就是你!我娶的也是你!你是我的妻,是与我生同衾,死同穴的人!” 陆惟呼吸粗重,肌肉紧绷,委屈到喉咙酸涩,委屈到难以忍耐。 我们从最艰难的境地一路走来,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共同经历生死,我爱你爱到发狂,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为了你,我放下身段讨你开心,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命都可以不要。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凭什么我不可以再进一步,彻彻底底的得到你? “跟你定亲的是章毓莹!”章毓卿说道。 酒精的作用下,已经在军营摸打滚爬成兵油子,再也不是两人初见时那个贵公子的陆惟愤怒的话脱口而出,“去他么的章毓莹!老子跟那个蠢东西屁的关系都没有!你再提她,老子冲进宫里把她宰了!” 章毓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陆惟直接低头亲了上去,心中又爱又恨,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口,手抓着章毓卿的手,往自己身体上按。 章毓卿又惊又窘,被陆惟抱着坐到了书桌上,禁锢在怀里。 陆惟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充满了男性的压迫感,“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媳妇,我要睡我媳妇!” 章毓卿推拒着他,借口道:“今天太晚了……” 陆惟说道:“夫妻办事,分什么早晚!难道你想让我白天睡你?” 章毓卿紧张的声音都带着颤抖,“陆惟,你怎么这么粗俗?” “我本来就是个粗俗的人!我现在要睡你!你本来就是我的人!”陆惟亲吻着章毓卿的脸颊,随手将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露出了精壮的胸膛,贴着章毓卿的身体,燥热的像火一样燃烧着,又来扯章毓卿身上薄薄的中衣,亲吻着章毓卿的白嫩纤细的肩头。 章毓卿胸前春光泄了大半,忍无可忍之间,下意识的一巴掌挥了过去,将陆惟的头打的偏到了一侧。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静悄悄的夜空中,让陆惟被情欲冲昏的头脑清明了起来。 他看着羞愤慌乱整理自己衣服的章毓卿,眼神一瞬间悲哀起来,一颗心都在痛的颤抖,轻声问道:“章毓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都写这么素了,又没真睡,天天被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42章 闹崩 章毓卿抬头看着陆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巨大的委屈和悲哀击打着陆惟,让他讷讷酸涩着往后退。 “章毓卿,你不喜欢我,你喜欢谁?”陆惟问道,琥珀色的眼眸中水光闪烁。 “你是不是还想着吴郡的表哥?”见章毓卿不回答,陆惟自言自语道,“他哪里比我好,你总是想着他?” 章毓卿握紧了拳头,说道:“我没有……” “那你想着谁?”陆惟愤怒的打断了她的话,伸手一拳砸掉了书桌的一个角,木刺扎入了他的手,鲜血很快涌了出来。 章毓卿看着陆惟血淋淋的手,忍不住说道:“你先洗洗手……” 陆惟眼睛通红的看着她,“回答我,你想着谁?” “你简直不可理喻!”章毓卿忍着气说道,“陆惟,我们当初说好的,彼此当合伙人,我想办法赚钱,你负责军队,各司其职,现在是你得寸进尺!” 陆惟呵呵笑了起来,笑容冷厉,紧紧的盯着章毓卿,“我得寸进尺?” 章毓卿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跟陆惟争吵的冲动,没有说话。 “我是你丈夫!我明媒正娶的你!夫妻敦伦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就成我得寸进尺了?”陆惟质问道。 章毓卿看他一副脸色涨红,情绪激动,饱受心里刺激的模样,安抚道:“你今天喝醉了,我们先不谈这个事……” “我没喝醉!”陆惟悲哀的说,“章毓卿,你又仗着自己聪明就来糊弄我!” 章毓卿幽黑的眼眸辨不出情绪,眉头紧皱,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聪明,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就是仗着我心里有你,只有你,你才这么的……”陆惟低声喃喃道。 “陆惟,你……”章毓卿欲言又止。 陆惟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要把烛光下这个外表清丽,内心凉薄的女人牢牢印刻在脑海中,然而转身离开了。 夜风吹动了门扉,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动,屋里烛台的火苗随风跳跃。 章毓卿沉沉叹了口气。 方芩在前院吃惊的叫道:“大人,怎么现在要走?” 没有人回答他,马蹄声响了起来,绝尘而去,随后方芩几人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章毓卿将陆惟扯下的中衣穿好,眼神漠然。 陆惟从军营离开,又回来,瞒不过军营中守夜的将士们。 孟择良都震惊了,看着陆惟面冷如冰的掀开营帐进去,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势,扯着方芩悄声问道:“大人不是回府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夫人那么好看,大人舍得回来? 方芩一哂,还用问吗?肯定是跟章毓卿吵架了呗! 孟择良秒懂方芩挤眉弄眼传达出来的意思,难以理解,“不可能吧!大人对夫人一往情深……” 脱盲没几天的孟择良刚学了个词,自作聪明的用上了。 营帐帘子猛的被掀开了,陆惟黑着脸站在门口,目光如刀一般来回盯着方芩和孟择良,“很闲?没事做了?” 孟择良脑门上突突的冒冷汗,急中生智,叫道:“我去巡营!” 剩下方芩独自一人顶着陆惟的怒火。 方芩顿时压力山大,硬着头皮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陆惟心里头憋着一股火气,转身要进营帐,又转过身来,跟方芩说道:“我跟章毓卿……其实就是被皇上硬凑到一起的!” 方芩凑近了点,眯着眼睛看着陆惟。 他怕陆惟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瞎跑一圈,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陆惟被方芩那震惊中带着三分揶揄的眼神给激怒了,强调道:“当初跟她成亲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情势所迫,她是被迫的,我也是被迫的!” 方芩看破不说破,挂着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装醉都没拿下章毓卿,你可真太能干了! 你要是不心虚,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连着几天,陆惟人虽然在军营,但没有回府。 胡人那边连着死了两个皇子,严重挫了锐气,边境这些日子风平浪静。 捷报也报到了皇上的案头,因为只是一个小胜,并未八百里加急,走的是普通奏折的路子,隔了几天才到京城。 与此同时到的,还有跪在皇上跟前痛哭流涕,大骂江夏王逆贼无耻的李大人。 回到东宫后,太子脸色难看至极,不敢置信的说道:“一个乡下出来的泥腿子女人,竟然全歼了多木易的军队,还杀了胡人的二皇子?”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转身去了章毓莹的院子。 章毓莹正对着镜子梳妆,各地新上贡的首饰摆满了她面前的梳妆台,她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听着周围跪一地的宫女太监们的恭维谄媚,喜的合不拢嘴。 那肤浅庸俗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太子隔着窗户,眼神阴沉沉的。 他想起苦德指认凤命之女的时候,说身负大气运的人就在两人中间,最有才华的那个就是。 当时章毓莹怎么说的?她说章毓卿是乡下泥腿子,不识字,她才是有才华的那个。 不识字的乡下泥腿子能帮着陆惟养数目庞大的军队?能不伤一兵一卒全歼多木易的骑兵?能被凉州人跪拜尊称为麒麟娘娘? 太子挥挥手,背后立刻有人过来。 “还没找到苦德?”太子问道。 侍卫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说道:“苦德大师云游四海,尚未有音讯,已经派人去找了!” 门外的声音传了过来,章毓莹听到太子的声音就下意识的打哆嗦,立刻起身,战战兢兢的到门口跪下来恭迎。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章毓莹吓的更哆嗦了。 “爱妃,有件事孤想问问你。”太子缓缓开口了。 章毓莹不知道太子又发什么疯,也不知道自己哪点惹到太子了,趴到了地上,抖的钗环乱摇,“殿下……” “当初苦德指认凤命之女的时候,说身负大气运者就在你和章家大姑娘之间。”太子微笑看着章毓莹。 章毓莹没想到太子居然问起了这件事。 那天在皇觉寺的事章毓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那是改变了她此生命运的时刻,也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 若不是她被选为凤命之女,她应该早就跟陆惟成亲了,也是陆惟命好,居然没死了胡人手里,还当上了统制。 这可是二品大员啊! 年纪不过弱冠就是封疆大吏,日后前途不敢想象。 要是没有凤命之女这回事,她也是统制夫人了。 太子虽然尊贵,可实在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把他们当草芥,若不是她有凤命之女的名头撑着,早被太子打死了。 相比之下,陆惟只是外表冷淡,实则是个温软体贴的人。 想起陆惟曾经买下庄子送过她,还三番五次帮她遮掩做下的错事,都是对她爱意满满的体现啊! 这么一想,章毓莹不免有些怅然。 那章毓卿可算是走了狗屎运!要不是顶替了她嫁给陆惟,这么好的事能轮得到章毓卿? 太子又说道:“苦德还说,有才华的人就是身兼大气运者。” 章毓莹颤抖的说道:“是,是的。” “孤现在想来,似乎有些奇怪啊!”太子看着章毓莹,“苦德没说凤命之女到底是谁,反倒是你急不可耐的跳出来说凤命之女是你!” 章毓莹说她有才华,她才是凤命之女,而苦德是什么反应? 太子想不起来了,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章毓莹身上,谁还记得苦德? 章毓卿又是什么反应?太子更不记得了,那么聪慧的女人早就缩到了人群中,怎么可能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 只有这个蠢货洋洋自得,丢人现眼! 什么凤命之女,什么身兼大气运者,分明就是苦德装神弄鬼,糊弄他们的!选出来这么个蠢货塞给他们,他们偏偏还以为自己捡到宝贝了! 苦德说不定心里都要笑死了。 太子险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只想找到苦德,连眼前这个蠢货一起剐了。 章毓莹一颗心剧烈的颤抖了起来,陪着笑脸,哆嗦的说道:“殿,殿下,那章毓卿在乡下长大,目不识丁,她,她肯定不是有才华的人啊!” “真的?”太子反问道。 章毓莹惶恐的点头,“真的,是真的!我们姊妹们一处看过书,她是真的不识字!她亲口说的!”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蠢货!”太子一脚将章毓莹踹倒在地上,背手大怒着走了。 皇上还在跟几个重臣商议对江夏王逆贼用兵一事,前线朝廷军节节败退,是不是还要抽调更多的兵力围剿江夏王。 有人提议让陆惟带兵去攻打江夏王,理由是虽然陆惟年纪轻轻,但用兵如神,跟胡人打仗都未尝有过败绩,打江夏王还不是小菜一碟。 然而宰相等人都站出来反对,胡人太子和二皇子接连被杀,胡人最近虽然没有动作,但胡人皇帝绝对咽不下这口气,极有可能趁大夏内乱,对大夏发动全面攻击。 若是陆惟离开凉州,谁来镇守?若是胡人攻破城墙,长驱而入,酿成第二次鹿儿卫之变的惨祸,到时候大夏内忧外患,气运怕是要到头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43章 她到底想要什么 太子怒道:“难道就让陆惟在凉州舒坦的待着?父皇封了他二品统制,皇恩浩荡,就让他这么简单的报效皇恩?” 事关国家存亡,几个平日里和稀泥,对太子唯唯诺诺的老臣也不得不跳出来反对太子了。太子平时在男女一事上记恨陆惟,为难一下陆惟没什么,但边境守卫实在关系重大,不容半点有失。 皇上也很愤怒,一方面觉得胡人胃口越来越大,连年都嚷嚷着要加贡,他自己修皇陵都没钱,耽搁了好久的工期呢!另一方面又隐秘的怨恨陆惟不该如此行事,连杀了胡人太子和二皇子,要不然大夏和胡人的矛盾不至于激发到这份上。 “再增派二十万兵马去打江夏逆贼!”皇上一锤定音,环顾四周,“至于这领兵之人,诸位爱卿举荐谁?” 几个大臣又一瞬间哑巴了。 宰相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江夏逆贼不知道从哪里招揽来的先锋将军,难对付的很,朝廷必要派出一个智勇双全的人来领兵方可。” 皇上不耐烦的摆手,说的都是废话! “那先锋常年带着一个银色面具,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手中的那杆长枪……”说话的大臣不敢再说下去了。 皇上和太子心中同时一寒。 “先下去吧,各自举荐一人,明日再议领兵将领之事。”皇上说道。 等人都走了,太子颤抖的说道:“父皇!当年会不会是没能斩草除根,放跑了人!” 认出那杆铁枪的人不少,都知道那枪曾是大夏战神盛道亭的枪。 使枪的人一定是盛家后人! 夜晚偌大的大殿中,空荡荡的,唯有夜风吹过重重幔帐,寂静无声,阴恻恻的仿佛有索命的冤魂在空气中狰狞的朝他们扑过来。 太子和皇上同时打了个寒噤。 “也不一定!”皇上强自镇定的说道,“哪还有什么漏网之鱼!不过是有人故弄玄虚,仿制了盛道亭的枪,借他的名头行事!待抓住这个什么先锋,凌迟处死,诛九族!” 太子心下稍安,“对,对!抓住他,凌迟处死!管他是什么魑魅魍魉!” 如今身居高位的是他们,手握至高无上皇权的也是他们,管那人是不是真的盛道亭的后人,抓住杀了就是了! 陆惟连着几日在军营之中,起初还能硬气的告诫自己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绝不原谅章毓卿,章毓卿心里没有他,他也不再稀罕章毓卿了。 但第二天开始,想到章毓卿那清丽动人的脸上狡黠迷人的微笑,他的气就渐渐消了,开始忍不住给章毓卿辩解。 章毓卿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是他太急切,吓到章毓卿了。 那天他又喝了酒,肯定表现的像个疯子。 陆惟想到这里,不但气消了,还内疚起来了,那日他发完脾气就转身离去,章毓卿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这天,府中来送换洗衣裳的下人过来,被陆惟叫住了。 “夫人,这几天怎么样?”陆惟问道。 下人想了想,说道:“夫人很好,早上去总裁办,晚上回来。” 陆惟按捺住心中的急躁,觉得章毓卿想来冷静聪慧,不会让外人知道他们夫妻闹了矛盾,吵架了,便谆谆诱导,“可有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下人不明所以,想了半天说道:“没,没有吧……” 他又不是夫人跟前伺候的人,哪知道夫人有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陆惟有些失望,又问道:“夫人这几日有没有……” 下人勾着头,茫然的看着陆惟。 陆惟心中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下去吧。” 下人如获大赦,脚底抹油的跑了。 陆惟这几天下午,一到黄昏的时候就探头往辕门外,那模样跟遭主人遗弃,巴巴的盼着主人来接的傻狗一样。 “大人,看什么呢?”几个军士经过,热情的问道。 陆惟咳了一声,背着手转过头,若无其事的说道:“这些栅栏好像不太好,要记得更换一下。” 军士疑惑的看了半天,“不好吗?才换的啊!” 陆惟尴尬的摆手,“那没事了。” 等军士们走后,陆惟又没忍住,看着外面发呆。下人说章毓卿这几日很好,怎么会好呢?他们才吵过架,章毓卿一定很伤心很难过才对啊,一定是白天强打起精神处理事务,晚上默默垂泪…… “你在看什么?”背后一道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惟悚然一惊,转过头来。 方芩越看陆惟那副跟望妻石似的没出息样子越上火,眯着眼睛追问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之前门外还有个红帐,里面有涂脂抹粉的娇娘,现在红帐都被陆惟拆了,姑娘们也都被陆惟辣手摧花赶跑了,空荡荡的,只有西北风吹过。 陆惟心里发虚,说道:“没看什么。” 方芩觉得他有必要跟陆惟聊一聊。 “大人,在您眼里,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方芩问道。 陆惟皱眉说道:“你什么意思?” 方芩一向看章毓卿不顺眼,陆惟是知道的,方芩一张嘴,陆惟就下意识的认为方芩又要说章毓卿不好了。 “没什么意思。”方芩硬邦邦的说道,暗道看你那副模样,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要害羞不想说,那我说说我眼里的夫人。” 陆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同样心中腹诽,我的夫人用得着你来说? “夫人聪明能干,是我见过的最聪慧无双的女子。”方芩竭力维持着心平气和的语气,“凭良心说,若没有夫人相助,咱们没有今天。” 陆惟颔首,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方芩话锋一转,说道:“夫人这么聪明能干,所图为何?” 陆惟眯起了眼睛。 “大人,你不觉得夫人很奇怪吗?”方芩看着陆惟。 陆惟心生不悦,皱眉说道:“胡说什么!” 方芩顶着陆惟的视线,直言不讳的说道,“胭脂水粉金银珠宝她都不爱,沈寿山家查抄出来的首饰那么多,她看都不多看一眼。盐铁煤三样生意都由她一手掌控,每日经她手的流水难以计数,如此豪富,她连件奢华的衣服都没有置办,就连伺候的下人都是能省则省。” 陆惟听在耳中,觉得这哪是奇怪,这分明就是优点。 “一个在缺衣少食,养父又是那般龌龊不堪之人的农家长大的姑娘会视金钱如粪土?”方芩问道。 陆惟没有吭声。 长久以来,这样的疑惑不是没有萦绕过他的心头。 王大力夫妇是什么德行他是见识过的,这样的人家能教养出章毓卿这般超凡脱俗的姑娘? 但每每有这样的疑问,都被他心中对章毓卿肆无忌惮,野蛮生长,根本不受控制的爱意给烧的无影无踪。 这算什么疑点?难道他要因为章毓卿不贪财不虚荣而质疑自己的爱人? “她不爱钱,那她爱什么?爱名声?确实!”方芩又说道,“跟着她的人,杜景仪,何琦,刘全,钟鹤……哪个不是对她死心塌地的?这种高超的御下之术,几人能做到?她对伺候的下人也很好,从来不打骂下人,谁提起麒麟娘娘不是满口称赞的?” 陆惟想说章毓卿不是贪慕虚名的人,他们初相识的时候,章毓卿宁可他们误会她,都懒得解释分毫。 她根本不在意他们怎么看待她。 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离开王家,去京城投奔章家。 想到这里,陆惟悚然一惊。 章毓卿是不是也根本不在乎他爱不爱她,只在乎这份爱能给她带来什么,能不能达成她的目的? 陆惟心跳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焦躁愤怒,仿佛自己越抽丝剥茧,就离那个让他不堪的真相越近。 他打断了方芩的话,喝道:“够了!” “大人,让我把话说完!”方芩火气也上来了,双眼泛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都抵不过你和章毓卿认识的这两年吗?” 陆惟重重的砸拳到了栅栏上,沉着脸说道:“好,那你说!但倘若你……” 不用说完,方芩就知道陆惟要说什么,无非是警告他别污蔑章毓卿。 方芩忍着气说道:“我越想夫人这人,越觉得她可怕。有贪欲的人不可怕,无欲无求的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夫人这种你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在图谋什么的人!” 陆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淡淡的说道:“她是我夫人,能够图谋什么?” 方芩冷笑一声,寻常官员的夫人图谋的不过是丈夫高升,子女出息,正室地位稳固,但章毓卿在乎这些? “你跟夫人成亲这么久,可听夫人聊起过往之事?”方芩问道。 陆惟脸色冷凝,章毓卿没跟他讲过在王家过的如何,他可是把他童年的事都讲给章毓卿听了。 现在章毓卿对他了如指掌,他却仍然不知道那个清丽的面容后面,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我会问她的。”陆惟伸手往下一压,意思是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方芩急了,上前一步再要开口。 这时,辕门外一个人骑马飞奔而至,说是先前的战事中宝川军击杀多木易和胡人二皇子,宫里送来了嘉奖。 陆惟精神一震,立刻问道:“夫人让你来叫我回家?” 心上人小剧场: 陆狗:我都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了,我老婆怎么还不喊我回家?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44章 和好 报信的侍卫眨眨眼,是王春娘派他来通知陆大人的,而且也没说要不要让陆大人回去。 “夫人她……”侍卫清清嗓子开口了。 陆惟一阵风般掠过他,再瞧见陆惟时,已经成为策马疾驰奔向宝川城的一个影子了。 侍卫喃喃的说完了剩下的话,“没有让您回家。” 方芩恼火的冲陆惟远去的身影踹了一脚,骂骂咧咧的走了。 陆惟赶回到家时,宫里封赏的人已经放下嘉奖走了。 王春娘扶着肚子指挥人将绫罗绸缎从箱子里拿出来,登记过后一样样的分了下去,用剪刀裁成了一块块的,见者有份。 府中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分到布的人开始讨论着这布料做什么款式的衣裳合适。 章毓卿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众人像过年一样开心,稀罕的摸着宫里的锦缎布帛交口称赞,尽管嘴角在上扬,然而幽黑的眼眸中却见不到笑意。 这种宫中的赏赐都只是面上好看,将往年积压的不受娘娘公主们喜欢的布匹拿出来赏赐给臣子,图个名声好听。 陆惟看了一会儿,几个箱子里的东西很快分发完毕,就连杜景仪的妹妹,刘全的母亲都留足了份。 然而唯独章毓卿没有要这个赏赐。 陆惟走了进来。 院子里热闹的一群人看到他,立刻安静了下来。 章毓卿意外的看了眼陆惟,站了起来。 陆惟自然而然的走到章毓卿跟前,说道:“封赏的天使呢?” 语气依然是亲昵熟稔的,就仿佛前些日子那个夜里的不欢而散从未发生过。 章毓卿垂了垂眼眸,迅速说道:“安置在驿馆了,大人可要见见他们?” 只是宫中没什么品阶的小黄门和普通禁卫军侍卫,用不着陆惟和章毓卿亲自出面招待,让管事照看好他们衣食住行即可。 陆惟果然摇头。 “皇上都封赏了些什么?”陆惟开始找话。 陆惟率先摆出了好脸,章毓卿自然不会跟他继续冷战,微笑说道:“赏了很多绸缎,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呢!” 陆惟看着她清丽的笑脸,暗道你连一根丝都不要,在你眼里这算什么好东西? “皇上封赏是喜事,今晚上我们好好庆祝一下。”陆惟对章毓卿说道,“我刚吩咐他们去买了小羊羔,晚上我给你烤肉吃,怎么样?” 章毓卿微微一笑,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泽。 陆惟这么骄傲的人当然不可能低声下气的跟她说他错了,求她原谅,烤肉串就成了陆惟赔礼道歉的方式,没有之一。 “你,你不想吃吗?”陆惟看着章毓卿的笑脸,心里没底,发虚的说道。 章毓卿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陆惟连忙说道,“羊羔是杀好的,炭也是现成的。” 方芩刚进来,就听到陆惟这丧权辱国,毫无尊严的讨好之语,面无表情的原地转身出去了。 他怕再看一会儿,他会忍不住跟陆惟火并。 钟鹤听说晚上有烤羊肉吃,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瞧见方芩杀气腾腾的往外走,问道:“方芩哥,你上哪去?” 方芩说道:“去死!” 钟鹤茫然问道:“为什么?” “因为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方芩一脸悲壮。 钟鹤认真的说道:“夫人说了,这话不对,一个人能断手断脚,但他能不穿衣服光着身子到处跑吗?” 方芩愤怒的捂住耳朵走了,凡是章毓卿说的都是歪理邪说,他不听! 章毓卿能骗的过陆惟,骗不了他! 他宁可让自己兄弟光着身子到处跑,也不能让兄弟断手断脚! 后院里,下人们已经穿好了羊肉,燃起了炭火,等炭烧的差不多了,陆惟开始烤肉,精心烤好后,剪掉焦糊的部分,巴巴的递到了章毓卿手中。 天已经黑了,吹起了凉风。 章毓卿披了一件薄袍,就坐在他身边,炭火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粉色光华。 陆惟很想伸手用手指关节去蹭蹭她的脸,却又怕惹她不高兴,他只敢温柔的问她,“好吃吗?” “好吃。”章毓卿笑道。 陆惟心中带着淡淡的失落,笑道:“那就好,我好长时间没给你烤过羊肉了。” 章毓卿善解人意的说道:“你忙嘛!” 陆惟赶紧说道:“以后就没那么忙了。” 章毓卿吃过几串后就吃饱了,让下人沏了解腻的茶送了过来。 陆惟也去洗了手,坐到了章毓卿旁边的竹椅上。 章毓卿倒上了一杯热茶,推给了陆惟。 陆惟鼻尖萦绕着果茶的茶香,还混着章毓卿淡淡的体香味。 原来只是在她身边坐着,都会让他觉得安心快乐。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如此痴心迷恋一个人?被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动了全部的心神。 如果她能偶尔施舍式的回应他一次,他就欢喜开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个女人为何会如此吸引着他?他就像是着了魔,中了蛊,在这场原本势均力敌的男女关系中渐渐迷失了自己,彻底的败下了阵,心甘情愿的成为了章毓卿的俘虏。 陆惟伸手,将章毓卿的手连同茶杯一起包裹进了掌心。 “前几天是我……”陆惟说道。 他还是想跟章毓卿郑重道歉,他不想让章毓卿认为他是个急色到对女人施暴的狂徒,更不是色欲不满就摆脸色的低劣男人。 然而章毓卿不想再讨论那天的任何事,她抽出手,起身说道:“我去把剩下的肉分给他们吃。” 夜风吹过章毓卿的披散的青丝,其中一缕落入到了陆惟的手中,如缎子般细腻柔软的从陆惟手中滑落。 陆惟只能看到章毓卿端着盘子离开的窈窕倩影,被夜风吹起的长发以及裙角。 我为什么这么爱你呢……陆惟在心中喟叹道。 小心翼翼的捧着你,如珠如宝的对待着你。 尽管知道章毓卿心中藏着许多事,不告诉他,他也宁愿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的被章毓卿利用。 只要你还待在我身边。 陆昭已经会走了,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扑到了陆惟怀中。 “你娘呢?”陆惟问道。 陆昭转身指着空着手回来的章毓卿,啊啊的叫了两声,回头看着陆惟傻笑。 陆惟点了下陆昭的小鼻子,叹道:“你是个傻子,我也是。” 章毓卿接过孩子,把陆昭送去了前院钟鹤娘手里,回来坐到了椅子上。 “你这几天在忙什么?”陆惟手指藏在袖子中,紧张的来回摩挲着。 章毓卿不想谈那天的不欢而散,他不知道是不是章毓卿心中还在生他的气。 “穿云弩上次在对战多木易的时候用过一次,虽然震慑住了胡人,但实际上问题很多,质量还有待提高,我催着他们改进机关。”章毓卿说道。 陆惟听说过穿云弩的可怕,感叹道:“都如此强悍了,你居然还觉得质量有待提高?” 章毓卿笑了起来,眼神亮的吓人,带着骄傲说道:“我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大杀器,可不是吓唬人的玩意!什么时候他们能做到不间断的连发一百珠的时候,我可能会觉得提高的差不多了。” “真能连发一百珠,可保边境百年安定,收复丢失的疆土都不再是梦。”陆惟眼中也涌起了豪气。 章毓卿心道,真做出来,她就带着几十架穿云弩杀进京城,把泰昌帝和太子连同章夫人射成筛子。 让他们到地下去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第二天,王春娘听说两人言笑晏晏,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便松了口气,问道:“你们这算是和好了?” 她听说那天晚上陆惟气冲冲的大半夜回军营,脸色臭的要命,吓死人了。 “他有什么好怕的?”章毓卿不能理解。 陆惟这人其实很讲理,赏罚分明,尽管是这个世界武力值的扛把子,但从来不滥杀无辜。就是平常杀个人,都要问寇乐果按律法是否该死。 说白了,陆惟内心里住着一个谦谦君子,成为军人之前他事事都讲究礼节,至德至善,要不然当初她也没办法赖上陆惟,让陆惟带她回京,逃离那个吃人的大山。 并且这人心里一旦对谁有了歉意,无论如何都想着要补偿回去。 当初高价买庄子的冤大头是谁?今晚上这顿羊肉又是怎么来的? 王春娘没好气的说道:“也就你觉得陆大人不吓人!你也别仗着他喜欢你就不把人家当回事!” 章毓卿坐在门槛上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是这个理儿。 想到这里,章毓卿到了总裁办的后院。 后院里王春娘种了很多花草,时至秋天,除了一丛丛怒放的菊花,还有牵牛花和月季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陆惟活的好好的,显然送菊花不合适,章毓卿便朝牵牛花和月季花下了手,将王春娘精心养护的花园祸害一通后,把摘下的花错落有致的绑成了一个花束,放到一个竹编的篮子里,差人送到了军营。 那天她也有不对,打了陆惟一巴掌,说起来她也心有歉疚。 陆惟都先认错了,她也送个花篮聊表歉意。 陆惟收到花的时候除了惊喜之外多少带点惊讶,但这不妨碍他提着花篮在营帐中走了一圈又一圈,才敲定了一个最醒目的地方,把花篮挂了上去,确保每个进帐的人都能一眼看到。 只有王春娘扶着大肚子,看着被章毓卿薅秃噜的花园,险些没晕过去。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听说你想让我光着身子到处跑。 方芩:呵,我想有什么用?你光吗? 王春娘:陆大人,你跟你媳妇吵架就吵架呗,为什么最终受伤的是我!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45章 龙凤胎 时已入秋,章毓卿和陆惟在阿察的盛情邀请下,趁严冬尚未来临,去了一趟那色波族的领地。 两人秘密出行,带的人不多,轻装上阵。 越往北走,天气越凉,很快进到了草原地区。赶了一天的路之后,众人扎起帐篷过夜,陆惟在外面和那色波族的人对着篝火喝酒,章毓卿手脚冰凉,翻来覆去睡不着。 入夜之后,众人渐渐散去,只剩下火堆树枝燃烧后的噼里啪啦声音。 陆惟看了眼帐篷,罕见的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那色波族的人只给他和章毓卿搭了一座帐篷。 陆惟默默的起身,钻进了帐篷之中。 章毓卿身上盖了一件熊皮袄子,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时不时的往手心里呵气。 陆惟连忙走过去,问道:“冷?” 章毓卿叹了口气,“这才几月,怎么冷成这样?” 陆惟想起他们在宝川过第一个冬天时,他给章毓卿暖被窝,低声说道:“不如我进来给你暖暖?” 章毓卿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陆惟心里一软,说道:“你在想什么呢!” 章毓卿看着他在自己身边躺下,从背后搂住了她,热烘烘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 陆惟刚喝了酒,呼吸间徜徉着一股清冽的酒香气。 “你要不也喝点酒?”陆惟在章毓卿耳边说道,“喝了就不冷了。” 章毓卿有些意动,手脚冰凉到发麻的滋味可不好受。 陆惟起身,拿了他装酒的水囊过来,拔掉塞子,递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一摸水囊,连连摇头,“太凉了,我不喝。” 陆惟看着她缩在熊皮中嘟着嘴的娇滴滴模样忍不住笑,喝过的酒像一团火一样在他胸口烧着,他拿起水囊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突然抱起章毓卿对着嘴亲了下去。 章毓卿一惊,被迫咽下了一口酒,嗓子火辣辣,烈酒入喉的一刹那,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冻的发白的脸庞都涌出了艳红色。 陆惟敏捷的握住了章毓卿恼怒要打他的手,两个人脸上唇上都是酒的残液,帐篷中弥漫着酒香气。 章毓卿幽黑的眼睛里满是惊怒,又不想闹的太大声让旁边帐篷的人听到,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干什么!” “你嫌酒凉,我给你温一温。”陆惟握着她的手,含笑看着她,一脸无辜。 章毓卿脸颊坨红,眼神幽黑莹润,仿佛浸上了一层粼粼的水光,就算是生气瞪人,在陆惟眼里也是人间绝色,光是看着就心神醉迷。 “有你这么温酒的?”章毓卿气恼,哪是温酒,分明就是借机耍流氓! 陆惟见她真生气了,放低了姿态说道:“我就是想让你喝点酒,暖和暖和,你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对。” 见章毓卿还瞪着他,陆惟好笑不已,贴着她耳边说道:“你看这帐篷挨这么近,一点风吹草动别人都能听得见……你就不要生气了!” 章毓卿气恼的翻身躺下,愤愤然背对着陆惟。 她就说,根本不能给陆惟一个好脸,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陆惟带着笑意贴着章毓卿躺下,让章毓卿枕在他的胳膊上,从背后搂着她,俩人贴的极近,带着酒香的呼吸缠绕着彼此。 他想他是有光明正大理由的,他要给章毓卿暖被窝,不是出于男人的劣根性,想要占便宜。 不过话说回来,他搂着自己媳妇睡觉天经地义,为什么他会有种厚脸皮占女人便宜的羞耻感? 有了人形暖炉,再加上酒精的加持,章毓卿很快就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章毓卿。”陆惟在她耳边喃喃道,又爱又恨,“你可真没良心啊!” 第二天天一亮,众人便起身赶路。 章毓卿观察这一路遇到的牧民,绝大部分都是破衣烂衫,脸上带着饱经风霜的困苦,稀稀拉拉的牛羊也都瘦骨嶙峋的。 第一次踏入草原的大夏人心中都带着深深的震撼。 他们从小就知道大夏年年要对胡人上贡巨额的金银布帛,潜意识里胡人应该个个都是地主老财,靠掠夺大夏人的财富就能过着躺着喝酒吃肉的舒坦日子。 方墨问出了大家的困惑。 阿察身边的一个族人无奈的苦笑,摇头叹气,“能过上好日子的都是王庭的贵族,还有一部分军户也能分到大夏人的好东西,但占了大夏人财富的只是少部分人,草原上绝大部分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能维持自己一家人饿不死就不错了!” 胡人来劫掠也是有风险的,毕竟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行径,但对于很多草原上的牧民而言,不劫掠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今年已经很好了。”阿察感慨道,“去年暴风雪特别大,冻死的人和牲畜不计其数。”今年靠给章毓卿打工,他们积攒了不少粮食,盐,还有银子,应该不会再有族人冻死饿死在寒冬了。 方墨问道:“你们的皇帝就没有下令救灾?” 阿察不屑的嗤了一声,“他哪管普通人的死活!” 要不然他也不会走投无路到给章毓卿打工啊!妥妥的胡奸! 章毓卿语重心长的给手下喂鸡汤,“好好干,日子会越来越甜!” 阿察郑重抱拳,行了个大夏人的礼节,表示以后一定领着全族的人好好给老板打工挣钱。 从草原回来,快到边境的时候,章毓卿一行人被一小股胡人骑兵发现了踪影。 众人将想要围剿他们的骑兵小队砍瓜切菜般尽数歼灭之后,快马加鞭跑回了宝川。 等王庭收到消息,有疑似凉州统制陆惟及其夫人的人出现在草原但未能拦截下,众人早就跑进了宝川城。 已经被册封为太子的原三皇子朗吉遗憾的捶胸顿足。先前他潜入宝川刺探军情,靠绑架沈梦龙才得以脱身。 然而这一次的经历也让他明白了,陆惟夫妇不除,胡人永远攻不破宝川城! 现在大夏正在内战,朝廷军和江夏军正打的火热,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近在咫尺的大夏宛若一块上好的肥肉,却被陆惟夫妇这道铜墙铁壁挡着,草原王庭只有垂涎的份。 章毓卿回来没多久,王春娘突然发动了。 王春娘肚子已经很大了,坚持天天来总裁办,把每一笔账算的一清二楚,这天她突然肚子猛的剧痛,开始了宫缩。 众人来不及送她回家,直接在总裁办的后院布置了一个临时产房。 产婆知道王春娘身份尊贵,是统制夫人的挚友,怕有个闪失,连声说这还不足日子,大人和孩子恐怕都凶险。 何琦简直要急疯了,不顾众人的阻拦,直接进了产房,握着王春娘的手给她鼓劲。 章毓卿同样心急如焚,担忧不已,跟着进了产房。 已经快入冬了,天气寒冷,然而王春娘脸上全是冷汗,痛的她咬着汗巾浑身哆嗦。 陆惟听说了此事,下令将城里擅长妇科和小儿科的大夫都请了过来,守在总裁办外面,他带着方芩进了总裁办。 好在王春娘以前日日劳作干活,身子骨强健,众人没等多久,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夜空,守在外面的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不多时,又一声啼哭响起。 刘全娘欢喜的叫道:“这是生了双生子!天大的福气啊!” 产婆从屋里出来,喜滋滋的给院中等候的众人报喜,“王娘子生了龙凤胎!三人都平安!” 陆惟松了口气。 王春娘是章毓卿最重要的朋友,陪着她走过了最艰难的人生,若是王春娘有闪失,章毓卿该多伤心! 他转头想离开,却发现方芩不见了踪影。 陆惟以为方芩出去方便,但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方芩出来。 “可见了方芩?”陆惟看到杜景仪行色匆匆的进来,随口问道。 杜景仪笑容微滞,左右环视了一圈,“方大人不见了?我去找找!” 说罢,不等陆惟吩咐,杜景仪急匆匆的奔了出去,又叫了刘全等人一起。 陆惟压下心头的惊疑,瞟见章毓卿从屋里出来,问道:“王娘子如何了?” 章毓卿抹了把脸,说道:“挺好,累的睡着了,何琦守着呢!还有大夫和产婆,应是无碍。” “我要回军营办点事,顺道先送你回家吧。”陆惟说道。 其实从这边回军营和回家根本不顺道,但陆惟想送,只想跟章毓卿多一点独处的时间。 章毓卿看破不说破,点点头,微笑道:“那麻烦你了。” 夜色中,章毓卿的笑容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陆惟心中失落,说道:“你我夫妻,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两人走到大门口,陆惟先上了马车,转身伸手去拉章毓卿时,杜景仪快跑了过来,叫住了章毓卿,“夫人!” 章毓卿闻言回头,看杜景仪微笑的站在离马车几步远的地方,心下了然,走过去低声问道:“什么事?” 杜景仪脸色笑容不变,口中语气却十分紧张,凑到章毓卿耳边说道:“刚才方芩趁王娘子生产时混乱,偷偷潜进库房拿走了一本账本!”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46章 夜色正浓 章毓卿立刻抬头看向了杜景仪,“什么样的账本?” 杜景仪深吸了一口气,在夫人耳边说道:“是给盛公子的物资。” “他人呢?”章毓卿眼神凌厉。 杜景仪说道:“跑了,我叫人一路追着,像是往军营的方向跑了!” “追上他,把账本抢回来!”章毓卿说道。 杜景仪颔首,轻声说道:“已经安排人去追了。” 章毓卿目光中杀机毕露,“实在不行,就杀了他!” “方芩是陆大人的心腹,杀不得吧?”杜景仪皱眉说道,“账本写的隐秘,他未必能看懂。” 章毓卿心中焦躁,压低声音说道:“他看不懂,陆惟就一定看不懂吗!方芩一直想寻我的把柄!不能让他把账本拿到陆惟面前!一定要抓住他,抢下账本!” 陆惟隔着一段距离,等在马车上,看着章毓卿和杜景仪交头接耳的说话,距离挨得近,心里十分不爽快,溜溜的泛着醋味。 终于陆惟忍不住了,长腿一迈,从马车上跳下,三步两步走到了章毓卿跟前。 章毓卿和杜景仪立刻闭嘴了。 “都这么晚了,生意上的事明日再说吧!”陆惟走到章毓卿身后,伸手自然而然的搭到了章毓卿肩膀上,语气温柔,宛若一个关心妻子的丈夫。 章毓卿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走。” 陆惟揽着章毓卿往回走,还不忘跟杜景仪宣示主权,“我和夫人先走了,杜管事也早点回家吧!” 待走到马车跟前,章毓卿转过头,最后看了杜景仪一眼。 杜景仪拱手,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马车一路前行,章毓卿一路都心不在焉,手藏在袖中来回搅动着手指。 陆惟在她耳边笑道:“在想什么呢?” 章毓卿悚然一惊,转头看向了陆惟。 陆惟将章毓卿鬓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吓到了?” 章毓卿一颗心咚咚直跳,拿不定陆惟是什么意思。 陆惟当她这副有口难言的模样是默认了,柔声说道:“我也被吓到了。” 章毓卿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这才知道女人生孩子这么凶险。”陆惟说道。 每个母亲都是伟大的。 章毓卿这才明白陆惟说的是王春娘生孩子的事,勉强笑了笑,心乱如麻,不知道杜景仪那边能不能堵住方芩,把账本抢回来。 方芩也许看不懂账本,可陆惟很聪明,而且陆惟手下有很多像林先生这样的能人,账本的秘密早晚瞒不住。 章毓卿一颗心从未这样煎熬过,她其实设想过很多遍被陆惟发现秘密后的场景,也给自己想过很多条退路。 可事到临头,她看着陆惟那双温柔的眼眸,听着那体贴的情话,突然不敢去想象陆惟知道真相后的模样。 尊重她,体贴她,口口声声说爱着她的陆惟会为了官职前途,将她赶尽杀绝,押解到京城交给泰昌帝父子,还是会存有一丝余情,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让她滚? 到了家后,陆惟扶着章毓卿下马车,握着她的手,皱眉说道:“怎么这么凉?让下人给你烧个汤婆子暖手,屋里的炕也尽早烧起来。” 章毓卿胡乱应了一声,看陆惟没有进门的意思,竭力按捺住心中紧张的情绪,问道:“你不回家?” 陆惟说道:“军营里还有些事务,我今晚……” 章毓卿拉住了陆惟的衣袖,仰头看着他,“什么事务?紧急吗?” 方芩已经跑去军营等着陆惟过去,她不能让陆惟这会儿去军营。在杜景仪他们从方芩手中抢下账本之前,她不能让陆惟和方芩碰面。 今晚必须让陆惟留在府中,哪儿都不去。 门口的灯笼散发着温暖的红光,照的章毓卿脸上一片嫣红,配着那双水波荡漾的幽黑眼眸,陆惟口舌一瞬间就干燥了起来,被那纤纤玉指扯住的袖子仿佛有千钧重,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 “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务。”陆惟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他心中忍不住暗笑,他和那些自此不早朝的昏庸君王有什么不同?章毓卿不过是一句话,就让他丢盔弃甲,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章毓卿捏着他的衣袖不放,“既然不紧急,都这么晚了,还去军营做什么?明日再处理不也一样?” 那笑容晃的陆惟心神荡漾,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清醒,说道:“我送你回房,晚些再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章毓卿的房间。 房间里有股清幽的香气,和章毓卿身上的体香一样的味道。 章毓卿从架子上拿出了一个坛子,放到桌上,含笑说道:“二十年的梨花白,想不想尝尝?” 陆惟凝视着她,“我记得你从不喝酒。” “上次去草原的时候喝过一次,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可以尝尝。”章毓卿随意的说道,拿出了两个茶盅,在拍开酒坛封盖之前,她歪着头问道:“你不愿意喝?” 陆惟摇头,上前一步,淡淡的说道:“我只是意外你会请我在你房间里喝酒。” 章毓卿心里咚咚跳的厉害。 陆惟是个聪明人,她这么一反常态的主动勾着陆惟不放,陆惟又不是个色令智昏的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异常。 “怕我下毒?”章毓卿笑盈盈的反问道。 陆惟弯起了唇角,“就算是毒药,只要是你亲手端给我的,我也会喝。” “这话说的,好像我多么狠毒似的。”章毓卿叹道,“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陆惟也轻叹了一声,“在我眼里,麒麟娘娘什么都好,对谁都好,唯独对自己的丈夫不好。” 章毓卿浅浅一笑,笑容甜美,带着勾人的媚意,将倒好的一杯酒递给了陆惟,“那这杯酒,当我给你的赔罪?” 陆惟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看着章毓卿说道:“你不喝吗?” 章毓卿没有吭声,睁着一双无辜幽黑的眼眸看着他。 陆惟走到她跟前,贴着她站着,低头说道:“既是给别人赔罪,哪有让别人喝酒,自己不喝的道理?” 章毓卿垂下眼眸,转身又倒了一杯酒,等她转过身时,差点撞到跟过来的陆惟的鼻子。 陆惟视线落在她那双幽黑的,将任何情绪都掩藏在里面的眼眸,“我开玩笑的,你不想喝就算了。” 章毓卿握住茶盅的手指紧了紧。 “酒喝过了,我该走了。”陆惟说道。 他嘴上这么说,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动不动。 章毓卿一根手指勾住了陆惟的下巴,微笑说道:“陆大人,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你喝了酒,我还没喝呢!” 陆惟被那根纤纤玉指勾的身体前倾,章毓卿一手撑着身体,后仰坐在桌子上,清丽的面容如夏夜幽然盛开的睡莲,胸前的起伏尽落陆惟眼底。 “那你喝。”陆惟凝视着她,似乎要透过她的皮相看清楚内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灵魂。 章毓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白玉般的脸颊瞬间染上了艳红的色彩,几滴酒从杯角滑落,掠过嫣红的唇,形状小巧的下巴,最后落入胸前洁白无瑕的春光中,惊艳了陆惟的眼睛。 陆惟按捺住抚摸那上好红玉的欲望,问道:“这酒怎么样?” “我不懂酒,陆大人觉得这酒怎么样?”章毓卿反问,波光潋滟的眼眸俏生生的看着他。 陆惟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天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忍耐住了自己。 “算的上好酒。”陆惟语气平静的说道。 章毓卿坐在桌子上,又倒了一盅酒,递给了陆惟,“既然是好酒,陆大人不再多饮几杯?” 陆惟看着她摇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章毓卿看着他,笑颜如花,在他耳边说道:“陆惟,你宁可去军营都不愿意陪我喝酒吗?” 说话时,章毓卿的唇几乎就贴在陆惟的耳朵上。 她满意的看着陆惟的耳朵红的像要滴血。 陆惟眼睛下垂,看着章毓卿染上了艳红色的细嫩脖颈,柔美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 以前的陆惟是个信奉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少年,喜欢拿君子那一套来要求自己,忠义礼智信,样样都要做到极致。 但在凉州经历过无数杀伐后的陆惟已经早不是那个纯净良善的贵族少爷,他看人的时候都带着果决的锐气,透着一股硬邦邦的,不容糊弄的威严。 “好,你想怎么喝?”陆惟盯着她问道。 章毓卿说道:“你一杯我一杯的喝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说来听听。”陆惟随意说道,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 章毓卿微笑的侧身倒了两盅酒,“一人一杯,如果不想喝的话,可以选择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怎么样?” 陆惟挑眉,“这游戏很好,可我怎么知道你的回答是真是假?” 不等章毓卿回答,陆惟说道:“不如这样,不想喝的话,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章毓卿微笑不语,心思急转直下。 见她不说话,陆惟凑近她,手指捏着她粉嫩的下巴,说道:“章毓卿,想留下我,不用付出点什么吗?” (本章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99。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99 第148章 等不来的主子 钟鹤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都这么晚了,陆大人要是不过来,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 方芩信心满满,“大人一会儿就到,和我说了,他今晚要回营处理军务。” “那我们就等着!”刘全无奈的说道。 西北夜凉,众人燃起了火堆,靠着火堆取暖,然而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见陆惟过来。 何琦是个急性子,沉不住气了,叫道:“方芩,你还要我们在这荒郊野外等多久?诚心折腾我们是不是!” 方芩比任何人都心急,站起来说要去府中请陆惟过来。 杜景仪黯然叹气说道:“方芩,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妹妹的身份,你是京城里长大的少爷,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谁让我们命贱呢?左右她被你羞辱几句也不会怎么样,这些年她听到的羞辱还少吗?也不多你这几句,罢了罢了,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也不必闹到大人和夫人跟前去。” 方芩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不过是去偷个东西,怎么扯到羞辱杜景仪妹子身上去了? 孟择良看向方芩的眼神立刻就不对劲了。 他们跟方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大概了解了方芩的为人,这个人吧,虽然表面上跟他们笑嘻嘻的,打成一片,人缘还不错,但怎么说呢?骨子里多少还有些高高在上的疏离感,跟他们这些底层爬上来的人其实是不一样的。 “方大人,你……”孟择良的眼神震惊又失望。 杜景仪又说道:“这么晚了,大人和夫人都已经歇息了,你是军营中的重要人物,我们不过是做买卖的,哪能让方大人陪我们在这里浪费一夜时间!” 孟择良赶忙说道:“杜兄弟,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都知道,若不是你们帮忙夫人操持生意,咱们这三军将士哪来的肉吃,哪来的盔甲和战马?” 他又转身去劝方芩,“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不是让大人和夫人为难吗!” 方芩气的冷笑,指着杜景仪几人,“想走可以,先搜过身再说!” 钟鹤年纪最小,跟方芩关系最好,听到这里也怒了,“方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方芩冷冷的说道:“那真是对不住了!你既然选择了夫人那边,还是趁早对我失望比较好!” 杜景仪揽住钟鹤,眸光中怒气闪动,“方大人,大人的事大人之间解决,何必对一个孩子口出恶言!” 刚才他们一路追击方芩,若不是钟鹤对方芩几番手下留情,现在方芩早就被射穿了脑袋,成一具尸体了! 方芩险些没被呛死,哪个孩子能拉开三百石的强弓,哪个孩子能抬手一箭要他的命?再多来几个这样的孩子,胡人都要被撵进草原深处瑟瑟发抖一百年不敢出来了。 “搜身?太,太过了吧!”孟择良结结巴巴的说道。 方芩高声说道:“我怀疑他们身上藏着军机要密,必须得搜!如果是真的,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何琦把刀往前一横,怒道:“方芩,你再羞辱我们,老子先杀了你,再去大人那里领死!左右老子都有儿子了!” 刘全此时上前,拦住了何琦,一副和事佬的姿态,“何哥,算了算了,犯不着!你才当了爹,老婆孩子都等着你呢!他要搜就搜吧!” “搜身是吧?”刘全走到孟择良跟前,扔掉了手中的大刀,高举着双手,“咱不能叫孟兄弟为难,我先来!” 孟择良十分感动,象征性的在刘全身上拍拍打打了一遍,刚要开口,方芩叫道:“这算什么搜身!脱了衣服搜!” 他坚信,一定是刚才他被几个人扑倒的时候,账册被他们趁机拿走了。 何琦怒的直接举着刀冲了过去,被杜景仪几个人拼死拼活的拦住了。 这下连孟择良都没办法站在方芩这边了,“方大人,这不行!” “脱就脱!都是大男人,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刘全十分好说话,主动开始脱衣服。 杜景仪拦住了刘全,平日里笑眯眯的他此刻眼中没了笑意,“方大人,脱衣服搜身可以,但若是没搜出来什么,该怎么说?你怎么跟夫人交代?” 方芩冷笑,怎么可能没有!无非就是这些人给他玩心理战,想让他主动打退堂鼓。 “若是没搜出来什么东西,我任你们处置!”方芩叫道。 刘全开始一件件的脱,最后光溜溜赤条条的,还蹦跶了几下。 方芩目光看向了杜景仪。 杜景仪冷冷的盯着他,也同样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 还是什么都没有! 方芩脸色有点不好看,又看向了何琦。 何琦双目喷火,钟鹤也一言不发的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 “这,这什么都没有啊!”孟择良小声说道。 他们可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人身上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其他连张纸都没有。 方芩不死心,继续说道:“他们一定是……” 何琦再也按捺不住怒气,先扑了过去,杜景仪几个人一拥而上,方芩被压在最底下。 孟择良惊呆了,来回扒拉着人就是扒拉不进去,只能听见拳脚揍到人肉上的声音还有方芩的痛呼。 事态立刻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孟择良哎哎叫着,招呼带来的士兵们好不容易把几个人拉开,把方芩从地上拖起来。 昔日把自己收拾的整齐雅致的方公子此刻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人中上还挂着两管鼻血。 “他么的给老子等着!”何琦被杜景仪和刘全拦着,还在跳脚指着方芩骂,“以后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若不是被人拉着,何琦砍死方芩的心都有。竟然趁着他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偷他们的账本,无耻下作成这样! 真要是让他把账本拿到陆惟面前,章毓卿该怎么办?他们夫妻百死难辞其咎。 孟择良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只能挡在方芩前面,免得再打起来。 “方芩,你当什么缩头乌龟!搜身之前说的好好的,搜不出来东西就任我们处置!怎么?说出去的话当放屁?”何琦骂道。 刘全也叫道:“对,你出来!是男人就别躲人家后面!” 方芩又羞又恼,环视这几个人。 章毓卿惯喜欢搜罗些鸡鸣狗盗之徒,账本一定是被这几个人拿走了! 他咬牙叫道:“你们跟我一起回府,请大人主持公道!” 此时,军营中奔出来一队人马,领头的赫然是被孟择良派人叫醒的林先生。 孟择良大喜过望,立刻跟林先生耳语了几句,林先生听后沉沉的瞪了一眼方芩,目露愤慨。 “方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林先生怒道。 “此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方芩高声叫道,颇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气闷感,若是他说章毓卿账目有问题,可偏偏账本被人抢走,他拿不出证据,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可若是就这么放走着杜景仪几个人,再找到机会抓章毓卿的把柄,难上加难。 “方大人,您是陆大人的心腹,从小跟着陆大人一起长大,这情分我们谁都比不了!”杜景仪轻叹着开口了,“我们都是草根百姓,跟着大人夫人做点事,图个养家糊口,万没有跟您争夺什么的心思,若是以往我们有不长眼开罪您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都是出来讨口饭的,你方大人何必仗着陆大人跟你感情深厚就来为难别人呢? 林先生抬手叫道:“不能这么说!大人和夫人待人公平,等大人和夫人知晓此事,必会给各位一个合理的交代。” 方芩恨的牙根痒痒,冷笑道:“章毓卿就教会你们这点能耐?除了会耍嘴皮子功夫还会干什么?” 林先生面沉如水,说道:“按方大人的说辞,我林某人也是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该卷铺盖走人了!” “我没说您!”方芩立刻说道。 林先生是陆惟的座上宾,谋士团的第一人,且是全心全意效忠陆惟的,方芩怎么可能惹他不快。 “那方大人更不能说夫人,还有夫人的这些手下。”林先生肃然说道,“你身为家臣,公然直呼主母名讳,已是大不敬!还要脱衣搜身羞辱主母的手下,便是大人在此,也不会答应你如此蛮横行事!” 林先生加重了语气,“更何况,三军将士的衣食住行武器装备坐骑哪样不是夫人操心经营的结果?林某人以为,方大人若是做不到对主母的尊重,就多在军营里操练士兵,为大人分忧,而不是跟主母作对,让大人为难!” 林先生是个有才华有抱负的人,这样的人表面看起来谦和温良,实际上心气儿高,入他们眼的人也少。 能入他们眼的女子就更少了,凤毛麟角,章毓卿就是其中翘楚。 林先生来凉州这么长时间,早就看清楚了,陆惟和章毓卿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同心协力经营好了这块地方。 方芩想挑衅章毓卿,那是拿凉州的安稳开玩笑!纯属吃饱了撑的! “老夫给各位赔个不是,夜深了,赶紧回去吧!”林先生拱手说道。 连陆惟这边的自己人都不能理解赞同他,方芩恨的咬牙,被迫说道:“不能让他们走!他们身上有账册!” 收获一条爱意满满的长评,再多来几个吧~~~~爱你们哟!!! (本章完) 第149章 夺权 众人一惊,林先生眯起了眼睛,随后说道:“方才已经搜过身了,杜先生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 不管什么账册,都不能把矛盾再扩大了。 林先生心中自有一杆秤,再闹下去,两边不能再处,只能走一方。 杜景仪这边人多势众,生意场上缺不了他们,要走的只能是方芩。 林先生心中叹息,他是想保方芩,奈何方芩一门心思要跟主母过不去,压根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方芩还欲再说,林先生大手一挥,“各位请回吧!” “出了事你担得起吗?”方芩急了。 林先生回头,目光严厉,“若真出了事,一切后果我担着,届时大人是杀是罚,老夫都认了!” 杜景仪等人朝林先生拱拱手,翻身上马,离开了。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方芩。 林先生看众人走远了,转身对方芩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跟大人解释。” 杜景仪他们这几个人,哪个都是夫人的得力干将,怎么可能甘心吃这么一个大亏,陆惟必得给一个交代。 林先生说完,摇头叹气,带着人回去了。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 孟择良看着阴郁着脸站在那里的方芩,忍不住劝道:“你跟杜兄弟他们过不去干什么?” 方芩沉默不语。 没人能理解他,所有人都觉得他脑子有病。 他视为生死兄弟的人今夜爽约,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受众人唾弃。 燃了一夜的火堆渐渐熄灭,灰烬上冒出一缕缕烟气。 方芩看向了火堆边缘,眼神倏地眯了起来,奔过去顾不上余烬灼热,将其中一样东西扒拉了出来,赫然是一本册子的残骸,烧的只剩下书脊的半个角,别说只言片语,连个墨迹都看不到了。 “夜里围着火堆坐在这里的是谁?”方芩喝问道。 孟择良挠挠脑袋,“这谁记得住啊!” 方芩恼怒的将册子残骸扔进了灰烬当中。 他就说章毓卿手中这些人鸡鸣狗盗,尽行上不得台面之事!一定是这些人将他扑倒之后,从他身上偷拿到账册,然后藏了起来,脱衣搜身都找不到,再趁他们不注意,将账册扔进火堆。 早晨陆惟醒的时候,天还未亮。 章毓卿缩在他的怀里,瓷白的小脸贴着他的胸膛,玉臂横过他的腹部。 陆惟想起一个词,温香软玉。 以前读书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才体会到其中**蚀骨的美妙滋味。 他一动,章毓卿也跟着醒了过来,疲倦的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帐子里光线昏暗,黑沉沉的,陆惟用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蹭着章毓卿的脸颊,爱怜的说道:“还早,你接着睡。” “好多事要做……”章毓卿闭着眼睛抱怨道。 她哪有那么好的命睡大懒觉!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等着她做决策。 偏偏昨夜陆惟跟开了荤的狼狗似的,一夜折腾几次,她根本没睡多长时间! 章毓卿越想越委屈,自己以前只是白天劳碌,晚上至少还能睡安稳,现在好了,日夜都得劳碌伺候陆惟。 她亏大了! 早知道昨天夜里她就应该趁陆惟去军营不回家,卷了银子跑路,不贪图宝川的盐铁了。 陆惟再把下巴凑过来蹭章毓卿的时候,章毓卿恼怒之下,没好气的推开了陆惟,“别闹了!” 陆惟看着她笑,眼神闪闪发亮,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等两个人起床,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陆惟到军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自我感觉格外的与众不同,看校场上那些新入伍的士兵操练的姿势各种千奇百怪,他也都宽容的忍耐了下来。 老婆孩子热炕头,成功男人的三大标配,他已经拥有两个了,剩下那个还会远吗? 章毓卿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了,一想到不久的未来,章毓卿会牵着一个融合了他和她模样的小可爱在门口等他归家,陆惟一颗心软的能化成水,按捺不住上扬的嘴角。 孟择良看他心情还算不错,把昨夜方芩和杜景仪等人起冲突的事说了一遍。 陆惟的脸色立刻变的铁青,昨夜残留的旖旎荡然无存。 他一个人在营帐里枯坐了许久,终于起身去了方芩的营帐。 方芩正坐在榻上给自己上药,瞥见门口的身影,嗤笑了一声,“我还当你以后都不来军营了!” 陆惟没有说话,缓步进了营帐。 “我没猜错的话,是来撵我走的吧?”方芩叹了口气。 陆惟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方芩笑了一下,笑过之后,突然暴怒起来,将手中的药膏瓶子狠狠砸到了地上,瞪着陆惟吼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特么的想问你为什么!” “早就有人跟你说了昨夜的事吧?你到现在才过来找我,想这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可真是难为你了!”方芩讥讽道。 “陆惟,陆公子,陆大人!”方芩来回踱步,仿佛一头暴怒的困兽,“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我会害你吗?那个章毓卿,她不可信!不可信!你为了她,要把我撵走?!” 陆惟冷冷的看着他,“她是我夫人,我自然信她。” 他三番五次给过方芩机会,是方芩执意跟章毓卿过不去。 凉州发展至今十分不易,每走一步都危如累卵,内外形势交困,从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成长,容不得半点闪失。方芩这次让章毓卿的手下得力干将们当众脱衣,无异于当众凌辱。 “那你去查她的账!”方芩指着外面叫道,“去查啊!” 陆惟沉沉的叹了口气,“方芩,你还不明白吗?就算账有问题,以杜景仪的能耐,从昨夜到现在,足够他做出几套账本,本本天衣无缝。” 杜景仪骨子里也是高傲之人,为何昨夜那么顺从的就脱了衣服,一副受尽委屈,无可奈何的模样,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彻底跟方芩撕破脸,把方芩逼上绝路。 现在只怕整个凉州都知道了,方芩仗着和统制大人自小长大的交情,连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夫人的颜面都能随意踩踏,那他们这些底层爬上去的,凭什么得到方芩的尊重?是不是哪天方芩看他们不顺眼了,也能逼迫他们当众脱衣? 陆惟这个统制不表态,那就是徇私包庇,还如何服众? 方芩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冷笑道:“到现在,你居然还认为有问题的是杜景仪!怎么,怀疑章毓卿就让你那么的难受吗?” 陆惟摇头,语气缓慢却坚定,“方芩,我永远不会怀疑她的。她前半生孤单飘零,受尽人间凄苦,我不会让她在跟着我的日子里受苦难过。” 方芩暴怒了,跳脚骂道:“你就是个脑子拎不清的烂好人!你早晚……” 陆惟伸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她在王家处境艰难,朝不保夕,宁可放下自尊,被我们误会鄙夷,也要带上陷入火坑的王春娘。她在章家备受欺辱,穷的身无分文,也要尽全力救出何琦报答方墨的那点护送之情。她明知道金永康权势滔天,得罪他就万劫不复,还要想办法让我赢了金永康,使我免遭羞辱,只是为报答我带她入京。” 方芩毫无诚意的弯了弯唇角。 在他看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算什么,也值得陆惟挂念至今? 陆惟又说道:“如果这些都算不得什么,那她被我和章毓莹牵连,被迫与我成婚,跟着我千里迢迢来到宝川,做了一件件一桩桩的大事,都是为了我,为了民众。即便她不是我的妻子,你让我怀疑这样一个有金子般良善心的人,我也做不到。” 章毓卿从小父母亡故,寄人篱下,苦难深重,回到章家又备受欺辱,历经人世险恶却依然心存良善,弥足珍贵。 老天把这么好的姑娘送到他身边,他怎么能不珍之爱之? 他娶章毓卿,那是命运对他的垂怜。 方芩开口了,“章毓卿善良与否我不评价,成大事者,要的是忠字,而不是良!” 陆惟失望的看着他,“照你这么说,当初沈寿山让我杀百姓,取首级冒充土匪邀功的时候,我就该去了。一个人连良都做不到,我要他的忠有何用?方芩,章毓卿做人的底线比你我都高,她还是我夫人,与我生同衾死同穴的人……” “大人何必扯那些有的没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给她的权太大了!”方芩冷冷的说道,“她发现盐铁有功,给她正房夫人的尊荣,让她安心为你打理后院还不够?她手上那些生意关系着凉州军的命脉,实在不该是一个后宅女子插手的,大人该找个信得过的人操持。” 陆惟说道:“她聪慧敏锐,足智多谋,不可用普通后宅女子的身份桎梏她。况且,章毓卿她就是我信得过的人!” 方芩暴怒,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难道我就不值得你信得过吗?” 陆惟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自然值得。” “那你还让我走?”方芩叫道。 陆惟看着他说道:“我母亲那里缺一个信得过的人,你回京吧,明天一早出发。” 说罢,陆惟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了营帐。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我就是想采访一下,你在外面吹着冷风挨打,你的好基友不但没按约定来军营,还在热炕头上搂着温香软玉过洞房花烛夜,你心里什么感想? 方芩(面容逐渐扭曲):人间不值得。 夜雨:他还把你撵走了呢! 方芩:走着瞧!老子等着他痛哭流涕来求我原谅的那天! 夜雨:万一没有呢? 方芩:你给我剧透一下,陆惟那脑残最后当皇帝了没有? 夜雨:啊,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方芩:不说算了!当老子稀罕?像他这种色令智昏的蠢瓜,不配有我这样忠心耿耿的属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要单干,史书上必有爷的姓名! (本章完) 第150章 发配 陆惟从方芩的营帐出来,举目四望,突然就很想念章毓卿。 想念她猫儿一样高傲的幽黑眼眸,想念她狡黠聪慧的模样,甚至想念她在床上时那含羞带怯的模样。 时间还早,陆惟直接回了府。 府中的人禀告说夫人召集了凉州等地好几个被人推举出来的种地能手,正在后院见这些人。 深秋时节,庭院中的树叶子落的差不多了。 说话声从后院传了过来,章毓卿轻柔婉约的声音就夹杂在这些声音当中。 陆惟一听到章毓卿的声音,眼神就软和了下来,放轻脚步走到了后院门口。 暖阳透过树枝缝隙照到章毓卿的脸上,她含笑的模样亲切随和。秋风拂过庭院,她手臂上缠的披纱在空中轻轻的飘着。 十几个老农和她一起围成一个圆圈坐着,在她鼓励的微笑下一个个都忘却了这是二品封疆大吏的夫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种田心得,丫鬟们轻手轻脚给众人续着茶水。 章毓卿后面坐着几个伙计,埋头奋笔疾书,记录着老农们说的话。 等谈话告一段落,章毓卿说道:“目前宝川的口粮基本可以自给自足,我想试着种些能多换钱的东西,比如油菜,药草。今年春天试着种过一些药材,但产量品质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好。” 有相关经验的老农立刻放下茶杯说起了种药材的注意事项。 这会儿上,丫鬟过去在章毓卿耳边小声说陆大人回来了。章毓卿闻言一愣,直起身子往门口看去,和陆惟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陆惟微微一笑,朝她走了过来。 章毓卿站了起来,向众人介绍道:“统制大人来了。” 众老农们一惊,纷纷起身跪了下来。 陆惟连忙制止,站到章毓卿身边,问道:“这是做什么?” 章毓卿都不敢去看他那炙热的眼神,转头笑道:“投奔宝川的人越来越多,很多都是其他州府过来的,不熟悉宝川的气候,我打算编一本讲农耕的书,将这些老先生们多年积累的经验总结一下,教授给百姓。” 种地也是要讲科学的,哪能全部靠天吃饭。 “等出了书,会把各位的名字都列为作者,也会给各位润笔费,只是可能不会太多。”章毓卿对各位老农说道。 这些人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庄稼把式,绝大部分人都是睁眼瞎,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出书,一个个又惊又喜,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年纪最大的那个老头激动的话都结巴了,领着众人要给章毓卿下跪磕头,被章毓卿拦住了,吩咐下人送他们出去。 庭院中没了人,静了下来。 陆惟从背后环住章毓卿的腰,火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笑道:“陆夫人不会种地啊!原来这世上也有陆夫人不会的东西。” 章毓卿到现在,腿还是酸的,看见陆惟就没好气,扬眉说道:“怎么,让陆大人失望了?” “没有。”陆惟亲了她一口,“陆夫人是真正的聪明人,比只会舞刀弄枪的陆大人强多了。” 章毓卿觉得这话听的顺耳,弯起唇角,抬着下巴说道:“陆大人不要妄自菲薄,他不仅会舞刀弄枪,而且对自己颇有自知之明。” 轻柔的说话气息拂过陆惟的脸颊,陆惟看着章毓卿那扇子般浓密的黑长睫毛眨啊眨,就像是眨在了他的心口上,撩起了酥酥麻麻的情意。 陆惟亲吻着章毓卿的脸颊,心中喟然感叹,真好,章毓卿完完全全都是他的。 章毓卿推开陆惟的脑袋,坐到了树下椅子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陆惟端起章毓卿的茶盏,将剩茶一饮而尽,说道:“我母亲那里缺个信得过的人,我安排方芩回京了,明日一早出发。” 章毓卿给陆惟倒茶的动作僵在半空。 她知道陆惟会处理此事,也设想过很多种陆惟处理此事的结果,但万万没想到,陆惟干脆利落的把方芩撵走了。 “你……”章毓卿有些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 方芩是自小跟在陆惟身边长大的,两个人十几年的情分,名为主仆,实则兄弟。 章毓卿原以为,此事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陆惟压着方芩给杜景仪他们道歉。 陆惟居然为了她把方芩撵去了京城! 不,章毓卿立刻在心中否定这个想法,陆惟只是没办法维持她和方芩的平衡了,她对陆惟的意义更大而已。 绝不是什么陆惟对她爱的不可自拔啊,偏心眼儿啊之类的原因。 章毓卿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想的太多,会让她对自己的认知产生偏移,会让她看不清她要走的那条最艰难的路。 想通这点后,章毓卿心安理得的继续给陆惟倒茶,忍着嫌恶夸起了方芩,“方芩公子有勇有谋,体贴细心,是难得的人才,有他照顾母亲,我们也放心。” 方芩就是个下作的傻缺! 章毓卿心中骂道,整天装的一副好人模样,实则眼睛长在鼻孔上,骨子里散发着高人一等的气势,就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算计人,蝇营狗苟!呸!滚的好! 陆狗也算是干了件好事。 陆惟看她那言不由衷,白眼翻飞的模样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章毓卿反问道,幽黑的眼眸无辜的看着陆惟。 陆惟立刻说道:“陆夫人说什么都对!” 章毓卿笑了起来,眼神中透着一股狡黠又骄傲的媚意。 陆惟看着她如花般清丽的笑脸,将章毓卿抱进了怀里,让章毓卿趴在他胸口上,两人上下交叠的躺在竹椅上,陆惟抬头轻啄着她的唇。 纵然心中翻滚着千千万万的思绪,他都压了下去,没有问出口。 性子这般孤傲的姑娘昨夜一反常态挽留他,是真的爱他,把他当成夫君,还是仅仅怕他听了方芩的话,误会她,对她不利? 陆惟不愿意去想后一种情况,那会让他下意识的愤怒惊惧,以至于从根本上忽略躲避掉这个可能。 倒是章毓卿先提了出来,她趴在陆惟胸口,手撑着身体,犹豫着解释道:“方芩他偷的那本账册……” 她已经想了数十种理由来搪塞陆惟。 陆惟立刻说道:“生意上的事都是你在管,我不过问,他手脚不干净,是我没管教好。” 章毓卿轻笑一声,“陆大人心挺大啊!” 她恍然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说道:“陆大人向来都这么心大吗?之前为了哄章毓莹开心,豪掷几万两银子买庄子呢!” 陆惟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被西北的太阳晒成麦色的面庞涨成了猪肝色,急急忙忙起身,语无伦次的说道:“那,那时候我,我不知道我会跟你成亲!我,我只是……” 退亲对女人影响太大了,等于把人逼上绝路,若不是后来章毓莹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他的底线,他也不会退亲。 他当时只是想圆满解决这件事,不要让章毓卿吃亏,哪知埋了个大雷给自己,把现在的他炸的魂飞魄散。 “你只是想讨她欢心。”章毓卿凉凉的补充道,“你还带小舅子去打马球!陆大人,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陆惟脑门上冒出了冷汗,看章毓卿转身要走,立刻问道:“你上哪去?” “你管我上哪去?”章毓卿轻笑道。 陆惟看着那清丽窈窕的背影恨的牙痒痒,叫道:“我没把庄子给她!庄子的地契还在我手里!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章毓卿凭什么怀疑他跟章毓莹?就算那个时候章毓卿已经让他魂牵梦萦,但他是个守礼的君子,绝不会跟她有任何牵扯,免得让世人误会,污了她的名声。 他没喜欢过章毓莹,从来没有,他只是阻拦名义上的未婚妻做伤害章毓卿的事。 再说了,他还没跟章毓卿掰扯罗丹扬的事呢!那些日子章毓卿经常往罗家跑,他都碰见过几次了! “钱货两讫,陆大人自己留着吧!”章毓卿冷哼了一声,转头翻了个白眼,“怪不得要给我呢?人家现在是太子妃,定是不稀罕这点东西了!” 那勾魂夺魄的潋滟秋波让陆惟心头的火一下子蹿了起来,那娇美的面容还有嗓音都一点点的燃烧着他的冲动。 陆惟几步向前,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进屋,抬脚踹门,把门关上,然后把章毓卿放到了床上。 “章毓卿!你扯别人干什么?”陆惟心中对她又爱又恨,叫道,“老子恨不得把命给你,心剖出来捧给你!” 衣服一件件被陆惟扔出了床榻,散乱的堆叠在地上。 情到浓时,陆惟亲吻着她,在她耳边含糊的呢喃着她的名字,“卿卿,卿卿!”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前半生的凄苦飘零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你是我的妻子,我此生的挚爱,彼此陪伴一生的人! 天还大亮着,章毓卿羞赧的闭着眼睛。 陆惟长臂一伸,将半边帐子放了下来,遮住了从窗边斜射过来的夕阳。 昏暗之中,章毓卿睁开了眼睛。 陆惟恍然觉得那潋滟的眸光勾魂夺魄,似一把红莲艳刀,将他的胸膛剖开,满意的看着里面那颗炙热跳动的红心。 (本章完) 第151章 灾舅子 自从杀了多木易和胡人二皇子之后,陆惟一直都在厉兵秣马,随时等待着胡人报复。 朝廷讨伐江夏叛贼连接失利,皇上几次向凉州发诏令,让陆惟分兵出来和朝廷军汇合,去攻打江夏王的反叛军。 陆惟都以草原胡人随时都可能集结军队,大规模进攻凉州,凉州自顾不暇的理由拒绝了。然而一直等到十一月底,草原开始冰雪肆虐,河流上冻,胡人方面一直都没有大规模的动作。 皇上和太子对陆惟推脱不肯去打江夏王一事十分恼怒,然而又怕动了陆惟引起凉州动荡,胡人趁虚而入,暂时隐忍不发。 陆惟派去草原的几波探子都回来了,林先生等人分析了情报和形势,觉得多半胡人皇帝真的病了,眼下没有多余的精力报复大夏。 但这并不是凉州军营上上下下可以放松的理由,大夏内忧外患,陆惟脑中那根弦时刻紧绷着。 如果这个时候让胡人攻破防线,大夏境内正在打仗,一旦胡人进入大夏,必会重演十几年前的惨剧。 那他将会是历史的罪人。 章毓卿也没闲着,她着手筹备凉州第一届花灯会,在来年春日举办。 大夏南边红莲教,东边绿林响马,西南益州和东北幽州崇山峻岭,人烟稀少,异族聚集,稍微好点的地方如今江夏王和朝廷军正打的火热。 纵观整个大夏,竟然只有昔日被人认为荒蛮险恶之地的凉州最为安定。 加上章毓卿为了吸引客商,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凡进凉州做生意的商户税金免一半,若是三年内无作奸犯科,缺斤短两之事,税收优惠期再延长三年。 一时间凉州竟成了全国客商云集之地,大量的商品物资在凉州中转交易。 这次花灯节,章毓卿打出了天下第一灯的广告,宣传凉州将会做出天下最大的花灯,还会有十二花神美女的评选活动。 临近花灯节,凉州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连附近的农户宅子都被来的晚的客商给包完了。 章毓卿也带着人,从宝川暂时搬到了凉州城,主持花灯会一事。 这个时候,章毓谦带着章毓诚来了凉州。 听下人禀报说章家兄弟来了,章毓卿第一反应就看向了陆惟。 彼时陆惟正和章毓卿用早饭,给章毓卿盛了一碗粥后,转身皱眉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方墨说道:“章家大少爷如今得了官职,是什么副尉,在禁卫军中任职。” “既是朝廷官员,怎么能随意离开京城?”陆惟不想去见章家兄弟,“你去跟他们说,让他们看完花灯尽快回京。” 章毓卿低头翘起了嘴角,都千里迢迢来了,是陆惟一句话能打发的吗? 那俩人放着安逸富贵的京城不待,冒着被沿途土匪一刀宰了的风险跑到凉州,是为了看花灯的吗? “大人不见他们?”方墨问道。 陆惟冷着脸摆手。 不见! 见了小娇妻又有理由吃醋了! 吃过饭,两人相携走出了院子。临上马车时,章毓卿突然问道:“真不去见见吗?” 陆惟又好气又好笑,揽着章毓卿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罗丹扬来凉州,我就去见,其余人不见!” 章毓卿抑制不住笑了起来,飞了他一眼,“还有完没完!” 陆惟被媳妇那一眼飞的浑身舒坦,弯腰抱起章毓卿,把她直接抱到了马车上。 周围伺候的下人们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当自己没看到,显然是已经十分习惯大人和夫人时不时的亲昵了。 章毓谦和章毓诚躲在附近,惊的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昔日里陆惟是多冷淡的人,别说跟女人亲昵了,就连笑都几乎没见他笑过。 马车粼粼的走了,两人依稀还能听见车厢里传出来的章毓卿的笑声。 章毓谦惊怒道:“陆大哥怎么跟那个女人关系这么好了?” “他们本就是夫妻……”章毓诚嗫嚅道。 章毓谦冷哼一声,理直气壮的说道:“什么夫妻!本来跟陆大哥定亲的人就是我们亲姐姐!一个乡下泥腿子走了狗屎运才嫁了陆大哥,若不是我们章家,她能有这等造化?” “现在问题是陆大哥不见咱们啊!”章毓诚发愁的说道。 章毓谦怒道:“一定是那个泥腿子扫把星在陆大哥面前说我们坏话,拦着他不让见我们!” 章毓诚没敢吭声,陆惟又不是章毓卿儿子,章毓卿不让他见谁就不见谁了吗?分明就是陆惟识破了他们来凉州的目的,故意不见他们。 “咱们怎么办?”章毓诚问道。 章毓谦叉腰叫道:“咱们就找那个扫把……那个章毓卿,她要是不见我们,我们就好好跟凉州这么多人说说她如何忤逆祖母,殴打弟弟,不孝不义的!她如今是统制夫人,名声哪能有丁点瑕疵!一个不好,陆大哥就能休了她!” 到了花灯会的街道,章毓卿先下了马车,察看花灯会的会场,务必要求不出一点错误,陆惟则是去了凉州的军营。 听到下人尴尬的禀告着章毓谦放出的“狠话”,章毓卿险些笑岔气。 “分明是陆惟不想见他们,坏人怎么又成我了?”章毓卿说道。 杜景仪上前一步,“夫人不想见他们,我去打发了。” 章毓卿嘴角噙着一丝讥诮的笑意,微微摇头,“他们想见的不是我,既然都到这份上了,便把他们送到陆惟那里,省得我又莫名其妙当了恶人。” 陆惟的事让陆惟去解决,别来烦她。 杜景仪拱手,转身离去了。 章毓谦还以为章毓卿会被吓的屁滚尿流的来接待他们,谁知道章毓卿没等来,等来一个笑容满面,十分和气,自称是统制府管事的杜姓男子,说是带他们去见陆大人。 “我就说吧!”章毓谦得意洋洋的跟章毓诚炫耀,“她一个乡下泥腿子什么都没有,若是再丢了名声,还怎么当统制夫人?随便一句话都能把她拿捏的……哎呦!” 章毓谦脚下一歪,踉跄了一下,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摔的满嘴是泥。 “大哥!”章毓诚赶紧把章毓谦扶了起来,拍打着他身上的泥。 杜景仪微笑抬头,墙头上拿着弹弓的钟鹤嘿嘿一笑,立刻闪没了人影。 “贵客如何了?哎呦,怎么如此不小心?让我怎么跟陆大人交代?”杜景仪一脸的担忧震惊,“这伤的有点重啊!不如今日就先不去见大人了?” 章毓谦呸呸几口,吐出了嘴里的土,叫道:“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速速带我去见陆大人!” “那行吧!”杜景仪微笑说道。 陆惟的军营离凉州城还有点距离,几个人乘着半个多时辰的马车才到。 听到杜景仪说这两个人找到章毓卿那里去了,陆惟立刻沉了脸,说道:“带进来吧!” 若是他再不见,这两个人恐怕又要去骚扰章毓卿了。 章毓谦和章毓诚在一众将士的注目下,战战兢兢的进了凉州大营。 陆惟端坐在主位上,看着两人。 将近两年未见,章毓谦和章毓诚都长高了,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一见面,章毓谦看着高大英俊的陆惟,忍不住泛起了感慨。 和从前相比,陆惟身上无形的威压彰显着他如今的权势和地位。 当初章家上上下下都以为陆惟被皇上发配到凉州当兵要完蛋了,说不定过不几天就要惨死在胡人刀下,谁知道陆惟非但没死,还坐上了统制的椅子,成了封疆大吏! 章毓谦心里不免遗憾,早知道陆惟运气好,就不该把章毓卿嫁给陆惟,怎么也得想办法让陆惟等两年,娶了章毓舒。 “陆大哥!”章毓诚满怀欣喜,叫了一声。 比起章毓谦,他没那么多心眼,这两年听的都是陆惟在凉州如何威猛,如何打败胡人的英雄事迹,对陆惟满心满眼的崇敬。 章毓谦也很激动,上来还是老称呼,“姐夫!” 陆惟皱起了眉头,然而一想到章毓卿也是章家姑娘,算章毓谦的堂姐,章毓谦这声姐夫也说的过去,便没有纠正。 “姐夫!”章毓谦热切的走到陆惟跟前,“咱们都两年没见了!” 陆惟挥手让周围的下属退下,毕竟这两人名义上是章毓卿的娘家人,若是他对这两人态度不够客气,难免会有人揣度猜疑他和章毓卿的关系。 章毓谦搬了个椅子坐到陆惟跟前,先是夸了几句凉州治理的好,平安富庶,又夸军营风气好,士兵训练的好。 “后日便是花灯节,你们两个看过花灯就回去吧。凉州事务众多,我就不招待了。”陆惟冷冷的丢下了一句话。 本来就不是什么关系好到可以留宿的亲戚。 况且章毓谦这个人跟章毓卿的关系都能用“恶劣”来形容了。 “姐夫,我们来凉州不是为了看花灯的!”章毓谦叫道。 陆惟眸光极冷,“那就更不该来凉州!好好的在京城做个富贵皇戚不好吗?” 章毓谦委屈不已,“姐夫,怎么连你也瞧不起我?!” 陆惟没有搭理他。 “姐夫,我们,包括我姐姐,在京城的日子不好过啊!”章毓谦难过的说道,“太子表面上对我姐姐好,实际上根本就是想打便打,想骂便骂,根本不把我姐姐当人看!”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谦:姐夫! 陆惟:你特喵的能不能别喊我姐夫,我害怕! (本章完) 第152章 吊起来展览 章毓诚见陆惟沉默不语,小声帮腔道:“是真的,太子殿下他,他喜欢杀人,东宫里每天都有尸体抬出去,惨不忍睹!他不光杀宫女太监,就连昭仪良娣惹他不快,他都要杀!幸亏毓莹姐姐是凤命之女,又生了太子的唯一嫡子,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陆惟目露寒光。 他知道太子性情暴虐,只是人前装的一副仁慈的模样,没想到现在已经到了肆无忌惮虐杀的地步。 大夏储君如此恶劣不堪,大夏未来该何去何从! “陆大哥!”章毓诚见得不得陆惟的回应,又叫了一声。 陆惟按捺住心中的不耐,说道:“令姐是高僧钦点的凤命之女,又是未来储君的嫡母,太子心中有数,不会对她不利的。” 要不然费那么大劲,搞那么大一出指认凤命之女的戏码不白做了? 再死一个凤命之女,皇上和太子拿什么证明他们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天下人不得觉得他们专克老天降下的祥瑞? 东宫死的人再多,章毓莹都能活的好好的。 只不过摊上这么个丈夫,大概率过的不怎么舒心。 但章毓莹过的如何,管他什么事? 章毓谦争辩道:“话不能这么说!姐夫,你是不晓得我姐姐如今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度日如年,生怕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日子实在是太难了!” 陆惟实在觉得好笑,章毓莹是太子妃,除了皇后之外大夏最尊贵的女人,有凤命之女的光环加身,还生了太子的唯一嫡子,她要是过的难,大夏的女人都别活了。 “姐夫,我姐真的很难!”章毓谦叫道,“你就帮帮她吧!” 陆惟喝道:“令姐是东宫太子妃,我是大夏外臣,我怎么能帮她!胡说八道!” 章毓谦连忙说道:“能帮!能帮!姐夫,现在朝廷军跟江夏叛贼正打的厉害,朝廷军几番征讨都没能剿灭反贼,皇上和太子日夜忧心此事!” 陆惟不语,哪是没能剿灭反贼,分明是越剿反贼所占的地盘越大,朝廷军节节失利,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催他带兵去助剿反贼。 “只要姐夫你带兵去剿江夏反贼,太子殿下一定会对我姐姐客气有加的!”章毓谦热切的说道。 陆惟勃然大怒,站起来猛拍了一掌椅子,将椅子扶手生生的拍裂了,“荒唐!” 他猜得到这两个人来凉州找他别有目的,多半是想让他带兵去平叛,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荒唐的出发点。 若能说动他带兵出征平叛江夏王,就成了章毓莹的功劳。 且不说草原胡人虎视眈眈,时刻可能撕破十几年来的虚伪和平协议,大举进攻大夏,他不可能放着凉州的安危不顾去剿江夏反贼,就算去了,也绝不是为了章毓莹能在东宫好过一点,而让千万将士冒着战死的风险去平叛。 这些人把他当什么了! 在战场上身经百战,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青年统帅一怒如雷霆,气势骇人,章毓谦被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大哥,我们,我姐姐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求到你跟前的。”章毓诚目露乞求,“镇守边境是为了报效朝廷,平叛也是为了报效朝廷啊!不都一样的吗!” 陆惟冷冷的说道:“你们兄弟两个不是章毓莹亲弟弟么,既然如此爱护姐姐,怎么不亲自上阵平叛?” 章毓诚满脸通红,他哪有陆惟那一身通天的本事啊!要有,至于到陆惟跟前丢人现眼吗! “姐夫,你要是平叛有功,我姐姐一定记得你的好!她生的是东宫嫡子,将来继承大统,能少的了你的好处?”章毓谦从地上爬起来,深觉丢脸,说话也不客气了。 陆惟脸色阴沉,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章毓谦,“这么说来,我要是不出兵,未来的君王就要杀了我?” 那他更不能出兵了。 等着江夏王把泰昌帝父子杀了不正好? 江夏王跟他的亲戚关系还更近一些呢!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谁当皇帝不得笑容可掬的喊他一声爱卿? “不不不!”章毓诚赶忙摇头,“我大哥说笑话呢!陆大哥是国之栋梁,谁当君王都要礼待陆大哥的!只是毓莹姐姐在东宫真的很不好过,陆大哥,你就看在以往两家交好的情面上,帮帮毓莹姐姐吧!” 陆惟说道:“出兵平叛一事我早已在奏折中向皇上禀明,凉州防线事关重大,半点容不得闪失,是以凉州不能出兵,要全力以赴胡人的大举进攻。” “可我姐姐……”章毓谦不甘心的叫道。 陆惟冷冷的看着他,“你姐姐是太子妃,你想让她过的好一点,不如直接去求太子,求我没用!” 不可能出兵,更不可能因为章毓莹出兵。 章毓谦恼怒的叫道:“是不是那个扫把……那个章毓卿在你面前说我们的坏话?” 陆惟刚要发作,章毓诚慌忙捂住了章毓谦的嘴,陪笑道:“陆大哥,你别在意,别跟他一般见识!” 章毓谦推开章毓诚,愤怒大叫道:“我们都看到了!你跟那个章毓卿亲亲我我!姐夫,我姐姐在东宫里过的那么难,你却在凉州风流快活!” 陆惟硬生生被噎的说不出话,他从前只以为章家人贪财轻义,没想到这家人脑子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章大人,当初的事你比我更清楚,是你们章家包括你姐姐想攀高枝,一口咬定跟我定亲的是我夫人,而非你姐姐。”陆惟轻蔑的说道,“现在你姐姐过的好还是不好,俱是她自找的,应得的,求仁得仁,跟我,以及我夫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按章毓谦这逻辑,章毓莹跟他撇清关系嫁了太子,他还得为章毓莹守身如玉,连媳妇都不能碰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章毓卿是他媳妇,他跟他媳妇亲亲我我,天经地义,合理合法。 这两人凭什么看不惯? 活的不耐烦了! 章毓谦被陆惟眼中流露出来的杀气吓的倒退了两步,结结巴巴的说道:“姐夫,我姐很记挂你,她心里只有你,当初只是迫于无奈……” 陆惟险些没被恶心吐了,暗道哪天他要是被逼反了,头一个杀章毓谦祭旗,省得这人活着再来膈应他。 “好了好了!大哥你别说了!”章毓诚战战兢兢的说道,他瞅着陆惟那架势,随时可能一刀把他们两个拦腰砍断了。 章毓谦灵机一动,说道:“姐夫,我家毓舒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这样,你休了章毓卿,我们章家把毓舒嫁给你……” 虽然章毓舒是庶女,跟他们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胜在听话。拿章毓舒来笼络陆惟,怎么都比章毓卿要强!—— 陆惟大部分时间都在宝川,来凉州的次数不算多,但每次来视察的时候,军营上上下下都得绷紧了皮,不敢出丝毫差错。 这位火并了沈寿山的新统帅可糊弄不得! 在校场上训练的热火朝天的将士们先是听到统帅帐内一声惨叫,接着看到一个人影飞出了帐子,在校场上惨叫着翻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栅栏才停了下来。 陆惟大踏步的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柄长刀,满脸寒霜。 “继续操练!谁停下来军法处置!”陆惟冷着脸呵斥道。 看热闹的将士们立刻别开了脸。 方墨等人小跑过来。 陆惟指着瘫在地上呻吟的章毓谦,吩咐道:“堵住嘴,吊起来!” 章毓诚几乎要哭了,跟在陆惟身后哀求道:“陆大哥,别跟我哥一般见识!他被祖母父亲母亲宠坏了……” 鉴于章毓诚没说过章毓卿的坏话,也没有跟章毓卿作对过,陆惟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问他道:“他被长辈宠坏了,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羞辱我夫人?就因为我夫人没有长辈宠爱?你们章家人行事都是如此荒诞?” 陆惟越想越生气,章毓卿幼时遭遇变故,父母双亡,飘零孤苦那么多年,章家无人疼爱怜惜她,那就他来疼爱怜惜她。 章毓诚讷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从章毓谦要去威胁章毓卿开始,他就十分尴尬,然而家中向来章毓谦说了算,他就算反对,章毓谦也不会听他的。 陆惟干脆利落的走了,剩下章毓诚仰着脖子看着被吊在大门口的章毓谦。 “方墨大哥,求求你把我哥放下来吧!”章毓诚求方墨。 “这我哪做的了主啊!”方墨两手一摊,“我们大人向来说一不二的,我要是把你哥放下来,那得换我被吊上去了。要不,我把你哥放下来,换你吊上去?” 章毓诚立刻闭嘴了。 求情可以,换他上去吊着就免了吧! 章毓谦打出生至今,都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先是被陆惟一脚踹到五脏六腑都要碎了,接着又被吊在营地大门上,让进进出出的士兵们都欣赏到了他狼狈的样子。 难受是真的,丢人也是真的。 “你说你们兄弟两个,放着京城不待,千里迢迢跑到凉州来惹我们大人生气,图什么呢?”方墨没好气的说道。 章毓诚也叹气,连皇上的命令陆惟都敢不听,又怎么可能是他和章毓谦几句话就说动发兵的人?偏偏毓莹姐姐异想天开,想在太子面前立功,非要他们两个跑一趟。 这下好了,看以后章家谁还敢来找陆惟!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章毓莹,章毓卿,章毓舒,我这辈子是跟章家女人死磕上了? 夜雨:你想的美吧!想当男主就得守男德! 陆惟:我还不够守男德?我只差把男德刻脸上了! 章毓谦:章毓诚,你为什么不愿意把我放下来,换你吊上去?塑料兄弟情! 章毓诚:你得罪了陆惟,凭什么我遭殃? 第153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章毓谦被吊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才被陆惟下令放了下来。 放到地上时,章毓谦脸色灰败,觉得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 章毓诚求方墨安排了一辆车,送他们两个回了凉州城。 马车上,章毓谦躺在地上,恶毒的咒骂着章毓卿,好像他遭这么大罪都是因为章毓卿作怪。 “大哥!”章毓诚实在忍不下去了,“是陆大哥揍你的,也是陆大哥下令把你吊起来的,关毓卿姐姐什么事啊!” 就是他们来凉州,也是章毓莹逼着他们两个走这一趟的。 章毓谦怒了,“要不是她,姐夫能这么对我?当初在京城,姐夫买庄子给我们,还带我去打马球!那时他对我们这么好,怎么现在就变了?不是因为章毓卿那扫把星还能因为什么?” 章毓诚叹气,不吭声了。 陆惟来了凉州,周围几个州府的守备都司都来拜见了,中午他在凉州城最大的酒楼设宴,宴请这些下属们。 酒楼是章毓卿示意杜景仪开的,用了沈寿山统制府的几处院子,稍加改造,装饰的古典雅致,成了章毓卿他们招待大客商的地方。 陆惟到酒楼的时候,被丫鬟引着去了最好的一处院落。下属们都到的差不多了,立刻起身从屋里迎出来,站在院子里满脸堆笑的跟陆惟问好。 其中一个守备年过花甲,满头银发,来之前已经跟陆惟上书,想要乞骸骨回老家。 陆惟便多跟他说了几句话,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 守备觑了眼英俊高大的陆惟,说道:“卑下老家有二十余亩薄田,吃饭是够的……就是卑下五十那年得了两个女儿,如今已到出嫁的年纪了,俩姑娘仗着长的好看,心气儿高,一定要嫁个英雄人物才行,可愁坏卑下了!” 有人起哄道:“老李你愁什么?统制大人不就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 陆惟刚要摆手,又听到另一个人笑道:“不如两个女儿都嫁给陆大人吧!到了统制府能做个伴!娥皇女英,还能成一段佳话!” 五十岁得两个女儿,那肯定不是正妻生的,身份给陆惟当小妾正合适,再说陆惟年轻英俊,位高权重,老李这波血赚! 之前畏惧陆惟不好说话的官员们都后悔了,没第一个跳出来跟陆惟献上自家的女儿或者妹妹。 这会儿上,方墨扯了扯陆惟的衣袖,指了指院门的方向。 陆惟抬眼看去,章毓卿带着一群人路过,头都没回一下,清丽的侧脸在阳光下漂亮的不似真人。 离这么近,肯定都听到了! 陆惟心中电闪雷鸣,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眼观鼻,鼻观心,就好像这个院落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一般,领着一群管事继续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了过去。 院墙阻碍了陆惟的视线,很快章毓卿走到了院墙上的花窗处,依然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没变过。 瓢泼大雨在陆惟心中倾盆而下。 来参见陆惟的很多凉州军官并未见过章毓卿,看陆惟盯着院子外面的女人目不转睛,从院门一直盯到花窗,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大人?”李守备忐忑不安的喊了一声。 他已经要乞骸骨了,儿孙又没什么本事,若是陆惟能收了他两个女儿做妾,李家不至于就这么没落了。 陆惟心乱如麻,一颗心凉飕飕的,自己都闹不清楚在惶恐什么,随口跟方墨说道:“你去营里面找找十八岁以上尚未成亲的,看能不能牵个线搭个媒。” 老李惊了,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女儿是因为没有男人才嫁不出去的吗?当然不是了!除了陆惟,别人他都看不上啊! 众军官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表情各异。 有人觉得陆惟拒绝老李不过是因为老李要乞骸骨,没什么价值了,但他们还年轻力壮,能为陆惟效命,未必没有机会把女儿或者妹妹送到陆惟后院。 还有人家里没有适龄的女子,悄悄拉着方墨卖好,“要不卑职去打探下方才路过的那个女人是谁?大人若是有意……” 看陆大人盯那女人盯的目不转睛的样子,一定是一见钟情看上了!他虽然没有妹妹或者女儿献给陆大人,但他可以不辞辛劳,为大人牵个线搭个媒嘛! 方墨以手扶额,闭嘴吧!可别添乱了! 陆惟说完,不见李守备有反应,转头锐利的看着他。 老李被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一凝视,立刻浑身一个激灵,结结巴巴的说道:“多,多谢大人!” 宴席精致,菜肴色香味俱全。 还有从江南赶来凉州讨生活的丝竹班子吹拉弹唱,美人献舞。 然而陆惟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章毓卿面不改色从他面前走过的样子。 她到底听到了没有? 会不会误会什么? 她从小就没了爹娘,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如果知道他竟然背着她有纳妾的想法,该如何痛苦绝望? 别人家陆惟不知道,但自己家陆惟还是清楚的。 怀帝在位的时候,父亲对母亲恭敬体贴,温柔小意,可鹿儿卫之变后,母亲成了前朝郡主,失去了皇权的庇护和宠爱,父亲就变了脸,开始一个个往家里抬女人,只顾自己寻欢作乐,对母亲再无往日的情意。 母亲亲人死绝,又遭父亲背叛,还流产了一个胎儿,便是在那时对父亲彻底死心,搬出陆家,从此夫妻陌路。 章毓卿不是一个会把七情六欲写在脸上的人,但陆惟一想到那双幽黑的眼眸后面藏着的悲凉绝望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就心慌到不行。 酒吃到一半,军营中有下属过来,跟陆惟耳语,说章毓谦兄弟两个已经离开了凉州城,往京城方向进发。 陆惟大喜过望,一副军中出了紧急事务的样子,让众人继续好吃好喝,他立刻飞奔出了酒楼。 钟鹤正好路过这边,手里举着一根鸡腿边走边啃,满脸是油,陆惟一把揪住他,“夫人呢?” “夫人不在这边,已经走了。”钟鹤茫然说道。 陆惟心慌慌的,“走哪去了?” 看他如此紧张,钟鹤也紧张了起来,战战兢兢的说道:“不,不知道。” 陆惟怒了,“你身为夫人的护卫,居然不知道夫人在哪?” 钟鹤觉得自己奇冤无比,“是夫人不让我跟着他的,让我吃完饭就回家读书……” 陆惟脸黑如铁,转身欲走。 可怜的孩子抓耳挠腮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让陆惟对他如此不满,终于想到了一个错处,追着陆惟叫道:“我,我昨天是拿弹弓打了姓章的少爷,但,但那是因为他嘴太臭,说夫人坏话,我实在气不过,而且景仪哥也是知道的!” “你打了章毓谦?”陆惟回头问道。 钟鹤可怜巴巴的点头。 陆惟从腰间取下一柄新得的匕首,塞进了钟鹤腰带里。 年轻英俊的封疆大吏摸了摸钟鹤的脑袋,夸奖道:“做的不错!” 钟鹤嘿嘿笑了笑,看着陆惟带着人远去了。 陆惟和章毓卿在凉州有一处小宅子做落脚的地方。 陆惟回去的时候,听守门的侍卫说夫人已经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未走到后院,他就听到了章毓卿柔和婉转的声音,莫名抚平了他心头的慌张。 说不定根本就没听到什么,陆惟心中安慰自己。 章毓卿正在跟杜景仪何琦等人仔细核对明日花灯节的事项。 看到陆惟过来,杜景仪和何琦等人连忙起身告辞,被章毓卿拦下了,语气轻柔却不容拒绝,“事情议完再走。” 凭什么陆惟一来,他们就不干活了? 陆惟自己拖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听着章毓卿对明日花灯节开幕式的设计。 “最大的花灯有五丈高,最上面要放这个精致的小花灯,让人人都能看得到,谁拿了十二花神的魁首,就把这盏最高处的花灯授予谁。”章毓卿说道。 众人一一记下。 等议事完毕,众人告辞,陆惟才瞅到了机会坐到章毓卿身边。 章毓卿捧着一盏茶慢慢的喝着,没有吭声。 陆惟心中依旧忐忑不安,坐过去搂住了章毓卿的腰,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设计这个小花灯费了那么长时间,画了那么多图纸,就这么给人了?” “一个花灯而已。”章毓卿摇头失笑,放下茶盏说道,“从政通人和,粮商货运来说,凉州比不江南亦或是京城差什么,甚至比他们更好,凉州差的只有吸引人过来的传奇,传奇现编是来不及了,只能从节目下手了,我们现在就是要把这个节目办好,不能出任何岔子,可以每年都吸引人来。” 说起工作,章毓卿头头是道,陆惟闻着章毓卿身上的清香味,心里更虚了,章毓卿为什么只谈工作,不谈今日在酒楼的事? “我今天请了那群下属吃饭。”陆惟决定先开口了。 章毓卿微笑点头,“我看到了,当时人多,没有过去。” 陆惟看着章毓卿如玉的侧脸,心一横开口了,“那群人兵营里混的,一个个都是兵痞子,说话荤素不忌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是玩笑话!你要是听到了,就当没听到!” 章毓卿回头看着他,眼神似笑非笑,“陆大人指的是哪句话?” 第154章 纳妾 陆惟笑了笑,搂着章毓卿纤细腰肢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了,试探问道:“你不都听到了吗?” 章毓卿看着他,在陆惟带着点不安的眼神中红唇轻启,“哦,是有人想把女儿还是妹妹嫁给你的话吗?” “都是胡言乱语,你……”陆惟说道。 章毓卿打断了他的话,“既是胡言乱语,陆大人为何在我面前反复强调提及,生怕我忘了似的?” 陆惟脑子里晴空一个霹雳,炸的他目瞪口呆。 “我只是怕你……”陆惟说道。 章毓卿歪头问道:“怕我什么?怕我忘了?还是怕我不允?” 陆惟被她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有些激怒了,合着他提心吊胆,生怕章毓卿误会伤心,而章毓卿居然如此揣度他! 章毓卿又说道:“陆大人若有此意,我这个做夫人的,自当贤良大度,亲自去姑娘家里提亲,礼数周全的把人纳回家。” 陆惟猛的站了起来,眼含怒气,“章毓卿!” 自从两人睡一起后,陆惟几乎没有这么连名带姓叫过她了。 “干什么?”章毓卿凉凉的抬眼瞟了瞟气急败坏的陆惟。 分明就是他手下心怀鬼胎,想招陆惟当女婿。她都如此贤良大度,堪称妇德典范了,陆惟反倒怪她? 陆狗就是有病! 陆惟深呼吸了几口气,坐下来,重新搂住章毓卿,解释道:“我没想纳妾,我只是怕你听到了误会。” 章毓卿挑眉不说话。 “我有你就足够了。”陆惟在章毓卿耳边轻声叹道,他们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夫妻之情说牢固也牢固,说脆弱也脆弱。 他绝不会让他和章毓卿走到他父母那一步。 章毓卿反问:“真的吗?” 陆惟再次被气到险些发癫,“章毓卿!” 这会儿上,陆昭颠着一双小短腿跑了进来,趴到两人膝头,巴巴的叫着,“爹!娘!我想去放风筝!” 章毓卿把陆昭抱起来,放到了陆惟怀里,“找你爹去!我还有事要办。” 陆惟抱着大胖儿子,冲章毓卿远去的背影喊道:“我下午还要去军营!” 哪有去军营还带着孩子的?成何体统!叫人看到了,他统帅威严何在? 章毓卿回头,笑颜如花,“陆大人,当初是谁闹死闹活的要这小子姓陆的?冠了姓就得负起责任啊!” 陆惟眼睁睁的看着媳妇潇洒离去,剩下陆昭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 “走吧!”陆惟单手抱起了陆昭,出了庭院。 门口孟择良等人正在等他,见他抱着大少爷出来,问道:“大人,还去不去军营了?” 陆惟摇头,不去了。 众人都换上了便装,准备在凉州城里转一转,查探一下,免得有宵小之人混进来作乱。 一路上,陆惟把儿子夹在胳膊肘里,一路都在想着刚才的事,终于忍不住问道:“孟择良,你要是想纳妾,你媳妇会是个什么反应?” 孟择良震惊了,“我哪敢纳妾!家里那位河东狮不得打死我!刚成亲的时候还温柔过几天,现在每天都冲我吼!一有不顺心的就跟我娘告状,让我娘骂我!” 一说起老婆,孟择良含着两泡泪,滔滔不绝。 陆惟心下稍安,还有些小窃喜,章毓卿就不冲他吼。 哦,不对,章毓卿虽然不冲他吼,但会冲他阴阳怪气。 这么一想,陆惟竟然不知道媳妇是脾气暴躁会吼男人的好,还是张嘴就阴阳怪气气死人的好了。 方墨凑过来说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亲不相爱!” “滚滚滚!你一个光棍懂什么!”孟择良笑骂道。 陆惟也不高兴了,章毓卿不打他不骂他,难道就不亲他爱他了吗? “李守备家的女儿还没个着落,要不你娶了?”陆惟说道。 孟择良笑的乐不可支,“一次娶两个,你赚了!娥皇女英!” 方墨简直晴天霹雳,争辩道:“莫开玩笑,人家想嫁的不是我,是大人!”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了陆惟。 莫不是陆惟真想纳妾,而夫人不同意,才引出这个话题的? 陆惟一怔,不悦的喝道:“看我干什么?” 有人壮着胆子说道:“看大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剩下的人保持礼貌的笑容,看破不说破。 陆惟看向了摇着扇子微笑不语的林先生,“林先生尚未有妻室吧?” 林先生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赶忙说道:“我夫人已亡故二十余年,如今无妻无子一身轻。” 众人皆讶然,且不说林先生出身自青州林氏大族,就是以林先生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娶妻生子再容易不过了,没想到这把年纪了孑然一身。 到了凉州街道,众人按陆惟的吩咐四散开来,到处查探。 林先生和方墨跟着陆惟走在凉州街道上,找了个茶馆,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叫了壶茶。 陆惟问道:“您不考虑再娶妻生子?” 林先生摇头,“我这个年纪还有几天好活?就不耽误别人了。” 方墨羡慕的说道:“您跟您夫人当年一定鹣鲽情深吧!” 林先生叹了口气,“一开始的确很好……我老妻体弱多病,我又喜欢读书游历,时常不能陪她左右,让她一个人留在家中,又跟我父母关系不睦,我父母不喜她,便张罗给我纳妾,她日日夜夜跟我闹,哭泣不止。” 陆惟沉默的听着。 “我那时只觉得她烦。”林先生语气低沉,“男人纳妾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什么好闹的,纳妾之后,她再没同我说过话,无事都不出现在我面前。再后来,她生下孩子后病的愈发厉害,搬到了山中别院静养,不到半年死在了那里。” 方墨瞪大了眼睛,“那您的孩子……” “没多久,孩子也跟着去了。”林先生长长出了一口气,呼吸颤抖,“想来是她舍不得孩子,觉得我照看不好,索性一并带走了。” 方墨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老实说道:“我还以为林先生这般风流多才,通透豁达的人物该有一个顺风顺水,圆满幸福的人生!” 看林先生的模样,想来时隔多年,依然无法释怀。 几句简简单单的交代,道不尽当初少年夫妻新婚情浓,却抵不住岁月琐事的侵蚀,妻子对丈夫失望透顶,断绝恩情的全部悲欢离合。 林先生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顺风顺水,圆满幸福的人没办法通透豁达,只有经历过命运的折磨摆布,对人生无可奈何的愤怒绝望后,才能通透豁达。” “为什么啊?”方墨傻傻的问道。 林先生拿羽扇拍了拍方墨的脑袋,“因为走过愤怒绝望的人才有机会变的通透豁达,走不过去的人就被折磨疯了!” “您之前纳的妾呢?还在老家吗?”方墨问道。 林先生说道:“给了一笔钱和田产,打发回去嫁人了。我已在老家族内挑了一个孩子过继到我和老妻名下,等我死后继承我们这一脉的香火,每年清明给我和老妻上坟烧纸就足够了。” 桌上茶香袅袅,一片寂静,就连陆昭都察觉到了大人之间涌动的伤感气氛,听话的挨着陆惟坐着。 楼下街道上有货郎挑着担子卖拨浪鼓,咚咚咚的声音立刻吸引了陆昭的注意。 方墨抱着他下去买拨浪鼓了。 林先生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惟,歉意的说道:“老夫这点事让大人心情不好了,实在是罪过。” 陆惟伸手制止了林先生的话,犹豫的说道:“我夫人,我时常也认为她是个通透豁达之人。” 通透豁达不是先天的,而是经历过无可奈何的悲痛绝望,被迫成长的。 林先生给陆惟续茶,“老夫一生自傲,佩服的人不多,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夫人自小流离失所,尝遍人间险恶,能有如此品行和作为,实在难得。” “确实,她很好。”陆惟翘起了嘴角,听别人夸章毓卿,比听别人夸他自己还高兴。 林先生看陆惟的神色,问道:“老夫逾矩问一下,大人可是跟夫人吵架拌嘴了?” 虽然陆惟是震慑大江南北的铁血统帅,但年龄摆在这,在感情上还是个愣头青啊! “算不上吵架拌嘴。”陆惟说道,有些难以启齿,“今日她明明听到了别人要送妾与我,却毫不在意!在她心中,我甚至比不过明日花灯节的安排重要!” 瞎白他担心章毓卿难过失望,惶惶不可终日,简直是一颗真心喂了狗! 章毓卿她没良心! 孟择良的媳妇也好,林先生的亡妻也罢,哪个听到纳妾不是闹腾的死去活来的?连丈夫纳妾都不在意,章毓卿还在意他什么? 从成亲到现在,一直盘踞在陆惟心头的那点疑惑又跳了出来,愈演愈烈。 章毓卿是不是根本不爱他?只是迫于无奈才同他走到了一起? 陆惟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可能,一颗心像浸到了醋中,酸的厉害。 他把章毓卿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中,章毓卿凭什么不爱他? 林先生哈哈大笑了起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手腕铁血,重权在握的封疆大吏会嫌妻子不够爱重他而气急败坏! (本章完) 第155章 最高的彩灯 茶馆正对面的空地上搭着一个五丈高的硕大彩灯,一直用布罩着,准备等明日花灯节开幕的时候再揭开亮相。 旁边的戏台上,几十位妆容精美,服饰亮丽的姑娘们正在抓紧时间排练,为明日竞选十二花神做准备。 林先生指着其中最好看的一个姑娘,问道:“大人,那位姑娘长的如何?” 那姑娘盛装打扮,在琴师的伴奏下翩然起舞,烟霞色的裙摆层层叠叠展开,长袖翻飞,像一朵绽放的富贵牡丹,美的不可胜收。 台下已经驻足了无数男人,巴巴的看着台上那个窈窕绰约,恍若仙子下凡的美人。 陆惟随便瞄了一眼,觉得平平无奇,两个眼睛一张嘴罢了,“尚可。” 林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有夫人住在大人心里,大人看谁都只是尚可罢了。” 只要心里住了人,管那人是天仙还是夜叉,统统都只是平平无奇。 陆惟词穷,又不想承认他爱章毓卿比章毓卿爱他更多,便说道:“红颜枯骨罢了,吸引不了我。” 林先生问道:“那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吸引大人?” 陆惟想了想,觉得一个女人想要吸引他,首先才品德好,其次要聪慧,然后要性格带点猫儿一样的骄傲…… 等等! 陆惟震惊了,他这不就是在说章毓卿吗! 这会儿上方墨带着陆昭回来了,陆昭手里拿着拨浪鼓,晃个不停。 “林先生先回营吧!”陆惟说道,“我把孩子送回去。” 等到了家门口,陆惟闹了半天别扭的心又开始别扭起来,让方墨带陆昭进去交给章毓卿,他就不进去见章毓卿了。 反正章毓卿也不爱他。 “您跟夫人吵架了?”方墨小声问道。 陆惟瞪眼,“你那猪脑子就不能想点好的?快去快回,我去外面等你!” 方墨悻悻然扯着陆昭的手进了后院,暗道陆惟真是难伺候,也就夫人能降的了他! 章毓卿正在庭院里写字,见只有方墨领着陆昭进来,问道:“大人呢?” 方墨凑过去,问道:“大人是不是跟您吵架了?” 章毓卿手中的笔顿了顿。 方墨急了,“哎呦,夫人,你们俩这样不行啊!是不是你又惹大人生气了?” 章毓卿慢悠悠的说道:“没有这回事,我一向贤良淑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怎么可能惹他生气?” “那就是大人惹你生气,他自己又跟自己生气了!”方墨抱怨道,“大人今天脾气好大,还骂我是猪脑子!” 章毓卿沉默了,同情的说道:“那他过分了,凭什么骂你是猪脑子?猪做错了什么?要跟你相提并论?” 方墨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章毓卿是在骂他,气的跳脚,“夫人,你能不能不要把对大人的火气发到我头上?” 章毓卿放下了笔,吹干纸上的墨迹,摸了摸陆昭的小脑袋,“胡说八道,我对大人能有什么火气呢?” “大人说你不够喜欢他!”方墨表情夸张的说道,“他在茶馆里头跟林先生说的,我在外面都听见啦!我怕推门进去让大人尴尬,等了好一会儿才进去的!” 陆惟要踏进来的脚僵在半空,恨不得把方墨拉出去劈成九九八十一段当柴火烧了。 老天快把这个大聪明给收了吧!他何德何能摊上这么个得力手下啊! 章毓卿瞥见门口那只悬在半空的脚,还有熟悉的袍子,微笑说道:“我怎么不喜欢他了?我这么喜欢他还要我怎么喜欢他?我对他啊,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男人还是要哄一哄的,不然就闹脾气。 “什么意思?”方墨问道。 章毓卿笑眯眯的说道:“一开始不了解的时候,是看中他长的好看,然后认识了之后,知道他才华横溢,武功盖世,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让我忠于这段喜欢是因为最后知道他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待人有情有义。” 陆惟站在门外,傻笑着靠在院墙上,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一颗心咚咚咚的要跳出胸膛。 原来他的卿卿这么喜欢他吗?哎呀呀,真是太不害臊了! 这真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了。 方墨从宅子出来,看到陆惟等在外面,说道:“大人,走吧!” 陆惟斜着眼看他,“走什么走?走哪去?” 方墨眨眨眼,“不是您说的要去军营吗?” 陆惟说道:“我不去了,你就去就行了,今夜警醒着些,有事速来报我。” 他一个有家有室的人,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要,去军营干什么?合该方墨这样的光棍去才对! 反正方墨又没人喜欢! 方墨面无表情的走了。 等方墨走了之后,陆惟背着手,对着影壁那块光滑可鉴的石头照了照仪容,确保自己面容还是那个冷淡的模样,背着手慢慢走进了后院。 夕阳西下,凉风渐起。 章毓卿写好的字的纸被风吹起,她手忙脚乱的拿砚台镇纸压住。 陆惟走过去,拿起镇纸压住了一张纸。 章毓卿抬头看着他,表情带着惊讶,“你不是回军营了吗?” 陆惟死鸭子嘴硬,说道:“事情处理完了,我又回来了。” 章毓卿看破不说破,微笑说道:“看来不是什么麻烦棘手的事情。” 陆惟想起林先生的话,豁达通透的人都是经历过对人世的悲痛绝望,靠自己走了出来才能豁达通透。 他看着章毓卿那双含笑的眼眸,心猛的一痛,他认识章毓卿之后就知道章毓卿日子过的不好,那在他未参与到章毓卿的生命之前呢? 陆惟不敢再去想了,温柔的把手覆盖到了章毓卿的手上,感到了一阵冰凉。 章毓卿身体不太好,常年手脚发寒。 没关系,陆惟心中想到,他的手是暖的,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就都有了温度。 第二日一早,章毓卿和陆惟一起去了花灯节的现场。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章毓卿早在前排预留了位置,她和陆惟都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观看开幕式。 杜景仪穿着一身鲜亮的锦袍,担任开场主持人,响亮的声音透过喇叭响彻全场。随着他一声喝令,遮住最高最大的那个彩灯的布罩子应声而落,显露出了华光溢彩的模样。 全场一阵惊呼,夹杂着果然不愧是花灯之王的赞叹声。 陆惟凑到章毓卿耳边,低声问道:“陆夫人,这一场门票卖了多少钱?” 章毓卿也在他耳边说道:“不多,小十万两而已,后面竞选十二花神的美人们的表演和投票才是挣钱的大头。” 客商们真以为来凉州是纯挣钱不用花钱的吗?让他们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举办一场花灯节,不光凉州的名气打出去了,故事有了,纯进账的银子都够章毓卿做梦笑醒的。 陆惟轻笑一声,拱手说道:“以后为夫就靠夫人吃饭了。” 章毓卿也拱手微笑:“好说,好说!” 正如章毓卿所料,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十二花神的事,从全国各地赶来目睹这一盛事,加上每场表演,观众投票都要货真价实的银子,凉州此次赚的盘满钵满。 很快就到了十二花神的决赛日子,要在十二个佳丽中选出最美的花神。 十二个姑娘台上使出各种绝活,吹拉弹唱,打的火热,台下观众们喊的声嘶力竭,为自己喜欢的人鼓劲。 一两银子一张的票,章毓卿一共卖出去三百万张。 到了最后唱票的环节,随着杜景仪从投票箱中拿出最后一张票据,花神魁首终于落到了一个叫牡丹的姑娘头上。 也是花灯节前一日,陆惟和林先生在茶馆楼上目睹她跳舞的那个漂亮姑娘。 牡丹激动的眼泪直流,她本是江南一个歌舞班子的舞姬,当上十二花神的魁首,这名号足够她吃一辈子!再也不用担心以后没人请他们戏班,也不用担心被那些下三滥骚扰了! 按照事先说好的流程,花神魁首评选出来之后,就会有人爬梯子上到最大花灯的顶端,摘下那盏最亮的小花灯,将小花灯授予她。 喧闹的会场突然静了下来。 牡丹抬头望过去,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最前排的观众席上一跃而起,灵巧的像一只鹰隼。在众人的惊叹和抽气声中,踏着花灯叶片,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飞身到了花灯最高处,摘下了那最亮的灯。 她认得那个人! 这些天经常看到他过来,坐在最前排最好的位置,衣袍质地精良,乌发束在头顶,高大挺拔,模样俊朗,隐隐散发着威严。 她听别人悄悄说过,这个英俊威仪的年轻公子就是凉州城的统帅,二品封疆大吏。 排练的闲暇时刻,她也曾偷偷想过,哪个女人若是能嫁给这样的英雄豪杰,便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鬟,这辈子也值了! 牡丹激动的看着顶上的人,只一个背影就让人浮想联翩。 她是十二花神的魁首,统制大人去摘花灯,应该就是给她的。 莫非这些天,统制大人已然注意到了她? 花灯顶端的英俊男人拿到了小灯,又像一只展翅的大鹏飞身而下,安稳轻巧的落到了坐在最前排一位年轻夫人的跟前,将那盏灯呈给了那位夫人。 心上人小剧场: 方墨:我光棍没人爱?陆惟,你礼貌吗? 第156章 直男的爱 人群都沸腾了,纷纷朝两人涌了过来。 陆惟展露了他的好身手,让众人惊叹佩服不说,他当着众人的面将花灯献给自己的夫人,男才女貌,配着中间炫彩夺目的花灯,真是浪漫美妙的像一幅画。 在场的文人骚客们已经在脑中打好了腹稿,盘算着怎么写一首绝妙的诗词歌赋来记录这个让人艳羡的时刻,说不定可以流传千古。 画师们也都手痒起来,迅速构图,连配色都给想好了,这画也一定能流传千古。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一个想法——今天这票买的挺值。 方墨等人立刻将陆惟和章毓卿围了起来,警惕的防止人群涌过来。而遍布会场的执勤小队们也开始疏散人群,围成人墙,禁止场地内来回走动,以防踩踏。 处在人群焦点中的章毓卿已经傻了。 陆惟微笑看着她,见她呆呆的,又把灯往前送了送。 章毓卿脸烧成了一朵红玫瑰,连脖子都是通红的,只得接过了灯,心中把陆惟骂了个狗血淋头。 苍天大地,这傻瓜男人又犯哪出啊!她尴尬的能用脚指头抠出来一座北京故宫!她昨天就不该哄这傻瓜说什么始于颜值,陷入才华,忠于人品的! 现在好了,报应到她身上了! 昨天夜里陆惟就激动的折腾她到半夜,没想到今天还在发疯。 台上的杜景仪也惊呆了,回过神后,迅速喝彩道:“统制大人好身手!下面有请凉州刺史单大人来为十二花神颁发奖项和证书!” 单芳秋一边心里念叨着到底是年轻人,就爱玩些刺激的,一边迈着老胳膊老腿往台上走,统制夫人有主了看不得,台上这些美貌少女还是可以免费看的。 随着颁奖的进行,台下数万观众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台上。 陆惟看着章毓卿笑,悄声问道:“这下,凉州的传奇故事是不是就有了?” 章毓卿手捧花灯,回头微笑以对,她怕自己一张嘴就要口吐芬芳。 陆惟被章毓卿那醉人的笑容鼓励到了,略带得意的说道:“我知道这花灯是你亲自设计,费了很大劲,弄了好久才做出来的,不能给别人,咱们自己留着!” 当传家宝,传给子孙后代。 章毓卿拨开花灯的小门,取出一块亮晶晶的东西,递给了陆惟。 陆惟不明所以,接过来后看了一眼,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这是……” “没错,是你!”章毓卿冷冷的说道,“我新做出的水银镜子,打算在颁奖礼上一鸣惊人,推出去的。” 某个傻瓜把花灯直接给她了,还推什么推? 陆惟震惊的看着手中那块巴掌大的东西,照出来的人影纤毫毕现。他把镜子对准了章毓卿,镜子中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清丽佳人,仿佛真人进到了里面。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触了触镜中章毓卿的脸颊,坚硬光滑的镜面阻挡了他的手指,提醒着他这不过是一个镜子。 陆惟又将镜子对准了自己,镜中的青年剑眉星目,英俊明朗,“我,我居然是长这个样子的吗?”他抬头,傻傻的看向了章毓卿。 章毓卿心中一软,对陆惟再也责备不起来,点头,“对。” 陆惟笑了起来,感叹道:“我媳妇真的好厉害!我不如你的地方太多了!” 这水银镜子一出,绝杀笨重模糊的铜镜,任谁都能看到背后的滚滚财源。 “你也很好啊!”章毓卿微笑道。 陆惟凑近她,在她耳边呢喃道:“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章毓卿笑弯了眉眼,暗道她随口哄他的话,这小傻瓜还记得呢! 若不是周围人声鼎沸,人潮汹涌,陆惟真想不管不顾的把章毓卿抱进怀里。仿佛这一刻,他的人生真的圆满,所有失落的情感都被章毓卿填满了空缺。 陆惟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对你也一样,卿卿。” 宽大的袍袖下,是两人交握的双手。 精心准备推出去的商品被统制大人给截胡了,但水银镜子是一定要趁这个盛会推出去的,杜景仪只得叫人奉上了十二面精致小巧的水银镜子给十二花神,给牡丹的自然是最大的一面。再让主持人按事先说好的流程,将水银镜子推介给进场的观众。 果然不出意外,水银镜子一出,成了炸裂全场的存在。 大部分进场看表演的都是商人,嗅觉最为敏锐老辣,自然看得出镜子背后的价值。这会儿人潮汹涌,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事先设立好的订购镜子的柜台那里涌了过去,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订不到货了。 章毓卿和陆惟早在水银镜子出场之前就在方墨等人的护送下离开了。 杜景仪在台上声嘶力竭的喊道:“以后咱们凉州年年都会办花灯节!年年都会推一个新东西出来回馈新老客户,物美价廉,必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办花灯节没什么技术含量,谁都可以办,别的地方见凉州办了花灯节挣了钱,肯定会跟风办,但花灯节背后推出的商品,可就是门槛很高的东西了,别人想跟风,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 单芳秋躲在后台处,看着拥挤不堪,一个个狂热的喊着我要买的人群,庆幸自己当初站对了人,没跟陆惟闹翻,陆惟有钱有兵有粮,天时地利与人和俱全,沈寿山拿什么跟他斗?落败是必然的。 花灯节过后,章毓卿和陆惟留了一批人维护花灯,凉州的每个州县都会有展览花灯的机会,让百姓们免费观赏。 这时京城内倒是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前段日子,江夏王那位神秘勇猛的前锋突然消失了,正如同他的出现一样神秘,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大夏朝堂上一位新的将士被众人举荐了出来,推到了阵前。 不知道是大夏国运未尽,还是此人真有几分能耐,竟然领着朝廷军节节胜利,收复了不少被江夏王占领的地方。 失去了那位厉害的前锋,江夏王的军队连连败退。 照这个势头下去,剿灭江夏王的军队指日可待。 泰昌帝龙颜大悦,连颁了几道圣旨,一路擢升此将士,一直将人升到了正二品的总兵,和陆惟一个级别。 一时间,大夏上下将此人和陆惟称之为南北战神,仿佛靠着这两人,大夏又能保得长治久安。 章毓卿接到线报的时候,嗤笑一声,将密信扔到了一边,跟逗孩子玩的王春娘说道:“看看,这就是有圣心和没圣心的区别!” 这人有装备精良的朝廷军,有不用发愁的军饷和物资,打赢了江夏王的草台班子,不过区区几场胜利,就火箭般升到了二品。 反观陆惟,上来就跟草原骑兵死磕,靠自己挣军饷,养军队,艰难求生,穷的连个妾都没有。杀了胡人的太子和二皇子,外加一个将军,拿命换来了军功却换不来朝廷嘉奖,反而朝廷要收了他的兵权,逼的他走投无路,只能火并沈寿山。 估计泰昌帝现在还心里膈应着陆惟,毕竟陆惟靠卖盐铁起家,已经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了。 泰昌帝之前隐忍不发,是因为边境不稳,内部更是乱成一团。等他稳定了国内局势,就要掉头收拾陆惟了。 就算章毓卿明知道陆惟将来要娶章毓莹,也忍不住同情一把陆惟,太惨了。没有她,这小可怜得多难才能撑到迎娶寡妇? “这人谁啊?后台挺硬啊!”王春娘问道。 章毓卿不屑一笑,“金永修,郑国公的庶子,太子的亲表弟。” 正儿八经的皇亲,比陆惟这个假皇亲可值钱多了。 “他跟金永康……”王春娘迟疑的问道。 章毓卿说道:“同父异母的兄弟。” 她估摸着此人多半在金家不受重视,要不然也不会到这会儿上才被举荐出来对付江夏王。金永修已经被封为了二品总兵,自此以后谁也不敢再瞧不起他庶子的出身了。 陆惟则是厉兵秣马,点兵点将,随时出征。 胡人在关外已经开始集结军队,号称百万骑兵,要踏平大夏,领军的统帅正是胡人皇帝,御驾亲征。 这次不同于以往小规模的摩擦冲突,是货真价实的两国战争。 大夏和草原多年来累积的仇怨已经到达了顶点,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而就在此时,泰昌帝也想御驾亲征,他当然不敢跟胡人对上。他想征讨的是已经被朝廷军和各地藩王打成落水狗的江夏王,看江夏王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便想趁机捞个胜利果实,史书上不得写是他泰昌帝的功劳?这样才好彰显他作为大夏正统皇帝的文功武治。 夜里入睡前,章毓卿问道:“皇上能赢吗?” 陆惟摇头,“不好说。” 他分析道,江夏王前期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后期突然节节败退,实在是很可疑。若按泰昌帝多疑谨慎的性格,当然不会以身犯险,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夏国力凋敝,暴乱频发,泰昌帝太需要一个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正统皇帝身份了。 “你觉得呢?”陆惟问道。 章毓卿看着桌子跳动的烛火,嘴角弯起,眼神一片肃杀,语气轻柔婉约,“我觉得皇上这次出征,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死在沙场的皇帝不多,如果计划顺利,泰昌帝榜上有名,也算求仁得仁,得偿所愿了。 (本章完) 第157章 为质 第二天,天色已经亮了,章毓卿懒洋洋的趴在陆惟怀里,不想动弹。 陆惟在她耳边说着情话,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最后问道:“卿卿,我这次出征,你给多少军费?” 章毓卿轻笑一声,拉开床头一个抽屉,“赏你了!” 抽屉里放着两块金漆令牌,可以从章毓卿的管事那里支取银子,一块令牌是一百万两。军中的物资粮草都早已备齐,这些银子是用来发军饷,犒赏士兵,以及抚恤牺牲将士的。 “恩客出手真是大方!”陆惟亲吻着章毓卿。 章毓卿被他冒着胡茬的下巴亲的咯咯直笑,推他又推不开。 两人又亲昵了好大一会儿,都舍不得起床,直到太阳升的老高,章毓卿才起身去洗漱。 陆惟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突然注意到床头被枕头遮住的地方,还有一个小抽屉。若不是章毓卿起身时碰歪了枕头,他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个抽屉。 章毓卿正在隔壁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传了过来,一时半会不会过来。 神差鬼使的,陆惟轻轻拉开了这个抽屉。 抽屉里面只有一个抽绳式的小布袋,陆惟拿起这个布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一个干枯的小葫芦,像是碎裂后又用鱼胶一点点拼凑起来的,表面还有碎裂的纹路和鱼胶修补过的痕迹。 陆惟的呼吸一下子重了起来。 他记得这个葫芦。 初来宝川的那年冬天,他带着章毓卿去吃孟择良的喜酒。宴席上,方芩和邹宾等人起冲突,牵连了章毓卿,踩碎了她带在身上的葫芦。 当时他问章毓卿这葫芦可有什么特别。 章毓卿当时只说图个吉利,求财而已。 既然只是寻常的干葫芦,为何又费那么大劲一点点修补好,又珍而重之的藏在床头最隐秘的地方。 隔壁浴室的水声停了,陆惟立刻将手中的葫芦塞到袋子里,拉紧抽绳放回抽屉,若无其事的看着向他走过来的清丽佳人。 章毓卿长发上还沾着潮湿的水汽,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头,背影纤柔婉约。 陆惟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这有什么好猜测的?章毓卿是个念旧的人,喜欢这个葫芦就留着了。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东西给你。”章毓卿放下梳子,从小桌上拿出一个长条盒子,递给了陆惟。 盒子里装着一个不规则的细长圆筒模样的东西,上窄下宽。 陆惟拿起来,左看右看,“这是什么?” 章毓卿给他做了示范,“这东西叫望远镜,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打仗观察敌情很有用。” 陆惟来了兴趣,掀开被子随便穿上衣服,到院子里试用望远镜,又拉着章毓卿踩着梯子上了房顶,搂着章毓卿坐在房顶上来回看着宝川城。 “真是个好东西!”陆惟感叹道,“太不可思议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章毓卿接过望远镜看远处,微笑说道:“还不够好,镜子做的不够亮,有杂质,慢慢来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陆惟将章毓卿揽进怀里,让章毓卿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第158章 陷入大山 “你信不信……”金永康脸涨成了猪肝色。 章毓卿毫不客气的说道:“我信你敢动我一根汗毛,陆惟把你剁了喂狗!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陆惟手里几十万兵马,二品大员,你又是什么?哦,你什么也不是!” 金永康跟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冲他耀武扬威的。 猖狂,实在是太猖狂啦! 比当年在京城的时候缩成鹌鹑的样子猖狂太多了!简直判若两人! 金永康很想动手,至少也得跟章毓谦一样骂几句,但他不敢,旁边几十个壮汉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只等章毓卿一声令下,大巴掌就往他脸上招呼。 “你,你不就是仗着陆惟!”金永康憋屈的叫道,他突然醒悟,指着章毓卿叫道:“先前你让我和陆惟比运气,抛铜板,其实就是胡乱编造规则,想让他赢我!” 呸呸呸,俩公婆都不是好东西!欺负他一个老实人! 章毓卿瞳孔地震,“都两年多了,你才想明白吗?” 金永康牙齿咬的咯嘣响。 随行的人看这么打嘴仗下去,金永康高低也得挨几巴掌,赶忙说道:“叙旧的事路上慢慢说,眼下是赶紧出发去京城!” 再耽搁下去,万一陆惟那个杀神已经灭了胡人的军队,斩了胡人皇帝,班师回宝川,跟他们碰个正着,知道他们想趁他不在,带陆夫人进京为质……那八成顺手砍了他们,再报个土匪作乱,天使团为朝廷光荣牺牲…… 他不想死在陆惟手里,他还有爹妈老婆孩子呢! “对对对,立刻出发!今天就走!不然陆夫人你就是抗旨不遵,要诛九族!”金永康被提醒到了。 章毓卿乐了,指着还坐在地上,捂着脸晕头转向的章毓谦,“你先诛了他呗!现在就他跟我关系最近了!” 随行的官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陆夫人,赶紧随我们进京吧!耽搁了时日,皇上怪罪下来,咱们都逃不过个死啊!” 有陆惟那个杀神震着,皇上也许不敢动陆夫人,可收拾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行,我也不让你为难。”章毓卿施施然从椅子上起身,漫不经心的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披帛,“只是你们就区区五十余人,怎么保证我一路的安全?” 随行官员赶紧解释道:“这五十余侍卫都是禁卫军里挑出来的好手,以一敌百,再说,咱们打着御赐的牌匾和仪仗,哪个宵小不长眼敢来行刺?陆夫人尽管放心!” “我记得当初朝廷派来接手沈寿山家财的李大人是独自一个人回京的吧?”章毓卿叹气,“几百万两银子没了,侍卫们也都死光了,哎,可怜啊!” 金永康叫道:“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堂堂郑国公世子,你的命还能比我金贵?” 章毓卿笑道:“你急着立功,不然你什么都不是,金家以后就落你庶弟金永修手里了,分家产分你二两碎银子就不错了!我又不急着立功!” “你!”金永康气急。 章毓卿不屑的哼了一声,“此行我要多带几个侍卫,不然我是不会出宝川的。” “夫人!”林先生惊了,“不可!” 陆惟不在,夫人要是就这么走了,他回来还不得发疯。 章毓卿摆摆手,“圣旨都下来了,陆惟还是朝廷的臣子,没有抗旨不遵的道理,他还在前线,不可出任何岔子。我去京城这段日子,就靠林先生主持凉州大局了!” 随行官员大喜过望,连声说道:“夫人愿意带几个侍卫就带几个侍卫!俱是小事,好商量!” 只要章毓卿愿意跟他们回京,别说带侍卫了,就是把统制府的狗带上,他都没意见。 章毓卿带的人并不多,连她一起不过三十人,然而个个人高马大,在秋衫下隐约可见隆起的肌肉,显然都是好手练家子。 出了宝川城后,金永康和章毓谦想着都离开陆惟的大本营了,便想从章毓卿身上找回场子,哪知根本近不得章毓卿跟前,回回想过去都被以“男女授受不亲”的名头挡住了,想硬闯到章毓卿马车前,便要被章毓卿的护卫一顿痛打。 尤其是那个自称是章毓卿手下管事,被侍卫们唤做杜先生的年轻男人,虽然端着一副和气可亲的笑脸,可说出口的那些话能把人气到原地升天,笑眯眯的看着侍卫揍人。 连着被揍几次,随行官员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哀求金永康和章毓谦能不能消停会儿,好歹进了京再说。 章毓卿带过来的人不管是身手还是纪律,都远超他们带来的禁卫军侍卫。跟宝川来的侍卫们一比,他们在禁卫军里精挑细选的好手就如同大街上的闲汉地痞,鹰隼和野鸡的区别。 骂是骂不过,打更打不过,金永康和章毓谦只得先咽下这口气,准备到了京城再好好收拾章毓卿。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到了凉州地界的边缘,平安的路程就此结束。 出了凉州,土匪战乱肆虐,即便他们是皇家天使团,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赶路。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这天中午,一行人正路过一个狭长的山道,安静的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响动。 突然斜刺里冲出一队蒙面黑衣人,骑着马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朝众人冲了过来,领头的几人十分凶悍,一刀一个杀了数十个天使团的侍卫,地上瞬间多出了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汩汩冒着热血。 金永康和章毓谦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躲在马车里,伸出脖子想看看章毓卿怎么样了,却看到章毓卿一行人驾着马车一溜烟的逃跑了,转眼就消失在了山道上,把他们留在后面挡着土匪强盗。 还要不要脸! 金永康大怒,此时顾不得什么了,嘶吼着让车夫驾车快跑,他才不要留在这危险的地方。 车夫慌忙抡起马鞭,打在马背上。 骏马吃痛,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紧紧追着前面章毓卿的马车。 众人在山里这么没头苍蝇一样逃窜一气,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都不知道这是哪里了。 “好歹安全了。”章毓谦怕金永康又乱发火气,赶紧安慰道。 话音未落,又从斜刺里冒出几十个蒙面黑衣人,叫嚣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从山上直冲了下来。 金永康等人逃命的时候哪顾得上随行的禁卫军侍卫,此刻是真傻了眼,他们马车上除了金永康和章毓谦,就没几个侍卫跟上来。 “陆,陆夫人!”金永康面如土色,“快叫你的侍卫去挡住那些土匪!” 金永康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的马车和随行侍卫又开始策马逃跑,恼怒的让车夫速速跟上,万万不能在此刻落单。 连着两天,回京的一行人都被土匪接连攻击骚扰,金永康的侍卫们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零星三五个人跟着。就连天使团随行的官员都没了踪影,不知道失散在大山深处的哪个地方。 而章毓卿的侍卫们则是一个不落的跟着。 金永康纵然有再大的怨气和仇恨也不敢冲章毓卿发作了,涎着脸跟在章毓卿后面,只盼着早点走出这可恶的大山。 章毓卿对他更是没好气了,每次分给他和章毓谦食物的时候都要竭尽所能讥讽一番。 从小养尊处优的郑国公世子和章家嫡子只能忍气吞声,灰头土脸的接过着嗟来之食,内心对章毓卿的愤慨已然到了顶点。 众人在山中走了三日,金永康和章毓谦就是再蠢也察觉出不对了,跟章毓卿嚷嚷着路走的不对,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走出大山。 章毓卿没好气的冲两个人就是一通骂,“要不是你们两个非逼我离开宝川,我能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受罪?你觉得路走错了,那你领路啊!一个两个眼高手低,没用的东西!” 金永康和章毓谦哑火了,恨的咬牙切齿之际,瞧见山上有一处炊烟。 “那里有人家!我们请那家人当向导,一定可以很快走出这大山!”金永康激动的说道。 章毓卿立刻反对,“这山里土匪横行,山民跟土匪都是一家的,他们把我们直接领到土匪窝里怎么办?” 杜管事奉上一杯热茶,然后鼓掌,“夫人英明!” 金永康怒了,“我们好不容易碰见了人,再不打听路,难道就这么在这破山沟里转下去?” 章毓卿看向了不敢吭声的章毓谦,“章大人,你说呢?” “我?”章毓谦左右看了看,半晌嗫嚅道:“要不,要不还是找个人打听打听,早点回到京城比较好。” 章毓卿此时很好说话,靠在车头捧着热茶,随意的说道:“那你们俩过去问路吧!” 金永康不敢置信,“你让我们俩去问路?你那三十多个侍卫是干什么吃的?” 章毓卿翻白眼,“我的侍卫是用来保护我的!千里迢迢带出来可不是供你使唤的!金大人和章大人尽管放心,要是你们俩一敲门被里面的土匪给一刀捅死了,我就地埋了二位后自己去京城!一定完成二位的遗愿!” 神特么的遗愿! 金永康用尽了毕生的修养才把骂人的话给咽下去了,对章毓谦说道:“你去敲门,看看什么情况。” (本章完) 第159章 南阳城 章毓谦震惊了,凭什么他去?金永康金贵,难道他就是根草了?谁还不是家里的娇宝蛋了? “金大人,下官才疏学浅,哪能堪此大任?还是您去比较好!”章毓谦带着怒气顶撞道。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金永康怒道。 杜景仪此时走到两人中间,挂着客气的微笑充当和事佬,“二位大人,听小人一句劝,山里有野兽出没,还有土匪横行,这个时候可不能起内讧啊!” “哪是我非要起内讧!”章毓谦抱怨道,“扫把……毓卿姐姐都说了那家人肯定跟土匪有牵连,不可信,咱们悄没声息的从这里走了就是了,免得打草惊蛇,金大人倒好,偏要我往蛇窝里跳!” 杜景仪连声赞同,“是是是,情况紧急,谨慎为上策!” 章毓谦越想越气,“金大人是世子爷,是上等人,惯来不把我们这些人的命当回事的!” 金永康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误会了!我也只是想早点带大家走出这大山!既然大家都觉得危险,那便不过去了问路了!” 他要是坚持问路,只能他自己去问了。 金永康没那个胆子。 “我早说过不安全,谁让你们两个不听?怪不得一个被庶弟干趴下,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章毓卿叹气,“常言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真是字字诛心,两个人的心口被刀子戳的血淋淋的。 金永康和章毓谦脸黑如铁,第一万零一次的在心里盘算到了京城该怎么收拾章毓卿。 “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觉得我说的不对?”章毓卿板起了脸。 “没有没有!陆夫人金口玉言,字字珠玑!”金永康艰难的扯出了个笑脸。 章毓卿满意的点头,“接下来也不知道还要在这山里转悠几天,咱们可要齐心协力,听我指挥,争取早日回到京城!” “那是自然。”金永康和章毓谦心里恨的咬牙切齿,面上笑的一团和气。 入夜,众人露营的时候,杜景仪在章毓卿耳边问道:“您留着那两个蠢货,是没玩够吗?” “不是。”章毓卿微笑说道。 杜景仪憋着笑,“那是为什么?” 深秋的山中,夜里特别的凉。 章毓卿看着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烤火的两个人,昔日的贵公子如今一个赛一个狼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笑的黑泥满满,“那自然是因为我发现了更有趣的玩法啊!” “那您好好玩,千万别提前把人玩死了,不然不尽兴。”杜景仪笑道。 一行人又在山里爬高爬低的走了三四天,终于渐渐的地形平坦了起来,有了成片的田地和房舍,虽然田地是荒芜的,房舍是破败的。 金永康和章毓谦几乎要哭出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这些天,他们不仅要跟章毓卿的侍卫一起去捡树枝,采野果,取水,一不小心还要被章毓卿劈头盖脸骂一顿,敢顶嘴章毓卿就不给他们吃饭。 山路上都落满了二位贵公子的血泪! 章毓卿就是个魔鬼! 然而金永康和章毓谦没有高兴太久,他们拦了逃荒的路人打听,一个比一个眼睛瞪的大。 按原本的回京路线,他们应该从凉州出来后进入相对安定的司州,然后抵达京城,但他们刚出凉州就被土匪冲散,慌不择路逃进大山,一路迷路走到这里,竟然误打误撞穿过了益州,直接到达了荆州。 荆州是什么地方? 是朝廷军和江夏王叛军交战最激烈的地方。 那些拖家带口,抛下田地房屋不要的百姓在躲什么? 躲马上就要来临的大战。 金永康和章毓谦欲哭无泪,有种转身逃回大山的冲动。 “要我说,再回去也不安全。山里头那么多土匪强盗,咱们来的时候走运只碰上几波,再走一趟可就不一定了!”章毓卿说道。 金永康六神无主,“那你说怎么办?” 章毓卿指着前方说道:“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南阳,过了南阳再走两百里就是零陵,皇上御驾亲征之地,有朝廷大军驻守,再安全不过了,我们去投奔皇上,你们看怎么样?” 金永康眼神一亮,皇上带了二十万大军出征,再加上原本就与江夏王交战的四十万大军,只要他们到了皇上那里,那还不被军队保护的如铜墙铁壁一般! 他把章毓卿从凉州带到皇上跟前,也算是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务。等朝廷军剿灭了江夏王,他们就可以跟着皇上回京,一路都能安安全全,舒舒坦坦的。 这波操作完美! “就去零陵!”金永康一锤子定音,总算找回了天使团老大的几分底气。 章毓卿微笑看着他,幽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快的叫人抓不住的光。 然而一路上,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沿途全是荒废的土地以及村子,几乎找不到冒炊烟的人家,十室九空。 金永康心里开始慌了。 他跟章毓谦因为谁去敲门问路一事翻了脸,也不去问章毓谦了,凑到章毓卿马车跟前,说道:“陆夫人,这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的?”章毓卿顺着金永康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路上连绵不断逃难的百姓,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表情麻木困苦。 金永康说道:“皇上御驾亲征,驻扎零陵,南阳在零陵后方,有朝廷军挡着,这里应该十分稳妥才对,那老百姓怎么还拼了命一样往益州的方向逃?” 他心里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又不敢直截了当说出来。 章毓卿不屑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一群刁民而已,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你操心这个干什么?是你能管的了他们,还是我能管的了他们?” 金永康心里慌慌的,“可……” “为今之计,是尽早到零陵,只要找到皇上,咱们就安全了!”章毓卿说道。 她盯着金永康,“你什么意思?该不会是盼着皇上打败仗吧?” “当然不是!”金永康断然否认,朝京城的方向恭敬拱手,“皇上文韬武略,英雄盖世,他老人家一出马,定能所向披靡,将江夏逆贼连根拔除!” 章毓卿放下了车帘,懒洋洋的说道:“不是就好,这话留着见了皇上再说吧!皇上听了肯定高兴。” 金永康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前方战况如何,等他们到了南阳,跟当地官员联系上就知道了。 如果真的前线失利,到了南阳再想办法也来得及。 就像先前想的那样,皇上御驾亲征,有二十万军队打底,再败能败到哪里去? 众人在一堆逃难的百姓中逆流而上,往南阳城的方向进行。 到南阳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路上伸手不见五指,还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的。 城门处静悄悄的,大门紧闭,城楼上巡逻着不少士兵。 金永康跑到城门下大喊自己是郑国公世子,带着凉州统制陆惟的夫人来此。 章毓卿在马车中扶额,掀开帘子跟杜景仪吐槽道:“他不光蠢,话都不会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抛弃陆惟,跟他私奔了!我的天,我跟他出来一趟,名声都没了,真是亏大了!” 杜景仪叹气,“是您非得留着他的。” 早杀了不就完事了! 城楼上守卫的士兵去通禀长官了,金永康没想到自己堂堂皇亲国戚,想进城居然还要等,气的跳脚痛骂,被秋雨淋了老半天的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终于一个身穿盔甲,身材高大的将士到了城墙上,眯着眼睛往下看了看。 金永康借着城楼上灯笼的光也看清楚了来人,立刻变了脸,“是你?!”随后破口大骂道:“还在那看什么看!快点开门放老子进城!” 城楼上的将士挥了挥手。 不多时,厚重的城门慢慢的打开了,章毓卿一行人走了进去,马蹄声和车轮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嗒嗒作响,湿哒哒的石板上反射着灯笼的微光。 “你怎么在这里?”金永康对城楼上下来的将军十分不客气,“按原来的安排,你不应该在武陵,直捣反贼老巢吗?” 章毓卿掀开车帘,悄悄打量了眼给他们开门的将军。 是个身量高大的年轻人,看起来还不到二十,长相跟金永康有几分相似,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金永康在那里质问他。 章毓卿看到那人的模样,心里便知道了,此人定是深得圣心,坐火箭蹿升到二品总兵的大夏朝廷新贵金永修。 “武陵被反贼占了。”金永修沉着脸说道。 金永康愣住了,随后竭力掩住了自己要憋不住的笑容,跳脚大骂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武陵都从叛军手里抢回来了,又让你丢了!金家的老脸要被你丢光了!不行就滚回家去,免得祖辈打下的基业都毁在你手里!” “那你带兵把武陵抢回来啊!”金永修讥讽道。 金永康的骂声戛然而止,随后更愤怒了,“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金永修冷冷的说道:“江夏王那个戴着面具的前锋回来了,带了不少人马。为了保护皇上安危,朝廷大部分兵马都留在皇上这里,我们没有准备,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这才失了武陵。不过是一时失利,等整顿好兵马,我立刻就能带兵夺回武陵!” (本章完) 第160章 兄弟阋墙 章毓卿在马车中,将金永修的话全听了去,黑暗中嘴角弯起讥讽的弧度。 金永修丢了武陵绝不是因为人手不足,根本原因是粮草不足。 打仗烧的是钱粮。 江夏王起兵前就把荆州百姓刮的差不多了,而金永修为了尽快立功,筹措粮草的时候干脆就地劫掠百姓,堂堂朝廷将军比土匪强盗还要下作恶劣。 这附近上千里地都被他残忍无情的像犁地的耙子一样刮的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肯留给百姓。 他们自踏入荆州之后,所见所闻皆是土地荒芜,十室九空,沿途的树皮草根都要被逃难的百姓扒拉干净了。 百姓完全刮不出来油水,士兵们厌战情绪严重,毕竟士兵都是底层百姓出身,谁愿意杀老百姓抢粮食?跟畜生有什么分别? 只要江夏王截断了他粮草补给线,他除了带兵奔逃溃败,别无选择。 再打下去,他只能杀老百姓拿人肉当军粮了。 在平叛江夏王之前,京城里有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都以为金永康就是金家的幼子了,哪知道金家还有个金永修?可见被郑国公夫人压制的完全没有声响。 这人年纪轻轻,心狠手辣,只为自己升迁出头,完全不顾百姓和士兵死活,真正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偏偏皇上和太子就喜欢这样的人,觉得金永修是自己人,陆惟就是外人,不可信。 “你可真是有本事!”金永康大骂道,“好好的城池在你手上丢了!金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叫我如何跟皇上和太子殿下交代?” 金永修身边的副将忍不住说道:“战事失利如何能怪我们大人?前几天东海王,蜀州王也举旗造反了,率大军加入了江夏逆贼,两方人马夹击我们!要不然,我们大人早擒住江夏王这个贼首了!” “什么?东海王和蜀州王也反了?”金永康惊道。 金永修和副官都没再搭理他。 金永康胆战心惊,跟金永修说道:“你派上一千……不,一万人,护送我去皇上那里!” 这鬼地方他不待了,太危险了! 金永修皱眉,压着火气说道:“皇上不在零陵。” “不在零陵?”金永康惊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会不在零陵?” 金永修忍无可忍,轻蔑的看着他,“我都退守南阳了,皇上怎么可能还在更前方的零陵?” 这人不过是会投胎,投到了嫡母的肚子里。可惜人生的运气都用在了投胎上,脑子蠢的令人发指。 “皇上在哪里?”金永康心惊肉跳的问道。 金永修这话背后的意思简直叫人不寒而栗,江夏王叛军不过是强弩之末,而皇上又带了几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出征前谁不觉得大夏朝廷胜券在握。 哪知零陵和武陵等重要州府又被江夏王夺了去,朝廷军一路溃败到了南阳! 他们不过在山里迷路,转悠了几天,前线形势竟然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稳赢的局面落到这种境地,叫人不敢置信。 金永修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南阳知府衙门,“皇上就在那里。” 连同暂时退守南阳的几十万朝廷军,把不大的南阳城挤的水泄不通,路两边或坐或站或躺的挤满了士兵。 天上还飘着小雨,尽管沿街的店铺都已经被征用了,但依旧安置不下这么多士兵,没能挤进屋里的士兵们只能在外面淋雨,一个个脸上满是残兵败将的颓废麻木之气。 路旁灯笼的烛光下,金永修的脸色阴沉沉的。 金永康冷哼一声,“我先去觐见皇上,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说罢,他招招手,示意章毓卿从马车上下来,跟他一起进知府衙门。 金永修拦住了他,喝道:“皇上安危何等重要,外人一律不见!” “你什么意思?我是外人还是陆夫人是外人?”金永康跳脚怒道,“你拦着不让我们见皇上,生怕我们在皇上面前参你吃了败仗吗?” 昏黄的灯笼光下,金永修脸上有股几乎要压不住的暴戾凶悍之气。 金永康冷笑道:“我还非带陆夫人去见皇上不可了!” 一是故意跟金永修唱反调,二是不带上章毓卿,怎么跟皇上显摆他这次出行凉州的功劳?虽然他没到京城,可他把陆惟的夫人带出来了啊! “罢了!我不去见皇上了。”章毓卿从车里出来了,一副和事佬的架势,“莫要因为我让小金大人为难!” 章毓卿又劝金永康,“金大人,我看你也别去了。小金大人是国之栋梁,大夏的肱股之臣,定海神针,深得皇上和太子殿下看重,你何苦跟人家过不去呢?” 金永康气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一个远在凉州的乡下丫头都觉得他惹不起金永修了,日后是不是真的跟章毓卿说的那样,整个郑国公府都是金永修这个卑贱庶子的,分家扔给他二两碎银子就把他撵走了! “这位想必就是陆夫人了,真是好口才!”金永修面色阴沉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手拿团扇摇了摇,微微一笑,“不敢当!” “不管你在凉州怎么呼风唤雨,到了我这里,还是少说话为妙,免得惹祸上身!”金永修冷冷的说道。 他又不是金永康那个傻子,怎么听不出来这女人挑拨离间,煽风点火。 金永康深觉没了面子,刚要跳脚发火。 此时城墙上陡然骚乱起来,守城的士兵们扯着嗓子惊呼:“敌袭!敌袭!” 金永修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凶悍的喝道:“不要慌!你们快起来,随我去守城门!” 被他点到的街边或躺或坐的士兵们接二连三的起来了,虽说动作并不拖拉,但明显感受到了几分厌憎的情绪。 城门处猛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撞击声,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什么,什么敌袭?刚不是还好好的吗?”金永康吓坏了,结结巴巴的叫道。 金永修身旁的一个副将说道:“江夏逆贼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件攻城利器,零陵和武陵的城门都被那利器撞坏了!这两天虽没有大军攻过来,却总有小股逆贼骚扰!” 这小股逆贼端的可恶,来无影去无踪,甚至一夜反复几次,叫他们苦不堪言。 城门外令人胆寒的撞击声还在继续,一声声的仿佛随时能撞开南阳城门。 金永康吓破了胆,叫道:“江夏逆贼都到眼跟前了,怎么还不走?” “走哪去?”金永修怒斥道。 金永康指着益州的方向,“可以去益州,再做调整,届时一鼓作气杀光江夏反贼!” “要走你走,我和皇上都不会走!再退往益州,等于是把荆州全部拱手让给江夏贼子!眼下困难只是暂时的,朝廷的兵马都还在,只要粮草运到,我就能带兵出城反攻,拿下江夏贼子的首级!”金永修叫道。“吾等与南阳城同生死,共进退!” 章毓卿用团扇遮住了脸,看着金永修杀气腾腾的带着兵跑去了城门处。 章毓谦也是两眼发直,战战兢兢,他还是头一次离血淋淋的战场这么近,一想到一墙之隔就是江夏叛军,他险些要昏死过去。 “金大人,令弟怎么就不听劝呢?”章毓谦欲哭无泪,“万一江夏逆贼破了城,这可如何是好啊!” 章毓卿凉凉的说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要是南阳城再在他手上丢了,他先前攒下的战功还有吗?所以啊,小金大人可不会放弃南阳!咱们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金永修之所以能坐火箭飞升到二品,不就是靠平叛江夏王有功,从江夏叛军手上收复了几座城池么! 但这次他接连丢了零陵和武陵,再丢了南阳,不成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章毓谦怒了,“竟然如此可恶!他不怕死,想拿命搏战功,我可不想!” 金永康也被点醒了,恍然大悟,“怪不得命都不要了也要守住南阳!” “咱们这一路逃难过来,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章毓卿用团扇遮住脸,悄声对金永康说道,“我也就是多嘴提醒你一句,千万顾好自己,这兵荒马乱的,他身为统帅,想让谁死还不容易?你要有个闪失,金家的世子爷可得换人了!” 金永康悚然一惊,嘴上强自说道:“陆夫人休得胡说,他是我亲弟弟……” 章毓卿摇着扇子,长长叹了口气,看金永康的眼神恍若看一个自己伸头往绞刑架绳结里面钻的傻瓜。 “我就这么跟你讲吧!”章毓卿意味深长的说道,“陆惟到了凉州两年,凉州军的军官差不多换了一遍血,知道哪些不听他话的老军官都去哪了吗?个个都牺牲在胡人刀下了!你说巧不巧啊?听话的都活着,不听话的都死了!我瞧着金大人这位弟弟,年纪虽轻,可比陆惟还狠呢!” 外面的撞击声和杀喊声越来越大了,完全没有消停的架势。 章毓谦不安的说道:“不是说只是小股残匪骚扰吗?为何还未驱逐走?” 金永康压下心中的惶恐和震惊,说道:“走,咱们先去见皇上。” 见了皇上就好了,有皇上在,还能让他出什么闪失? (本章完) 第161章 银枪将军 南阳虽然不算穷乡僻壤,但条件比起京城的皇宫来可就差太多了。加上阴雨连绵,从上至下都弥漫着一股战败的颓唐气氛。 金永康被內侍引入后院时,立刻小跑过去,情真意切的悲痛道:“皇上,您受苦啦!” 章毓卿在后面跟着,暗道陆惟要是有这本事,皇上不得把他当亲儿子! 內侍打开了竹帘。 屋里光线昏暗,仅燃了一盏豆油灯,昏沉沉的光线中,泰昌帝坐在椅子上,眼神脸色十分阴郁。 “你怎么来这里了?”泰昌帝阴沉沉的问道。 金永康跪下,哭天抢地的诉说着自己一路上遭遇流匪,数次险些性命不保,依然不忘身上肩负着皇上吩咐的差事,在极近艰难的情况下,尽管迷路从京城迷到了南阳,还是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务,把陆夫人从凉州带到了皇上面前。 泰昌帝脸上老态疲态尽显,摆了摆手,示意金永康别哭叫了,目光便转向了章毓卿。 时隔两年,他犹记得当年在皇觉寺的大殿中对章毓卿那匆匆一瞥,是个沉静秀丽的姑娘。两个章家姑娘,一个成了凤命之女,嫁给了太子,而另一个则嫁给了陆惟。 太子心里膈应陆惟,想借刀杀人,把陆惟发配去了宝川从军,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左右陆惟是前朝皇室的外孙,死了更好。 可谁料到陆惟在宝川绝地翻盘,势力步步扩大,有钱有粮有兵有马,他被迫封了陆惟当凉州统制,让陆惟手握大权,才换得边境安宁。 反观他们父子,虽说娶了“凤命之女”,可这天下竟然没有一处安稳的地方! 太子不止一次跟他抱怨过,说苦德当时并未明说章毓莹就是凤命之女,分明就是他们被章毓莹这个虚荣浅薄的女人给骗了! 要不怎么解释陆惟运道旺盛,而他们父子每日听到的不是这个反了,就是那个反了?就连征讨江夏王的战事都如此坎坷! 想到这里,皇上对章毓卿态度客气了不少,不管章毓卿是不是真的“凤命之女”,她这么旺夫,至少说明这女子运道确实不错,有她在南阳,命运之神都要青睐他几分,说不定陆惟还会带兵来驰援南阳。 “陆夫人,一路辛苦。”皇上缓和了神色说道,招手唤来內侍,让內侍找地方安置章毓卿,好好伺候着。 章毓卿行礼道谢。 就在这时,刚才已经停了一会儿的撞击城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南阳知府外杀喊声连天,脚步声慌乱。 城门处的撞击声还在持续着,一声声的仿佛撞在众人心上,让人心惊肉跳。 “皇上!”一个內侍满头冷汗的跑了进来,“逆贼又来了!” 泰昌帝疲态老态倍现的脸上强行按压下了惊惶的神色,摆手呵斥道:“不过是不成气候的小股逆贼,自有金永修顶着杀光他们,再大声喧哗就地斩了你!” 金永康心里害怕,壮着胆子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內侍小声说道:“城门被撞破了一个裂缝……” “什么?城门破了?”金永康大惊失色,立刻看向了泰昌帝。 內侍连忙道:“只是破了个洞,金大人已经叫人卸了门板堵上了!” 金永康又急又气,“这能一样吗?” 城门选用的都是最结实的木料,包了铁皮,镶了铜钉,坚固无比,所以才扛得住敌军的一次又一次撞击。换普通门板去修补,不过是多延长一时半刻的时间。 照金永康看,怎么都改变不了城门被攻破的最终命运。 “皇上,早在来见您老人家之前,我就跟金永修说过,让他在南阳顶着,我护送您离开!您是千金之体,万圣之躯,怎可有闪失?他倒好,巴着先前攒下的那点军功,死活不肯答应让我护送您离开!他眼里只有他的军功,根本没有您啊!皇上,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太危险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金永康慌张叫道。 皇上脸色极为难看,半晌说道:“永修也是颇有才干之人,我们手里几十万兵马,不至于就要后撤。” 金永康没敢说朝廷那些兵马可能已经好几顿都没吃过饱饭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一门心思等朝廷的粮草补给。要真是不怕江夏逆贼,金永康不早带兵出城跟敌军硬碰硬,用拳头说话了?何至于被小股贼军骚扰,采取保守的闭门不出的策略! 章毓卿开口了,“金大人莫慌,实际情况如何,咱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真要有个万一,再走也来得及。虽说咱们不怕那江夏逆贼,可毕竟刀枪无眼,皇上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容任何闪失!” “对对,咱们不怕逆贼,只是要护卫皇上而已!皇上不能有闪失!”金永康连连赞同,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泰昌帝心里也十分惊惶没底,便起身说道:“走,去看看!” 一行人出了知府衙门,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天黑沉沉的,雨丝细密,青石板路又湿又滑,猛烈的秋风裹着雨丝,冻的人手脚冰凉。 金永康搀扶着皇上,众人快走到城门口时,撞击声消失了。 章毓卿说道:“看来果然是金大人神勇,小股逆贼不成气候。” 皇上难得松了口气,笑道:“永修真乃我大夏栋梁,中流砥柱!等粮草补给一到,就能带领将士们杀出南阳,直取江夏逆贼首级!” 金永康尴尬的笑了笑,心里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悲。 城门处渐渐安静了下来,闹哄哄挤在城门处用血肉之躯顶着城门的士兵三三两两散了开来,显然是来骚扰的逆贼已经跑了。 泰昌帝觉得安全了,便想摆起皇帝的架子,去城门看看,毕竟御驾亲征,总躲在屋里怎么体现他的武治? 刚到城门处,金永修便得了士兵的禀告,慌忙过来迎接圣驾。 “战况如何?”皇上背着手,威仪十足。 金永修拱手,自信满满的说道:“不过是不成气候的流匪,皇上请放心,南阳城不会有失!” “你还是少说大话!”金永康不悦的训斥,“警醒着点,皇上的安危最重要!” 皇上拍了拍金永修的肩膀,感慨道:“有永修在,朕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城门处又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被金永修下令用普通门板顶住的地方咔嚓一声碎裂开来,木块四溅。 一枚枪头出现在众人眼前,昏黄的烛光下泛着冰冷的银光。 “是蒙面将军!”有士兵胆寒的大叫道。 “那个会使枪的蒙面将军来了!” 守门的士兵们吓的直往后缩,任凭金永修怎么吼叫都不敢上前去。 章毓卿看到那枚枪头的时候,呼吸都停了一瞬,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她很久没见过盛归心了。 银色的枪头随即又缩了回去,瞬间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的扎进了城门,将那块可笑的补丁似的门板冲击的粉碎。 在城外火把的照耀下,破洞中露出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一双锐利的眼睛映着火光。 金永康吓破了胆,尖叫着坐到了地上。 面具将军在城外笑了几声,提气喝道:“金永修,出来应战!是男人就别做缩头乌龟!” 金永修恼怒的叫道:“放箭!放箭!” 门外的火把应声而灭,黑漆漆的一片,秋风猛烈,箭矢根本射不准地方,即便有射对地方的,也只能听到几声砰砰的闷响,显然是对方早用盾牌挡住了箭。 “不如你我单打独斗,我若是输了,后退百里,此生见你则避,如何?”门外的将军豪爽的喊道。 金永修脸色难看,只命令士兵再寻木板堵住城门缺口,只字不提出去应战之事。 外面随行面具将军的十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叫骂着金永修是没种的软蛋,连他们区区几个人都怕的不行,羞辱金永修的声音不绝于耳,金家上十八代到下十八代都被亲切问候了一遍。 “丢人现眼!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金永修,你还有脸在这站着!”被连同一起“亲切问候”的金永康面上挂不住了,他跟金永修可是一个祖宗,骂金永修跟骂他有什么分别? 武将叫阵,指名道姓的喊了,哪有置之不理的?以后将士们都知道他是缩头乌龟,谁还服他? 金永修当然知道金永康打什么主意,立刻说道:“皇上,这是贼子的激将法,万不可中了他们的奸计!此刻天黑风高雨急,不宜开城门!圣上安危最重要!金大人,你若是听不下去,不如我把你从城楼上放下去,你去跟那贼子比试一番!” 皇上不悦的训斥道:“永康,你少说两句!” “如今我等只需静待朝廷增援的粮草,只要等到粮草,卑职立刻就能带兵杀出南阳,收复失地,直取江夏反贼首级献给皇上!”金永修铿锵有力的说道。 士兵都饿的拿不动刀枪了,士气低落,出去应战那是给敌军送人头,稍有不慎,城门就有可能被敌军攻破,金永修赌不起,宁可被羞辱,也不肯出城。 毕竟被骂几句也不会少块肉。 金永修瞟向了还想骂他的金永康,目光森寒,“只要能保证皇上的安危,被骂几句算什么?我从小到大受过的羞辱和谩骂还少吗?” (本章完) 第162章 弃城而逃 “你什么意思?”金永康心里发毛,颤声叫道,“你意思是我们金家苛待你了?” 金永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朝皇上拱了拱手,往城楼上走去。 章毓卿凑在满脸尴尬的金永康耳边,劝道:“你这是何苦呢?胳膊拗不过大腿!你再说两句,他真把你从城楼上吊下去怎么办?这是他的地盘,想让你死还不容易!金大人,你我都夹起尾巴做人吧!” 深秋的夜里,凄风冷雨,金永康硬生生的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皇上都要靠着金永修守城,偏向金永修,金永修说什么就是什么。金永修要是想杀他,易如反掌。 这厮心思毒辣,行事狠绝,什么缺德事做不出来?光是强抢百姓口粮这一桩,就足够把他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 相比之下,杀个嫡兄算什么! “皇上,咱们回去吧!”金永康颤抖着说道。 回到知府衙门后,金永康和章毓谦睡一间房,两个被吓坏的贵公子翻来覆去睡不着,交替唉声叹气。 半夜城外几次敌军来犯,杀喊声和撞门声隔一两个时辰便会传来一次,叫人惊心动魄,完全不能安心入睡。 章毓谦哆哆嗦嗦的把头埋进被子里,捂住耳朵,好像这样就能离可怕的战场远一点。 好不容易等到后半夜,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震的人头皮发麻,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 衙门后院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有人惊恐的大喊道:“不好了!江夏逆贼攻破城门了!” 金永康恍若惊弓之鸟一般从床上弹跳了起来,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理智全无,下床时直接腿软瘫到了地上。 他跌跌撞撞的跑去了皇上休息的地方,瞧见章毓卿也跑了出来。 章毓卿满脸惶恐,叫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攻破城门了!咱们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金永康叫道,“皇上呢?皇上!” 皇上也在內侍的服侍下迅速穿好了衣服,大踏步的从屋里出来了,手脚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金永康叫道:“皇上,咱们得赶紧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不好吧!”章毓卿反对,“金总兵还在外面杀敌,说不定他能把进来的反贼杀光呢!” 皇上面有犹豫之色,他这次御驾亲征声势浩大,世人都知道他泰昌帝御驾亲征了,结果城池接连丢失,他带着军队步步后退,眼下难不成还得再跑? 太丢脸了!世人该怎么评论他? 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丢下南阳跑路的。 金永康面容扭曲的叫道:“要是他杀不完呢?皇上的安危干系重大,我们岂能让皇上陷入危险之中!” “对对对!”章毓谦也慌张附和,“咱们不能让皇上有危险!” 知府衙门外面越来越乱了,几十万人的骚乱可不是小动静,越来越多的人都在惊恐的尖叫着城门破了,快逃之类的话。 “皇上,快走吧!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您身边几百亲卫,足够带着咱们到安全的地方!”金永康惊惧的大叫道,他还年轻,他可不想把命送在南阳城,死的毫无价值,还要把金家的爵位拱手让给金永修。 就在泰昌帝惊疑不定的时候,知府衙门的院门猛的被人撞了几下。 上百个侍卫从角落里跑了出来,拔刀挡在了泰昌帝跟前,神情紧绷的注视着前面。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竟然还有人高喊着皇上在这里,定带了不少金银珠宝的话。 泰昌帝脸色铁青,立刻说道:“走!” 几十万士兵没有饭吃,没有地方住,憋屈的窝在这南阳城挨冻淋雨,还要提心吊胆江夏反贼的屠戮,精神紧绷,身体劳苦,早忍耐到了极点,一个火星子就足够让几十万愤怒恐惧的士兵哗变,从士兵变成强盗土匪。 毕竟抢劫这事,金永修手下的兵都干过,熟门熟路。别说抢他的金银珠宝了,就是杀了他这个皇帝都是小事。 皇上再坐拥天下,再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还能分辨出这漆黑的夜里谁抢了他,甚至谁杀了他吗? 几十万壮年士兵,太子能都杀了给他报仇?恐怕最后为了大夏安稳,只能不了了之,捏着鼻子认了。 “可金总兵……”章毓卿不甘心的开口了。 金永康得了皇帝的话,心里安定了,训斥道:“你若是不怕死,只管在这等着!” 等陆惟来给你收尸吧!金永康心中说道。 “不不不!”章毓卿脸色惨白,慌忙摆手,“我,我,我,臣妇自然是跟着皇上和金大人!” 既然确定了要走,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就走,章毓卿还要回去收拾衣裳首饰,被金永康好一通骂。 然而开了知府衙门的大门一看,众人傻眼了,外面几十万士兵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嚷嚷着江夏逆贼打进来了,混在人群中杀人。 他们要是直接这么出去,保不住被人潮撞到,践踏成泥,而且人人都会看到皇上临阵脱逃,无论如何也堵不住几十万悠悠之口。 南阳知府立刻带着皇上从后门走了出去,专捡小巷子走。 小巷子狭窄,并排只能走三四人,金永康立刻让皇上走在最前面,他们护卫皇上,几百侍卫跟在后面。 一直到皇上一行人走过几个巷子,侍卫们都还没能从知府后院出来完。加上不时有没头苍蝇似的士兵来回乱跑冲击,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谁,侍卫们很快就被冲散了,跟皇上分隔的老远。 没多大一会儿,就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侍卫跟着皇上,寸步不离的守在皇上跟前。 章毓卿也不见了。 金永康大概清点了一下人数,心中稍安,只要能跑出南阳城,这一百人也足够护卫他和皇上安全。 至于章毓卿,那实在是对不住了,金永康心中冷笑,女人本来脚程就慢,娇气走不了路,黑漆漆的走丢了也没办法,谁叫她命不好?便是陆惟在此,也不能说什么。 走丢了也是好事,他们这是逃命,带着女人不碍事么! 章毓谦紧紧的跟在皇帝旁边,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眨眼,生怕有一瞬间的放松,他就跟皇帝走散了。 要是走散,之后会经历什么,章毓谦简直不敢想。 皇帝从小巷子里匆忙赶去了另一座城门,从这个城门可以去益州。 守门的将士把着门不放,苦劝皇上莫要离去,莫要抛下这城里几十万将士。 若说皇上之前对逃离南阳还有些犹豫不定,但出来后看着乱成一团的样子,再回头看看已经被暴乱的士兵放火烧了起来的南阳知府衙门,着实被吓破了胆。他要是晚走一步,是不是就被困在火里了? 拦着皇上的将士被皇上下令一刀斩首,硬是打开了城门,抢了几十匹战马匆匆离开了南阳。 正在城门口处奋勇杀敌,几乎快把冲进城的敌军统统赶出去的金永修听到下面将士来禀告说皇上杀了守西门的军官,带着金永修和章毓谦跑了的时候,险些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拼死拼活的守南阳是为了什么? 皇上竟然就这么跑了!丢下他们几十万将士,就带着侍卫们跑了! 皇上御驾亲征,就是主将。主将贪生怕死到这种程度,弃城而逃,他纵然是战神转世,也打不赢江夏逆贼! “大人,咱们怎么办?”副将心惊胆战的问道。 金永修咬牙说道:“先把城门守住,关上,再整顿士兵,南阳不能再乱了!” 再乱下去,几十万士兵冲击城门,朝廷这最后的军队就要葬送了,还拿什么抵御藩王作乱,拿什么镇压红莲教和青州响马? 这会儿又有人来报,说混乱中有人放火烧了知府衙门,现在火势太大,根本灭不了火,也没有人手去灭火。 金永修倏地转头去看知府衙门的方向,熊熊的火光映在他眼中,让他瞳孔一缩。 浓黑的烟气中,一枚焰火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空炸开了一朵金色的花,大概是知府衙门后宅存放的烟花被火焰引燃了。 “封锁消息!”金永修当机立断,“就说知府衙门失火,皇上暂时移驾城南一处宅子,不可让人知道皇上……” 没等他说完,混乱的士兵中有人在尖叫,“皇上逃了!皇上丢下我们逃跑了!” “咱们也跑吧!” “咱们就是给皇上当肉盾,挡着江夏逆贼的肉盾!” 金永修勃然大怒,指着混乱的人群叫道:“速带人拿下这些妖言惑众,扰乱军心之人!当众斩首!” 副将犹豫了一下,还是拨转马头带着人跑了过去。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在喊叫?总兵大人说这些话,不过是毫无办法中的办法,总得做点什么,阻止动摇军心的话进一步扩散。 黑暗中传来了刀戟碰撞的声音,显然是有士兵直接打杀了起来,金永修的心情越发沉重惶恐了。 皇上出逃的事情败露,军心更加涣散,加上补给迟迟不到,士兵们乱成这样,即便他能挡住一次两次的冲击,也早已无力回天。 城门处跑进来的反贼士兵们被杀了回去,伤痕累累,破烂不堪的城门缓缓的关上了。 就如同风雨飘摇,四面楚歌的大夏朝廷,伤痕累累,破烂不堪,又能撑的了几年? (本章完) 第163章 诛杀泰昌帝 泰昌帝等人出了城门之后,翻身上马慌不迭的朝益州的方向奔去。 怕火把太多暴露自己,泰昌帝只命领路的侍卫打了火把,他们在后面跟着。马少人多,大部分侍卫没有马,只能呼哧呼哧喘着气在后面跑,很快就被吓破了胆的泰昌帝甩的远远的。 出城没多久,一行人经过小树林时,不少马匹长鸣一声,摔倒在地上,连带马上的人都被摔的老远。 金永康也未能幸免,从马背上飞出去后撞到了树干上,最后摔到地上,摔的七荤八素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一摸自己的口鼻,竟然触到了一手血,当即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泰昌帝年轻的时候也领过兵,知道这是遇到绊马索了,心下大惊,竟然有人在这里拉绊马索!岂不是有敌人埋伏! 随行的侍卫叫道:“皇上,可要救助他们?” 皇上没有说话,惶惶如惊弓之鸟,处处风声鹤唳,拼了命的抽打着身下的骏马,眼中只有领头的那个火把,只要跟着那个火把,他就能跑出南阳地界,逃到安全的益州。 侍卫们见皇上只顾往前跑,也只得抛下受伤的同伴,跟着一起往前跑。 前方道路曲折,领路的火把在转弯过程中突然掉到了地上,泰昌帝心中一惊,随后便见火把又被捡拾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泰昌帝心中稍定,回头看此刻仍跟着自己的人,侍卫已经不足二十,大臣就只剩下了章毓谦。 前方举着火把的探路人越跑越快,走的都是羊肠小道,崎岖坑洼,盘绕曲折,泰昌帝费了很大的劲在追赶。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箭矢穿破空气声传来,嗖嗖几十声,将泰昌帝身后的侍卫们又射下大半。 章毓谦不幸被射中了大腿,他本来就骑术很差,这下惨叫一声跌下马去,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头也不回的跑了。漆黑的夜里,他拖着流血的大腿在泥地里滚爬着,恐惧的哭嚎着。 举着火把的探路人跑进了山里,开始往上跑,哒哒的马蹄敲击山石地面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晰。 泰昌帝心中疑惑,怎么去益州还要翻山越岭不成?然而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只能策马追在后面。 只要到了益州,他就安全了,他还是大夏的君王,等着朝廷大军来接他就行。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艰难山路,众人终于来到了一处高高的山崖。 此时已近拂晓,天色微明,青黛色的光线笼罩着大地。山崖上生长的杂木似乎都被人砍伐清理过了,光秃秃的一片开阔的平台。 山崖平台上似乎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泰昌帝心里陡然紧张了起来。 等跑近一看,竟然是章毓卿带着十几个侍卫并排站在那里。 泰昌帝来不及想章毓卿是何时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看到章毓卿身后的侍卫后大喜过望,他正愁护卫他的人手不够。 “陆夫人!”泰昌帝勒停了马,叫道。 章毓卿微笑看着他,目光中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悲悯。 “你在此处歇脚?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快走!”泰昌帝喝道。 章毓卿摇头,“我不是歇脚。” 她的态度太过平静,眸光又太过冷酷,让泰昌帝心中无端起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泰昌帝问道。 晨风吹起了章毓卿鬓边的一缕碎发,她抬手将碎发别到了耳后,微笑说道:“等人。” 等人?!等什么人?泰昌帝手按上了腰间的刀,眯着眼睛问道:“等谁?” 章毓卿似乎是没看到泰昌帝随时可能拔刀杀人,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似笑非笑,缓缓说道:“等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仇人,一个是我的亲人。” 泰昌帝心念电转,他肯定不是章毓卿的亲人。 那……就是仇人! 他怎么会是一个乡下丫头的仇人?!泰昌帝顾不得想那么多,脸色森寒,扬鞭怒吼道:“走!” 侍卫们和泰昌帝疯狂抽打着胯下骏马,慌不择路的往前跑去。 章毓卿打了个手势。 和她并排站着的二十个侍卫拿出了藏在背后的小巧的弩箭,一阵遮天蔽日的弩箭发射出去,前方侍卫们纷纷惨叫着落马。 然而冲在前面的泰昌帝有后面的侍卫做肉盾,连同两个侍卫还是跑了出去。 章毓卿不为所动,仍然站在那里。 不多时,山道上又响起了马蹄声。 一个身形精悍,个头极高的男子策马跑了过来,手里提着面如死灰的泰昌帝,马背上还挂着两颗鲜血淋漓的脑袋,赫然是跟着泰昌帝跑出去的那两个侍卫。 金色的朝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照在来人英俊的面容上。 看到他的一刹那,章毓卿绽开了一个笑颜,眉目舒展,笑容温暖。 来人把泰昌帝毫不客气的扔到了地上。 泰昌帝在地上滚了几圈,脸上被尖锐的山石划破了好几个地方,鲜血淋漓,哀嚎不已。 “陆,陆夫人!”泰昌帝抖的像筛糠一般,“快,快救朕!朕封你为县主,不不,公主!朕封你为公主!” 章毓卿笑容很温柔,语气很讥讽,“哎呀,我还有这么大的福气?” 然而那温柔笑容落在泰昌帝眼中,仿佛死神冲他举起了锋利的镰刀,下一瞬间就要收割他的性命。 “你,你是谁?”泰昌帝哆嗦着看向了擒住他的那个男子。 就是这个人,在半路上悄无声息的击杀了持火把领路的侍卫,代替那个侍卫举着火把一路把他们领到这没有人烟的山上。 从他们出南阳城开始,根本就是步步都踏入了一个个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和圈套之中。 男子从马上飞身而下,提起挂在马鞍上的一柄染血的长枪,咚的一声,重重的扎入了地下。 长枪上的红缨在晨风中飘扬。 金色的阳光下,雪亮的钢枪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认得这杆枪吗?”男子冷冷的问道。 趴在地上的泰昌帝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看到那杆枪后脑袋一片空白。精钢所铸的长枪,长杆尾部镶着一个金色的睚眦,那曾是大夏名将盛道亭的武器,一杆钢枪杀的胡人胆战心惊,牢牢守住了鹿儿卫,让胡人二十余年不敢进犯大夏一步。 泰昌帝脸色惨白,壮着胆子看了眼那杀神一般可怕的男子,从他英俊的面容上端详出了几分盛道亭的模样。 “你是盛道亭的儿子?!”泰昌帝惊叫道。 从青州出了个会使一手好枪法的归心将军开始,到江夏王叛军中有一个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使枪的蒙面银甲将军,泰昌帝心中一直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不敢深思的恐惧猜想。 是不是被他杀死的亡灵又回来了,找他复仇来了!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笑话!他是皇帝,富有四海,站在最高权力的顶点上,怕一个亡灵?! 然而当亡灵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要取他性命,泰昌帝不可抑止的恐惧到瑟瑟发抖,他转头看向了章毓卿。 “陆夫人,你是忠臣之后,又是二品统制夫人,怎么同逆贼混在一起?”泰昌帝哆嗦着叫道,“朕跟你可无冤无仇!只要你协同朕拿下此贼子,朕,朕……” 章毓卿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泰昌帝,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了三个牌位,端正整齐的摆放在了朝京城方向的地上。 瞧清楚上面的字后,泰昌帝瞳孔急缩,眼皮狂跳了起来。 “鹿儿卫之变,胡人一路杀进京城,千千万万的无辜之人因你的野心丧命,我亲生父母皆惨死在那场劫乱之中,那时我不过两岁,自此颠沛流离,尝尽苦难。好不容易有好心人收养了我,我又有了父亲,可我第二个父亲也被你砍下了脑袋。”章毓卿冷冷的说道,“你说你跟我无冤无仇?你错了,我跟你是不共戴天之仇!” 不诛杀泰昌帝,她此生寝食难安,活着都是在受罪! 漆黑的三个牌位上用金粉写着三个名字,父亲章作明,母亲安如雪,养父盛道亭。 泰昌帝吓的惊叫了起来,“朕是皇上!你杀了朕,太子不会放过你的!你不怕死吗?” “也就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才贪生怕死!”章毓卿轻蔑的说道,“你放心,太子我也会杀,你若是死后在地狱里寂寞,可以保佑我早点把太子杀了,送你们父子在地狱里团聚!” 盛归心将泰昌帝从地上提了起来,一脚踢向泰昌帝的后膝窝,让他面朝三个牌位跪下。 泰昌帝颤抖哆嗦着哭叫道:“朕错了,朕知错了!求二位饶朕一命吧!朕在皇觉寺供奉他们三位,追封他们,朕还给天下发罪己诏!求你们饶了朕吧!朕真的知错了!” 章毓卿冷淡的说道:“省省吧,我这人不爱听人道歉。” 盛归心高高的举起了一柄长刀,锃亮的精钢刀身折射着耀眼的雪光,落入每个人的眼中,锋利的钢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砍下了泰昌帝的头颅,溅落一蓬鲜血。 狰狞的头颅骨碌碌滚在地上,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之色。 (本章完) 第164章 找回尸体
穿着明黄龙袍的身躯颓然歪倒在地上,断开的腔子里汩汩往外涌着血,浸湿了山石草木。 盛归心捡起地上的头颅,装到了一个布袋子里面。 朝阳冉冉升起,泛黄的枯草叶子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霞光。 盛归心上前两步,看着久别重逢的章毓卿,忍不住伸出手去,温柔的碰了碰章毓卿的脸颊。 章毓卿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酸涩无比,眼睫轻轻一眨,两滴晶莹的泪珠掉落到了地上。 曾经开朗爱笑的少年被命运逼成了这副饱经沧桑,伤郁难平的模样。 “月明,我走了,照顾好自己。”盛归心笑着说道。 按照他们的计划,他要回到他们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山里,把泰昌帝的头颅在盛道亭墓前烧了,祭奠他们两个的亡父。 章毓卿扯出一个笑脸,轻声说道:“一切珍重,哥哥。” 盛归心将布袋绑缚到马鞍上,手持钢枪翻身上马,最后深深的看了眼章毓卿,双腿一夹马腹,跑入了大山深处,消失在了曲折的山道上。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等他们完成复仇计划,将复仇名单上的人一一送去地府,那便是他和月明真正重逢相聚的日子了。 “我们走。”章毓卿按捺下了心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对随行之人说道。 临下山时,她最后看了眼地上泰昌帝的无头尸体,眼神中满是厌恨憎恶。 众人沿小道下了山。 在南阳城里持续了一夜的骚乱已经在金永修的铁血手腕镇压下平静了下来,从山上看南阳城,依然还是一座安静的城池。 章毓卿等人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掉头回到了当初设绊马索的地方,金永康还昏迷晕在地上。 侍卫们噼里啪啦几个大耳光扇过去,金永康终于醒了过来,被刺目的朝阳刺的险些睁不开眼。 “这是哪里啊?”金永康顶着已经干涸在头上的一脑门血和满脸红彤彤的巴掌印,茫然问道。 章毓卿蹲在他面前,问道:“金大人,怎么就你在这里啊?皇上呢?不是你护送皇上出城了吗?” 金永康这才反应过来,四下一看,只有章毓卿和她的侍卫们,还有几个他们从南阳城带出的侍卫,胸口上都有刀伤,凉透了。 他惊的从地上一蹦而起,恐惧的叫道:“皇上呢?皇上呢?” “出南阳城之前,我就跟你们走散了,要不是这几个侍卫护着我,我也出不来!”章毓卿摇头叹息,“我还以为你们跟着皇上跑到安全的地方了呢!” 金永康已经完全想起了昨夜的事,他骑马摔倒在这个地方,皇上和其他人都跑不见了,赶忙哆哆嗦嗦的跟章毓卿一五一十交代了昨晚上的事。 章毓卿激动的一拍大腿,“金大人,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怎么说?”金永康已经被吓到理智全无了,他昨天竟然是在一群尸体中躺了一夜吗! 章毓卿指着那些被人一刀毙命的侍卫们,“肯定是金大人撞树上,流了这么多血,那些歹人们以为金大人已经遭遇不测,才没给您补上一刀,要不然……” 金永康后怕到浑身哆嗦,简直不敢想象他昨夜要是受伤轻一点,没有晕过去,发出什么呼吸响动,一定跟这些侍卫一样,被一刀宰了! “南阳城现在怎么样了?”金永康被章毓卿的侍卫拉起来,靠着侍卫站着,颤抖着问道。 章毓卿摇头,也是一脸后怕,“昨夜乱成那样,幸亏有这几位兄弟护送,我才逃了出来,我们对南阳人生地不熟,加上夜里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一路跟没头苍蝇一样,到现在才碰见金大人您!这不赶紧来救您了!至于南阳城怎么样了,我是真不知道。” 金永康也没指望章毓卿一个跟他一样仓皇逃命的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情报,一想到昨夜里章毓卿走散了,他还窃喜少了个累赘,而今天要不是章毓卿过来救他,他还在泥地里躺着,说不定就被野兽啃食了,饶是金永康卑鄙无耻惯了,此刻也觉得自己实在过分。 “陆夫人,你放心,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金永康郑重说道。 章毓卿豪爽摆手,“小事,哪值得金大人您挂在心上!咱们一路走到这里,早就有过命的交情了!” 金永康环顾小树林,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气,说道:“眼下之计,得赶紧找到皇上才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章毓卿诚恳的点头,“皇上是真龙天子,有龙气罩着,他在的地方肯定安全!” 金永康连连点头,“对对对!找到皇上咱们就安全了!” 龙气不龙气的他不评价,混乱过后,肯定有大批军马调集去护卫皇上安全,皇上跟前肯定是最安全的一定不假。 金永康的腿折了,走不了路,侍卫们给他砍了一棵小树,削去枝叶当拐杖。 章毓卿微笑的看着金永康一瘸一瘸的往前走,一群人慢慢悠悠的跟在金永康后面走在乡间小道上,直到众人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领头的正是一身兵甲,脸色难看的金永修。 他纵马奔到金永康前面,脸色难看的问道:“皇上呢?” 金永康几乎是跟他同时问出口,“南阳城怎么样了?” “南阳城一直安稳无事。”金永修冷冷的说道,“皇上呢?” 金永康脸色也很难看,南阳城没事,他跟皇上逃了个寂寞,“我昨夜跟着皇上出来,半路上遇袭坠马,跟皇上失散了。” “哼!”金永修讥讽的嗤笑了一声,觉得金永康也就这点能耐,转头面向了章毓卿,“那陆夫人呢?” 金永康心里念着章毓卿救了她,赶紧说道:“昨夜出城门之前,陆夫人就跟我们失散了,刚才才碰上,她也不知道皇上在哪。” 见问不出来什么,金永修拨转马头,继续往前追去。 “既然南阳城安全了,不如我们回去,等金总兵寻到了皇上,肯定会迎皇上回来的,再说,金大人的伤势可耽误不得啊!”章毓卿说道。 她可没功夫陪金永康一个瘸子在这里闲逛。 金永康一想也是,虽然他急着去皇上面前表功,但就这么拄着拐棍慢吞吞的走,不可能在金永修之前找到皇上的,还不如去南阳城找大夫治治他这断腿,万一瘸了,他可就亏大了! 众人又往回折返,回到了南阳城。 金永康进了城,火急火燎的找了大夫,给自己的断腿上了夹板和绷带。 南阳城的士兵们一波又一波的被叫出去寻找皇上,然而众人一直等到下午,才等到金永修带着士兵和浑身血污的章毓谦回来,中间围着一辆车。 车上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用两件披风遮盖着。 “皇上呢?”金永康拄着拐叫道。 金永修的脸色无比难看,整个人阴沉的仿佛六月里即将暴雨的天色。 章毓卿躲在人群中看着他,恍然觉得这少年总兵经历过这一遭打击后,精神气都变了。原先那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狠辣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消沉和惶恐。 金永康见金永修不搭理他,又去问章毓谦,“皇上呢?” 章毓谦一天水米未进,加上腿上还中了弩箭,憔悴虚弱的伸手指了指被士兵们围在中间的板车。 金永康看着板车,一下子慌了,颤抖着伸出手解开了披风,映入眼帘的就是个无头尸体,吓的他尖叫一声,跌到了地上。 “怎么了?金大人,车上是什么啊?”章毓卿问道。 周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们,所有人都如丧考妣一般,死气沉沉的,仿佛已经被命运判了死刑。 金永康哆嗦着爬起来,此刻也顾不上身体上的剧痛了,又揭开了板车上的披风。 板车上无头尸体身上穿的衣服露了出来,是他们无比熟悉的明黄色龙袍,多处都被血污浸透了,唯有胸口那条龙依旧张牙舞爪。 章毓卿尖叫一声,捂着眼后退了几步。 金永康这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遭五雷轰顶,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念叨着:“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还不一定是皇上。”金永修哑着嗓子开口了。 南阳城里有贴身伺候皇上的內侍和女人,还得让他们辨认一下,这具无头尸体到底是不是泰昌帝。 金永康恐惧到已经没有了任何思考能力了,机械的附和道:“对,对,不一定是皇上!皇上他,他吉人天相……” 金永修原本是想痛打金永康一顿的,甚至杀了他的心都有,若不是这蠢货一直怂恿皇上弃南阳城出逃,皇上怎么会被人杀害,甚至被贼子割去了头颅! 堂堂一国之君御驾亲征落的这个下场,他们谁都躲不过被皇位继承人清算的结局! 皇上带进南阳的內侍和侍寝的女人都被叫了出来,让他们去辨认尸体,尸体上所有的痣和印记都和泰昌帝完全吻合。 这个结果让金永康他们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怎么办?怎么办?”金永康捂着耳朵,恐惧的尖叫道。 事到临头,金永修反而很平静,他眸光阴沉的盯着金永康,章毓谦和章毓卿,缓缓说道:“你们三个是护送皇上离开南阳的人,现在皇上驾崩,你们三个还有什么好说的?”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天啊,你怎么拄拐了? 金永康:被章毓卿忽悠瘸了。 第165章 甩锅侠
金永康和章毓谦早就吓傻了,在金永修含沙射影的指控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章毓卿只得自己上了,拿团扇挡着脸,小声颤抖着说道:“金总兵,昨晚上我刚走出知府衙门,就跟皇上他们失散了!剩下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金大人,你是不是一直跟着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金永康被章毓卿一点名,浑身一个激灵,先前脑子中断掉的弦这会儿才接上,怨毒的瞪着金永修。 好一个心思狠辣的总兵大人,竟然想把皇上遇刺被害这么大的罪名推到他们头上!其心可诛! “昨夜我护送皇上到小树林那里,遇到了绊马索,我从马上掉了下来,跟皇上失散了!”金永康指着章毓谦,“是章大人一直跟着皇上!” 护卫不力的锅怎么也轮不到他。 章毓谦惊了,顾不上自己腿上还扎着弩箭,“我在半路上中了箭,摔下了马,也是跟皇上失散了,后面发生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泰昌帝也凉透了,现在肯定要追究个责任人出来,章毓谦就是再傻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坚决不能认了这罪名。 金永修冷笑一声,一个比一个会推脱甩锅。皇上遇刺身亡这个责任太大了,他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才爬到人上人的位置,绝不能折戟在这里。 “若不是你们怂恿,胁迫皇上离开南阳,皇上怎么可能遭遇不测?”金永修怒道。 章毓卿急了,“金总兵,昨夜是皇上自己要走的,我们都是听皇上命令,才跟着皇上走的!皇上要走,一是你没守住城门,放了江夏逆贼进来,二是你治军无方,昨夜士兵哗变成那样,又是杀人放火,又是要冲击知府衙门,皇上千金之躯,如何能继续在南阳待?你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事栽赃到我们头上啊!我可告诉你,我派了几个侍卫回宝川了,这事实真相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对!要不是你战事失利,让江夏逆贼攻破了城门,皇上怎么可能会走!”金永康仿佛被点醒了,气势汹汹的叫道。 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担了着滔天的责任,那就金永修担吧,反正怎么看都是他罪过最大! 章毓谦也跟章毓卿站到了一起,叫道:“就是你的错,才逼的皇上不得不离开南阳!昨夜的事我们都清楚,都是人证,你别想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让我们当你的替罪羊!” 此时此刻,三人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成了同一个战壕最坚定的战友。 章毓卿添油加醋的说道:“金总兵,昨晚上那么乱,若不是有侍卫护着,我早被那群乱兵给杀了!都说你是大夏的战神,你到底是怎么治军的?” 金永修恼怒不已,粮草断绝,补给迟迟未到,他就是真神仙下凡,也无能为力啊! 他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们怂恿皇上弃城而逃,才让皇上遭了歹人毒手!” “是你打了败仗,叫叛军攻入了南阳城,皇上才走的!”金永康不甘示弱。 “是你治军无方,几十万士兵哗变,皇上危在旦夕,不得已才走的!”章毓谦赶忙补充。 章毓卿总结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军政大事,一切都听皇上做主。而且,我刚出知府衙门就跟皇上失散了,算了,我这边就不说了,你们谁担责任都轮不到我!可金大人和章大人一路护卫皇上出南阳,忠心耿耿,天地日月可昭!他们为了护卫皇上,身受重伤,性命都险些不保!金总兵,你这么往他们两个头上泼脏水,实在是太过分了!寒了忠臣的心啊!” 金永康看着自己断了的腿,章毓谦看着身上还插着的弩箭,伤心的落下泪来。 他们一个两个如此忠心为君,竟然还要他们背负弑君的罪名,还有没有天理了? “分明是你吃了败仗,管不住军队,害得皇上丧命于此!”金永康把拐杖一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皇上啊!你死的冤枉啊!皇上啊!你怎么就抛下臣独自去了啊!” 金永修恼怒的脸上肌肉都在抽动,恨不得把眼前这三人大卸八块。然而理智又提醒他,这三人杀不得。 陆夫人已经派了侍卫回宝川,陆惟一定知道他夫人平安无事的回了南阳,却莫名其妙死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陆夫人没有派侍卫往外传话,他一下子杀那么多人,皇上死了,周围伺候的大臣和內侍女人都死了,唯独他一个人活着,太子不疑他还能疑谁?即便他打败了江夏叛军,收复了山河,到时候狡兔死,走狗烹,太子第一个杀他!不光是为父亲报仇,也怕他拥兵自重,直接杀了了事。太子疑他,陆惟难道就是个傻子不疑他?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做样子也好,真悲痛也罢,陆惟都不会放过他。 章毓卿适时说道:“金大人,暂且先收了你的悲痛,咱们仔细合计一下,眼前这事怎么办吧!” 这事她从头到尾摘的干净,只要陆惟还在,凉州几十万兵马还在,不管是太子还是金永修,没人敢动她。 金永康盘算了一下,说道:“皇上的圣躯得运回京城,尽早安葬。” “不可发丧。”金永修冷冷的说道,“江夏贼子势头正猛,若是消息外露,岂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金永康想反驳却无话可说,“那我们就秘密带皇上圣躯回京,你留在南阳抵御江夏逆贼。” “那皇上遇害这事怎么交代?”金永修冷笑,“让我拼死拼活的打仗,还要把罪名推我头上?你想的倒是挺美!” 章毓卿迟疑说道:“不能如实交代吗?” “当然不可!”章毓谦想也不想,立刻反驳。 金永康突然灵机一动,福如心至,叫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有龙气庇佑,昨夜怎么就突然要离开南阳,连天亮都等不了?还把我们都抛下了!简直,简直就像是中了……邪……” 最后一个字,金永康压低了声音。 金永修此刻难得跟金永康有了兄弟默契,“云梦泽多有迷幻妖异之物,江夏逆贼定然是用此物给皇上施行了巫蛊之术!” 章毓谦接口,“施术的邪人将皇上引到无人处,趁皇上神志不清,砍下了皇上的头颅!” “皇上带过来的女人和內侍当中,有几个昨夜跑不见了,我看将蛊毒下到皇上身上的人定是这几人!”金永康说道。 金永修又说道:“待我带兵出征为皇上报仇,一定能在江夏贼子的帐中找到那些害人的巫蛊之物!” 章毓卿内心给三个男人鼓掌。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男人也不逞多让,光靠脑补就能编出来一百八十集汇聚了权谋,玄幻,宫斗,战争等等热门元素的电视剧。 “陆夫人,可是这样?”金永修阴沉沉的看向了章毓卿。 章毓卿茫然应了一声,你们都把剧情编好了,下一步都要着手准备道具了,还有我什么事? “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皇上在的时候一切都听皇上的,如今皇上不在,就听三位大人的。”章毓卿说道。 金永康激动的说道:“陆夫人,事实真相就是如此,皇上中了江夏反贼的巫蛊之术!施术之人就是皇上从京城带到南阳的內侍和女人,他们是江夏反贼安插的细作!是江夏反贼杀了皇上!他们对南阳城久攻不下,才用了这么下作的招数!” “可皇上的內侍和女人我都没见过啊!”章毓卿小声说道。 金永康急了,“皇上昨夜跟失心疯了一样往外跑你看见了吗?” 事关自己的脑袋,谁也没心情去计较金永康的大不敬了。 章毓卿点头,“皇上昨夜确实有些奇怪,脾气十分变幻莫测,听说他还下令斩杀了拦着他,不让他出城的守门将士!皇上不一向爱兵如子的吗?” “对对对!”章毓谦仿佛又找到了一个皇帝失心疯的铁证,“这根本就不正常,那会儿上皇上蛊毒发作了!” “他连咱们都不要了,不去益州,也不回京城,哪都不去,一门心思往城外荒山上跑,这些种种反常的表现,不是中了邪是什么?”金永康反问道。 章毓谦也赶紧说道:“等到了京城,太子要是不问就罢了,要是问起来,你可得给我们做个证人!” 金永康拍着胸脯说道:“陆夫人你放心,你救过我的命,咱们如今又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回了京城,万事由我们出头,非到万不得已的那一刻,绝不会扯了你进来!” 他来南阳当天夜里皇帝就蛊毒发作了,奸细也是皇上从京城带过来的,这事怪不到他们这些当天才来南阳的人头上。 金永修打的主意也很明显,左右皇帝在南阳死了,到现在人头都没地儿去找,他就算把人杀光也脱不了关系,没法交代,还不如祸水东引,坏事都是江夏反贼做的,太子还得依靠他打江夏反贼,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再说。 章毓卿环顾三个男人巴巴的目光,郑重点头,一脸纯良,“金大人都这么照顾我了,我当然听你们的!”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若干年之后,众人:神特么的妇道人家! 给大家解释一下啊,古时候云梦泽在九州中的荆州地界,是个特别大的湿地,因为占地大,常年雾气缭绕,所以各种鬼魅传说很多,江夏王的封地江夏也在荆州境内。 第166章 梦回 金永康等人商量好了口径,准备秘密携泰昌帝的尸体回京。金永修在金永康和章毓谦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写了上奏太子的书信,把一切都推到了江夏逆贼头上,然后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 因为怕影响战事,秘不发丧,金永康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带个棺材上路,只能找了个大木箱子,把泰昌帝的尸体放了进去,装成普通行李箱的模样。 章毓卿和金永康以及章毓谦一起,在上千士兵的护送下往京城进发。 时已至深秋,官道两旁百木凋零,一片肃杀。 金永康和章毓谦一路都在唉声叹气,还不知道太子收到上奏后该是如何雷霆大怒,万一不信巫蛊之说,他们又该怎么应对。 章毓卿已经没心情去玩那两个傻瓜了,她开始害喜了,又不想让金永康和章毓谦看出来,便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马车中不出去。 这天刚下过一场秋雨,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上,章毓卿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梦中天空闪着亮眼的金光,她和养父养兄生活了十几年的木屋笼罩在金光之中。一只大手自上而下轻轻放到了她的头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章毓卿茫然抬起头,看到了养父那张慈爱微笑的脸庞。 那一瞬间,章毓卿在梦中泪如雨下。 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养父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她的意识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一个幼小的她和养父站在一处,一个长大后的她站在旁边默默注视着。 梦里,养父转身看着长大后的章毓卿,朝她笑了笑。 长大后的章毓卿喃喃道:“爹爹,我很难受。我以为泰昌帝死了,我就能从仇恨中稍微解脱一点,可并没有。” 盛道亭问道:“为什么?” “仇人死上千万遍,也换不回亲人的命。”章毓卿呜咽道,“人死不能复生,什么都没了,对死了的人来说,杀他的人是死是活有什么意义?复仇是给活人看的,我不想复仇,我想让你们活着……” 盛道亭笑了起来,同样伸手摸了摸长大后的章毓卿的脑袋,温柔的说道:“傻姑娘,又钻牛角尖,脾气还是这么倔啊!” 章毓卿醒来的时候,马车依旧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她伸手一摸,鬓边湿润,眼角还挂着泪。 可真奇怪!章毓卿长长出了一口气,为什么养父遇害后她一次都没能梦到他,反倒是杀了泰昌帝后梦见了养父。 章毓卿掀开车帘,杜景仪正策马走在马车旁边。 瞧见她,杜景仪立刻靠了过来。 “我刚才睡着了,可发出什么声响了?”章毓卿压低声音问道,她怕自己说梦话,透露了什么不该说的。 杜景仪摇头,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刚才车帘被秋风吹开,他瞧见章毓卿躺在垫子上睡着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了鬓边。 章毓卿心里稍安,刚要开口,一阵恶心直冲咽喉,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金永康正好经过,听见声响,狐疑的看着章毓卿,“陆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章毓卿急中生智,指着前面说道:“金大人,那个……实在是太难闻了!”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并不算冷,加上又下了雨,雨水顺着缝隙渗入木箱,尸体腐烂的愈发厉害,臭气冲天。 金永康叹了口气,小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沿途都是穷地方,想找冰也找不来。” “我是怕到了京城,圣躯烂的不成样子,你没办法跟太子殿下交代。”章毓卿也小声说道。 金永康感动不已,犹豫说道:“太子殿下应该会体谅咱们的难处的。” “我听说啊,这尸体若是不尽快掩埋,会膨胀数倍,最后嘭的一声……”章毓卿绘声绘色的讲道。 金永康惊惧的问道:“嘭的一声如何?” 章毓卿一拍大腿,“炸飞上天啊!什么肠子肚子都飞出来,方圆几里到处都是!” 以往在京城,出门都要香汤沐浴的贵公子金永康险些没恶心晕过去,扶着马车呕了起来,等吐完,他令人掀开木箱看了看,果然尸体已经开始膨大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金永康焦虑了,思来想去,他又不能把泰昌帝的尸体就地埋了或者烧了,只得让人带着木箱快走到最前面,他们跟在后面,至少能离那个臭气熏天的东西远一点。 这一路走了十来天,众人终于到了京城附近。没敢白天进城,只能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进了京城。 太子早得了消息,悲伤愤怒过后便是惶惶不可终日。 几十万大军保护下,皇上都死在外面了,他的安全岂不是更没保障了! 是以,按孝道太子要出城恭迎老父亲遗体的,但他连宫门都不敢出,只命令金永康带着泰昌帝的尸体进宫。 金永康和章毓谦为了在新君面前显示自己的忠臣气质,一人一边抬着木箱进了宫。然而两人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没走几步就开始打滑摇晃,只能咬牙忍着臭气一步步摇摇晃晃硬撑着往太子跟前走。 皇后和太子已经嚎哭的不成样子,太子靠着宰相等几个重臣搀扶着,皇后靠章毓莹等几个女人搀扶着,一个个甭管是真心的还是装的,都已经悲伤到了不能自已的地步。 章毓卿看那木箱摇摇晃晃的,心里就有了不妙的预感,立刻后退几步,躲到了人群中,拿团扇遮住了脸。 就在太子等人嚎啕着迎上来时,木箱中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噗嗤声,随后嘭的一声巨响,木箱盖子都被冲击开了,臭烘烘碎兮兮的人体组织兜头淋向了这群人。 皇后和太子的哭嚎声戛然而止,随即一群人都抑制不住的呕吐起来,悲伤的遗体交接现场成了众人毕生难忘的回忆。 现场实在太过混乱,尖叫声和呕吐声此起彼伏,章毓卿也不想上前去了,令一个侍卫去跟宫里的大太监知会了一声,先回了陆府凡思院,改日再进宫。 离开京城两年多,凡思院还是从前的样子。 乍看到陆少夫人回来,管事和丫鬟们只惊了一瞬间,立刻井然有序的收拾起来,烧热水的烧热水,做饭的做饭。 章毓卿派了人去慈悲庵报了信,洗过澡后便耐不住疲惫躺下了。 第二日一早,院中早有人等候在那里,正是被陆惟撵去端淑郡主身边的方芩。 “夫人,别来无恙啊?”方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目光阴森的瞪着章毓卿背后的杜景仪等人。 章毓卿微笑以对,“托方公子的福,自从方公子离开凉州之后,一切都好。” 方芩冷哼一声,“你也就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牙尖嘴利!等哪日大人认清了你的真面目,我且看你是何下场!” “你这人,一张嘴就得罪人,欠揍的很。”章毓卿叹气,慢吞吞的说道,“不是我咒你,我是真担心你活不到陆惟厌弃我的那天!” 方芩气的脑袋发晕,越看章毓卿越面目可憎,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憋着气说道:“你若是还记得你是大人的夫人,就去看望下婆母!郡主有话跟你说!” 章毓卿震惊了,“我来京城是当人质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走亲戚的!没有宫里的命令,我能出京城吗?你想让我吃瘪也好,让太子对我起杀心也罢,好歹想个聪明点的陷阱。用这种招数对付我,我看你是存心侮辱我!” 方芩涨红了脸,恼怒的甩袖走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院门处有管事来禀告,说老爷派人来传话,让陆章氏去拜见他。 刚怼完方芩的章毓卿此刻兴趣缺缺,摆手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哪有儿子不在,公公和儿媳见面的道理?他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让他站院子外头说吧,我听得见!” 管事尽职尽责的原话传达了过去。 不多时,紧闭的院子门外响起了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凡思院虽然是陆府的一个院子,但通往陆府的内门常年关闭紧锁,靠着在外墙上新开的门进出,和独立出来没有什么分别。 陆德文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陆章氏,你好大的架子!” 旁边还有女人煽风点火的声音,“就是,竟然让公爹来亲自见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章毓卿坐在放了软垫的靠椅上,摇着扇子闭目养神。 陆德文骂了半天,不见有人给他开门,更恼怒了,“陆章氏!”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章毓卿叹了口气,“我虽然是陆家的儿媳,可我更是宫里请来的人质。宫里为什么请我当人质?还不是觉得在陆惟心里,你这个爹没什么分量,才把我从凉州接到京城的!在贵人眼里,我可比你重要多了!” 这是什么歪理?!陆德文气的瞪眼,“胡说八道!你不孝不悌……” “那你去宫里让贵人把我砍了呀!去啊!”章毓卿笑出了声。 这会儿上,宫里传旨的天使到了陆家。 陆德文一肚子火气只得憋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凡思院的门打开后,天使笑容可掬的请章毓卿进宫,说太子妃思念姐妹,请章毓卿过去共进午宴。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夜雨,你这巨人观和尸爆是不是写的有点恶心了?读者亲们还要吃饭呢! 第168章 养胎 端淑郡主来了陆府见过小陆夫人后,京城就起了传言,说端淑郡主打探了独子陆惟在西北的情况后,十分担心忧虑,去庙里向天卜卦后,请了高僧解卦,要她们婆媳两个闭门不出,茹素念经,诚心礼佛百天,日日都要跪在佛前向佛祈祷,才能保佑陆惟平安。 “定是端淑郡主十分看不上章毓卿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儿媳妇!”章毓莹去皇后那里请安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十分幸灾乐祸,“我这个堂姐,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又笨又呆的,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哪个婆婆会喜欢她!嫁给谁都过不好!” 皇后看章毓莹那浅薄无知的模样,深深的叹了口气,扶额不语,半晌问道:“昨日陆惟夫人进宫,可有什么异样?” 章毓莹愣了一下,试探说道:“倒也没什么异样,只是儿媳瞧着她就是强装个样子,陆惟根本就不待见她,在军营里另外置了女子伺候!” 皇后皱起眉头,沉吟道:“我们派去凉州的探子可从未提过此事,倒是处处传着她麒麟娘娘的名号……” 章毓莹心里一虚,赶忙说道:“那些老百姓什么都不懂,瞎叫的!我堂姐是个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吗?陆惟为了稳固凉州,什么话都编的出口!我看他就是狼子野心,他夫人是娘娘,那他是什么?” 那泥腿子怎么可能有什么丰功伟绩?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她就是想学我罢了!”章毓莹又说道,“以前她没嫁陆惟之前,就十分羡慕我有京城四姝的名头,现如今嫁了人,当了二品大员夫人,里子得了实惠,就想把面子也搞的敞亮点!” 照章毓莹看来,那什么麒麟娘娘跟她京城四姝根本就是个套路。 “算了,只要端淑和小陆夫人都在京城就行了!”皇后摆手,她也不在乎陆惟到底是真爱章毓卿还是做做样子,“皇上驾崩,太子监国,责任重大,你我都警醒着些!” 章毓莹心中喜滋滋的,没敢表露出来。 等皇上死讯可以公布的时候,便是太子即位之时。到时候她就是大夏的皇后,母仪天下,是除了皇后和太子之外地位最高的人了。 端淑出头,以婆婆的名义关住了章毓卿,宫里都不好再宣旨让章毓卿进宫了。 陆德文也再没来章毓卿跟前摆过公公的谱,大概是面对端淑心虚。陆德文的几个姨娘倒是过来一趟,指桑骂槐的说章毓卿不孝。 端淑连面都没露,让丫鬟一人赏了几个耳光,撵走了,声称再敢来打扰她们婆媳清修,为陆惟祈祷,她就要行使陆家主母的权力,把姨娘卖了。 凡思院彻底清净了。 端淑行事雷厉风行,将章毓卿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这天杜景仪给章毓卿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外面送进来的,写信的人是章毓卿的表姐,娘家姓罗。 章毓卿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被孕吐折磨到痛苦不堪,此刻精神一震,伸手拿过了信。 信的确是罗丹霞写给她的。 罗丹霞的丈夫正在京城候补,她也随着丈夫来到了京城。先前因为章毓卿身份敏感,她丈夫又处于等待委任的关键时刻,不好上门拜访章毓卿。 然而听闻了越传越夸张的流言,罗丹霞忍不住替章毓卿担心,让人悄悄送了信过来,想问问章毓卿如今如何了,可需要她帮忙做些什么。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担心却又一筹莫展的意味。 章毓卿给她回了信,说自己一切安好,婆婆并未为难过她,请她安心,又夸奖她如今字写的颇有进步,秀丽风雅,可见分开这两年下了苦功夫练字。 罗丹霞的回信很快到了,这次信的字迹完全换了个人。她在信中说先前执笔写信的是她丈夫,她知道自己字写的差,又听闻哥哥说过毓卿表妹的字写的极好,风骨极佳,不好意思在毓卿表妹跟前献丑,就让自家相公代笔了。 只是毓卿表妹竟然夸她字写的好,她实在太不好意思,就自己写了回信,望毓卿表妹不要嫌弃。又说她哥哥这些年一直在吴郡备考,基本闭门不出,准备明年的春闱。 只是这一句过后,信纸剩下的部分仿佛被裁去了,徒留一个毛边。 “明年要春闱啊……”章毓卿放下了信,感慨着时间过的真快。 她提笔给罗丹霞写了回信,再次强调自己一切安好,让罗丹霞安心,如今京城是多事之秋,还是不要来看她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宝川的人秘密给章毓卿带来了陆惟的亲笔信。陆惟写给端淑郡主的信厚厚三页,给她的就只有一页,一张大白纸上铁画银钩几个大字——等我来接你。 章毓卿不死心,虎着脸把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险些气笑了,还真就这五个字。章毓卿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暗道自己这么辛苦的给陆惟生仔,陆惟这厮就五个字给她! 她可真伟大! 端淑郡主看着章毓卿脸上表情变换,笑着摇头,把自己那封信拍到了儿媳面前,“看看吧!” 章毓卿惊了,“这不好吧?” 他们母子的信,她有什么好看的? 端淑郡主把信从信封里抽出来,递到她手里,揶揄道:“三页纸写满了,除了第一句问了老母亲安好,其余都是叮嘱我好好照顾你的,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王八犊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章毓卿脸刷的就红了,把信塞回了端淑郡主的手里,嘟囔道:“我不看!” 端淑郡主拍了拍章毓卿的手,笑道:“我这个儿子啊,看着精明,实则是个憨傻一根筋的,你跟着他亏不了!” 夜里,章毓卿辗转难安,她总觉得陆惟生她气了,气她竟然就这么在他不在的时候离开了凉州。 就算圣旨又如何,她完全可以找借口不走,派人送信给陆惟,拖到陆惟回来。就算陆惟带走了凉州的精锐,依然还有十几万驻军在,皇上被藩王作乱和红莲教起义搞的焦头烂额,不可能对凉州做什么。 可她依然顺势走了。 走的时候她抱着必死的决心,义无反顾的踏上等待已久的复仇之程。 夜深露重,越发的凉了,章毓卿缩在被子里,十分怀念陆惟火热的身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陆惟……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陆惟和端淑永远不知道她做过的事。陆惟和端淑都自认是大夏的臣子,不会认可她做下的弑君之事。 章毓卿沉沉的睡去了,却睡的不安稳,先是梦到陆惟出征那一日,她站在城楼上送他,陆惟转身冲她微笑的模样,又梦到陆惟在战场上和胡人拼杀,英俊的脸上冷酷严峻,沾满了溅上去的鲜血,宛若从地狱中走出的玉面修罗。 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章毓卿梦中紧张恐惧着,惊醒的时候才发现,数九寒天竟然出了一头的冷汗。 冬夜的月辉清冷皎白,透过窗户照进了屋里,珠帘随着夜风轻轻摇晃着,桌上插着红梅的花瓶映着柔光,光影交接,静谧无声。 章毓卿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胸口,一颗心还在惊惧的跳个不停。 她裹紧了被子,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去荆州刺杀泰昌帝的时候一心赴死,一颗心硬的像石头,完全没考虑过任何人,可如今复仇告一段落,了却了一桩天大的心事,她的心思又活泛起来,软弱起来,开始贪恋着丈夫的爱意和包容。 她也是俗人一个。 章毓卿闭着眼睛,眼前浮现的是陆惟烤羊肉串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模样,外表冷酷不近人情的统制大人实际上长了一颗温柔体贴的心,本质上就是一个纯真的傻子。 这些年点点滴滴的爱意不是假的。她不信陆惟会跟章毓莹破镜重圆。 等她再见陆惟的时候,她想告诉陆惟,她也很爱他,不是因为他位高权重,也不是因为他能征善战,只要他愿意跟她相知相守,无论日后是富贵还是贫穷,她都愿意跟他携手踏过人生。 转眼到了过年的时候,因为皇上驾崩,虽未对外公布丧仪,但毕竟死了,今年的宫宴也未大操大办,只请了几家皇亲国戚和天子近臣进宫赴宴。 端淑郡主也不好以给儿子祈福的名义拦着章毓卿不让出门了。 所幸冬日寒冷,衣服穿的厚,再搭配一条百褶裙,加上章毓卿本就身材纤细,无论从前面还是背后,都看不出来这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去宫宴前,端淑陪着章毓卿提前用了年夜饭,婆媳两个都是吃的饱饱的才坐车进宫。 章毓卿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低头跟在端淑后面,随时斟茶递水。 旁边的郑国公夫人看章毓卿被端淑压制的死死的模样,忍不住说了句刺儿话,“端淑啊,你这可是享婆婆的福了!” 她也不是善心发作,主要是金永康回来没少说章毓卿好话。由此可见章毓卿跟她夫君陆惟不一样,陆惟那厮可恶,已经没救了,但他媳妇章毓卿还算是个好的。 端淑美艳的脸庞闪过不悦,硬邦邦的说道:“我本就是她婆婆,她嫁给我儿没两天就去凉州了,都没尽过一天的媳妇之道!如今回来了,不伺候我这个婆婆,难不成还当千金小姐供起来?” 心上人小剧场: 端淑:你们跟我比什么?我有一个绝世好大儿! 夜雨:(ˉ▽ ̄~)切~~得意什么!你儿绝世大冤种还差不多! 第169章 毓舒来访
“人家也伺候了陆大人啊!”郑国公夫人委婉的说道。 端淑嗤笑一声,愈发不满,“伺候什么了?别人家媳妇都是三年抱俩,她呢?” 郑国公夫人赶忙说道:“这事急不得,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若不是她,我儿能去西北吃风沙受罪?现在日日在前线打仗,生死不知!”端淑抱怨了一句,声音压的极低,带着一股悲凉的意味。 郑国公夫人自然听到了,心领神会。 当初陆惟得了宝川都司的差事,不就是太子要娶凤命之女,瞧他不顺眼,把陆惟发配到西北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去了! 端淑不敢怨太子,也不敢怨凤命之女,只能怨恨这个自幼失去了父母,没有娘家撑腰,飘萍般无依无靠的乡下女子了。 这也没办法,谁让章毓卿命不好呢?都是章家姐妹,人家章毓莹自小父母双全,又是京城四姝又是凤命之女的,定亲对象不是陆惟就是太子,看看章毓卿,简直都被比到泥地里去了! 陆惟是二品统制又如何,两军对垒,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哪天运气不好,就殒命沙场了。 这么一想,郑国公夫人顿时心理平衡多了。 虽说她儿子金永康不怎么成器,可好歹安安全全在京城待着,端淑现在靠着儿子是风光,谁知道她儿子能活几天! “话说回来,我听说荆州战事不顺啊!这都几个月了?耗费了朝廷那么多兵马粮草,怎么您家那个做总兵的儿子还没歼灭逆贼吗?”端淑可不想看见郑国公夫人得意,转而问道。 郑国公夫人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暗骂金永修那小孽畜才不是她儿子,说道:“战场上的事,我们妇道人家哪懂!想必确实很不容易。” 端淑得意起来,热情说道:“金总兵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写信问问我儿!我儿百战百胜,打谁赢谁!” “再说吧!”郑国公夫人恨的咬牙,她今天就是嘴贱,压根不该跟端淑说话。 此时,內侍唱喏,太子皇后太子妃等人进了大殿。 昔日宫宴都是皇帝端坐主位,如今换了太子,众人都心知肚明皇上驾崩之事,如今看去不免有些唏嘘。 皇后心里也不怎么舒坦,虽说她已经是实际上的太后了,但大夏内忧外患,皇帝死了,迄今头颅不知所踪,尸体腐臭炸的一群人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而太子能力尚显不足,大夏皇室宛若在风大浪急的暴风雨中行驶的一帆孤舟,稍有不慎就被掀翻倾覆。 章毓卿冷眼瞧着高位上的人。 太子身形消瘦,尽管涂了厚厚的粉,依然遮不住脸上因为吸食五石散烂掉的疥疮。 就算坐到了龙椅又如何?太子无德无能,哪有一个忠心为他的臣子!看似登上了高位,实则真正的孤家寡人,驾驶着一艘注定要翻的船。 她等着这躁朽的王朝葬身汪洋大海的那天! 太子举起了酒杯,向大殿中众人说道:“父皇在外御驾亲征,今日就由孤来招待诸位爱卿,诸君满饮此杯,祝前线将士们旗开得胜,全歼反贼!” 话说的咬牙切齿,仿佛许下这个祝福,就能真的扭转大夏国运,杀掉叛逆一样。 众人哪敢说什么扫兴的话,自然是顺着太子的话往下说。 章毓卿垂眸端起酒杯,沾了沾唇。 盛归心已经离开了江夏王,江夏王帐下并无出色的将士。金永修手握几十万朝廷军,有朝廷全力支持供给的军需粮饷,依然没有剿灭江夏反贼。 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 泰昌帝死在他驻守的南阳,太子明面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下诏安抚,但君臣之间彼此心知肚明有了裂痕。 金永修是个一心想要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他不会让自己陷入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太子已经无将可用了。 宫宴过后,端淑领着章毓卿往宫门外走。 才下过一场雪,地上湿滑。 端淑借着宽大的袍袖,紧紧的抓着章毓卿的手,一步步把她拉到了马车上。 到了车上,两人才稍稍松一口气,端淑握着章毓卿冰凉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章毓卿说道,“今天孩子很乖。” 端淑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章毓卿笑着摇头。 她肚子里的宝宝不只是陆惟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刚诊出有孕的时候,她曾发愁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皇帝出宫的机会不多,如果不趁皇帝出宫的时候暗杀,他们很难等到机会。 所幸宝宝很听话,一路陪着她深入险境。 血脉相连并不是说说而已,宝宝在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在她肚子里划动着小手小脚,她才真切意识到了原来这世上有个人跟她同呼吸共命运。 她再也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春节的时候,婆媳两个关起门来自己过节,白天里读读书,聊聊彼此的观点看法,日子过的平淡温馨。 端淑郡主并不是一心只念佛经的迂腐妇人,相反她相当博学,跟她谈论什么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见解独到精辟。 待听到章毓卿对“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释义后,端淑抚掌大笑,连道有道理,有道理!她若早二十年遇到章毓卿就好了,人生肯定更豁达通透。 婆媳两个常有相见恨晚之意。 大年初一下午,凡思院外门有人递了帖子,说章府派人来问,明日小陆夫人可要回门,章府好准备待客。 “呵!”章毓卿轻蔑的笑了一声,毫不迟疑的说道,“我爹娘尽丧,没有门可回。” 自从她回京,章家没少借着娘家的名头说事,不是要来拜访她,就是送礼,都被端淑打发走了,这次更过分,竟然问她回不回门? 哪来那么大的脸! 然而章毓卿没想到的是,过了两天,章府竟然派了章毓舒过来,打着见姐姐的旗号。 章毓卿肚子已经大了,当然不能见章毓舒,免得被人猜到她身怀六甲。而章毓舒一个庶女,也劳动不了端淑亲自接待,杜景仪和钟鹤便出去打发章毓舒。 凡思院门外,章毓舒尴尬的站着,听着杜景仪含笑温和的说陆少夫人身体不适,实在不能见客,还望章姑娘谅解。 章毓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谅解谅解!陆夫人好好休息,我,我这就走!” 钟鹤看着她,觉得这姑娘倒是跟章家其他来人不一样,是个懂廉耻的,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们夫人真的是身体不适,谁也不见,之前都跟你们章家人说过的。” 他是真的不懂,都明明白白拒绝过很多次了,为什么章家还要一趟趟的派人过来拉关系? 当年对他们夫人不好,现在找补有什么用? 章毓舒满脸涨红,细如蚊讷,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长辈吩咐,我,我……” 她只是个庶女,家里谁不压在她头上,不管是老夫人,章作贞还是章夫人,谁都能指使她走这一趟。 她能不知道章毓卿痛恨章家人,根本不想见章家人吗?她来了章毓卿也不会见她,只会自取其辱。 章毓舒手指来回搓着,心里一片悲凉,她也不想来讨人嫌,但她没的选。 钟鹤看到章毓舒圆圆的大眼睛红彤彤的,晃着水光,又惊又慌,急忙说道:“哎,哎,你怎么哭起来了?我,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章毓舒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十来岁的少女瘦瘦小小的站在那里,鼻子眼睛都是红的,巴掌大的小脸十分可怜。 杜景仪伸手拍了下钟鹤的脑门,歉意的说道:“这小子是个愣子,不会说话,章姑娘大人大量,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钟鹤摸着脑袋,诚心诚意的给章毓舒道了歉,说他是个粗人,才开始读书没多久,有失礼之处让章毓舒莫要跟他计较。 “不不不!”章毓舒慌了,摆着手,“是我失礼,我,我不该来的!我这就走!” 杜景仪笑眯眯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了章毓舒。 章毓舒并未伸手,茫然的看着他。 “在我们夫人心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夫人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的。”杜景仪小声说道,“这是我们夫人给你的小礼物,拿着吧!” 章毓舒接过了锦盒,回头看了眼守在牛车旁的丫鬟婆子,都在那嗑瓜子聊天,并未注意到这里,便悄悄的将锦盒藏到了袖子里面。 “小鹤儿,把章姑娘送到家。”杜景仪吩咐道。 章毓舒刚想说不用,那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一个起步飞跃,纵跳上了大门口处拴的马上,动作干脆利落,潇洒如风。 钟鹤策马走在章毓舒的牛车旁边,章毓舒掀起车帘,偷偷看着眉目舒朗,身材结实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心中十分羡慕怅然。 男孩子可以走出家门,打拼天下,当自由的风。 而她只能被困在章家的后院,日复一日的忍受章夫人的打压欺辱,直到长大后,再被章家随便嫁给一个什么人…… 也许是给一个人做妾,延续她母亲的悲苦命运,被主母磨搓至死,也许是嫁给章家需要笼络的人做正妻,不论如何,她都身不由己。 章毓舒手里捏着章毓卿给她的小盒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带着委屈茫然的颤抖。 街道上嘈杂,钟鹤听到声响,转头诧异的问章毓舒,“你刚跟我说话了?” “没,没有!”章毓舒慌忙摇头。 钟鹤挠了挠头,“没有吗?那就好。” 章毓舒莞尔一笑,夸奖道:“你骑马骑的真好!” “这算什么?”钟鹤爽朗的说道,“在我们宝川,我只能算一般水平,很多骑马骑的好的,能在疾驰的马背上站起来呢!” 章毓舒惊的瞪大了眼睛,“真的?” 京城里那些号称是马球高手的贵公子,可没一个敢在疾驰的马背上站起来呢! “自然是真的!”钟鹤骄傲的说道,“我骗你干什么?你要是能来我们宝川,亲眼看一看就知道了!我们宝川是特别好的地方,虽然没你们京城繁华,但我们那里风光好,而且没你们京城人这么多心眼子!” 章毓舒被他逗笑了,笑过之后,怅然说道:“我去不了……” “怎么去不了?”钟鹤反问道,“我们夫人说了,只要有腿有脚,就能去天下任何地方!” 少年笑容热情洋溢,比天空中的太阳都耀眼,又充满了一股激昂向上的蓬勃朝气。 旁边跟着牛车走的婆子听到两人说话,抬高了声音,不悦的说道:“毓舒姑娘,您是章家的千金小姐,怎么能跟不三不四的人说话!这成何体统?章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钟鹤显然听到了,没有再吭声。 章毓舒看着沉默的少年,心中勃然生出一股怒气,这婆子是章夫人派来的,跟个幽魂似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从来没把她当主子尊重,当即说道:“你说话如此刻薄,才是堕了章家的脸面!” 她本就是温柔胆小的腼腆性子,就算是骂人,都带着颤音,一点气势都没有。 “姑娘好大的脾气……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婆子吃了瘪,没敢在外面跟章毓舒吵起来,翻着白眼嘀咕道。 章毓舒还是第一次骂主母派来的人,一颗心紧张的咚咚直跳,骂出来之后,仿佛她心中的郁气都散去了许多。 嫡母派来的婆子又怎么样?她骂都骂了!有本事就像当初撵走毓卿姐姐一样,把她也撵走! 钟鹤朝她扬起了一个笑脸。 章毓舒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她刚才一定很霸气! “你也太怂了吧!”钟鹤指着章毓舒笑的乐不可支,“你这是跟人吵架吗?我的天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蚊子哼哼!” 章毓舒简直不敢置信,回过神后脸刷的烧的通红,又羞又恼,缩进了马车里,简直没脸见人。 等回到章家后,她从牛车上下来,只看到少年骑马离去的背影,高高的马尾辫在脑后晃晃悠悠,潇洒恣意。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再凑一对~ 第170章 把脉 春节过后,太子才宣布了皇帝死讯,只说皇帝在军营中身先士卒,与士兵同吃同睡,那么大年纪终于是遭不住了,染上伤寒,山陵崩了。 太子是继任储君,自然不能置身险境,便由皇上的侄子,瘸腿的郡王殿下亲自去前线,扶灵枢回京。 章毓卿估摸着是抬了个空棺材过去,又抬了空棺材回来,演一出滑稽的大戏给天下人看。 整个京城批缟挂素了足足一个月,每日王公贵族和重臣及家眷都要去宫中哭灵。 章毓卿的身子已经十分笨重了,也不得不去哭了两次灵,拿着泡了茱萸水的手帕揉眼睛,哭几声不显得突兀就行。 好在太子心急着早日当皇帝,加上花天酒地惯了,不想整日哭灵,已经忍耐不住了,说泰昌帝体恤大臣和百姓,临终前交代不可大办,全力支持前线战事,灵堂只设了五日。 太子都不想给亲老子哭灵了,众大臣自然也不想去当那个孝子贤孙,一时间朝臣们的马屁不要钱似的向新君拍了过来,什么仁慈爱民啊,体恤大臣啊…… 那些文官们一个个嘴皮子抹油,能把太子夸成尧舜禹。 泰昌帝从他坐上龙椅开始修陵寝,已经修了十几年,耗费了数不清的人力物力,还未完工。 国库又没钱修,太子只得先把泰昌帝安置到了未完工的陵寝之中,准备以后有了钱继续给老爹修墓。 从南阳迎回来的空棺材进了陵寝之后,太子立刻办了登基大典,年号安,意为安抚天下,平定四方。 章毓卿琢磨着,这事儿吧,属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类型,安平二字哪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安平帝登基后,原来的皇后升级成了太后,太子妃章毓莹升级当了皇后,所生的皇子被封为太子。章家再次成了京城权贵中的顶级红人,俨然是未来的皇帝的外家。 大约是之前几次厚着脸皮来示好被章毓卿骂回去了,如今章家身价抖了起来,再也不来章毓卿这里碰冷脸了,章毓卿也乐得清静。 冬去春来,又到了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的时节。 西北战场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震的整个大夏都在颤抖。 凉州统制陆惟领兵大胜了胡人,在战场上将胡人皇帝斩落马下,以摧枯拉朽之势继续带兵往宝川之外的地方推进,直至收复了鹿儿卫! 当年鹿儿卫之变时尽丧于胡人的大夏疆土和子民,如今重新归到了大夏羽翼之下。 消息传到京城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街头巷尾都在激动的谈论着陆惟和他的凉州军,茶馆里到处都在说关于凉州统制的传奇,一个个恨不得将陆惟编成神仙下凡,撒豆成兵。文人的诗词歌赋不要命的赞美称颂着陆惟,甚至有不少学子写了联合文书,要求皇上封陆惟为国公。 端淑得到消息后,一个人在屋里枯坐了半晌,突然捂脸痛哭了起来。 章毓卿扶着腰在外面默默看着,悄悄的走开了。 鹿儿卫之变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端淑也是其中之一。 她是怀帝的嫡长孙女,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是被怀帝抱在怀里长大的天之贵女。鹿儿卫之变后,皇室死绝,端淑一夕之间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鹿儿卫之变是端淑祖父的黑历史,明明白白代表着怀帝的失责罪过,泰昌帝给了端淑祖父一个“怀”字做谥号,也是存了毫不留情面的批判侮辱之意。 如今从怀帝手里丢失的国土和百姓都被陆惟收了回来,端淑长久以来盘踞在心中的憋屈和郁气终于得到了化解。 凡思院和陆府门口车水马龙,想下帖子拜访端淑和章毓卿的夫人姑娘们络绎不绝,都被端淑全部挡了回去。 至于陆德文,这段时间着实风光无限,在一声声恭维奉承中迷失了自我,一天十二时辰都觉得自己在云端上飘着。 已经是皇后的章毓莹给端淑和章毓卿下了懿旨,请两个人到宫里说话。 端淑独自一个人去了,待太后和皇后问起,便露不屑之色,说章毓卿病了。 太后立刻召御医去了陆府的凡思院,关切的要给章毓卿诊治,说陆惟是大夏的盖世功臣,小陆夫人金贵之躯,怎可有半点闪失。 御医进了凡思院,立刻被领着进了一处卧房,青纱帐后露出一只纤细的手腕,只是手指略有些粗糙。 “这是……陆少夫人?”御医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诊治过的女子不是贵夫人就是千金小姐,哪个不是细皮嫩肉的,还是头一次看到手上带茧子的。 杜景仪不悦的反问道:“不是陆少夫人又是谁?” 御医肩负着打探章毓卿是否真病了的任务,嗫嚅道:“可,可手上怎么会长茧子?” 帐子后面,章毓卿一边咳嗽一边愤怒大骂道:“好你个捧高踩低的东西!七品芝麻官都不算的玩意儿!你也敢瞧不起我?!等本夫人好了,非得去皇上那里告一状,让皇上砍了你这狗东西的头!” 御医被一通粗鄙的骂过之后,才想起来,这位陆夫人自小流落在外,被农户收养长大,肯定是干农活长大的,跟那些下地干活的乡下大脚丫头没什么分别,她的手能跟那些呱呱坠地就养尊处优的女人比吗? “是下官的错!”御医吓的跪到了地上,砰砰给章毓卿磕头。 章毓卿又咳嗽着骂了几句,不悦的说道:“我夫君是大夏战神,怎么宫里就派了你这么个东西来给我看病?晦气!” 御医心惊胆战的把了脉,刷刷写了脉案,谦卑的说道:“夫人只是风邪入体,外冷内热,下官也开好了方子,夫人照着吃,一般来说,三五日即可痊愈。” 帐子后面的声音语气尖刻,仿佛有个粗鲁的泼妇不依不饶,“别以为这样就算了!等我病好了,一定去找皇上告状!” 御医吓的拔腿就跑,得罪陆惟夫人等于得罪陆惟,如今谁敢得罪陆惟? 原先那个金家的总兵被吹嘘的多么厉害,风光的时候甚至有北陆南金之说,现在看看,哪顶的上陆惟的一星半点。 他不过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犯不着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御医回宫里复命的时候,说陆夫人病的有点厉害,大约是身体不舒服,脾气也很大。 太后笑着跟端淑打趣,话里话外意思是端淑这个做婆婆的太苛责儿媳了,让儿媳脾气暴虐,还是不要这样,要像她学习,对儿媳慈爱有加,相处的如同亲母女一般。 章毓莹脸上挂着笑,在心里把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这老虔婆,还跟她亲母女?呸呸呸! 此时,边境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和陆惟的奏折一并送到了安平帝的案头。 安平帝看后简直不敢置信,又瞪大眼睛看了一遍,随后将奏折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大骂道:“竖子陆惟!他这是反啊!” 内阁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出,捡起地上的奏折一看,也都惊呆了。 宰相颤声说道:“他竟然带着五十万大军往京城进发!?” 京城原本有百万禁卫军,加上附近藩王的军队,当然是不怕五十万敌人的。但朝廷为了剿灭江夏王,东海王,蜀州王等叛军,抽调了大量禁卫军去平叛,京城如今只有二十万禁卫军镇守,还都是挑剩下的老弱病残以及品德败坏的兵油子。 最重要的是,陆惟的军队那是把御驾亲征,老本都搭进去的胡人皇帝打的抱头鼠窜的虎狼之师,别说京城只剩二十万禁卫军,就算一百万都在,也不见得是陆惟的对手。 旁边一位内阁大臣凑过去看了看奏折,怪异的说道:“陆惟带兵进京的理由竟然是来接母亲和夫人?!” “荒唐!简直荒唐!”胡子头发花白的宰相叫道,压根不信陆惟重兵压向京城是为了接夫人,“他擅离驻地,这是造反啊!” 安平帝气咻咻的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脑袋一片空白,惶恐到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除了喋喋不休的用污言秽语辱骂陆惟,再也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 朝廷军都在平叛内乱,大量的堆到了平叛江夏王为首的藩王作乱以及镇压红莲教之上,谁也想不到陆惟在杀退了胡人之后调转马头直奔京城。 如今正是京城守备空虚的时候,陆惟真的带兵到了京城,那跟入无人之境有何分别? 安平帝想起了十几年前,他跟着父亲进入京城,接管了皇宫,龙袍加身。 改朝换代听起来很麻烦,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一个稍显年轻的内阁大臣心惊胆战的叫道:“不如就把端淑郡主和陆少夫人给他送过去,让他带兵回凉州!” 宰相当即反对,“不可!这样一来朝廷手中能拿捏的只剩下陆德文,陆惟本来就跟陆德文不亲厚,父子关系紧张,端淑和陆少夫人一走,我们拿什么辖制陆惟?诸位别忘了,他早不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皇亲国戚了,他是手里有几十万兵马,坐拥整个凉州的封疆大吏!” 副相说道:“京中还剩下二十万禁卫军,怕是挡不住陆惟的,皇上可以发诏命陈留王以及兖州王进京勤王。” 这话一出,内阁大臣集体看向了安平帝,目光充满了期待。 藩王都是皇室子孙,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的脉是谁想把就能把的吗?不过既然是御医,资源不能浪费,给我丫鬟把把脉吧! (本章完) 第171章 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当年泰昌帝就是打着进京勤王的旗号第一个冲进京城,占了皇宫的,这波操作安平帝很熟,但不代表他想让别的藩王有样学样,是以他坚决不肯答应让藩王带兵进京。 让藩王进京等于引狼入室,八成陆惟没被赶走,他先被赶跑了。 既然安平帝不肯向藩王求援,那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 一是用二十万禁卫军跟陆惟的五十万大军死磕,金永修就别指望了,他要是回京救援,江夏王肯定追在后面,挥师北上,直杀京城,到时候几波人马在京城喜相逢。 二是按陆惟说的办,朝廷把端淑郡主和陆少夫人给他送过去,安平帝认个怂。只要陆惟还是大夏的臣子,就不会轻易造反,毕竟谁都不想世代背上乱臣贼子的黑历史。 大臣们都低头不语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第一条路是走不通的,是最坏的结果,连鱼死网破都称不上,安平帝这条鱼死了,陆惟这个网都不见得会破,无非是名声难听了点。 而第二条路安平帝也不想走,他还想要人质辖制陆惟。 “先把陆府围起来!”安平帝输人不输阵,“不可放出去一个人!” 陆惟率大军压向京城的消息不胫而走,纵观大夏疆土,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安居乐业的地方!要么兵祸,要么重税徭役,要么两者都有。 绝望的民众对泰昌帝和安平帝父子两个的不满和愤怒与日俱增,街头巷尾都悄悄传着“泰昌帝不泰昌,安平帝不安平”的童谣顺口溜。 而陆惟的口碑也急转直下,从不少人口中的民族英雄变成了处心积虑的乱臣贼子。但陆惟的功绩实在耀眼,加上平日里不但没有劣迹,反而在百姓眼中官声很好,他的铁忠粉们表示分明是泰昌帝不厚道在先,人家陆统制在边境为大夏流血流汗,脑袋别到裤腰带上杀胡人,泰昌帝扣了人家陆统制的亲生父母在京城不够,还要趁人家带兵去打胡人,保家卫国的时候强硬的以圣旨的名义带走陆夫人。 怎么能不叫忠臣心寒呢? 他问朝廷要自己的亲娘和媳妇,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陆德文,被所有人下意识的忽略掉了。 啊?原来陆统制亲爹还活着啊?端淑郡主住在庵堂里面,竟然不是给亡夫超度吗? 不少学子都在搞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将陆惟母亲和夫人放回凉州,不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这事吵的沸沸扬扬,朝廷迟迟拿不出处理结果,大臣和百姓们都慌了,以陆惟大军日行百里的速度,再多墨迹几天,他们就可以在京城近距离欣赏陆统制的风采了。 外面再沸反盈天,凡思院中依然风平浪静。 直至有一天,婆媳两人对弈一局之后,端淑突然说道:“我继续留在京城,你回凉州吧。” 章毓卿一惊,“母亲……” 端淑啪的一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仿佛说的事情不过是今天晚上吃什么那么随意简单,“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陆惟还是大夏的臣子。” “大夏已经风雨飘摇了。”章毓卿说道。 端淑摇摇头,笑容讥讽,“泰昌帝和安平帝父子愚蠢不会治国,把我们方家的江山搞到这步田地……只要有人能稳定局势,大夏这艘船就能继续乘风破浪。” 章毓卿便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只说道:“皇上只是还在权衡,等再过两日,陆惟领兵逼近京城,他只能妥协放我们走。” “傻孩子!我走容易。”端淑摸了摸章毓卿的头,“但我留下,意义更大。皇上对陆惟的戒心和防备不会那么高,而且我在京城,有什么消息可以及时传递给你们。” 章毓卿心里不好受,“可是……”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端淑加重了语气说道,“我是陆惟的母亲,他们更愿意让我留京城做人质。只要陆惟好好的,我在京城就会好好的!” 一个是生养他的母亲,一个是先帝强塞给陆惟的乡下丫头,尚未生育,在陆惟心里谁更重要不言而喻。只要陆惟还是手握重兵的凉州统制,满朝上下不会敢对端淑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你回去,生下孩子,好好的把它养大。若是以后有机会,悄悄的把孩子带过来认认我这个祖母。”端淑伸手摸了摸章毓卿的脸颊,微笑说道。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端淑脸上,她眸光温柔慈爱,鬓边的金步摇亮闪闪的,面容艳丽,就像是仕女图中走出来的贵夫人,观之可亲。 那一瞬间,章毓卿眼睛突然红了,她已经记不得安如雪长什么样子了,端淑让她久违的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就在京城气氛风声鹤唳之际,端淑郡主主动站了出来,说她年纪大了,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还是想继续留在京城,不愿意去西北,还是让儿媳妇回去照顾陆惟吧。 陆惟亲娘都这么说了,便是陆惟也挑不出毛病。 这样局势又回到了从前,朝廷有陆惟亲生父母为质,陆惟则继续为朝廷效命,镇守凉州。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纷纷赞颂端淑郡主深明大义,为国奉献,不愧是金枝玉叶。 更有不少声音偷偷写批判的文章,大骂泰昌帝作妖,本来陆惟父母都在京城,处于皇室的监看之下,泰昌帝非要连人家尚未生育的夫人都要拉到京城为质。 闹这么一大出,劳民伤财,丢人现眼! 章毓卿这会儿在众人眼中还病着,却要马上出发回凉州了。 太后嘴上说着体恤皇后和陆少夫人姐妹情深,特许皇后去陆府看望姐姐,顺便回娘家看看。 女子嫁入宫闱后几乎没有出宫的可能,除非日后跟着儿子去封地,那也得看皇上准不准,能出宫省亲都是天大的荣耀。 章毓莹出宫的排场很大,浩浩荡荡带了几百个內侍宫女,还有禁卫军开道后卫,队伍前后蜿蜒了几条街。 皇后娘娘要来的懿旨几乎和章毓莹前后脚到,章毓卿彼时正在写给凉州部下们的密信,连忙把写好的信塞进了抽屉,不慎手上沾染上了墨迹。 端淑去迎了章毓莹,说屋子太小,皇后要是想见堂姐,就自己进去好了,不必带什么伺候的人。 章毓莹在富丽堂皇的皇宫待久了,此刻看凡思院都觉得是不过是寻常地方,暗道章毓卿过的也不怎么样。 丫鬟掀开了竹帘,章毓莹进了屋。 章毓卿穿着一件宽大的旧罩袍,鸦青的秀发用一根青竹簪子简单的绾起,未施粉黛的脸上有种莹润的美。 她坐在窗边的桌前,手支着下颌,桌子边缘巧妙的遮住了隆起的肚子。 桃花花瓣随着风飘进了窗户,落到了章毓卿手边的砚台里面。 章毓莹嗤笑了一声,“毓卿姐姐,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 “托福,好的差不多了,不耽误赶路。”章毓卿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说道。 章毓莹打量了一圈房间,目露不屑,章毓卿这二品统制夫人的位置过的也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好嘛! 陆惟真要喜欢她,能让她过这么寒酸? 目光再回到章毓卿身上,章毓莹眼尖的瞧见章毓卿手上竟然还有墨痕,再加上桌上摆着砚台外加两本书,章毓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也不必处处学我。”章毓莹撇嘴笑道。 章毓卿一时听不明白,微微一笑,眼神戒备。 “你是不是以为把字写好了,会读书作诗,跟我有个几分像,陆惟就喜欢你了?”章毓莹凑近章毓卿,压低声音问道。 章毓卿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竭力保持礼貌的微笑。 “你现在学不算晚……你也是好命!”章毓莹感慨道,“说起来,全赖本宫,你才有了今日的运道,要不然你一个乡下丫头能嫁给陆惟?能当了二品大员夫人?” 不应该嫁给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白天跟着农夫下地种田,晚上洗衣服伺候公婆孩子吗? 她真的是章毓卿的大恩人啊! “如今又摊上端淑这么好的婆婆,宁愿自己留在京城,也要让你回去!”章毓莹一件件的掰扯着她对章毓卿的大恩大德,自己都被感动到了。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点头,“确实,母亲对我极好。” “不过嘛,端淑对你再好也没用!女人总归是要靠丈夫的!依本宫看,陆少夫人以后还是脾气收敛一点,多花些心思讨好陆惟,比什么都强!争取早日生下儿子,免得以后陆惟打下的家业落到庶子手里,到时候你可没地哭!”章毓莹笑的花枝乱颤。 章毓卿忍无可忍,“我不需要讨好陆惟,他爱我敬我,讨好我还来不及呢!” 章毓莹被噎住了,不敢置信章毓卿竟然能无耻到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怎么,你羡慕了?”章毓卿反问。 “我羡慕?我,我,本宫有什么好羡慕的!”章毓莹结结巴巴的说道。 章毓卿抬头看章毓莹,笑容狡黠,“皇后娘娘,你不羡慕的话,心虚什么?瞧瞧,话都说不囫囵了!” “大胆!”章毓莹又急又气,“胡言乱语,以下犯上!我堂堂皇后用得着羡慕你一个乡下丫头?你还是一贯会装样子,说大话!” 章毓卿叹气道:“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我是陆惟的夫人,他不爱我,还能爱谁?爱你吗?” 章毓莹脸色一瞬间变了,恨不得上前去捂住章毓卿的嘴,“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哎呀,母仪天下的皇后就这点胆子啊?可见平日里没少被皇上修理吧!”章毓卿笑的十分不怀好意。 “你闭嘴!”章毓莹脸色难看的说道。 安平帝性情暴虐,喜欢杀人,连后宫嫔妃都惨遭其毒手的事并不算是辛密,很多人都知道。 她作为皇后,尽管有凤命之女的名号加持,也是整日活的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安平帝。 “毓莹妹妹,当年要是苦德没有指认你是凤命之女,你跟陆惟早成夫妻了,哪有我什么事儿啊!”章毓卿说道。 “你说这些干什么?”章毓莹嘴上训斥,心里免不了惆怅。 章毓卿身子微微前倾,似笑非笑的说道:“陆惟这人你是知道的,君子的很,他对我一个乡下丫头都温柔有加,你跟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你要跟他成了夫妻,他岂不是对你更好了?” 章毓莹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陆惟肯定对她更好!这是毫无疑问的!章毓卿一个粗鄙的乡下丫头拿什么跟她比?如果没有凤命之女这回事,她跟陆惟成亲,她现在也是二品统制夫人了,虽然比不上皇后风光,可实惠啊! 没见皇上太后都对陆惟忌惮成这样! 再说了,陆惟对女人客气有礼,哪像安平帝那个变态! 要说章毓莹心里没后悔过,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止一次幻想如果她跟陆惟成亲后,以陆惟对她的爱重体贴,她该过着何等幸福的日子! 章毓卿看着章毓莹变幻的神色,又问道:“你是不是很后悔?” 被说中心事的章毓莹悚然一惊,矢口否认,“胡说八道!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章毓卿微微一笑,抬着下巴看着惊慌失措的章毓莹,仿佛在逗弄一个愚蠢的八哥,“毓莹妹妹,你若是后悔了,我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重来的机会?”章毓莹紧张的问道。 章毓卿手指遥遥指向了外面,“等会接我的马车一到,你装作被我劫持,同我一起上马车,禁卫军怕伤到你,必不会有动作,陆惟派来接应的人就在京城外面。我有万全的把握能把你毫发无损的送到陆惟身边。” “只要到了陆惟身边,你就安全了,皇上不想让陆惟杀进京城直接把他从龙椅上撵下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章毓卿微笑说道,“跟了他,就不会有人打你骂你。你知道的,陆惟是好人,念旧的人,他会跟以前一样对你好的。” 章毓莹攥紧了手指,瞪大眼睛。 章毓卿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怎么样?想不想去见你的情哥哥?”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我觉得你吃醋的方式有点特别,别人吃醋是要疯,你吃醋是要命。陆惟早晚被你玩死。 章毓卿:我哪吃醋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醋了?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吃陆惟的醋,笑死! 夜雨:你不承认算了,我懒得跟你争。话说回来,你就不怕章毓莹答应了吗?到时候你真带她去找陆惟啊? 章毓卿(拍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夜雨:你还不承认你爱陆惟,看这醋海滔天的模样! 章毓卿:我说的不可能,是指章毓莹不可能跟我走,她那人我是了解的,哪舍得皇后的宝座呢!就是挨最狠的打,也要戴最重的王冠。 夜雨:她已经很惨了,你没必要这么欺负人嘛! 章毓卿:你拉偏架是不是?她嚷嚷着我模仿她去讨陆惟欢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有她这么膈应人的吗?我上个月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本章完) 第172章 夫妻团聚
“不,不行……不可能!”章毓莹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心跳快的几乎要跳出胸腔。 章毓卿微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当皇上不怕陆惟?他怕死了!只要你到陆惟身边,他这个绿帽子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 还得戴的悄无声息,不敢让天下人知道老婆跟人跑了。 章毓莹咬着唇,厉声呵斥:“别胡说八道!你这话传出去不怕皇上杀了你?!” “杀了我?他敢吗?”章毓卿笑出了声,不屑的说道,“虽然你是皇后,我是臣妻,可你进来见我,我坐着你站着,满朝上下谁敢挑刺?你以为皇上敢杀我?他不敢,他巴不得我好好活着。杀了我,正好给陆惟名正言顺反了他的理由!”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呢,陆惟不反都对不起她给陆惟挣的家业。 章毓卿隔空点了点章毓莹,叹气道:“毓莹妹妹,我多少替你不值,你说你又是凤命之女又是京城四姝的,这皇后当的还没我这臣妻来的实惠!图什么呢?亏了!” 章毓莹看章毓卿那讥笑的模样就来气,心头冒着火,要不是她被选为凤命之女,该嫁给陆惟的是她,风风光光当二品大员夫人,被皇上尊敬有加的也是她。 “你得意什么!要不是本宫,你能有今天?”章毓莹恼恨的说道,“陆惟再怎么手握重兵,也是臣,他要敢反,就是乱臣贼子,连同子孙后代都要遗臭万年,诛九族!皇上是君,皇上跟本宫的儿子是未来的君王!就是陆惟进京,也得跟本宫的丈夫和儿子下跪磕头!” 章毓卿心道,要是陆惟真娶了寡妇章毓莹,那章毓莹的儿子不得喊陆惟一声爹,给陆惟当孝子,谁给谁下跪磕头还不一定呢! “你一个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本宫不计较你的失言之处!”章毓莹抬着下巴冷哼了一声,涂了鲜红豆蔻的手指交握在胸前,防备的架势十足,“念在都是一家姐妹的份上,本宫劝你一句,想讨好陆惟还是换条路,本宫是大夏的国母,身份尊贵,不容冒犯亵渎!” 她刚才一定是被章毓卿给蛊惑了,竟然有一瞬间心动,真想跟着章毓卿离开京城,去找陆惟,从此摆脱暴虐荒淫的皇上,摆脱日日战战兢兢的生活,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 陆惟再好,能让她当皇后?能让她儿子当皇帝? 章毓卿从善如流,“好的,我知道了,等我见了陆惟,会跟他说你觉得嫁给他是被冒犯亵渎,让他死了这份心!” 章毓莹活生生噎到说不出话来,胸口就像堵了块石头,半晌才理顺了气,“本宫多嘴说句不该说的……” 章毓卿淡然的看着她,黑瞳平静无波。 “你总是这么孤拐脾气,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你一样,怪不得陆惟不喜欢你!”章毓莹冷哼。 章毓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章毓莹怒了。 章毓卿慢悠悠的说道:“皇后娘娘是个实诚人,说自己说句不该说的,我还以为是谦虚,没想到真是不该说的!既然你开了头,那我也说句不该说的,你身为皇后,不去想怎么督促皇帝勤政爱民,反而整日盯着臣子是不是喜欢自己的妻子,长舌八卦,窥人**,你就是这么母仪天下的?” 章毓莹涨红了脸,双目喷火的瞪着章毓卿。 “皇后娘娘不走,是还有不该说的话?”章毓卿微笑看着章毓莹。 章毓莹气的转头出了房间,心里把章毓卿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晃都要三年过去了,章毓卿还是这般尖刻粗鲁,脾气孤拐,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她等着看陆惟忍受不了章毓卿,把章毓卿扫地出门的那天! 当天晚上,章毓卿趁着夜色登上了马车,赶在京城宵禁之前出了城门。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西。 从章毓卿离开京城那一天起,陆惟麾下的大军就按兵不动了,再未向京城进发一步。 消息传到京城,安平帝这才松了口气,满朝文武也皆安了心,京城还是那个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京城,仿佛君逼臣反,风声鹤唳,战事一触即发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章毓卿到达中都洛阳时,已经四月了。 正是春日明媚,牡丹盛开的季节。 按她和陆惟商量好的,陆惟的大军就驻扎在离洛阳不到一百里的地方,陆惟会来洛阳接他。 洛阳知府早就知道章毓卿要路过洛阳,准备好了一处上好的园子,命人洒扫整治妥当了,静待章毓卿大驾光临。 也不怪他如此谄媚,姿态放的如此低,实在是惹不起陆惟那尊冷面罗刹,一想到几十万虎狼之师就驻扎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睡觉都要哭出声来。如今他什么不求升官发财,只求陆惟那杀神快些接了他夫人回凉州,离他远一点。 尽管走的并不快,章毓卿到达洛阳的时候仍不可避免的感到疲惫不堪。 中午吃过饭后,她坐在园子里等陆惟,太阳透过树叶缝隙柔柔的照到了她的身上,章毓卿抵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惟大踏步走进了牡丹花园。 花园里牡丹花竞相开放,姚黄魏紫,各色各样,个个都有碗口那般大,层层叠叠的花瓣铺展开来,极尽雍容华贵。 章毓卿身上盖着一件袍子,睡在这姹紫嫣红的园子里。 陆惟无心去欣赏国色天香的牡丹,他目光扫视一圈,直勾勾的看向了章毓卿。看到章毓卿睡颜的一刹那,陆惟呼吸都颤抖了一瞬,脚步下意识的放轻了许多。 走到章毓卿跟前后,陆惟蹲了下来,颤抖的手轻轻放到了章毓卿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他简直不敢想象,章毓卿怀着孩子,被迫离开凉州,被金永康那个蠢货带到了战火纷飞的荆州,一路颠沛流离,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恰好此时,章毓卿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父亲,缓缓的动起了小手小脚。 陆惟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胎儿在母亲肚子里是会动的,惊的瞪大了眼睛,此生从未体验过的血脉相连之感让他无比震撼,难以言喻。 章毓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对上了陆惟那双琥珀色清透的眼眸。 “你来了。”章毓卿微微一笑。 陆惟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他把脸贴在章毓卿的肚子上,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动静。 章毓卿轻轻抚摸上了陆惟的脸。 此次出征,陆惟的鬓边多了一道伤痕,尽管已经痊愈,依然可见当时的凶险。 “我知道你被带走的时候,我就应该去找你的。”陆惟深吸一口气说道。 章毓卿一双幽黑的眼眸充满了狡黠的笑意,“真的吗?我不信。” 陆惟抬头看向了章毓卿。 章毓卿微笑看着陆惟,说道:“我认识的陆大人可不是那样的人!” 陆惟不会为了个人私事放下家国大业,放下几十万士兵不顾。别说被带走的人是她,就是端淑被带走,他都不会放下边境的战争去处理个人私事。 他心里再记挂被带走的妻子,也会竭尽所能完成一个大夏臣子应尽的职责。 陆惟把章毓卿打横抱起,叹道:“怎么一点都没重呢?” 章毓卿搂着陆惟的脖子,笑了起来,“我重了,重了好多呢!现在是两个人的分量了。” 陆惟把章毓卿抱进了屋里,放到了床上,随后躺到了章毓卿身边,轻轻摸着章毓卿的肚子。 “孩子闹腾吗?”陆惟问道。 说话气息缠绕着章毓卿的耳朵,酥酥麻麻的。 章毓卿看着陆惟眼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说道:“不怎么闹腾……母亲说这孩子像你,小时候很乖,是知道体贴人的。” 陆惟失笑了一声,“母亲哄你开心的。” 章毓卿瞪大了眼睛。 “我小时候很淘气的,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陆惟忽而叹了口气,“后来,母亲和父亲决裂,加上和金永康交恶,我渐渐知道了这人情世道的残酷,才稳重起来,少让母亲操心。” 章毓卿摩挲着陆惟手上握剑磨出来的茧子,郑重说道:“我们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对。”陆惟低头吻上了章毓卿的额头。 他会竭尽全力做一个好父亲,不会让他们的孩子在充满着对父亲的辛酸失望中被迫成熟。 陆惟放下了帐子,床榻顿时暗了下来,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再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陆惟从背后搂着章毓卿,胸膛紧贴着她清瘦的脊背。 章毓卿问道:“我们不赶路了吗?” “不着急,你想不想洛阳多休息两天?看看牡丹花什么的。”陆惟柔声说道。 章毓卿困的有些睁不开眼,枕着陆惟的胳膊嘟囔道:“洛阳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我想赶紧回家。” 陆惟心里一阵暖流经过,他亲了一下章毓卿的脖颈,轻抚着章毓卿的肚子,“嗯,我们赶紧回家。” “家里好多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好好打理我的生意,要是敢赔钱我把他们都卖了换钱……”章毓卿闭着眼睛喃喃道。 陆惟弯起了唇角,抬手覆盖到了章毓卿的眼睛上,“你可真是操不完的心,先睡吧。” 跟陆惟分别大半年,章毓卿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躺在陆惟坚实有力的怀抱里,仿佛被重重守护着,风雨都被隔绝在了遥远的地方。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你造吗? 陆惟:我不造,我害怕,每次你以“你造吗”开头,给我带来的都是毁灭式打击。 夜雨:这次是好事,你的好老婆想把你前未婚妻拐过来送给你。 陆惟:神特么的好事!你想让我死就直说! 第174章 生产 朗吉走了之后,陆惟去军营找了孟择良,跟他谈了许久。 第二日,陆惟盖章了任命孟择良为鹿儿卫守备的文书,压根没有考虑过安平帝会不会另外派人驻守鹿儿卫,也没有考虑过安平帝开不开心接受他的独断专行。 他此举就是在给安平帝明明白白的传递一个信号——凉州这块地他说了算。安平帝若是识趣,好好对待陆惟在京城为质的父母,凉州和京城就能相安无事,凉州还是大夏的疆土。 安平帝若是不识趣……安平帝做初一,别怪他做十五。 孟择良从前不过是一个普通农家小子,靠着精湛的武艺和对陆惟的忠心耿耿,一跃成了四品大员,说是鲤鱼跃龙门也不为过,喜滋滋的带着夫人进府磕头谢恩。 陆惟跟孟择良喝酒说话,章毓卿则负责招待孟夫人。 孟择良的大儿子一岁了,刚学会走路,正是虎头虎脑,最可爱的时候。 章毓卿叫丫鬟领着让陆昭跟着今天的小客人一起玩,她和孟夫人坐在一旁看着。 孟夫人也是寻常乡下庄户人家出身,是孟择良尚未发迹时定下的邻村姑娘,如今能当上官夫人,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陆惟和章毓卿在她眼中,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看章毓卿的眼神比看亲娘都亲。 “夫人快要生了吧?”孟夫人殷切的问道,“我跟着择良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夫人!” 章毓卿莞尔一笑,“如今失地已经收复,各地的官道正在修整,你若想来宝川找我说话,随时都可以。” “您不嫌我粗俗没墨水就行!”孟夫人笑道。 章毓卿拍了拍孟夫人的手,“你跟着孟大人去鹿儿卫,孟大人要操心边防和士兵训练……” 孟夫人连忙说道:“我知道,我肯定把他伺候的好好的!”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章毓卿摇头,“咱们大夏有很多好东西,胡人那边也有很多好东西。” 孟夫人吃惊的问道:“胡人还有好东西?” 他们有好东西还来抢劫咱们大夏人干什么? 章毓卿笑道:“每个地方都有好东西,胡人那里把持着通往西域各国的道路,不光胡人那里有好东西,西域诸国更是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比如果实种子,高产的庄稼……也有可能是别的比我们做的好的东西,比如,他们可能打铁打的比我们好,你就要帮忙弄清楚,他们工艺技术比我们好的地方在哪里。” 孟夫人认真的听着。 章毓卿语气郑重,“我希望你到了鹿儿卫,做的不只是伺候孟大人的活儿,伺候人的活,谁都能做。鹿儿卫是咱们跟外界接触的第一站,你把他们的好东西收集起来,交给咱们大夏,就是立了大功!比孟大人的功劳还要大!” 孟夫人紧张起来,她知道眼前这位美丽聪慧的夫人手握着大生意,供养着整个凉州的军队。陆大人那么厉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凉州人都知道,陆惟尊敬她,体贴爱慕她。 章毓卿能做到让陆惟对她死心塌地,靠的绝不仅仅是这张漂亮的面孔和探花郎女儿的身份。 那她呢?她远没有陆夫人漂亮,不过是乡下姑娘,娘家普普通通,这些年靠着陆惟夫妇的宽仁政策,日子好过了起来,但依然只是种地过活。 而孟择良已经是四品大官了。 就像章毓卿说的那样,简单伺候人的活,谁都能做。 “夫人放心,我去了鹿儿卫之后,一定想尽办法帮夫人找夫人想要的东西!”孟夫人严肃的说道,表情仿佛是接了一个天大的任务。 她也想成为章毓卿那样有能耐,有价值,人人尊敬向往的人。 章毓卿笑道:“不必如此紧张,你和孟大人好好过日子是放首位的,这些都是你若闲着无事,顺带去做一做的。” “那不行!”孟夫人说道,“就是让择良自己说,也是给陆大人和夫人办事是第一要紧的!” 章毓卿拍了拍她的手,“你们有这份心很好,孟大人还年轻,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的是。做的好了,过两年陆大人肯定会给孟大人升职的,也会调到身边,毕竟是自己人嘛!” 孟夫人喜滋滋的点头,圆胖丰腴的脸上满是希冀的神采。 章毓卿微不可查的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 大夏人付出了十几年的血和泪,终于将鹿儿卫收了回来。 山河依旧,然而故人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养父,纵然劳苦功高,却没有几人知晓,迄今仍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之上。也许千百年后,这段血泪只是史书上匆匆带过的一笔,在后人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但史书落笔如刀,她怎么能让养父死后还背着耻辱的骂名! 五月初,章毓卿发动了。 然而从白天到后半夜,还是没生出来,陆惟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惊惧,硬冲进产室,陪着章毓卿。 尽管疼的浑身抽搐,章毓卿咬着牙,一声不吭,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头发和衣裳。 林先生等人也守在外面,听见里面王春娘和产婆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声音,唯独听不到夫人的。 “夫人真是性情坚忍啊!”林先生摇头道,寻常女子生产,哪个不喊的撕心裂肺的。 终于在拂晓的时候,产婆惊喜的叫道:“出来了!出来了!看到头了!” 章毓卿身体一松,很快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哭啼,她再也撑不住,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几乎要跌入黑沉的深渊。 陆惟慌了,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喊道:“卿卿!卿卿!” 章毓卿只觉得太累太疲惫了,勉强睁开了眼,看到烛光下婆子把一个光溜溜的小东西放到秤上称量。 “六斤六两!”王春娘喜滋滋的报数,“真吉利啊!” 小东西哭的撕心裂肺的,小手小脚还在晃动着,头顶上的毛稀疏的没两根。 天啊,这浑身发紫,皱巴巴的跟个没毛猴子一样的小东西是我生出来的? 章毓卿震惊了。 “我生了个什么……”章毓卿艰难的动着嘴唇。 陆惟凑过去听,笑着说道:“是姑娘,咱们有女儿了!”他握着章毓卿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笃定的说道:“长的像你!” 将来一定是个大美妞! 章毓卿绝望了,嘟囔道:“不可能,这么丑……” 陆惟没听清楚章毓卿说什么,章毓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惊慌失措的跳起来要找大夫,被产婆劝住了,说夫人只是力竭睡着了。 等王春娘她们将章毓卿擦洗干净,盖好被子,陆惟放心不下,又宣了四五个大夫进来给章毓卿诊脉,都说无事之后,陆惟这才放下心来,脱了外袍躺到章毓卿旁边,搂着章毓卿。 “怎么就这么丑呢?”章毓卿醒来后看着乳母抱过来的孩子发愁不已。 王春娘瞪了她一眼,“孩子刚出生不都是这样?我那俩皮猴子你又不是没见着!等过两天长开了,就好看了!” 章毓卿跟陆惟都是顶好的相貌,再怎么排列组合,也排不出丑的孩子。 “就是!不要这么说我女儿,她听得懂的!”陆惟也十分不高兴,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章毓卿朝天翻了个白眼。 月子里的孩子长的特别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紫色都退去了,皮肤也从皱巴巴变得圆润白嫩,小脸十分可爱。 等孩子能睁开眼后,众人看到的便是一双幽黑的眼瞳,黑黑的睫毛又长又翘。 众人一致认为这孩子长得像娘。 陆惟拿了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让章毓卿在里面挑一个。 章毓卿指着“陆晓”说道:“她是拂晓出生的,就叫陆晓吧。” “是不是太普通了点?”陆惟犹豫道,他真是恨不得把世上的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放到女儿手上,名字也想取个最独一无二的。 章毓卿微笑看他,“那叫陆霸王?” 陆惟气的狠亲了她一口,“还是叫陆晓吧!下一个按你说的,叫陆霸王!” 章毓卿笑着推开了他。 因为陆惟带兵去跟胡人决战,章毓卿也去了京城,本该在春季举办的花灯节到现在还没办,章毓卿生完孩子就开始筹备了,打算七月的时候办。 孟择良夫妇去了鹿儿卫没多久,就派人送来了几大车的东西,什么都有,是夫妻两个四处搜罗来的,都给章毓卿送了过来。 里面除了不少西域特有的农作物种子,竟然还有一个类似于小座钟的东西,时隔这么多天了,还能滴滴答答的继续走着针。 章毓卿大喜过望,立刻写了一封信隆重表扬了一番孟择良夫妇,鼓励两人再接再厉。 写完信之后,章毓卿把怀表交给了工匠们,要求他们在花灯节之前必须把这个东西研究明白,不仅可以仿制,还要他们能够推陈出新,做出能够戴在手上或者挂在脖子上的小巧钟表。 凉州第二届花灯节暨产品展销会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四面八方,正和朝廷军打的火热的江夏叛军和南方红莲教此时都不再有动作了,商路平坦,连土匪都被严重警告了,不许在这期间惹是生非。 一时间,大江南北都对麒麟娘娘的名号如雷贯耳,每个人都不免心头震动,原来麒麟娘娘的影响力已经如此之大,各方势力都要卖一个面子。 心上人小剧场: 陆晓:我这样的小可爱就只占你几句话的篇幅吗? 夜雨:没办法,你妈是个工作狂,心里只有工作。 (本章完) 第175章 第二届花灯会
安平帝在京城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再一次感慨自己当了冤大头,他不知道章毓卿到底是不是凤命之女,但章毓莹肯定不是。 要不然大夏王朝的气运怎么都跑去凉州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章毓莹继续过下去,到处宣扬章毓莹凤命之女的名号。只要还能坐到龙椅上,娶的女人是不是凤命之女有什么关系? 经历过第一届花灯会后,大家都知道,选什么十二花神只是个名头,给大家助兴的,挣点小钱,真正的吸引那些大商户,能挣大钱的买卖是花灯节后面的产品展销会。 麒麟娘娘总会有各种稀罕的东西等着他们。 自从水银镜子去年横空出世后,稍微有点余钱的人家再没用过铜镜了,排队打架也要买水银镜子。 去年订购水银镜子的商户们真真正正发了一笔大财。 偏偏制镜镀银的工艺被凉州牢牢把控在手中,根本无人知晓,想买镜子只能来凉州进货。 真正的赢家是稳坐钓鱼台的陆惟夫妇。 今年的商户们来的更多,饶是章毓卿临时征调了凉州城内外上万处民宅当临时客栈,都难以解决那么多客商的住宿,她只能在凉州城外的空地上搭帐篷租给客商,象征性收取一点租金。 十万士兵分成几百个小队,昼夜巡逻维持治安。 每个来凉州的人都在感慨陆惟夫妇好大的手笔,然而这种惊叹中又有一种敬佩之余的理所当然。 纵观全国上下,也只有凉州王夫妇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办这么大的盛会。 尽管十二花神的选拔只是助兴的节目,但依然数不清的漂亮姑娘们对此趋之若鹜,竞争几度白热化。 最美的花神选出来之后,就是大家最期待的新品发布会了。 章毓卿今年准备了两个东西,一个是全身精钢制成的自行车,另一个是工匠团队们不舍昼夜仿制出来的座钟以及手表。 第一个自行车出来的时候,众人还看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然而在台上演示过后,众人都震惊了,一个普通人骑着它,轻轻松松能跑赢身强力壮的汉子,且十分省力,比养马可强太多了。 如果说自行车带给人们的是惊艳,手表给众人带来的就是地震式撼动了。 很多客商走南闯北,和西域之外的世界也有所联系,知道外面有座钟这个东西,但都是笨重不堪的,动一下都要担心里面的零部件错位,走时不准,根本没办法带出门。这种小巧玲珑,能戴手上的东西真是跟神仙的法器一样神奇,完全不是之前他们见过的大座钟能比拟的。 一个跟在主人身边进了会场的小厮挠头说道:“老爷,咱们要不也买了自行车和手表,回去拆了自己也仿着做呗!” 瞧着也不是很复杂的样子! 旁边的老头敲了下小厮的脑袋,呵呵摇头笑道:“你个蠢瓜!” 以他老辣的眼光看,麒麟娘娘既然敢做出来,就不怕别人仿。手表表盘背后该是多么精密的机关他已经不敢想了,光是那个自行车,通体精钢,轮子上的车条根根精细,车链子光滑锃亮…… 从精炼钢铁开始再到打造这些精巧部件的工艺,哪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仿出来的? 别的不说,源头开始的铁就能难死绝大部分人! 整个会场已经沸腾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主持人一声令下,他们好冲去展台订购这些货品,就是倾家荡产,借遍亲戚好友也要买,买到就是赚到。 到了花灯会快要结束的时候,照例是凉州刺史单芳秋给十二花神们颁发奖品和证书。待他目光扫到台下坐着的陆惟和章毓卿,脑子一动,想了个巴结的主意,笑容可掬的说请花灯节的东家麒麟娘娘给大家讲几句话。 章毓卿愣住了,正要拒绝之际,陆惟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他的夫人劳苦功高,给凉州带来了安定繁荣,就该站到台前接受万众的欢呼和敬仰。 陆惟都这么说了,章毓卿便不好再推脱,和陆惟一前一后登上了台子。 单芳秋笑的一脸谄媚,把扩音器恭敬的递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微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宣布了三项重大的政策决定,第一,从这个月开始,六十岁以上和十三岁以下的百姓免征粮;第二,新出生的男女都可分得土地耕种;第三,凉州官府会在每个乡办公学,凡六岁以上的孩童,不论男女必须去读三年公学,公学会教授文字,天文地理以及律法,学费官府分文不取,中午还管一顿午饭。 会场经历了一刻钟的安静之后,众人才在震惊中察觉到他们刚才听得的是真的。 单芳秋虽然是凉州刺史,但章毓卿在宣布这些政策前他不知道,也没人跟他提过,总之他这个刺史就是个吉祥物摆设,不过不妨碍他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欣喜若狂的喊叫声中恭敬谦卑的奉承章毓卿说的好,全是他想做却没能耐做的事。 不管他心里怎么不满陆惟和章毓卿把他架空的死死的,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真是一心为民,施行的是前所未有的仁政,就算他掌了凉州的政权,他也绝做不到陆惟夫妇的地步。 所有人都在喊着麒麟娘娘,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敬仰。 先前敲小厮脑袋的老头一把年纪了,感慨着摇头,“不愧是麒麟娘娘!菩萨心肠,大手笔,大慈悲,大功德啊!” 这是前所未有的仁政,往后还有没有人能做到麒麟娘娘这样他不知道,但往前绝对没有。 恨不生为凉州人啊! 陆惟宽大的衣袖挡在前面,暗中握住了章毓卿的手。 这种情况下容易出事,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他眼角余光扫过台下狂热激动的百姓和商户们,突然停住了,目光落到了前排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那人穿着普通的月白长袍,身材结实有力,墨发束顶,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坐在那里都比周围的人高上一截,五官俊朗,气质出众,和周围人截然不同,笑容也很从容,眼眸中映着温柔的熠熠神采,只盯着章毓卿一个人看,仿佛全世界中只有章毓卿一个人能入的了他的眼。 陆惟眼神眯了眯,微微皱眉。 他瞧着此人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按说如此出众的人物,他只要见过,就该记得才对。 来不及多想,他领着章毓卿下了台,从后台走出了会场。 接下来会场会重新简单布置,设置展台,商户们可以参观选购商品,不需要他和章毓卿在这里了。 会场后门,早有马车停留等候在不远处。 就在章毓卿走出会场,往马车方向走过去的时候,四个抱着孩子,扯着孩子的高壮妇人突然出现在附近。 在地上乱跑的孩子们指着章毓卿叫道:“麒麟娘娘!看,是麒麟娘娘!” 章毓卿寻声望去,见是几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吩咐丫鬟去马车上拿了糖块散给孩子们。 有几个孩子不怕生,咯咯笑着跑到章毓卿跟前,伸手要章毓卿抱抱。孩子背后跟着的妇人们一副惊恐的模样,高声叫着让他们回来,跑过去想拉扯他们。 陆惟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那是这些年在战场上多少次生死毫发一瞬间养出的宝贵直觉,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他已经挡到了章毓卿前面,把章毓卿和那些孩子妇人分隔开来。 丫鬟留下来给孩子们分糖,陆惟胳膊用力,揽住章毓卿,转身继续往马车走去。 就在这时,抱着孩子的妇人们突然将手里抱着的襁褓甩开,抽出了藏在襁褓中的刀,朝章毓卿杀气腾腾的冲了过去。 丫鬟尖叫起来,侍卫们怒吼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陆惟回头,眼中闪过的便是刺客们手中钢刀折射的亮光。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拔腰间的长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进会场的时候为了不造成恐慌,他卸下了刀剑。 电光火石间,陆惟第一反应就是将章毓卿朝相反的方向推了出去,转身挡住了刺客们。 就在这极度凶险混乱的时刻,一道矫健的背影从旁边的房子屋脊飘然而至,空中一个利落的转身踢飞了离陆惟和章毓卿最近的刺客,落地后飞脚横扫第二个刺客的脚踝。 陆惟劈手一掌击飞了第三个刺客,刺客仰面重重摔在地上,电光火石间伸出手,擒住了想越过他冲到章毓卿跟前的第四个刺客的后颈,干脆利落的扭断了刺客的脖子。 没了生气的刺客尸体委顿在地。 丫鬟和侍卫们把章毓卿团团围住了,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地上还活着只是被打的起不来的三个刺客都绑了起来。 章毓卿脸色还算镇定,手握成了拳头,在丫鬟和侍卫们的重重包围守护之中透过缝隙看着那道月白身影在混乱中飘然离去。 四个刺客都被解决了,陆惟转头去看章毓卿,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那道离去的身影。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猜猜这人是谁呀?猜对了送夜雨隔空一个么么哒~ 本章完 第176章 失而复得的女儿
会场外刺杀案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是瞬息间四个刺客都被解决掉了。看似是陆惟武艺高超,外加有神秘人相助,然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何等的凶险。 稍有不慎,叫刺客跑到章毓卿跟前,后果不堪设想。 从安定的大局出发,章毓卿并未同意将此事宣扬出去,左右自己无事,以后加强守备,绝不放陌生人到跟前就是了。 但陆惟忍不了,雷霆大怒,接连处罚了好几个分管治安的官吏,又亲自去审那几个刺客。 刺客都是男人假扮的妇人,襁褓里的婴儿倒是真的。那些围上来的小孩子是这些人搜罗来的小叫花子,洗干净了换好衣服带到凉州,训练他们往章毓卿身上扑,分开章毓卿和随侍的人。 章毓卿吩咐找人家收养了这些孩子,希望这些小孩子们以后能走上正路。 还活着的三个刺客被人剥了衣服,赤条条的吊在房顶上,各种刑具先招呼了一通,浑身早已没了一块好肉。 陆惟也不打算留三人一命,坐在那里盯着三人受刑,问了几次都不见有人开口,索性吩咐先剐了嘴最硬的那个,让剩下两个观刑,谁最先说出幕后主使,谁就能死的舒坦一点。 一时间牢房里都是不似人声的惨叫声。 剩下的两个人着实顶不住了,说他们也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背后的主顾出手很大方,给了他们一万两金子的定金。 只要能杀了章毓卿,就能再得十万两银子。 陆惟瞳孔缩了缩,果然是大手笔。 怪不得这群人敢来刺杀章毓卿,光是定金就足够这群亡命之徒几辈子吃喝不尽了。 大夏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金银的人并不多,会是谁呢? 皇上?不像,皇上要杀也是杀他。只是派四个壮汉杀他,那皇上也太蠢了。 那四个刺客明显是冲着章毓卿去的。 “主顾是谁?”陆惟问道。 两个人嗫嚅着不敢说,陆惟微微抬起的手往下压了压,行刑的人手速极快,刷刷刷几刀下去,割下去不少肉,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主顾姓孔!”一个人颤抖着叫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是个大官家的管家!” 林先生瞬间将朝中姓孔又可能跟陆惟夫妇有过节的官员筛了一遍,肯定的说道:“右都御史孔正松,他跟沈寿山是儿女亲家。” 陆惟转身出了牢房,冷酷的吩咐道:“先留一口气,等确定是孔正松,再杀了!” 林先生匆匆跟了上来,“大人火并沈寿山的时候,小沈夫人觉得形势不对,提前跑回了娘家,估计卷走了不少钱财,否则光凭右都御史孔正松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刺杀夫人。” 对于孔正松来说,沈梦龙这个女婿早就是过去式了,犯不着为一个死了的女婿跟势如中天的陆惟结仇。有那么多钱,他留给自己儿孙不好吗? 更大的可能就是小沈夫人想为丈夫和公爹报仇,收买了亡命之徒来刺杀章毓卿。 她知道自己没那能耐杀陆惟,只要杀了章毓卿也是好的,至少能让陆惟心如刀割,也算是报了仇。 陆惟立刻派了十来个武艺好手,不拘什么手段,把小沈夫人从京城绑进凉州,至于孔正松少不得一个连坐之罪,日后慢慢收拾。 陆惟回到府中时,章毓卿正坐在床边看着一双儿女玩闹。 陆昭摇着拨浪鼓逗着陆晓,喊着妹妹。 两个月大的孩子刚不会翻身,躺在那里晃动着小手小脚,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拨浪鼓,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抓。 每当陆晓要抓到的时候,陆昭就会咯咯笑着换个地方。 陆惟看的心都要化掉了,坐到章毓卿旁边,从背后搂住了她。 “卿卿。”陆惟在她耳边喃喃道。 章毓卿知道他心里还在后怕着,拍了拍他在她腰前扣住的手。 陆惟轻叹一声,他的卿卿这般的好,那些人怎么就那么坏呢!他要不护好他的卿卿,岂不是要被那些坏人害了命去! “对了。”陆惟突然说道,“今日出手相助的那位义士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你可知道这个人?” 章毓卿愣了一下,没有吭声。 若是此时陆惟把手放到章毓卿胸口,便能感受到她加快的心跳。 “我在会场也见过他,坐在前排,我记得你们把前排好位置的票留了一些给熟人。”陆惟又说道,“杜景仪手里是不是有这些客人的底细?” 章毓卿不动声色的说道:“卖票的时候并未要求客人登记名字,很多人临时有事来不了就把票转手加价卖给别人了,恐怕从这方面入手查不到什么。” 陆惟有些惋惜,“那人身手极好,恐怕比起我也不差什么,帮了我们又不留姓名,事了拂衣去,是个英雄人物。” 英雄总是惺惺相惜,这样的人物合该结识一下。 “他既然愿意帮我们,说明是友非敌,若是他有心结识你,必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章毓卿慢慢说道,“若是他淡泊名利,不愿意结交那么多人,我们也不好去扰了人家清净。” 陆惟微笑点头,在章毓卿脸颊亲了一口,“卿卿说的极是,若是有缘,必会再见。”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金乌西坠,屋里满是金色的余晖。 奶娘进来抱了陆晓去喂奶,陆惟和章毓卿拉着陆昭去吃晚饭。 陆昭正是话多问题多的时候,不停的拉着陆惟问来问去,“妹妹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 “这个鱼好吃,我去喂妹妹吃好不好?” “娘刚生我的时候,我也是妹妹这样的吗?” “我小时候也是只吃奶吗?” 陆惟被他问的生无可恋,求助的看向了章毓卿。 章毓卿板起脸,“吃饭的时候不说话!” 陆昭撇撇嘴低头扒饭。 章毓卿弯起了唇角,捏了捏陆昭的小脸蛋。 陆昭还小,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有章毓卿管着,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他其实不是陆大人和陆夫人的孩子,只是收养的。 是以在陆昭眼里,他就是章毓卿的亲儿子。 第二天章毓卿出门的时候,看到马车旁边站了足足四十个壮汉,一问才知道是陆惟吩咐的,以后章毓卿去哪里,都必须带这么多人,否则这些壮汉就要回禀陆惟,陆惟亲自来护送章毓卿。 “至于吗!”章毓卿摇头失笑。 昨日那些人能近到跟前,不过是因为有小孩子做掩护,加上有陆惟在身边,章毓卿就下意识的松懈了。 如果是她一个人外出,绝不会让任何人近前。 到了何琦和王春娘在凉州的住所之后,侍卫们都集体等在门口,章毓卿一个人进了院子,推开了屋门。 何琦和王春娘攥着一个女孩的手,看到章毓卿进来后,拉着女孩扑通给章毓卿跪下了。王春娘流着泪说道:“夫人和盛公子的大恩大德,春娘当牛做马也报不清了!” “快起来!你我之间说这个就见外了!”章毓卿连忙把三个拉了起来,又细细打量着王春娘攥着的女孩,微笑问道:“这就是你家大姑娘?” 何琦笑道:“是的,长的像春娘,春娘也查了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多亏了盛公子帮忙寻人,要不然,兴许这辈子就错过了!” 章毓卿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脸。 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瘦瘦小小,有些胆怯的看着章毓卿。 眉眼跟王春娘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王春娘感激的说道:“何琦去给盛公子送货,不过是喝酒时多嘴跟盛公子提了一句,盛公子就放在心上了,发动他的那些绿林好友们一起寻人,这才把人寻到,又亲自送了过来。” “在哪找到的?”章毓卿问道。 王春娘眼泪涌出了眼眶,说道:“青州的一户农家,从人牙子手里买了这丫头当童养媳,对她不好,见天不是打就是骂的……身上还有许多陈年旧伤,都是那家人拿棍子打的!”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道:“孩子回来就好,以前的事就忘了吧!” 以后有亲娘护着,何琦这个后爹也是厚道人,小姑娘前头的人生吃苦,后面就该甜了。 “过来给夫人行礼。”王春娘拉着孩子轻声说道。 章毓卿摆手,温和的冲女孩笑了笑,“别叫我夫人,我跟你母亲是姐妹,你叫我姨吧!” 小女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姨。 “若不是出了昨天的事,盛公子也不必这么急着走。”王春娘遗憾的说道。 都在陆惟面前现身了,盛归心再呆在凉州,以陆惟的敏锐,很快就能锁定他。是以盛归心昨日匆匆在台下见了章毓卿一面,出手救下章毓卿后,又匆匆的走了。 章毓卿心里也不好受,这些年她跟盛归心书信来往虽然不少,可每次见面都是匆匆一顾,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以后多的是机会。”章毓卿轻声说道。 等她狙杀光了名单上的仇人,如果陆惟还爱着她,她想把盛归心光明正大的介绍给陆惟认识。 心上人小剧场: 若干年后 盛归心:小陆,咱俩又见面了,如你所说,咱俩猿粪啊! 第177章 陆惟探母
凉州花灯节过后没多久,带着各色货物满载而归的商人们四处跟人津津乐道凉州的繁荣安定和富庶多彩。 尤其是麒麟娘娘当众宣布的三条新规,件件都是不敢想象的仁政。 大夏和草原王庭议和之后,重新划分了以鹿儿卫为边界的国境线,此外压在大夏身上十几年的上贡也取消掉了,从此大夏不需要再给草原王庭一文钱。 就在凉州以外的百姓们额手称庆,以为身上的苛捐杂税要少了的时候,却发现身上的税非但没少,反而加重了。 原因很简单,泰昌帝都死了那么长时间了,陵寝还未完工,而安平帝又开始修他自己的坟了,皇宫用了这么多年,安平帝登基后广纳后宫,宫殿也该扩张重建了。 样样都需要钱。 安平帝又不能自己变钱出来,只能问老百姓征税。 倒是有官员良心未泯,不愿意把百姓整治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但奈何没有陆惟的实力,要么被迫辞官,要么被皇帝治罪。 有良心的官员本就寥寥,这么一波操作下来,满朝上下都只剩下对安平帝言听计从,或者浑水捞鱼,打着孝敬皇帝的名头趁机给自己捞好处的官吏。 越来越多的百姓冒着被抄家砍头的风险也要往凉州跑,再差一点往被红莲教和青军占据的地方跑。 留在朝廷的势力范围,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 这么紧张绝望的氛围下,右都御史孔正松家先后发生的几个离奇案子反倒没人关注了。 先是孔大人守寡归宁的女儿被歹人绑走了。 一般歹徒捆人就是为了求财,孔大人等来等去等不到勒索,他都给女儿找好下家,准备尽快把女儿打发出门子了,结果这时候出幺蛾子了。 对方干脆利落的把婚退了。 接着孔大人家的宅院失火,里里外外烧了个干净,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多年来积攒的家业可算是毁的一干二净。 烧完之后还不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许多流民乞丐,把房子又扒拉了一遍,没烧干净的金银珠宝都抢走了。 孔大人领着妻儿老小站在还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前面,欲哭无泪。 朝中好友给他提了个醒,说半夜有人扔了布条到他家院子,上面写着孔正松教女不严,惹了仇家,烧房只是小惩。若有下次,全家一个不留,包括看门的狗。 孔正松没想到竟然是归宁回家的寡妇女儿惹了祸,恼怒的把所有的下人都召了起来,请了京兆尹来审案,一个接一个的打板子问罪,终于问出来了点线索,模糊的推断出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得知真相之后,孔正松惊的一屁股坐地上,恼恨的咬牙切齿,捶地大骂:“这个孽女!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那可是陆惟!她竟然派人去刺杀陆惟夫妇!她不要命了,可孔家上下几十口子还要命啊! 孔正松毫不犹豫的开了祠堂,把小沈夫人从族谱上划了去,逢人说一遍,以示他要跟这个孽女划清界限的决心,期待着能传到陆惟耳朵里,别再针对他了。 章毓卿倒是听人说了孔大人的倒霉遭遇,心里猜到了怎么回事。 至于小沈夫人的命运如何,章毓卿也没有问。 都落到陆惟手里了,陆惟绝不可能让她再活着。 陆惟杀了沈寿山之后,章毓卿并没有下令杀了沈夫人和小沈夫人,让她们各自走了。 中秋那日,章毓卿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在院子里赏月吃月饼,众人说起此事,都义愤填膺,分明是陆夫人善心发作,放了小沈夫人一条命,小沈夫人却要反过来害陆夫人,真是坏到家了。 “不知道小沈夫人长的怎么样,一定很漂亮!”寇乐果嘀咕道,漂亮女人一般都比较心黑手辣。 刘全说道:“难不成以后都得斩草除根?” 章毓卿笑着摇头,斩草除根是不可能的,沈夫人和小沈夫人当时罪不至死,即便是再来一次,她也不会去杀了沈夫人和小沈夫人。 做人要有底限,她不会因为复仇而让自己跌入深渊之中。 秋去冬来,冬去春来,开春的时候陆惟悄悄去了一趟京城,并未进京城的门,而是在夜色的掩护下去了京郊的慈悲庵。 端淑穿着麻布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站在院子里看着几年未见的儿子。 陆惟大踏步走到近前,扑通一声给端淑跪下了,再抬头已经红了眼眶,“母亲!” 一别四年有余,端淑昔日美艳风情的脸上多了几丝皱纹,伸手颤抖的去抚摸陆惟的面庞,眼泪掉落进了地里。 “好孩子,快起来。”端淑哽咽道。 陆惟跟着端淑进了屋,四下打量了一圈。 还是他从前记忆中的模样,简陋的庵堂,一床一案,案上摆着木鱼经书。 “孩子怎么样了?”端淑问道。 提起女儿,陆惟神情柔和,“孩子很好,到处乱爬,乳娘一不留神,她都能翻下床!” 端淑眼睛里闪着期盼慈爱的光彩,“是个淘气的小姑娘呢!” 陆惟心里十分不好受,端淑作为祖母,一定很想亲眼看看,抱抱孩子,便说道:“我瞧着她长的像祖母。” 端淑笑了起来,“真的吗?可别是你小子嘴甜哄你老娘开心的吧?” “真的,确实很像!”陆惟笑道,陆晓的眼睛像章毓卿,鼻子嘴巴却随了他,四舍五入,不就等于和祖母长的像吗? “母亲,我带你去宝川吧!卿卿和孩子都盼着你能过去!”陆惟跪在端淑跟前,还如同小时候那般,把头放在端淑膝头。 这孩子是在端淑庇佑下才有机会来到这世间,生在凉州。若是安平帝知道卿卿怀孕,即便没有害了这孩子的命,也绝对会把这孩子扣下来,留在京城做人质。 端淑摸了摸陆惟的鬓发,笑道:“傻孩子!” 她是朝廷牵制陆惟的人质,朝廷若是发现端淑跑了,君臣之间脆弱的信任和平衡立刻就破了。 虽说安平帝的王朝风雨飘摇,不知道哪天就翻船了,但现在还不是君臣翻脸的时候。 她不能走。 陆惟心里早就预料到了端淑的答案,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在京城过的挺好,你跟毓卿好好带孩子,再多生两个,孩子们有个伴。”端淑说道,“你跟毓卿都没有兄弟姐妹,着实孤单了些。” 陆德文那些姨娘生的庶子庶女直接被端淑排除在外了,不算人。 陆惟红着眼睛微笑点头。 “我知道你一贯孝顺,毓卿也是个极好的孩子,我很喜欢她。”端淑慢慢说道,“原先我还担心你们俩年轻,不会体谅对方,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陆惟心里难过,脸上强撑着笑容,“我们俩都好好的,没事,母亲你也要保重身体,我们一家总有团圆的那天。” 端淑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她又叹气,摸着陆惟的脸颊,紧张心疼的说道:“这怎么有道疤?是战场上受伤了吗?” “不小心中了流矢,只是擦破了皮,并无大碍。”陆惟说道。 “黑了,瘦了。”端淑叹气。 陆惟给她的家信中从来不报苦报累,旁人艳羡她儿子位高权重,可这位高权重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我都是当爹的人了,要那么白干什么?”陆惟站在那里任端淑端详,“卿卿说我现在比以前更好看一些呢!” 端淑点了下陆惟的脑门,哄你开心你还当真了?哪个姑娘喜欢小黑脸不喜欢小白脸? 天色将明的时候,陆惟拜别了母亲,牵着马站在慈悲庵外面,看着庵门关闭上,木鱼声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 他知道,那是母亲要做早课了。 陆惟回头的时候,瞧见了站在那里等候他多时的人。 “阿芩。”陆惟主动叫了他。 方芩叹了口气,走到了陆惟跟前,“其实我没想出来见你的。” 陆惟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管你我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但我们是多年的兄弟,这份情不会变的。” 方芩叹气叹的越发频繁了,兄弟情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了女人就把他撵走了? “对,咱们是兄弟嘛!所以,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方芩面上多少带了点幸灾乐祸,“你爹这不看你发达了么,想让你提携一下你的那几个庶弟,你叔祖父带着他们和他们各自姨娘去了凉州,估计这会儿上……也该到了!” 章毓卿再聪明绝顶,计谋过人又如何?陆德文的二叔以及那几个姨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嫁给陆惟之后就跟陆惟去凉州过二人世界了,上面没有长辈压着,陆惟又是个无条件宠着她的脑残,她哪知道寻常女子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心酸!等她陷入这群后宅女人们鸡毛蒜皮吵吵闹闹的泥潭,看她还能不能跟以前一样舒坦! 陆惟一听这还了得,立刻就要翻身上马。 方芩拉住了他,一副憋笑快要憋不住的样子,“差点忘了,你叔祖父还给你带了两个表妹,说章毓卿生不出来儿子,让你这两个表妹给你生儿子!”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夜雨:自信点,你是龙傲天。 陆惟:我预感我又要当冤种了。 方芩:哦哈哈哈哈,可惜我不能过去亲眼看看鸡飞狗跳的样子。 本章完 第178章 到处都是不安好心的人 今年春季旱的厉害,除了开春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连着两个月都没有一场像样的雨了。凉州大部分地方农官上报来的消息都说田里的麦苗长势不好,已经有了泛黄的趋势。 章毓卿跑了好几个地方查看情况,召集了各地的官员商议修渠挖井,离河流湖泊近的地方修渠,引水灌溉,离水源远的地方就挖井,用地下水灌溉。 然而让她忧心的并不是单单是春旱,好几个有经验的农官都说去年冬天是个暖冬,今年春天又旱,极大概率会发生蝗灾。 春旱不过是粮食减产,一旦发生蝗灾,那就是颗粒无收。 但蝗灾尚未有苗头,眼下是要把春旱这个坎过去。 章毓卿看了几个地方的水渠和井之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了。 她刚进院子,就听到陆德文大姨娘温氏喋喋不休的声音,尖利的嗓音直穿云霄,“咱们叔老太爷病成这样,半条命都要没了,她倒好,天天在外面跑着玩!一点孝心都没有!要我说,我就没见过这么当人家媳妇的!就是仗着咱们大少爷好脾性!要是换个人,不打断她的腿!” 旁边的丫头小声说道:“姨娘,您少说两句,少夫人快要回来了……” “凭什么让我少说两句?”温氏哼了一声,“她一个父母死光的孤女,章家都不认她的,她敢把我怎么样?我是老夫人的亲侄女!我还不能说句公道话了?” “姐姐你说的对!要是讲究点的人家,长辈病了,当小辈媳妇的不但得亲力亲为伺候着,还得去磕头求佛保佑长辈早日康复!”二姨娘秦氏接腔道。 温氏摇着扇子,心浮气躁,拿着扇子指指点点,“还有这什么破地方!转个身都转不开!我不信少爷都二品大员了,住这么小这么破的院子!肯定是她成心拿这破地方糊弄我们的!她还把叔老太爷和少爷们都赶去别的地方住,分明就是怠慢!” 章毓卿身后跟着的丫鬟们满脸怒容,正要开口让这些人闭嘴,章毓卿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吭声。 “二位说的在理。”章毓卿背着手进了院子。 温氏和秦氏没想到章毓卿就在外面,也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有些讪讪然。 “你们不好去伺候叔老太爷,毕竟你们不是陆家正儿八经的媳妇,妾罢了。”章毓卿神色轻蔑,“不过秦姨娘的话提醒我了,你们虽然不方便亲力亲为的伺候长辈,但拜佛烧香总是能做的。” 温氏仗着自己是已故陆老夫人的侄女,撇嘴说道:“妾身说的是少夫人你!你作为晚辈,该去伺候叔老太爷,替叔老太爷烧香拜佛!” “你没有资格说我。”章毓卿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五六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冲了进来,把温氏和秦氏扭住了。 温氏和秦氏吓了一跳,尖叫出声,“你想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我可是你公爹明媒正娶抬进门的,是你长辈,你敢对我不敬?” 章毓卿连着跑了几天,有些疲累,懒得多说,摆摆手,“在院子里设个香案,让二位姨娘就在院子里磕头求佛,祈祷叔老太爷快点好起来。” “你敢!章氏,你敢这么欺负人,等少爷回来,看你怎么跟他交代!”温氏又急又气,跳脚骂道。 章毓卿正要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听见这话,停下脚步,吩咐仆妇,“你们两个看着二位姨娘磕头,一天磕不够一万个,不准起来!” “要是二位姨娘嫌累不磕头怎么办?”仆妇为难的问道。 章毓卿乐了,“你不会按着她的头让她磕吗?” 仆妇嘿嘿一笑,行礼表示自己领会到了。 “堵住嘴,别吵到我睡觉。”章毓卿丢下一句话,回了自己房。 丫鬟端来热水给她洗漱。 章毓卿把热帕子覆在脸上,问道:“叔老太爷怎么样了?” 丫鬟撇嘴道:“就那样呗!大夫都说没毛病了,他还是嚷嚷着头疼脑热的,话里话外的想让夫人过去伺候他,就是想拿捏夫人呢!” 章毓卿嗤笑一声,这叔老太爷是陆惟祖父的亲弟弟,当今陆家辈分最高的人。陆德文不方便离开京城,便把这个老头子派了出来,想用叔老太爷拿捏她和陆惟。 刚到宝川那两天,叔老太爷确实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两天,但现在也是真的在装病恶心人。 陆惟的两个表妹程秀娥和焦娇被安置在一间房里,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看到仆妇们把两个姨娘堵了嘴,按着头扑通扑通的往垫子上磕,还有人数着数,查两个人到底磕了多少个头。 温氏和秦氏手被捆着,嘴被堵着,还有一堆丫鬟仆妇侍卫们围观着,嘻嘻哈哈帮忙数数,两人羞愤欲死,披头散发,涕泪横流。 程秀娥圆胖脸,模样有些憨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有余悸,难以想象要是章毓卿拿这种法子来羞辱对付她,她该怎么办?丢脸丢成这样,岂不是只有上吊去死了。 “这章氏真是忒歹毒了!”程秀娥小声说道,“温姨娘不过是说了几句,她就把人折辱成这样!将来我们……” 将来她们当了陆惟的妾,岂不是日日夜夜都要在这样的主母手下讨生活?哎呀,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焦娇模样比程秀娥漂亮的多,看着两个狼狈丢脸的姨娘,表情厌憎冷淡,“我早说过让她们两个别惹事!” 陆惟不在,家里都是章毓卿说了算。 端淑郡主不在陆府生活,温氏在陆府横惯了,还以为到了宝川也一样吗? 这不章毓卿忍了她两天,没搭理她,她就以为章毓卿是个软柿子,蹬鼻子上脸的,现在好了,章毓卿一出手就奔着让她没脸见人去的,根本不在乎温氏是公爹最宠爱的妾! “蠢死了!”焦娇啪的关上了窗户。 就是要出手整治章毓卿,也得等陆惟回来啊! 陆惟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快马加鞭的进了家门。 刚翻身下马,他就瞧见院子里摆着香案,温氏和秦氏两个姨娘被按头磕头,还有人在一旁严肃认真的数着数。 “怎么回事?”陆惟皱眉问道。 旁边仆妇恭敬的说道:“叔老太爷病了,二位姨娘孝感动天,搁这儿给佛祖磕头,求叔老太爷早日康复。就是可能心不够诚,都磕了几日了,叔老太爷还是有些不好。” 陆惟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温氏和秦氏瞧见陆惟,哭着膝行过来,挣扎着要跟陆惟说什么,奈何堵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陆惟懒得多看她们一眼,径直往内院走。 内院半月形拱门门口,程秀娥和焦娇早听到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恭敬的站在门口,含羞带怯的看着陆惟,一个两个心里小鹿乱撞。 几年不见,陆惟比她们想象中更加英俊有魅力。 这样年轻英俊的封疆大吏,别说是有名有份的姨娘,就是当个通房丫头也是好的啊! “表哥!”程秀娥忍不住,先喊了一声。 陆惟急着见老婆孩子,压根没注意到门口还杵着两个人,头也没回的进了内院。 内院里面静悄悄的,除了两个洒扫的丫鬟,一个人也没有,连陆昭和陆晓都不在。 “夫人呢?”陆惟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丫鬟赶紧说道:“夫人去了总裁办,这两日都没回来。” 陆惟立刻往外走,眼角余光都没分给程秀娥和焦娇两个人。 外院里,仆妇请示道:“大人,姨娘这头还磕不磕了?” 陆惟冷着脸,“磕!” 这一看就是章毓卿的意思。 他的卿卿一向良善宽和,都下了这样的命令,可见这两个姨娘没少在章毓卿面前作妖,一定让章毓卿非常生气。 磕死她们算了! 程秀娥和焦娇眼睁睁的看着陆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腰身劲瘦,两腿修长,看的两人都红了脸。 陆惟到总裁办的时候,正好碰上杜景仪从里面出来,胳膊还夹着几本册子。 “杜先生。”陆惟主动跟杜景仪打了招呼。 “陆大人,您回来了!”杜景仪微笑行礼,暗道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陆惟平常吃醋他跟章毓卿走的近,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今天竟然主动跟他说话,还叫他“先生”…… 陆惟并没有急着进去,拉着杜景仪说话,“夫人在里面吗?” 杜景仪点头,“在,昭少爷和晓小姐都在。” “哦。”陆惟搓了下手,又问道:“夫人,这几日……” 杜景仪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总裁办大门,笑容加深了,说道:“这几日夫人忙,带着孩子歇在了这里。” 陆惟心里发虚,忙什么忙?章毓卿以前再忙的时候也没有说住在总裁办不回家的!如今老婆孩子有家不能回,被一群外人鸠占鹊巢,不就是因为他吗! “忙些什么?”陆惟问道。 杜景仪也不着急走了,叹气说道:“夫人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也说不完,远的不说,单说当下的修渠打井灌溉,就耗费不少心力。不过以后就好了,听说陆大人父亲给大人送来了几个姑娘和姨娘,说是要帮夫人分忧,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谁不盼着夫人身上的担子能轻一些?” 心上人小剧场: 杜景仪:我绿茶值。还有,夜雨,你这章标题是到处都是不安好心的人,谁啊?肯定不是我吧! 夜雨:对,没有你。你是一朵清新的绿茶,不是人。 第179章 打屁股 “没有的事!”陆惟硬邦邦的说道,“他们不过是来宝川探望一下我,过两天就走了。” 杜景仪看破不说破,带着遗憾笑道:“是这样啊。” 陆惟心中大怒,看杜景仪那副笑脸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盼着章毓卿跟他闹掰的幸灾乐祸样,真是瞎了他的眼!亏他原来还觉得杜景仪是个好人! “夫人这两天……过的如何?”陆惟左看右看不见总裁办再有人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问杜景仪。 杜景仪一脸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在陆惟期待的眼神中,十分肯定的说道:“挺好。” 有钱有权,有儿有女,糟心老公还不在家,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陆惟被噎的无话可说,摆摆手示意杜景仪赶紧走。 他视死如归的推开了总裁办的大门,总觉得跟胡人前任皇帝大决战的时候,都没这么忐忑悲壮过。 一阵风吹过,总裁办门口大树上一截树枝应声而落,掉到了陆惟不远处。 陆惟盯着树枝,突然灵机一动,捡起树枝,拄着当拐杖,单脚蹦着往屋里走。 王春娘正好从屋里出来,瞧见陆惟吃了一惊,喊道:“大人,您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了?”她又赶紧冲屋里喊,“夫人,大人回来了!” 屋里半晌没有动静。 陆惟心道不好,对王春娘说道:“我进去看看。”说罢继续拄着拐,一步步往台阶上蹦,艰难无比。 “大人,您这是受伤了?!”王春娘惊叫道。 陆惟还没琢磨好怎么说,屋里的门开了,章毓卿冷着脸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了眼陆惟,转身就走。 陆惟急了,喊着“卿卿!卿卿!”追了过去,一不留神,拐杖绊上了门槛,那么大一个人五体投地的扑倒在章毓卿跟前,行了个大礼,地面铺的青石板被他砸的一声闷响。 章毓卿慌的赶紧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奈何这人重的很,坐在地上厚颜无耻的抱着她的腰,说自己的腿断了。 “不可能!”章毓卿惊了,陆惟会被门槛摔断腿?传出去大夏上下都要笑死了! 陆惟靠在章毓卿怀里,蹭着章毓卿说自己头疼,刚才定是连头也摔到了。 那虚弱无力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就像一朵弱小无助的小百花,那个中了流矢也能拎着刀狂追胡人几千里,把胡人杀的尸横遍野的人是谁?反正不是他。 章毓卿有点怀疑,想叫人去喊个大夫过来,然而陆惟又死活抱着她不放手,她一喊人,势必要引人过来围观。 “怎么就把腿摔断了?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章毓卿嘟囔道。 陆惟叹气,说道:“这不是急着回来看你和孩子吗?结果半路上摔了下来,当时就觉得腿疼,刚才又摔了一下,估计是彻底断了!” “哦。”章毓卿应了一声,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拿着帕子给陆惟擦额头上的灰。 陆惟被帕子一碰,觉得额头有点疼,警觉的说道:“我头是不是摔破了?” 章毓卿憋着笑,“没有。” “我不信!”陆惟看章毓卿那一副憋不住笑的模样就有些心虚,他要是头破了,明日他还怎么进军营?下属们会不会以为是他被章毓卿打了? 这人居然还不信她的话?!章毓卿没好气的拍着陆惟圈在她腰上的胳膊,说道:“你起来,我给你拿个镜子照照。” “不用。”陆惟连忙搂紧了她的腰,“我看得见!” 章毓卿的眼睛清澈的像幽深的潭水,映着他的模样,陆惟从她明亮的眼眸中看的一清二楚,就像他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的双眼。 分别多日的思念像一道火一样灼烧起来,陆惟勾过章毓卿的头,吻了上去,手抓着章毓卿的手往自己身下按去。 章毓卿往后躲了躲,免得陆惟越吻越深。 陆惟干脆抱着她站起来,伸脚合上了门,抱着章毓卿往里间的休息室走了过去。 他知道里面有张床,是章毓卿用来午休的。 章毓卿没好气的揪他耳朵,“你不是断腿了吗?” “刚亲了你一下,又好了!”陆惟厚颜无耻的说道,把章毓卿放到了床上,手探进了章毓卿的裙子里,指腹上握刀的老茧让章毓卿重重喘了一口气。 等床彻底停止摇晃,两人的喘息声渐渐合二为一。陆惟觉得余韵未消,将章毓卿翻了个身,细细亲吻着她的脖颈和后背。 “母亲怎么样了?”章毓卿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问道。 陆惟说道:“挺好的,让我跟你多生几个,免得陆晓孤单。” 章毓卿撇嘴笑了笑。 果然天下婆婆都一个样…… “那群人你不要管了,我把他们轰走。”陆惟搂着章毓卿,手指穿插在章毓卿柔滑的青丝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 章毓卿哼了一声,“那你轰吧!” 陆惟想起那群人面露冷色,“就这么轰走实在便宜他们了!” “叔老太爷拿了公爹的一封亲笔信,公爹的意思是让你给那几个少爷封个官当当,他说了他们不贪心,四五品就行,你看着给。没有你发达了,放着自己亲弟弟不用,给外人升官的道理。”章毓卿险些笑出声。 陆惟气笑了,无话可说。 “公爹说了,因为你他被困在京城当人质,寸步难行,出个家门都要被监视着,老委屈了!你多少得体谅一下他这个老父亲,照顾一下庶弟们,也算是给老父亲尽孝了。”章毓卿说道。 陆惟眼神讥讽,说道:“这意思是我不用孝敬他了,改孝敬他儿子就行了?” 章毓卿看他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为陆惟的庶弟们提前点了个蜡。 两人一直在床上腻歪到了黄昏时分才起来,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了家。 家里外院闹腾成了一团,姨娘们正搂着陆家庶出少爷们哭,凄凄惨惨的。 温氏和秦氏连着磕了几日的头,两眼发直,额头青肿,哭的日月无光,嚷嚷着不活了,要去死。 最小的那个庶出的少爷陆悦是温氏的幼子,还不到七岁,此次是跟着哥哥们出来长见识的,因为是幼子,平时最得陆德文喜欢,被陆德文抱着长大的,惯的无法无天,看自己亲娘被折腾的这么不成人样,早就按捺不住愤怒了,指着章毓卿骂道:“就是你这个毒妇害我娘亲!看我杀了你!” 陆惟大怒,单手揪起陆悦的后衣襟把他提到了半空,按到了香案上,抄起香案旁的板凳噼里啪啦往他屁股上一顿打。 陆悦尖叫着,哭嚎着,想挣扎却被陆惟摁的动弹不得。 他这辈子就没挨过打,头一次挨揍就是被陆惟这个杀神揍的毫不留情。 温氏这会儿上也顾不得在儿子们跟前装可怜了,哭嚎着要奔过来拉扯陆惟,被仆妇们一拥而上堵嘴拖到了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小儿子挨打,简直心痛如刀绞。 其他庶弟们噤若寒蝉,不敢吭声,怕自己吭声了,陆惟连他一起打。 陆惟打的差不多了,把板凳一扔,冷着脸环顾一圈,每个人都在他威压满满的视线中顶不住压力低下头去。 “既然是父亲让你们来凉州锻炼的,明日起就跟我去军营。”陆惟神色冷厉。 章毓卿站旁边看着,琢磨着陆惟那表情不像是说你们明日去军营,而是说你们明日就去死吧! 最大的那个庶弟陆慎比陆惟只小了三岁,翕动着嘴唇,到底没敢说什么。 陆悦一开始还哭的震耳欲聋,后来哭累了,趴伏在香案上哭的抽抽噎噎,也没人敢过去把他从香案上放下来。 秦氏壮起胆子说道:“大少爷,悦儿他是说话不好听,可这几日我跟温姨娘……” “闭嘴!”陆惟冷冷的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章毓卿摆了摆手,仆妇堵了秦氏的嘴,摁到了地上。 秦氏的两个儿子看着亲娘灰头土脸的被压在地上,激动了起来,手脚都在颤抖,却没敢张嘴。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搬出去,没有我和夫人的允许,不许踏入这里一步。”陆惟冷声说道,“陆慎,陆怡,陆愉和陆恒住军营操练,温氏和秦氏带着陆悦生活,不得踏出院门一步,否则当奸细处理!” 陆慎惊了,“怎,怎么是奸细!再说,姨娘他们又不是犯人……” “啧!”陆惟牙有点痒,一挥手几个侍卫如狼如虎的扑了过来。 陆慎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结结巴巴的叫着:“大哥说的对!按大哥说的办!” 陆惟有点遗憾陆慎如此识时务,不然就可以把陆慎也痛揍一顿。 姨娘们和陆家庶子们哭哭啼啼的收拾行李去了。 陆惟拉着章毓卿的手往内院走,冷不丁碰见了两个站在那里的姑娘,亭亭玉立整齐划一的蹲下,柔声细语的说道:“给表哥请安。” 一个穿着嫩粉色的罗裙,圆胖脸,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胸前鼓鼓的,很有一番风光。 另一个就清雅多了,素净的淡绿色高腰襦裙,搭着纯白内衫,面容清丽冷淡,气质出众,腰肢纤细,就像是绿玉瓶中绽放的一朵白梅。 陆惟吓了一跳,才发现家里除了姨娘和庶弟们,又多了两个不认识的女人,“你们是谁?” 第180章 美娇娘成阶下囚 胸大的那个激动的说道:“表哥,我是秀娥啊!” 陆惟压根不记得什么秀娥,但一听“表哥”两个字就警铃大作,方芩说陆德文给他准备了两个表妹当妾,应该就是这两个。 “你们也随着姨娘一起搬走。”陆惟吩咐道,这里是他跟章毓卿的家,两个表妹留在这里算什么,不合适! 章毓卿打量着盛装打扮的两个表妹,暗道陆德文是懂怎么当一个好父亲的,一个胸大,一个腰细,环肥燕瘦都给儿子准备齐全了。 程秀娥惊了,她自我介绍还没完呢就要被陆惟撵走了?! “表哥,我,我,是大舅舅让我来伺候你的!”程秀娥叫道。 陆惟一脸厌恶,陆德文真要为他好,当自己是个称职的父亲,就该跟端淑一样积极为他搜罗能工巧匠,拉拢谋士武将,想办法帮助他,而不是一味的想从他身上捞好处。 “滚!”陆惟冷冷的喝道。 程秀娥被吓的缩回了想要拉扯陆惟的手。 正当陆惟拉着章毓卿要越过两个人时,一直没吭声的焦娇扑通跪下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泛着红,泪水盈满了眼眶,将将欲坠,仿佛忍着滔天的委屈,强作一副坚强的模样。 焦娇将头叩在了地上,声音哽咽,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脖颈,瘦削的脊背在衣衫下显得格外可怜,声音带着颤抖,“大人我亲娘已逝,父亲后娘送了我来,家中无我容身之地了,我若离开,只有死路一条。您发发善心吧!就是当个端茶倒水的丫鬟,我都是愿意的!求您了!” 陆惟盯着她看了一眼,没有吭声,脑子里却想起了他和章毓卿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章毓卿也是这般向他跪下了,求他带她进京。 他至今还记得章毓卿的模样,卑微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身傲骨。那样美丽脆弱又坚强隐忍的女子,是他的心头肉,哪是随便来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模仿的? 只是这女子想学章毓卿来引起他的注意,倒是让他觉得有几分有趣,看来是对他和章毓卿下过功夫研究过的。 章毓卿大概也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径直拉着一儿一女往内院走。 焦娇见陆惟不吭声,心里便起了希冀,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又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知道我身份卑微……” “既然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就别待在我府上碍眼了。”陆惟居高临下的说道,“给你两刻钟收拾东西,否则别怪表哥不客气!” 陆惟大踏步的去追章毓卿了,留下焦娇目瞪口呆的跪在那里。 程秀娥撇嘴哼了一声,“一天天的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我还当你多有能耐呢!” 小套路一套一套的,还不是跟她一样被撵出去了! 焦娇恨恨的站了起来,跺了一下脚。 陆惟追进屋的时候,章毓卿正坐在窗边的榻上,嗑着瓜子翻着一本书。 陆昭和陆晓被各自的奶娘们抱着回屋了。 “生气了?”陆惟坐到章毓卿身边,轻笑道。 章毓卿语气不甚热络,“没有。” 陆惟说道:“还说没有!不就是记恨当年给我下跪的事吗?有什么好气的?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我可不敢让统制大人给我下跪。”章毓卿不咸不淡的说道。 陆惟蹬鼻子上脸,面向章毓卿跪在榻上,说道:“陆夫人行行好,原谅我当年年少无知不懂事吧!” 章毓卿实在绷不住了,扭头笑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话本吗?讲的什么故事?”陆惟过来搂住章毓卿,张嘴吃掉了章毓卿刚掰出来的一颗饱满的葵花籽。 章毓卿转过头,看着陆惟,似笑非笑的说道:“讲的是个古代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有女人都爱他,从本国公主,到敌国皇后,再到女土匪,再到官府千金,再到丫鬟,平均一章就要收两个女人……的故事。” “还挺……多人的故事。”陆惟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委婉的说道。 章毓卿挑眉,手指不轻不重的点在陆惟的胸口,“陆大人,羡慕吗?” “不羡慕。”陆惟把章毓卿的手放在嘴里轻轻咬了咬。 章毓卿刚剥了一堆葵花籽,手指上残留着葵花籽的香味。 “骗我的吧!男人不都盼着妻妾成群吗?”章毓卿说道。 陆惟抱住她,吻着她的唇角,“我有你就够了,要那么多妻妾干什么?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不是每个男人都盼着妻妾成群。” “谁说的!”章毓卿忍着笑,“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陆惟“嗯”了一声,把章毓卿摁到了榻上,虚虚的压在章毓卿上方,单手擒住了章毓卿的两只手,放在头顶,目露威胁,“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包括我?” “这还用问吗?你难道不是男人?”章毓卿飞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媚意十足。 陆惟笑了起来,伸手去解章毓卿的腰带,在章毓卿耳边说道:“我是不是男人,现在就让你知道!” 章毓卿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去抓陆惟到处点火的手,“别闹了!马上要吃晚饭了!” “夫妻办事,天经地义!”陆惟理直气壮,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耽误他睡老婆。 章毓卿没办法,勾着陆惟的脖子,亲了又亲,“好啦!别闹了!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这还不行?” 而且外头那群人还没走呢! 再说,下午不才办过事么…… 陆惟声音里带着笑意,“真的吗?我不信!” 章毓卿瞪大眼睛,发现这人着实可恶,竟然拿她曾经阴阳怪气过他的话原样奉还,暗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再跟陆惟过几年,就该陆惟整天阴阳怪气她了。 但她是能被一句话驳倒的人吗? “你要非得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章毓卿祭出了渣男经典语录。 陆惟又爱又恨的咬了她一口,“晚上再收拾你!” “快起来,该吃饭了,你不饿吗?”章毓卿无辜的看着他,在陆惟怀里蹭来蹭去的,“我饿了!” 陆惟被她蹭的有点拱火,严重怀疑她是故意撩拨。 外面仆妇问道:“夫人,现在用饭吗?哎,二位姑娘,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这是夫人和大人的地方,你们不能过来! 章毓卿心里一惊,和陆惟对视了一眼。 陆惟大怒,下了榻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章毓卿迅速整理了下散开的衣裙和发髻,也跟着出去了。 外面两个表姑娘齐刷刷的跪着,陆惟的脸色沉的能拧出水来,若是手里有一把刀如今这两人已经透心凉了。 “还不将这两个奸细拿下!”陆惟怒喝道。 他和章毓卿的卧房是何等重要的地方,竟然让不相干的人给闯到了近前,若真是奸细,那章毓卿的安全如何保障? 先前花灯会上章毓卿被行刺,让他时刻绷紧了脑神经,已经成了他的心病了。 章毓卿出来制止了陆惟发飙,“好了好了,我本就安排她们俩住在内院,仆妇们一时疏忽罢了。” 她其实不想让两个表姑娘住内院,但外院住的都是侍卫,两个未嫁的姑娘不好跟侍卫们住一起,加上自从他们来宝川后,统制府还是原来的都司府,只是多盖了几间房子而已,实在不够住,不得已才把两个表姑娘安置进了后院。 内院伺候的人都知道章毓卿的规矩,只要主子在,卧房附近就不能有人。 仆妇们大概也是没想到两个马上要走的表姑娘如此无法无天,竟然敢站到窗台旁边偷听。 院子里跪了一地,程秀娥和焦娇被仆妇们压着跪在地上,心惊胆战。 “我们就是想来给表哥道个别。”焦娇咬唇说道,眼含着泪花。 陆惟嫌恶的看着她,“收起你那套做派!侍卫呢?把这两个人押到牢里,好好审一审!” 侍卫们进来押着两个哭天抢地的姑娘走了。 外院正在磨磨蹭蹭收拾东西的姨娘们吓破了胆,当即就拎包袱住到了先前章毓卿安排陆家庶子们住的地方去了,跟还在装病的叔老太爷挤一个院子。 寇乐果都已经准备睡下了,结果接到衙役们的通知,说统制大人送来两个疑似要行刺大人和夫人的女细作,要他好好审审。 两个年方二八,青春靓丽的姑娘们被衙役们带上来了,五花大绑,哭的涕泪横流,反复说自己不是细作,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是陆惟的表妹。 寇乐果没审多久,就知道了来龙去脉,靠在县令椅子上长叹一声,什么细作?陆大人这是把烂桃花扔给他了,让他处理呢! “你们说的话,本官会找人核查,先押下去。”寇乐果拍惊堂木说道。 焦娇怒了,“你们凭什么羁押我们?我们没有行刺表哥!我们手里连根针都没有,拿什么行刺?” “没有针就不能行刺了?”寇乐果冷哼一声,“况且你们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靠近二品大员的卧室,不是行刺就是偷盗机密,件件都是死罪!你当二品大员是什么?是你们想靠近就能靠近的吗?” 焦娇被骂的哑口无言,这才恍然想起,陆惟是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的二品统制,那个承诺让她做陆惟姨娘的陆德文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芝麻官。 她一开始就倚仗错了。 “你们老实在牢里待着,待本官核查清楚,若是你们身份干净,自然放你们出来。”寇乐果说道。 牢房阴暗潮湿,气味难闻。 程秀娥窝在麦秸堆里呜呜缀泣,焦娇一言不发的呆愣着,她脑袋里回想着在窗台偷听到的只言片语。 从来只听说过女人谦卑的伺候讨好男人,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也有男人位高权重,又温柔体贴,愿意放下身段,娇宠着妻子。 (本章完) 第181章 叔老太爷 姨娘们和庶子们奔去了“养病”中的叔老太爷。 叔老太爷一听陆惟回来,痛揍了陆悦,并且雷厉风行的撵走了所有人,还把两个美娇娘投入了大牢,当即就垂死病中惊坐起,眼不花了,耳不聋了,连多日的头疼脚疼都好了,立刻要去统制府,拄着拐杖要好好教训陆惟这个不肖子孙,被最大的庶子陆慎拦住了。 “明日我跟各位弟弟们都要去军营了。”陆慎说道,“此时不宜跟大哥起冲突。” 几个庶弟纷纷点头。 陆家的叔老太爷一想也正是这个理儿,到底是男人们的事业最重要,明日几个哥儿都要去军营当官了,这会儿要闹,陆惟肯定不高兴,一不高兴,说不定给几个弟弟们封的官职就要往下降一降。 那不就亏大发了! 几个女人和小孩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陆惟这孩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不够尊重姨娘,但至少还是听话的嘛! “他回来,应该先来看我!”叔老太爷仍旧气不顺,“百善孝为先!他既是二品大员,就应该时刻注意孝行!” 陆慎陪着笑脸点头称是。 这个叔老太爷从年轻时就不是省油的灯,特别会摆架子,如今仗着辈分大,更是厚颜无耻的折腾人,要不然也不会被陆德文请来,妄图以孝道压制陆惟。 叔老太爷长长的叹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那章毓卿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把陆家最优秀的子孙迷的神魂颠倒的,连父亲送来的妾都投进大牢里了,丁点怜香惜玉都没有。 第二日天还未亮,陆惟派人来接陆慎等人的士兵已经到了门口,噼里啪啦的拍门,吓的叔老太爷险些从床上掉下来,还以为家里进盗贼了。 陆慎等人还在睡,听闻有人来接他们去军营,尽管百般不爽,还是挣扎着起了身,穿了最体面华丽的衣服。 毕竟是要被授予官职的,穿寒酸了怎么行? 到了门口,陆慎等人都惊了,门口就一辆马拉的破板车等在那里。 兄弟几个在叔老太爷和姨娘们殷切的注视下,艰难的爬到了板车上,怀揣着满腹的希望跟姨娘们挥手告别。 马车很快出了城,打扮富贵的众兄弟们坐着破板车,在众目睽睽下驶出了宝川城,往军营的方向奔了过去。 赶早进城摆摊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那些人干什么的?” “不知道,穿的挺人模狗样的!” “肯定是犯了事儿,要拉去军营里面被陆大人惩处了!” “穿那么光鲜,不干人事!” 陆家庶弟们到军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起来。 赶车的士兵把他们交给了一个校官,便走了。 校官抱着膀子挨个打量了一圈,十分嫌弃不满的样子,“啧,穿成这样!进去吧!早饭的点已经过了,你们今天就别吃了!” 陆慎等人有些呆滞。 这跟预想的风光授职的场景不太一样啊…… 不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怎么连个仪式都没有? 陆愉探头探脑的看了眼军营里面,偌大的校场上已经有上万的士兵在操练跑步,步伐有力,喊着口号,震天动地。 “进这里面?”陆慎问道。 校官气笑了,“你想进哪里?” 陆怡扯了扯两个哥哥,“先进去吧!”没准要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来授官呢! 四个人进去之后,校官从腰里抽出一根鞭子,指着正在奔跑的大部队,“跟上,跑步!” 陆家庶子们惊呆了。 “你搞错了!”陆慎叫道,手指着自己,又指向了三个庶弟,“我们是陆大人,陆统制的弟弟!” 校官板着脸说道:“没错,就是你们四个!快跑!跟不上要挨鞭子!” “我们是来当官的!”陆怡惊叫道,可不是来当大头兵跑步的。 回应他的是校官毫不留情的鞭子。 春日的衣衫单薄,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痛。四个人尖叫着被迫踏入了跑步的士兵洪流之中,华丽的锦缎衣裳在士兵们的粗布衣裳中分外显眼,稍微落后就是一鞭子抽过来。 跑到后面,四个人无论如何都撑不下去了,跪倒在地上呕吐起来。 等他们吐完,还以为结束了,哪知校官直接用鞭子把他们抽了起来,让他们拿着沉重的兵器去跟士兵操练。 动作做的乱七八糟,又被校官毫不留情的抽。 一上午下来,四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们觉得自己几乎要死在这校场上了。 中午能休息的时候,校官领着他们去吃饭,都是军营里出来的大锅饭,自然谈不上什么精致好吃。 一人三个杂粮馒头,一大碗炖菜。 炖菜里面掺了肉,每个人碗里都有一块手掌那么宽的猪肥肉,士兵们喜气洋洋跟过年似的。 “陆惟……陆大人呢?”陆慎拉着分管中饭的人问道,“我是陆大人的亲弟弟!你带我去见他!” 校官一鞭子抽了过来,“不好好吃饭就别吃了!想见陆大人可以,先操练一个月再说!” 陆慎等人一上午不知道被抽了多少次,浑身疼的要命,此时火气也上来了,跳脚让校官滚蛋,他们是陆大人的亲弟弟,贵族少爷,来这里是当官的! 士兵们看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表情十分嘲讽,看他们仿佛是看四个疯子。 “吃饭吧!再闹就没的吃了!”有人劝他们说道。 陆慎等人看见这粗糙的饭食就不想吃,然而操练了一上午,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是撑不住了,委委屈屈的拿了一块杂粮馒头吃,打算等会就回去,好好跟叔老太爷告状。 然而一直到晚上,四个人都没能回去,很多校官幽魂不散的看着他们,别说跑路了,操练慢一点都会被揍。 陆惟派人去给叔老太爷的说辞则是进了军营就开始做事,日夜都要呆在军营,不能回去了。 第二日,叔老太爷就病好了,登上了统制府的大门。 章毓卿接待了他,丫鬟们上了茶。 叔老太爷中气十足,要求章毓卿赶紧把两个表姑娘从大牢里放出来。 “人是陆大人下令抓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能耐放人?您还是去找陆大人吧!”章毓卿说道。 叔老太爷讥笑一声,拍着桌子叫道:“侄孙媳妇,不是老夫倚老卖老,实在是你所作所为太过分,不得不提点你几句!你一个爹娘死绝的孤女凭什么当二品大员的正头娘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趁现在年轻,赶紧攥几个姨娘在手里,多生几个儿子,认到自己名下,将来陆惟有了新欢,你也不至于没个依靠!谁叫你生不出来儿子?” 章毓卿无语凝噎,这话虽然是为她着想,但她真的一点都没办法感动起来。 恰此时,寇乐果拿着一叠纸,身后跟着几个官吏模样的人过来了,说是派人昼夜巡视,在几处田间地头发现了成大片的褐色蝗虫,虽然已经就地进行了扑杀,但根本杀不完。 那些蝗虫飞起来后遮天蔽日,甚是恐怖。 很多老百姓也不愿不敢扑杀蝗虫,因为蝗音同“皇”,怕若是扑杀了蝗虫,皇帝会降罪他们。 章毓卿以前看过相关的报道,正常的蝗虫是绿色的,独居的昆虫,但一旦受到刺激,就会从绿色变成褐色,由独居变成群居。 去年是暖冬,今年又是春旱,是蝗虫大量繁殖最理想的条件。 大量的蝗虫过境,能吃光粮食,危害极大。若是不提前想好应对措施,今年夏粮可能会颗粒无收。 章毓卿捏紧了帕子。 凉州几十万军队每日的吃喝用度都是天文数字,粮食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若是凉州粮食出了问题,他们拿着银子都没地方去买。 现在边境安稳了,胡人被打回几十年前,安平帝一定会在粮食上做圈套,整垮他们! 叔老太爷听不懂什么蝗虫不蝗虫的,不耐烦的说道:“你一个后宅女人,管泥腿子种地的事做什么?我侄孙堂堂二品大员,还能短了你一个女人吃喝嚼用?要我说……” 他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站了起来,跟进来汇报的官员说道:“带我去现场看看。” 说罢,章毓卿头都不回的先出去了。 “章氏!”叔老太爷气的猛跺了一下拐杖,“你好大的胆子!老夫在跟你说话!你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寇乐果几人沉着脸,对他怒目而视。 “你看什么!”叔老太爷不客气的喝道。 寇乐果嗤笑一声,“看傻子呢!” 几个官吏哈哈笑着拉着寇乐果走了,只剩下叔老太爷气的跳脚。 统制府的小厮过来,说请叔老太爷回去,理由是主人们都不在家,不方便接待客人。 叔老太爷气的仰倒,大怒着走了,准备出门就套车去军营,找陆惟好好告一状。 然而他顶着大太阳到军营门口时被拦住了,任他再怎么嗷嗷叫自己是统制大人的亲叔爷爷都没用。 等了好一会儿,陆惟才从军营出来,面沉如水,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显然已经按捺不住火气了。 “阿惟啊!”叔老太爷如同见了救星,指着门口守门的军士骂道,“这群臭兵痞子居然拦着不让我进去……” 陆惟闻言大怒,“住口!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你再羞辱他们,军法处置!” (本章完) 第182章 蝗灾 叔老太爷被陆惟的气势惊住了,被自己侄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叔老太爷老脸涨红,恼火的咬牙切齿。 然而到底忍住了,毕竟陆惟位高权重。 这次陆惟把几个庶弟安排当官了,下次他就能带自己的亲儿孙送过来,让陆惟也封他们当官。 武官也是官嘛! “军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这是我定的规矩。”陆惟冷冷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叔老太爷嚷嚷道:“还不是那章氏忤逆犯上,我都要被她活活气死了!阿惟,这个章氏不行!你趁早休了她换个好的!” 陆惟气笑了,眼神冰冷。 “你看不上你父亲给你准备的那两个表妹也没关系,我还有两个外孙女,也是你表妹。”叔老太爷说道。 陆惟一挥手,立刻有五六个士兵上前听令。 “送人回去,没有我或者夫人的许可,不准出门!”陆惟吩咐道。 叔老太爷大惊,胡子都抖了,指着陆惟叫道:“我是你叔爷爷!我千里迢迢来你这苦寒之地,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陆惟冷哼一声,“你嫌弃我这里是苦寒之地,那就别来!既然来了,那就老实呆着,我管你一口饭吃,若是不老实……” 不老实就去死吧! 陆惟眼神杀气腾腾的,明明白白透露着这个意思。 士兵们一拥而上,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把狂怒挣扎的叔老太爷抬到了牛车上。 陆惟沉着脸目送牛车远去。 然而牛车还未走出视线范围内,陆惟瞧见车上掉下来一个东西,跟着车走的士兵们七手八脚又把东西抬回了车上。 不多时,一个士兵跑了回来,怯生生的说道:“大人,是小的们疏忽,让叔老太爷从车上摔了下来……” 哪是他们疏忽,就是那个糟老头子不安稳,又是闹又是跳的,想要回来找陆惟理论,结果摔下来了。 陆惟立刻问道:“摔死……不是,摔伤了没有?” “八成摔断腿了。”士兵叹气说道,毕竟那么大年纪了。 陆惟挥挥手,“你们辛苦了,回去每人找账房领十两银子,另外找个大夫给叔老太爷看看腿。养伤期间,你们好生看管着,不要让人出来,免得影响伤势。” 士兵一听,差事办砸了不但没有惩罚,还有赏钱拿,立刻高兴的跑回去了。 林先生和几个谋士走了过来,林先生瞧着士兵的背影,叹气摇了摇头。 陆惟十分不好意思,说道:“叫先生见笑了。” 林先生笑道:“大人客气了,这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亲戚来投奔,说明大人您发达了!” 要不然,为什么陆惟刚被发配到凉州当大头兵的时候,这群人不来投奔,现在当统制了,就来投奔了? 陆惟哭笑不得,“先生又取笑我!这些人虽造不成什么大麻烦,但也应对起来着实让人头疼,平白耗费精力。” 有对付这些人的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大人是个聪明人,心思澄明,应对处理的妥当,我等没有什么好说的。”林先生说道,“他们也确实不知天高地厚了些,脚一伸,连夫人的头都敢踩。” 陆惟笑容从嘴角消退,淡淡的说道:“确实肆无忌惮了。” 不过是觉得章毓卿还是从前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眼馋统制夫人的位置,就想拿捏欺辱。 “夫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不过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上,对他们多有忍让。”林先生说道,“只是这忍让的次数多了,终是会伤害夫妻感情。” 林先生想起自己的亡妻,忍不住叹了口气。 章毓卿和他亡妻性格截然不同,一个总是把任何情绪隐忍在心中,一个则是什么都写在脸上。他倒情愿章毓卿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也好过忍无可忍之后,挥刀斩乱麻,跟陆惟划清界限,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陆惟心里也不太舒服,说道:“我已经下令把他们看守起来,等闲不得出门。” 这群人大大的坏,欺负他媳妇,最可恨的是还借他的名头欺负他媳妇。 等陆惟带人走了,一个谋士问林先生,“林先生先前不还发愁主公无后吗?如今怎么不愁了?听说那陆老大人还给陆大人送了两个姑娘,要传宗接代呢!” 林先生笑着摇头,“大人和夫人还年轻,多的是机会有孩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顺其自然就好。” 以前他愁,是他早看出来陆惟和章毓卿这对小夫妻不正常,明摆着是陆惟这个愣头青剃头担子一头热。 现在两个人过的甜蜜蜜的,也有了一个千金小姐,说明两人都正常,后面的孩子肯定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嫡长子都没有的情况下给陆惟送妾,简直其心可诛! “但是……”那谋士迟疑说道。 林先生手一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凉州的安稳最重要,主公心里清楚。” 陆惟纳妾,必会夫妻离心。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夫妻同床异梦,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章毓卿到了田间地头,百姓们向她展示了蝗虫的可怖数量。 看似平静的田地里,用长绳抽打两下,无数的蝗虫腾空而起,朝人群袭来,像是平地里腾空而起了遮天蔽日的乌云。 杜景仪等人打着伞替章毓卿挡住了蝗虫,硕大的蝗虫噼里啪啦撞到伞面上,听声音跟下了冰雹似的。 陆惟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她正在田间地头指挥农人挖坑,填柴禾,等天完全黑透之后,点燃这些柴。 章毓卿头上简单绾了个发髻,未施粉黛,身上的裙子也沾染了尘土。 杜景仪看到了从背后走过来的陆惟,刚要开口,陆惟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章毓卿。 章毓卿还在跟农人讲话,“……蝗虫就是虫子,跟蛐蛐天牛并无什么区别。人不杀它们,它们就会吃光所有的庄稼,反过来杀人!” “烧起火它们就能自己往火堆里飞?”农人将信将疑。 章毓卿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等入夜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惟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出神,瞟见她裙摆上的灰,蹲下身,伸手拍打了章毓卿的裙摆, 章毓卿愕然回头,这才看到陆惟,脸上绽开了笑容,“你怎么来了?” 夕阳的余晖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潋滟的红,陆惟拉着她往没人的田间地头走,说道:“我怕麒麟娘娘忘了自己还是有夫君孩子的,只能亲自过来接媳妇回家。” 章毓卿弯起了唇角,和陆惟十指相扣,看着大片一望无际的麦田,轻叹了一声,“今年收成恐怕不会太好。” 陆惟握紧了她的手,“还没有到过不下去的时候。” “其他地方如何了?”章毓卿问道。 陆惟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司州和幽州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蝗灾,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庄稼被啃食殆尽。两州官吏已经向朝廷发了报灾的折子,朝廷却有人说蝗虫是从凉州飞过去的……” 章毓卿笑出了声,简直无话可说,也太臭不要脸了。 “难不成还要我们去负责其他州的损失?”章毓卿问道。 陆惟哼了一声,“做梦都不可能!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有心人散播谣言,说蝗灾是老天降下的惩罚,乃是警示大夏有妖孽作乱,充作菩萨善人欺骗愚弄百姓。” 先是说蝗虫是从凉州来的,又说有妖孽作乱,散播谣言的人别费那么多事了,直接报章毓卿的名字好了。 “喔!”章毓卿倍感稀罕,觉得安平帝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长进,终于想出了个有点杀伤力的招数来压制陆惟。 章毓卿这个备受凉州百姓尊敬的麒麟娘娘,是扰乱大夏,欺世盗名的妖孽。 陆惟再仁德厉害,娶的是个妖孽,自然被拉低了档次,而安平帝娶的是凤命之女,才是大夏正统。 蝗灾过境,片甲不留,百姓们饥荒的源头成了陆惟和章毓卿作恶,好一招祸水东引。 “京城不是有凤命之女吗?这么大的祥瑞放在那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凤命之女出来转一圈,说不定瑞气能杀退蝗灾呢!毕竟蝗虫席卷过的地方都是大夏疆土。”章毓卿一本正经的出主意。 陆惟额头抵住了章毓卿的额头,揶揄道:“我估计不太可能,万一他娶的第二个凤命之女死在外头,那就克死两个凤命之女了,他还算什么真龙天子?” 大师盖章认证过的凤命之女被他克死两个,各地蠢蠢欲动,都想登上那高位的藩王做梦都要笑醒了。 “再开坛做法选第三个!皇觉寺的和尚不就干这个的吗?”章毓卿说道。 铁打的安平帝,流水的凤命女。这业务接的多了,和尚们干的也熟。 “夫人好主意,我明日就上书,八百里加急报到京城去。”陆惟笑道。 夜幕慢慢降临,只余一点点青黛色的光线,两人沿着田埂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等天完全黑下来,陆惟瞧见官吏和百姓们燃起了火堆,在章毓卿耳边问道:“点火就能灭蝗了?”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要让我老公见识一下,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本章完) 第183章 灭蝗 漆黑的夜里,火光对于虫子完全就是无法抗拒的存在。无数蝗虫扑棱着翅膀往火堆这里飞,前仆后继。 陆惟眼神一眯,抚掌笑道:“飞蛾扑火!” 都知道这么回事,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用这个法子灭蝗! 官吏和农人们早已拿出准备好的各种工具,网兜,木锨等等捕杀蝗虫。 不少蝗虫被火堆烤焦,一股浓香的味道传了过来。 有看热闹的小孩耸耸鼻子,流着口水叫道:“好香啊!” “去尝尝!”章毓卿鼓励道,这玩意高蛋白低脂肪,上好的食品。 杜景仪笑着摇头扶额,他这个东家真是与众不同。 确定了灭蝗的方法之后,章毓卿让寇乐果制定了任务,每个村子按人头交蝗虫,一人五十斤。交税的粮食有困难可以缓交或者减免,但这玩意儿不能打折扣。 陆惟言出必行,回到宝川城第二日就发了加急的奏折给安平帝,说得知各地蝗灾频发的消息他十分震惊和痛心,简直是夜不能寐,终于让他想出了个绝世妙招,那就是让凤命之女的祥瑞普照大地,请皇后娘娘出宫到发生蝗灾的地方巡视,用祥瑞之光吓退蝗虫。 安平帝险些没气到晕厥。 还祥瑞之光?章毓莹那蠢女人哪来的祥瑞之光?根本就是苦德那老秃驴忽悠他的!随便指了个草包骗他是凤命之女,他就是个绝世大冤种! 现在娶都娶了,儿子也生了,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真要让章毓莹那个草包去蝗灾的地方巡视,不得当场露馅吗?百姓们要是起了流言凤命之女是假的,那他这个真龙天子岂不也是假的? 安平帝咬牙切齿的回了奏折,爱卿献来的计策很好,以后别献了! 章毓卿灭蝗的政令一出,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凉州的蝗虫大幅度减少,几乎再难见到成群的蝗虫大军了。 陆惟先前的奏折纯粹是为了恶心安平帝,倒也不至于拿其他州府百姓的性命赌气,待章毓卿的办法亲测有效后,他立刻将详细的灭蝗之法上报,毫不留私的写进了奏折,并且多处注明,是他夫人章毓卿和数位农官日夜在田间操劳找到的扑杀蝗虫的有效策略。 他夫人才不是什么妖孽,是聪慧善良,举世无双的麒麟娘娘! 写完奏折之后,林先生按住了陆惟的手,说道:“主公可想好了?灭蝗两个字说出去,只怕那些迂腐之人,谄媚之人又要攻讦主公了!” 安平帝很可能借机发作,训斥指责陆惟不敬皇权,狼子野心。 最后落得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结局。 皇帝都金口玉言给陆惟贴了奸贼的标签,陆惟的名声肯定大受损伤,虽不至于动摇陆惟的根基,但一次次的皇帝训斥和打压,对陆惟也是不利的。 陆惟看着墨迹未干的奏折,郑重说道:“我夫人说过一句话,让我感触极大,她说人做事就应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灭蝗利国利民,仅此而已。 林先生抚掌喝彩,“好!好一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真是他听过的最好的一句话,不愧是主公和夫人,如此阔气的气度,再难找出有同样胸襟的人了! 士为知己者死,他再一次感慨自己跟对了人。这样的主公和主母才配得上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配得上他倾尽全力辅佐,献出自己的全部智谋。 很多其他地方的人已经接到了章毓卿派人散布出去的灭蝗之策,为了自保,已经开始悄悄的杀灭蝗虫,能保住一点庄稼是一点。 然而此时司州和幽州的蝗灾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今年粮食歉收已经成了定局。安平帝为了彰显自己仁德,下令官员俸禄减半,章毓莹作为皇后也做出了表率,后宫用度也一律减半。 但讥讽的是,安平帝加在百姓头上的税丝毫没有减掉一文的意思。 有人总结了一下,安平帝从百姓身上拿走的东西一文不少,但发给官员和后妃的少了一半,百姓没了粮食,官员没了俸禄,后妃没了首饰衣裳,整件事达成了只有安平帝一人得利的结局。 朝堂上因为凉州方面公开提出的灭蝗之法吵翻了天,并不是吵这法子有效无效,而是吵能不能灭蝗。 毕竟“蝗”字音同“皇”,谁要灭蝗,谁就是大不敬! 更何况,谁不知道安平帝看陆惟不顺眼?陆惟此时提这个方案,一定是公开藐视皇权,是僭越! 让众人略吃惊的是,一向恨不得把陆惟踩到脚底下,逮着机会就要把陆惟骂的狗血淋头的金永康这回倒是沉默不语了,上朝的时候捧着笏板神游天外。 有人揶揄他怎么转性了,是不是看陆惟得势了想讨好陆惟,金永康急了,“这灭蝗的法子是陆夫人想出来的,又不是陆惟那个狗东西!我有什么好反对的?” 他跟陆惟势不两立一万年! 众人惊了,金永康跟陆惟是仇人,跟陆夫人才是真爱,原来如此吗? 听说金永康还潜入凉州带了陆夫人私奔! 莫非当年是陆大人横刀夺爱? 精彩精彩…… 金永康看着众人各式各样的精彩表情,窝火不已,义正辞严的说道:“不要瞎想!蝗虫把粮食都吃光了,百姓不得造反?我是大夏的臣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从大夏出发,绝无私心!”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 众人心满意足的吃瓜而去。 京城小范围的八卦并未传到凉州,毕竟大家都只敢在心里意淫,悄悄满足一下自己的变态心理,不敢真的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金永康是个疯狗到处咬人,又是皇帝表弟,深得宠信,谁敢惹他? 至于陆惟就更没人敢惹了,得罪金永康顶多被咬一口小腿,得罪陆惟,那可能要被咬断脖子。 安平帝暗恨陆惟多事,在他眼里,陆惟这哪是为国为民,分明就是想抢功劳,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陆惟的折子安平帝放了两天,然后找了个时间把陆惟骂了一通,骂他藐视皇权,不敬帝王。但至于下面的官员怎么做,安平帝睁一只闭一只眼。 灭蝗两个字他听着十分不舒坦,又是陆惟提出来的,他自然是反对的,但蝗虫把粮食吃完了,那些泥腿子肚子饿了就要造反。 两相权衡,安平帝索性不管了。百姓们有胆子就去灭蝗,没胆子就饿死好了。 凉州方面将收缴到的蝗虫收集到了官府,放在干燥的地方晒干,切成碎末,就成了上好的鸡鸭鹅鱼的饲料,丁点没有浪费。 在章毓卿等人的努力下,本应该造成大量减产歉收的蝗灾在凉州只开了个头,就哑火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京城陆家,一直到端午,陆德文日日翘首以盼的书信终于到了。 老实说,他虽然最看重嫡子陆惟,但心里面最爱的还是姨娘们生的庶子。毕竟姨娘和庶子们听话,会讨他开心,而端淑和陆惟见了他就拉着脸,仿佛他欠了他们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陆德文看着桌上几封字体不同,但内容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庶子们都说自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时间紧凑,精神充实,学会了很多技能,每天都在进步,已经完全脱离了曾经腐朽的落后的生活,再也不是旧时代的眼泪了? 简直就像是有人拿着一个书信范本让他们对着抄…… 不对,不可能!谁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既然儿子们都说自己过的好,那还有什么不好的?陆惟他是了解的,外表再冷酷,内里还是良善柔软的,一定不会亏待了庶弟们。 他的儿子们都在大哥的带领下在仕途中昂首阔步呢! 不过话说回来,陆德文摸着胡子陷入了沉思,陆惟到底给他的弟弟们封了什么官?四品还是五品啊?信里面怎么没说呢?难道是为了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此时,章家正在皇宫里,跟皇后一起吃端午家宴。 吃过饭后,章夫人和老夫人被太后召去聊天,安平帝自己去找乐子了,章毓莹终于得了喘气的机会,拉着几个弟弟妹妹说话。 说的自然是最近十分热闹的“灭蝗”话题。 章毓莹恼火不已,把章毓卿骂了个狗血淋头,先前他们好不容易想出了一条计谋,想诬陷章毓卿是妖孽转世,引发了蝗灾,没想到凉州方面竟然传出了灭蝗之法,扳回一城。 麒麟娘娘的名字更响亮了。 章毓莹说一句,章毓谦附和一句。 “沽名钓誉之徒!惯会装模作样!”章毓莹骂累了,喝了一口茶润嗓子,继续开骂,“她一个乡下丫头懂什么灭蝗之法?那么多有能耐的人都不会灭蝗,就她会?笑死人了!陆惟可真是会往她脸上贴金!” 章毓谦愤愤不平,“陆大哥就是猪油蒙了心,被那扫把星给骗了!” 姐弟俩骂了半天,发现就他们两个人的说话声,跟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连个喝彩的观众都没有,便看向了一直没吭声的章毓诚和章毓舒。 章毓谨还小,被姐弟俩直接忽略了。 打扮的金光闪闪,富贵耀眼的皇后发话了,“毓诚和毓舒,你们俩觉得呢?”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莹:做人,最重要的站队。站队站的好,成为白富美,迎娶CEO都不是梦想! 第184章 双生子 章毓诚“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含糊说道:“对!对!对!” “你傻子吗?什么对对对的?”章毓谦不满的骂道,“我跟大姐姐都那么聪明,怎么就你笨成这样!” 章毓诚满脸涨红不吭声了。 章毓莹目光盯住了一直不出声的章毓舒,“你呢?” 众人都看向了章毓舒。 章毓舒紧张的手脚都在颤抖,她知道章毓莹和章毓谦是什么样的人。 那两个人都是自己过的不如意,就见不得别人过的好的人,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对着比他们厉害的,恨不得跪在地上当狗,但要是比他们弱的,那就是蛮横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作为一个卑微的庶女,命运都捏在他们手上的人,她应该附和章毓莹和章毓谦,跟着他们一起大骂陆惟和章毓卿,讨好他们。 但章毓舒不想,她内心厌恶章家,憎恨自己的命运,她不想当章毓莹姐弟的狗腿子,太下贱了。 “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说话啊!你哑巴了!”章毓谦指着章毓舒喝道,“小丫头片子蹬鼻子上脸了!” 章毓诚惶恐的说道:“大哥大姐,毓舒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你们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啊!” “她不懂国家大事,难道连跟着骂人都不会?”章毓谦悻悻然冷哼了一声,看章毓舒低着头缩成一团的怯懦样子,又觉得跟这种面团一样的丫头计较没什么意思,又坐下了。 章毓舒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低着头,细如蚊讷的说道:“我为什么要骂陆大人和毓卿姐姐?” “你说什么?”章毓谦没听清楚。 章毓舒鼓足勇气,抬起了头,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为什么要骂他们?陆大人和毓卿姐姐又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你这叫什么话!”章毓谦没好气的叫道,“他们对不起皇后娘娘,对不起我!你是我们家的人,合该跟我们同仇敌忾!” 章毓舒没忍住,硬邦邦的说道:“我没觉得他们对不起你和皇后娘娘。” 分明就是章毓莹要攀龙附凤,先前让她得意的婚事一夕之间成了甩不掉的牛皮膏药,章家人便不讲信用,桃代李僵,硬架着章毓卿嫁给了陆惟。 若不是章家强行囚禁了章毓卿,只怕章毓卿早就跟她表哥成亲去了富庶平安的吴郡,何至于要去宝川那等凶险的地方? 章毓莹姐弟却是一副章毓卿和陆惟做了多么对不起他们事的模样,简直就跟疯了一样不可理喻。 “毓舒还小……当年的事她都不知道!”章毓诚赶忙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大哥,你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章毓舒说道:“我不小了,我懂是非好歹。” “你懂什么!”章毓莹恼火的骂道,“那两个人你当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狼子野心,一个沽名钓誉!” 章毓舒知道自己应该住嘴了,不说了,但她实在忍不住,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我只知道凉州现在被他们治理的很好,老百姓都想去凉州,陆大人还打败了胡人,收复了失地,是大英雄!毓卿姐姐研究出了治理虫灾的法子,功不可没!” 这么好的两个人都要被骂,那只有一种可能——骂人的人不是好东西! 章毓谦怒了,仗着酒劲伸手一耳光打到了章毓舒脸上,跳脚骂道:“反了天了!满口胡言乱语!我非得好好修理修理你不可!” 众人都被这清脆的一巴掌给惊住了。 章毓莹迅速看了眼左右,好在宫女太监都被她支出去了,只有章家姐弟们在。不然传出来皇后的亲弟弟在宫里打了亲妹妹,只怕要被满朝文武笑死。 “随你的便吧!”章毓舒捂住脸,眼睛通红,“我姨娘都被你母亲修理死了,大不了我也跟着我姨娘去了!” “大哥,你好好说话,别打人啊!”章毓诚把章毓舒拉到了身后,小心翼翼的劝道。 章毓莹皱眉训斥道:“你姨娘福薄去了,怎么能怪到母亲头上!再说胡话,别怪我当姐姐的不客气!再说,一个姨娘去了就去了,这皇宫里头住的都是贵人,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章毓舒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头的酸苦强咽了下去,圆圆的大眼睛泛着粼粼水光,一闭眼,两滴眼泪就落到了裙子上。 看章毓舒低头不吭声,章毓莹缓和了语气,“行了,叫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老大不小的人了,亲事也定下了,怎么还能跟孩子一样不懂事?” “就该好好教训一顿!不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章毓谦喝的醉醺醺的,脸红脖子粗,不屑的瞪了眼章毓舒,坐下来伸手拈了肉吃。 章毓舒坐在那里低头不吭声,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章毓诚默默的看着她,心里也不好受。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章毓莹说道,“这女人还是要靠娘家帮衬的!等你嫁了人,就知道娘家的重要性了!”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当皇帝的小姨子!还不是靠了她,章家的鸡犬都升了天。 章毓舒低着头,眼睛鼻子通红,心中暗道毓卿姐姐没靠娘家不也过的很好,不对,人家压根没有娘家…… “你想想你能摊上这泼天的好亲事是靠了谁!”章毓谦酒气冲天的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京城里的名门闺秀那么多,要不是皇后娘娘,金永修他能正眼瞧你这个庶出的丫头?” 章毓舒头低的更很了,瞧不见表情。 看章毓谦还要骂,章毓莹制止了他,表情不悦,“够了!” 金永修是二品大员,朝廷靠着他打江夏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门亲事章家能攀上着实不易,全靠皇上的恩宠。就像章毓谦说的那样,京城里名门闺秀多了去,章毓舒一个庶女真是走了大运了! 适当敲打震慑一下章毓舒,让章毓舒知道谁是她的恩人主子,敲打太猛的话,适得其反,让章毓舒记恨他们不坏菜了! 又过了两天,章毓诚从书院读书回家时,问小厮这几天章毓舒怎么样了。 小厮挠着脑袋说道:“毓舒小姐天天在屋里不出门,我也不知道毓舒小姐的情况。” 章毓诚叹了口气,转身从牛车里拿出一个长长的纸包,去了章毓舒的院子。 章毓舒头上戴了一朵小白花,正在屋里做针线,针脚细细密密的。 袁姨娘死在端午节前几天,章夫人嫌晦气,连丧事都没办,命人抬出去埋了,还不能入章家的祖坟。章毓舒只能在自己屋里给姨娘戴孝,出门便要摘下来,免得惹章夫人生气。 章毓诚看着她头上的白花,心里十分难受,问道:“你在做什么?” “上次你说装书的袋子破了,我给你重新缝一个。”章毓舒说道。 章毓诚憨憨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从身后拿出纸包,“给你的。” “这是什么?”章毓舒接过纸包,撕开一看,竟然是一串红红的糖葫芦,天气炎热,上面的糖稀好多都化掉了,黏黏腻腻的沾在纸上。 章毓诚没想到这糖葫芦掉链子,挠着头十分不好意思,“我下次再给你买个好的!” “这个就挺好的!”章毓舒细声细气的说道,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情不自禁的绽开了笑容。 章毓诚也笑了,过了一会儿说道:“我打听到姨娘埋在哪了,过几天得了机会,我带你去拜祭一下。” “算了。”章毓舒眼泪怔怔的落了下来。 章毓诚急了,“怎么能算了?我,我也是姨娘生的……”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章毓舒急忙去捂他的嘴,“让夫人知道你知道你的身世,她会怎么对你!” 章毓诚耷拉着脑袋,“她本来对我也不怎么样!母亲对大哥事事挂心,事必躬亲,对小弟疼爱有加,走到哪抱到哪,唯独对我放任自流。以前我傻,以为母亲对我宽容,不怎么管束我是疼我……” 章毓舒摸了摸他的脑袋,心疼的看着他。 章毓诚沉默着坐在那里。 要不是他悄悄听到家里上了年纪的管事说漏了嘴,再结合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的细节,才拼凑出一个颠覆了他整个世界的真相。 他其实跟章毓舒一样是袁姨娘生的,两个孩子是双生子。 当年他们出生的时候,章作贞已经和章夫人决裂交恶,章夫人很是惶恐自己再没机会生育,怕一个儿子章毓谦不保险,便把章毓诚抱了过来,充当嫡子,还改了章毓诚的生辰,叫外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章毓诚实际上跟章毓舒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章家人乐见其成,并未阻拦,章毓诚是章家的儿子,嫡子怎么都比庶子好听。 后来章夫人老蚌得珠,又生下了章毓谨,便不把他当回事了。 “你放心,将来金永修要敢欺负你,我教训他!”章毓诚笑道。 袁姨娘是他亲生母亲,活着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亲娘,死了,他连哀悼的资格都没有。但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还有机会可以好好看护着她。 章毓舒收回了手,淡淡的说道:“他是公然劫掠百姓,杀人如麻的总兵,你这样的人想教训他,怎么可能?” 第185章 奔向新世界 “我……”章毓诚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金永修是大权在握的二品大员,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定无数人的生死,这段姻缘本就不对等。 章家不过是皇后的娘家,实际上男丁没有一个有出息,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皇上为了拉拢金永修,有意抬举章家罢了。 章毓舒是庶女,他是还在读书的学生,除了皇后娘娘的弟弟妹妹这个身份,别的一无所有。 就算金永修不把章毓舒当回事,他又能怎么样? 给章毓舒撑腰出气这种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我不是嫌弃你没用。”章毓舒表情淡然,“我只是觉得你没他品德低劣,这世道,好人总赢不了坏人。” 章毓诚吃惊的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他带兵所过之处,十室九空,刮地皮刮的一粒粮食都不放过,本来是丰年,竟然大饥,人相食,他比胡人还可怕,他是靠踩着大夏百姓的累累尸骨爬到总兵的位置!你们都说青军里面的人魔可怕,我瞧着人魔哪有半点比的过他?人魔不过是杀了几个贪官污吏,就被你们骂成人魔,金永修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人骂他?”章毓舒叹了口气,表情麻木苍凉,喃喃道:“我要被安排嫁给这样的人……” 连她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都知道金永修的“光辉”事迹,真正的金永修该是多么残暴不仁! 她不指望未来的夫君是像陆惟那样的英雄君子,她自觉只是个普通姑娘,胆小怯懦,配不上陆惟那样的盖世英雄,但不代表她就看得上金永修!只要未来夫君品德良善,值得托付,愿意跟她举案齐眉,就是穷小子她也愿意。 章毓诚讷讷说道,“你是皇后的亲妹妹,又是他正头夫人……他,他不会像对待百姓那样对你的。舒舒,金永修他见过你,自己也是乐意的,这门亲事已经定了,过了礼,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是啊,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章毓舒轻声说道,“我要是再有不满,就是我不知好歹。” 章毓诚劝道:“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家嫁人心里肯定惶恐不安的。嫁了金永修,你就是总兵夫人,姨娘在天之灵知道你嫁的好,一定很高兴的。” 章毓舒点点头,“二哥你别操心我了,去温书吧,父亲回来要考校你的。” “好。”章毓诚说道。 章作贞发现长子章毓谦实在没有读书的能耐之后,就把注意力转到了章毓诚身上,期待着章毓诚能够好好读书,将来考个探花回来光宗耀祖。 章毓诚也不喜欢读书,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死记硬背。 反正章作贞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他只要把章作贞应付过去就好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六月,江夏叛军节节失利,金永修率兵收复了几座被江夏王占据的城池。 消息传到京城,皇上龙颜大悦,下令办一场花灯会,要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章家已经早不是当年给前太子妃祈福时的那个破落户了,展放花灯那条街上,最中心的地方就是留给章家的。 章夫人当然不能堕了皇后的面子,斥巨资做了一盏富丽堂皇的大花灯出来,任谁看了都啧啧称赞。 一到夜里,彩灯齐明,亮如白昼,五彩焰火时不时的飞向天空,在夜幕上炸开一朵又一朵富丽堂皇的花,各色花灯照的京城这一小片地方恍若神宫仙境。 百姓们人头攒动,热热闹闹,好似那些可怕的战乱,逼死人的苛捐杂税,饿死无数百姓的蝗灾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章毓舒过几天就要嫁人,也被章夫人开恩允许出来逛一逛花灯会,只是外面人多口杂,章毓舒只能坐在小轿子里看一眼,不可以下来。 章毓谦和章毓诚拉着章毓谨走在轿子旁边。 章毓谦觉得无聊,便跟章毓诚吹嘘他新认识了几个朋友,打南边来的富商,出手十分大方,说要带章毓诚去结交一番。 “那毓舒和毓谨怎么办?”章毓诚不太愿意去,这花灯会上人太多了,拍花子也多,他哪敢离了章毓舒和章毓谨。 章毓谦不耐烦的说道:“不还有这么多人跟着的吗?都是死人吗!” 他想跑去跟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但又怕一个人走被章作贞和章夫人责骂,便想拉上章毓诚。 “我的话你还敢不听了!”章毓谦不高兴的叫道。 章毓舒在轿子里面说道:“你们去吧,我们这边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还等什么?走走走!”章毓谦不客气的拉着章毓诚就走。 下人们又抬着章毓舒和章毓谨继续看花灯,越往里面走,人越多,轿子都走不动了。 “还是回去吧!”随行的婆子说道,“人这么多,冲撞了姑娘怎么办?” 章毓舒心里叹口气,说道:“回去吧!” 轿夫们艰难的将轿子掉个个,准备往回走,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惊声尖叫道:“有贼!我钱袋子叫贼偷了!抓贼啊!” 汹涌的人潮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好几个人在里面横冲直撞,还有不少人浑水摸鱼的,场面更加混乱拥挤了。 横在那里的轿子简直成了阻挡人流的障碍,被一波波的人流撞击着。 章毓舒搂着章毓谨,在轿子被撞的头晕眼花,最后轿夫们没撑住,一群人摔到了一起,层层叠叠的压了起来,哀嚎声和叫骂声络绎不绝。 章毓舒被撞的松开了手,从轿子里滚了出来。 婆子们从地上爬起来之后,顾不上身上摔的痛,急急忙忙掀开轿帘一看,顿时惊呆了,轿子里面只剩下章毓谨一个孩子,章毓舒不见了。 “姑娘!姑娘!”婆子们吓坏了,艰难的穿过拥挤的人流到处找着章毓舒。 章毓舒从轿子里滚出来之后,刚起身又被撞倒了,又艰难的爬起来,越想往轿子那里走,越被人群挤的离轿子更远。 她正心急的时候,听到了婆子们的叫喊声。 章毓舒突然呆住了,神差鬼使的,她转过身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去,离那个轿子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婆子的喊声。 出了摆放花灯的那条街,人就渐渐的少了。 章毓舒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灯光照亮的地方,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紧张的浑身都在颤抖。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如果回去,她会被章家打包塞进花轿,嫁给那个残暴不仁的金永修。 如果不回去,那她能去哪? 章毓舒记得这个地方,那年章毓卿回京为质的时候,章家逼迫她去拜访章毓卿,章毓卿没有见她,但派了一个人送她回家。 那个少年骑着马,潇洒恣意,朝气勃勃。 就在这个地方,少年告诉她,只要有腿有脚,就能去天下任何地方! 章毓舒心跳的愈发厉害。 她也有腿有脚,为什么她就一定要被困在章家,要被章毓莹安排嫁人,要成为章毓莹稳固皇后地位的垫脚石? 她为什么不能去天下任何地方? 章毓舒拔腿奔跑了起来,夏夜的风呼呼的从她耳畔吹过,游人的嬉笑声逐渐远离。 一直到一家镖局后门门口,她才停了下来,钗环散乱,满身大汗,连鞋都跑掉了一只,啪啪敲响了房门。 她知道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人和毓卿姐姐有来往。 镖局的人开了门之后,见是一个狼狈的姑娘,吓了一跳。 章毓舒不由分说就闯了进去。 “哎,你,你谁啊?”开门的小伙子惊了。 —— 第二日天未亮,何琦曾经待过的镖局便开始走镖了。 长长的镖队足有三十几匹驼满了货物的马和五六辆大车,好几个伙计,在京城门口排队等着出城。 今日出城的盘查格外严格,每个货物箱子都要拆开给士兵查看,马车也要打开让士兵里里外外搜寻一番。 镖队领头的大五给守门的士兵头目塞了一串铜板,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士兵头目嫌弃的掂量了下铜板,含糊说道:“昨夜花灯节,有人不见了。” “啥样的人不见了啊?这么大阵仗!”大五赔笑问道。 士兵头目撇嘴,“那肯定是大人物啊!咱们这种小碎催就是死了,也摊不上这么大阵仗,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大五笑道,“我这都是经常跑镖的了,您给快点,耽误一会儿,我这一堆兄弟晚上都得睡荒郊野地里!” 士兵头目摆手,“这次不行,必须得好好搜!人站一边,离开货物!” 伙计们只得恭敬的垂手站在一旁。 货物不过是些寻常的绸缎瓷器,士兵们连车厢顶和马车底部都不放过,犄角旮旯里都搜了一遍。 大五等他搜完,才带着一行人出了城,一直到了晚上,离京城足有两百里了,才搭了帐篷休息,准备就宿在荒郊野外。 章毓舒被人从马上拉下来,浑身都要散架了,衣衫汗透,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被人拉下来的时候腿一麻,直接跪到了地上。 “第一次骑马啊?还挺能忍!”有人笑道。 章毓舒默不作声的爬了起来,活动着酸疼的身体。 “你说你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非得跟我们去宝川干什么啊?”大五问道。 第186章 姐姐姐夫 章毓舒根本不认得大五,准确来说,这荒郊野外,她周围几十个身上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刀疤的壮汉——她一个都不认得。 换句话说,她被先X后X,再被随便挖个坑埋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毕竟是她主动打扮成商队小伙计跟着这群人出京的。 章毓舒一路都怕的要死,无时无刻不再后悔昨夜脑子一热的决定,但让她转身回京,她内心更加抗拒。 “我去见陆夫人,自然有要紧事。”章毓舒一副高冷的模样,晃了晃手中的木制印鉴。 印鉴上刻着章毓卿的名字,小巧精致,旁边绕着一圈凌霄花,并非章毓卿平时处理公务的印鉴,而是她的一个私人印鉴。 章毓卿前往京城为质时曾给过章毓舒一个盒子,里面便装的这个印鉴,同时附有一封信,章毓舒若是遇到了难处,可以拿这个印鉴去镖局,章毓卿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会帮她一个忙。 就当是对当年她离开章家时,对章毓舒曾经给过她的善意的一点回报。 章毓舒昨日出门看花灯的时候,神差鬼使的把这个印鉴放进了袖子里。 她要求镖局的人带她去宝川,找陆夫人。 章毓莹想给太子卖好,拉拢金永修,干脆她自己去嫁金永修好了,别拿她当工具! 大五把满脸风沙灰尘,几乎认不出模样的章毓舒带到章毓卿面前时,章毓卿还以为他从哪里捡了个小乞丐。 章毓舒再见到章毓卿时,哇的哭出声来,只觉得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认出来人后,章毓卿腾的站了起来,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我,我在家里过不下去了……”章毓舒怯生生的说道,她这才想起来,她一门心思投奔章毓卿,可没想过章毓卿到底乐不乐意让她投奔。 万一章毓卿嫌她麻烦,不愿意得罪金永修呢? 章毓卿叫人打了水给她洗脸,问道:“怎么回事?” 章毓舒便把章毓莹安排她嫁给金永修的事情说了,末了问道:“你是否也觉得我不知好歹?” “那倒不至于。”章毓卿微笑说道,她听京城的探子说皇上有意给金永修和章家赐婚,就差一道正式的圣旨了。 自从泰昌帝死了之后,安平帝跟金永修表面上君臣和谐,实际上早就有了不可修复的嫌隙。安平帝恨金永修无能失职,害死自己亲爹,金永修怕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剿灭叛军后,安平帝卸磨杀驴。 荆州的战事胶着了几年,国家的财力几乎都要耗尽了,安平帝忍耐不下去了,再不尽快结束战事,他这个皇帝也得吃土,便想借婚事跟金永修重归于好。 只要金永修娶了章毓舒,金永修就是安平帝的连襟。 “你这个人,虽然不爱说话,但心里是个有主意的。”章毓卿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你不想嫁金永修的理由。” 章毓舒听到章毓卿轻声细语的宽慰,眼泪决堤而出,“金永修杀人如麻,残暴不仁,我不想嫁给他那样的人!我姨娘才走了几天,我还在热孝之中,他们就逼我嫁人……” 章毓卿递了帕子给章毓舒,章毓舒捂住脸哭了起来。 家里人总说袁姨娘要是知道她嫁给二品总兵,在天之灵会欣慰。欣慰个屁啊!她姨娘情愿她嫁的是个品行端正的穷鬼,也不想让她嫁给金永修这样的人! 她怕金永修造的孽报应到她和未来的孩子身上。 “来都来了,先去歇着吧。”章毓卿拍了拍章毓舒的后背,结果拍起一阵尘土。 章毓舒尴尬的脸色涨红之际,钟鹤走了过来,伸手在前面扇了扇。 “这谁啊?”钟鹤嘟囔道,歪头看了看章毓舒。 章毓舒羞的直接哭出了声。 钟鹤吓的往后跳了一步,已经十六岁的少年肩宽腿长,比章毓舒要高一个头,“是个女的?” 章毓卿扶额,摆手道:“没事就出去!” 钟鹤赶忙转身往回走。 章毓舒泪眼朦胧的看了一眼,少年高高的马尾辫摇晃在空中。 她认出了钟鹤,那潇洒恣意的少年却没有认出来她。 晚上,章毓卿沐浴过后,靠在床边晾头发。 陆惟顶着一身臭汗风尘仆仆的进了家,看到白白净净躺在那里的媳妇就有些心痒痒,凑过去想亲亲。 章毓卿嫌弃不已的推开他,让他先去隔壁浴房把自己收拾干净。 陆惟狠狠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去沐浴,没过一会儿,隔着门板喊道:“卿卿,你过来!” 章毓卿刚拿起一本书还没翻两页,不太想起身,问道:“干什么?” “喊你肯定有事!你过来!”陆惟叫道。 章毓卿只得放下书,起身去了浴房。 陆惟光溜溜的坐在硕大的浴盆之中,目光炯炯的看着章毓卿,把手里丝瓜瓤子递给了她,“给我搓搓背。” “我当喊我什么好事呢!原来是让我干苦力活的!”章毓卿飞了他一眼,认命的接过丝瓜瓤子,打了香皂给陆惟搓背。 陆惟笑了起来,“等会我给你搓背,行不行?” “我洗过了,用不着你!”章毓卿说道。 陆惟猛的站起来,转过身面朝着章毓卿,凑近她笑道:“怎么用不着我了?我媳妇不用我用谁啊?” 章毓卿看着他身下的威武雄壮起来的小老弟,微红了脸把丝瓜瓤子往他身上一扔,“搓个澡都能不正经!” 陆惟抓着她不让她走,搂着她坏笑道:“我要是正经了,陆晓是哪来的?” 章毓卿说道:“陆大人,当年我要是知道你这么不正经,我就去跪别人了!” 反正她当年只是想逃出王大力的魔掌,去哪都行,不一定非得去京城。结果倒好,陆惟带她进京才费多大事,她还把自己搭给陆惟当谢礼了。 “那不行!”陆惟急了,“我只对你不正经,我对别人都是正正经经的!” 要是时光回到从前,章毓卿找谁帮忙他就剁了谁!这世间的事是讲缘分的!章毓卿跟他的姻缘天注定,谁都拆散不了! 章毓卿笑着不吭声。 陆惟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跟了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人!卿卿,我想你了……” 他这几天都在军营里练兵,今日才得了空回来,早就想媳妇想的心急火燎的了。 章毓卿红了脸,挣脱开陆惟的手,丢下一句“赶紧洗你的!洗完出来我有事跟你说!”匆忙洗手出去了。 不多时,陆惟身上带着水汽出来了,把躺在床上的章毓卿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腿上,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章毓卿被他亲的脑子发蒙,想说的话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等床彻底停止摇晃,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丫鬟领着章毓舒过来,隔着窗户说章家小姐来拜见她的时候,章毓卿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金永修的未婚妻逃婚跑到宝川的事还没跟陆惟说。 都怪陆惟! “快起来!”章毓卿推着还在闭着眼睛的陆惟。 陆惟长臂一揽,把章毓卿揽进了怀里,用力贴向自己,懒洋洋的说道:“章家小姐不就在我怀里吗!” 章毓卿又好气又好笑,捏着陆惟的耳朵说道:“章毓莹来找你了!” 陆惟仍旧闭着眼睛,“劳烦陆夫人出去帮我打发了吧!” 章毓卿点头,揶揄道:“不去见见吗?” “又吃醋!”陆惟笑了起来,翻身想压上去,被章毓卿挡住了,“毓舒来了!” 陆惟一时没反应过来毓舒是谁。 章毓卿只得悄声说道:“章毓舒,章作贞的庶女,跟金永修定亲的那个!逃婚来宝川了!” 陆惟手撑在床上,挑了挑眉。 章毓卿和陆惟收拾整齐去见章毓舒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 陆惟这些年带兵打仗,练就一身铁血气质,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章毓舒看一眼陆惟都觉得有些害怕,强撑着说她能读会写,恳请陆大人和陆夫人安排个差事给她做,她不会在这里吃白饭的。 陆惟说道:“我这里不缺一个识字的丫鬟。” 章毓舒红了眼眶,到底是她太天真了。 金永修是总兵,未婚妻逃婚跑了是多大的羞辱,陆惟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跟金永修结仇! 何况这事还会得罪皇上! “我,我这就走,不会让陆大人和陆夫人为难……”章毓舒嗫嚅道。 陆惟眼神犀利,不悦的说道:“章姑娘,你当我这个统制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章毓舒涨红了脸,“是我唐突了。” “你千里迢迢过来,是想干什么?”陆惟又问道。 章毓舒攥着手指,说她不想嫁给金永修,所以才来了宝川。 “天下这么大,你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非得来宝川?”陆惟问道。 章毓舒难堪的站在那里,鼓足勇气说道:“因为,因为陆大人和陆夫人是好人……” 陆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和我夫人是好人,就该冒着得罪金永修的风险收留毫无关系的你?” “不,不是毫无关系!”章毓舒瞪大了眼睛,强忍着眼泪,厚着脸皮说道:“陆夫人是我姐姐……” 陆惟点点头,语气缓和,说道:“你当我夫人是你姐姐,就在这里安心住下,若只当我们夫妻是好心的陆大人和陆夫人,那便走吧!” 第187章 抓捕红莲教徒 章毓舒万万没想到原来是这样,泪眼朦胧的说道:“我在心里自然是把毓卿姐姐当姐姐的,只是我身份低微,不敢乱说话……” 她只是章家的庶女,章家又做了那么多对不住章毓卿的事,她哪还敢厚脸皮的喊章毓卿姐姐? 章毓卿伸手暗中掐了把陆惟,对章毓舒和颜悦色的说道:“不要多想,陆大人只是喜欢认亲戚。” “不不不,是我不对!”章毓舒弄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后,立刻从善如流,“姐夫这是教我呢!” 陆惟点头,转而问道:“金永修于你,也算的上是一门上好的亲事了,你为何不愿意?” 金永修比章毓舒大个几岁,但也算是年龄相配,加上年纪轻轻就是二品总兵,可以说这是章毓舒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亲事。 “我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庶女,也耳闻过他的事迹,他害死那么多人,我不想嫁给这样的人!”章毓舒颤抖着说道:“还有,他本是有夫人的,却莫名其妙的死了……” 金永修的夫人是他还未展露头角的时候娶的夫人,那时候金永修不过是金家庶子,郑国公夫人随便找了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凑了姻缘。 在章夫人的安排下,金永修见过她一次,当时她吓了一跳,还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又过了几天,章夫人喜气洋洋的说金大人很满意她。 那时候章毓舒夜里偷偷流泪,以为章家要把她送给金永修做妾,延续她的亲生母亲的悲剧命运。 那次见面过后,没过多久,金永修的原配夫人就突发急病死了。 章毓舒在宴席上见过金永修的原配夫人,那女子虽不漂亮,但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人,怎么突发疾病就死了? 为何死了没两天,皇上就要赐婚她跟金永修? 章毓舒不敢想,越想越害怕,也不敢跟任何人说。 她已经不在乎到底是填房还是妾了,一想起那个满脸阴沉的总兵大人,章毓舒就浑身颤抖,如坠冰窟。 纵然她身份卑微,不敢奢求未来夫君是盖世的英雄君子,她也想找个品德尚佳,仁义慈善的良人共度余生。 为什么非要让她嫁给杀妻求荣,残害了那么多人的金永修?她真是听见这个名字就恶心! 哪天金永修要是瞄上了更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女子,她是不是也要同金永修的原配一样,急病死了? 章毓卿叹了口气,金永修和安平帝这是打算握手言和,君臣冰释前嫌,没有什么比结成姻亲连襟更好的方法了。 所以金永修的原配夫人便成了挡路的绊脚石。 “真是毫无人性!”章毓卿喟然叹道。 金永修的原配夫人是他未发迹前娶的妻,陪他走过贫贱的岁月。都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他倒好,直接让糟糠之妻“病”死了。 摊上这样冷酷残暴,毫无人性的丈夫,那女子也是倒了血霉。 “我宁可死,也不想嫁给这样的魔鬼……”章毓舒喃喃道。 章毓卿安慰道:“我跟你姐夫确实缺人帮忙,尤其是缺识文认字的人。宝川新办了几所公学,教的都是小孩子,你若是愿意,就去公学当孩子们的启蒙夫子,如何?” “我,我这样的也能当人家夫子?我只是略读了些书,比起人家真正的读书人差远了!”章毓舒不敢置信。 章毓卿点头,“当然能,只是你以后不能以真名示人了。” 陆惟现在还是安平帝的臣子,公然窝藏皇上指婚给二品总兵的媳妇,也太打脸了。 “好,好!”章毓舒激动的说道,她早就不想姓章了!“我以后就叫袁琴。” 她姨娘姓袁,生前最喜欢弹琴。章夫人不喜欢她弹琴,说她弹琴是为了狐媚章作贞,姨娘只敢在章夫人和章作贞都不在家的时候弹一下。 “小鹤儿!”章毓卿喊过侍立在外院的钟鹤,“带袁琴姑娘去公学吧。” 出了统制府,钟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原来是你啊!” 章毓舒低头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钟鹤问道。 章毓舒张嘴说道:“章……袁琴,我叫袁琴!我姓袁,单名一个琴字。” 钟鹤笑容舒展,手背在脑后,面朝袁琴,后退着走,问道:“那你会弹琴吗?” “会一点……会啊!”袁琴换了一种说法,她都来了新的地方,有了新的名字,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想换一种活法。 不想再做那个处处卑微,时时小心翼翼的章毓舒了。 “哇,你可真厉害!”钟鹤羡慕的说道。 袁琴说道:“你要是愿意,我教你啊!” “那礼尚往来,我教你射箭!”钟鹤嘿嘿笑道。他看过林先生焚香抚琴,又好听又雅致,心里痒痒也想学。 “好!”袁琴笑道。 两个少男少女并排走着远去了。 京城里丢失了一个贵女的消息并未传出来,毕竟是皇后娘娘家的事,传出去有伤皇后娘娘的颜面,皇上赐婚一事也搁置了下来。 然而一晃两个月过去,章家暗中找遍了各个路子,都找不到章毓舒,只能放弃,觉得章毓舒跟她那个早死的姨娘一样,也是无福之人,肯定是被拍花子趁乱带走了,就算回来也是残花败柳,还不如死在外面。 章家买了个薄皮棺材,装了一件章毓舒的衣服,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对外声称庶女得了急病走了。 皇上便在宗室女子中选了个郡主堂妹出来,下旨重新赐婚了金永修。 夏去秋来,章毓卿又被诊出了身孕,陆惟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握着章毓卿的手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陪着章毓卿和孩子,不能再跟章毓卿怀陆晓的时候一样了。 章毓卿怀陆晓的时候颠沛流离,吃了那么多苦,他绝不能再让章毓卿吃苦了。 凉州经过这些年夫妻两个的苦心经营,已经成了大夏境内最安定繁华的地方,每日出入来往凉州的外地人甚至胡人都不计其数,商业空前繁荣。 章毓卿操心了两三年的高产小麦的选育今年秋收的时候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如果精心侍弄的好,一亩地足可以产四五百斤小麦。 在通常产量只有两三百斤的当下,这已经是惊人的成就了。 章毓卿肚子尚未显怀,每日照常去总裁办,开始了给各州府分发推广优质麦种的工作,陆惟尽量陪着她。 这日,章毓卿在总裁办的时候,刘全来报,说上次抓了一批可疑人士进大牢,这群人的同伴来了,就窝藏在宝川一处民宅中,竟然是想密谋策划劫出大牢里的同伙。 钟鹤笑的乐不可支,“那群人不是被夫人发配去种地挑粪了吗?他们去大牢里营救个鬼啊!” “消息可靠吗?”何琦摩拳擦掌,这几日他闲的有点发慌。 刘全小声说道:“那边公子递来的消息。” “都抓起来,一个不可放过。”章毓卿手中的笔顿了顿,说道。 然而一行人提着刀从总裁办出去时,正好碰上过来看望章毓卿的陆惟。 “是先前抓的那批红莲教教徒的同伙?审出什么结果来了吗?”陆惟问道。 刘全顶着陆惟犀利的眼神,不敢迟疑,说道:“正是,只是他们一口咬定来凉州只是想来传教,发展兄弟姐妹,我们这就去抓人!” 陆惟说道:“我随你们去。” 刘全跟何琦傻了眼,杜景仪给两人使了个眼色,立刻跟在了陆惟身后。 可疑之人落脚的宅子在一个狭长的巷子里。 陆惟兵分两路,他带了几个兵营的副官守在后门,何琦等人从正门强攻进去。 宅院前门被踹开后,院子里传来了暴喝声,惊惶的叫嚷声,奔逃声。 陆惟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肃穆冷厉,身形不动如山。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抬头,四下看了一圈。多年来习武和战场上厮杀的得来的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人在看他。 果然在不远处一座宅子的房顶,一个高挑俊秀的男子背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察觉到陆惟发现了他之后,那人非但没有走,反而朝陆惟露出了一个诡异挑衅的笑容。 陆惟眼神一缩,握刀的手紧了紧,这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陆惟手下的副官顺着陆惟的视线也瞧见了那人,抽出腰间的刀说道:“大人,此人甚是可疑!” 正常百姓谁大咧咧的站在房顶上看官兵抓人? 还冲他们统制大人笑…… 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就是非奸即盗! 副官说道:“那人一直看这边,会不会是里面的人的同伙?” “不像。”陆惟简短说道。 宅子里已经开始抓捕了,而那人一直背着手站着,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不像是同伙,倒像是……乐见其成? “卑职去会会他!”副官叫道,“先把他抓回来,是敌是友,一问便知!” 副官也是陆惟提拔上来的武艺高手,连着两年在凉州军营的武试大比中都是冠军,对自己身手相当自信,提气翻上房顶,举着刀几个纵跃朝那男子飞奔了过去。 那男子嘴角弯起一个邪气的笑,藏在背后的手拿到了身前,赫然握着一柄钢枪,雪亮的枪头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 (本章完) 第188章 他是谁 钢枪在那男子手中挽出了一个枪花,看似轻巧,却瞬间掀起了庞大的气流,裹挟着巨大的冲力直接撞上了副官手中的长剑。 人高马大的副官竟然承受不住这一枪的威势,踉跄几步险些掉下房顶。 男子嘴角弯了弯,似乎是觉得无趣,一招定了胜负后收回了枪,准备转身走人。 副官被激怒了,深感羞辱的他大吼一声又冲了过去,誓要将此人擒下。 陆惟眼神剧变,喝道:“快回来!” 然而已经迟了。 沿着房顶慢悠悠往前走的男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背后有人朝他袭来,直到副官离他极近,伸出手要去抓他的时候,他才猛然转身,用枪杆迎上了副官的胳膊。 副官被打了个趔趄,还未反应过来,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转钢枪,直接把副官扫飞了出去。 陆惟早已飞奔过来,跳上房顶,接住了要滚下房顶的副官,又迅速转身,唐刀格挡住了钢枪。 刀枪撞击声铮然作响,回荡在空中。 深秋的风在房顶呼啸而过,两个人站在房顶隔空对视,身上的长袍的下摆在风中翻飞着。 离的近了,陆惟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面容俊朗,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邪气笑容。 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想了起来,此人竟然是上次花灯会的时候,盯着章毓卿看,又在他们遇刺时会场后门出手相助的人! 那时他就觉得此人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之前的确见过此人。 他和章毓卿初来宝川那年冬天,这人曾借找活计的名义去过章毓卿那里! 陆惟心中一阵后怕,此人到底是谁?!竟然三番五次的出现在章毓卿周围! 他选拔上来的副官已经是军中好手了,竟然在此人手中走不了两个回合!如此武艺又擅长用枪的人他只知道一个…… 但这人理应和凉州井水不犯河水,他来凉州做什么? 陆惟一刀劈了过去,近距离逼近了那人,冷声问道:“在下凉州统制陆惟,阁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陆惟一眼,并不说话,隔开陆惟的刀,又是一枪刺了过来,被陆惟挡住。 房顶方寸之地,两个人你来我往过了无数招,唐刀和钢枪都是大开大合的兵器,掀起了一阵阵庞大气流,空气仿佛都被刀枪斩劈撕裂开来。 下面的人看的心惊肉跳。 两个高手过招,招招惊险,生死只在分毫之间。 被甩在一旁的副官想来帮忙,奈何地方太小,他要贸然闯入,怕是要帮倒忙。那陌生男子武艺惊人,远超众人,恐怕在场的只有统制大人能对付他。 房顶上的瓦片被两人过招打的纷纷坠落,脚下木质的房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哨,那人收了钢枪,足下轻轻一点,后退几步,转身飞奔而去。 陆惟认出此人后,疑心此人几次出现在章毓卿周围,定是想对章毓卿不利,哪肯放过他,当即提刀往前追了两步。 然而可怜的房顶此刻已经不堪重负,英勇神武的陆大人脚下一空,房顶破了个大洞,直接掉进了别人家的屋里。 陆惟沉着脸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何琦等人已经尽数抓住了人犯,押解出来的时候,只看到陆惟疾驰而去的背影。 副官和侍卫们冲向各个城门,按陆惟的命令全城戒严,搜捕这个人。 陆惟心里担忧记挂着章毓卿,一路骑马骑的飞快,他怕那人不安好心,趁他不在会去对章毓卿不利。 到了总裁办之后,陆惟飞奔到了章毓卿办公的地方,隔老远听见章毓卿温和的声音,他一颗提了一路的心这才落回到了肚子里。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一大两小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看连环画本,几只麻雀在窗台旁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章毓卿指着画本上的字一句一句的念给陆昭和陆晓,一个含笑温柔的讲,剩下两个孩子聚精会神的听。 陆惟情不自禁的泛起了笑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方才紧张冲动的情绪,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章毓卿抬起头,看到是他,朝他露出了一个笑脸,跟一双儿女说道:“爹爹过来了。” 陆晓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张开胳膊,奶声奶气的嚷嚷着抱抱 “爹爹的好乖乖!”陆惟一把抱起香香软软的女儿,在她肖似章毓卿的可爱小脸蛋上亲了亲,觉得心都要化掉了。 陆昭也跑过来拉着陆惟的手,一脸的孺慕之思,说道:“爹爹,我今天又学了几个字呢!” “等你学的字多了,就可以给爹爹写信了。”陆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陆昭激动兴奋的连连点头。 跟孩子亲昵过后,陆惟招手让奶娘把孩子们抱走。他坐到章毓卿身边,搂着章毓卿的腰,轻抚着她的肚子,将一肚子话在心中过了一遍,怕吓到章毓卿,捡不重要的事情开了头,微笑说道:“我记得我们才来宝川那一年冬天,我到这里来找你,碰见一个陌生男子……” 章毓卿呼吸微微停了一瞬,她立刻想起了陆惟到底是在说谁,心中惊疑不定,未敢开口。 “他来这里找活干,说是大五兄弟介绍来的。”陆惟说道,“你还记得此人吗?” 章毓卿头靠在陆惟肩膀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大五介绍来的?我想想……” 陆惟看不到她的神色,握着她的手,提醒道:“说是有走镖的经验,你最后留下他没有?” “我想起来了。”章毓卿说道。 陆惟立刻紧张起来。 “他只干了一两天就走了,听说另谋高就了!你也知道,那时候我们做买卖都是偷摸着做的,他才来,不可能信任他,只能让他做些边缘的活儿,他可能觉得不受重视,就走了。”章毓卿说道,“从那之后再没见过,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对他没什么印象。” 陆惟松了口气。 “你问这个人干什么?”章毓卿抬起头看着陆惟,“你碰到这个人了?” 陆惟怕吓到还怀着身孕的章毓卿,摇头,“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个人了。” 章毓卿笑了起来,幽黑的眼瞳中闪着微光,“陆大人,你连我也骗?” 陆惟无奈的抱紧了她,他就知道章毓卿太聪明了,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 “我今日遇见了他,还交手了。”陆惟说道。 章毓卿在陆惟怀里僵直了身体。 “别怕,我没有受伤。”陆惟轻抚章毓卿的后背,安慰道。 章毓卿呼了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 陆惟挺受用的,心里暖暖的,笑道:“你怀陆晓的时候胆子挺大,都敢去荆州战场上转一圈,再去京城,怎么怀这个孩子的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 章毓卿推开陆惟的头,抬着下巴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担心你还担心错了?” 陆惟哈哈笑了起来,重新搂过章毓卿,亲吻着她的唇角,眸光温柔如水,说道:“没错,陆夫人永远不会错,有错都是陆大人的错!” 过了一会儿,章毓卿犹豫的问道:“你为何跟他交手?” 未等陆惟回答,她又问道:“我是说,你身边不带侍卫和副官吗?” 拎刀打架这种事,小弟们不上,竟然让陆惟一个大哥上,简直没天理! “副官不是他的对手,那人武艺极高,形迹可疑,绝不是普通人。”陆惟眼神中染上了阴霾,他怕此人想对付他,却在章毓卿身上下功夫,想劫持章毓卿来威胁他。 章毓卿又问道:“抓住他了?” 陆惟遗憾的摇头,“他本就武艺高强,我也没指望能留下他。” 章毓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借口去看陆昭和陆晓睡了没有,想去问问何琦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陆惟站起来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还没用午饭吧?我叫他们给你做点饭吃,你等着,一会儿就好。”章毓卿站在门口,说道。 月份还小,章毓卿尚未显怀,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容颜极盛,腰肢纤细,正是人生最美的年纪,阳光下美的像一支绽放的白玉兰。 陆惟上前揽住章毓卿的肩膀,说道:“我也陪你去。” 章毓卿心里有些焦躁,微笑说道:“就两步的距离,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干什么?” 陆惟心道,可不得寸步不离的跟着?这么好的媳妇可不能出一星半点的闪失。 “我自己的媳妇,我还不能跟着了?”陆惟反问道。 章毓卿微笑看着他,心里把陆惟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陆惟一直对她黏黏糊糊的,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她,她还真以为陆惟发现了什么,要跟她摊牌呢! 第二日,陆惟接到一封拜帖,竟然是金永修发来的,随着拜帖附上的官文说有可靠消息,折戟过无数大夏将领,曾经给江夏叛王当过前锋又神秘消失的人来了凉州。 他就大人大量不计较陆惟的失察之责了,让陆惟协助他捉拿这个反贼,将功补过。 心上人小剧场: 若干年后 陆惟:夜雨,你就是个魔鬼!你敢不敢说你让我家好大儿给我写的第一封信是什么? 夜雨:我怎么魔鬼啦?你的人设就是绝世大冤种,安心当你的冤种,别那么多废话! 第189章 偶遇金永修 这信写的嚣张霸道,目中无人。 章毓卿看完信只有一个感觉,看这孙子飘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这孙子现在是皇上的妹夫,都不把陆惟放眼里了,一副陆惟上司的既视感,马上荣升大夏兵马总元帅的踌躇满志跃然纸上。 陆惟冷笑着回了信,说自己早收到消息,整个凉州都戒备森严,若是搜到那人,一定通知金总兵。 只是通知,人肯定不会交给金永修。 再说,以那人的武艺本领,怎么可能轻易被抓住。凉州每日来往客商成千上万,那人消失后如泥牛入海,很容易就能混出去。 陆惟又不可能为了抓一个可疑之人,就把整个凉州都关闭,挨家挨户的搜人。吓跑了客商,耽误章毓卿挣钱,章毓卿可是要跟他吼的。 此人虽然可疑,但说到底花灯节那日还出手相助过,不太像是怀有恶意。陆惟下令戒严,不过是求个心安,也心知肚明大概率抓不到这个人。 然而信刚发出去,信使还未跑出宝川城,宝川就来了不速之客。 金永修竟然放下了荆州战场不顾,直接带着一队亲兵跑到了宝川,一副誓要把那个曾经打的他抱头鼠窜的神秘前锋捉拿到手的架势。 陆惟听到城门处传来的急报,挎着刀翻身上马,要去会一会金永修。 他跟金永修被大夏臣民称为北陆南金,被誉为大夏后起之秀的战神,然而这些年从未见过面,就如同王不见王一般。 金永修被守城的官兵拦在城门外的时候十分不耐烦,趾高气昂的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敲着马鞭,似乎下一刻就要耐心用尽,把马鞭挥到官兵身上。 官兵们一个个在门口组成了人墙,不让金永修入内,一定等到统制大人的命令才肯放行。 统制大人和家眷都在宝川,安全责任重大,金永修一行人腰上挂着大刀,马鞍上放着弓箭,一个比一个杀气腾腾,就算有官印和公文为证,守门的官兵也不敢放他们就这么进去。 陆惟到达城门的时候,金永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 两人年少时在京城有过数面之缘,但彼此都没有想到日后会有这番再次相见的光景。 金永修骑在马上,抬着下巴说道:“陆大人,可叫本官好等啊!你们宝川军的速度这么慢,能挡住胡人吗?” 陆惟也没有翻身下马迎接,淡淡的说道:“金大人不在荆州打江夏反贼,千里迢迢跑我这里,是觉得这会儿荆州吃了败仗可以不算到自己头上?” 跟章毓卿待久了,陆惟已然学到了阴阳怪气的精髓。 金永修嗤笑一声,“江夏老贼已是金某的盘中之物,早晚将其拿下,进献给皇上,不劳陆大人费心。倒是江夏老贼的前锋别的地方不去,就往你这里跑,甚是奇怪,陆大人说说,这是为何啊?” 话里话外的,只差没直说陆惟跟江夏反贼有牵连。 陆惟的副官们都怒了,拔剑出鞘,怒目而视。 “可能我这个地方好吧!”陆惟轻描淡写的说道,“再怎么都能混口饭吃,比千里饿殍,人相食的地方好多了,所以人人都愿意来。” 金永修为了筹措军粮,祸害了不少地方,谁提起这个金总兵都心里冒寒气,他升官升的那么快,哪里是走了青云路,分明走的是累累尸骨铺就的黄泉路。 “呵!”金永修哪能听不出来陆惟是在讥讽他,“本官一心效忠皇上,不像陆大人总是三心二意,在乎虚名。至于你说你这个地方好,人人都愿意来,你倒是说说,除了江夏逆贼,还有谁往你这里跑啊?” 两人唇枪舌战时,两个人骑着马从城外小跑进了城。 少男少女朝气蓬勃,嘻嘻哈哈的笑声像银铃似的清脆的回荡在路上。 到了城门口,两人瞧见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下意识的放缓了马。 陆惟瞧见两人后脸色有点变了,刚想说什么,背对着他们的金永修皱眉扭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觉得骑马的少女看着有点眼熟,再一想——这不是跟他定亲,结果得急病过世的章家庶女吗! 亏他刚才还嘲笑似的问陆惟还有谁往这里跑…… 袁琴也认出了金永修,脸色刷的变的苍白。 金永修脸上像打翻了颜料瓶,红红绿绿蓝蓝紫紫分外精彩。 钟鹤去乡下的公学接袁琴回城,看到陆惟后恭敬的抱拳行了个礼,看陆惟正在同人说话,便知是公事,便想带着袁琴直接进城。 金永修当即喝道:“站住!” 陆惟拨马挡在了钟鹤和袁琴前面,不动声色的问道:“金总兵,你这是何意?” 金永修又急又气,抬手用马鞭指着袁琴,好半天才平复了心中的愤怒,阴沉沉的问道:“她是谁?” 钟鹤警惕的把袁琴拉到了身后,看金永修盯着袁琴,还以为是哪来的混账,看上了袁琴的美色。 陆惟反问道:“你来不是要抓那个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江夏反贼的前锋吗?怎么?她就是?” 事到如今,金永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章家安排了章毓舒给他相看,他点头看上了,章家上下欢天喜地的,怎么可能把章毓舒送走,搞一出死遁大戏,分明就是章毓舒不想嫁给他,借花灯节的事故跑了! 还跑到陆惟这里来了! 金永修这才想起来,陆夫人也是章家姑娘,跟章毓舒还是堂姐妹,怪不得呢……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宴席都很少参加的庶女千里迢迢跑到宝川,根本没人认识她! 金永修眼神阴翳的移到了钟鹤身上,十六岁的少年郎肩宽腿长,干净俊朗,方才跟她一路说说笑笑的。 呵,连姘头都找好了! 金永修当初看上章毓舒虽然根本原因是可以跟皇帝做连襟,但多少也有章毓舒本人的因素在里面。 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颜色鲜嫩的时候,又安静怯懦,一看就温顺听话,加上跟他一样都是姨娘生的,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便入了金永修的眼。 金永修气血上涌,觉得自己遭遇了奇耻大辱。这些年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屈尊降贵,施恩似的点了章家庶女为妻,本以为对章毓舒来说应该是喜从天降,结果哪想到这看似温顺怯懦的庶女不想嫁给他,逃婚了! 袁琴吓的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她这些日子在宝川过的太自由太快乐了,几乎忘掉了她曾经的身份,那些认识她的人都是京城里的人,不会来边陲宝川,根本想不到会在宝川碰见金永修。 金永修脸色分外难看,咬牙切齿的叫道:“陆惟,你好的很啊!” 陆惟转头,低声吩咐钟鹤,“你们先走。” 钟鹤立刻拉起袁琴马上的缰绳,带着袁琴往城门里面走。 金永修大怒,刷的抽出腰间的宝剑,喝道:“不准走!” 他要杀了这对狗男女,洗刷耻辱。 陆惟出刀架住了金永修的剑,冷冷的说道:“金总兵,你好大的威风,在我的地盘喊打喊杀的!” 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了? “陆惟,你把那两个人交出来,我们各退一步,相安无事,否则……”金永修杀气腾腾的叫道。 陆惟冷笑一声,“痴人梦话!那两人俱是我凉州子民,清白人家,岂是你说要就要的?” “那女人是谁你心知肚明!”金永修恼的咬牙切齿,“你明知道她是什么人,还要窝藏这女人,存心羞辱我是不是?” 陆惟暗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地狱都不屑于收你这样的人渣,值得我专门费心来羞辱你? “窝藏?她是朝廷钦犯?犯了何罪?还请金总兵明示。”陆惟哼了一声。 就问金永修你敢不敢在这么多人跟前承认前未婚妻看不上你,放着总兵夫人不当也要逃婚这个事了。 这么一对比,陆惟觉得他家卿卿愈发的好了,当时他被发配到宝川,他家卿卿可是义无反顾的跟他来受苦的。 金永修带来的副官在他耳边劝阻道:“大人,这是陆惟的地盘,暂且忍一忍,见机行事。” 他们才带了不到百人,陆惟这边可是几十万大军,一人一脚也够把他们踹死了。 再说了,那女人看上去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也不是让男人看了就色令智昏的大美女,他们长官难道就好这口? 金永修强压下怒气,准备先进宝川城,寻到机会好好收拾陆惟和章毓舒,便说道:“陆大人,我们要进城搜捕江夏叛军,让开!” 陆惟不动,冷声说道:“金大人请回吧,我已经在公文中回复了,待我搜到嫌犯,就知会金大人。” “搜捕江夏反贼,我有全权指挥权,便是皇上在此,也没有阻拦的道理!”金永修蛮横的叫道,“你敢阻拦,等反贼跑了,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他今天是非进宝川城不可! 陆惟横刀立马,冷冷的说道:“你进可以,你身后那群人不行!” 金永修身后的副官和侍卫们急了,“这怎么行?” 陆惟的副官们哈哈笑起来,“原来金大人这么怕啊!是怕打不过方才那小姑娘吗?” 第190章 夜黑堵路 金永修此刻已经不想去抓什么江夏反贼的前锋了,他现在只想冲进宝川城,把章毓舒和她姘头揪出来,拖在马上拖出凉州,以泄心头之恨。 “陆惟,你未免小看了我!”金永修怒道,回头吩咐随行的人,先在城门口等他,他去去就回。 见金永修愿意孤身入城,陆惟不动声色的让开了路。 金永修策马扬鞭冲进了城门,他的副官哪敢真让他一个人进城,慌忙跟了上去。 陆惟见只有一个副官跟着,也没说什么。 章毓卿在统制府中早就听袁琴和钟鹤说了城门口的事,吩咐钟鹤带着袁琴躲起来。两人刚下去,陆惟就带着金永修进了统制府。 “金总兵,别来无恙啊!”章毓卿迎上去,笑盈盈的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金永修总觉得这厮头顶上冒着绿光。 “陆夫人!”金永修笑容扭曲,“你们章家的女子真是个个都是好样的!” 章毓卿微笑道:“过奖过奖。” 陆惟摆手,让庭院中的下人都下去了。 金永修环顾四周,看院子狭小,房屋也都不甚光鲜体面,再回想进凉州这一路上看到的,只怕有钱人的宅院修的都比统制府气派,冷笑道:“陆大人,你这统制当的也不怎么样啊!” “那肯定比不上金总兵的总兵府!”章毓卿说道。 金永修冷哼一声,“废话不多说,你们把章毓舒交出来,我们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这里没有一个叫章毓舒的人。”章毓卿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金永修眯起了眼睛,“陆夫人,我这是给你们夫妻两个台阶下!别以为当年先帝驾崩的事这么容易就过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陆惟大怒,让章毓卿陷入荆州战场的混乱,险些一尸两命是他一生都难以原谅的过错,偏偏金永修这厮竟然还拿泰昌帝的死来要挟章毓卿,有这么下作无耻之人吗! “金永修,我夫人不过是弱质女流,先帝的死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护卫不当,竟然往她身上推,真是丧尽天良,无耻至极!”陆惟怒道,“你若再敢大放厥词,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当年的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金永修恼怒的叫道,“陆夫人若是弱质女流,当时是如何在乱军之中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一环又一环全是意外,那么多意外加起来,还能叫意外吗?根本就是他们出了内奸! 章毓谦和金永康都是草包,而且皇帝死了,他们逃不了责任,唯有陆夫人从头到尾摘的干干净净,反倒叫他起疑。 泰昌帝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直接让他跟新帝君臣离心,生了嫌隙,时隔数年才勉强修复,险些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仕途。 他真的比安平帝还想找到杀死泰昌帝的真凶,来证明自己。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章毓卿翻着白眼,“我命大活着回来都不行,非得死在你手里?” 陆惟已经按捺不住杀气了,手摸上了腰间唐刀的刀柄。 “你先前说已经开始找那人了,可有线索?”金永修不欲在泰昌帝身上做文章了,反正人已经死了,他也是新帝的妹夫了,把陆惟惹毛了,吃亏的是他。 陆惟生硬的说道:“有线索自然会知会金大人。” “那就是还没有了!”金永修冷笑,又瞄向了章毓卿,“陆大人,我看你还是整顿下凉州的内务,免得贼子插了内应在里面!” 陆惟冷冷的说道:“不劳金大人费心。” 金永修便说要去宝川城里看看,要查下江夏反贼的踪迹。 陆惟手一摆,话都懒得跟金永修说,意思是请便。 金永修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门口等候的副官赶紧跑了过来,说打听到一些事。 现在城门口金永修想留住的女人姓袁,是公学里的女夫子,跟她一起的少年叫钟鹤,是陆夫人的侍卫之一。 “那钟鹤没什么来头,就是个穷泥腿子出身,走了大运让陆夫人看上了,当了陆夫人的侍卫,他娘也跟着过上了好日子。”副官不屑的说道。 金永修皱眉问道:“他父亲呢?” 副官小声说道:“早死了!他爹就是个暴民,当年竟然反抗官府征税,被官府戴枷示众,晒了几天,活生生的晒死了!” 金永修一哂,他看那少年体格不凡,气质干净脱俗,像是哪家的公子,原来出身竟然这么不堪。 章毓舒跟那少年关系亲近,有说有笑的,肯定不是普通朋友。 他还以为章毓舒连总兵夫人都不当,肯定是有了更好的选择呢!谁知道竟然找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金永修说去找江夏反贼的行踪不过是借口,他接到密报,一路沿途搜寻,都没有找到那人,一直到了宝川。 本也没指望在宝川就能找到那人,只是碰见了章毓舒,算是意外之喜。 知道钟鹤不过是卑微低贱的出身,金永修心中的火气降下去不少,羞辱感都没那么强烈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屑。章毓舒就是不知好歹,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在宝川大街上转了一圈之后,金永修就跟陆惟告辞了,趾高气昂的吩咐陆惟一定要竭尽全力抓捕江夏反贼。 陆惟眯着眼,手指叩着腰间的长刀,不搭理他。 金永修见好就收,转身带着亲兵们离开了。 袁琴躲了一段时间后,见金永修真的走了,也渐渐放下心来。 想来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金永修这种一心想往上爬的人,满心满脑都是权势,早把她给忘了。 章毓卿却觉得不能掉以轻心,金永修这样的人睚眦必报,未见得多喜欢章毓舒,但章毓舒给他带来的耻辱他可不见得能轻易放下。 于是她给袁琴安排了在宝川城里的公学教书的活计,等过几年再说。 金永修再嚣张,也不敢进宝川城公开抢人。 入冬的一天,袁琴在公学忙的有些晚,钟鹤牵着马在外面等着她。 冬季夜幕降临的早,袁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天空中稀稀朗朗挂了几颗星子。 天气寒冷,两人并未骑马,钟鹤牵着马,跟袁琴并肩朝家里走去。 然而拐角处突然走出来一个人,钟鹤敏锐的挡住了袁琴的路。 “章姑娘,别来无恙啊!”那人阴沉沉的说道。 袁琴借着街边商铺门下挂着的灯笼,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吓的后退了一步,浑身颤抖。 “是你?!”钟鹤皱眉说道,挡在了袁琴前面。 金永修不屑的看了眼钟鹤,“一个侍卫倒是充起大侠来了,还想英雄救美不成?” 敢在总兵面前挡着,章毓卿的侍卫真是跟主子一样,胆大包天! “金大人胆子也不小,敢夜闯宝川,不怕被当成乱贼吗?”钟鹤不卑不亢的说道。 “章姑娘,你跟这个下人是什么关系啊?”金永修抱着胳膊,嗤笑问道。 钟鹤皱眉,“我跟她什么关系,不劳金大人操心。” 金永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是章家许给我的女人,如今在外面勾三搭四,怎么不劳我操心了?” 袁琴羞恼不已,鼓起勇气说道:“章家许给你的,你去问章家要去!我姓袁,跟章家没有关系!” “我堂堂总兵还能认错人?”金永修不屑的说道,“本官只是担心你年幼无知,被乡野粗人给骗了!你可知道他是什么出身?” 袁琴恼怒的说道:“金大人,他什么出身跟你也没有关系!” 宝川是陆大人和陆夫人的地方,袁琴越想越有底气,这里还轮不到金永修来撒野!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你怎么也是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可这人……他亲生父亲是暴民一个,官府盖章认定的反贼,被官府抓获后戴枷示众,暴晒而死,如此丢人现眼的出身,你也要?!”金永修慢条斯理的反问,嘴角噙着恶意的嘲笑。 袁琴大惊,转身去看钟鹤,她并不是瞧不起钟鹤的出身,而是怕金永修如此毫不留情面的侮辱会伤害到钟鹤。 钟鹤眼中冒着怒火,手攥成了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了让金永修脸上揍一拳的冲动。 袁琴握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想忍耐下去了,胸脯起伏,瞪着金永修,一字一句的骂道:“你真是个卑劣下作之人!” 金永修有些意外袁琴竟然知道钟鹤的出身,看袁琴握住钟鹤的手觉得十分碍眼,冷笑道:“你既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父亲坦坦荡荡,做人无愧于天地,愿意为百姓请命,是官府横征暴敛,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袁琴怒道。 金永修冷声说道:“你倒是会替人粉饰,分明就是贱民造反……” “你住嘴!”袁琴骂道,圆圆的大眼睛闪着愤怒蔑视的光,“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是觉得所谓的贱民即便是死,也是命该如此,活该如此吧?可你这样的人又算什么上等人?你以为你在你嫡母眼中,就不是贱民了吗?” 金永修的庶子出身是他心中一根刺,从小受了多少委屈,自他发迹之后,再没人敢跟他提他的庶子身份了,如今被章毓舒明明白白揭了出来,勃然大怒。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金永修怒喝道。 第191章 暴打渣男 袁琴同样怒目而视,“我读书不多,也知道评价一个人优劣看的是品德,是行为,而不是看什么狗屁出身!钟鹤他为人坦荡,善良诚恳,他是真正的男子汉!” 钟鹤心里喜欢袁琴,每天巴巴的接送袁琴去公学,但少男少女的心思都自以为是的藏的很好,一个是觉得身份低微,配不上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借口是夫人的吩咐才来照顾袁琴,一个是天生胆小怯懦,怕钟鹤不喜欢她,不敢表露分毫。 此刻钟鹤才听到了袁琴的心声表露,眼神亮亮的看着心爱的姑娘,咧嘴笑的像个傻子,握紧了她的手,心中欢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前被金永修骂的火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能听到心上人的爱慕之声,被骂两句算什么?值了值了! “别往那乡下小子脸上贴金了,你若是愿意求我,我倒可以大发慈悲,看在你姐姐姐夫的面子上,让你当我后院一个小妾。”金永修嗤笑道,他才不信有人宁可不要当二品总兵夫人,也要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出身的下人,分明就是章毓舒赶鸭子上架,走投无路,只剩下嘴硬而已。 他要是能纳章毓舒为妾,好处大大的,不但可以恶心陆惟,还能继续跟皇上扯上姻亲关系。皇上到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章毓莹生的中宫嫡子,将来必是此子继承皇位。 等章毓舒的亲外甥当了皇帝,他把章毓舒扶正也不是不可以。 袁琴脑子里一把火腾的烧了起来,“你做梦!他在我心中,比你这个踩着前妻和无数百姓尸骨往上爬的恶魔强一千倍,一万倍!你就是个龌龊小人!我就是死,也不愿意跟你这种恶魔扯上关系!” 金永修险些没被气死,伸手就想去抓袁琴,被钟鹤格挡开来。 他一怒之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钟鹤今日未出城,宝川城治安一向良好,他没有带兵器,拉着袁琴躲闪,险些被长剑划到。 袁琴大声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行凶杀人啦!” 街边紧闭的房门都打开了,不少人都拿着棍棒冲了出来,不远处巡逻的衙役们也吹响了哨子,拎着杀威棒紧急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坏人在哪里?” “听说是有流氓想占公学女夫子的便宜!” “弄死他!” 陆夫人办的公学多好啊,让每个孩子都能认字明理,公学里的夫子更是人人尊敬,居然有流氓想占女夫子便宜,赶紧打死吧,别坏了宝川的风气! 袁琴躲在钟鹤身后,指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金永修叫道:“就是他!他对我图谋不轨!” 竟然想强拉她去当小妾,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 皇帝来了都没法替金永修辩解。 金永修又惊又怒,他秘密潜入宝川,为了避免引起陆惟注意,只带了几个人,而把他围住的足有上百人,再加上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赶…… “你们这些刁民,知道本官是谁吗?”金永修高声喝道。 没等他说完,有人高喊了一声“打流氓”,饶金永修也算个武艺高手,然而乱拳打死老师傅,他手里的剑早就被这群“刁民”用长杆子乱杆敲落了,自己被打倒在地上,棍棒巴掌拳脚向雨点般朝他打了过去。 等衙役跑过来把“刁民”和总兵大人分开的时候,金永修鼻青脸肿,满身脚印,艰难的抬起头时,鼻管还挂着两溜鼻血。 寇乐果把尊贵的总兵大人带到统制府的时候,陆惟扶着章毓卿出来,章毓卿的肚子已经挺的老高,夸张的叫道:“哎呀,总兵大人这是怎么了啊?叫人打了?不会吧!天啊!真叫人打了?” 金永修冷冷的看着几乎要憋不住笑的陆惟夫妇,“陆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群公然袭击殴打朝廷命官的刁民?尤其是其中带头的钟鹤?” “钟鹤打你了?”章毓卿惊讶的问道。 金永修闭上眼,又睁开,气的颤巍巍的,“没错,陆夫人可是想徇私枉法?” “那必然不能!”章毓卿说道,“不过嘛……” 金永修恼怒的反问:“不过什么?” “不过钟鹤说他今天没有动手。”章毓卿为难的说道,看金永修的脸色又变,连忙说道,“金总兵看钟鹤不顺眼,我肯定要修理他给金总兵出气,我们凉州的规矩呢,犯人的口供要公示才能定罪,钟鹤刚跟我说他今天看到很多人打了一个趁天黑埋伏在路边想占女人便宜的流氓,你看这是可以公示的吗?”章毓卿微笑问道。 “陆夫人,你很好啊!”金永修咬牙切齿,这女人确实难对付,他要揪着此事不放,章毓卿就要在他夜半潜入凉州耍流氓欺辱妇女身上大做文章。 这传出去,他脸面何在?金永康在京城都要笑死了。 怪不得金永康被她玩的团团转,那傻子现在还当章毓卿这蛇蝎毒妇是个好人呢! 金永修面向陆惟,“陆大人,你说呢?” 陆惟揽着章毓卿的肩膀,说道:“我们凉州向来依律行事。连我这个统制,都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况是外人?” 金永修恼恨不已,这夫妻两个联手跟他过不去。 “为了总兵大人的名声,我也考虑好几种解决办法。”章毓卿善解人意的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对外宣称夜里骚扰女人的流氓已经被投进大牢,而金总兵你一直都在荆州前线,跟这件事完全扯不上关系。” 金永修冷哼一声,说来说去,就是让他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顿打白挨了! “陆夫人,你当我是哪个旮旯里的阿猫阿狗一样打发了?”金永修冷笑,“跟我结仇,你们可担得起这后果?” 陆惟一言不发,拔刀出鞘,长刀划破夜空,刀尖正对金永修的咽喉。 金永修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章毓卿也紧张了起来,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陆惟沉着脸,步步向前。 金永修被逼的一步步往后退,直至退到了统制府门外。 陆惟站在统制府的台阶上,收了刀,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外面的金永修,眸光轻蔑。 金永修恼怒的叫道:“陆惟,你敢对我拔刀?!我必会跟皇上参你一本!” “滚!”陆惟冷冷的说道。 金永修带来的侍卫头都不敢抬,拉着金永修走了。 陆惟沉沉的看着金永修等人消失在夜幕之中,吩咐副官,“一刻钟之内见不到这群人出城,杀无赦!” 副官们领命而去。 陆惟回去的时候,章毓卿一脸担忧的望着他,“人走了?” “走了。”陆惟接过丫鬟手里的披风,给章毓卿披上,扶着章毓卿往屋里走,“你莫怕。” 袁琴和钟鹤从后院走了出来。 袁琴含泪,一揖到底,说道:“姐姐姐夫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她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成这样,金永修堂堂总兵,又是安平帝如今最信任的武将,竟然就在宝川街头被众人当流氓痛打了一顿,颜面无存。 若是摊上怕事的官员,早就把她和钟鹤交出去抵罪了。 哪会像章毓卿和陆惟这样,即便得罪金永修,也要保护她和钟鹤。 钟鹤扑通一声给陆惟和章毓卿跪下了,磕了个头。 “起来吧!”章毓卿笑道。 钟鹤瞧了眼梨花带雨的袁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夫人,我,我,我,我,我……” 章毓卿和陆惟早瞧出来钟鹤喜欢袁琴,天天巴巴的接送,章毓卿笑而不语的看着他,等他说出来。 陆惟眯着眼,嫌弃的看着这个毛头小子。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个什么! 比他差远了! “我想娶袁姑娘!”钟鹤终于大声的喊了出来。 章毓卿都替他松了口气,看向了袁琴,“你呢?你愿意吗?” 袁琴脸红的要滴血,看着四面八方露出来的眼冒八卦之光的脑袋们,羞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鹤是个傻子吗?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呢?羞死人了! 尤其看热闹的人里面还有钟鹤娘,就数她笑的最大声。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章毓卿体贴的说道,“我把这小子丢去挖煤,你们以后不见面,就不尴尬了。” 袁琴急了,“别!我,我愿意!” 看热闹的人们开始恭贺钟鹤娘,马上要娶儿媳妇了,过不了几天小夫妻就能生个大胖孙子给她抱了。 “你们夫妻俩的事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商量去吧,商量好了,跟杜景仪说,让他去办。”陆惟扶着章毓卿往屋里走。 他的卿卿还挺着大肚子,可不能操劳了。 如陆惟和章毓卿所料的那样,金永修也丢不起脸面,悄无声息的回了荆州,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宝川一样。 因为袁琴要为姨娘守孝,亲事定到了明年秋天。 没过两天,陆惟重金买下的消息呈递到了他的案头。 和他在房顶交手的人果然如他所料,是传说中的人魔盛归心。前些年盛归心一直在青州整编绿林势力,号称青军,后来又加入了红莲教,深得教主佛母大人的喜爱,在红莲教中地位扶摇直上,已经是佛母座下的右护法了,举足轻重的干部。 红莲教发展这么多年,在南方势力如火如荼,靠的就是互帮互助,天下穷苦大众皆兄弟姊妹的教义,教徒众多,一呼百应,攻占了不少州府,是朝廷最为头疼势力。 若不是有江夏王造反,朝廷早就要对红莲教用兵,剿灭红莲教了。 也怪不得盛归心会戴着面具去给江夏王当前锋,江夏王若是能撑的时间长一些,和朝廷两败俱伤,能给红莲教赢得生存喘息的机会。 陆惟这些年并不是没有提防过红莲教来凉州传教,但防来防去,红莲教仿佛眼瞎看不见凉州这块好地方似的,并没有人马过来搅乱局势。 但今年开始陆续有红莲教的干部潜入凉州,先前他们已经抓到了一批。而这两批人马都率属于红莲教左护法旗下。 左护法和右护法盛归心争权夺利已经到了公开化的地步。 左护法的优势在于他是红莲教发展最初加入的功臣,势力根深蒂固,而右护法盛归心赢在他武艺高强,加入后就为红莲教立下了赫赫功劳。 盛归心如此强势加入红莲教,扶摇直上,左护法当然坐不住了,不过是后来才加入的黄毛小子,竟然都要跟他平起平坐了,以后还了得? 左护法便瞄上了一直未曾染指过的凉州,想派人进凉州传教,侵食凉州,给自己增加一笔功绩。 这也就印证了陆惟心中的猜想。 既然是红莲教的教徒,为何他们去捉拿嫌犯的时候,武艺高强的盛归心束手看着,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他根本就是巴不得凉州官府将这些人捉拿归案! 陆惟看着案头的寥寥几张纸,心中的担忧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盛归心为何要三番五次的来凉州,为何要隐瞒身份接近章毓卿? 消息上还说他们打探到盛归心还有一个妹妹,闺名月明,从未出现在人前过,十分神秘,却是青军中隐藏着的重要人物。 不知为何,陆惟看着这几行字,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他将纸放回到了信封之中,放进抽屉之中。 章毓卿这几日害喜,孕吐的厉害,他心中挂念,每日都要赶回去陪她,再也没有宿在军营中。 天已经黑了,陆惟踏出军营中的书房,扫了一眼门口挂着的一盏灯笼,匆匆往前走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了灯笼,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和章毓卿初识的那年,为了给前太子妃祈福,京城举办了花灯会。 回想起来,他仍记得灯下清冷美丽的少女提笔在灯笼上写字的模样。 三湘衰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 字写的孤直傲绝,就如章毓卿的人一样。 陆惟握紧了手中的马鞭,西北冬夜的寒风呼呼刮过,让他理智清醒下来。 不过是一首诗,章毓卿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盛归心和盛月明的父母也有可能看到,觉得好拿来给子女做名字罢了。 章毓卿从小颠沛流离,被王家收养,在那片大山长大,离盛归心兄妹发迹的青州上千里远。 她怎么可能跟盛归心和盛月明认识? 陆惟回到家时,屋里亮着烛光。 章毓卿和两个孩子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 他站在门口,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一大两小依偎在热乎乎的炕上亲昵着。 陆昭和陆晓都好奇的把小手放到章毓卿隆起的肚子上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两个小孩子都咯咯笑了起来,又惊又喜。 章毓卿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昭昭和晓晓想要弟弟还妹妹啊?” 陆昭憨憨一笑,十分实诚的说道:“都想要!” 章毓卿被逗乐了,遗憾的说道:“只能要一个。” 陆昭想了半天,“我已经有妹妹了,那就要个弟弟吧!” 陆晓也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 “娘亲,为什么别人都有姥姥姥爷,我和晓晓没有呢?”陆昭突然问道。 章毓卿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陆晓凑过来,乖巧的靠在她的怀里,一双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幽黑眼眸澄澈清明的看着她。 章毓卿心里陡然一酸,伸手抚上了陆晓脸颊,说道:“娘亲小的时候,像晓晓这么大的时候,娘亲的父亲母亲就不在人世了。” 陆惟在门口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心中酸楚,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了心脏。 是的,他的妻子自幼命苦,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养父不慈,亲人欺辱。跟他成亲之后,靠着两人的努力,才算是有了安定的生活,有了彼此依靠,有了家有了孩子。 他方才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去怀疑自己的妻子同青军反贼有来往。 陆惟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打两巴掌。 他和章毓卿成亲时发过誓,他要对章毓卿好的。 陆惟掀开帘子进了屋。 两个孩子看见他,开心的尖叫着从炕上翻了下来,要他抱抱。 章毓卿靠着垫子躺在炕上,微笑看着他们。 陆惟朝她笑了笑,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同时往上一扔,让两个孩子稳稳的坐到了他的胳膊上,举着两个孩子在屋里转了一圈。 满屋子都是孩子清脆的笑声。 “好了好了,别闹了,该睡觉了!”章毓卿笑道,她怕两个孩子睡前疯的太厉害,影响休息。 陆惟便把两个孩子抱了出去,交给了各自的奶娘,回来后抱着章毓卿,吻着她的脸颊问今天孩子有没有乖乖的。 章毓卿说三个孩子,每一个都很乖。暖黄的烛光映着她的脸,有一种温柔莹润的美。 冬夜的寒风吹过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屋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 第二年春天,章毓卿肚子里的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儿子,大名陆时,小名陆霸王。 等章毓卿出了月子,荆州的战事终于接近尾声。 金永修已经带兵攻入了江夏王的府邸,江夏王自刎身亡,剩下的王子妃子们都被活捉,连同江夏王的尸体押解京城。 安平帝下令满门抄斩江夏王余孽,还召集各地重要官员入京,共同观刑。 陆惟也收到了下令入京的圣旨。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给自己一个耳光):我太不是人了,怎么能怀疑给我生崽崽的媳妇! 若干年后…… 夜雨:住手,大哥有话好好说嘛,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陆惟(噼里啪啦打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是猪。 第192章 再次入京 皇上让官员和藩王们观刑,无非是想震慑他们,让他们知道造反唯有死路一条。但给陆惟的圣旨上多加了一条,写的清清楚楚,让陆惟携家眷入京。 陆惟接到圣旨后大怒,进屋后把圣旨直接扔到了地上。 安平帝这是看江夏叛军已被歼灭,他没了内忧,就想让陆惟把老婆孩子送到京城为质,还打着这个缺德主意。 陆惟是不可能把章毓卿和三个孩子留在京城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跟上次带兵逼近京城,逼迫安平帝放人的时候一样,他带二十万大军上路,到了洛阳大军安营扎寨,他独自进京。 若是安平帝识趣,体谅陆夫人和孩子体弱多病,禁不起舟车劳顿,那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安平帝不识趣,硬逼着他夫人孩子进京为质,那就是往他死穴上戳,别怪他掀桌子了。 章毓卿倒是有不同的想法,觉得现在跟安平帝翻脸还不是时候,便说她陪着陆惟进京,把孩子留在凉州。 选二十万大军开拔至洛阳,由方墨等人守着。 安平帝虽说打赢了江夏反贼,但这么多年的战事所耗费的巨大人力财力基本拖垮了大夏王朝,号称百万的禁卫军现在只剩下了四十万,很多是老弱病残。 陆惟不掀桌子,安平帝就得谢祖宗保佑了。 此次他们夫妻同去,也算是给安平帝一个面子。 安平帝借这个台阶下了,还能继续过君臣有爱,互尊互敬的日子。他要是不下这个台阶,二十万凉州铁骑能把京城掀个底朝天,让旁边虎视眈眈的藩王捡个便宜登上这皇位。 林先生也同意章毓卿的意见,安平帝是君,陆惟是臣,皇上热情的邀请陆惟带家眷,陆惟不从,就是抗旨不尊,道义上就输了。 二十万精锐铁骑在洛阳附近驻守,陆惟只带了章毓卿和上百侍卫继续东进到京城。 陆惟和章毓卿先去了慈悲庵,拜见了端淑郡主。 数年不见,端淑仿佛一点没有见老,只是遗憾仍未能见两个孙儿一面。 章毓卿心里一直感激着端淑当年庇佑了她和陆晓,主动留在京城为质的事,对端淑客气恭敬有加。 中饭的时候,端淑说起这几日京城门口等待进城的官吏和藩王们络绎不绝,都是接了安平帝的诏书进京的。 安平帝是铁了心借这次灭江夏王满门的事来彰显他的正统君位。 第二天,陆惟去了刑场观刑,让章毓卿留在凡思院里休息。 “皇上也会去观刑吗?”章毓卿问道。 陆惟摇头,“皇上派了郡王等人当监斩官,他应该不会去。” 章毓卿便有些遗憾,她还以为皇上要杀这么多年的心头大患,必要亲自监斩,哪知还是窝在皇宫中不出来。 陆惟伸出手,章毓卿帮他穿二品大员的紫袍朝服,束上腰带。 “他还是怕。”陆惟一哂,怕有江夏王的残党来京城刺杀他,皇上哪敢现身在大街上。 陆惟很少穿官服,在凉州的时候平时穿便服,去了军营穿铠甲军服,如今二品紫袍一穿,衬的人愈发英俊贵气,比数年前和章毓卿初见时,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度和魅力。 “你在家等着。”陆惟亲了亲章毓卿的唇角,“下午我接你进宫。” 斩完逆贼一家之后,宫里要举行晚宴,招待各地进京的官员和藩王。 章毓卿作为陆惟的夫人,也必须进宫面圣。 中午的时候,章毓卿坐在檐下,看着太阳一点点的升到了天空正中,刺目照耀着大地。 章毓卿伸手挡住了阳光,心中默默想到,刑场那边差不多应该是行刑的时候了。 江夏王的家眷上百口都要丧命在这一刻。 不知道江夏王当年称帝起兵之时,可有想过自己会有家族尽丧的时候。 帝王的宝座就这么有魅力吗?让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宁可牺牲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也要爬到那鲜血浸透的龙椅之上! 章毓卿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 泰昌帝已经死了几年,安平帝像是被吓破了胆,不肯出宫门一步,时刻提防着各路藩王和封疆大吏们。 也不知道这样惊弓之鸟的皇帝生活有什么舒坦的地方。 到了下午的时候,陆惟骑马回来了。 章毓卿给他拧了帕子擦脸上的尘土,“怎么现在才回来?” 陆惟说起了今日监斩的事,眉头皱成一团。 他们原来没有关注过行刑一事,以为只是杀江夏王一家。陆惟到了刑场,看到连绵不绝的囚车才知道,原来皇上连江夏王妻族和江夏王旗下所有大臣以及全家都押解进了京城,要把这些叛党杀干净了,斩草除根。 足足杀了一两千人,京郊刑场都被鲜血浸透了,刽子手的刀都卷刃了好几把,还有几十个被定为罪魁的人是被五马分尸的。 甚至行刑的对象还有几十个孩子。 “这也太残暴了!”章毓卿惊的帕子都掉了。 陆惟抱住了她,把章毓卿的头搁在他胸膛上,轻轻叹气。 饶是见多了尸山血海的战场,陆惟想起今天的刑场都觉得心惊,战场虽然残酷,可那是属于军人之间的厮杀,没有一个真正的战士会去屠杀手无寸铁的无辜妇孺。 可安平帝就这么干了。 江夏王谋逆,诛杀相关人等就行了,今日行刑的对象很多都是无辜之人,被江夏王牵连丢了性命。 陆惟抱着章毓卿,在她耳边说道:“假如我有了不测……” 章毓卿立刻抬头看向他,带着薄怒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惟弯起唇角,亲了亲她的脸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假如我有了不测,先离你们母子而去,皇上绝不会放过你们的。若是他下诏书逼你们回京,你们就奉陆昭为幼主,你来主政,林先生他们从旁辅佐。” 他相信章毓卿有能耐撑起凉州,也绝不能让章毓卿母子落入安平帝手中。 安平帝对付无辜被牵连的人都如此残暴,何况是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他们一家! 今天监斩的事情让他彻底坚定了决心,真到了孤儿寡母的那天,宁可直接反了,也不做砧板上的鱼肉! 而且他也相信,有这个想法的封疆大吏和各路藩王绝不止他一个。 安平帝想借残暴的手段震慑群臣,显然适得其反。 章毓卿靠在陆惟坚实温暖的怀里,听着陆惟沉稳的心跳声,深吸了一口气,微笑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陆惟轻笑道,“舍不得我?” 章毓卿抬起头,搂着陆惟的脖子,轻轻抚摸着陆惟英俊的眉眼,强调道:“你真的不会有事的。” 你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这个世界的故事还没有运转到大结局的时候,所以你肯定不会有事的。章毓卿在心中默默说道。 黄昏时分,陆惟带着章毓卿一起去了皇宫。 这个时候大臣们和各路藩王都在进宫赴宴,京城的百姓们为了一睹这些外地封疆大吏和藩王们的尊荣,早早的都等在了路边。 陆惟骑在马上,章毓卿坐在马车里。一到街上,章毓卿就听到一阵阵热闹的叫声,路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红着脸看陆惟。 陆惟倒是一副冷淡厌烦的样子,脸板的活似围观群众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但架不住脸实在长的好看,肩宽腰窄腿长,再加上身上那套尊贵奢华的二品紫袍,足够抵消表情臭的减分项了。 甚至有胆大的女子解了身上佩戴的香囊,朝陆惟掷了过去。 章毓卿捂着嘴,看着陆惟不耐烦的伸手一挥,把要砸到他怀里的香囊挡飞了出去。 然而这下更热闹了,仿佛被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时间帕子香囊玉佩头钗纷纷朝陆惟乱飞。吓的陆惟的亲兵们迅速围到了陆惟周围,把陆惟挡的严严实实。 就怕这些帕子香囊玉佩中间夹个冷箭什么的。 章毓卿在马车里笑的乐不可支。 到了宫门口的那条街上,有了士兵守卫,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才安静下来。 陆惟翻身下马,扶着章毓卿下了马车。 章毓卿挑眉说道:“我从前只听说过我父亲高中探花的时候,打马游街,掷果盈车,没想到今日夫君风采更甚。” 陆惟笑了起来,借着宽大的袖子握住了章毓卿的手,“又吃醋!” 哎,陆夫人实在是太爱他了! 两人相携向宫中走去。 此刻太阳刚刚落山,余晖还照着大地,宫里早已点亮了无数精美华贵的宫灯,每条路上以及每个大殿廊下一盏盏的都亮了起来。 每个宫灯都缀着玉石做的风铃和金丝制成的坠子,风一起,清脆作响,金丝坠子随风飘扬。 树上和柱子上甚至汉白玉栏杆上都绑满了绸缎做成的花朵,映照着宫灯的光,美轮美奂。 来往宫女们亦是打扮的光鲜靓丽,臂上缠着锦缎彩帛,涂了胭脂水粉,云鬓上插着艳丽的绢花,手腕上的手镯清脆作响,一个个语笑嫣然,眉目含情。 其中不少都偷偷瞄向了陆惟。 这位大人年纪轻轻,如此英俊,又穿着二品大员的紫袍,不是那位传说中杀退胡人三千里的战神将军陆惟又是谁? 第193章 宫宴 两人在宫娥太监的引领下,到达一处大殿附近时,天色已经沉了下来。远处波光粼粼一片,像是水光映着两岸的宫灯。 章毓卿看了一眼。 陆惟说道:“那里就是太液池,我们曾在上面坐过船。” 章毓卿微微一笑,坐船的时候她才跟陆惟成亲,彼此还警惕戒备着,哪能想到会有相携再进宫的一天。 陆惟大约也是想起了两人新婚时候的往事,握着章毓卿的手紧了紧。 这会儿上,两人背后传来一阵喧哗,回头一看,众大臣花团锦簇般围绕着一个年轻男子往这边走。 那男子赫然就是剿灭江夏王叛军的金永修。 今日是喜庆的庆功宴,不光命妇们和宫娥们打扮的华贵精致,连大臣们也有相当一部分在脸上涂了脂粉,发髻上还簪着花。 若是年轻的文臣倒还好些,年纪大的……章毓卿只扫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太辣眼了。 一群大臣围着如今功高盖世,深得圣宠,炙手可热的金永修,恭维谄媚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把金永修夸的天下地上绝无仅有,简直就是战神转世,武曲星下凡。 金永修一脸的倨傲,同样是二品紫色官袍,背着手往前走着,自然瞟见了陆惟和章毓卿夫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金永修眼神眯了起来,鼻孔中冷哼了一声。 从被陆惟用刀指着,被驱赶出凉州那一日起,金永修就发誓他跟陆惟不共戴天。如今他剿灭了江夏叛军,皇上势必要再嘉奖他,给他升一升官职,到时候他有足够的权力和手段去收拾陆惟! 陆惟眼神沉沉的和金永修对视了一眼,随即分开,拉着章毓卿避到了一旁,让这群人先过去了。 围着金永修献媚的官员们声音小了不少,毕竟都是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的二品大员,虽然金永修如今风头正盛,但得罪陆惟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等这群人走了,章毓卿冷笑一声,心中不屑,金永修就是小人得志! 就是他把所有抓来的官员家眷,不管跟江夏王谋逆有没有牵连都拉到京城邀功,安平帝本人估计还没想到要杀这么多人,既然金永修都把人送过来了,自然是都杀了,杀鸡儆猴。 君臣二人都同样的下作卑劣,残暴不仁。 陆惟拉着章毓卿继续往前走,越接近宫宴的大殿,布置的就越奢华,各种奇珍花草树木,造型独特的整块山石,流水淙淙,隔几步安置一个燃香的炉子,点着上好的香片,香气盈盈,加上暗处的丝竹乐声,恍若瑶池仙境。 这是外面的普通百姓穷尽想象也想不到的奢华景象。 安平帝为了彰显自己的文功武治,庆祝艰难取得的胜利,借这次宴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扫除多年来的霉运,铁了心大办特办,完全不顾刚刚打完内仗的大夏是多么的虚弱积贫。 这人就是个完全不顾别人死活,又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享乐至上的玩意。 他老子泰昌帝都还比他强一些,至少泰昌帝还花了点时间和精力在政事上。 两人进入宴席大殿时,殿里面已经到了不少官员和家眷。 章毓卿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被女客们众星捧月围在中心的章夫人,笑声依旧尖利刺耳,洋洋得意。 能不得意吗?章毓莹生了安平帝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将来大概率是要继承大位的,章夫人就是皇帝的外祖母,还不得意的夜里睡觉都要笑醒。 章毓卿远远瞄了一眼得意忘形的章夫人,忽而就想到了十几年前她的亲生母亲安如雪被推下马车后,挺着大肚子被踩踏而死,倒在血泊中的惨相,一时间气血上涌,深呼吸了几口才掩盖下翻滚的情绪。 不能着急……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慢慢来,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章夫人也瞧见了和陆惟并肩走过来的章毓卿。 男的冷峻稳重,俊朗无双,女的娇美清丽,透着一股从容的英气。 陆惟是二品大员,二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容颜加权势,任谁都挡不住这样男人的吸引。 然而这样的好夫婿却被踩了狗屎运的章毓卿得了。 章夫人心中老大不痛快,看着站在一起,如玉般的一对璧人十分碍眼。 即便她女儿是凤命之女,陆惟做不成她女婿,这么好的男子也该许给她外甥女侄女什么的,当时怎么就偏偏便宜了章毓卿呢? 章夫人现在想起来后悔不已。 当时只是要找个女子顶替她女儿嫁给陆惟,让皇家脸面上好看一些,免得落下一个强抢臣妻的名声,也并不一定就得章毓卿啊! 也是他们没经过事,一下子昏了头,把章毓卿给推出去了。若是当时有时间静下来琢磨琢磨,把她郭家的女儿推出来,让先皇赐婚给陆惟该多好! 如今的二品大员夫人不就是她郭家的姑娘吗? 章毓卿早注意到了章夫人一个劲的往她这边瞟,不欲搭理,然而章夫人跟没眼色似的,夸张的高声叫道:“哟!这不是我那侄女毓卿吗!” 富有特色的尖利嗓音响彻大殿,很多人都看向了他们。 陆惟皱眉,知道章毓卿和章夫人一家不对付,伸手要揽着章毓卿去别处转转,章毓卿推开了他,“没事,会会她!” 章毓卿幽黑的眼眸闪着冷光,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她不去找章夫人的麻烦,章夫人非得凑上来找不自在! “你先出去吧!免得吵起来她揪着你说事。”章毓卿说道。 她是章家的姑娘,跟婶母吵起来是章家自己的事,若是陆惟也在场,看着夫人跟婶母起冲突,那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陆惟怕章毓卿吃亏,迟迟不肯抬脚,章毓卿催促道:“快走,等会再进来,我吵架什么时候输过?” 陆惟低头失笑,转头出了大殿,背手站在檐下窗外,注意着大殿里面的动静。 “这是当了二品统制的夫人了,架子也大了,我这个当婶母的都叫不动了!”章夫人跟身边的夫人们高声说道,生怕大殿里的人听不到似的,“不过我当长辈的,不好跟她一个晚辈计较,她从小在庄户人家长大,也没人教她规矩,说起来也是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失职……” 章毓卿大踏步走了过去,那气势汹汹,走路带风的模样把章夫人吓了一跳,硬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你……”章夫人慌忙后退了一步,她觉得章毓卿那眼神冒火的样子是来打她的。 章毓卿在离章夫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弯唇笑了笑,“章夫人,咱们几年没见了!” “可不是!你这孩子,见了长辈怎么就跟没看见一样?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章家的姑娘都跟你一样没规矩!”章夫人哼了一声。 章毓卿长长的睫毛下眼瞳闪着幽光,微笑看着她,“我这不是来了吗?其实我心里挺挂念章夫人的。您跟我叔父还跟以前一样吗?” “当然。”章夫人说道。 章毓卿叹了口气,表情焦急,“竟然还一样?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叔父还天天打你啊?!” 一语石破天惊,众夫人都惊呆了,回过神后尴尬不已,恨不得自己没长两只耳朵,竟然听到了皇后父母这么劲爆的话题。 “你胡说什么!你这臭丫头!”章夫人惊了,恨不得捂住章毓卿的嘴。 章毓卿一脸失落,“我好心好意关心你,你怎么骂人呢?”她环顾四周,看周围贵妇人们都低着头没人吭声了,震惊的反问道:“你们都不知道吗?亏我刚看你们跟章夫人有说有笑的,还以为你们跟她很熟呢!原来不过是场面上的交情!” “没有这回事!”章夫人涨红了脸,又羞又恼,急忙跟旁边的人解释道:“她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根本没有这回事!” 传出去,她老脸往哪里搁! 再说,这些年章作贞虽然也跟她大吵不断,小吵天天,但看在儿女的面子上,基本没有动过手了。 这章毓卿竟然暴她家丑,实在太可恨了!章夫人恼的牙痒痒。 “怎么没有!我亲眼看见的!”章毓卿嚷嚷道,“皇后娘娘也是的,怎么能为了遮掩名声,让自己的亲娘天天挨打呢?这也太不孝了!章夫人,我知道你心里苦,天天出来跟人强颜欢笑,何必呢?实在过不下去,就别委屈自己了!” 旁边郑国公夫人拉偏架,一脸幸灾乐祸的说道:“天啊,承恩公府竟然有这种事……” 谁让皇上现在宠信金永修那个孽障,疏远了她儿子金永康,据说章家还曾上杆子把女儿送到金永修跟前让那个孽障相看,她自然看章夫人不顺眼。 要不是章家那个女儿得急病去了,现在金永修岂不成了章家的女婿? 章家人可真够贪心的,要一个陆惟当女婿不够,还要把金永修也收做女婿!他们怎么不上天! “没有这回事!”章夫人暴跳如雷,环顾四周,没人敢跟她对视,更让她火冒三丈,觉得这些人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其实都在幸灾乐祸。 章毓卿好脾气的说道:“哦,现在叔父不打你了吗?那我这个做侄女的就放心了!”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家暴是不对滴!男的女的都不能对另一半实行任何暴力行为。 陆惟:我补充一点,也不能CPU另一半。 (本章完) 第194章 私会前未婚夫 章夫人恨的咬牙,指着章毓卿,手都在抖,果然当年就该心狠手辣一点,直接要了这丫头的命,省得现在跑到她跟前膈应她! 当回京城章家的时候这丫头装的听话,分明跟她那短命鬼娘一样可恨! 现在这丫头当了二品大员夫人,就不把他们放眼里了。 “章夫人,你怎么不说话?是太高兴了吗?”章毓卿笑道,“确实该高兴,这是好事嘛!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么多年挨打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您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旁边一个夫人见章夫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骂人,慌忙拦住了章夫人,对章毓卿怒目而视,“听闻陆少夫人自小长于乡野,今日真是见识到了陆少夫人的教养。当年章家大老爷探花郎出身,文采斐然,掷果盈车,怎么生出你这样的无德无耻之人?” 在众人以为章毓卿要羞愤的时候,章毓卿斜着眼看她,慢悠悠的说道:“容我提醒你一句,我这个婶母小心眼的很,你们今天都听到了她的秘密,她肯定要收拾你们的……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跳出来骂我给她出气已经晚了,再跪下来给她卖好,她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是……你胡说什么!我只是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你……”那夫人脸涨成了猪肝色,小心的觑了一眼章夫人。 老实说,众人心里都有戚戚焉,怕章夫人日后给他们穿小鞋。章毓卿以后是要回凉州的,别说章夫人,就是皇上也奈何不得,但他们可是还要在京城混日子的。 旁边一个年轻夫人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毓卿,是你?!” 章毓卿回过头,看到一个圆胖脸的少妇,眨了几次眼,才将人认出来,“丹霞表姐?” “还真是你!”罗丹霞过来握住了章毓卿的手,感慨道,“咱们几年没见了!” 众人趁这个时候,赶紧拥簇着章夫人去了别处,省得这对婶娘侄女再起冲突。 他们既惹不起皇后的亲娘,也惹不起二品统制家的夫人。 章毓卿看着罗丹霞圆润的下巴,圆滚滚的手腕都要把翡翠镯子给撑满了,觉得表姐婚后的日子应该过的挺舒心的。 “姐夫也来了吧?”章毓卿摇着团扇笑道。 罗丹霞往外看了一眼,说道:“跟他上司去拜见人了,等会他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章毓卿笑着点头。 罗丹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哥哥也在京城。” 章毓卿摇扇子的手顿了顿,笑道:“上次听你在信中说丹扬表哥要考功名,想必是高中了吧?” “就在陆大人带二十万大军接你离京之后的那年春闱,我哥哥中了进士。我父亲本想让他外放到吴郡做官,他不肯回去,去了工部。”罗丹霞小声说道,脸上透着无奈。 宴会尚未开始,章毓卿拉着罗丹霞到外面透气说话,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 “这样也好,你哥哥和你都在京城,还能有个照应。”章毓卿说道。 罗丹霞犹豫了很久,胖乎乎的手指搓着帕子,最终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毓卿,你能不能劝劝我哥哥。” 章毓卿惊讶的看着她,“丹扬表哥怎么了?” “我哥虽然不说,但我和父亲母亲都清楚,他心里遗憾着当年晚了一步,未能跟你成婚的事。”罗丹霞叹了口气,贴着章毓卿的耳朵小声说道,“父亲让他回吴郡,在亲族的庇佑下做官,他不愿意,执意留在京城,说他喜欢算术机关,工部的活计正合他的心意……这些年父亲心里也十分内疚,过年的时候我回吴郡,父亲喝多了跟我说,早知道当年就直接应了,现在他肯定抱上孙儿了……” 章毓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都三个孩子了,我哥哥至今孑然一身。”罗丹霞忧愁的说道。 章毓卿诚恳的说道:“你有没有和你哥哥好好聊过呢?也许他是真的喜欢工部,想留在工部为官。” 她想起那个温和如美玉一般的少年郎,倒不是觉得遗憾,而是感慨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个很好的男孩全心全意的喜欢过她,至今意难平。 “可他不肯娶妻。”罗丹霞赌气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母亲只得他一个儿子,他怎么能这样!” 章毓卿为难了,想起陆惟那个醋坛子,她跟罗丹扬什么都没有都能掀起三丈高的醋波,要是再跟罗丹扬有接触,还不得翻天。 “他还买了好多块凉州出产的钟表,拆了之后又装起来,跟我说这东西真是巧夺天工,跟神仙才有的法宝一样,不愧是你做出来的!”罗丹霞又说道,“拆那表干什么?又不能给我拆出来一个侄儿!” 章毓卿笑了起来,拍了拍罗丹霞的手,“钟表不是我做出来的,是工匠们的功劳……你跟你哥哥好好聊聊,他醉心机关算术,你和姨夫姨母就找一个同样醉心此道的姑娘,将来夫妻二人定能琴瑟和谐。” 罗丹霞低头笑笑,心中暗道他们给她哥说的姑娘也不少了,她算是总结出了她哥的喜好,女孩子既要聪慧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要善良,胸中有沟壑,可以和他谈古论今,讲天下事,分明就是照着章毓卿去找媳妇的。 这上哪找去? 要是能轻易找得到,满大街不都是麒麟娘娘了? 但章毓卿话里的意思她领会到了,嫁做人妇多年,罗丹霞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章毓卿明显不想跟罗丹扬有什么接触了。 章毓卿也是为人妇,为人母,二品大员的夫人怎么可能贸然去跟她哥哥说些什么。 今日是她唐突了。 章毓卿原以为出来之后能见到陆惟,刚才她拉着罗丹霞要出来的时候还看到陆惟站在这里,然而出来之后,陆惟却不见了踪影。 此时,一个宫娥过来,低眉顺眼的说道:“陆统制大人在那边的假山处,陆夫人要不要过去?” 章毓卿微微眯了眼打量这个宫娥,没有开口。 就在宫娥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章毓卿突然笑道:“领路吧,表姐,你且稍等,等会陆大人过来,我给你引荐一下。” 罗丹霞一想,陆惟是二品统制,多个朋友多条路,她先替夫君探探门路也是好的,欣然同意。 章毓卿跟在宫娥后面,朝大殿背后的假山走了过去。 假山的石头都是从太湖运来的太湖石,造型各异,美轮美奂,引了流水蜿蜒而过,潺潺淙淙,溪面上漂浮着睡莲,两旁还种植了一圈从南方运过来,花了大力气种植的高大桂树。 桂树下,一男一女正站在那里。 男的身材高大,一袭尊贵的紫袍,正是她的好夫君陆惟。 女的穿着象征正宫娘娘的大红凤袍,金纹遍绣,硕大的裙摆拖曳在地上,头上戴着纯金的衔珠凤钗。 领她们过来的宫娥早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虽然离的远,天色昏暗,看不清楚长相,但宫里只有一个女人会穿正红凤袍,戴凤钗。 那男子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了,分明就是她的好夫君陆惟。 章毓卿沉默的站在那里,她想起了初来这个世界时,神秘力量叮嘱她的话。 不要妄图改变结果,结果不可改变。 她抬手抚上心口,胸膛下一颗心正在剧烈的跳动着,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宿命感。 陆惟背对着她,她看不到陆惟的表情,只能看到章毓莹美目盈盈垂泪,在烛光下泛着光华,泫然欲泣的模样脆弱娇美,足以激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的保护欲。 章毓卿转身欲走,突然嗤笑了一声,她一个正房夫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然后抬脚朝两人走了过去。 越走越近,陆惟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此事不可能,皇后娘娘不必再提。” 章毓莹看着陆惟英俊冷淡的面容,心里又急又气,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遗憾,忍不住上前一步,“此事对你我都大有裨益,如果……” 陆惟后退一步,厌恶的说道:“没有如果。” 章毓卿的脚步声传来,陆惟回头,立刻走到了章毓卿跟前,伸手揽住了章毓卿的肩膀。 “这是……叙旧呢?”章毓卿微笑问道。 陆惟皱眉,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别多想,我跟她哪来什么旧可叙的?” “哦,皇后娘娘特意找了人把我叫过来,我以为是让我来听你们叙旧呢!”章毓卿笑道。 章毓莹为了今日的宴会,面容装扮的分外精致,闻言一副生气,受委屈的模样,说道:“我与陆大人不过略说了几句话,你胡说什么!” 章毓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章毓莹脸上颇为挂不住,感觉自己在章毓卿面前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章毓卿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讲话的方式不对,你应该这么说:都是我不好,害得陆大哥你被毓卿姐姐误会了!毓卿姐姐,我跟陆大哥真的没有什么,你千万不要生陆大哥的气!”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也可以很茶! 第195章 兵马大元帅 章毓卿琢磨着要是让杜景仪进了安平帝后宫,就章毓莹这段位,搁杜景仪眼里都不够看的,还不早把安平帝的后宫斗到只剩下他一枝独秀了。 也是安平帝太过造孽,女人进了他的后宫想的不是怎么争宠,而是怎么保命,以至于章毓莹的段位这么多年都没有进步。 陆惟都被章毓卿给气笑了。 章毓莹脸红脖子粗的站在那里,深感受到了羞辱,“本宫乃大夏国母,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当她是傻子听不出来这些都是那些下作女子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吗? 陆惟冷冷的说道:“既然是大夏国母,就该有大夏国母的样子!后宫不得干政是大夏皇室祖训,皇后娘娘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章毓莹忍着怒气说道:“陆大人,本宫也是为了你好!此次宴会,皇上要封金永修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大夏兵权。金永修与你有宿怨,他当了兵马大元帅,能放过你?” 陆惟冷声说道:“不劳皇后费心。” 章毓卿眼里闪过精光,问道:“皇后娘娘怎么知道金永修与我们有宿怨?” “我们”两个字让章毓莹心里老大不舒服,暗道章毓卿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也配让金永修跟她有宿怨? 章毓莹说道:“本宫自有消息来源,不需要告诉你吧?” 章毓卿看到这里,便知道了,章毓莹还不知道章毓舒逃婚跑到了宝川之事,换句话说,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金永修和陆惟有仇,但仇恨的根源并不清楚。 而章毓莹话里话外的想要拉拢陆惟对付金永修,估计还不知道金永修因为章毓舒逃婚一事迁怒到了章家身上。 就算章毓莹是皇后,生下了皇上唯一的儿子,可那又如何?大夏风雨飘摇,手里有兵的人才有话语权。 金永修借剿灭江夏反贼一事,青云直上,手握几十万兵权,等安平帝死了,他换个既挺话又看得顺眼的宗室弟子登基轻而易举,并不是非得章毓莹的儿子不可。 电光火石间,章毓卿已然明了了章家的立场。 这是巴结不成,反结仇了,他们还没闹清楚到底为什么结仇的。 章毓卿和陆惟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陆大人,你若是答应本宫的提议,皇上日后去祭天封禅,会带你一起,这可是天大的荣耀,等封禅回来,皇上定封你个侯爵!”章毓莹热切的说道。 陆惟也懒得跟章毓莹多说,拉着章毓卿径直离去,剩下脸色发白的章毓莹站在那里。 围在桂花树上的幔帐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高瘦身影。 章毓莹立刻跪到了地上,颤抖着说道:“皇上,您都听到了,陆惟他,他冥顽不灵,不听人劝,执意自寻死路,还有他夫人,更是对臣妾不敬,着实可恨!” 安平帝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眼下一片青黑,阴翳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恼怒的骂道:“没用的东西!朕还当陆惟对你念几分旧情!” 章毓莹羞臊的满脸通红,争辩道:“若是章毓卿不来,臣妾再多劝劝陆惟,分析利害,想必他会听进去的!” “行了!”安平帝不耐烦的摆手,“宴席要开始了,走了!” 章毓莹忍气吞声的跟在安平帝身后,换上了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展现在众人眼前的还是那个能母仪天下的国母形象。 然而她心里恼恨不已,分明就是安平帝派人把章毓卿叫过来,想让章毓卿看到陆惟私会皇后,打着让陆惟和章毓卿夫妻离心的目的。 只要夫妻离心,凉州就不会是铁板一块。 没了章毓卿给陆惟整顿内务,支持后勤供应,陆惟有通天的练兵打仗之才,也要半死不活很多年才能缓过劲儿来。 章毓莹心里也没底,章毓卿这人性格孤拐,惯会阴阳怪气,偏陆惟好像还挺吃她这套的,也不知道今日俩人会不会发生争吵,导致夫妻离心。 陆惟拉着章毓卿走了之后,章毓卿突然问道:“还喜欢她?” “又吃醋!”陆惟摇头笑道,“幔帐后面有人,我猜就是皇上。” 章毓卿一惊,“他在幔帐后面干什么?” 看自己正房夫人跟前未婚夫约会吗?这爱好可够变态的。 “他想让皇后说服我,交出一部分兵权和赋税给皇上。作为回报,皇上会表面上扶植金永修,暗中扶植我,让我们两个打擂台。”陆惟说道。 章毓卿笑了,眼中闪过讥诮的光,皇上打的一手好算盘,不愿意让金永修一人独大,想搞权衡。 “军国大事,为何皇上不亲自跟你说,反而让皇后来跟你说?”章毓卿慢条斯理的问道。 看看,安平帝都知道些什么,难不成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当冤大头? “她也是被逼无奈。”陆惟说道。 安平帝情知自己说服不了陆惟,便逼着章毓莹出面,八成还以为两个人互相留有旧情。想到这里,陆惟一阵恶心。 章毓卿幽黑的眼瞳中泛着冷光,似笑非笑的说道:“陆大人……倒是体贴旧人。” 陆惟脸色变了。 章毓卿笑容发冷,转身往前走。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跟陆惟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斗气争吵,简直就像她在无理取闹。 她也不该太过恶意揣测陆惟,把陆惟想象成一个心思诡秘,虚伪恶毒的人。毕竟她和陆惟成婚这么多年,陆惟对她一心一意,看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但章毓卿控制不住自己。 她本来就是孤冷谨慎的性子,放纵自己爱上陆惟,沉溺在陆惟编织出的柔情蜜意里面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冒险的事了。 倾注了她全部感情的婚姻本就是一场豪赌,如果到最后她输的血本无归,颜面无存,甚至命都保不住,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成了这本狗血故事中连个名字都没有的陆惟原配。 现在这场压上了她的所有的赌局好似快要走到终点,命运的荷官即将要揭开骰盅的盖子,给还沉浸在美梦中的她当头一棒。 无论她如何说服自己接受最终结局,她也没有办法真的去坦然面对。 凭什么? 凭什么! 这个世界自她到来那一日就开始展示对她的恶意,一直到现在还不肯放过她,直到毁了她的所有。 章毓卿颤巍巍的呼出一口气,满腔的酸涩无处发泄。 好像把陆惟想的龌龊一点,她就能更理智清醒一些,能安全一些,离那个悲惨的结局远一点。 陆惟大步追了过来,拉着章毓卿径直走到大树背后。 章毓卿冷冷的看着他。 这么英俊温柔的夫君,真的不属于她吗? 陆惟不明白章毓卿为什么这么生气,他看着那双盈盈的幽黑眼眸,平素冷静柔和的眸子里面满是伤痛,他心中再多的疑惑和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你总是多想,她心思蠢笨,肤浅虚荣,我从前就不喜欢她,今后也更不会喜欢她。我只喜欢你,你看行不行?”陆惟轻声细语的哄道。 “你喜欢我,我有什么好处?”章毓卿听着情话,心中愈发酸楚了,问道。 陆惟额头贴着章毓卿的额头,眼睛里映着章毓卿那双幽黑的眼眸,说道:“陆大人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一切事都听陆夫人的,算不算好处?” 章毓卿头靠在陆惟肩膀上,两滴眼泪落入了陆惟的官袍当中,暗道陆惟这些年真是愈发的会了,情话张嘴就来,一点都不害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跟她说话会脸红结巴,只会用羊肉串讨好她的纯情少年了! 陆惟叹道:“陆夫人那么聪明,不能中了皇上和皇后的离间计啊!” “别提她!”章毓卿恼怒的说道。 陆惟笑了起来,宠溺的说道:“我谁都不提。” 哄好了媳妇,陆惟心里把安平帝和章毓莹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对夫妻正经事一件不干,净走歪门邪道。 安平帝竟然让章毓莹出面说服自己效忠于他,打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实在让他恶心透顶。 他是消受不起蠢笨肤浅的章毓莹,安平帝品味独特,跟章毓莹真是天生一对。 “陆夫人,你说这事该怎么办?”陆惟问章毓卿。 章毓卿撇嘴说道:“给钱给兵,只能换来皇上一句暗中支持,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谁干啊?” 安平帝当他们是傻子?还是觉得陆惟看金永修升官发财了会眼红着急,看到他抛出的橄榄枝就急不可耐的接住? 陆惟笑了起来,“我听陆夫人的。” 华美的宫灯下,章毓卿一双幽黑的眼眸水盈盈的看着他,黑缎子一般的长发绾在脑后。平日里穿衣讲究利落方便的章毓卿今日难得盛装打扮了一番,上身是绣凌霄花的浅色外衫,下面是十二幅跟他官服颜色相配的淡紫色马面裙,裙摆上镶着华贵的金边,臂上缠着彩帛,耳边还缀着莹润的珍珠。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你今晚真好看。”陆惟由衷的说道。 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章毓卿一直很在意他对章毓莹余情未了。放着这么好的妻子不去珍爱,反而对那个粗俗浅薄的章毓莹念念不忘,他眼瞎了吗? 但他下意识的又没有问出来,既然章毓卿不喜欢章毓莹,他又何必提起这个人,平白惹章毓卿心里不舒坦? 章毓卿问道:“封禅是怎么回事?” 陆惟说道:“之前皇帝即位,都要去泰山封禅,以示自己是大道正统,但泰山路途遥远,去一趟劳民伤财,也难以保证安全。自大夏立朝起,就改为在京郊开坛举行封禅仪式,但安平帝还未出过宫。” 章毓卿便懂了。 安平帝惜命的很,泰昌帝都是被稀里糊涂杀死的,他哪还敢离宫半步?加上和江夏王的战事正在胶着,他更不敢离宫了。 这次江夏叛军彻底被剿灭,他便动了心思,想要完成封禅仪式,否则始终被人诟病名不正言不顺。 章毓卿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封禅意味着安平帝会出宫,宫中数不清的太监宫娥宫妃和侍卫们,安平帝躲在皇宫的最中间,实在难以下手,但只要他出宫,暴露在阳光下,她便有机会…… 大殿的钟声响了起来,预示着吉时已到,宫宴即将开始了。 陆惟握住章毓卿的手,“走吧。” 章毓卿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跟着陆惟走了过去。 宴席大殿里已经摆好了案几,带了夫人的与夫人同案,未带夫人的单独一案。 小黄门领着陆惟和章毓卿到了一处空着的案几,不前不后的位置,既不显得和皇上亲厚,同时这个位置也不称陆惟的品级。 两人坐下后,往前遥遥一看,正好看到金永修坐在离主位案几左手边第一个的位置,一脸的倨傲和踌躇满志。 “你说,皇上许诺他天下兵马大元帅是真心的吗?”章毓卿轻声问道。 陆惟说道:“一个虚名而已。” 没有进一步的实权给金永修,“天下兵马大元帅”就跟穿着龙袍演皇帝的戏子一样,啥也不是。 “那就看看吧。”章毓卿微笑说道。 瞧金永修那模样,都迫不及待的等皇上封赏他了。 不多时,安平帝带着章毓莹进了大殿,众臣和家眷起身叩拜。 章毓莹居高临下的看着跟陆惟一起跪在地上的章毓卿,心中暗自得意,章毓卿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才是皇后,是大夏最尊贵的女人,将来的太后,章毓卿还不是得朝她下跪磕头! 章毓卿抬头瞄了一眼安平帝,迅速低下了头。 身材消瘦,精神萎靡,脸色青白,照安平帝这么荒唐下去,只怕不等她找到机会刺杀,安平帝就自己先把自己玩死了。 安平帝招呼众卿平身之后,领着章毓莹入席,跟众人饮了几杯共贺叛贼伏诛之后,便开始将话题转到了此次平叛立了盖世功劳的金永修身上。 金永修一脸矜持,谦虚的说都是皇上指挥有方,神机妙算,皇威浩荡,震慑住了叛贼宵小。 安平帝不住口的夸着金永修,什么中流砥柱,肱股之臣,好似大夏能存留今日全靠金永修一人。 “金爱卿立下如此不世出的功劳,朕欲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大夏兵权,众爱卿以为如何?”安平帝笑呵呵的问道。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小金啊,你被皇上忽悠了,那什么大元帅就是个光杆司令! 金永修:岂可修!我不当大元帅了,我要当地球球长。 第196章 虚名 大夏兵权从未集中到一人身上,边境有掌兵的封疆大吏,各地有蓄养私兵护卫的藩王,而隶属皇帝的百万禁卫军一般由太尉掌管。 从实际操作上来看,这天下的兵权都归一人,其实是不太可行的。就拿凉州来说,若是边境胡人来犯,陆惟发公文请示天下兵马大元帅要不要用兵,等收到回复,胡人恐怕都要打到京城了。 所以,这还真是个名头上好听,实际上啥也不是的官职。 她猜测金永修是想当太尉,不仅品阶升到一品,所有武将都归他管辖,而且百万禁卫军都是他的了。 金永修之前信誓旦旦的可以收拾陆惟,无非是安平帝跟他许诺了什么,大概率就是许诺他当太尉,统领大夏武将。 章毓卿看向了金永修,金永修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金永修又不傻,她都能看出来这天下兵马大元帅就是个虚名,金永修能看不出来? 众臣子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发声。不懂的人不敢开口,懂的人自然看懂了君臣之间的波涛汹涌,更不会开口。 金永修按捺不住了,有种被安平帝玩弄股掌之间的愤怒,沉着脸说道:“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臣无能,不敢受此重任!” 安平帝脸上有点挂不住,说道:“金爱卿不要妄自菲薄,此次平叛,爱卿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值得此位!” 席间突然一个年轻官员站起来叫道:“皇上,若是平叛江夏逆贼是泼天功劳,那陆统制斩杀胡人皇帝连同两个太子,将胡人赶回草原,收复三千里失地,又该是怎么样的功劳?又该如何封赏?” 陆惟眼神锐利的看向了年轻官员,他并不认识。 “陆爱卿自然也是劳苦功高。”安平帝不甚高兴的说道。 那年轻官员像是不会看人脸色,又高声说道:“臣以为,陆统制的功劳比金总兵大的多,且陆统制为人高风亮节,立下大功也没有跟皇上要过封赏,可不像某些人!打仗打了那么多年,才打出个结果,还好意思要官要权!” 安平帝怒道:“住口!金爱卿乃国之栋梁,肱股之臣,是你能出言羞辱的?你有本事,也自去领兵打仗,得了军功,朕也给你封赏!” 年轻官员说道:“微臣是御史台樊广禄,乃是文臣,没有上马定江山的能耐,不过是为大夏社稷稳固着想,替陆统制鸣不平罢了!若是金总兵都能得到封赏,当天下兵马大元帅,那陆统制又该封赏什么?” 众人的视线在陆惟身上打转,不少人暗地里揣测这樊广禄是不是陆惟安排的,眼红金永修得了圣宠,想趁机发难,问安平帝讨赏的。 陆惟放下了酒杯,金樽撞击在红木案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 “陛下明鉴,微臣那点功劳在金总兵跟前不值一提。微臣觉得陛下说的极是,金总兵是大夏的中流砥柱,肱股之臣,理应封赏。”陆惟不徐不疾的说道,表情淡然。 樊广禄一脸激动,还想再说什么,陆惟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今日是庆祝金总兵平叛江夏反贼,再有人提我陆某人,别怪我陆某人认定他有意挑拨同僚关系,危害我大夏社稷,乃是胡人和南越安插进来的内奸,当诛!” 陆惟表明了态度,剑指跳出来为他鸣不平的樊广禄,迅速切割了关系。 樊广禄悻悻然说道:“在下是御史台的人,为官正直清廉,绝非异族内奸!只是看不惯有些人沽名钓誉,而让真正的功臣寒心,误了我大夏的江山社稷!” 陆惟不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金永修羞恼不已,这沽名钓誉的人摆明了就是在说他,至于樊广禄是不是陆惟买通了来砸场子的,只需要看皇上的态度便知。 “皇上,臣有罪,臣不该来这宫宴的!”金永修沉着脸说道,“如今江夏战事已平,大夏已经不需要微臣了,臣特此辞官,请皇上准许!” 安平帝心中恼怒,陆惟和金永修都不按他的想法出牌。 若是陆惟心中有怨气,顺着樊广禄的话说几句,他不但可以免了金永修的封赏,还可以给陆惟赏赐一二。 金永修贪得无厌,像个饕餮一样没个满足的时候,这次若是封了他当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接下来平叛红莲教和青军,该怎么封赏?真封他当太尉?再接下来呢?金永修才二十多岁,以后的日子长着,难不成最后要把他屁股底下的龙椅让给金永修? 陆惟若是趁机发难金永修,金永修自己识相的话就别巴望着太尉一职了,老老实实的当大夏总兵。 可陆惟不仅不替自己邀功,还影射樊广禄别有居心,挑拨大臣关系。 金永修竟然以退为进,以辞官相要挟。 安平帝看着底下一众大臣,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没有一个是忠君之臣,百官误他! “爱卿胡说什么!大夏没了你,还如何跟那些反贼抗衡?”安平帝咽下老血笑道,“辞官一事,切勿再议!奏乐,接着奏乐!” 丝竹声又响了起来,安平帝带头举杯,觥筹交错,群臣们脸上又挂上了笑容,言笑晏晏,歌舞升平。 先前安平帝提出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虚名也没有再提起过了。 金永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根本就是安平帝不想给他封赏,不想再给他更大的权力,画了大饼利用他平定了江夏反贼叛乱,还想挑起他跟陆惟之间的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好一个下作的君王! 金永修牙齿咬的咯嘣直响,若是陆惟心中有一丝一毫的怨言,上了安平帝的鱼钩,那安平帝就可以稳坐高台,笑看两虎争斗。 一直到宴席结束,安平帝也没有再提过给金永修封赏。 金永修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恨不得现在就回家把自己娶的那个出身皇家宗室的郡主新妇给咔嚓了。 离宫的时候,金永修头都不回的走了,十分不给安平帝面子。 安平帝心里有鬼,发虚,也没有敢多说什么,但心里已经记恨下金永修了。 “当年先帝就是死在他的手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朕不追究他的罪过,已经是仁慈至极了,他竟然如此贪心不足,当真朕离了他就坐不了这龙椅不成!”安平帝在后宫又是一通打砸,火冒三丈。 百官进宫的是陆续进的,出宫的时候都赶到了一起,宫门口围了一大群等着出宫的官员和家眷。 罗丹扬和罗丹霞夫妇也在其中。 罗丹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的章毓卿,瓷白的脸颊泛着醉人的红晕,微笑的眉眼神采飞扬,灯火阑珊处,仿佛一朵盛开的暗夜幽昙,美丽明艳。 那么多年过去,她越发的娇美动人了,还在凉州做了那么多利国利民的事,让他打心底敬佩她。 这么聪慧大气的女子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让人敬仰的传奇。 章毓卿旁边站着的就是陆惟,一直揽着她,护着她不被别人碰撞到,那小心呵护的姿态,任谁都看得出来。 罗丹扬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失礼的盯着别人的夫人看,只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移不开眼。 当年全心全意爱慕过的姑娘因为阴差阳错,成了他人的妻子。 他不能恨为了他着想的父母,只能恨不敢带她远走高飞的自己。心中伊人走了之后,再看谁都不如那个美丽聪慧的她。 “那不是毓卿表妹么!”罗丹霞叫道,拉着丈夫和哥哥要去打个招呼。 罗丹扬后退一步,说道:“你带妹夫过去,我就不去了。” “哥哥。”罗丹霞意外的叫道。 罗丹霞的丈夫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强求。 “那好吧。”罗丹霞叹了口气,她只是想着,毓卿表妹已经嫁人了,让哥哥看上一眼,也好彻底绝了心里的那份念想。 罗丹霞的丈夫带着她到了陆惟和章毓卿跟前,恭敬的打了招呼。 章毓卿笑语嫣然的跟罗丹霞闲聊了几句,热情邀请罗丹霞到凡思院做客。 陆惟虽然不耐跟陌生人交谈,但既然是章毓卿的亲人,便客气的寒暄了几句。 罗丹霞的丈夫不过是个小官,在京城里没什么门路,过的也很难,见惯了那些高官们倾轧底层官吏的丑恶嘴脸,再看陆惟,二品大员,大夏不世出的功臣,却如此客气有礼,不由得感慨自家娘子这个苦命的表妹嫁对了人。 罗丹扬隐藏在黑暗中,看着章毓卿被陆惟扶上了马车,从窗户伸出头,笑着和罗丹霞夫妇挥手道别。 马车粼粼的走了,佳人的音容笑貌都掩藏在了马车之中,他再也看不到了。 是他没有福气罢了。 此时罗丹扬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调整了一下心情,对妹妹妹夫说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家了。” 看到毓卿表妹过的好,陆惟是个体贴温柔的丈夫,他也就放心了。 陆惟和章毓卿回到凡思院的时候,陆德文正巴巴的等在门口。 心上人小剧场: 金永修:我这一生吃过的最大的饼,就是我老板给我画的饼。 第197章 父子反目 以前陆德文没有跟端淑决裂的时候,当然也是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后来夫妻决裂,形同陌路,以陆德文的品阶,便没有资格参加宫宴了。 陆德文虽然心里后悔,想修复夫妻关系,奈何庶子姨娘都有了,端淑绝不肯原谅他。 这些年若不是陆惟有出息,陆家也早就没落了。 陆惟几年未曾回京,一回来就忙着朝廷监斩江夏叛王逆贼之事,直到这会儿他才堵到从宫里回来的陆惟。 看到门口的老爹,陆惟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恭敬的下车行了礼。 陆德文看着一身紫色华贵官袍的陆惟,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问起了自己那个去凉州投奔嫡兄的庶子们。 “都在军营中任职,一切安好。”陆惟简短的说道。 陆德文想听的哪是这些,立刻问道:“他们都是几品?都去了这么久了,原来的品级也该升一升了吧?” 陆惟心中无端冒出一股火气,让章毓卿先下了马车回凡思院,免得看到他和陆德文起冲突。 陆德文还以为陆惟给了庶弟们很大的官职,让章毓卿不高兴了,所以才避开章毓卿,喜不自胜的说道:“为父对你们的心是一样的,都盼着你们有出息!你出息了,是该好好提携一下弟弟们,都说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的亲弟弟不比外人可靠多了?” “我没有亲弟弟,只有一个被你害死的亲妹妹。”陆惟冷冷的说道,“你那四个儿子,如今在军营里当大头兵,无品无级!” 陆德文惊呆了,不敢置信,“你开什么玩笑?你堂堂二品统制啊!” 二品统制的亲弟弟跟那群泥腿子一样扛枪当大头兵?说出去谁信啊! “你若觉得心疼,可以找人把他们从凉州接回来。”陆惟说道。 陆惟脸色很冷,但没有他的心冷。 如果他还是那个初到宝川,几乎陷入走投无路,四面楚歌境地的少年,看到亲生父亲如此做派,他大概会愤怒,会质问陆德文他究竟是不是陆德文的亲生骨肉。 他这个二品统制是靠血汗挣回来的,是脑袋别裤腰带上赢来的,如果不是章毓卿帮他,他说不定早化成胡人刀下的亡魂了! 为什么陆德文一见面就是问那些庶弟们有没有升官发财?为什么陆德文不知道他过的有多难? 章毓卿曾说过,有些人生来父母缘浅,强求不得。 他早已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也不是那个想要得到父亲关爱的少年了。就当自己此生父亲缘浅,反正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他还有疼爱他的母亲,爱着他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儿女们。 他已经拥有了太多比缺失的父爱更重要的东西。 陆德文那点虚伪的关爱对他来说早已不算什么了。 “接什么接?我不是说了让你给他们安排官职吗?”陆德文火了,“你安排他们当大头兵?你故意的是不是?” 陆惟干脆的点头,“没错!你省点力气吧,我不可能给他们官职的!” 那四个庶弟一个比一个眼高手低,文不成武不就,他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因为四个庶弟毁了他和章毓卿在凉州苦心经营出来的公平规则。 “你这个逆子!”陆德文勃然大怒,跳脚大骂,“丧心病狂的东西!休以为得了权势就能不把亲老子放眼里了!明日我就去参你一本!我要告你不孝不悌,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回应他的是一盆洗菜水,劈头盖脸的浇到了陆德文头上,菜叶子湿哒哒的挂在陆德文的发髻上,分外可笑。 丫鬟拎了个破木盆,怯生生的说道:“哎呦,老爷饶命啊!天太黑了,我没看见有人在门口!” 陆德文险些没被气炸肺,神他么的没看到人,他跟陆惟吵的震天响,怎么可能看不到人,这丫鬟就是故意的! 分明就是章氏那个刁钻乡下泥腿子指使的!陆家家门不幸,娶了这样糟心的女人! “老爷,您看您这一身脏水的,要不先回去洗洗?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找我们少爷吵架?”丫鬟贴心建议道。 陆德文顶着一头菜叶子,愤怒转身离去。 陆惟大踏步进了院子,心中烧着一团火,将他理智都要烧没了。 他幼时勤勉上进,外出历练也多行善举,长大后勤政爱民,不敢说自己是多么贤明的统帅,至少也称得上仁义二字,为何偏偏摊上这样的父亲! 章毓卿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院子里等他,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笑盈盈的望着他。 陆惟脚步慢了下来,无处安放的火气腾的一下仿佛都消失了,好像他只需要看章毓卿一眼,就能心情舒畅,一颗心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 “去,在院子里摆上桌子,烧炭支锅子,今晚上咱们陆大人还没吃饭,饿着肚子呢!”章毓卿笑道,“厨房有什么都给切上,摆好,豆腐,丸子,火腿都备上,陆大人爱吃!还有芝麻酱,调的时候放些蜂蜜,遮一遮涩味!另外,让厨娘擀面,等会下到锅子里面,擀的劲道一些,软趴趴的面陆大人不爱吃!” 陆惟忍俊不禁,将章毓卿揽进了怀里。 他怎么能看不出来呢,章毓卿这是心疼他在陆德文那里受气了,疼着他哄着他呢! “等会多吃一点,人肚子饿了就容易生气,生气伤身体。”章毓卿抚着陆惟的胸膛,给他顺气。 两个人在宫宴上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就算宫宴上的菜是山珍海味,两人也没动筷子,撑到这个时候,都饿了。 陆惟心里暖暖的,眼睛热热的,然而依然嘴硬,“我没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别人只知道他是冷酷铁血的凉州统制,杀的胡人望风而逃,却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会伤心,也会生气,也需要人疼着爱着哄着顺着。 “没生气也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啊!要是饿瘦了,等回了凉州,陆昭和陆晓要心疼爹爹的!”章毓卿笑道。 院子里的火锅支了起来,香浓的骨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小桌上摆满了各色食物。 章毓卿拉着他到桌边坐下,递给他碗筷,给他捞了一筷子排骨。 热气腾腾的食物迅速抚平了一天的辛劳和心酸。 透过蒸腾的热气,陆惟看向了微笑着朝锅子里下菜的章毓卿。 怎么这么奇怪呢? 陆惟想不明白,别人总跟他说只有新婚夫妻才甜蜜黏糊,过几年后就该两看相生厌了,可他没有,他越看章毓卿越喜欢,越爱的厉害。 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是他的,他一个人的,他怎么会对章毓卿心生厌烦? 他现在甚至感激指认了凤命之女的苦德。 如果没有苦德,他就算跟章毓莹退婚,章毓卿也不会嫁给他,他哪有这福气拥有这样的爱人。 “吃啊!愣着干什么?”章毓卿给他捞了一碗面,拌了蒜泥花生碎和芝麻酱,做了一碗简易爽口的凉面。 两人吃着宵夜,陆惟不欲再回想糟心的亲爹,转而说起了今日宫宴的事。 金永修掐尖要强,一心出人头地,野心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安平帝给他画大饼忽悠他,只怕金永修忍不下去。 “他现在手里有二十多万兵马,加上先前调给他的禁卫军,能凑五十万。”章毓卿说道。 只是大军开拔,速度很慢,又耗费粮草辎重,所以金永修手下的兵都还在荆州。但金永修要是下定决心反,也不是没有条件。 陆惟说道:“且等两日看看,皇上很有可能私下给他什么安抚他。” 造反也不是脑袋一拍就反了的,毕竟失败了就要跟江夏王一样,喜提全族消消乐。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跟藩王还不一样,只要不被逼到绝路,是不会想去做个“青史留名”的乱臣贼子的。 然而想要安抚胃口已经被养大的金永修,只怕安平帝得拿出相当厚重的条件来。大夏朝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战乱,早已千疮百孔,脆弱不堪。 安平帝连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虚名都不想给金永修,就怕金永修权力太大,又能拿出什么吸引金永修的东西呢? 晚上,陆惟在灯下翻着凉州送来的书信。 章毓卿突然说道:“皇上那个样子,你看到了吗?” 陆惟抬起头,想起宫宴上的安平帝,消瘦摇晃的身体,涂满了白‘粉的脸,活像个鬼一样。 “看到了。”陆惟合上信纸,安平帝喜好五石散和丹药,宫内外都知道,吸了五石散或者服用丹药之后精神亢奋,跟疯了一样非得杀人见血才舒坦。 丹药有丹毒,吃多了身体会溃烂。安平帝肯定脸上已经烂了,所以才涂了那么厚的粉做遮掩。 “他是不是快死了?”章毓卿靠在床柱上喃喃问道。 陆惟一怔,起身走到章毓卿跟前,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担心安平帝死后会天下大乱?” “你觉得会吗?”章毓卿反问道。 陆惟沉吟道:“肯定有人会反,到底是谁就说不定了。” 就看谁先忍不住。 “怎么胆子突然变小了?”陆惟亲着她的脸颊笑道,“当年举着刀子站在城墙上,要跟胡人同归于尽的人是谁啊?” 他觉得章毓卿担心天下会乱,多半是担心孩子,他们如今为人父为人母,自然想让孩子生活在太平盛世,而不是乱世之中。 “别怕。”陆惟搂着她哄道,“我能护住你跟孩子们!” 章毓卿就像是没听到陆惟的话一样,说道:“安平帝死了,那章毓莹的儿子是不是就要即位当皇帝了?” 陆惟点头,“皇上只有中宫所出的嫡子,若无意外,便是皇后的儿子即位。” “她儿子即位了,她不就是太后了吗?”章毓卿看向了陆惟,“大夏的太后可以再嫁吗?” 陆惟失笑,“太后是皇上的母亲,怎么可能再嫁!皇上的脸往哪搁?除非……” “除非什么?”章毓卿追问道。 陆惟想说除非太后再嫁能带来的好处可以远远冲抵给皇帝造成的颜面损失。 大夏人讲究守贞,而草原上的胡人则没有那么多礼仪规矩。若是正当壮年的皇帝突然过世,留下未成年的幼子即位,太后可能会找最有权力的那个男人嫁了,让小皇帝认后爹为仲父,形成稳固的权力关系,保障小皇帝的地位。 但大夏从未有过如此先例,安平帝还没死,章毓莹也不可能再嫁人。 “没什么。”陆惟说道,“除非她不想当这个太后了。” 章毓卿轻笑了一声,“要我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能得有情郎,太后那个尊位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陆惟抱着她笑。 章毓卿本就心里憋着火气,听他笑更是生气,不悦的问道:“你笑什么?” 陆惟说道:“她不是你,你怎么能用你的想法去揣测她?对她来说,什么有情郎无情郎,都没有荣华富贵重要。你让她放弃太后的尊荣去嫁人,怎么可能?” “要是她当太后了,看我不顺眼,找我麻烦……”章毓卿说道。 陆惟吻着她不让她再说了,“她敢!我提刀宰了她!” 好好的春夜,提那些扫兴的人做什么!做点夫妻爱做的事不好吗? 章毓卿原以为经历了今晚上的宫宴,以金永修的脾气,就算不直接反了,也得搞些事情让安平帝脱层皮。 哪知宫宴过后,风平浪静了几日,就像金永修完全没被安平帝忽悠过一样。 直到皇上突然在朝堂上说起了税赋一事,把户部和吏部的官僚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这些年来两部官员都是吃干饭的,年年收不到足额的税款。 税银不足,导致军费不足,跟江夏逆贼的战事拖延了几年才分出个胜负,连先帝的陵寝现在都是未完工的状态,别提他自己的了。安平帝骂到动情处,几乎都要哭了,深觉自己对不起亲老子,要是丢了祖宗的江山,更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户部和吏部官员炸了锅,自然不能认了这么大的罪名,认下去,自己就是大夏头号奸贼了。 大部分人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是急着发一笔横财好来修陵寝,哪等的及去收下一年的税款啊! 这是声东击西,想要找个冤大头来出钱呢! 第198章 我想要钱 两部官员互相推诿了几句之后,户部侍郎叫道:“皇上明鉴,我大夏虽然地大物博,疆域辽阔,子民众多,但向朝廷缴纳赋税的也不过只有区区几个州府……” 安平帝皱眉,“为何只有区区几个州府?那些不交赋税的州府是怎么回事?难道不隶属我大夏王朝吗?” “倒也不是。”户部侍郎赶紧解释,“有些州府是特殊情况,比如益州和交州某些地方是当地土司自治,朝廷允诺他们只要臣服大夏,便可以不纳税。” 安平帝点头。 这是中央政权为了笼络边境夷族制定的政策,从前朝时就有,而且那些蛮夷穷的叮当响,就算刮也刮不出来什么油水,一个不好还会反了,朝廷损失更大,不划算。 “还有一些地方,是藩王们的封地,赋税只有一部分是交给朝廷的,剩下的都是给藩王们的。”户部侍郎又说道。 安平帝问道:“没有了?” 大夏开国皇帝怕子孙们饿着,给每个儿孙都封了藩王,封地的赋税可以直接拿走,这也是早就有的规矩。 户部侍郎小心觑了眼冷着脸的陆惟,又说道:“还,还有些地方,之前因为战乱,也要供养大批军队,就,就一直没,没缴税……” “哦?还有这种事?”安平帝居高临下的坐在龙椅上,冠冕上十二旒遮住了他的面容,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哪些地方啊?” 户部尚书看不得自家侍郎如此惧怕陆惟的模样,干脆说道:“凉州这些年的税赋一直未足额缴纳过,还有荆州这几年都未曾上缴过税赋。” 众官员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对安平帝如此大张旗鼓,雷声轰隆隆的追究税赋不足一事也算是有了底。 这是皇上看凉州一年比一年好,人多了钱多了,就想要钱了。 至于荆州,都被金永修刮干净了,百姓都要人相食了,哪有钱缴税,其实就是剑指陆惟,想要陆惟出钱给泰昌帝和安平帝修陵寝。 “凉州和荆州啊……”安平帝手指敲打着龙椅扶手,神色讳莫如深,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惟和金永修。 从陆惟“接任”凉州统制开始,就没有如数给朝廷缴纳过赋税,不是借口凉州战乱,民不聊生,收不上来钱,就是借口朝廷给的军费不到位,拿凉州税赋冲抵了。 众人不用拨算盘,就知道这是一笔天文数字,陆惟白手起家,如今算是攒了点家业,可要是把这钱给拿出来,得伤筋动骨,吃土吃个十年。 金永修没有吭声,眼神阴翳,谁不知道荆州惨成这样是他为了凑军饷和军粮,刮地皮刮出来的,莫非皇上这是见他把江夏叛王杀了,想事后追责,卸磨杀驴? 想想手里的几十万大军,金永修心中略定。安平帝若是敢追责,他就敢反了。 皇上心知肚明荆州刮不出来油水,主要还是想让陆惟出钱,他且看陆惟怎么应对。 “凉州历经多年战乱和胡人劫掠,百姓们早已苦不堪言,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陆惟神色如常,站出来说道,“若是这个时候再加税,只怕凉州要再现荆州饿殍千里,白骨露野,人饥相食的惨剧!” 安平帝脸色不太好看,没想到陆惟竟然一口回绝了。 一向不怎么关心朝政的郡王殿下也参加了此次朝会,走出一步说道:“圣上明鉴,凉州对外抵御胡人兵马,已经十分吃力,对内还要时刻支援平叛,凉州的稳定意义重大,对凉州之策轻易不可改变啊!” 安平帝忍了忍,说道:“如今边关无战事,胡人已然求和,凉州方面不必再分神抵御外敌。” 以前陆惟借口要打仗,没钱,可现在凉州没了战乱,胡人被打趴下了。安平帝的意思很明显,凉州应该跟其他州府一样,如数缴纳赋税,别搞特殊了。 “皇上,边关无战事,我们大夏历经磨难,正是趁这个时候休养生息,胡人垂涎我们大夏江山已久,若是凉州有一丝一毫的弱态,他们定会挥刀直进,重演当年鹿儿卫之变的惨剧!”陆惟冷声说道。 金永修听不下去了,冷冷的说道:“陆统制倒是会推脱,谁人不知凉州如今繁盛?该休养生息的是荆州,几十万大军还等着吃喝呢!可惜他们命不好,摊上我这个没本事的主帅,给他们挣不来功名利禄!白白在战场上流血流汗!” 这话怨气冲天的,几乎就是在指着安平帝的鼻子说皇上没有给他升官给权了。 安平帝屁股都要坐不住了。 现在江夏叛贼尽数伏诛,他越看金永修越不顺眼。 金永修为了挣军功,刮地皮刮的原本是富庶的鱼米之乡的荆州千里无人烟,如此残暴的行径早就被士林清流诟病,金家十八代祖宗都被骂的在地下抬不起头,参金永修的折子能堆满整个大殿。 当他不知道金永修在百姓中有个外号“金阎王”啊!从名声上看,金永修注定要遗臭万年,他要重用金永修,难保也跟着一起臭大街。 而且他亲爹泰昌帝就是因为金永修失职才死在南阳城外的。 偏偏金永修跟个疯狗似的缠着他要官要权,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合,还揪着封赏的事不放,怎么能不让安平帝厌烦透顶! 郡王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臣有一计,可解当今财政困境。” 安平帝看着这个瘸腿的堂弟,不抱什么希望的说道:“那你说说看。” “大夏税赋已然十分繁重了,百姓苦不堪言,但收缴入国库不过十之五六!除了贪官污吏,国之蛀虫分走其中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进了各地藩王的私库!”郡王大声说道,“臣请圣上下旨,将藩王的税收之权全部收回!” 陆惟震惊的看着瘦弱的郡王。 大家都知道大夏的税赋被藩王分走了很多,但没人敢提从藩王手中收回税权的事,一是这是大夏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想要自己的子孙共富贵,共享他打下的江山,千秋万代共享百姓的供奉,大夏以孝治天下,推翻老祖宗的规矩就是大不孝,二是藩王也有私兵,真要割了他们的钱袋子,藩王很可能要造反。 但从另一方面说,如果真能将藩王的税权收归国有,不仅能充盈国库,也能抑制住藩王作乱的根源。 没钱养什么兵,没钱打什么仗! 但这提议没人敢提,藩王有权有势,谁敢动他们的财路,藩王造反就杀谁祭旗。 敢在众臣云集的朝会上说这样的话,郡王心中果然装的只有天下,没有自己。 偌大的朝会,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安平帝也没想到郡王一张嘴就是往自己人身上割肉,沉默许久,说道:“祖宗家法不可废。” 他当然希望能将钱都收到自己手里,但江夏王叛乱打了这么多年,把大夏都打的虚弱疲惫不堪了,他实在是怕了藩王作乱。 若是强行收缴了藩王的税权,只怕各地藩王一拥而起,全反了! 朝会结束后,郡王没有走,留下来要继续觐见皇上。 大臣们纷纷往外走,陆惟回头,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固执的等在大殿中。人人都知道大夏的顽疾在哪里,却没有一个人敢挥刀割向顽疾。 唯有这个残废郡王,一次次被泰昌帝父子轻视厌弃,一次次仍然不改初心,冒着被藩王仇视杀害的风险,也要陈情事实,改革弊端。 这个大殿上人人都有私心,连他都私心凉州,不肯分兵分钱出来,只有这个郡王是真心为了大夏江山。 只是他势单力薄,皇上又是个贪图享乐的,他的努力注定得不到任何结果。 陆惟转过头,步入到了百官退朝的人流当中。 当天下午,安平帝又命人去陆惟家中宣旨,请陆惟进宫商议大事。 “还是商议凉州赋税一事?”陆惟不客气的问安平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太监笑的尴尬,“是好事,好事!” 陆惟沉着脸让太监在外面等着,他回屋换身衣裳。 章毓卿给他拿朝服,往他身上套。 陆惟满脸的不耐烦,跟章毓卿抱怨,“他若有能耐把凉州的军费和军粮给我凑齐了,凉州赋税给他!” 章毓卿笑而不语,轻声说道:“你要的条件,他达不到,但可能会用别的东西来代替。” 安平帝又不是傻子,他嘴一张,陆惟就把到手的钱拿出来?凉州几十万兵马是吃白饭的吗? 陆惟自然也想到了,他又不稀罕别的东西,安平帝想找他要钱,他还想找安平帝要钱呢!这些年亏欠凉州的军费,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等我回来,晚上咱们去酒楼吃。”陆惟亲了亲章毓卿的唇角,拿起官帽大踏步走了出去。 章毓卿微笑目送他远去。 等陆惟走后,杜景仪等人回来了,章毓卿屏退了下人,让刘全在门外守着,看着杜景仪将一张绘制详细的地图铺在了桌子上。 “封禅仪式就在这座山的山顶举行。”杜景仪指着地图上一座山说道。 章毓卿盯着地图,手指向了旁边一座山峰,“这里可有人把守?”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是时候再玩个大的了。 第199章 决意 杜景仪说道:“我和小鹤儿去悄悄看过了,这里是一座寺庙,叫苍龙寺,平时就香火稀落,封禅那日更不会有什么人。” 章毓卿没有说话,杜景仪和钟鹤都去看过了,这里一定是最佳狙击的地点。 “就是这里吧!”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 她藏了十几年的仇恨,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送她来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的话语这些年来时时刻刻回荡在她的耳边,这个世界的结局不可改变。 从宫宴上看到的安平帝,炼丹嗑药把自己整的人不人鬼不鬼,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 而安平帝死后章毓莹会和陆惟破镜重圆,重归于好,比翼双飞——就像是一个困住她的心魔。 她不愿意相信陆惟会背叛她,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复仇。 这个心魔让她变得患得患失,敏感多虑,几乎把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章毓卿生性孤高傲直,她不喜欢被影响,被操纵,更不愿意让脖子上悬着一柄刀,心惊胆战的过着等着刀落下来的日子。 她选择让她亲手了结了安平帝,把这个世界推到结局的时间点上。 如果陆惟依然爱着她,忠于她,她就继续跟陆惟做和美的夫妻,养育儿女。如果陆惟要跟章毓莹干柴烈火,那么…… 章毓卿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晃出了脑袋。 刺杀安平帝必须谨慎行事,万无一失,方方面面都筹谋到了,她现在只能集中精力做这一件事。 剩下的,等刺杀成功再说吧! 如果不成功,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她已尽人事,结果便听天命,若是天命不帮她,只能说她命该如此。 杜景仪手按在了地图上,“夫人,你可想好了?此次行事,比之前在南阳城外击杀先帝凶险百倍。若是盛公子知道,必不同意您涉险。” 南阳城外泰昌帝势单力薄,形势复杂,他们觑得机会,和盛归心联手将泰昌帝赶入了早已设好的圈套之中。 但这里是京城,数不清的禁卫军守护着皇帝。即便皇帝出宫封禅,也必是守备森严。 不管事成还是事败,他们都极有可能被抓住。 章毓卿若是放弃复仇,还能安坐统制夫人的位置,若是执意复仇,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我为了复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随时都可以舍了自己这条命。此次机会难得,我若放弃,只怕等不到再有那贼子出宫之日。”章毓卿站起来,目光一一从她带来的下属身上掠过,郑重拱手说道,“若是诸位觉得凶险,不愿参与,我章毓卿也谢过诸位这些年的相助,必倾尽全力送诸位安全离开京城。” 钟鹤说道:“我不走,我跟夫人一起!” 杜景仪微微一笑,“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前后刺杀两个皇帝的?跟着夫人做事,才不枉我来这人间走一遭!” “说的好!”何琦抱胸说道,“什么泰昌帝安平帝,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早该死了!咱们这是替天行道!” 刘全在窗户处探进头,说道:“成与不成,先干了再说!这对皇帝父子没一个好东西!害了多少人!” 若不是泰昌帝父子打开国门,放胡人进来,他母亲何至于被胡人欺辱,生下他,看尽了世间冷眼,像蝼蚁一样艰难的卑贱的在这世上乞讨求生。 像他这样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 “好!”章毓卿背手说道,“成了,我们一起回凉州,若是不成,按之前说好的,我挡在前面,你们南下去找盛归心。” 盛归心一定会妥善安置这些人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何琦叫道。 章毓卿坦然说道:“诸位都有家室亲人,唯独我自小父母双亡,亲缘淡薄,若能以我一人之命,换取诸位逃生的机会,那再好不过了。” 众人心中虽不说话,但都心里一痛。 他们虽然个个命苦,但都是至亲陪伴身边长大的,哪像夫人这般至亲凄惨死绝,唯独只剩一个义兄在世,还有亲不能认,相隔千山万水,一年半载见不得一面。 “大人那里……”杜景仪轻声说道。 章毓卿没有说话。 她都死了,还管陆惟怎么想? 陆惟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了,还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安平帝把内阁和户部的几个老油条都拉了进来,缠着他说个没完,翻来覆去的说朝廷困难,让陆惟尽臣子本分。 凉州的赋税是不可能给安平帝的,安平帝定的税收苛刻至极,按安平帝的要求去补税,凉州军只有饿死一条路了,凉州又会回到之前混乱贫困的状态。 陆惟便说只要安平帝能每年给足军饷和军粮,他完全可以上缴凉州税赋,而且他这么多年驻守边境,抵御外敌,功过是非也该有个论断。 安平帝闻弦知雅意,觉得陆惟这是态度松动了,说过些天就是他祭天封禅的大日子,届时会带着陆惟一起去。 祭天封禅是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仪式,代表着他被上天认可,是大道正统。 女人们都是不许进入到封禅的现场的,除了皇帝本人,钦天监的神官们,就只剩下德高望重的皇室宗亲以及皇上的心腹大臣,寥寥几位有此殊荣。 安平帝很满意陆惟如此识趣,也不介意抬举陆惟,将来好跟金永修打擂台,互相制衡。不然金永修真以为大夏缺了他就不能转了。 等封禅仪式结束,安平帝就会封陆惟为武宁公,封金永修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乍一听金永修的封号更排场响亮,但实际上武宁两个字是对武将的最高褒奖,公侯的位置也是实实在在的爵位,可以世代相传,金永修就只空有一个响亮的名号罢了。 安平帝算盘打的很精明,对陆惟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对金永修就是泼一盆冷水,提醒他见好就收,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如果陆惟和金永修都能乖乖听话,外有陆惟镇守边境,抵御胡人,内有金永修清剿叛逆,大夏很快就能重新安定下来。 他这个皇帝是真正的天选之子,大夏王朝的中兴贤德明君,要流芳百世的那种。 先前陆惟刚被发配去凉州时,还是太子的安平帝一心打压陆惟,抬举金永修,现在金永修势头太旺,贪得无厌,安平帝又开始不遗余力的展现他对陆惟的宠爱,打压金永修。 知道陆惟的态度之后,安平帝就很开心很快乐,五石散吸食的频率也更高了,整日飘飘然,做着名垂青史的春秋大梦。 陆惟跟几个老油条缠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能早点回来,陪章毓卿在京城里转转,再去酒楼吃个饭,谁知道不仅晚了,天公也不作美。 京城果真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他还是趁早回凉州吧!至于答应安平帝的事……他答应什么了?他什么都没答应! 陆惟也不是十来岁的愣头青了,该圆滑的地方他不会硬刚。 副官举着伞给陆惟遮雨,说下雨了,还是乘马车吧。 陆惟嫌马车走的慢,直接翻身上马,往家里跑去。 到家的时候,他头发都湿透了,大踏步进门的时候,看到章毓卿坐在檐下等着他,旁边放着一盏灯。 无聊的数着檐下雨滴的章毓卿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颜色鲜活,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幽黑的眼眸中眼神都变的不一样了,好像瞧见他的一刹那,就充满了光。 陆惟也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唇角。 章毓卿是一直在家里等着他吗? 陆惟心里暖暖的,就好像不管他去了哪里,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气,章毓卿总在家里等着他。 这世上还有一个那么好的章毓卿爱着他。 所以,任凭再多的魑魅魍魉到他面前,让他烦,让他恼,只要他想到章毓卿,他就会心情舒畅。 他拥有了太多的幸福,那些不相干的人带来的不快算的了什么呢? 京城其实还是不好,如果是在宝川,除了章毓卿,还有三个孩子等他回家。 虽然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陆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宝川了。 “怎么淋成这样?”章毓卿拉着陆惟去沐浴,嗔怪道,“都下雨了,还骑什么马?” 陆惟笑道:“这不是怕你在家等急了吗!之前说好的,要带你去酒楼吃饭。” 结果那群老狐狸噼里啪啦说个没完,烦死个人! “酒楼就在那里,什么时候不能去吃?”章毓卿说道。 陆惟认真的说道:“可我答应过你的,我不想失言。今日的约定今日完成,明日我们还有明日的约定。” 章毓卿给陆惟脱湿衣服的手顿在了那里。 “怎么了?”陆惟问道。 章毓卿找了个借口,掩饰笑道:“我都不知道我跟你还有这么多约定。” 陆惟光着胸膛把章毓卿搂进了怀里,章毓卿听到他笑声在他胸腔里回荡着,“成亲就是一生一世的约定。” 一生一世怎么能够呢?陆惟想着,至少要许下三生三世才行。 陆惟把章毓卿在他怀中拱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目光温柔深情,“卿卿,等封禅结束,我们就回凉州。” 章毓卿微笑着点头。 夜里,章毓卿做了个梦。 梦中她没有深埋在心底,一个字都不敢枕边人透露的血海深仇,只有她跟陆惟举案齐眉,儿女绕膝,陆惟一如既往的对她体贴温柔尊重。 然而她在梦中,总有一种梦幻般虚假的恐慌,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她疯癫臆想出来的假象,自欺欺人,沉溺在虚伪的幸福之中不愿意醒来。 直到有一天,她和陆惟站在高崖之上,夜风烈烈,纵然两人只距离数步,却好像隔了万里之遥。 旁边章毓莹依偎在陆惟身边,大骂她是乱臣贼子,隐藏真实身份,欺瞒世人,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而陆惟呢? 他冷冷的看着她,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般,手摩挲着腰间的刀柄,随时都可能抽刀斩向她。 章毓卿想说话,奈何梦中像是被缝住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惶惶间,章毓卿终于醒了,睁开了眼睛。 陆惟半支起身子担忧的看着她,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见她睁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梦魇着了?” 外面烛光飘摇,帐子里光线昏暗,章毓卿花了好半天时间才渐渐找回理智。 眼前忧虑体贴的夫君渐渐和梦中那个冷冷看向她的铁血将军重合到了一起。 “怎么样了?找个大夫瞧瞧吧!”陆惟看章毓卿眼睛睁开又闭上,要起身叫人去请大夫。 章毓卿伸手拉住了他。 “我没事。”她一张嘴,声音就有些哑。 陆惟掀开帘子,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抱起章毓卿,让她靠在枕头上喝水。 “你梦见什么了?”陆惟问道。 章毓卿迟疑了一下,说道:“都忘了。” 陆惟拿起几根蜡烛,从还燃着的那根蜡烛上借火引燃了,屋里的光瞬间明亮起来。 章毓卿青丝披散在肩膀上,衬的一张小脸有些苍白,低垂着眉眼,看上去心事重重,惹人怜爱。 陆惟不免心疼,觉得就是最近京城风云际会,形势多变,才让章毓卿如此心累。 “忘了好。”陆惟坐回到床上,搂着她,“多些光亮,邪祟就不会找来了。” 时人迷信,认为人做噩梦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两人重新躺下后,陆惟把章毓卿搂的紧紧的,两人呼吸交缠间,章毓卿突然说道:“如果……” “如果什么?”陆惟问道。 章毓卿犹豫了很久,脸埋在陆惟胸膛,没有吭声。 陆惟手抚着她光洁的脊背,一下下顺着,耐心等待着。 “如果我先你而去……”章毓卿抬头说道。 陆惟抚摸章毓卿后背的手骤然停了,整个人都冷厉了下来,“你在胡说什么?刚才到底梦到了什么?” 章毓卿看着他动怒的样子,伸手描摹了下他的眉眼,软声说道:“我只是说如果,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 “不许再说了。”陆惟皱眉说道。 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不想听。 就算要离开这个人世间,他希望两个人一起走。 “你之前还说过,如果你有意外,让我们直接反了,割据凉州,奉陆昭为幼主,我来主政呢!”章毓卿不满的说道。 怎么轮到她就不行了?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吗?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要玩票大的,干完这把,我就退隐江湖,从此老公孩子热炕头。 夜雨:不要立flag。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200章 苍龙寺 陆惟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他想好了身后事,纯粹是怕战场上刀枪无眼,他哪一天不幸走了,留下孤儿寡母任人宰割。 安平帝也好,金永修也好,各路藩王也罢,都是豺狼虎豹,眼馋凉州富庶已久。 他若是死了,只怕这群人为了抢凉州而把孤儿寡母赶尽杀绝。 他们有运筹帷幄的谋士,有骁勇善战的将领,跟草原的关系如今还算融洽,章毓卿有能耐有魄力,一定能护住他们的孩子,守住艰难创立的家业。 “江夏王反叛只是个开头。”陆惟轻声说道,“日后天下只会更乱。” 江夏王,兖州王等诸侯实力并不出众,这场平叛却打了数年之久。各路藩王和封疆大吏们都看到了大夏的孱弱,无钱无粮,无可用之将。 安平帝想对金永修卸磨杀驴,可能太早了。 章毓卿说道:“我们不说国家大势。假如我先走了,你会不会好好养育三个孩子?” 陆惟沉了脸,憋着火气说道:“我不会让你先走,要走一起走!” “你肯定要再娶妻生子的,就算不爱他们,也别让后娘养废了他们……”章毓卿自顾自说道,埋首在陆惟怀中,眼泪滴落到了床铺上。 陆惟大怒,章毓卿把他想成什么样了!他刚要开口,却听到了章毓卿话语中的哽咽之意,慌忙把她翻过来,正对着他,瞧见章毓卿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眼泪落到他手上,陆惟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章毓卿落泪,像拿刀子剜他的心一样。 “你怎么了?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怎么就想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陆惟柔声说道,吻去了章毓卿脸上的泪痕。 章毓卿哭过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忐忑惶恐宣泄出来,又归于平静,就像落潮后的沙滩。 她心里知道这样不行,她控制不了自己,被这个世界注定的结局折磨的痛苦不堪,精神崩溃。 安平帝那张涂满了白?粉,死气满满的脸就像是个催命符,她每每想起来宫宴大殿上那一瞥,都觉得心惊肉跳。 动手吧! 在这个世界到达结局之前,在她的命运终结之前,给她心中埋藏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划上一个句号。 “睡吧。”章毓卿轻声说道。 陆惟和章毓卿十指相扣,亲吻着她清丽的眉眼,说道:“真有那么一天,我把孩子养大成人,我就去找你。放心了吗,陆夫人?” 他内心许下了要和章毓卿三生三世,那么一生一世都不能少。他不怕死,也不贪恋这世间的荣华,他只是担心他离开这个世界太晚,隔了太长时间,章毓卿下辈子会认不出来他。 章毓卿闭上眼睛微微一笑。 她想应该是自己多虑了,陆惟本质上还是个君子,即便是再娶新妇,也不至于让前面夫人留下的孩子挨打受骂。 再说,盛归心一定会想办法照顾三个孩子的,如果实在是过不下去,大不了把三个孩子接走。 连着几日春雨之后,到了封禅那天,晴空万里,视野开阔,太液池碧水如洗,波光潋滟,路上的青石板被先前几日的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不沾尘土。 这是个绝佳的好日子,碧蓝的天空清朗无云,令人心旷神怡。 安平帝一早醒来,看着外面的朝阳,龙颜大悦,觉得这是老天都在认可他是真龙天子,大道正统。 宫里护送安平帝的队伍沿着高高的红色宫墙络绎不绝的走了出来,宫墙旁的柳树垂下万条绿丝绦,金色的朝阳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星星点点的光在这些宫娥身上。 路两边站满了维持秩序的禁卫军,一个个穿着大红军袍,外罩玄铁甲胄,手持钢枪,气势十足。 不过但凡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这群禁卫军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纯粹是选出来个子高的,长的好的给皇室充门面的。 然而用来震慑老百姓就足够了。 百姓们早在路边挤满了,看难得一见的美丽的宫娥们。 安平帝乘坐着六十四人抬的高大龙辇,四周围着明黄的帷帐,密不透风,上百禁卫军前后左右护送着,宛若一个移动的堡垒,在队伍的正中间缓缓行进。 从皇宫走到京郊的封禅的山上,大约要走到下午。 按照安排,安平帝会在山下扎营住一夜,明日一早登山,赶在吉时封禅。 文武大臣们分成两排,跟在龙辇后面。 陆惟也在其中。 作为安平帝最近青眼有加的武官,陆惟的位置就在郡王的马车后面,跟龙辇只隔了一个郡王,旁边就是金永修。 百姓们看不到皇帝,只能看看大臣们,他们也不认得这些大臣们都是谁,一致只盯着年轻长的英俊的大臣们看。 陆惟自然是被看的最多的,其次便是金永修,然后便是年轻的文臣们。 只是被人看,陆惟倒不觉得有什么,但他离龙辇太近,安平帝出去封禅都不忘带几个美女寻欢作乐,龙辇里面时不时传来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让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陆惟从家里走了之后,章毓卿就借口出去看望端淑郡主,带着几个人乘着马车出了门。 从梅山另一侧悄悄的绕行上山,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到了山顶的苍龙寺。 苍龙寺不过是一座很小的寺庙,破破烂烂,年久失修,本来郊区的人就少,加上还建在山顶,人烟更是稀少,常年没几个香客,连和尚都只有两个,一个是方丈,一个是方丈的弟子,两个人都是一身打满补丁的灰布僧袍,十分清苦的模样。 章毓卿原以为进寺要费一番功夫,哪知方丈和他的弟子一看到章毓卿,问也不问,便开了门,放马车进了寺。 瞧这两人的模样,倒依稀有些眼熟。 章毓卿垂眸想了一会儿,想出来这两人为何眼熟了,当年在皇觉寺指认凤命之女的苦德不也是这么一副打扮么! 方丈放了章毓卿进寺,便领着弟子去念经了,一副施主自便的架势,矮小的净室里面响起了一轻一重的木鱼声,还有两个和尚念经的声音。 “你们……”章毓卿在净室外面背手站着,心中惊疑不定。 方丈站起来,唱了句“阿弥陀佛”,说道:“施主既然来了鄙寺,必是诚心礼佛之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佛心,道不同,心不同,佛祖都瞧得见。大殿在后院,施主自便吧。”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拜你的,我拜我的,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来打扰我。 在从陆家出来之前,章毓卿都做好了要在苍龙寺大打出手,把两个碍事的和尚捆起来绑架走,免得碍事的打算了。 哪知道这两个和尚如此识趣,只呆在前门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把整个后院都让给他们。 “不知二位大师修的是什么样的佛道?”章毓卿问道。 方丈笑了笑,摸了摸头上冒出来的青黑发茬,“章施主不记得贫僧了吗?” 章毓卿眼睛倏然睁大了,幽黑的眼睛中闪过精光。 “当年章施主在皇觉寺,教训贫僧的话,贫僧至今犹记得,醍醐灌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佛心清净,不敢忘。”方丈微笑道。 章毓卿握紧了拳头,仔细盯着他,恍然大悟,“你是苦德的弟子!” 当初这秃驴虽然没有像玄德那样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富贵和尚,但好歹干净体面,还嫌她对苦德不敬,被她怼的面红耳赤,无话可说。 没想到这才几年不见,这秃驴就走上了师傅苦德的老路,看看这打扮,跟个要饭的有什么区别? 也不能怪她没认出来。 “你变化挺大!”章毓卿感慨道,“大师怎么称呼?” 方丈双手合十,“贫僧法号菩元,贫僧才疏学浅,不敢当章施主一声大师的名号,章施主在凉州施仁政行善举,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贫僧师徒都深感佩服。” 章毓卿心中疑惑愈发加深了,“苦德大师如今在哪里?” “师傅云游天下,四海为家,贫僧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菩元说道,“但师傅法力无边……” 章毓卿一听这话就想笑,“苦德是不是还有个名号叫星宿老仙?”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她一想到行苦修一道的苦德在深山老林里面,被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弟子吹捧着法力无边,就忍不住嗤笑出声。 确实法力无边,瞧苦德这洗脑的功夫,杠杠的,搁现代社会怎么也得混一个成功学大师。 菩元不解的看着章毓卿,“没有吧……星宿老仙是什么?” “你师傅苦德在我心中,就跟天上的星宿一样,是仙人下凡!”章毓卿信口胡扯。 菩元一脸认真的感慨道:“的确如此,师傅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寒暄几句后,菩元便要去修禅了。章毓卿看着他走回狭小的室内,关上了门,和弟子一起敲木鱼诵经。 章毓卿幽黑的眼睛沉沉盯着两人看了一眼,悄无声息的转身去了后院。 杜景仪将马车驶到了后院开阔的院子里,关上后院的门,按下马车里面的机关按钮,马车顶徐徐展开,竟然成了一个大的平台。 章毓卿借着杜景仪的手攀上了平台上,依稀瞧见对面的山头披红挂彩。 “那里就是封禅的地方?”章毓卿问道。 第201章 封禅 “对。”杜景仪点头,指着对面山头上最高的一块石壁,“那块石头是从泰山运来的,明日皇上会对着那块石头行礼。” 章毓卿头一次来这里,只能勉强看到那块大石头的轮廓,皱眉道:“这也太远了!” 两个山头相距足有两千米,也无怪乎皇上封禅这样重要的仪式,梅山却无人排查安全隐患。 实在是距离太远了,根本不足为惧。 杜景仪看向了钟鹤。 十几岁的少年肩宽腿长,气质沉稳,双目亮似星辰,“这个距离我有把握,可以一试。” 大夏最强的弓能达到的距离也不到五百米,如果有人跟负责此次安全的官员说有人在相距四里地的地方想用弓箭射杀皇帝,定会被当成笑话。 任谁都想不到凉州有人秘密做出了射程两千米以上的弩。 商议好明日的策略之后,杜景仪合上了车顶,将马车恢复原样,领着章毓卿去了最后面的大殿。 大殿仍然破烂,几尊泥塑的佛像寒酸的立在那里,上面的彩绘颜料都掉落了不少,斑斑驳驳。 他们当然不是来拜佛的,几个人直奔窗边,打开窗户之后,呼啸而来的山风兜头灌了众人一脸。 苍龙寺本就修建在梅山山顶,后殿就坐落在悬崖峭壁之上,推开窗户便是峭壁。 从窗户往下看,山间是一条奔腾的河流,浩荡的水流声传到了众人耳中,激起的浪花拍打着沿岸的石壁。 “沿着这条河往下走,就是大运河。”杜景仪说道,“明日事毕,我们从这里吊了绳梯下去,便能到下面,有船只接应我们。” 不管事成与否,都要迅速离开。 刘全将绳梯从马车中拿出来,灵巧的翻出窗外,把绳梯牢牢的钉到了陡峭的山壁之上,用绳子捆绑好。 明日要用的时候,只需要解开捆住绳梯的绳子,众人便可顺着绳梯离开这里。 章毓卿心里有了数,领着众人把每个殿的佛像都挨个拜了一遍,差不多就日落西斜,到了黄昏时分,又借口马车车轮坏了,不方便下山,想要在山寺借宿一晚。 菩元一直是一副只要别打扰他念经,万事无所谓的态度,让章毓卿他们在后院自寻地方住,明日天不亮他和弟子要去山下做法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届时就不送章毓卿等人了。 “还有人请你们做法事?”章毓卿微笑问道。 菩元这些年的忍气功夫已经修炼的大为长进,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被章毓卿三言两语激的炸毛的和尚,认真说道:“有钱人家自然不会请我们的,是山下的贫苦人家,我们去做法事,分文不收,只要主家管一顿素斋中饭。” 看他态度平和,不像是说谎,但章毓卿仍然看苦德以及他的弟子们万分不顺眼,心中嘀咕,她在凉州耗费心神,殚精竭虑才能让大家吃上饱饭,这群人倒好,念两句经就能混口饭吃,真是容易! 不事生产,装神弄鬼! “明天一早你们下山走了,不怕我把你们这庙搬空了?”章毓卿问道。 菩元笑了,“章施主经营凉州,每日过手的银钱如天上的繁星那般多,若是看的上贫僧这个庙,只管拿去吧!” “开玩笑的!”章毓卿一哂,“我又不当和尚,要你这庙有什么用?” 第二日一早,刘全来禀告说,菩元师徒果真下山去了,他跟到半路才回来的。 杜景仪轻声说道:“夫人,这两个和尚……” 心也太大了! 章毓卿也有此疑惑,然而对面的山上已经有了人活动的痕迹,她今天若是不行事,只怕在安平帝自己把自己玩死之前,再找不到机会了。 当年鹿儿卫之变,泰昌帝是罪魁祸首,安平帝也是罪不可赦的帮凶,父子合谋犯下了这滔天的血案。 让安平帝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她怎么对得起鹿儿卫之变中凄惨死去的亲生父母。又怎么对得起身首异处,抚养自己长大的义父盛道亭! “不管他们!”章毓卿咬牙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临头反悔,不是她的作风。 对面山脚下,宫娥太监们跪了一路,恭送龙辇上山,百官们也按照品阶高低,一路跪在山道上。 只有品阶高的,得了圣眷的官员才有资格跟皇帝进入到封禅的地方,亲眼见证皇上请示上天,证实自己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这不仅仅是一份体面荣耀了,在大部分人看来,这预示着未来的飞黄腾达,以及惠及子孙三代的福气。 到了半山腰,龙辇无法再前进,安平帝便下来,在太监们的搀扶下上山。 那些品阶低的,或者是不得圣眷的官员只能跪在山路台阶上,卑微的弯起腰,弓起背,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皇帝明黄色的龙袍袍角走过自己面前,再看着看着比自己品阶高的官员走过去,压抑着心中的不平之气,幻想着哪一天自己也能出人头地,成为帝王的心腹。 早上山间起了雾气,两个山头都被笼罩在蒙蒙的雾气当中。 苍龙寺后院,马车的车顶展开后,车厢底部也完全打开,几个人迅速取出藏在车底的东西,组成了一件硕大的床弩,齐心协力搬到了车顶之上。 床弩纯精钢制成,光是拉开就要耗费极大的力量,整体制作精良,结构复杂,熟牛筋制成的弓弦,底座安放着数十根精钢所制的弹簧,数十个精钢滑轮,这是它能达到射程两千米的底气。 “雾气太大了。”章毓卿轻声说道,昨天中午还能依稀看到的那块大石头,今天她完全看不到了。 钟鹤试着瞄准了对面的山头,眼神和神态都很稳,听不出一丝颤抖,“我能看得见,皇上会穿明黄龙袍,会更显眼。” 章毓卿便不再说话,免得影响他的心神。 在这场封禅仪式当中,主持仪式的钦天监官员会把皇帝写给上天的诏书烧了,传达上天的意思。众人都心知肚明就是个过场,要的就是这个仪式感,钦天监官员只要不是嫌命长,就会说上天得知人间有如此明君贤君欣喜若狂,万分赞同之类的,绝不会说老天不答应你当皇帝…… 得到上天的许可,封禅仪式就结束了。 然而在此之前,皇帝要先去拜祭那块泰山石。 这是他们唯一能刺杀皇帝的机会,因为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去祭拜那块象征着上天的泰山石,其他人都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过不一会儿,钟鹤突然说道:“来了!”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合力拉开了精钢床弩,钟鹤掌握着方向,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调整着方向,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对面。 章毓卿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一分一秒都变得那么漫长,难以煎熬。 其实她根本看不清楚对面的山头,相隔这么远,连声音都传不过来。 这短短的瞄准时间内,她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的是陆惟的模样,还有尚且年幼的三个孩子。 钟鹤微微闭了闭眼睛,又倏地睁开,手中机关一松,床弩上那枚尖锐的玄铁箭簇发出一声“铮”的声响,破空而入,钻入了云雾缭绕之中。 章毓卿的心也随着那枚箭矢的射出而猛的沉了下来。 “走!”杜景仪当机立断说道。 按众人之前商议的,箭矢一出,不管结果如何,先跑了再说。 众人迅速将床弩拆卸掉,每个人背了几个零件,马车剩下的木头部分劈成了碎块,扔到了悬崖下面,顺着水流飘走了。 马匹拆掉了辔头,放归山林。 几个人迅速翻下了悬崖,沿着绳梯一步步爬到了山脚下。 岸边等着一艘小船,载着他们一路往下游划去。 直到到了水流平稳的地方,众人才又下了船,上了安排在那里的马车。他们身上背的床弩零部件都集中到了一起,装到了麻袋中,又坠了块大石头,沉到了河底。 “去哪?”赶车的何琦问道。 章毓卿稳了稳心神,说道:“去慈悲庵。” 她说的去看望端淑,总得过去一趟,免得事后调查到她头上,引人生疑。 然而马车刚刚行驶到官道上,前方被拦住了,排了不少人等待放行,有牛车,有挑担步行的,还有推独轮车的。 章毓卿乘坐的是马车,何琦等人骑着马,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何琦凑到车帘跟前,低声说道:“夫人,是官兵封了路。” 章毓卿心中陡然一凛,没想到京城官兵的速度如此之快。 前方盘查的士兵们瞧见了他们乘坐的这辆显眼的马车,径直走了过来,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官员。 马车不是人人都能坐得起的,至少要是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才行。 外面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在下工部官员,奉命在此处设岗搜查,烦请配合。” 章毓卿掀开帘子,看到了外面的人,略有些吃惊的说道:“表哥……” 罗丹扬愣在了那里,意外的看着章毓卿。 时光荏苒,岁月洪流,他恍然觉得时间还停留在数年前,章毓卿依旧是那副大方清丽的模样,魂牵梦萦在他心头,不曾褪色过。 第202章 离开京城 赶车的杜景仪并不认得罗丹扬,也未听清楚章毓卿在车中低声喊的表哥二字,下车拱手行礼,说道:“我们家夫人是凉州统制陆惟陆大人的夫人,去京郊拜谒端淑郡主的,还请行个方便。” 罗丹扬回过神来,低头自嘲的笑了笑,佳人早已是他人妇,他还沉溺在旧时光中无法自拔。 “无妨,这位是罗大人,我娘家表兄。”章毓卿说道。 杜景仪立刻笑容加深了,热切的说道:“原来是罗大人,早听夫人说起过您。” 章毓卿看了眼前方的士兵设的关卡,担忧的问道:“表哥,出了什么事?” 罗丹扬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皇上遇刺了。” 章毓卿睁大了眼睛。 “你莫怕。”罗丹扬心一软,连忙宽慰道。 章毓卿试探问道:“那皇上他……” 罗丹扬摇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官职不高,只知道皇上遇刺,京外所有路段都设了关卡,搜查可疑人士。” “我听丹霞表姐说,你在工部。”章毓卿说道。 罗丹扬笑了笑,“工部也挺好……今日事出紧急,连我都被拉来做事了。” 章毓卿心中有了数,连罗丹扬这种跟安保部门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官员都被分配任务搜捕可疑人士了,京城内部一定乱翻了天,炸开了锅。 皇帝就是不死也活不好了! “既然是皇命在身,还是查看一下吧!”章毓卿说道,跟她同乘一辆马车的钟鹤先跳下了车,转身扶着章毓卿下车。 罗丹扬打量了一眼钟鹤,看脸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然而身量极高,肩宽腿长。 士兵们知道这是二品统制陆惟的夫人,目光纷纷投向了罗丹扬,没人敢上去搜。 罗丹扬说道:“我来搜吧。” 让底层士兵来搜未免显得冒犯,还是他亲自来搜合适一些。 马车里十分宽敞,却并不奢华,铺着普通的棉褥子,任谁也猜不到这般朴素的车厢是二品大员夫人的。 罗丹扬随便打量了一圈,便要钻出马车。 章毓卿提着的一颗心刚要落下去,却瞧见罗丹扬目光停留在了小桌上的烛台。 烛台造型十分奇特,乃是用弓弩拆卸后的零件重新拼装而成的,这是她留给钟鹤留的后手,若是床弩出了意外,这个能继续派上用场,就算是逃亡,钟鹤有这把弓,也足够他杀出重围。 一般人看到烛台并不会想到弓弩,但罗丹扬自小喜欢机关,又在工部任职…… 章毓卿紧张的看着罗丹扬。 罗丹扬半晌都没有移开目光,旁边的钟鹤已经冷汗浸透后背了,佯装不耐烦的伸手去拉罗丹扬,“罗大人,您看完了没有?我们夫人还等着赶路呢!” 罗丹扬回头看向了章毓卿,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看完了。” 说罢,他就近搭着钟鹤的肩膀下车,然而手一触及钟鹤的胳膊,他心下便是一个咯噔。 这少年衣衫下肩膀肌肉高高隆起,绝对是军中神箭手才有的“麒麟臂”,像这样的麒麟臂,至少能拉得开三百石的强弓。 罗丹扬面色不改,下了马车,向少年拱手笑道:“多谢小哥儿。” 钟鹤腼腆的笑了笑,转身扶章毓卿上马车。 就在他转头的时候,罗丹扬眼神一眯。 那少年绑马尾的东西是一根又粗又长的棕黄色皮绳,在阳光下呈现出了半透明的胶质感。 是熟牛筋! 将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后,罗丹扬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没有问题,放行。” 章毓卿从车窗伸出手,向他挥手告别。 罗丹扬怔怔的望着马车前行的方向,突然快步上前,追了过去。 此时马车已经过了关卡,前后都没有什么人。 章毓卿诧异的从车里探出头来。 罗丹扬从袖中取出一根黑色束发带,攥在手里,借着帘子的掩护,从车窗递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罗丹扬喉头发紧,轻声说道:“我与那位小兄弟一见如故,送给他的。”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毓卿猛然看向了钟鹤后脑勺,惊的冷汗冒出,压低声音说道:“快把扎头的牛筋换下来!” 钟鹤习惯用备用弓弦扎头,若是弓弦断裂,便从头上取下牛筋重新装上去,众人都已习惯,没想到让罗丹扬看出了破绽。 何琦和杜景仪也都围了过来,低声问道:“夫人,可要斩除后患?” 章毓卿摇头,看了眼罗丹扬远去的背影,绿色官袍的身影挺直坚定。 “他不会说出去的。”章毓卿说道。 罗丹扬既然选择提醒她,就不会告发她。 马车继续在官道上粼粼前行,远离了关卡,消失在尘土当中。 章毓卿到了慈悲庵之后,下车进门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练剑的方芩。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方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是夫人,数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托方公子的福,方公子走了之后,一切安好。”章毓卿微笑怼了回去。 端淑从屋里出来,还是一身灰布僧袍,眉眼美艳,仿佛这些年的岁月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 “好孩子,你来了!”端淑笑道,朝章毓卿招了招手。 章毓卿走了过去,搂住了端淑的胳膊,撒娇道:“我出来游玩,路过母亲这里,看看母亲。” “出来玩?路过?”方芩讥笑,“陆夫人,您这孝心真是感天动地啊!” 端淑无奈的说道:“可闭嘴吧!少说两句!” 方芩悻悻然继续练剑。 “您看看,他这些年天天在您跟前听经念佛,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章毓卿抱怨道。 端淑呵呵笑了起来,“他啊,一点佛性都没有,没办法,我是渡不了他的!” 婆媳两个正其乐融融的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章毓卿心里一紧,大门轰然被推开,陆惟身着重甲,步履如飞的进了庵堂。 瞧见章毓卿在,安安全全的,陆惟神色明显一松,随即说道:“你在这里就好了!母亲,快跟我们走!” “怎么了?去哪?”端淑笑道。 陆惟眼神凝重,“封禅的时候,皇上被刺杀了!” 端淑猛的站了起来,捏紧了手中的佛珠,美艳的脸上一片肃杀,“死了?” “死了!”陆惟点头,“弩箭从太阳穴直接贯穿了脑袋。” 钟鹤弯唇笑了笑,有些许放松得意。 恰好此时方芩看向了他,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为了掩盖自己的惊疑,又迅速转移了视线。 章毓卿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几乎要跳出胸腔,“谁干的?” 陆惟面色沉沉,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们先走,京城要大乱,再不走,来不及了!” 为了杀鸡儆猴和封禅,安平帝几乎把各路封疆大吏,还有有头有脸有实力的藩王都请来了。 能让安平帝请到京城观刑观礼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和豪杰,谁都不傻,经历了最初的惊愕和慌乱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京外跑,先回自己的地盘再说。 这些进京来的人别管自己地盘上有多大势力,但来的时候最多带几十个亲卫,这点人在京城那些豪强面前根本不够看的,谁心里不怕? 留下来,指不定被人趁乱咔嚓了。 手里有兵,有粮,有地盘,才有底气去迎接下面的乱世。 端淑当机立断,拉着章毓卿便往外走,厉声吩咐道:“东西一概不拿,立刻就走!” 章毓卿心有不甘,她原本计划的是看完端淑,便杀个回马枪,去章府直接杀了章夫人,只是没料到乱的这么快,陆惟又找来的这么快。 临出门时,章毓卿忍不住对赶车的杜景仪说道:“我们……” 杜景仪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紧皱眉头,压低声音劝道:“夫人,这次没机会了!” 章毓卿也清楚,但就是不甘心,握紧了拳头,愤怒的一拳砸到了马车厢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杜景仪在车帘外听到动静,劝道,“夫人大仇得报,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就让她再活两天!”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胸中翻滚的仇恨烈焰,又慢慢的吐了出来。 急不得……她在心中默默说道。 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再乎再多一段时日。 出京的道路上烟尘滚滚,到处都是仓皇往外跑的马车和马匹。陆惟手持长刀走在最前面,一圈武将围绕着章毓卿和端淑的两辆马车。 行至分叉路时,陆惟长刀一横,停了下来。 章毓卿掀开车帘,看到不远处停着几十骑人马,为首的人手里举着剑,杀气腾腾的和陆惟对视了一眼,随后拨转马头,径直往南。 是金永修。 陆惟并未停留,众人一直往西走,日夜兼程,一直到洛阳,和陆惟驻守在洛阳的二十万大军汇合之后,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空出来功夫听陆惟讲一讲安平帝遇刺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本章完) 第203章 帝师 春日夜里还十分寒冷,章毓卿坐在火堆旁,呼出的气成了白雾。 星空璀璨,繁星闪烁,仿佛一匹上好的黑缎子上镶嵌了数不清的宝石。然而众人没有一个有心情赏美景,心里都沉甸甸压着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慌。 “……山上起了雾,雾气不算大,但只能看到封禅祭坛周围的地方,当时皇上正拈了香对着泰山石祭拜,雾中飞来一支箭矢,穿透了他的头。”陆惟手里的长棍挑了挑火堆,看章毓卿在搓手,立刻脱了身上的披风披到了章毓卿身上。 章毓卿问道:“箭矢是从哪里射来的?” 陆惟沉默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变故发生的太快了,加上雾气弥漫……” 现在想来,他仍然不可置信。 封禅的那座山早就被禁卫军清扫过上百遍,耗子都被撵的一个不剩,而且沿途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若是有人潜伏在山上,伺机刺杀,陆惟直觉不可能。禁卫军再烂,也不至于烂到这份上。 但潜伏在别处的话,陆惟觉得更不可能,离封禅的山最近的那个山头水平距离足有四里路。 就算是凉州产的穿云弩,去年章毓卿给他展示的,如今射程也不过两里。 那支箭矢根本就不合常理,简直像是天外射来的一样。 “皇上中箭倒下后,场面立刻就乱了,他身边的大太监去探皇上的鼻息,叫着皇上驾崩,我便匆忙往京里跑。”陆惟又说道。 其实压根不用太监去试探鼻息,皇上被劲弩一箭穿头,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陆惟先去凡思院接章毓卿,听伺候的人说章毓卿昨日就走了,要去慈悲庵探望端淑郡主,他心里立刻就慌了,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慈悲庵。 看到母亲和妻子两人都安安全全的坐在那里,陆惟一颗慌乱到麻木的心才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端淑冷笑道:“祭拜泰山石的时候遇刺死了?可见老天都不认他这个皇帝!” 章毓卿借着披风的遮挡,握住了陆惟的手。 “害怕了?”陆惟轻声问道,握紧了章毓卿冰凉的手,安慰道:“不怕,我们已经出京了。” 方芩冷笑,章毓卿会害怕?笑死人了!也就陆惟这色令智昏的猪脑子会觉得章毓卿害怕! 章毓卿轻轻点头,纵然心中有千万疑问,也都压了下去,没有在此刻问出口。 夜深之后,众人各自回了营帐休息。 大军行至凉州时,众人先住进了章毓卿在凉州的别院,而此时,陆惟留在京中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除了皇上遇刺那日京城乱的不成样子,但各路大佬争先恐后跑出京城之后,京城竟然神奇的平静了下来,在宰相等几个内阁大臣的安排下,不到五岁的皇太子登上了皇位,年号永定,章毓莹荣升太后。 端淑嗤笑,“永定?” 章毓卿低头不语,泰昌帝祖孙三人的年号一个比一个吉祥如意,却没一个能长久的,讥讽的很。 “属下还带来了太后的亲笔信。”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陆惟。 陆惟不接,说道:“你来念。” 那人掏出信,念了起来,大意是说皇上年幼,他们孤儿寡母实在独木难支,备受欺凌,想请陆惟带兵进京,做小皇帝的帝师。 信写的凄凉哀婉,篇幅很长,让人十分动容。 章毓卿琢磨着,要是陆惟真的对章毓莹余情未了,看到心上人如今难成这样,还不立刻快马加鞭跑回去了? 陆惟皱着眉头,一副听的极不耐烦的模样,在听到“妾恭迎君驾”的时候,忍无可忍,挥手道:“够了!” 再听下去,他要吐了。 众人都看向了陆惟。 这件事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天地君亲师,师长是仅排在至亲之后的。陆惟若是做了小皇帝的帝师,尽管不可能让他真的亲自去教导小皇帝读书,但有这个名号,陆惟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帝老师,小皇帝一辈子都得尊着他,敬着他。 而陆惟也会被划为忠臣清流,青史留名。 但坏处也显而易见,陆惟自此以后只能做个忠臣,跟大夏王朝和新鲜出炉的永定帝绑到了一起。 谁家老师去造弟子的反? 大夏王朝积弱已久,风雨飘摇,安平帝一个成年皇帝都辖制不住大局,何况一个五岁的稚子? 安平帝遇刺之日跑出去的各路英豪,哪个心里没打过杀了小皇帝,自己荣登大宝的小九九? 陆惟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吗? 他有兵有钱有粮,在各路势力中实力十分出众。别人都可以群雄逐鹿,他为什么不可以?谁都不能低估了那张龙椅的吸引力。 陆惟示意信使直接将信扔到屋里烧水的蜂窝煤炉子里。 信使把信纸塞进了炉子里,火苗很快蹿了起来,将信纸和信封烧成了灰烬。 端淑手持佛珠,讥讽道:“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区区一个帝师的虚名罢了!” 入夜后,陆惟铁甲上带着寒气进了屋,章毓卿帮他脱了甲胄,挂到架子上,又从蜂窝煤炉子上取下已经烧的沸腾的热水壶,往澡盆里兑热水给他洗澡。 陆惟肩宽腿长,结实的胸膛下八块腹肌在水中若隐若现。 章毓卿把帕子拿到浴盆边缘搭着,忍不住问道:“你不回信吗?” 陆惟正在往身上搓香皂,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回。” 章毓卿挑了挑眉。 陆惟解释道:“按规矩,不管是给皇帝,还是皇子请帝师,帝师都要三请三辞,如此方成。我若是回信拒绝,他们说不定以为我是故意推辞,玩这一套。” 章毓卿忍不住提醒,“信是太后写的。” 陆惟疑惑的问道:“那又如何?”不等章毓卿回答,陆惟又问道:“你想让我当帝师?” 章毓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重点是帝师吗?重点是太后,太后就是章毓莹! “如今事态很乱,不管未来如何,现在我们只能守好自己的地方,静观其变,再徐徐图之。”陆惟说道,“帝师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实则是套在我们身上的束缚,皇帝给一个虚名,但我们要交付给他的可多了去!” 皇帝给一个虚名,来换他的忠心。 饶是陆惟觉得自己是个百分百纯正的武夫,也要被这封信给气笑了,买卖是这么做的吗? “而且,我猜太后给每个有头有脸的人都写了信,请他当帝师。”陆惟一哂,看着屋内还在烧火的炉子十分后悔刚才的决定,太后的信污染了他的炉子! 应该丢出去烧了才对的。 通篇都是妾不妾的,像一个太后的话吗?简直极尽卑微谄媚,毫无骨气。 章毓卿哭笑不得,“不可能的吧?” 按这个世界的设定,章毓莹心里对陆惟应该是与众不同的,这种群发短信钓凯子的行为怎么可能嘛! 但看陆惟一副十分笃定,理所应当的样子,章毓卿又有点怀疑自己了。 安平帝死了,陆惟第一时间不是去宫里安抚孤儿寡母,反倒是急吼吼的跑去找她。 半点看不出来他会跟章毓莹破镜重圆的迹象。 陆惟说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章毓卿笑道:“赌什么?” 陆惟说道:“赌太后是不是给很多人都发信邀请他当帝师。” 章毓卿挑眉,“如果不是呢?如果只给你发了信呢?” “如果不是,那算我输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陆惟注视着章毓卿,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如果是,就是你输了!” 章毓卿坐在一旁,手支着下巴,微笑问道:“我输了要如何?” 陆惟笑了起来,并不急着说话,等他冲干净身上的香皂后,从浴盆中起来,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在章毓卿戏谑的视线中,搂着章毓卿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坐到了床上,贴着她的耳朵热切的说道:“你输了就再给我生个孩子!” 章毓卿白了他一眼,“你都儿女双全了,要那么多孩子干什么?” “我们如今两儿一女,只凑了一个好字,再生一个女儿,凑两个好字!”陆惟说道。 章毓卿笑着不说话。 陆昭是她做主收养的孩子,但陆惟从未把陆昭当成外人,一直都当陆昭是他的长子,就连交代身后事,也是让众人奉陆昭为幼主。 这样温柔体贴,又心胸宽广的丈夫,章毓卿很难相信他有一天会抛弃她,背叛她。 “想要多几个孩子还不简单?”章毓卿说道,一双美眸映着烛光,燃着媚意,勾魂夺魄,“陆大人年轻英俊,威振四海,位高权重,大街上随便溜达一圈都有数不清的姑娘暗送秋波,简直就是大夏的芳心纵火犯,还愁没人给生孩子?” 陆惟笑出了声,搂着章毓卿在她耳边低声揶揄,“又吃醋!醋味滔天的!我只要你生的孩子!” 夜里,章毓卿蜷缩在陆惟怀中,枕着陆惟结实的胳膊。 “你会一直爱我吗?”章毓卿描摹着陆惟的眉眼,轻声问道。 陆惟呼吸沉稳,已经睡熟。 章毓卿笑了笑,心中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204章 一拍即合 陆惟一行人在凉州休整一天之后,便回了宝川。 端淑还是头一次见三个孙儿,抱着陆时和陆晓,美目泛红,感慨道:“祖母还以为这辈子没有见到你们的机会了!” 陆晓伸出小手摸了摸端淑的脸,脆生生的问道:“你是祖母吗?母亲说起过你!” “说我什么?”端淑和蔼的笑道。 陆晓搂着端淑的脖子,半跪在端淑腿上,小小软软的身子依偎在端淑怀中,贴着端淑的耳朵说道:“母亲说,你是我和她的救命恩人。” 端淑怔了一下,看了眼陆晓,那双和章毓卿如出一辙的澄澈幽黑眼眸闪着满满的都是孺慕之思。她回头看向了正在院子里吩咐下人做事的章毓卿,沉稳大气,井井有条,这一路上在凉州的所见所感更是让她感触颇深。 陆惟陪端淑坐着,说道:“卿卿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念着您的。” “毓卿是个好孩子。”端淑微笑道,对旁边的方芩说道:“你也是,这次回来,就不要向以前那样鲁莽,意气用事了!” 方芩低头应了一声。 “你把他赶回来这么些年,他也知道错了。”端淑对陆惟说道,“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陆惟沉声说道:“我自始至终当方芩是兄弟,从未变过。卿卿是个大度的人,不会介意之前的事的。” 前提是方芩愿意改,别再毫无道理的仇视敌对他的妻子。 方芩抬头,还是那副笑脸,“你们孩子都三个了,我做那恶人干什么?” 陆惟起身,用力的拍了拍方芩的肩膀,“好兄弟!” 端淑松了口气,满意的笑了。 一家人祖孙三代其乐融融,都不约而同,心照不宣的忘记了还在京城的陆德文。 众人回来之后,章毓卿开始着手操持第三届凉州花灯节。 就在这时,陈留王派了使臣到凉州,一方面是想参加凉州的产品展销博览会,另一方面是打探下陆惟的意思。 章毓卿陪着陆惟一起接见了陈留王的使臣。 陈留王的封地在司州,离凉州很近。这年头大部分藩王在封地作威作福,残暴不仁,把百姓当牲畜,全靠同行衬托,陈留王可以称得上仁慈了。 在陈留王的治理下,司州大部分地方比较安定,也从未跟凉州起过摩擦。 陆惟对使臣态度还算客气。 寒暄过后,使臣试探的问起了太后和皇上对陆大人可有什么托付。 “明人不说暗话。”陆惟懒得打机锋,“陈留王若是有话,就直说。” 使臣赔笑道:“陆大人年纪轻轻就是一州统制,封疆大吏,想再进一步便只有当天子近臣了……” “陈留王想当帝师?”陆惟直截了当的问道。 使臣尴尬的说道:“您既然知道帝师一事,想必太后给您也发了邀请。” 陆惟嗤笑了一声,看向了章毓卿,眼神明晃晃的写着——给老子生孩子吧! “回去告诉陈留王,我不爱给人当老师。”陆惟说道,“他要想当就当吧!” 使臣慌忙说道:“不不不,我家主上不会当帝师的,一来我家主上跟皇上是宗亲,二来我家主上也没有当帝师的想法,他只是派小人来问问陆大人的意思。” 章毓卿简直无话可说,堂堂一国太后,竟然干出了群发短信的海王行径,说出去不笑死人了!也不怪人家使臣尴尬成那样! 但反过来想想,陈留王实力不弱,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夏开国皇帝的血脉,凭什么琅琊王出身的泰昌帝能当皇上,他不能? 为了一个帝师的虚名,陈留王就要放弃梦想?不可能的!虽然不一定能实现,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使臣走了之后,陆惟搂着章毓卿的腰笑道:“怎么样?我说中了吧!” 章毓卿心里把章毓莹骂了个狗血淋头,嘴硬说道:“说不定只给你和陈留王发了邀请,其他人没有呢!” 然而没过两天,消息传到了宝川,金永修当了帝师,小皇帝加封他为超品的太师,昭告天下。 整个大夏一片哗然。 金永修是个什么德行,虽说他平定了江夏王叛乱,可为了筹措军粮直接间接死在他手里的百姓不计其数,千千万万的村庄荒无人烟,人饥相食。后期的时候又为了把控兵权和削弱安平帝的势力,故意拖延战事,生生拖垮了无数人。 罪行累累,残暴不仁,阎王收了他都嫌脏了自家大殿的东西。 这种人居然要当皇帝的老师?!怕不是把皇帝也教导成这样残暴无耻! 不少清流学子集合起来,写了万人血书,要求内阁撤回任命金永修为帝师的公文,还有不少人到宫门口静坐,请求太后再为小皇帝择一良师。 “连金永修都受邀当帝师了,可见是真没人愿意搭理太后和皇帝了。”陆惟挑眉说道,“怎么样?陆夫人,可愿赌服输?” 谁不知道金永修名声臭大街,连被刺杀的安平帝都知道,利用完了就想一脚踢开,生怕跟金永修牵扯太深。 但如今盖了凤印和国玺的任命文书都昭告天下了,只能说明除了金永修,无人愿意给皇室一个面子,去当这徒有虚名的帝师。 章毓卿把正在写的账本往前一推,说道:“看来宫里许给金永修的好处不少。” 金永修是个实在人,只有面子没有里子的事他不干。 “江夏王倒了台,子子孙孙都被杀的一干二净,皇上恐怕是把荆州送给了金永修,供他养兵。”陆惟说道。 章毓卿也猜到了,荆州百姓真是上辈子造孽!先是江夏王叛乱,接着金永修刮地皮,好不容易战事过去,还以为可以回归故土,休养生息了,没想到朝廷直接把荆州送给了金永修。 直接暗无天日了。 “这人毫无仁德之心,贪得无厌,胃口只会越来越大。”陆惟厌恶的说道,“难保将来他会进京挟持皇帝,做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来。” 到时候金永修把小皇帝攥在手心中,让小皇帝下旨召各路藩王和封疆大吏进京,或者干脆收缴了各路人马的兵权,逼迫他们起事造反,再勒令其他人马去平叛,挨个削弱他们的势力,直到只剩他一人独大。 届时,只怕要改朝换代了。 “他想的倒是美!”章毓卿冷笑,“我看他没有那个能耐!” 想要令诸侯,挟天子只是个条件,自己自身实力也很重要,实在不行,大家一拥而上,先把他跟小皇帝捶死,再坐下来慢慢谋划看立谁当皇帝。 毕竟方氏的藩王遍地开花,龙子凤孙到处都是。 “有夫人这句话,为夫就安心多了。”陆惟笑着抱起章毓卿。 章毓卿看他把自己往床榻上抱,笑着捶了下他,“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我就抱抱你,大白天的,我能干什么?”陆惟一脸无辜,“你想什么呢?” 章毓卿噎的说不出话来,还不是他一天到晚念叨着要再生个孩子的! 就在这时,门口端淑的声音传了过来,“毓卿。” 陆惟松开章毓卿,打开了门,喊道:“母亲。” 端淑来了凉州,还是同以前一样,穿着普通的灰布僧袍,青丝全部拢到僧帽之中,浓艳的脸上不施粉黛,依旧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在家修行的居士。 章毓卿走了出来,问道:“母亲找我何事?” 端淑说道:“陆府的姨娘求人给我捎来了一个信,说跟他们一起来凉州的两个姑娘年岁也不小了,想回家自行婚配。” 陆惟的两个表妹自从被陆惟毫不留情的丢进大牢,跟老鼠稻草共同生活了几天之后,吓破了胆,从牢里出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不敢到陆惟跟前刷存在感了。 一转眼她们也来凉州这么长时间了,眼看陆惟是对她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两个姑娘死心了,加上女子青春宝贵,陆惟这边行不通她们也不能在凉州那个小院子里跟陆家的姨娘们一起老死,便想回京,找长辈说亲。 章毓卿没想到是这样一件小事,便说道:“想走便走吧,我叫人护送她们回去。” “她们想来给你和惟儿磕头道个别。”端淑说道。 章毓卿一阵厌烦,这才是重点吧! 无非是想在临走前见陆惟一面。 若只想离开凉州,何必求到她面前?端淑自己就能安排人送她们回去。 “道别就免了,本也不是什么亲近之人。”陆惟看了眼章毓卿的神情,尽管章毓卿连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没有变过,但陆惟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章毓卿掩藏在微笑神情下的厌烦。 端淑将陆惟的反应尽收眼底,垂了垂眼眸,说道:“也是,我这就叫方芩安排她们离京。” “连那两个姨娘也一起送走。”陆惟皱眉说道。 他媳妇挣钱容易吗?让陆德文自己养自己的姨娘去!他们凉州不养闲人! 端淑迟疑了一下,“陆慎他们……” 陆惟冷笑一声,“他们留下。” 四个陆家少爷虽然能耐不怎么样,但好歹是壮劳力,留在凉州还能牵制住陆德文,让他在京城安分守己。 端淑又说道:“京城里传来消息,太后要做寿,各路大臣都要送礼意思一下,毓卿又是太后的姊妹,你们可想好了送什么?” (本章完) 第205章 方芩的秘密 章毓卿毫不客气的讥讽道:“她这寡妇日子过的倒是精彩!” 丈夫才死几天,就大张旗鼓的办寿宴收礼了,不知道安平帝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端淑笑着摇头,点着章毓卿说道:“你啊!” 此时,林先生也过来了,说道:“太后也是借此事向天下增加皇室的影响力,只要众臣送礼,恭贺她的寿诞,说明大家还是认大夏皇帝,认这个朝廷的。夫人您是太后的堂姊妹,大人又是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众人都在观望您和大人的态度呢!” 章毓卿一肚子骂人的话来回翻腾了半天,最终说道:“我跟章毓莹关系很一般。” 不尊称太后,不喊妹妹,直呼其名,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她跟章毓莹早翻脸了。 “原来如此。”林先生摸了摸胡子,“该送什么样的贺礼,在下心中有数了。” 章毓卿搓着手里的帕子,犹豫半天,终于忍不住叫住了转身离去的林先生。 林先生回头微笑看着她,“夫人还有什么吩咐的?” 章毓卿心一横,说道:“别送太贵的……” 送颗麦粒给章毓莹她都嫌礼物贵重。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花灯节那天,章毓卿和陆惟并没有去观看,倒是端淑在方芩的护送下过去了,结束的时候,照例是每年一度的凉州新品展示会。 这也是花灯会能吸引这么多客商来的最主要的原因。 主持人先介绍了几个新品之后,隆重请出了压轴产品。 几个漂亮姑娘推着一个小车到了台上,装饰精美的小推车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子,和几根粗针。 主持人声音都激动的颤抖了起来,台下几万人都屏住了呼吸。 虽说大家心里都憋着疑问,但冲着对凉州品质的信任,还是安静的等待了下去,毕竟凉州出品,无一不是精品,无一不惊艳人的眼球。 “这是麒麟娘娘命人研制出来的预防天花的药!”主持人激动的大声叫道,“只要服用了这个药一次,终生就不会得天花!” 他说完之后,会场仍旧一片寂静。 足足过了有七八个呼吸的功夫,众人才仿佛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炸开了锅,震惊又狂热的盯着台上的那个小白瓷瓶。 若不是展台周围有重兵把守,那瓶子早被几万人哄抢了。 “我买!我买!我出十万两银子!”有人站起来高声叫道。 更多的人嚷嚷着:“我出二十万两!” 在这个得了天花基本上等同判了死刑的年代,这个药可谓是无价之宝。 方芩不敢置信,握紧了椅子上的扶手,死死的盯着那个小白瓷瓶,“假的吧?不可能!” 端淑冷静的说道:“不会是假的。” 章毓卿不是那种哗众取宠的人,她既然敢在花灯会上把这个药推出来,说明她有十足的把握。 主持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而等了好久,激动的会场才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这个药,我们不卖。”主持人说道。 原本喜悦激动的观众笑容凝固在脸上。 莫非麒麟娘娘觉得这个东西奇货可居,想要卖个更好的价钱? “哼!小家小户出身,掉钱眼里了!”方芩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想起前几日章毓卿还叮嘱林先生给太后寿宴送礼莫要送贵的。 端淑没有说话,直觉章毓卿不可能是为了卖更高的价,如果是为了钱,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个药公之于众?找有钱人通知一下,多的是银子滚滚而来。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主持人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麒麟娘娘说了,这个药我们免费给所有人用!” 会场再度炸开了锅,热烈到连军队甚至都维持不住秩序了,每个人都在狂热的喊着麒麟娘娘,震耳欲聋。 主持人再说什么,已经没有人能听得到了,他的声音淹没在了人山人海之中。 端淑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弯起,轻叹道:“小小年纪,如此聪慧,如此魄力……” 真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 方芩见会场有些乱,护送着端淑离开了。 马车走了老远,还能听到会场激动的喊叫声。 到了僻静处,方芩问道:“此事怎么看?” 端淑手里捻着佛珠,“总归是给陆惟和时儿积累功德。” 方芩冷笑一声,“她是那种为丈夫子孙考量的女人吗?她这是为自己!一个女人,整天钻营男人才钻营的东西,我一直觉得她所图甚大,偏陆惟被她迷的五迷三道的,跟中了蛊似的,对她言听计从!” 这药若是真的像主持人说的那么神,只要服用过一次便终生不会得天花,那何止是名望,那是千金难换的无量功德。 端淑轻咳了一声,“言听计从着实夸张了吧?” “前几日你也瞧见了,陆惟说句话,都要揣摩她的心思,生怕她哪里不高兴了!”方芩提起陆惟的“妻奴”样子,恨铁不成钢,“你还盼着他能收复了这本该属于他的江山,这样下去,就算他将来坐上龙椅,这江山也是姓章,不姓方,也不姓陆……” 端淑厉声喝道:“慎言!隔墙有耳!” 方芩深吸了一口气,“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我知道你一心为了陆惟好,你是他嫡亲的小舅舅,好好的太子嫡子,正经的龙子凤孙。却被迫隐姓埋名,当了二十年的下人。”端淑搂着方芩,心痛难耐,“我每每想起,都觉得愧对于你!” 方芩双眼通红,“能捡一条命,在这世上苟且偷生已经很不容易了。若不是姐姐拼尽全力救护我,我早就是个孤魂野鬼了!” “正因为如此,才不可心浮气躁。”端淑劝慰道,“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一点吗?章毓卿再不好,她也是陆惟明媒正娶的夫人,为大业尽了大力的。在大业未成之前,她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当然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做什么事都忌讳窝里内斗,不用金永康陈留王之流的人来打,凉州自己就先败了。 “再说,这男女之情,不过是一时新鲜,能持续几年?”端淑深深叹了口气,“再过两年,夫妻情分淡了,什么都好说了,我们又何至于在这时让陆惟不痛快?你上次做的已是万般不对!” 端淑想起了陆德文。 两人成亲时都是彼此最好的年纪,陆德文英俊儒雅,虽比不上章作明才华横溢,但也是京中有名的俊俏公子。 她祖父的江山稳稳当当的,且祖父有意当太上皇,让位给她的父亲。 两个人日子顺风顺水,很是柔情蜜意了几年。 然而一场鹿儿卫之变,变的不仅是这江山社稷,不仅是皇权更迭,也让她的姻缘变了天。 夫妻那点感情算什么? 将来陆惟若是能荣登大宝,后宫还能就只有章毓卿一个女人?等他见识的美人多了,还能留多少感情在章毓卿身上? 想到这些年的心酸苦楚,忍辱负重,端淑深深吸了一口气。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作为一个妻子,她盼着夫君体贴温柔,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万万不想看到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儿子被一个女人牵动着心魂。 别怪我,我已经是个很好的婆婆了……端淑心中默默对章毓卿说道。 花灯会过后,来凉州的人马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大家都知道凉州的麒麟娘娘做出了可以预防天花的神药,并且免费向大家发药,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凉州。 章毓卿在每个大点的州府都设了数十个接种点,每日忙的脚不沾地。 陆惟也有些坐不住了,凉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战事,再这样安逸度日下去,军队好不容易养出的锐气又要消磨光了。 他开始带着军队重操老本行,跟胡人皇帝朗吉写了一封亲笔信,说听说你们那里沙匪肆虐,正好我闲着没事,咱们都是兄弟,一家人不分你我,这不我来给你排忧解难来了。 朗吉收到信后,无语望向了草原辽阔的天空。 你特么的不打招呼就带着重甲骑兵来了,我还能出兵把你撵走?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还写了封信装模作样的问问我? 陆惟横扫了一圈沙匪之后,回来的时候赶上了草原的雨季。 他急着赶回家看看章毓卿母子三人,先带着一行人轻骑回宝川,然而大雨滂沱,看不清视线。 领路的方芩拿着指南针,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结果几次走错路,一行人竟然绕了个大圈,绕到了大军后面。 然而罪魁祸首一点愧疚感都没有,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哎呦,又走错了!大人,这指南针定是坏了!” “你成心的吧!”陆惟气的想用鞭子抽他。 他怀疑这厮看出来他想老婆孩子了,故意领错道! 一行人鸡飞狗跳的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回了宝川。 陆惟老远就看到一个清丽的身影抱着一个孩子,身边站着两个孩子,在城楼上遥望着他的方向。 那一瞬间,陆惟一路的疲惫和担忧一扫而空,雨水打在他的盔甲上,噼里啪啦作响,然而他的心暖暖的,都要化开了一样。 他只盼着胯下的骏马快些再快些,就可以早点见到心上的她。 第206章 勤王 金永修当了帝师,去京城让小皇帝对他行了拜师礼。 据陆惟安插在京里的探子发来的消息,金永修在小皇帝和太后跟前态度极为倨傲,甚至想让皇帝行拜师的跪礼,被宰相等内阁重臣哭着喊着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皇帝都要跪他,那他成什么了?满朝大臣要不要一起跪? “引狼入室。”章毓卿不屑的评价道。 章毓莹这是想找个依靠,结果发现这个依靠想把他们孤儿寡母一口吞了。 金永修自然是不满足当一个名义上的帝师的,举行完拜师仪式之后,他就以天子的名义发了诏令,先是制定了一个方案,规定了各地藩王按等级可以蓄养的私兵的数目,超过这个数目的,就要将多出的兵交给朝廷。 各地藩王炸开了锅,但江夏王,兖州王等人喜提全族消消乐就在不久前,是以藩王们都在观望,毕竟清点兵马的数量也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报多报少,藩王自己说了算,金永修还能跑到各个藩王封地上去数人头? 等诏令下达三个月之后,金永修发现收效甚微,藩王们上报来的奏表中一个个都堪称是哭穷大师,都说自己手里没兵。 金永修没想到自己头一次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失败了,不甘心至极,以天子的名义派了钦差大臣去藩王们的封地巡查,然而巡查的官员有的回禀说藩王上报的数量属实,有的官员干脆到了封地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刀了。 总之,清查藩王私兵这个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藩王都是皇室子孙,轻易动不得,那封疆大吏呢?总不能也不能动吧!金永修愤怒之余,把目光投向了如今风头正盛的凉州。 大夏如今人人都知道,凉州的统制陆惟和他的麒麟娘娘做出了可以预防天花的神药,只要用针沾着神药在肩膀上点几下,这辈子都不会再得可怕的天花了,而且不要钱。 有钱人雇了镖局的人护送自己去凉州,没钱的抱着孩子结伴去凉州,凉州已经成了大夏百姓心中的圣地,麒麟娘娘就是菩萨转世,来世间积累功德的。 陆惟和章毓卿的名声越好,金永修就越不满,因为他就是陆惟的对照组,陆惟的名声有多好,他的名声就有多烂。 金永修坚定的认为,自古以来想在百姓中刷名望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统统都是伪君子。陆惟表面上装的一副圣贤君子样,实际上就是在为谋夺帝位做准备。 凭什么啊?他是真小人,陆惟是伪君子,陆惟哪里比他好了? 陆惟就是想踩着他上位!坏的很,其心可诛! 转眼又是一年夏天,金永修驻兵的荆州又到了丰收的季节。 刮完了老百姓新收的夏粮,金永修觉得粮仓满了,腰杆挺直了,有跟陆惟一战的底气, 金永修干脆又代小皇帝发了一道圣旨,让陆惟把这两年凉州的赋税上交国库,他在圣旨中贴心的表示,考虑到陆惟夫妇还要养孩子,他要的也不多,也就五千万两而已! 陆惟有钱有兵,是各路豪杰中的翘楚,只要解决了陆惟,接手陆惟的钱和兵,还有谁能跟他抗衡?这天下大概率就是他的了。 圣旨到的时候,天使宣读都是两股战战,颤抖到不成声音,他好怕陆惟暴起把他劈成两半。 五千万两,金永修可真敢要啊! 宣读完,天使已经是满身冷汗,脸色惨白,望着四周对他怒目而视的凉州官员们,也不指望陆惟能接旨了,把圣旨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往陆惟的方向推了推。 “下,下官还有事,先,先走了!”天使咽了口吐沫,惊恐万分的说道。 陆惟沉着脸摆了摆手,天使落荒而逃。 刺史单芳秋腿抖的比天使还厉害,他是正儿八经朝廷委任的官员,剩下的都是陆惟到任来提拔的自己人,他怕陆惟要是反了,第一个杀他祭旗。 可怜他一把年纪了,真的可能活不到乞骸骨那天了。 凉州的军官们愤怒的声音能掀翻屋顶。 且不说养兵练兵花费巨大,朝廷给的那些费用杯水车薪,单说一口气就要五千万两税银,这是妥妥的想逼反陆惟。 安平帝活着的时候没敢干的事,金永修替他圆梦了。 凉州有钱,那没有那么多钱,而且这钱不能给朝廷。 根本不用商量,这是凉州上下心照不宣的决议。 就在这时,司州的陈留王送来了亲笔信,约陆惟在司州,凉州和益州三州交界处的汉中一叙。 和陈留王同时来的,还有益州的巴郡王,并州的太原王和冀州的邯郸王等人。 场面可谓是盛大了。 这是一场被载入后世史册的汉中会晤,主题只有一个,陈留王想拉所有人,主要是陆惟一起下场,联合起来,去讨伐金永修。 金永修执意削藩,他们不想被削,就只能起事。陆惟是豪强中的豪强,金永修又很识货的盯着陆惟想拔毛,算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天时地利与人和,只要能拉陆惟一起起事,杀金永修成功在望。 陆惟从汉中回来之后,立刻整顿兵马,带上了最精锐的二十万骑兵,一人配两匹骏马,全身精钢黑甲,准备杀向京城。 陈留王等藩王牵头,以宗亲的身份写了昭告天下的檄文,点名指出大夏王朝出了千年一遇的佞臣奸贼金永修,洋洋洒洒列举了近百条大罪,若是不除此贼,大夏国祚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做宗室的,领兵进京勤王,责无旁贷。 檄文到了章毓卿手里,章毓卿仔细读了读,觉得还挺有道理,至少这百条金永修的罪状都是实打实的,不算冤枉了他。 不为皇权,便是为了天下苍生,也该联合起兵对付金永修。 这样的人得了权势,哪还有普通人的活路! 在京城被软禁的郡王的血书也流传了出来,控诉金永修践踏皇权,藐视皇帝,独权专断等种种罪行,求各路藩王进京解救皇上。 陆惟出征的前一天,端淑去寻他说话。 瞧见陆惟往行囊中放了个卷轴,还用衣服包起来,一副宝贝到不行的样子,端淑好奇的拿起来展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端淑嫌弃的问道。 陆惟斟酌了一下,说道:“就是一副画……” 端淑把画拿近了,又上下左右看了半天,“这画的奇奇怪怪的什么东西?是妖怪?” 眼睛都占据了一半的脸了,不是妖怪是什么? 恰好这时,章毓卿掀开帘子进了屋。 陆惟连忙将卷轴从端淑手里拿回来,小心翼翼的卷好放到了行囊中,说道:“哪里奇怪了?我就喜欢这样的!” 端淑惊呆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惟儿,你的书画自小都是名师教的,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你分不出来吗?” 陆惟看着章毓卿似笑非笑的模样,头皮一阵发麻,“母亲,您来找我什么事?” “那个东西……”端淑手指着在行囊中露出一个卷轴头的画,还想说些什么,被陆惟拉着出去了,“卿卿,我跟母亲出去说说话!” 章毓卿看着母子二人出了房间,她拿起卷轴展开,里面是她和陆惟一家五口的漫画形象。要不是陆惟缠着她非要她给他一个什么东西以解相思之苦,她才不费这事画画呢! “挺好看的,哪里奇怪了!”章毓卿想起陆惟搂着她问她要东西的缠人模样,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把画卷好,又放回了行囊中。 窗外响起了端淑担忧的声音,“只带二十万人,是不是少了点?我听说金永修把驻守在荆州的军队都开拔到京城了。” 这基本是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金永修也是个用兵奇才,和陆惟并称北陆南金,而且够狠,够毒。 陆惟说道:“二十万是精锐骑兵,便是碰上禁卫军,也能以一当十,况且,此次不止我们凉州出兵。” 出征那日一早,陆惟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外面天才麻麻亮。 清醒过来之后,陆惟猛的看向了旁边,看到章毓卿还在,他这才松了口气,躺下抱住了章毓卿。 梦中章毓卿穿着大红锦袍的模样清美动人,然而看他的目光冰冷无情,只给他留下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章毓卿醒了,翻个身拱进了陆惟怀里,问道:“是不是该起来了?” 陆惟还未说话,方墨在外面喊道:“大人,该起身了。” 章毓卿立刻说道:“知道了。” 陆惟回想起梦中章毓卿那冷漠疏离的一瞥,仍有些心悸,他搂紧了章毓卿,在她额间深深一吻。 章毓卿推了推陆惟,“起来吧,不要误了时辰!” 陆惟一想到未来几个月,甚至有可能一年他都见不到章毓卿了,搂着温香软玉不舍得撒手,半真半假的控诉道:“卿卿真是狠心,竟然催着我走!” 章毓卿小声说道:“那你要怎么样?” 陆惟不吭声,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意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没办法,伸出手臂环住陆惟的脖子,主动亲了亲陆惟的脸颊,红唇一触即分。 “这也太敷衍了!”陆惟顿时不满了,“我平时就这么亲你的吗?你心里到底……” 章毓卿算怕了他了,这厮就是个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她不爱他,一点破事就能让他犯病个没完。 章毓卿重新亲上了陆惟的唇,陆惟立刻反客为主,手扣着章毓卿的后脑,亲的章毓卿几乎都要窒息了。 梦都是假的,反的,陆惟搂紧了章毓卿。 谁都可能离开他,唯独章毓卿不会。 (本章完) 第207章 太后密信 陆惟出征之后,章毓卿整个人都变得有点空落落的,尽管隔几日陆惟就有书信给她寄来。 这还是上次陆惟领兵去胡人地盘剿沙匪后,两个人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袁琴过来陪她说话,她已经和钟鹤成了亲。 只是钟家人少,只有钟鹤母子,钟鹤娘是个温柔明理的女人,袁琴成亲之后,继续在公学当女夫子。 章毓卿问她道:“你真不跟章毓诚联系?” 袁琴摇头,“我跟他联系,只会让他为难,他是章家的儿子,这辈子都改不了的。” 稀里糊涂的过下去,章毓诚还是章家的嫡子,名义上章夫人的亲儿,怎么都比做个庶子强。 “倒是姐姐,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是想念姐夫了?”袁琴笑道。 章毓卿猛的一惊,“有这么明显吗?” 袁琴捂着嘴,笑的十分大声。 章毓卿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放在了罗裙之上,摸了摸罗裙上绣的并蒂莲花。 来这个世界二十余年了,曾经格格不入的她仿佛被这个世界同化了,融入了这个世界当中,成了一个会思念丈夫的普通妇人。 也险些忘了她还有仇人逍遥在这个世界上。 章毓卿的心沉重起来。 半个月之后,陆惟的捷报传到了凉州。 金永修号称自己有七十万军队,又把京中的百万禁军划入囊中,结果先锋部队正面迎击陆惟的黑甲军时被杀的七零八落,三十万精锐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四十万军队被吓的不敢动弹。 百万禁卫军要么望风而逃,再次上演当年鹿儿卫之变时的一幕,要么直接丢盔弃甲投降。 黑甲军让观战的大夏人见识到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精良的装备,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以一敌百的虎狼之师。 陈留王带着兵在左翼支援,看着黑甲军如砍瓜切菜般轻松结束了战斗,感慨道:“什么北陆南金,金永修浪得虚名,也配跟陆大人相提并论?” 金永修的军队抢老百姓还行,真对上猛人,宛若土鸡对上金雕,只有被猎杀的命运。 黑甲军的精钢盔甲,刀枪不入,打到现在武器都还锋利坚硬,连卷边都没有,箭矢更是无限量供应,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竟然一名战士配两匹战马,战士也都体魄雄健,力大无穷,一场激烈的战斗下来,没一个人累趴萎靡的。 巴郡王看的直流口水,想起自家军队穷的连矛都不够一人一个,吃糠咽菜,面黄肌瘦的,这次来纯粹就是跟在陆惟这个猛人身后捡军功,羞愧不已,“陆大人这军队,着实让本王羡慕啊!” “羡慕也没用!”陈留王嗤笑一声,光是养陆惟带进京的黑甲军都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花销了。凉州是陆惟的大本营,肯定留的有同样的精锐。 前后加起来,他们谁有那个财力去供养? 也只能嘴上羡慕羡慕。 “陆大人哪来那么多银子?”渤海王问道。 巴郡王诧异的说道:“你连麒麟娘娘都不知道?” 渤海王听完巴郡王的描述,震惊过后,便笑了起来,“这么说,泰昌帝那老狗竟然给陆惟指了一门金玉良缘!”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么! 陈留王的封地离凉州最近,听到的关于麒麟娘娘的传闻也最多最全面,摸着下巴说道:“真是一个传奇的女子,可惜无缘得见。” 一场大战之后,金永修被打的七零八落,带着残部仓皇逃回了荆州。陆惟等人则是留在了京城,维持秩序。 而这时,陆德文来到了凉州,要见端淑。 章毓卿听说端淑本来不想见他,下令吩咐让人送他去姨娘那里,但陆德文让人转交给了端淑一封信,端淑便放了他进来。 第二天,端淑叫人请了章毓卿,去她那里说话。 章毓卿过来时,端淑叫人上了茶,亲切的拉着章毓卿坐到了她身边。 “你应该也知道了,陆惟父亲过来,带了一些消息。”端淑说道。 章毓卿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端淑叹了口气,指着京城的方向,“内阁副相跟金永修沆瀣一气,金永修从京城败退的时候,副相打开了国库,让金永修纵兵进去劫掠了个干干净净。” “竟有此事?”章毓卿惊了。 这事陆惟在给她的信中没有提,大约是觉得和凉州方面没有什么关系。 “今年新收的税银一千多万两,连同数不清的古董玉器字画,还有大夏的传国玉玺,都被金永修劫走了。”端淑说道。 章毓卿瞪大了眼睛,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夏王朝真的是气数将尽了,净出些遗臭万年的奸贼逆贼。 传国玉玺是天子皇权的象征,小皇帝连玉玺都保不住,谁还服他? “确实过分了。”章毓卿斟酌说道。 金永修这是彻底跟皇帝撕破了脸,想要独立门户了。 端淑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京城膏脂丰腴又毫无反抗之力,满朝文武无一能用之人,太后也看得出来,小皇帝就像是抱金于市的小儿,各路英杰谁杀进京城都能杀了皇帝,取而代之。如今京城有惟儿率大军坐镇,尚且安定。等惟儿走了,她和小皇帝还能保住几天的性命?” 章毓卿默然,先前为了平叛江夏王,禁卫军中的大部分精锐都支援给了金永修,被金永修趁机编入了自己的私兵。 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关系户,根本称不上是战斗力。 换言之,皇室现在处于无人护卫的状态。若是陆惟带兵走了之后,再有人打进京城,太后和小皇帝还能不能挺到救驾可就说不好了。 “孤儿寡母日子过的心惊肉跳,难的夜不能寐啊!”端淑意味深长的说道。 章毓卿想起昔日被选为凤命之女后,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章毓莹。 那个时候的章毓莹踌躇满志,仿佛荣华富贵尽在掌中,大约是不会想到她还会有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的一天。 “你公爹这次来,带来了太后的亲笔信。”端淑说道。 章毓卿略带茫然的看着端淑。 端淑微笑看着章毓卿,语气和神情都很稳,和她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太后也知道靠他们孤儿寡母坐不稳这皇位,想把皇位禅让给惟儿。” 章毓卿猛的抬起了头,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端淑。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惟儿是我的亲儿子,是我们方氏的子孙。”端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们有实力,加上血脉正统,我想不出,普天之下,还有谁比惟儿更适合这个位置。” 章毓卿震惊过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问道:“什么条件?” 端淑笑容加深,说道:“你果然很聪慧……” 章毓卿心跳加速,端淑不会无缘无故的单独找她说话,这个条件八成跟她有关。 端淑轻叹一声,“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想要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什么。想要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越多。可若是有个机会,能让我们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多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母亲请直言。”章毓卿说道。 端淑握住了章毓卿的手,“太后的要求很简单,她想以太后之尊嫁给吾儿,让永定小皇帝认吾儿为父,永定小皇帝禅位给吾儿,待吾儿登基后,封永定小皇帝为藩王。” 章毓卿心里发冷,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端淑紧紧握住。 “荒唐!”章毓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端淑盯着章毓卿的眼睛,不容置疑的说道:“哪里荒唐?谁不想要那个最高的位置?谁能拒绝那个天下第一人的位置?惟儿是我的儿子,是你的丈夫,是你子女的父亲!难道你不想让他更进一步?这是最好的办法!兵不血刃,皇帝太后心甘情愿禅位,说明吾儿众望所归,是上天选中的大道正统!就是百年之后的史书上,也是一段美谈!” 章毓卿冷笑了一声,“陆惟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端淑微笑道,“没有女人当正头娘子当的好好的,愿意给一个外人让位,贬妻为妾。”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后退一步,“那您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端淑也站了起来,拍了拍章毓卿的肩膀,叹气说道:“毓卿,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坑害你的意思,我真的很喜欢你。” 章毓卿没有说话,戒备的看着她。 “你为吾儿建立功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又是那个人的女儿,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端淑目光慈爱的注视着章毓卿,仿佛透过她在看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个梦,“我常常遗憾,这么聪慧可人的姑娘如果是我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 “好姑娘,你放心,我和惟儿不会亏待你的。”端淑说道。 章毓卿只觉得讥讽可笑,荒唐到她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了。 她曾以为端淑是上天补给她的缺失的母亲,也真心的把端淑当母亲看待,没想到最终是一场笑话。 端淑扶住章毓卿的肩膀,神情郑重,诚意满满,“只要你点头,皇后的位置永远都是你的。太后再尊贵,也顶多是个妃。只要有我在,谁都越不过你去!” 第208章 权力的诱惑 这一瞬间,章毓卿想到了很多。 前段时间的平稳幸福生活,让她几乎忘掉了刚来这个世界时,神秘力量在她耳边的箴言。 神秘力量一遍遍的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结局不会改变。 若不是端淑今日的话,让她猛然警醒,她就要被这个世界同化掉了。 也许再过个五年十年,她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个普通女人,会安然接受丈夫再娶,操心着子女,忘记身上的仇恨,忘记她曾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身体内部藏着一颗清醒不羁的心。 端淑看似淡定平静的眼眸中隐藏的是前所未有的狂热,似乎是笃定她根本拒绝不了“皇后”这个位置的诱惑。 “毓卿,你是皇后,时儿是嫡长子,未来的太子,将来的皇帝。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说。我跟你说这些,既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也是让你做个准备。你不只是惟儿的妻子,你还是晓儿和时儿的母亲!”端淑说道,“一个母亲,自然是要给孩子最好的。我也一样。” 章毓卿眼睛闭上又睁开,看向了端淑。“陆惟也愿意娶章毓莹?” 端淑笑了起来,看着小桌上的那封烫了金纹的信,不屑的说道:“她要的无非就是继续她的荣华富贵,狮子大开口想要皇后的位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放心,最多虚以为蛇一段时间,她威胁不了你。” 章毓卿平静的问道:“我问的是陆惟,他也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端淑说道,那嘲笑的目光仿佛在说这还用问吗?仿佛章毓卿问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没人能拒绝天下第一的位置,没人能拒绝至高无上权力带来的诱惑,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传给子孙,千秋万代的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多少人发动战争,流血漂橹,葬送千万人的性命也要踩着累累尸骨往那个位置上爬,最终死在路上,后面还有更多的人前仆后继。 只要陆惟娶了章毓莹,认个便宜儿子,就能让小皇帝禅位,不仅不费一兵一卒登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和平登基还能青史留名,传为佳话。 也难怪端淑这个整日在人前吃斋念佛,一副毫无世俗欲望的人都激动成这样。 “我……”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 端淑伸出手,制止了章毓卿的话,微笑说道:“我知道这事情来的突然,没关系,离惟儿登基还有几天,你可以再想想。” “真是荒唐!”章毓卿脊背挺的笔直,转身要走。 端淑又叫住了她,说道:“这些年来凉州应该有不少存银吧?” 章毓卿没有吭声。 端淑说道:“刚你也听说了,金永修那贼子洗劫了国库,如今惟儿登基,正是用钱的时候,你把凉州的账本和内库交给我,你公爹会护送银两入京。” 章毓卿看着全然陌生的端淑,没有说话。 一句话就想让她交出财政大权?当她是纸糊的吗? “你不信?”端淑递给章毓卿一封信,“惟儿亲笔写的,你总认得他的字吧!” 章毓卿接过信,薄薄的一页纸上不过寥寥两句,说派方芩回去取银,落款是龙飞凤舞的陆惟二字。 确实是陆惟的笔迹,铁画银钩,方正刚劲。 章毓卿捏着信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在巨大的财富和权势之下,什么亲情爱情友情都显得那么浅薄和不堪一击。 她曾以为陆惟对她的爱深厚磅礴,其实也一样,经不起什么考验和打击。 原来陆惟需要她,现在陆惟有了更好的。 在这样乱糟糟的时刻,章毓卿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多少让端淑下不来台。 端淑不悦的说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章毓卿嘴角弯起,“我也以为,您跟陆德文会老死不相往来。” 结果,两人对权势共同的追求让反目成仇的夫妻又重新站到了一起。 陆惟要是当了皇帝,陆德文就是太上皇,端淑就是太后,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端淑脸色沉了下来,有种被羞辱的愤怒。 “聪明人会审时度势,有眼色,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为了惟儿,我做的这点牺牲算什么?”端淑冷冷的说道,“你便是会挣些银子又如何?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你拿什么跟惟儿手中的几十万大军比拼?不由得你愿不愿意,木已成舟。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晓儿和时儿想想!” 章毓卿笑过之后,轻叹一声,“我知道了,这两天会准备好,后日公爹便可护送银两上路。” 端淑满意的点点头,哼了一声,加重了语气,“我承诺过,只要你听话,皇后的位置就是你的,太子的位置就是时儿的。毓卿,你是聪明人,莫要让母亲失望,母亲不会亏待你的。” 章毓卿转身出了门。 六月底的骄阳火辣辣挂在空中,照的大地一片刺目的白。庭院大树上的蝉嘶鸣着,吵的她脑子里都在嗡嗡响。 门口侍候的小丫鬟看到她脸色苍白,走路都有些不稳,担心的上前搀扶住了她。 章毓卿推开了小丫鬟,晃了晃有些眩晕的头,“我无事。” 她强撑着走到了屋里,坐在了床上。 陆惟从汉中回来,他们两个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过亲密举动了。陆惟总是克制着自己,他怕这段时间她怀上了孩子,他远在外面打仗,让他缺席了孩子的孕育和出生。 那会让他有深深的内疚,觉得对不起章毓卿和孩子。 临走前的夜里,陆惟搂着她,身下硬硬的顶着她,在她耳边喘息着说道:“本来我还心急老四怎么还不来,现在想想,等我出征回来,她再来正好。” 章毓卿伸手捂住了脸。 她不想去赌人性,也不想去赌感情。 小丫鬟以为章毓卿中暑病了,慌忙去叫了王春娘。 王春娘过来的时候,章毓卿正坐在檐下看着西坠的落日,伸出手掌挡在眼前。 落日在她身上脸上镀上了一层金红色,一双眼睛平淡无波,简单朴素的抹胸长裙,乌黑的发髻,衬得她容颜清秀干净。 仿佛这些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她还是当年那个性格冷硬傲直的孤女。 王春娘看到那双清冷的眼眸时,心里咯噔一下,刚走到跟前,还没开口,便听章毓卿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王春娘问道。 章毓卿示意了下旁边的椅子,“库里还有多少存银?” 王春娘惊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坐下说道:“一千万两朝上,具体的要看账册算一下。” “明日拿五百万两出来。”章毓卿吩咐道,“陆德文要带银子去找陆惟。” 如果她预料的不错,这钱是章毓莹索要的,留给小皇帝禅位后降为藩王的补偿款。 王春娘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陆大人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出征的粮草物资都带齐了的!” “他要完成他的梦想。”章毓卿讥讽的低声笑了起来,背手看着坠到地平线的夕阳,凉薄冷酷的说道。 陆惟有他的梦想,她也有她的梦想。 第三日,天尚未明的时候,端淑带着人到了章毓卿的院子里,隔着门问道:“毓卿,可起来了?” 章毓卿正在做梦,她在梦中看到陆惟手持长刀,身着重甲,俊美的脸上还溅了一道血迹,大踏步的走进了满是尸体的金銮殿,面容冷酷,眼神肃杀,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好像不管谁挡在他前面,他手中的刀就会把谁劈成两半。 被端淑的声音惊醒时,章毓卿回想起梦中踩着尸骨,执着往龙椅上走的陆惟,沉沉的出了口气。 她确实不能低估了权力带给人的变化。 陆惟这些年来军功赫赫,收复失地,将胡人杀的胆战心惊,又驱逐了金永修,大概也不会甘心臣服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皇帝。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要保住陆惟分享给她的权力,让她可以继续隐秘的支持盛归心和红莲教,就不会有如今的陆晓和陆时。 也许真的没有人可以抵挡的了权力的诱惑。 她不能,陆惟也不能。 这么一想,曾经情动时,陆惟在她耳边的海誓山盟也不过如此,一时兴起的荒唐之言罢了。 回想起来,涌上心头的都不是感动,而是索然无味,掩藏在无奈之下的利益驱动。 章毓卿讥讽的轻笑出声,手捂住了眼睛,好像把她和陆惟之间的关系想的越不堪,就能让自己心里的难过少一点。 “母亲稍等,我这就起来。”章毓卿说道。 端淑心里窝着火,她能不急吗?银子没到手之前,什么都是空的,虚的。 章毓卿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卦? 那么聪明的女子,婆媳一心的时候自然是自己的好助力,可是现在……也忒不懂事了! 等房门打开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端淑进屋,看着章毓卿慢吞吞的洗脸,梳头,几乎按捺不住火气,握紧拳头说道:“毓卿,你之前答应过,今日是交接给你公爹银子的时候!” 第209章 一半的库银 “母亲心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给!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你跟公爹鹣鲽情深,不忍心他多等呢!”章毓卿微笑着坐在水银镜前描眉,满意的欣赏着镜子里映出来端淑憋着火气又发不出来的憋屈模样。 端淑深吸一口气,咽下了骂人的话,“时间不早了,你公爹带着人马还等着上路。” 章毓卿拿着口脂抹了抹,“他带了多少人啊?这么多银子,安全吗?不会半路叫人劫了吧!” 端淑恨不得揪着章毓卿领子把她从屋里拖出来,当她不知道吗?章毓卿平日里很少装扮自己,嫌麻烦,今日这么一点点上妆,纯粹就是故意消遣她! “有大军护卫,不劳你操心!”端淑硬邦邦的说道,“速去办事,早些办完,你夫君的前程就早些有着落。” 章毓卿施施然起身,臂上缠着金丝绣制的蜀锦披帛,半真半假的微笑说道:“我怎么能不操心呢?毕竟是我夫君的买妾之资。说起来婆婆你也是,妒妇的名声闹的人尽皆知,不愿意自己夫君纳妾,倒是爱给儿子拉皮条!” 端淑大怒,怕发火让外面的人听到,压低声音呵斥道:“够了!别仗着我喜欢你就蹬鼻子上脸!否则……” “否则就遂了章毓莹的意,让她当皇后?”章毓卿微笑问道。 端淑冷冷的看着章毓卿,和陆惟极像的一双琥珀色眼睛里面满是轻蔑,“你知道就好,也别总觉得自己劳苦功高,委屈了,没有惟儿掌兵,你就只是个乡下出身的穷丫头!哪来的这一切?人总得知足,贪心可没有好下场!” 章毓卿嗤笑一声,先走出了房间。 怎么,她还得谢主隆恩? 杜景仪等人已经将数不清的装满银子的铁箱子运到了统制府,打开后,每个箱子里都是耀眼的银光,整齐排列着一锭锭银子。 端淑认得这些银子,是章毓卿命人铸造的,和大夏那些掺了杂质,无数官员中借机饱私囊的官银不同,凉州出产的官银,不仅纯度高,而且足量,一锭银子十两,底部有凉州的字样。 这么一箱银子得有五百斤,四个壮汉合力,憋红了脸才能抬得动。 “总共多少?”端淑问道。 章毓卿递上了库房取银的交接文书,上面盖着不少人的印章,还有官印。 端淑不满的说道:“怎么只有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能买的妾,为什么要花一千万两?她漫天要价,我也得就地还钱!”章毓卿讥讽道,“再说买妾还不定买的成,万一小寡妇找了个更靠得住的男人,反悔了呢?” 端淑虽然如今厌恶章毓卿不识抬举,但转念一想,正是这个道理,章毓莹要价一千万两外加一个皇后的位置卖了皇位,他们也不至于章毓莹说多少就老老实实的出多少。 先前是他们被皇位迷了眼,险些被章毓莹牵着鼻子走。 纵观这大江南北,除了她的好大儿,谁还有能耐坐这皇位?谁有胆量接手寡妇和皇位? 章毓莹想找别的男人卖了自己和皇位,门都没有。 这么一想,端淑也接受了五百万两银子的报价。 果然是个聪明人,足够冷静,端淑心中感慨。 那章毓莹哪来的底气觉得她能坐稳皇后的位置?就算陆惟封了章毓莹为后,不出三天,章毓卿就能玩死她! 银子被过称后抬到了外面的马车上,两匹骏马拉着马车走的都不快。 章毓卿这会儿上终于见到了陆德文。 陆德文眼神都放在了银子上,直到最后一箱银子搬上马车,才施舍似的给了章毓卿一个眼神。 章毓卿翻译了一下,大意是章氏,你表现的还可以,回头本太上皇会跟皇上美言几句,助你坐上皇后之位的。 章毓卿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端淑看到章毓卿的笑意,以为她想通了,走过去,握住了章毓卿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欣慰的说道:“你能想明白,母亲就放心了。如今正是节骨眼上,咱们更要上下一条心,千秋大业指日可待。” “您说的都对。”章毓卿礼貌客气的点头。 她看向了护送银两领队的人,竟然是跟着陆惟去京城勤王的方芩,还有陆惟手下第一猛将孟择良。 信可以伪造,方芩也跟她不是一条心,但孟择良的到来已然能说明一切了。 前前后后有近十万人护送银两,打着陆统制的旗号,别说没有宵小敢不长眼的劫持陆统制的军队,就算有,也打不过这十万大军。 “真是大手笔啊!”章毓卿喃喃道。 方芩骑在马上,回头冲章毓卿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章毓卿也笑了,背手看着他,红唇无声的吐了三个字“你等着”。 孟择良倒是想下马向章毓卿行礼,被方芩拦住了。 “事关重大,及早出发,莫要忘了大人的吩咐。”方芩高声说道。 孟择良只得在马上拱了拱手,算作行礼。 章毓卿神情冷淡的看着他,一双幽黑的眼眸无喜无悲。 陆德文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带走了姨娘们和几个庶子。 几个庶子从军营里放出来的时候,一个个又黑又瘦,仿佛从煤窑里刚挖矿上来。 若不是端淑目光要杀人,父子几个都要抱头痛哭了,陆德文心酸的拍着几个庶子的肩膀,含泪在他们耳边说道:“等你大哥大业成了,我叫他封你们当王!” 他盘算好了,陆惟要是当了皇帝,也得给弟弟们一人一个藩王的名号,世袭罔替的那种,再划个膏脂丰腴的好地方。 最好再给他这个太上皇盖个寻欢作乐的行宫,再搜罗多多的美女,才不枉他生了陆惟这个好大儿。 风水轮流转,他们老陆家要发达了! 方芩催促着人马尽快赶路,他眼皮跳的厉害。 章毓卿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一个不爱胭脂水粉,不爱珠宝首饰的女人会被皇后的位置安抚住吗? 一般女人要是知道夫君马上登基,早乐的睡觉都能笑醒了,但章毓卿是一般女人吗? 方芩不知道,也不敢赌。他只能尽快带着银两赶赴京城,只要事情办完,尘埃落定,章毓卿不接受这个结果又能如何? 没有什么比千古大业更重要。 他和端淑都是为了陆惟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再想登基为帝,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章毓卿用团扇遮阳,看着运送银两的队伍蜿蜒离开,转身回了统制府。 端淑原本想跟章毓卿一起回去,趁机再劝解开导几句,看章毓卿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怒上心头,懒得再跟章毓卿分说。 不懂事的东西!端淑心中骂道。 陆惟当了皇帝,陆时就是皇太子,她是皇后,未来的太后,一个女人能达到的最顶点的尊荣不过如此了,还想怎么样! 西北的夏日并不十分炎热,章毓卿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檐角坐下,头上一方树荫遮凉,素白的手端着黑陶酒盏,时不时抿上一口,眺望着远方。 酒盏中放的是冰镇过的梨花白,酒劲不大,透着一股甜香味。 凉风吹过,吹散了她脸上酒劲上头的坨红。 王春娘过来,看到章毓卿在屋顶喝酒,叹了口气,踩着梯子站在章毓卿跟前,小声说道:“都办妥了。” 章毓卿点头,“春娘办事,我放心。” 王春娘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此次动静很大,或许会被人看到,传到大人耳中。” “都这会儿上了,我还在乎这个?”章毓卿轻笑一声,闭着眼睛摇头,手中酒盏中清冽的酒水顺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王春娘劝道:“少喝些酒吧!” 章毓卿点了下王春娘的额头,“你这么说,好像我是撒泼打滚的酒疯子一样!我没喝醉!” “我没说你酒品不好,我是说你酒量不好,三杯就倒!你就别学那些老酒鬼借酒浇愁了!”王春娘斜了她一眼。 章毓卿举着酒盏,“所以我只敢喝一杯……话说回来,春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除了你,这世上我再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 王春娘看着她盈盈美眸中闪着泪光,一时间心疼的无话可说,半晌,叹了口气,劝解道:“大人走到这步,难免的……” 她就没见过位高权重的男人不纳妾不狎妓的。 陆惟和章毓卿是少年夫妻,先前好的如胶似漆,把章毓卿捧在手心上,现如今有了往上爬,一步登天的机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 凭良心说,就算是换了何琦,她都不敢去赌何琦会在皇位和她之间选择哪个。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章毓卿把酒盏中剩下的酒泄愤似的洒了出去,酒香四溢。 王春娘说道:“走吧,盛公子在城外等着您呢!” 章毓卿看着晶亮的酒液渗入到黑色的瓦片中,蒸发的无影无踪,有些茫然。 她就这么走了吗?想来好像又有些不甘心。 章毓卿从屋顶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看得王春娘心惊胆战。 “我要去京城。”章毓卿指着东面的方向说道。 有些话,她要陆惟亲口跟她说。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是个现代女性,受过法律教育的。夫妻离婚,共同财产一人分一半,没毛病吧?陆惟你要是有意见,请联系我的律师寇乐果。 第210章 京城再见陆惟 王春娘大吃一惊,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京城如今有几方势力的兵马,加起来禁卫军足有六十万!若是陆大人不放你走,那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她不知道陆惟喜不喜欢章毓莹,但她知道陆惟肯定喜欢章毓卿。若陆惟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天下大权皆在他手中,能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孩子的母亲离开自己身边吗? 章毓卿面容冷静,再不复方才微醺的迷茫之态。 “我还有两个人要杀。”章毓卿说道,一双幽黑的眼眸闪着寒光。 如果章毓莹真当了陆惟的皇后,她要杀章夫人会难于上青天。不借此机会去京城,不知道下次去京城是什么时候。 她以为安平帝死了,她就能安心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安平帝的死是一切恐惧忧虑的开端。自从安平帝死后,她就一直忧虑恐惧着这个世界的结局,总有一天,陆惟会和章毓莹走到一起,让她死于非命。 这种感觉太过于恐惧折磨,以至于她自诩心性坚定,也不堪忍受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恐惧。与其在漫无止境的恐惧折磨中等待着陆惟对她的那一点点爱和怜惜消磨精光,不如她先挥刀斩断这一切。 当她看到陆惟问她要银子买寡妇家江山的信时,她其实并不怎么惊讶。 内心深处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感。 “我父母尽丧仇人之手时,我还不足两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我的奶娘为了保护我,死的时候衣不蔽体,曝尸荒野。我的养父藏了十几年,逃不过一个身首分离的结局。”章毓卿轻声说道,“命运对我一直都很残酷,我一直都很害怕,但我现在不怕了。” 她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逼到走投无路,只能用自己的一腔悍勇把这该死的命运撞个头破血流。 夏日的凉风吹的她衣裙飘飘,披帛高高扬起,仿佛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是时候给这个故事划上一个句号了,只不过要以她的方式。 端淑屋里的小尼姑来禀告说夫人又出去了,说是去总裁办。 “由着她去吧。”端淑歪在榻上摆手。 十万大军押送银两上路,大事已经尘埃落定,章毓卿翻不出来风浪。 然而一直到夜里,章毓卿都没有回来,端淑以为她是赌气,也没有去管,左右孩子们都在,章毓卿一个当娘的能跑哪里去! 方芩领着大军护送银两入京,一路都在催着快行,不走到半夜不许安营扎寨休整,天还未亮就硬把人叫起来前行。 士兵们都觉得方芩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不少士兵都掉了队。他们都是靠自己双腿在炎炎夏日下走着,辛苦不堪,方芩却是骑着马,一路都有人伺候。 底层士兵们无不怨气沸腾,都在议论纷纷,觉得若是陆大人领兵,绝不会如此苛待他们。 孟择良也十分不满,跟方芩据理力争,说大人并没有要他们如此急行军送银入京。 方芩充耳不闻,他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临走时,章毓卿隔着人群向他无声吐露的那句话,心里发冷,就像是被一个强大的,不知道隐匿在何处,不知道何时出手的敌人一直盯着。 尽管有十万大军护送,他依然焦灼不安。 他们谋划着要夺了章毓卿的后位,压制她,让她交出手中的钱和权,从此在后宫中当一个碌碌无为的妃子。 章毓卿不是逆来顺受,束手就擒的人,她一定会谋划着什么,给他们一个猝不及防的迅猛有力的反击。 你等着——她是这么警告他的。 “继续前进!”方芩吼道。 孟择良觉得方芩简直不可理喻,“我们有十万黑甲军!你怕什么?!” 且不说根本没人敢对上十万黑甲军,就算有,也没有人能在十万黑甲军的护卫下劫走银两。 方芩脸色十分难看,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畏惧着章毓卿。 大军走到洛阳的时候,方芩实在难以忍受心中的焦灼不安,担心京城的陆惟会出什么幺蛾子,便让孟择良带兵继续护送银两,他先行一步入京。 比起陆惟,银两什么的都是小事。 天还未亮,他赶在城门刚开时进京,马蹄哒哒踩在京城街道的青石板上,他左右环顾着,城门口熙熙攘攘都是挑着担子进城的小商小贩,路边传来了叫卖声,安稳平静的仿佛前些日子大军围城,黑甲军和金永修的大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方芩心中稍稍安定,拍马往凡思院跑去。 陆惟从凡思院出来,在门口准备翻身上马时,看到方芩回来,吃了一惊,“银两已经送到了?” 方芩试探的问道:“还未进京,有孟择良护送。这几日……可有人来?” “没有,你安排了谁过来吗?”陆惟以为方芩又搜罗了能人异士过来投奔他们。 方芩心中松了口气,从马上下来,问道:“大人要去哪里?” “去大理寺审犯人。”陆惟说道。 方芩问道:“还是国库银子被劫走的事吗?” 陆惟点点头,“光凭户部的两三个蛀虫里应外合,不可能盗走整个国库。尽早把此事完结,我也能放心回去。” 方芩心里闪过怒气,说道:“你回去干什么?你也是怀帝的子孙,流着大夏方氏的血!太后想嫁的人是你,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真想一巴掌打醒陆惟,可惜打不过。 陆惟拍了下方芩的肩膀,“胡说八道什么?你才是外祖父的亲儿子,该坐上龙椅的是你!” 陆惟看着冉冉升起的金色朝阳,说道:“你说过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既然是兄弟,就莫要再怀疑我了。以后你在京城,我在凉州,我们君臣成就一段佳话,流芳史册不好吗?小舅舅?” 方芩想说他并不是怀疑陆惟居心叵测,此时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穿过晨雾,沐浴金色的朝阳,朝他们行驶了过来。 马车上挂着一个木牌,刻着大大的“章”字,马车两边是刘全和杜景仪一左一右护送,赶车的是钟鹤。 方芩一颗心陡然提了上来,蓦然瞪大了眼睛。 章毓卿竟然进了京! 端淑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让章毓卿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了京! 陆惟看到那辆马车时,脸上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方芩慌忙跟了上去。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马车车帘,露出了章毓卿那张清丽的面孔。 陆惟大踏步的跑了起来。 “卿卿,你怎么来了?”陆惟握住她的手问道,又探头去看马车里面,“就你一个人吗?孩子们带来了吗?” 方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章毓卿盯着陆惟。 这些日子没见,陆惟似乎是瘦了一些,下巴上冒着胡茬,看见她时那一瞬间的笑容又惊又喜,像极了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毫无破绽。 “我有事问你。”章毓卿说道。 方芩心慌的厉害,打断了二人的话,“大人,您不是还要去大理寺审案吗?” 陆惟不搭理方芩,微笑看着章毓卿,说道:“是我让方芩回凉州取银子的事吗?” 章毓卿没有吭声,静静的看着他。 陆惟语气柔和,解释道:“此事的确应该先跟你商量,但时间仓促,我只能写信告知你。你素来深明大义,体贴大度,一定也是同意的。” 章毓卿笑出了声,一双黑眸幽幽注视着陆惟,“我深明大义?我体贴大度?” 陆惟眨眨眼。 “谁告诉你的?”章毓卿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陆惟迅速说道:“是我不对,此事事关重大,我应该亲自回凉州跟你商议。” “夫人同意的!”方芩插话道,“见了大人的信,夫人立刻开了库房提银子出来。” 陆惟点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我们也是大有裨益。”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颤颤的吐了出来。 是啊,对他们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陆惟可以一步登天,他们这些人都是陆惟的附庸,包括她,也跟着鸡犬升天。 “你真的是怎么想的?”章毓卿问道。 陆惟已经察觉到了章毓卿的掩藏在平静外表下汹涌起伏的情绪,仿佛只要他点一下头,那双幽黑的眼眸中就会涌出悲伤和愤怒。 “先前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你会反对,既然你……”陆惟斟酌说道。 他万万没想到章毓卿如此反对这件事,如果她不愿意,此事就到此为止。 这时,街头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官员骑着马跑了过来,一脸的惊慌失措,高声叫道:“陆大人,不好了!嫌犯在狱中自尽,只剩一口气了!” 陆惟一凛,立刻松开了握住章毓卿的手,说道:“我去看看,卿卿你先回家。” 章毓卿猛的抓住了陆惟要离去的胳膊,一双幽黑的眼眸闪着火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平稳下来,“陆惟,我只要你一句话!” 陆惟安抚道:“你说。” 方芩手握成了拳头,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章毓卿说道:“太后提的交易,凉州出银子填充国库加一个皇后之位,你是愿意的,对吗?” 陆惟略带愕然的看着章毓卿,大概没想到章毓卿千里迢迢来就只是想问这个。 “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陆惟轻声说道。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第211章 你爹炸了 章毓卿看着陆惟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突然间松开了拉住陆惟的手,任由自己的手滑落到了地上,眉眼间全是心如死灰之气。 她觉得自己真是无聊透顶,赶了这么久的路,就是为了亲耳听到丈夫承认他的背叛。 陆惟抓住了章毓卿的手,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前来找陆惟的绿官袍官员在旁边焦急的催了一句,“陆大人……” 再不走,嫌犯真的要死透透了! 陆惟手往下略微一压,示意他不要吭声,对章毓卿说道:“我要去大理寺办事,你先回家歇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章毓卿看着陆惟翻身上马,长腿蜂腰,紫色官袍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转弯处。 她回过头,冷冷的看向了方芩。 方芩笑了笑,拱手行了个礼,“夫人,您想来京城,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护送您一起进京啊!” “是啊,这一路没有你伺候着,连睡觉都睡不好。”章毓卿心中对方芩愈发厌恶。 方芩笑容不变,弯腰朝凡思院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夫人赶紧进府休息休息吧!” 章毓卿下了马车,抬脚往凡思院走去,路过方芩时,突然笑道:“我最近总做噩梦,非得方大人跪在门口给我守夜才行,你哪也别去了,就在本夫人门口跪着吧!” 方芩脸色立刻就变了。 虽然方芩是以下人的身份出现在陆惟身边,但陆惟从未把他当下人看待,而且他真实身份还是怀帝嫡孙,这还是他活这么大,头一次被当成奴仆折辱。 “你不愿意?”章毓卿抬着下巴看着他,眼神冰凉。 方芩手捏成了拳头,强忍着冲天而出的火气,咬牙说道:“不敢。” “那还磨蹭什么?”章毓卿盯着他说道。 方芩满面涨红,挪到凡思院大门口,扑通一声跪下了,低垂的眸光中满是火焰。 凡思院伺候的丫鬟小厮头都不敢抬,只敢低头各自做各自的事。 章毓卿衣决飘飘的从方芩面前经过,只给方芩留下一个一闪而过的裙摆。 猿臂蜂腰的钟鹤愤怒失望的瞪了眼方芩,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跟着章毓卿进了院子。 进院子后,丫鬟立刻给她掀开了帘子,又取了冰放到冰鉴中。 章毓卿一身火气被凉气压下去不少。 凡思院的管事是端淑的人,知道方芩的身份,壮着胆子来见章毓卿,“方芩跟大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夫人这样做,大人回来如何跟他交代啊?” “怎么?我让方芩跪那,陆惟就要杀了我?”章毓卿反问道,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噌的升了上来。 管事吓的不敢接话。 “滚出去!谁敢靠近这屋子,我就扒了谁的皮!”章毓卿骂道,“还有门外头跪着的那个狗东西,谁敢送水送饭,就替他跪在那里吧!” 管事连忙告退跑了出去,招呼伺候的丫鬟小厮赶紧退远一点。他跑到门口冲方芩使了个眼色,让方芩暂且忍辱负重,莫要耽误了大事,忍到大人回来就好了。 王春娘给章毓卿倒了一杯凉茶,担忧的看着她。 章毓卿大力摇着团扇,依旧驱不散心中的火气,手脚都止不住的颤抖。 陆惟的回答仿佛像洪钟一样回荡在她的耳边,他竟然是认可这么荒唐的事,愿意接受这么荒唐的事,理由是对他们大有裨益,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章毓卿恨恨的骂道,愤怒几乎要烧光她的理智。 快中午的时候,杜景仪背着手走过来,瞧见方芩顶着大太阳跪在那,白净的面皮晒的通红,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配着让人心烦的蝉鸣声,再加上人来人往投过来的看笑话的视线,别提有多狼狈了。 “哟,方大人,好久不见啊!在这儿凉快呢?”杜景仪笑的十分开怀,“这地儿好啊!夫人指的吧?风水宝地!也就您跟大人关系好,夫人才指给您的,一般人——像我这样的,还轮不到呢!” 方芩把头别到一边,面容扭曲,心里面来回把章毓卿和她的几个手下来回骂了八百遍。 没一个好东西! 都给他等着! 等陆惟登基,他要整死这群人! 杜景仪掀开帘子进了屋,在章毓卿耳边轻声说道:“太后把王大力夫妇安置在了章府,我们趁王大力出来赌钱的时候拿住了人。” 章毓卿微微颔首。 王春娘深吸了一口气。 看章毓卿和杜景仪都在看她,王春娘语气沉稳,低声说道:“我无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早该赎罪了!” 杜景仪说道:“太后把王大力夫妇都带到了京城,可见是下足了功夫,来者不善。” “就她那个蠢材,也配对付我?”章毓卿不屑的冷笑一声,大力抠着裙子上的绣花,仿佛那花是陆惟那张俊脸。 章毓莹又蠢又毒,但架不住有些人眼瞎! 太阳越过最高点,渐渐的西斜,暑气慢慢的消散。 章毓卿换上了一身艳丽的红裙,开始坐在镜子前描眉梳妆。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盛装打扮一下,对不起她这么多年的隐忍等待。 何琦骑马到了凡思院,翻身下马,嫌恶的看了眼跪在大门处的方芩,进了院子。 背后传来咚的一声,方芩双目紧闭,应声倒地。 管事慌忙叫人把方芩抬走了。 何琦回头冷哼一声,“活该!” 进屋后,王春娘看何琦被太阳晒的通红,满脸大汗,赶忙给他倒了凉茶。 何琦一饮而尽,低声说道:“生意都关停了,银两俱已送走,我亲自交接的。” 章毓卿坐在镜前,往梳好的发髻上插了一支凤凰衔珠的金步摇,听到何琦的话,微微颔首,步摇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了微微晃动的影子。 “辛苦了。”章毓卿说道。 何琦迟疑了一下,拿出了一张纸,说道:“我进京的时候,听到路边有人在唱词,说是太后娘娘填的,大街小巷都在唱,我问人要了一张。” 章毓卿接过,扫了一眼。 王春娘如今认得字,却不太懂这文绉绉的词到底什么意思,问道:“写的什么?” 章毓卿把纸随手扔到了一边,“说的是一对年轻人彼此有情,女子却被权贵恶霸看上,强娶回家,现在恶霸死了,两人终于可以再续前缘。” 王春娘被恶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景仪说道:“夫人,该走了,等会太阳落山,城门要关闭。” 章毓卿起身,正要出门,守在外面的钟鹤进来,紧张的说道:“夫人,不对劲!凡思院的人都撤走了,院墙外面有动静!” 一瞬间,屋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极了身着盔甲的士兵跑步的声音。 章毓卿从窗户往外看去,陆德文带着二十余个穿着甲胄,手持弓箭,腰悬大刀的士兵闯进了院子,将正房围的水泄不通。 “章氏!”陆德文气势汹汹的对着紧闭的房门叫道,“还不束手就擒!” 屋里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挡到了章毓卿的前面。 章毓卿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犯了什么事,要束手就擒?” “你不敬公婆,不孝养父母,罔顾人伦,禽兽不如!”陆德文叫道。 章毓卿笑出了声,声音不屑讥讽,“就这?” 陆德文险些没噎的背过气去,怒骂道:“真是厚颜无耻,丧心病狂!我陆家积德行善的百年书香世家,断不能有你这样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的失德之妇!今日我就要为陆家清理门户!” 章毓卿叹了口气,十分不解,跟屋里的人说道:“什么不敬不孝,这罪名一听就是故意找茬!想杀我不如说我拿他儿子的钱养汉子,这样不更师出有名吗?” “就算您真的拿陆大人的钱养汉子,陆老大人也不能承认啊!”杜景仪微笑说道,多丢人啊! 陆惟可是要当皇帝的人,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可不能戴,否则天下人不笑死他! 陆德文闻言恼羞成怒,目光阴沉的挥手,喝令:“放箭!” 一时间万箭齐发,顿时将房屋给扎成了个刺猬。好几支利箭穿透窗户射入了屋内,全部被何琦用木板挡了下来。 利箭扎在木板上的声音咚咚作响。 王春娘埋怨道:“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惹的他狗急跳墙!” 章毓卿冷笑一声,“陆惟背着我找第二春,抢我的钱,要杀我,我还得跟他爹好声好气说话?” 她可真是太伟大了! 屋外面的利箭像雨点般激射而出,简直要把里面的人射成筛子的架势。 何琦用火石点燃了数根蜡烛,王春娘打开了硕大的行李箱。 行李箱中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放满了小巧的铁皮制成的纺锤形东西,用棉花裹着,纺锤一头垂着长长的引线。 几个人拿起铁纺锤,凑到蜡烛上引燃之后,从破碎的窗户和房门处扔了出去。 滋滋冒着火星的铁纺锤滚到士兵和陆德文脚边时,他们低头看了过去,还在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德文知道章毓卿惯会搞些奇技淫巧,下意识的就躲到士兵后,最初的紧张过后,看引线还在烧,忍不住嗤笑,“什么玩意儿!炮仗?” 心上人小剧场: 方芩(方贵妃):陛下,皇后羞辱我,竟然罚跪我!您可要替妾身做主啊! 陆惟:……yue……滚! 夜雨:陆惟,你还不回家?你爹要炸了! (本章完) 第212章 夜宴 话音未落,铁纺锤瞬间爆裂开来,士兵们惨叫着被掀翻在地上,血肉横飞。 尽管陆德文躲在士兵身后,他也被活活震晕了过去,失去意识了片刻,醒过来时身上压着几具尸体,耳鸣目眩。 庭院里烟尘滚滚,他睁着惊恐的双眼看到章毓卿从屋子里朝他走了出来,脸上冷酷的笑容叫他看得心惊胆战。 “来人!快来人!”陆德文大声喊着,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耳朵竟像是聋了一样,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坐在地上颤抖着,想往后退,然而身上压着士兵的尸体,动弹不得。 周围的士兵要么直挺挺的躺着成了尸体,要么受了重伤呻吟不已,根本没有人能来“护驾”陆德文。 陆德文伸手一摸脑袋,摸到了一手的血,再看章毓卿手里提着一把刀,径直向他走了过来,吓的两眼翻白,直接昏死了过去。 章毓卿等人走了出来,看都没看地上的陆德文一眼,临走前,又往凡思院的房间里丢了两颗铁纺锤,巨大的爆破声中,整个凡思院被夷为平地,大地都在震颤着,方圆十里乱作一团。 原本精美大气的的庭院此时已经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章毓卿冷冷的看着,放下了车帘,“走!” 距陆府约莫十里路的皇宫中正举行一场晚宴,太后要答谢各路进京勤王,赶跑了金永修的藩王和大臣们。 陆惟看着装饰奢华的比往年更甚的宫殿,心下莫名其妙的涌起了奇特的情绪,再靡奢堂皇,也遮不住这王朝衰败腐朽,要走上末路的迹象。 就好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光彩返照。 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陆惟站在汉白玉铺就而成的进宫主干道上,迟迟未能等来章毓卿。 他心下有些焦躁,此次进京他只带了将领,未带惯用的管事和小厮,这些伺候人的事他只能将就用下凡思院的下人。 也不知是这些年他和章毓卿不在京城,凡思院的人久不伺候主子,疲怠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到现在还没把章毓卿带来,也没有人来给他一个回信。 陆惟这些年身居高位,加上常年带兵,积威甚重,如今沉着脸站在那里,气势惊人,尽管多的是人想来巴结,但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统制大人此刻心情不太好,无人敢来触霉头。 “哟,陆大人!”有人远远的叫住了他。 陆惟寻声望去,认了一会儿,才把人认出来,来人正是太后的父亲章作贞,身后跟着章毓谦。 章作贞如今已经被亲外孙提拔成三品官了,不仅有承恩公的封号,还在礼部挂了个闲职,身形愈发的发福,眼泡肿起,透着一股酒色之气,完全没了年轻时的俊朗。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章毓谦尽管只有个秀才功名,还是他姐夫安平帝给走后门安排的,但也不妨碍他如今穿着四品官的官服,光鲜亮丽的,眉眼间都透着一股“老子背后有人”的底气。 章作贞领着儿子走过去,殷勤的说道:“贤侄,这一晃多年未见了。” 陆惟拱了拱手,并未应声,继续看向进宫的方向。老实说,章作贞一家对章毓卿不好,他对这一家子都没什么好感,最好一辈子再也不见。 “若不是我家毓莹被大师指认为凤命之女,我现在不应该唤你贤侄,应该喊你一声贤婿了!”章作贞呵呵笑道,一脸讨好。 说起凤命之女,章作贞那骄傲得意的神色怎么都眼藏不住。 陆惟想起往事,论起来他还得感谢苦德那老秃驴,要不是苦德“慧眼识珠”指了章毓莹当凤命之女,他还得去章家退了跟章毓莹的亲事,而且章毓卿那时候看他不顺眼,多半不会愿意嫁给他。 苦德这一指,指的好啊!给他指了个金玉良缘。 “大人慎言。”陆惟冷着脸说道。 章作贞一脸我懂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叹气,“这些年实在是委屈贤侄了!” “委屈什么?”陆惟转过头来,问道。 陆惟那眼神沉沉的,仿佛充满了实质性的压迫感,章作贞一愣,赶忙说道:“我那大侄女乡下出身,不通文墨,不知礼仪……” “住口!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羞辱我夫人!”陆惟勃然变色,一字一句的说道。 章作贞被吓的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白胖的脸上尽是冷汗。 “姐,姐夫……”章毓谦壮着胆子叫道,“我爹,他,他也是心疼你。” 陆惟冷冷的说道:“不劳承恩公费心!” 能娶到毓卿,虽是阴差阳错造就的姻缘,却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若是章作贞一家看不清形势,以为章毓莹当了方芩的皇后,就能拿捏他和章毓卿,可就大错特错了! 章毓谦低着头翻了个白眼,都这会儿上了,还装什么夫妻情深啊! “贤侄,皇命如山,当年我们也是没办法!不能和你成婚,毓莹她心里也是极痛苦难过的。”章作贞嗫嚅道。 陆惟冷笑一声,痛苦难过?骗鬼去吧!章家上下欣喜若狂的疯癫模样他可都尽收眼底。 正当陆惟不耐烦听章作贞胡扯,准备转身换个地方时,贴身伺候小皇帝的大太监带着几个宫娥小黄门恭敬的来请陆惟入席,说是吉时已到,要开席了。 陆惟最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宫道,点了一个小黄门,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等会我夫人来了,速来报我。” 大太监微微抬起头,诧异的看了眼陆惟,又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去。 大殿中,打扮雍容华贵,艳光四射的年轻太后章毓莹端坐在主位之上,身旁坐着穿明黄龙袍的小皇帝。 看到陆惟在大太监的引领下入了座,章毓莹眼含秋波的朝左侧首位的陆惟举起了酒杯,“本宫敬陆大人一杯,倘若不是陆大人带兵清剿金永修叛军,解了京城之围,本宫和皇上危矣!” 陆惟并未举杯,拱手说道:“微臣不过尽了臣子本分,不敢当。” 章毓莹放下酒杯,一双美目盈盈看着陆惟,柔声说道:“陆大人真乃当世豪杰,真英雄,本宫没有看错人!” 陆惟没有再说话,盘腿坐在案前,面前摆放着山珍海味和香气扑鼻的美酒,他看都没看一眼,心不在焉,手指点着膝盖,他总觉得心里不安,七上八下,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他今日实在很忙,大理寺的犯人莫名其妙自尽,显然是遭了毒手,马上断气,他只能赶着去大理寺,让章毓卿先回家歇息。 本以为中午就能回凡思院去见章毓卿,然而抓嫌犯,录口供,忙到下午,宫里来人请他参加宫宴。 所有人都去,陆惟不好推辞,便派人去接了章毓卿进宫。 他仔细回想今日见章毓卿时的情景和两人的对话,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章毓卿看他的目光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两人见了面,才能把各自心里的话好好说一说。 陆惟压下了心中那点惊悸不安,能有什么问题?等宴席一结束,他就带着章毓卿回凉州,那才是他和章毓卿的家。 陆惟不接话,双十年华的艳丽太后眼里不免尴尬,环顾四下,能参加皇帝生辰宴的不是借平叛进京的各路诸侯,雄踞一方的封疆大吏,就是大权在握的朝堂重臣。 这些人没一个把他们孤儿寡母放在眼里,没有一个是真心拥立小皇帝的。 主弱臣强,群狼环伺,烽烟四起,各地叛乱频发,她一个寡妇带着不顶事的幼子处于这凶险的境地,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实在是可怜! 想到面前的处境,章毓莹看向陆惟的眼神愈发的多情柔和了,感慨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 章毓莹旁边的小皇帝早就不耐烦这样的场合了,扭动着身体吵着闹着要出去玩。 “听话!”章毓莹皱眉低声说道,这场宴席是为了答谢各位进京勤王的功臣们,皇帝怎么能不在。 小皇帝养尊处优惯了,当即闹起了脾气,嚷嚷着要出去打弹弓。 离的近的几个大臣都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后,“皇上还是个小孩子,想玩就让他出去玩一会儿,无妨的。” “稚子心性嘛!” “微臣家里还有几个小孩,不如送进宫来陪皇上一起玩!” 章毓莹几乎绷不住脸上优雅端庄的表情,这一个个的都是乱臣贼子,言谈举止间哪有一丝对皇帝的尊重?连皇帝都没有威严,她这个太后又哪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陆惟重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在案几上撞出咚的一声响,冷眼看向了闹腾的小皇帝,喝道:“坐好!” 他本来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冷峻模样,这些年领兵征战练就了一身铁血气势,一个严厉的眼神吓的小皇帝当即不敢动弹了,噙着一泡泪,敢怒不敢言。 “弘儿就只听你的话!”章毓莹对陆惟笑道。 陆惟依旧是冷峻的模样,“臣听闻皇上喜爱玩弹弓打人的游戏,伤人者众,还请太后严加管束!” 章毓莹压下心底的不快,不过是打几个奴才,芝麻大的事,怎么非得上纲上线扯到众人面前说?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莹:儿砸,看妈妈给你找的新爸爸怎么样? 小皇帝:他看起来好凶!妈,你确定你能迷的住他? 第213章 寡妇思春 章毓莹身边的宫女见章毓莹脸色不好,连忙凑趣说道:“要是陆大人能亲自教导陛下就好了!陆大人文韬武略,德才兼备,定能将陛下教导的极好!”。 另一侧的宫女趁机说道:“太后娘娘和陆大人本就有从小定下的婚约,若不是出了意外,太后娘娘和陆大人也早成夫妻了!” 陆惟越听越皱眉,又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干什么?他按捺不住要起身拂袖而去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太监快步进了大殿,跪伏在地,说是有人敲响了宫门外的登闻鼓,要向皇帝告御状。 登闻鼓是从前朝就开始设立的,百姓们若有冤屈就可以来到宫门口的登闻鼓处击鼓鸣冤,而皇帝必须受理百姓的案件。 “太后明鉴,深夜击鼓,定有奇冤!”章毓谦正色说道。 “既然击鼓鸣冤,本宫肯定不会坐视不理。那击鼓之人是何方人士?有何冤情?”太后问道。 登闻鼓刚开始设立的时候,也许真的帮百姓们伸过冤,但近一百多年来,登闻鼓不过是个宣传朝廷公正严明的物件摆设,且有卫兵把守,寻常百姓连近到鼓前的机会都没有,就算百姓冲破防守敲响了登闻鼓,也会被士兵拖下去,根本不可能真的有百姓来击鼓鸣冤。 众人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不知道太后在这喜庆的宫宴上安排这一出是干什么,想冲谁发难,都停下来静观其变。 小太监颤抖的看了眼陆惟,咬牙说道:“击鼓之人是陆大人夫人陆章氏的养母,告陆章氏不孝不悌,罔顾人伦,忘恩负义,残害养父母,罪大恶极!” “一派胡言!”陆惟惊怒不已,拍案而起,“好大的狗胆!谁指使你的!” 章毓莹脸皮一抖,她分明安排的是章毓卿的养父王大力去敲鼓,怎么是养母去敲?不过都这会儿上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有人把这事捅出来就行。 小太监跪伏在地,吓的瑟瑟发抖,“小人没有胡说!真的是陆夫人的养母来状告陆夫人!” 旁边有人不解,“陆大人的夫人不是章家的女儿吗?从哪冒出来的养母?” 有知情人小声说道:“十八年前鹿儿卫之变,胡人打进京城,烧杀抢掠,章家举家出逃,陆夫人那时不过是个两岁的婴孩,逃难路上和家人失散,被养父母捡到,养大成人。在养父母家长到十五岁,才认祖归宗!” “这么说来,若不是陆夫人的养父母救了她,一个不到两岁的婴孩岂不是早在与家人失散的时候就夭折了!” “谁说不是呢,陆夫人的养父母对她可谓是再造之恩啊!” “这恩情,比天高,比海深!” “就是,能逼得养母来告御状,那位陆章氏到底做了什么?” 章毓谦义正辞严的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我朝以孝治天下,不孝不悌,乃是大罪!快把人带上来,好好审一审,还陆夫人一个清白的名声!” 陆惟看向了煽风点火的章毓谦,眸光杀气毕露。 剑拔弩张的时刻,众人脚下猛的一晃,紧接着空中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的皇宫大殿都摇晃了几下,扑簌簌的掉下了一层灰,瓦片檐角都掉落了不少,砸到了殿外的空地上。 大殿上饮酒作乐的众人慌作一团,小皇帝惊恐的哇哇大哭,章毓莹也吓的花容失色,慌乱叫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地龙动了吧!” 好在大地只震动了那么一下,便恢复了平稳,众人在最初的惊吓过后,也纷纷冷静下来。 “京城乃天子脚下,竟然地龙翻了!”坐在陆惟对面的男子,三十出头,同样一身杀伐之气,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拱在太后怀里不出来的小皇帝。 皇城根下地震了,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太小,镇不住地龙,或者这皇帝压根不是什么真龙,当然镇不住地龙! 章毓莹气的脸皮发抖,喝令左右,“速去探查究竟怎么回事!” 闹了这一出,先前登闻鼓的事倒是没人在意了。 陆惟厌烦不已,这大殿看似金碧辉煌,实则藏污纳垢,龌龊不已,说道:“微臣记挂家人,先告退了!” “等等!”章毓莹慌忙叫住了陆惟,挤出一个笑脸,“登闻鼓的事还未处理,惟哥你别急着走啊!” 陆惟冷冷的说道:“我的夫人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污告的?” 章毓谦叫道:“告状的人是章毓卿的养母,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陆大人,你是要成大事的人,夫人的德行自然要一等一的才能配得上你!不孝不悌,残害养父母可是天大的罪过,怎可叫她污了你的名声!” “我夫人品行如何,我心里清楚,不劳汤大人费心!”陆惟心中那股不安的惊悸之感越来越强烈,急不可耐的想要回到凡思院看看。 旁边有人起哄道:“陆大人,我知道你不想家丑外扬,但事已至此,你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陆惟不搭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告状的人呢?交出来,本官带走,亲自审!” 章毓莹急了,把人交给他?怕不是前脚交出去,陆惟后脚就直接把人一刀捅了,一了百了。 “这不符合规矩。”章毓莹起身走到陆惟跟前,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既然她养母都敲响了登闻鼓,想必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跟我们说的。你放心,此事交给我,我一定……” 陆惟对面的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品着酒慢悠悠的说道:“左右无事,把人带上来,问问清楚不就行了?太后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吗?陆大人要是真的娶妻不贤,正好在我们见证下,休妻再娶个好的!” 说到最后,男子哈哈大笑起来,讥讽不已。 “陈留王,你觉得谁才是陆大人的良配?”旁边一个老头抖着花白的胡子,笑的一脸意味深长。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看不出这是演的哪一出聊斋啊! 陈留王眼神示意了下站在陆惟旁边的太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看看,郎才女貌,恁地般配!”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听闻太后嫁给先帝之前,跟陆大人从小就定了婚约,若不是太后嫁入皇家,现在的陆夫人就是太后娘娘了!有情人未能成为眷属,乃人间一大憾事!如今可算是拨乱反正了!” “侄媳妇,你还年轻,寡妇思春的心情本王理解,你只管嫁你的。”陈留王轻蔑的说道,“只是皇上是我们方家的血脉,本王是皇上的叔叔,自然要留在宫里,肩负起抚养照顾皇上的重任。” 没等章毓莹开口,陆惟冷声说道:“不如你娶了太后,寡妇有丈夫,皇上有父亲,你也能留皇宫,一举数得!”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后想寡妇再嫁,但不愿意嫁给空有一个先太子嫡子身份的方芩,想要嫁给他。 之前通过别人跟他转达什么愿意嫁给方芩,不过是虚以为蛇,降低他的警惕。实则这段时间趁他忙于审案,暗地里不少小动作,剑指章毓卿,居然把卿卿的养父母从深山里挖了出来,想把大不孝的帽子扣到卿卿头上。 章毓莹难不成以为把章毓卿的名声搞臭了,他就要娶她? 陆惟想到这里,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当年他就不愿意娶章毓莹,打定了主意要退亲,如今更不会去娶章毓莹! 那黄金铸就的龙椅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坐上去就是孤家寡人。就算他要和群雄角逐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也绝不会愿意通过娶章毓莹这个途径。 章毓莹这么做,是当他不要脸,没有自尊的吗? 章毓莹的血瞬间都涌到了脸上,羞恼不已,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惟,含泪颤抖的叫道:“惟哥……” 章毓谦腾的站了起来,又急又气,“陆大人,你怎可如此侮辱我姐姐!” 陈留王呵呵大笑起来,讥讽道:“陆大人,就算是皇帝荣登大宝,也不过三请三辞!太后娘娘一颗芳心挂在你身上,路都给你铺好了,只等你抬脚迈过去。都到这份上了,你再装模作样可就过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进殿,扑通滑跪在地上,惊恐万分的叫道:“是陆大人家里出事了!有人来报信,刚才的震动就是陆大人家传过来的!” 陆惟脸色剧变,立刻飞奔出去,然而刚到殿外,陆家的侍卫拦住了他。 侍卫手里拿着一张纸,说道:“方才有一支箭射了过来,落到了地上,带着这封信。” 陆惟展开白纸,上面写着两行字——梅山苍龙寺,静候诸君。 他越看越心惊,这字的字体独特,秀直挺拔,横画收笔带勾,书写人的傲直果决之气跃然纸上,十分眼熟,分明就是章毓卿的笔迹。 就在这紧急的当口,章府的管家娘子哭着到了大殿前,人未进去,哭声先至,叫道:“太后娘娘,夫人被人劫走了!” 章毓莹简直不敢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叫人把章府的管事娘子带进大殿,慌张问道:“本宫母亲怎么了?快说!”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闪开,老娘要放大招了! 夜雨:大招叫什么名字? 章毓卿:老公祭天,法力无边! 第214章 登闻鼓 管事娘子哭哭啼啼的说道:“夫人在家里好好的,突然毓卿小姐身边的管事过来,说有要事和夫人商量。结果见了夫人,那几个人就掏出刀来,架到了夫人脖子上,把夫人劫持走了!” 章毓谦勃然大怒,“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章毓卿的管事要见我母亲,你们就放他们进府?” 管事娘子讷讷不敢言。 章毓莹怒急攻心,顿觉天旋地转,靠着旁边宫女的搀扶才没倒下。 回过神来后,章毓莹提着裙摆跑到陆惟跟前,扯着陆惟的胳膊哭诉,“惟哥,你都听到了吗?章毓卿她劫走了我母亲!她想干什么!她一定是想威胁我!” 陆惟皱眉躲开章毓莹的手,冷声说道:“你们章府那么多人,就让几个人把当家夫人劫走了?” 管事娘子哭道:“只要有人敢拦,他们就往夫人身上划一刀,血淋淋的,谁敢拦着!” 章毓莹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悲痛的哭出了声,“我可怜的母亲!章毓卿竟然敢如此对待我母亲!我必要她血债血偿!” 大殿里的众臣看着眼前的变故,各有各的心思。 章毓谦担心自己的母亲,暴躁的跳脚骂道:“这女人果然丧心病狂,早没了人性!定是已经知道她的恶行败露,要做困兽之斗了!” “住口!”陆惟的面色十分难看,用力拍向了面前的案几,生生将坚硬的红木案几拍裂了。 章毓谦瞧着那案几裂缝,打量着他的脑袋肯定没有红木硬,知趣的闭嘴了。 “此事尚无证据证明是我夫人所为。”陆惟说道。 章家的管事娘子急了,“怎么不是!劫走夫人的就是毓卿小姐手下的管事!” “只要不是我夫人亲自出面动手劫人,那便不能说明是我夫人做的!再有诋毁我夫人者,下场犹如此案!”陆惟指着被拍裂的红木案几,厉声喝道。 回想起来,章毓卿没有跟他打一声招呼,没有告诉任何人,千里迢迢进京,今日的态度又那么奇怪。 陆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章毓卿似乎还是那样,但夫妻数年,他怎会感觉不到章毓卿看向他的目光变了,眼神流露出来的仿佛看透人性和世事一般的嘲讽和凉薄。 夫妻之间,最忌讳的便是彼此之间埋着心事,隔阂越来越大,渐行渐远。 到底出了什么事?陆惟心里一阵阵发寒恼怒,仿佛有很多事不受他控制一般,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他不知道是在恼这些诋毁妻子的人,还是恼他和章毓卿之间的关系,在他完全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有了变故。 章毓莹哭的梨花带雨,“惟哥,我母亲都被劫走了,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生死未卜,你不能这么包庇她啊!” 陆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大概知道令堂在何处,我这就过去。” 陈留王和几个不怀好意的大臣立刻说道:“兹事体大,太后母亲的安危是何等大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陆大人,不妨说说在哪,我们一起过去,人多力量大,也好早些救出章夫人!” 章毓莹如今方寸大乱,一心只想救出亲娘,生怕陆惟对章毓卿还有不忍之心,导致她亲娘出了什么差错,竟然附和了陈留王等人的话,“对对对,多些人去救本宫母亲更好!倘若成功救出了本宫母亲,本宫一定感恩各位的鼎力相助!” 陆惟冷着脸,转头要走。 章毓莹扯着陆惟不放,垂泪委屈道:“惟哥,我母亲一生积德行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作为婶母,也未亏待过她!你不能再对她心慈手软,一再放过了!” 章毓谦也急着救自己亲娘,赶忙说道:“太后娘娘放心,陆大人分得清轻重,已经到了决断的时刻!必会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的,还那些被她害过的人一个公道!章毓卿她……” 陆惟眼神噬人似的看着章毓谦,大有章毓谦再骂就剁了他的架势。 章毓谦憋气闭嘴了。 在他身后站着的章毓诚,左右看了看,又低下了头,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这会儿上,陆府一个管事被人领着,匆匆过来,满脸黑灰,惊惶的叫道:“大人,家里出事了!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寻了诡异的东西,竟然瞬间将房子夷为平地,老爷受伤了!” “父亲怎么样了?夫人呢?”陆惟急忙问道。 管事抹了把脸,说道:“老爷晕过去了,我出来报信的时候人已经醒了,只是找不到夫人的踪迹。 “今儿算是长了见识,这陆夫人是何样的奇女子……”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震惊的说道,残害养父母,婶娘,公爹,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从古到今,大概找不出几个能比陆夫人更丧心病狂的人了。 章毓莹还在哭,哭的对象除了被章毓卿劫走的亲娘,又加了一个被章毓卿炸晕过去的陆德文,拿着帕子拭泪,一脸心疼不已的说道:“陆世叔受苦了!” 陈留王提醒道:“陆大人,还不带路?” 陆惟心思来回转了几转,最终大踏步的走在前面,众人慌忙跟了过去。 梅山是京城东面的一座山,从皇宫大殿快马过去不过一个时辰。山不大,颇为险峻,山脚下就是大运河。 京城人礼佛的多,但梅山险峻难走,苍龙寺香火极为一般,香客少的可怜。章毓卿当时也是看中了这点,在此处奇袭击杀安平帝。 一群人赶到苍龙寺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月黑风高,养尊处优的太后和众大臣们半夜骑马上山,曲折的山路上灯火通明,仿佛一条巨龙盘山蜿蜒前行。 苍龙寺建在梅山最高处,最后面的大雄宝殿就在十余丈高的悬崖峭壁之上,下面是大运河,如今正是汛期,运河水面滔滔奔涌,浪花击打着山崖,发出巨响。 众人赶到最后的大雄宝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住了。 原本放至了佛像的大殿已经被搬空,偌大的殿堂中间被一道儿臂粗的,纵横交错的铁栏杆隔开。 殿内灯火通明,章毓卿亭亭玉立的站在栏杆后面,听到众人进来的声音,转过了身。 章毓莹和章毓谦奔在最前面,看到自己的母亲章夫人被堵住了嘴,反捆了双手跪在地上,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顿时红了眼,怒不可遏的朝章毓卿骂道:“章毓卿,你这个贱人!还不快放了我母亲!” 悬崖上夜风微凉,章毓卿穿着一件大红织金的裙子,笑容清丽,手中握着一柄喜鹊登枝的团扇,若不是这环境太过诡异,瞧她微笑闲适的模样,仿佛哪家出门访友回来的贵夫人。 目光触及到章毓莹身边的陆惟时,章毓卿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哂笑一声。 嘴上说着不喜欢,最后还不是勾搭到了一起! 呵,男人! 陆惟沉沉的看着她,不辨喜怒。 “惟哥,你让她放了我母亲!你快杀了她!”章毓莹拍着栏杆,凄厉的哭叫道,又大骂身边的奴才,“还不快把这栏杆卸了!” 宫女太监们慌忙上前,无论是用刀砍还是锯,一时半会无法弄断这粗壮的实心铁栏杆。 章毓谦气急败坏的跳脚大骂道:“章毓卿,你罪行败露,还有什么话好说!” “有!”章毓卿负手而立,笑容张扬明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吧?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章毓莹尖叫道:“你简直毫无廉耻!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你的罪行,你等死吧!” “我的罪行是指抓了这两个东西吗?”章毓卿指着地上的被塞了嘴巴的一男一女。 章毓谦愤怒的叫道:“他们一个是你的养父,一个是你的亲婶母!你竟如此丧心病狂……” “这就丧心病狂了?”章毓卿笑出了声,一脸鄙夷,“看你那大惊小怪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跳梁小丑!怪不得连个秀才都考不中!” 章毓谦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般,面红耳赤,指着章毓卿恼恨的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放了我母亲!”章毓莹哭叫道。 跟随他们来的王公大臣们都各怀心思的看着这一幕。 比起气急败坏,撒泼尖叫的太后,章毓卿气定神闲,镇定从容,仿佛被朝廷上下的全部力量围堵的人不是她一样。 陈留王摸着下巴,心中暗道怪不得陆惟看不上太后,这样的女子可比太后有魅力多了。 章毓卿举起了三根手指,微笑道:“我今日要办三件事,诸位都来了,还请做个见证。” “第一件。”章毓卿示意了下趴在地上,五花大绑的章夫人,何琦立刻上前去扯掉了章夫人嘴里的抹布。 章夫人对铁栏杆外面的章毓莹惊惧的哭叫道:“女儿,快来救我!救我!” 章毓莹听的肝肠寸断,恶毒的辱骂着章毓卿。 “各位都知道,十八年前,鹿儿卫之变,胡人打进京城,京城大乱。”章毓卿转身看向了章夫人,“全京城的人都在往外跑,章家也不例外。当时我奶娘抱着我,还有我那怀孕了八个月,即将临盆的母亲以及你坐在一辆马车上。” 第215章 杀人偿命 章夫人脸色登时变了,哆嗦着叫道:“你,你怎么知道?你那时还不到两岁……”

“我这人天生聪明,生而知之,从前的事情我记得一清二楚。”章毓卿微笑道。

那冷冰冰的笑容让章夫人打心底泛起了寒气,哆嗦着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

章毓卿继续说道:“你趁乱推我母亲下车,但第一次推她的时候,我奶娘挡了一下,我母亲没事,我奶娘抱着我掉下了车。当时我父亲在另一辆车上,见我掉了下来,奋不顾身的下车来救我,结果被胡人追上,活活砍死!”

“胡说八道!”章毓莹尖叫道,“章毓卿,你这个贱人,你还敢污蔑我母亲!”

章毓卿从后腰抽出了一把短刀,晃了晃,目露凶光,看着章毓莹,“闭嘴!否则我剐了她!”

章毓莹看着浑身是血的母亲,崩溃的痛哭出声,摇头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住了,诗书世家的章家竟然出了杀人犯!

“你第一次杀人不成,又生了第二次杀人的心思,这次,我母亲终于被你推下了车,即将临盆的孕妇惨死在了众人的踩踏之中,一尸两命。”章毓卿说道。

章毓谦脸色难看,大怒叫道:“信口雌黄!我母亲好好的当家夫人,也是读书人家出身,作甚杀你母亲?根本是无稽之谈!”

章作贞躲在儿女身后,一张养尊处优的胖脸此刻惨白惨白的,看着地上狼狈的夫人,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听到儿子问出这样可笑的话,章作贞脑海里一片空白,有种大势已去,输到丢盔弃甲,没脸见人的恐慌感,他都不敢想象明日他要怎么出门见人。

他的儿女也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耻笑终身。

害死亲兄长嫂子的审判在迟了这么多年后,终于降临到了他们一家身上。

“当家夫人?”章毓卿嗤笑,“你父亲是次子,我父亲是长子,章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母亲做当家夫人?她想杀我母亲,一是因为牛车拉的人多,走的不快,二是因为她也怀孕了,但只有六个月,她担心我母亲先诞下章家的嫡长孙。”

章毓卿冷冷的说道,“就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我的父母和乳母,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全部都丧命惨死!”

章毓谦根本不信自己的母亲能做出这样残忍发指的事来,指着铁栏杆后面的章毓卿跳脚骂道:“你有证据吗?你没有证据就是胡编乱造,信口雌黄!”

“父亲?父亲?”章毓谦慌乱中抓住了身后的章作贞,“你快说!母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都是章毓卿那贱人胡言乱语,失心疯了!”

章作贞抹去满脑门的汗,咬牙说道:“对,是她疯了!”

“证据?”章毓卿扬眉冷笑,“我要证据干什么?想听他们在证据确凿,无从抵赖的情况下假惺惺的痛哭流涕忏悔吗?我这人不爱听人道歉,喜欢看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这会儿上,弓箭手涌了进来,几十张弓对准了栏杆后面的章毓清等人。

陆惟挡到了栏杆前面,面对众人,刷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杀气腾腾的喝道:“谁让弓箭手进来的?都滚出去!敢放箭,杀无赦!”

“呵!做戏做的倒是全套!”章毓卿不屑的笑了,“陆惟,你以为拿几把弓对着我,我就怕了?未免有点小瞧我!”

陆惟猛的回头,面带怒气盯着章毓卿,“你……”

章毓卿抬脚踹开了地上并未钉死的木板,露出了地下黑沉沉的东西,“这底下已经挖空了,灌了上千斤的猛火油,你们敢放箭,我就敢放火。”

王春娘柔声说道:“想必各位都听见陆家那声爆炸和地动了,这里要是炸了,只会比陆家规模更大,诸位最好的下场便是留个全尸。”

立刻有人趴在地上,从木地板的缝隙往下看,惊叫出声,“下面全是黑油!好难闻!”

方才众人一股脑的跑进来,急着看事态进展,居然都没有人注意到这大殿里面气味难闻。

跟着一起来的人炸开了锅,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的上层统治者,谁不惜命?当即就有很多人想往外跑。

“站住!谁敢走我就炸了这里,大家一起死!”章毓卿黑眸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冷漠的光。

陈留王看着章毓清,眸光中闪着欣赏,劝道:“陆夫人,冤有头债有主,想害你的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们跟你无冤无仇,陆夫人这样对我们,怕是不妥当吧?”

“正是,诸位跟我无冤无仇。”章毓卿点头,“我今日行刑,报的是这两人与我不共戴天之仇。诸位既然来了,就请做个见证,从头到尾的看一遍。等行刑完毕,自然放诸位安全离开。否则嘭的一声,大家都要支零破碎的飞上天,一起走一遍黄泉路了!”

章毓卿笑容清丽,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毕竟陆家那惊天动地的爆炸的威力,大家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的。

“放心,各位耐心看到最后,不会让各位白来一趟。”章毓卿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时,嗖嗖嗖的裂空之声传来,瓦片破碎,大雄宝殿屋檐上掉下不少人。竟然是有人爬到了屋檐上,想翻过大殿袭击他们,被章毓清安排在对岸的弓箭手直接射了下来。

运气好的,掉到了大殿周边的地上,断胳膊断腿,运气差的,惨叫着掉到了悬崖下的运河当中,尸骨无存。

陈留王心惊不已,和周围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惧。

从对岸到这里少说有四五十丈,普通弓箭哪有那么大的威力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后还能射穿屋檐,直接把人射下河里,一定是弩!是凉州那边新研制出来的,将胡人杀的吓破了胆,能够二十珠连发的穿云弩!

听着嗖嗖不断的破空之声,还有那穿云裂石的巨大力道,这何止传说中的二十珠连发?分明至少可以连发上百珠!

即便没有猛火油,靠着对岸的弩,这位传说中的陆夫人也有足够的胜算!

这女子心思缜密,布置周全,谋定而后动。先前只听说她在西北做生意,搞农耕,施医送药,被西北十六城的人称为麒麟娘娘,他只以为是个依靠丈夫,搏点虚名的寻常后宅女人,没想到竟是个杀伐果断的统帅!

“本王相信陆夫人,还请陆夫人继续!”陈留王笑道。

“殿下大气!多谢了!”章毓卿微笑致谢。

看章毓卿和陈留王笑谈融洽,像是还挺互相欣赏对方,陆惟脸黑如锅底,

章作贞脸色难看的叫道:“毓卿,我知道你在家的时候跟你婶娘关系不睦,有些龃龉,你竟然记恨了这么久!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不管什么事都是我们章家自己的事,你先把人放出来,我们回家处理!”

“这不是章家的事,我要报仇,这是我的事!”章毓卿不屑的看着章作贞,“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报仇,而不是回了章家之后就找你们说当年的真相吗?”

章作贞阴沉着脸,不吭声。

“看来你心里门儿清。”章毓卿笑的凉薄,“你夫人给你生了三个儿子,章家的男孙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为了儿子们的前程,她再大的罪行你都会替她遮掩了。我但凡露出一点报仇的苗头,你不得先弄死我?”

何况,现在章夫人还是太后的亲娘,身份如此尊贵体面,章家一家都仰仗章毓莹的鼻息,怎么可能去追究当年的杀人罪行!

已经死去的哥嫂怎么比得上眼前的荣华富贵重要?

便是她的亲祖母知道了章夫人是害死她好大儿的真凶,只怕连一句训斥都不敢对章夫人说。

章家这群人从骨子里都烂透了!

章毓卿看向了地上哀嚎的章夫人,问道:“我奶娘,父亲,母亲皆因你而死,你说说看,你这一条命如何能赔三条命呢?不如,拦腰砍断一次,一剑穿心一次,再砍掉脑袋一次,怎么样?”

章毓卿伸手在章夫人腰上脖子上比划着,章夫人吓的喉咙里呵呵作响,惊骇的摇头。

“我,我当时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章夫人哆嗦着说道,“你娘她自己没坐稳!是她自己没坐稳!”

章毓卿遗憾的起身,“看来你是不想要个痛快了!先给她从中间砍成两段吧!”

何琦举起了手中铮亮的大刀,猛的朝章夫人挥了过来。

“救命!救命啊!给我个痛快吧!”章夫人哭出了声,“她事事都比我强!再生下章家的嫡长孙,这个家里还有我们一家什么事!”

众人早有了决断,章毓卿费这么大力气布置了这个行刑的场地,怎么可能是红口白牙的凭空污蔑一个无关紧要的后宅妇人!此刻见章夫人承认,众人心中皆是果然如此的的感觉。

“胡说!都是胡说!”年轻的太后疯狂拍打着栏杆,“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假的,都是假的!”

章作贞面红耳赤,恨不得挖条缝钻进去,不知道是该恨章毓卿还是该恨章夫人,让章家百年诗书世家的名声毁于一旦!

章毓卿目光投向了光线昏暗处,靠墙角抱臂站着的寇乐果,“依照律法,章夫人当判何刑?”

第216章 行刑 陆惟这才看到寇乐果,先前他的目光只看到了章毓卿,没发现原本应该在宝川给他当县令的寇乐果居然也在。 寇乐果冷不防被点名了,看到陆惟眼神锐利冷酷的盯着他,讪讪然朝陆惟挥了挥手,“这个,这个……” 说到底他是章毓卿举荐给陆惟的,如今章毓卿和陆惟要翻脸,分道扬镳,他只能选一方。要是继续跟着陆惟,陆惟有了新婆娘,不得看他这个旧婆娘推荐的人不顺眼? 再说,当年在宝川,杀了多木易之后,他也是表了态,愿意效忠章毓卿的。 抛开未来如何,谁有权势不谈,也不说章毓卿为陆惟成为霸主出了多少力,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寇乐果琢磨着陆惟这事办的不地道,他真的瞧不上。 “这个什么?你不懂律法?”陆惟冷冰冰的看了眼寇乐果。 寇乐果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残害三名亲人外加一个仆妇,包括身怀六甲的孕妇和不到两岁的稚子,罪行恶劣,按律当斩,尸体示众三十天!” 章毓卿意外的看了眼陆惟,没想到都这份上了,陆惟竟然还帮着她说话。 “行刑吧!”章毓卿吩咐道。 何琦上前抓起了地上的章夫人,章夫人双脚在地上乱蹬,凄厉的惨叫着。 章毓莹崩溃的哭叫起来,拉着陆惟不放,哀求道:“你快救救我母亲!快救救她!” 陆惟皱眉甩开了章毓莹,看着背着手站在那里,背影挺直孤绝的章毓卿,心中忽然一冷,钻心似的疼。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竟然都不知道她幼时亲眼目睹至亲惨死,将仇恨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 那些年,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流落在外饱经寒苦,好不容易回了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风风光光,打压她,欺辱她,该是多么的伤心绝望!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贪慕虚荣,满口谎言,不可往来。 何琦手起刀落,章夫人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颗头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章毓莹跟前。 章毓莹看着眼前这一幕,当即惨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今日要做的第一件事,已经完毕。下面是第二件事。”章毓卿说道。 何琦扯掉了堵住地上中年男人嘴的抹布。 中年男人刚才看到章夫人的死状,早就吓尿了,立刻大叫起来,“放了我!放了我!我都认罪!都认!” 章毓卿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大力,你自称是我的养父,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你曾经也是京城人士,当年鹿儿卫之变,你带着全家从京城逃跑,路上捡到了和家人失散的我,将我养大,是不是?” 王大力心虚的叫道:“是!” 章毓卿笑意冷然,“你奸|杀带我逃难的乳母,抢了钱财,想掐死我的时候,可曾想到你有今天?” 一言既出,众皆哗然。 “当年我和乳母被章夫人推下马车,眼看要被胡人追上砍死,是我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挡在了胡人前面。他惨死胡人刀下,给我和乳母赢来了逃跑的时间。”章毓卿闭上了眼睛,咽下酸涩,“只可惜,我乳母还是死在你手里。” 王大力心虚惊恐,缩在角落不吭声。 站在章毓卿旁边,戴着面纱的王春娘站出来,声音温柔,语气却十分坚定,“我是王大力的亲生女儿,鹿儿卫之变时我已经记事了,我能作证,是他害了陆夫人的乳母,抢了她们的钱财,还想要掐死当时年仅两岁的陆夫人,若不是有好心人路过,陆夫人早就死于他手了!” “人面兽心!”有人感慨道。 但也有人反驳,“虽然这王大力行事不端,害了人命,但好歹将陆夫人养大成人,功过相抵了!” 章毓卿看向了寇乐果,“寇大人,王大力该怎么判?” 寇乐果说道:“奸杀女子,当斩。” 王大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寇乐果又说道:“但王大力收养了你,将你养大成人,酌情考虑,最终可判劳役十年。” 章毓卿挑眉,居高临下看着王大力,目光森然,“我是你养大的吗?” “是……”王大力颤抖着说道,瞧见章毓卿举起了手中的短刀,觉得章毓卿这人从小就邪乎,跟地狱里爬上来复仇的恶鬼似的,又赶紧摇头,“不,不是!” 章毓卿笑容不变,“那是谁养大了我?” “我,我不认得他们!”王大力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对父子是我们逃难路上遇到的,当时我正要……掐死你,他们路过,看到了我们,我,我只能装作没事的样子,跟他们说我们过来的时候,你家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你一个小孩!他们就把你带上了,后来,他们带着你落脚到了山里,我们两家住的地方相隔不远,你是在他们家长大的!” 王春娘说道:“收养陆夫人的那对父子姓盛,对夫人极好。可惜在夫人十五岁那年,盛老爷和盛公子出去了一趟,被仇人发现。盛老爷惨死于仇人刀下,盛公子怕仇人找到陆夫人,便引仇人离开了那里。这些年山里只有我们两家人,追杀盛家人的仇人只知道盛氏父子,并不知道夫人的存在。” “而我父亲是个嗜赌如命的人,见盛家父子都没了踪影,只剩夫人一个弱女子在家,起了龌龊心思,将夫人绑了扔到了地窖中,谎称夫人是我们家的养女,好将夫人卖掉换了银钱去赌。”王春娘流泪说道,“夫人这些年,为了避免盛家的仇人找上门,一直默认她是王家的养女,忍受着你们往她身上泼不孝不悌的脏水!” 陆惟的脸色阴沉到可怕,攥着铁栏杆的手用力到发白,恨不得冲进去把王大力大卸八块,也恨不得回到当年他和章毓卿初相识的时候,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 有人小声问道:“这盛家的仇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让陆夫人忌惮成这样?” 陆惟这些年在西北经营的兵强马壮,兵权牢牢在握,有钱有势。若仇家是普通人,章毓卿身为他的夫人,想报仇还不容易? 章毓卿对王大力漠然说道:“你奸,杀妇女,对我又无养恩,还想将我卖掉换钱,按律当斩。看在春娘的面上,我给你留个全尸。” 章毓卿划断了捆着王大力的绳子,将短刀扔到了他跟前。 王大力哆嗦着往后躲,不敢去拿刀,摇头说道:“我没想害你啊,我最多,最多就是想把你卖了,换点银子花花!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当和尚念经赎罪!我给你奶娘点长明灯!别杀我!别杀我!” 章毓卿摇头冷笑,“血债血偿就够了,我对你们认不认错,忏不忏悔并不在意。”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一句知道错了,就能抵消犯下的罪行了,她没有这样的规矩。 “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虽然我对你不好,可春娘对你极好啊!春娘是我亲生女儿,你杀了她亲爹,她能不恨你吗!”王大力哭的声泪俱下,十分凄惨,哀声唤着王春娘,“春娘,你真的忍心看你爹去死吗?” 王春娘眼泪掉入了蒙面的面纱之中,“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爹,你赌输了拿我撒气的时候,可想到我是你女儿?你把我卖给别人的时候,可想到我是你女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杀人后又活了这么多年,还要害了夫人,就算我是你亲生女儿,我也不会原谅你的!这些年,夫人若不是等待机会把你的罪行公之于众,早就把你杀了,你知足吧!你……你下地狱去吧!” 她这辈子最大的羞耻并不是脸上骇人的伤疤,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曾经对她的恩人章毓卿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她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该多好,至少不需要顶着父辈的罪恶活在这个世上。 王大力恐惧的眼珠子爆瞪,跪在地上朝王春娘磕头,叫着好女儿饶他一命,还想去拉扯王春娘,被何琦一脚踢开了。 “看来我这位好爹爹对自己下不了手,杜景仪,还是你送他上路吧!”章毓卿招呼另一个一直没吭声,长的一副笑脸的男子。 何琦终归是王大力的女婿,不方便动手。 “得令!”杜景仪嘻嘻笑道,捡起地上的短刀,快狠准的一刀捅穿了王大力的脖子,送了王大力下黄泉。 王大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血流满地,为他罪恶的一生划上了句号。 王春娘颤抖的伸出手,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 何琦挡在王春娘的前面,隔开了她和王大力。 “今日第二件事办妥了。”章毓卿淡淡的说道,冷漠的看着委顿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陈留王看着俱已死去的章夫人和王大力,疑惑的问道:“你说要办三件事,但这里面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人,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本章完) 第217章 乱臣贼子 章毓卿环视一圈,“诸位可记得,当年鹿儿卫之变时,驻守鹿儿卫的统帅是谁?” 一个老头摸着山羊胡说道:“若是老朽没记错,是盛道亭。” 众人悚然一惊,这位陆夫人的养父也姓盛,莫非有什么关联? 老头叹息一声,“说起这盛道亭,以前也是个厉害人物,镇守边境数十年,从无败绩,可称得上是肱股栋梁,只可惜一朝兵败如山倒,酿成大祸,害了无数子民啊!” “确实,鹿儿卫之变,胡人破关入境,长驱直入,百姓们得到消息时,胡人已经杀进京城,攻入皇宫,在位的怀帝及皇室子孙尽数死于那场叛乱。”陈留王眉心一动,说道,“当年我不过十三岁,还随我父王带兵进京救驾。” 章毓卿不甚客气的说道:“可惜你们父子晚了一步,都是方家子孙,要是你们第一个进京稳住了局面,占了皇宫,这江山该是你们父子的了!” 此刻章毓莹悠悠醒来,靠在宫女怀里啜泣,闻言又惊又怒,大叫道:“章毓卿,你大逆不道!不怕我诛你九族吗!” “好妹妹,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在这九族里头?”章毓卿笑道。 章毓莹被噎的无话可说。 成王败寇,木已成舟,陈留王并未纠结于当年他们父子入京太晚,导致错失江山的事,挑眉反问道:“收养夫人的盛氏父子同当年的盛道亭将军有关系?” “我的养父就是盛道亭,当年鹿儿卫之变,我养父无力回天,拼尽全力只带出了自家的幼子,一路上胡人如入无人之境,沿途守军连抵抗都没有,望风而逃,就连号称大夏精锐的百万禁卫军,逃的比百姓都快!”章毓卿说道,“出京的路上,因缘际会,他们遇到了我。” 陆惟脸色沉沉的看着章毓卿,他竟然不知道妻子还有个青梅竹马的义兄! 章毓谦还沉浸在丧母的打击中,颓然坐在地上,看着母亲的头颅,死不瞑目。 而章作贞像是抓到了章毓卿天大的把柄,冷笑一声,“你这是亲口承认你与鹿儿卫之变的罪魁祸首有关系了!” “谁说盛道亭是鹿儿卫之变的罪魁祸首?”章毓卿冷冷的质问道。 章作贞朝天边拱了拱手,义正言辞的说道:“鹿儿卫之变早已盖棺定论,盛道亭就是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先帝下了圣旨将盛家全族斩首示众,以平民愤!你既是盛家养女,那便是通缉犯!” “先帝?!”章毓卿不屑的冷笑一声,面向众人,目光森然,“当年琅琊王的封地距京城千里之遥,比东流王和陈留王都远,为何他们能比各路诸侯先一步进京,占领皇宫?” 一句话,说的在场之人心头地震。 “这是因为,鹿儿卫之变是当时还是琅琊王的先帝跟胡人勾结谋划好的!”章毓卿眸光冰冷,一字一句的说道,“琅琊王勾结胡人,买通鹿儿卫的守军,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佯作不敌,直接打开了城门,放了胡人进来!胡人为何直入京城,不考虑后路?琅琊王为何最早进京?都是为夺皇位而生的奸计!” 章毓莹瞪大眼睛,尖叫道:“你胡说!胡说!你敢污蔑先帝,我杀了你!” “什么先帝!不过是个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章毓卿冷然喝道,猛的拍向了大殿里的一面鼓,鼓声沉沉的回荡在众人心口。 章毓莹惊骇恼怒,这比她母亲在她面前被行刑更让她恐惧,她疯了一样拍打着铁栏杆,“住口!住口!胡说八道!我儿子是皇帝,是真龙天子!” 琅琊王是她公爹,她嫁的便是后来即位的太子,若这件事是真的……章毓莹简直无法想象后果,不不不!章毓莹恐惧的浑身都在颤抖,已经晚了,这些人都已经听到了!真假不重要了,就算是假的,这些早有异心的人也会咬死是这是真的! “琅琊王和他儿子双手沾满鲜血,叛国投敌,踩着千万国民和忠臣良将的尸体终于踏上了最高的位置,却日夜不能安眠,就是怕哪一天被人揭下他们那层皮!他们找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盛家的后人,要斩草除根!只可惜,老天长眼,让他们漏下了一个我。”章毓卿说道。 章作贞惊骇的叫道:“一派胡言!你可有证据?” “证据?证据在各位豪杰的心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有人去查,越来越多的证据会浮出水面,证实我所言不虚。”章毓卿笑了起来,看向众人,“我说过,诸位安心看到最后,必不会叫各位白跑一趟。” 陈留王和几个王爷率先鼓起了掌,“果然没有白跑一趟,多谢麒麟夫人冒死将当年真相大白天下!” 他连陆夫人都不想称呼了。 章毓卿不动声色的笑道:“这便是今日我要办的第三件事!能将琅琊王的罪行公之于众,报了养父之仇,不枉我忍辱负重,筹谋多年。” 天下早就乱了,皇帝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稚子,内无信任的权臣,外无善战的良将,各路诸侯豪强们早已各自为政,蠢蠢欲动,不过是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出头的橼子,被人扣上反贼的帽子,遗臭万年罢了。 如今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把他们拉下那个最高的位置,谁还傻乎乎的继续等着!过了今夜,便是这变天的时候! 琅琊王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行,祖孙三代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原本手握锄头的百姓们被逼走上绝路,拿起了刀枪武器,农民反叛遍地开花,他们还想霸着这皇位不放,想子子孙孙的当皇帝? 做梦吧! 多年来隐忍筹谋之事今日终于得偿所愿,章毓卿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陆惟正看着她,但她别过头,不去看陆惟黑沉沉的脸色。 有什么好看的?章毓卿心里估摸着陆惟要恨死她了。 陆家上下都做着弄死她,让陆惟娶皇家寡妇,然后空手套白狼,接手江山的美梦,现在不仅她没死,还被她当众揭穿寡妇家的江山来路不正,陆惟这个接盘侠接了个寂寞。 章毓卿心中感慨,她要是陆惟,不得恨的把她大卸八块? 陆惟带着怒气不敢置信的质问道:“你与我成婚做夫妻,是忍辱负重?” 啊这……章毓卿震惊了,这问题的侧重点是不是不对? 章毓卿假惺惺的道歉,“抱歉,是我说错了话。一开始跟你有婚约的就是章毓莹,她攀上太子不要你了,章家把我这么一个刚认回来的乡下野丫头塞给你,大家都知道委屈你了。是你忍辱负重,不是我!” 陈留王抚掌大笑出声,“有趣!有趣!” 看着章毓卿凉薄的笑容,陆惟忍无可忍,怒气冲冲的喝道:“章毓卿,我从未觉得与你成婚是委屈!你要报仇为何瞒着我?” 陆惟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他当她是相濡以沫,生同衾死同穴的妻子,章毓卿当他是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章毓卿凉凉的说道:“陆大人,说这些话可就没意思了!现在章毓莹死了男人,回头找你,我又是通缉犯,天时地利与人和都齐了,你们正好破镜重圆,先恭喜你了。” 陆惟重重一拳打到栏杆上,吼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要和她破镜重圆了?” 这女人这些年对他的温柔体贴,软语柔情都是假的吗?眼前这个一张嘴就把人讥讽的恨不得原地去世的女人才是她的真面目吗! 何琦怒目圆睁,指着陆惟骂道:“事到如今,你还装!夫人开始还不信你会如此狠毒,弃多年情分不顾……” 王春娘拉了何琦一下,这男人变了心就变了心,一百头骡子拉不回来,说这些还干什么呢? 何琦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话,最终说道:“今夜你父亲带着士兵来杀夫人,若不是我们事先有准备,早被你父亲的弓箭射成筛子了!我们不是你们这些权贵们想杀就杀,想践踏就践踏的蝼蚁!” “什么?!”陆惟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向了章毓卿。 “你都找好第二春了,就别惺惺作态了!你娶那个寡妇进门,媳妇儿子都有了!买一送一,划算的很!”章毓卿用下巴指了指章毓莹,笑容讥讽,“你们俩啊,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那边章毓莹头发散乱,如同疯子一般歇斯底里的跟众人叫道:“假的!她胡说的!她污蔑先帝!你们不要听她胡说!我儿子是皇帝,是真龙!”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目光揶揄暧昧的在陆惟和章毓莹身上来回打转。 娶了太后就能辖制住小皇帝,将皇帝握在自己掌心,相当于不费一兵一卒得了这天下。 这位陆大人会怎么选不言而喻。 陈留王眸光中充满了对章毓卿的欣赏,惋惜不已,章毓卿真是个妙人,有才,有趣,有胆,有谋!只可惜他已经有了正妃,章毓卿也绝不会甘于屈居人下。 陆惟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死死盯着栏杆后面的章毓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第218章 逃亡 章毓卿笑容讥讽,眼角水光盈盈闪动,又深吸一口气,掩饰掉了胸中的酸涩,还是那副傲直孤绝的样子,轻轻感叹一声:“陆惟啊……” 那声音轻的,风一吹就散了。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连最起码的生存权都要被剥夺,死后名声被污辱,陆惟得尽便宜,还要端着那张冷峻严正的脸来装模作样,成全自己的君子名声。 “你可真叫我恶心!”章毓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轻蔑的说道。 她当年穿越到这个形成的世界时,送她来的神秘力量告诉过她,什么都可以变,唯独的结局不会改变。 最后就是陆惟对章毓莹爱的哐哐撞大墙,毫无芥蒂的接盘了章毓莹母子,达成了圆满的大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 若不是神秘力量的帮助,她的命运应该终结于鹿儿卫之变,被王大力抢去钱财后掐死,当一个孤魂野鬼。 她也曾想过她都活到了现在,改变了原来赋予她的命运,那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结局也可以改变。 然而当距离结局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发现,原来不管过程如何,剧情依然会朝着设定好的方向前进。 现实不是恋爱脑至上的爱情,陆惟也许没有那么喜欢章毓莹,但娶了章毓莹,等于接手了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 对于男人来说,权力才是永生的挚爱,最好的情人。 假如身份互换,章毓卿觉得自己都挡不住这至高无上的诱惑,不过是娶个寡妇,就能当皇帝,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陆惟终究会为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娶章毓莹,舍弃掉她。 她要在结局到来之前,完成她的复仇。 一生很短,她只是不甘心被命运欺辱凌虐。 假如老天不肯给她一个天理公道,那她只有靠自己争一个天理公道! 她早已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来坦然接受这个结局,只是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居然有些怅然伤感。 何琦和杜景仪打破了后窗,将一条铁链绳梯牢牢捆绑在大殿柱子上,绳梯直接垂向了悬崖下方的运河。 “夫人,可以走了。”杜景仪提醒道。 众人心知章毓卿定是早已安排好了在运河上接应的船只,便是众人此刻骑马追下山,也足够章毓卿乘船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你们先走!”章毓卿吩咐道,晃着手中的火把,像是玩杂技似的,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回左手。 杜景仪,何琦和王春娘立刻从绳梯上翻了出去,消失在窗户后面。 众人心惊胆战的看着章毓卿手中的火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火把扔到了猛火油之上。 “琅琊王和他的子孙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各位都是英雄豪杰,想必不会叫我失望!”章毓卿高声说道,忽然狡黠一笑,将手中的火把掷向了地下的猛火油。 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 众人惊恐的尖叫出声,慌不择路,争先恐后的往殿外逃跑,推搡的,哭叫的,乱作一团。 只有陆惟不退反进,举起手中的刀愤怒的劈向了铁栏杆,被侍卫硬拖着出了大殿。 众人惊魂未定的跑到殿外,还有胆小的直接跨上马往山下冲。 然而众人想象中猛火油烧的烈焰冲天,大殿爆破成千万碎片化作天边流星的恐怖场景并未出现。 殿中的确燃起了一场火,然而不过数息的功夫便尽数熄灭,别说爆炸,就是殿中木质的柱子和横梁都因为涂了厚厚的漆阻绝,并未烧起。 陈留王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殿,突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麒麟娘娘果然聪慧透顶!” 猛火油极易燃,又气味难闻,很容易分辨识别。这里是京畿重地,官府对运送物资的车辆都盘查极为严密。 想要充满这整整一大殿的猛火油,至少几千斤,任谁都很难将这么多的猛火油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平安运进来。 章毓卿也不例外。 苍龙寺大殿下面的猛火油不过是极少部分,下面都是水,薄薄一层猛火油堪堪浮在水面上。 章毓卿先是用陆府的爆炸吓住了他们,又靠气定神闲和镇定从容骗住了他们,让他们误以为大殿下面全是猛火油,一旦燃爆大家都得被炸到天上去。 所有人从头到尾,不敢轻举妄动。 不少人都联想到了此中关节,脸上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陆惟。 陆惟早已不站在原处,在火势渐熄的时候就已经提气跃上了大殿房顶,竟然是想翻过房顶去追章毓卿的架势。 嗖嗖的几十支弩箭划裂长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陆惟奔袭而来。 陆惟侧身躲闪,实在躲不开的便举刀格挡劈砍,几次都差点被射穿个窟窿,极为惊险。 大约是对岸的弩箭手发现之前的弩箭都射空了,更加凶猛密集的一波弩箭如雨点般朝陆惟射了过去,房檐被射成了筛子,大块的瓦片断壁往下掉。 再来几波弩箭,大殿的房顶怕是要塌。 “他莫不是疯了!”地上注视着这一幕的众人惊叫道。 “不愧是文武双全的陆大人!”一个中年文臣感叹道,“这么好的身手真乃世间罕有!” 陆惟的侍卫们才是真的疯了,世间罕有也挡不住陆惟自己作死啊!对面绝对有四五架穿云弩等着把陆惟扎成刺猬,送陆惟上西天! “大人,求你了,赶紧下来吧!”一个侍卫抱着脑袋绝望的叫道。 陆惟不为所动,表情愤怒冷厉,一个纵跃躲到一个突出的檐角后面,险险的避过了贴着他鼻梁射过来的弩箭。 看热闹的一个人难以置信,指着陆惟说道:“陆大人是有多恨陆夫人啊!宁可赔上自己也得追杀过去!” “那肯定恨啊!”旁边一个人一脸你懂的表情,遗憾的拍手,“本来娶了太后,稳坐钓鱼台的,结果被陆夫人这么一搅合……” 娶真龙天子的娘,当然是做真龙天子的爹,娶乱臣贼子的娘……谁想不开要当乱臣贼子的爹? 陆大人能不恨吗?搁谁谁不恨? 瞅瞅陆大人那表情,眼睛都红了呢!哎呦呦,肯定恨死了啦! 陆惟的侍卫们抽出腰间长刀奋力卸掉了大殿厚重的木板门,扛着木板门奔了出来,几个人一起合力将重约百斤的木板门投掷上了屋檐。 陆惟单手接住木板,挡在了身前,提着木板越过房檐,弩箭嗖嗖的扎满了整块木板。到房檐这边后,陆惟扔下木板的同时飞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烈烈的风刮着,陆惟袍袖翻飞,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尖叫出声。 “陆大人跳崖了!”一个扶着章毓莹的宫女惊呼道。 章毓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个不停。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母亲惨死,接着十八年前公爹为夺皇位,通敌叛国的事被揭穿,她身为太后还不知道日后命运如何。 相比之下,陆惟跳崖都不能在她心中激起多少动静了。 有权有势的男人又不止陆惟一个。 只要她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大不了换个稍微不如陆惟的男人,继续她的荣华富贵。 可现在谁还当她是太后? 陆惟从大殿房顶跳下去后,险之又险的抓住了吊在悬崖上的铁锁链,顺着绳梯快速的往下走。 爬到半山腰的章毓卿察觉到绳梯剧烈晃动,抬头就看到了陆惟落到了梯子上,嘴角噙着一抹骇人的冷笑,双目喷火的往下盯着她。 以她对陆惟的了解,陆惟这人一般不笑,他笑成这样,内心肯定已经气疯了。 章毓卿目瞪口呆,二话不说,立刻加快脚步往下爬,只盼着在陆惟下来之前,她能跑到绳梯下面的船上,溜之大吉。 眼看她离水面上接应的船只甲板越来越近,而陆惟离她还有段距离,章毓卿心中稍稍安定。 这厮肯定追不上她!章毓卿底气十足,心里把陆惟连着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赶紧回去安抚受了刺激的美艳太后,追她干什么?有病! 陆惟冷笑一声,抽出了靴中的匕首,虚虚的放在绳梯的绳子上,威胁意味十足,“上来。” 章毓卿倒吸一口冷气,这分明是要把绳梯割断,让她摔下去的架势。 “臭不要脸!”章毓卿破口大骂,“你要娶寡妇喜当爹,我又没拦着,这就走了给寡妇腾地方!你何必对我赶尽杀绝!” 陆惟忍无可忍,喝道:“章毓卿!我没有要娶什么寡妇!” 章毓卿仰头看着陆惟,眼中怒火中烧,亮的吓人,“陆惟,我自认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好聚好散不行吗?非得让我死?” “你死了也得跟我埋一起!”陆惟显然已经气到丧失理智。 说话间,陆惟收回了匕首,突然间松开了握住绳梯的手,整个人垂直落体般往下坠落。 章毓卿看着那么大一个人从头上砸落下来,当即尖叫出声。 她英明一世,最后是被出轨的老公给砸死的,日后史书上这么记一笔,简直做鬼都没脸做了! 然而想象中被砸成肉饼的情况并未出现,章毓卿睁开了眼,下意识的抬头,上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陆惟这是玩脱了,自己掉下去了? 心上人小剧场: 被章毓卿忽悠瘸了的众人问陆惟:你老婆这么会骗人,你知道吗? 陆惟:我单知道她会骗人,但我不知道她这么会骗人,我真傻,真的! 章毓卿:我不过是掌握了一点行走江湖必备技能而已。 (本章完) 第219章 追杀 渣男果然恶有恶报! 章毓卿心里一喜,刚要低头往下看,就听见旁边陆惟冷笑的声音,“夫人在找我吗?” 章毓卿颤抖着往旁边看,陆惟竟然单手抓着一棵悬崖上的树,吊在她旁边! 苍天大地啊!章毓卿一脸日了狗的表情,手脚并用的往下爬。陆惟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 章毓卿只余一只手抓着绳梯,另一只手被陆惟抓着,而陆惟另一只手抓在树上,两个人就这么惊险万分的吊在悬崖之上,下面是奔腾汹涌的河水,还有怪石嶙峋的河滩。 章毓卿目测了一下,要是摔下去,最好的结果是掉进水里,摔断个七八根骨头再淹死,最坏的结果,是掉到满是石头的河滩上,摔的脑浆遍地,红的白的混在一起。 那画面太美,她简直不敢想象。 “陆大人。”章毓卿艰难的开口了,腿抖成了筛子,脸笑成了一朵花,“你冷静一点!” 陆惟凉凉的说道:“我陆某人的媳妇要跑,冷静不了。” “如果你觉得我跑了让你很丢脸,我可以配合你,装作被你一刀砍了,日后绝不出现在人前。”章毓卿诚意十足,“我保证,不会影响你跟太后的好事!我衷心祝你们幸福!” 陆惟恨的咬牙切齿,星光下一双眼睛泛红的瞪着章毓卿,“章毓卿,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不不不不不不!”章毓卿急中生智,脱口而出,“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的!世道艰难,大家都很不容易!都是你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叔婶婶姑姑姑爹逼你娶太后的!你也是……” 没等她说完,陆惟忍无可忍,用力把她往身边一带,吻了过去,堵住了她那张气死人的嘴。 他可算是想明白了,章毓卿从前在他跟前念叨什么命运无常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陆惟在宫宴时略饮了些酒,这个吻在粗暴的同时带着清冽的醇酒气息。 章毓卿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简直怒不可遏,一脚踹了过去。 陆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身体在半空晃荡着,连带着绳梯上的章毓卿也跟着晃荡。 “这是决裂前最后的温存?”章毓卿讥讽的问道。 陆惟忍着怒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但我明确告诉你,我没有要和你分开的打算!” “你意思是,章毓莹当你明面上的女人,我当你背地里见不得光的那个?”章毓卿眯着眼问道。 陆惟被噎的无话可说,“你……” “你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我了?”章毓卿冷笑。 陆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卿卿,我不想娶太后,也不会娶太后,更不会跟你分开。我们之间有误会,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我们慢慢说。” 章毓卿诚恳的摇头,“不愿意。” 陆惟怒了,“章毓卿!我也是今夜才知道太后有这样的打算!之前商量的是她嫁给方芩,让小皇帝写禅位诏书,禅位给方芩!” 章毓卿怒极反笑,“陆惟,你当我是傻子?方芩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下人罢了,章毓莹失心疯了吗要嫁给一个下人?” “他不是下人,他是怀帝的嫡孙!文煦太子的嫡幼子!当年胡人攻入皇宫,侍卫带出了他,把他交到了我母亲手里!”陆惟低声喝道。 章毓卿惊的愣了一瞬,往事一件件一桩桩立刻浮上心头。 方芩总是带着一股隐秘的高高在上的架势,在陆惟面前也从来没有个伺候人的下人模样,跟方墨完全不同,最关键的是端淑对他很好,亲自为他在陆惟面前说好话,让陆惟再次接纳他回来。 原来如此! 陆惟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有这层身份,这天下就该是他应得的,他也愿意娶了章毓莹,这些我都写……” 章毓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陆惟的话,讥讽道:“就算他是前朝皇子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就靠一个来历不明的皇子身份,章毓莹就愿意嫁给他,天下人就愿意奉他当皇帝?怎么就不奉我当皇帝呢?我好歹还是普度众生的麒麟娘娘!” 方芩当皇帝就是个笑话,一是身份低微,二来他那点军功都是跟在陆惟身后混的,没人服他。 就算章毓莹疯了,天下的人可没疯! 陆惟恼火的要命,忍着气说道:“方芩不笨,有我们在背后坐镇,过上几年,他就能坐稳皇位,此事对我们也大有益处,太后总归要找个男人依靠,依靠谁到最后都免不了要向我们挥刀,不如推个自己人上去,把皇位捏我们手中,我先前并不知道你与章家人的血海深仇,此事是我欠考虑了,你先跟我回去……” 不等陆惟说完,章毓卿说道:“我能活到今天委实不易,从两岁起至今,都记不清多少次九死一生,所以我惜命的很,我怎么知道,跟你回去之后,迎接我的是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还是一把刀呢?” 章毓卿笑了起来,笑容凉薄,“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不是吗?” 陆惟紧紧攥着章毓卿的手,把她的手攥的生疼。 大江上方的风烈烈的刮着,吹的章毓卿发丝飞舞,裙角翻飞。 章毓卿轻轻叹了一声,星光下她的眼中闪着晶莹的水光。 “陆惟,你人生最困难的时光是我陪着你度过的。你能有今天,当一个雄踞一方的霸主,我不敢忝居什么功臣之位,但至少我也是为你出过力的。纵然你对我无半分感情,就不能看在几年陪伴的份上,放我一条命吗?” 那一瞬间,看着她伤感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陆惟的心被紧紧的揪起,酸痛的让他几乎握不住树枝。 “你也知道我们相濡以沫那么多年!”陆惟眼睛红的吓人,“那你为什么要走?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罪名钉在我头上!我不想娶太后,也不会娶太后,你要我说多少遍!” 章毓卿张嘴就想问他今天晚上带着士兵撞开她的院门要把她射成刺猬的陆德文是谁的爹? 然而看陆惟有点疯魔的样子,章毓卿柔声说道:“是我不好,不如我们先下去,去船上慢慢说?” 被陆惟困在这悬崖峭壁上,着实有点刺激。 “我不去。”陆惟忽而冷笑一声,一双眼睛柔情似水,“卿卿,我能不了解你吗?你最会骗人,我去你船上,那不得被你捆起来吊水里拖着走?” 章毓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跟我上去!”陆惟强势的说道。 章毓卿小心翼翼的说道:“咱们分歧很大,不如双方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怎么样?” “怎么个海阔天空法?”陆惟微笑着反问。 章毓卿同样微笑说道:“你上去,我下去。” “卿卿,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同意吗?”陆惟咬牙切齿的问道。 章毓卿叹了口气,头往悬崖山壁上一靠,一副摆烂的姿态,有气无力的说道:“那就都在这儿吊着吧!丑话说前头,我的仇人都被我弄死了,我就算死,也是死而无憾,你就不一样了!” “我有什么不一样的?”陆惟问道。 章毓卿笑了笑,“你不赶紧回去,小寡妇等不了,就琵琶别抱了!” “那不正好。”陆惟握着章毓卿的手腕不放,“省得你一天天醋海横波,疑神疑鬼的!” 章毓卿想笑又笑不出来,还醋海横波?你跟小寡妇是这个世界正经的男女主,她一个路人甲够资格醋海横波吗?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嗖的一声袭来,直奔陆惟面门。 陆惟脸色一变,千钧一发之际松开了章毓卿的手,险之又险的躲过了羽箭。 羽箭贴着他的肩膀撞到了岩石之上,弹了下去。 陆惟眼尖的注意到,那羽箭是拔掉了箭头的,缠了厚厚一圈布条,并且速度并不快。然而他却为了躲这支箭松开了章毓卿的手。 章毓卿一朝得了自由,迅速往下攀爬。 陆惟猛的回头一看,江面上一艘乌蓬小船朝他们疾驰而来,一个白衣人影站在船上,从背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稳稳的拉满了弓,瞄准了他。 待章毓卿和他的距离拉开,白衣人手指一松,又是一支箭划破长空直奔他而来。 陆惟心里一惊,奋力荡过树干,脚落到了旁边突出的一块石头上,藏在树叶之后。 羽箭深深的钉入了他刚才挂着的树干,尾部的白羽还颤动个不停。如果他没有挪开手,现在恐怕手和树干已经被钉穿了。 是章毓卿的人! 陆惟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 幸好他刚才没有去跃到绳梯上,绳梯上毫无遮挡,他简直就是个显眼的活靶子。 这边,章毓卿离河面越来越近,王春娘等人在大船上焦急叫喊着让她快一点。 陆惟又急又气,冒险探出身想上绳梯,远处又是一支羽箭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深深的钉入了绳梯和他之间的岩石当中。 这人非但想封住他去往绳梯的路,还想趁乱杀了他! 陆惟攀着树,闪身回到了树后,沉沉的看了眼距离大船越来越近的章毓卿。 章毓卿这边眼见快要到达河面,山间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山林呼啸,将绳梯和挂在绳梯上的章毓卿吹的随风飞舞。 大船上的人看着如同荡秋千一般晃来晃去的章毓卿,都捏了一把汗。 乌篷船上的白衣人收了弓,提气跳上了大船,又从大船飞奔着一跃而下,跳到了乱石嶙峋的河滩上。 陆惟看着有些心惊,此人功夫了得。 “继续往下走!”白衣人仰头看着上方被这一阵怪风吹来吹去的章毓卿,提气喝道,“不要停!” 章毓卿手脚都在颤抖,闻言继续往下爬。 就在又是一阵大风将她高高吹起时,眼看要狠狠的撞向石壁,白衣人奔到绳梯下方,张开双臂喊道:“跳下来!” 此刻章毓卿距离地面足有一丈高,眼看离石壁越来越近,她咬牙松开手摔了下去,跌落到白衣人的怀里。 两人滚落到了满是石头的河滩上。 白衣人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狐狸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下巴,拉了章毓卿起来,怒气冲冲说道:“你遇到这么大的事,为何瞒着我?” 章毓卿揉着被石头硌疼的肩膀,尴尬的不吭声。 “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是打算被姓陆的带回去杀了,还是撞死在石头上?”白衣人不客气的质问。 章毓卿叹口气,满脸涨红,争辩道:“这个是意外!人算不如天算……” 她怎么知道陆惟那个疯子不要命似的从屋顶往悬崖下跳啊! 看白衣人的眼神越来越冷,章毓卿举手投降,“好了,好了,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白衣人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峭壁之上。 绳梯上空无一人,顺着猛烈的山风在山谷中摇摆回荡。陆惟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为了躲避弓箭,藏身到了峭壁上的树丛当中。 狐狸面具的白衣人提气一跃而起,攀上峭壁,抓住了绳梯,奋力往下一坠,将绳梯直接扯落了下来,彻底断绝了陆惟下来的路。 然后他拉着章毓卿艰难的穿行过乱石河滩,往大船处走去。 然而就在两人快要走到河岸时,一个身影从峭壁悬崖上的矮树丛中翻滚而下,最后靠匕首用力的刺入岩石当中才将将止住了势头,狼狈的站起身,踉跄了两步,挡在了章毓卿面前。 章毓卿一颗心提了起来。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下弦月高高的升起,皎洁的白月光渐渐洒满了大地。 拦在章毓卿两人面前的那人提着刀,面容渐渐清晰起来,眉眼俊朗,身形笔挺。 挺括精致的紫色官袍已经磨损脏污的不成样子,下摆都破了几个大洞,脸颊还有一道被树枝擦破的血痕,然而无损冷峻出尘的气质。 “卿卿,过来。”陆惟微笑说道。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陆狗以滚动下山的方式来抓我,讲真,这一刻我害怕极了! 方墨:我老板娘和老板离婚了,求问我的抚养权会判给谁?在线等挺急的!!!! 第220章 殒命 白衣银面人将章毓卿扯到身后。 陆惟看的怒从心起,提刀砍了过来,他可没忘白衣人朝他射的几箭,除了第一箭是为了分开他和章毓卿而拔掉了箭头,包了布,之后箭箭都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银面人敏捷的往后一跃,躲开了第一刀。 何琦在大船上吼了一声,朝那人扔出了一杆长枪。 银面人飞身跃到半空,抓住了钢枪,落地时迅速转身格挡,挡住了陆惟劈来的第二刀。 月光下,玄铁所制的长枪和唐刀撞击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看清楚长枪尾部的金色装饰物后,陆惟眼神一眯,震惊过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你!” 他虽未能拜见盛道亭将军的绝世风采,但也听说过盛家枪法大开大合,勇猛绝伦,盛道亭那杆杀的胡人望风而逃的长枪尾端镶嵌着一个金色的睚眦。 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也曾与此人在宝川房顶上交手数个回合,但当时根本想不到盛归心和章毓卿是养兄妹如此亲厚的关系。 一想到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吃一锅饭,青梅竹马那么多年,陆惟就火大酸的厉害。 盛归心反手一挑,将他的长刀攻势化解,又一枪刺来,如灵蛇一般,直奔陆惟心窝。 陆惟飞身翻了个跟头,躲过一枪。 银面人瞧见章毓卿在旁边瞪大眼跟吓傻了似的看着两人过招,提醒道:“赶紧上船!” 章毓卿“哦”了一声跑了两步,又回头巴巴问道:“那你呢?” 盛归心冷笑,杀气腾腾的说道:“等我杀了此贼,就与你汇合!” “此贼”陆惟大怒,“口气倒是不小!我先杀了你,再去拦卿卿都来得及!” 章毓卿翻了个白眼,捂住耳朵拔腿就往船上跑,不管身后一刀一枪打的如火如荼,乒铃乓啷不绝于耳。 男人吧,不管什么情况都挺爱吹牛。 方才山间那阵大风把她刮的偏离了原来的地方很长距离,要凫水游过。河滩石头太多,大船不敢靠近,一旦靠近就有搁浅触礁的危险。 王春娘等人站在甲板上,看着百米远的章毓卿干着急没办法。而盛归心来时乘坐的乌蓬小船碰到江心水流漩涡,一直在原地打转,就是没办法靠岸。 章毓卿跑到河边,提着裙子往水里淌,刚跑进水中,她突然觉得心底有些发毛,转头一看,几双绿茵茵的眼睛仿佛幽幽的鬼火,在不远处瞪着她看。 陆惟和盛归心正在激烈的打斗,在都想弄死对方的当口上,章毓卿尖叫着狂奔回来了,身后跟着几只狼。 陆惟和盛归心不约而同纷纷掷出了手中的兵器,同时往章毓卿飞奔而去。 跑在最前面,马上要咬住章毓卿的两只狼一只身上插着刀,一只身上插着长枪,倒地而亡。剩余几只狼被骇住了,瞪着眼,伏低身体,龇牙咧嘴,一时不敢动弹。 章毓卿奔到两人身后,喘气哆嗦着,手脚冰凉发麻。 陆惟和盛归心上前,从狼尸上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戒备着一步步后退着,挡在了章毓卿面前。 “你没事吧?”陆惟问道。 章毓卿惊魂未定,不搭理他。 陆惟憋着气,伸手去拉章毓卿,被章毓卿躲了过去。 “你不要闹了!”陆惟耐着性子说道,“这里很危险。” 盛归心挡在章毓卿前面,冷笑道:“恐怕陆大人才是最大的危险吧?若没有陆大人阻拦,我们早上船了!” “姓盛的,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掺和!”陆惟怒喝道,“卿卿本来就是我妻子,你处心积虑想带走她,是何居心!” 盛归心大怒,挥手一枪朝陆惟刺了过来,恨的咬牙切齿,“姓陆的,你为了权势都可以杀妻求荣,居然还有脸称她是你妻子?你不配!” 陆惟举刀格挡,怒吼道:“我没有要杀妻求荣!卿卿,为什么你不信我?” “自然因为你就是个卑鄙小人,根本不值得相信!”盛归心冷笑,又是一枪刺了过去。 两人过了几招,章毓卿终于从被狼追着咬的恐惧中缓过气来,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能不能先把狼杀光了再打?我可听说狼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 到时候他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她要坐船跑路了。 两人停下了手中的武器,互相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眼里都闪着同样的“等会再弄死你”的眼神。 剩余的几只狼早已按捺不住要为同伴报仇的心理,长啸一声猛冲着朝三人扑了过来。章毓卿靠在山壁上,陆惟和盛归心一左一右挡着她,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章毓卿冷冷的看着,入耳尽是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不多时,遍地布满狼尸,血淋淋的摆了一地。 “不知道还有没有狼群出没,我们尽快离开!”盛归心说道,用力一甩手中的长枪,长枪上的鲜血在地上甩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陆惟也不再阻拦,三个人这次顺利的走到了河岸,而盛归心乘坐的乌篷船也划到了三人面前。 划船的船夫心有余悸,看着血淋淋的三人不敢吭声。 盛归心率先踏上船,转身要拉章毓卿,被陆惟挥手挡开,等陆惟去拉章毓卿的时候,章毓卿翻了个白眼,伸手拉住盛归心借力上了船。 陆惟脸黑沉沉的,手在空中尴尬的收了回来。 盛归心“啧”的嗤笑一声,取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了一张桀骜的俊脸。 陆惟心里恼恨不已,强撑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上了船,硬是挤到了章毓卿和盛归心之间。 章毓卿索性站到船尾,背对着陆惟。 江风吹过河面,章毓卿袍袖翻飞,裙摆飞扬。 乌篷船停在河边,等待着大船开过来。 陆惟看着章毓卿纤细的背影,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惶恐和悲哀,还有一种浓重的不真实感。 明明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和卿卿还是好好的,为何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抑或者,其实两人之间早有裂痕,卿卿被章家按着头代替章毓莹跟他成亲起就饱受委屈,一直都是卿卿在迁就他,他其实做错了太多? 陆惟眼眶潮湿,脚下仿佛有千斤重,慢慢挪到了章毓卿身后,低声说:“我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对,可这就是一场误会,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 此时从运河的上游下游前后各冲出来数艘小艇,飞速的往乌篷船和大船处驶来,其中站在最前面一艘飞舟上的人正是陆惟的贴身侍卫方墨。 “大人!夫人!”方墨瞧见陆惟和章毓卿,又惊又喜,抱拳喊道。 盛归心冷声喝道:“好个心狠手辣的陆大人,还派了人来截杀我们!” 章毓卿回头看着陆惟,眼里泛着冷光。 “我没有要杀你!你为什么不肯信我!”陆惟急了,上前一步,逼问道,“到底是谁告诉你我要娶章毓莹,还要杀你?” 盛归心一枪扫过,钢枪在空气中划过,将陆惟逼退两步,喝道:“铁一样的事实摆在眼前,陆大人还是省点力气,别在那装模作样了!” “怎么?告诉你,你还要连告密的人也一起杀了?”章毓卿反问,眼里满是嘲讽,“陆惟,你大大方方认了,你就是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想要抛弃过你的女人臣服于你,一雪前耻,我还敬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如今这样又当又立的,实在叫人看不起!” 陆惟心里满是悲凉,仿佛被人强压着浸泡在水中,百口莫辩,无力的说道:“我没有要杀你,也不会娶太后……” “你心里怎么想我已经不在意了,你爹带了士兵破门而入要杀我是事实,你追杀我到这里,阻止我逃命也是事实。”章毓卿冷漠的说道,“陆惟,坏事是别人做的,你是无辜的,名声和好处你都想要,未免贪心。” 盛归心举着枪,尖锐的刀尖对着陆惟的心窝,“不用跟他废话那么多,杀了他一了百了!” 方墨离乌篷船越来越近,看着三人剑拔弩张,惊惶的伸出了尔康手,“别,别啊!大家有话好好说!夫人,你千万不能冲动啊!” 此刻正好大船已经驶到了乌篷船处,何琦从船舷上放下了绳梯。 他们事先准备的大船宽约三丈,高五丈,在一众小艇面前是标准的巨无霸。 章毓卿先走过去,爬上了绳梯。 盛归心留在乌篷船上,长枪指着陆惟。 “你杀不了我。”陆惟冷冷的说道,不光是二人武力不相上下,而且陆惟这边也来了不少人,如果陆惟出了事,势必有一场恶仗,不能善了,这对急着离开的章毓卿一行人非常不利。 盛归心回头看了眼大船,章毓卿已经爬上了大船,在何琦等人的帮助下翻过了船舷,安全的落到了甲板上。 “今日暂且放过你!滚吧!下次见面,必取你狗命!”盛归心冷哼一声,足尖轻轻一点,飞身抓住了绳梯,三下两下攀上了甲板。 方墨叫道:“大人,先来我这里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夫人要跟大人闹翻脸的样子,还是到他这里比较妥当。 留在乌篷船上的陆惟充耳未闻,并没有去方墨船上,而是飞身上了绳梯,在盛归心之后落到了甲板之上。 陆惟一上来,甲板上气氛立刻刀拔弩张,何琦,杜景仪和盛归心都亮起刀枪对着他。 飞舟这里,方墨和几个身手好的侍卫用铁钩攀上了大船,跑到了陆惟身后,总不能让老大一个人打进敌人内部,他们这些做小弟的在后面干看着。 何琦沉声说道:“陆大人,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何必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说实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们就算是愤怒失望于陆惟的翻脸不认人,但这些年相处的情分在这里,也不想跟陆惟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陆惟不想跟章毓卿日后相见,他想现在就带着妻子走,好好的夫妻怎么就走到了刀兵相向的一刻了? 他满心愤恨委屈的握着刀迎了上去,他心里清楚,如果让章毓卿今天就这么走了,日后怕是难得再相见了,章毓卿会带着对他的仇恨和误会躲的离他远远的。 方墨等人只得提刀跟着杀了过去,双方混战成一团,章毓卿和王春娘被迫避到了离船舷两三步远的地方。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一个陆家的侍卫从飞舟上通过先前方墨等人留下的铁钩,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大船,借着月光瞧清楚章毓卿就在自己前方,毫无防备,大喜过望,狠狠的将手中的匕首扎进了章毓卿后心。 章毓卿全神贯注关注着战局,怕有人受伤,等她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胸口冰凉,刀尖从胸口透了出来,大股鲜血喷涌而出。 好疼啊……章毓卿后知后觉的想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的长长的,她看到陆惟和盛归心他们不顾一切的朝她跑了过来,有人怒吼有人哭叫。 身后还有一个人得意的大喊着:“陆大人,幸不辱命!总算是不负所托,杀了这毒妇!” 章毓卿疼的后退了两步,茫然想着,原来陆惟是真的要杀她啊! 她自嘲一笑,亏她刚才还在担心怕刀剑无眼,既担心盛归心他们受伤,也担心陆惟会受伤。 像她这样的人,瞻前顾后,太看重感情,果然就死的快。 章毓卿看到陆惟面容惊恐,怒吼着喊着她的名字。陆惟急着跑过来什么?想来确认她死透了没有吗? 从背后给了她一刀的人想翻过船舷,对朝离她最近的王春娘出手,章毓卿一急之下,发狠往前一推,和刺客一起坠入了奔涌的大江之中。 陆惟目眦尽裂,急速奔到近前朝着那坠落的纤细身影伸出了手,然而指尖和章毓卿被江风吹起的裙摆一擦而过,抓了个空。 江水瞬间吞噬了章毓卿,那纤细的身体只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消失在奔涌的大河之中。 下一瞬间,陆惟翻过船舷,投身入水。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本书大结局,女主被人捅死了,男主淹死了。bye~ 第221章 死不见尸 此时正是正值夏汛,前些日子上游连着下了几场大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河水裹挟着泥沙树枝从上游滔滔而下,水面下还藏着无数漩涡暗流。 白天人掉进去都难得找到捞上来,更何况现在是晚上,仅有月亮照着大地。 紧接着,陆惟之后又扑通扑通跳下去几十个人,像下饺子似的,都是一个猛子扎到河中,寻不到人只得浮上来换口气。 河面上响着许多人叫喊的声音,都在焦急的大声问:“找到没有?找到没有?” 水下泥沙浑浊,能见度极低,陆惟往下游游去,却遍寻不到章毓卿,待胸腔内空气耗尽,不得已浮上水面,只能看到茫茫的河面,再也找不到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章毓卿刚掉下去时,他还能看到水中浑浊的血迹,但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盛夏的天,陆惟浑身冰凉,手脚都在颤抖,恐惧到不能言语。 他从未想到过,章毓卿会在他的面前,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受伤,极有可能死去,死不见尸。 月光洒在奔涌的江水之上,泛着冰冷无情的光,峭壁两边的丛林在夜风吹拂下呜呜作响,黑沉沉的似乎都要压到从峭壁中间穿梭而过的河上。 水声涛涛,震耳欲聋,那一瞬间陆惟内心冷到死寂。 方墨游到陆惟身边,摸了把脸上的水,大声喊道:“大人,水太浑太急了,这样咱们找不到夫人的,我们还是赶紧派人到下游张网拦截吧!” 陆惟惨白着脸,仿佛听不到方墨的声音,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往下游游去。 方墨慌忙叫随行的侍卫去下游安排人手张网,他也跟着陆惟往下游游去。 两方人马加起来有四五十人,除了少数几个不会水的,其他都跳进了河里去找,不少人都被湍急浑浊的河水冲的险些淹死,不得已垂死爬上了岸。 直到天亮的时候,盛归心和陆惟几个人还不死心的在河里找着,最终体力不支,被人拖上了岸。 陆惟脸上水淋淋的,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跪在怪石嶙峋的河滩上,茫然呆望着奔腾而过的河水。 章毓卿到底去哪里了?她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上岸的。 可她要是上不了岸怎么办?他还能再见到他的卿卿吗? 盛归心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用尽力气一拳把陆惟打翻在了地上,又随手拎起一块石头要往陆惟头上砸,被方墨拦了下来。 何琦怒斥道:“小墨,你滚开!他该死!” 方墨挡在陆惟前面,痛哭道:“夫人出了事,大人心里也不好受啊!” 杜景仪红着眼睛叫道:“他有什么不好受的?我们都听到了,刺杀夫人的人就是他安排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方墨叫道,“那人我根本不认识,是陆家跟过来的侍卫,不是我们的人!” 他真是做梦都想不到陆家的侍卫要杀章毓卿。 杜景仪怒道:“事到如今,还在花言巧语狡辩!” “我说的句句属实!我敢发誓大人一定是想找到夫人的,夫人现在还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正是需要人手寻找的时候,你们现在杀了大人,不就少了人手去寻找夫人吗?”方墨焦急的叫道。 方墨夺过盛归心手里的石头,远远的扔开了,哀求道:“不管怎么样,先找到夫人再说,好不好?” 盛归心在急流中游了大半夜,本就力竭,揍陆惟那一拳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颓然跪在地上,手捂着脸呜咽出声,“月明……” 他的月明妹妹,命太苦了。 很快有人沿着河岸带着马匹过来,众人稍作休息后翻身上马往下游跑去。 然而一连找了数日,下游也昼夜拉网拦截,却一无所获。 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章毓卿被人一刀捅穿胸膛,又掉入河中,怕是早已葬身鱼腹。余下那些人不肯放弃,还在寻找,不过是不肯接受章毓卿已经不在人世,死不见尸的事实真相。 那日章毓卿设计,在苍龙寺将泰昌帝父子的阴谋大白于天下,已经像雪花一般散布了出去。 章毓莹回宫后,搂着小皇帝惶惶不可终日,亲娘都顾不上哭了。她再蠢也知道,泰昌帝勾结胡人谋逆上位,是窃国者,人人得而诛之,她儿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天道正统的皇帝。 那日在苍龙寺,章毓卿跑了之后,她母亲的尸首就曝露在那里,她父亲嫌丢脸竟然都不愿意收殓。还有不少人嘀咕着什么“伪帝”,把她气的够呛。 原先只是寡妇带着儿子孤立无援,任人宰割,现在好了,连唯一能拿出手的皇帝名号都要丢了! “我儿子怎么就不是皇帝了?”章毓莹几近疯狂,“本宫是太后!太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然而她提心吊胆的等了两日,都没见有人攻入皇宫,有几十万黑甲军镇守,谁想进京闹事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陈留王等人都已经离开了京城,回封地了,不知道暗地里酝酿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进宫来找她和小皇帝,陆惟可还在京城呢! 还是章毓诚到处打探消息,这才知道,章毓卿逃跑路上,有人掉到了河里头,运河下游拦了一二十道大网捞人! 虽然打听不出来到底是谁掉进了河里,但不管是盛归心还是陆惟都亲自守在河边几天几夜,有谁这么重要能劳动他们两个同时守在那里? 章毓莹险些要笑死了,这也是这几天她得到的唯一一个让她快慰的好消息了。 “真是老天有眼!”章毓莹恶狠狠的骂道。 章毓谦也乐得拍手,“她杀了我们母亲,这是遭报应了!” “她肯定死了吧!”章毓莹抓着章毓诚的手,不安的问道。 章毓卿那么聪明有能耐,要是没死成,不得压的她一辈子不得翻身? 章毓诚翕动了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用问吗?肯定早死透了,叫鱼虾啃烂了!”章毓谦笑嘻嘻的说道,“姐夫也是的,捞什么捞啊!费那劲干什么!” 章毓莹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起身整了整裙摆,吩咐宫娥给她梳头上妆。 二十多个宫娥们依次举着放着华美衣裙首饰的托盘鱼贯而入,等待她挑选。 “大姐姐,你要去哪里?”章毓诚有些不安的问道。 章毓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精致的容颜,笑道:“去找陆……惟哥!” “你找他干什么?”章毓诚握紧了拳头,忍不住说道。 章毓谦奇怪的瞟了他一眼,“这还用问吗?章毓卿自己寻死,死的好死的妙!可大姐姐和姐夫的事不能耽误啊!” 强敌环伺,虎视眈眈,他们一天没抱上大腿,一天就寝食难安。 章毓诚鼓足勇气说道:“大姐姐不嫁给陆大哥不行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章毓莹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我不嫁给陆惟,嫁给谁?谁最有权势?” 章毓诚心乱如麻,他直觉上这是不对的,结结巴巴的说道:“可,可我觉得,陆大哥心里喜欢的是毓卿姐姐,他,他,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话没说完,章毓谦暴怒而起,抬脚就想踹到章毓诚身上,被章毓诚躲了过去。 “造反了你!你还敢躲?!”章毓谦大怒,抡拳打了过去。 就在拳头要揍到章毓诚脸上的一瞬间,章毓诚挥起胳膊挡开了章毓谦。 章毓谦连着两次都没打到人,怒气上头,扑过来又要打,被章毓诚推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 他比章毓谦高一个头,身强体壮,这些年又在禁卫军中锻炼,章毓谦这样被酒色之气掏空了身体的人,他一个能打三个。 先前章毓谦动不动就打他,骂他,羞辱他,他都默不作声的忍了下来,现在他不想忍了。 章毓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双手握成了拳头,眼神发冷,满满都是失望痛苦。 宫娥们吓的跑了出去,只剩下章家姐弟三人。 章毓莹慌忙扶起了章毓谦,瞪着章毓诚训斥道:“毓诚,你这是干什么?竟然打你哥哥!你好大的胆子!” “我没打他!是他想打我!”章毓诚胸脯起伏的厉害,“你们一贯都这么会颠倒是非黑白!” 章毓莹看章毓诚情绪激烈,缓和了语气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哥哥,你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听哥哥姐姐的话?” “你们说的都是对的吗?”章毓诚反问道。 章毓莹被他问的面子上挂不住,怒道:“毓诚,你真的太让本宫失望了!” “他就是个蠢驴!要是陆惟当了我们姐夫,好处海了去!他就是蠢!”章毓谦在章毓莹的搀扶下,站起来指着章毓诚的鼻子骂道。 只要章毓莹当了陆惟的皇后,他们章家依然可以飞黄腾达,站在大夏的最顶点,世代享受荣华富贵。 章毓诚自嘲一笑,“蠢就蠢吧,我本来就不聪明。陆惟根本就不喜欢你,对你避之不及,你不顾廉耻也要贴上去,三番两次自取其辱……我怎么有你们这样的兄长姐姐,我怎么有那样的母亲……” 被人揭了短,章毓莹脸色变了,“你再胡说八道,本宫就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心上人小剧场: 方墨:网友们,还是我,之前的提问大家忽略吧,我老板娘被我老板的爹噶了,我只能继续跟着老板了。 网友们:我错过了什么?一夜之间从情感调节节目窜到法制频道了! 第222章 郡王的劝解 章毓诚进宫的时候穿着禁卫军军官的官袍,出来的时候外面袍子脱了,光着膀子从太后宫里大踏步出来了。 他靠着章毓莹穿上这身官服,受气受骂的日子忍忍也就过去了,谁让他姓章,是章家的儿子呢?可现在不光受气受骂,脸面都要被章夫人母子三人给糟践尽了,连累子孙抬不起头来。 脱掉这身官袍,章毓诚神清气爽,仿佛脱掉了桎梏自己的枷锁。 宫娥太监们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头看人。 章毓莹气的又砸了一屋子的瓷器,过了许久,才叫人进去给她梳妆打扮。 这一耽误,就耽误到了傍晚。 太后的凤辇出宫到达凡思院时,天已经黑了。大太监小心翼翼的劝她说天太晚了,堂堂太后凤体之躯不方便这么晚出宫,免得有心人说闲话。 章毓莹一听心中暗喜,她怕的就是没人说闲话。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竟然在凡思院门口碰到了金永康。 金永康自金永修开始发迹后就闷在府中不出门,她很久都没见过金永康了。而自从金永修被赶出京城后,郑国公府金家就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唾骂,金府大门都不敢开。 如今金永康单人单骑,不复当年京城美男子的风采,满脸都是失意落魄的颓唐之色,牵着马站在凡思院门口,向管事打听道:“贵府陆夫人可找到了?” 管事尴尬的摇头。 金永康白净的面皮上满是遗憾。 章毓莹掀开帘子,嘀咕道:“他打听那贱人干什么?” 就在这时,巷子口处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沿着河岸找人的陆惟等人回来了。 陆惟连着几日都在河边,不眠不休的找章毓卿,精神和体力双重透支之下,从马上栽了下来,方墨硬是把他带回来了,让他休息一晚上,再去找章毓卿。 昔日掷果盈车,威风八面的统制大人像行尸走肉一般呆坐在马背上,浑身是泥水,胡子拉碴,狼狈颓唐的回来了。 章毓莹顿时心疼起来,还涌上了强烈的不悦,那章毓卿人都死了,还这么折腾人! “我们大人回来了,要不您问我们大人!”管事说道。 金永康回头看到了陆惟,顿时脸色就变了,不屑的冷哼一声。 章毓莹在宫娥们的搀扶下,下了凤辇,扶了扶精心梳理的发髻,款款走到了陆惟跟前,所到之处,香风四溢。 “惟哥。”章毓莹柔声喊道。 陆惟仿若没有看到她,不吭一声。 方墨把陆惟拉下了马,对章毓莹不客气的说道:“太后娘娘,我们这儿忙着呢!没空招待您,您还是回宫去吧!” “忙什么呢?”章毓莹按捺不住火气,等她跟陆惟成亲,头一个杀方墨!叫他对她不尊重! 方墨也火了,“我们忙什么,关你什么事?” 堂堂太后不在宫里待着,大晚上的竟然往臣子家门口跑,不成心来糟践陆惟清白的名声么!实在叫人不齿。 方墨也不想搭理她了,这边陆惟推开了方墨,自己跌跌撞撞的往院子里走。 章毓莹被陆惟无视,面子上挂不住,尖声叫道:“人都死了,还捞什么捞!白浪费功夫!依本宫的意思,早点办后事,立个衣冠……” “闭嘴!”一声暴喝传来,打断了章毓莹的话。 众人听章毓莹说的难听,一个个都起了怒气,但都身份低微,敢怒不敢言,而唯一能制止章毓莹的陆惟压根就跟没看见这个人似的,径直进了屋里,不搭理她。 没想到第一个出言呵斥章毓莹的是跟他们毫无关系的金永康。 “陆夫人是陆惟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如何轮得到你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下三滥的龌龊玩意儿!提起来都嫌脏了自己的嘴!”金永康破口大骂道。 众目睽睽之下,章毓莹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脸皮涨的通红,恼羞成怒,“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要诛你九族!” “诛你亲娘!”金永康今日骂上了瘾,反唇相讥,“还本宫?你配自称本宫吗?我表哥驾崩还不到一年,你就迫不及待的要找第二春!知道的知道你是太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乡下耐不住寂寞的风骚寡妇!” 章毓莹手脚都气的在颤抖,喝令左右随行的宫娥太监,“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去拿下此贼!” 正当太监宫娥们一拥而上,想要拿下金永康的时候,方墨赶忙招呼人隔开了章毓莹的人和金永康。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在我们统制大人门前闹事啊?我看你们眼里是没有我们统制大人吧!”方墨大声吆喝道。 老实说,他以前看金永康是相当不顺眼,恨不得半夜去套麻袋揍他一顿,但现在他觉得金永康还算个人,说出了他一直没敢说的话。 金永康躲在方墨他们身后,骂的越发起劲,“我表哥是不算个好皇帝,可你跟着他不仅没吃亏,还赚大发了!要不是他,你们章家就是个口袋里找不出几个铜板的破落户!现在靠着我表哥被封为了承恩公,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端起碗吃饭,吃饱了就砸碗!呸!什么东西!” 章毓莹气的要发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太监和宫娥们拿扇子遮着她的脸,连哄带劝的把她带回到了凤辇之上,灰溜溜的回宫去了。 “不可操之过急!”大太监是这么劝的。 如今陆惟正找夫人找的着急上火,太后何必急着这个时候去他跟前找不痛快?这下好了,被金永康骂的狗血淋头,还被那么多人看到了,太后的威严和体面丢的一干二净。 话说回来,大太监看着黑沉沉的夜幕,满是惶恐和悲凉,到这会儿上,皇上和太后还有威严和体面可言吗? 要靠着厚脸皮赖上大臣,下嫁大臣来保住荣华富贵的太后,谁会尊重她呢? 太后走后没多久,郡王的轿子到了。 方墨本想拦住郡王,毕竟陆惟这几日太累了,然而转念一想,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找到夫人,众人心知肚明凶多吉少,只是陆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执着于找到夫人。 郡王是陆惟年少时的好友,有郡王来劝解一下,也好。 方墨便带着郡王去了陆惟休息的房间。 屋里黑洞洞的,寂静的仿佛没有人。 方墨点燃了蜡烛,昏黄的光映出来椅子上一个垂着头的静默人影。 “大人,郡王殿下来看您了。”方墨轻声说道,退了出去。 郡王坐到陆惟身边,看他这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忍不住一阵气闷,“你这是作甚?” 陆惟没有吭声。 “嫂夫人的事我也很痛心。”郡王叹气道,“可人死不能复生,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陆惟突然轻哼了一声。 郡王惊疑的看着他。 陆惟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夫人还活着,你再咒她,别怪我不客气!” “都这么多天了……”郡王说道。 河水那么急,还被人捅穿了后心,这么多天都没找到,大罗金仙都无力回天。 陆惟握紧了椅子扶手,手背青筋暴起,一字一句的说道:“她只是藏起来了,想让我担心害怕,想惩罚我!她脾气不好,我不该惹她生气的。” 窗户一阵夜风吹来,烛光摇曳,光影混乱,陆惟脸上神情冷厉执拗,好似失心疯了一般。 郡王怔怔看着他,“阿惟,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惟沉默不语。 “我也很痛心嫂夫人的遭遇,但人总要接受事实。”郡王叹气道,“阿惟,我一直很敬佩你,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就这么停留在这里爬不起来。天下乱的太久了,需要一个有魄力的明主来主持大局,还天下一个太平安康!太后纵有千般万般比不上嫂夫人,可她占了太后的尊位……” 陆惟冷漠的看着郡王。 郡王讪讪然,咽下了还要劝解的话,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你……再好好想想。” 出了凡思院,郡王身边的长随小声问道:“陆大人会娶太后吗?” 郡王坐进了轿子,看着凡思院门檐上挂着的两盏风中摇曳的灯笼,叹气道:“我不知道,我也希望他能娶太后,兵不血刃的坐上皇位,有他镇着,这天下才能太平,否则换谁当皇帝,都是一场灾难,重演诸侯割据,乱世争霸。” “陆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泰昌帝得位不正,乱臣贼子,天下都要传遍了,这一招也是够狠。”长随唏嘘道,“陆大人心里一定痛恨陆夫人,要不然怎么一定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陆惟想娶太后,走捷径获得皇位,也得背着一个得位不正的名头,免不得被人诟病。 郡王摇头,眉头紧皱,十分忧虑,“阿惟不是那种人……谁当皇帝都会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他有富庶的凉州当后方大本营,有几十万黑甲军,实力摆在这里,被无聊的人议论两句又如何?天下能安定,江山能稳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可惜陆惟从来不是想走捷径的人。 第223章 寻人 郡王走了之后,陆惟蜷缩在椅子上,连日来的疲惫压的他倒头沉沉的睡去。 陆惟半睡半醒间,仿佛看到章毓卿穿着她常穿的那件半旧高腰杏色裙子,掀开帘子进了屋,还是那副亭亭玉立的清丽模样。 瞧见他的那一刹那,章毓卿脸上绽开了笑容,“你回来了?” 陆惟瞪大了眼睛,一颗心激动的狂跳,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他焦急的向章毓卿伸出了手,“卿卿”两个字就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章毓卿像是跟他有心灵感应一样,朝他走了过来,问道:“喝酒了?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解酒。” 陆惟看着萦绕在他心头的那道清丽身影在屋中忙碌着,端着一盏温热的蜂蜜水朝他走了过来。 “你先喝杯水,我去厨房看看今晚上的菜。”章毓卿笑道。 陆惟紧张起来,想说你不要走,然而发不出声音,焦急之下,他伸手去接章毓卿递过来的茶盏,却接了个空,茶盏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瓷器破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惊醒了梦中人。 陆惟猛然醒来,四下望去,房间中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拂过窗棂。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声嘶力竭的喊道:“来人!来人!” 方墨刚睡下,闻言从床上一跃而起,顾不上穿鞋跑了出来,问道:“大人,怎么了?” 院子里陆续亮起了灯,不少下人都匆匆跑了出来,垂首立在院子里,等候吩咐。 “夫人呢?”陆惟问道,“夫人去哪里了?” 方墨瞪大眼睛看着陆惟这副有些癫狂的样子,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惟又说道:“刚我看到她进屋了,她去哪了?” “大人……”管事壮起胆子说道,“夫人她落水了,您忘了吗?” 陆惟的脸色陡然变了,仿佛从梦中惊醒,沉默半晌,后退了两步,关上了房门,将光线隔绝在了外面,他自己颓然跪到了地上。 就在不久前,她还答应给他再生个女儿,凑两个好字。 可她却掉进了冰冷的水里,说不定永远沉睡在了河底,不见天日的死去,心里怀着对他的滔天恨意。 陆惟捂住了心头,疼的他脸色惨白。 他的妻子没了,他就是孤家寡人,他要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再没有人让他欢喜,知他的疼痛,暖他的心。 第二日一早,陆惟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出来,问院子里洒扫的丫鬟,“夜里可有人来报信?” 小丫鬟赶紧摇头,“没有。” 陆惟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质,翻身上马。 凡思院的管事慌忙跑出来阻拦道:“大人,今日还去找夫人吗?” 陆惟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曾经被章毓卿用铁纺锤弹炸的坑洼不平的院子已经重新铺上了青石板,毁掉的房屋也还在修葺。 房子可以重建,人死却不能复生。 管事赔笑道:“大人,都这么多天了,算了吧!小人去差人买些白布来,给夫人办个体面的后事……” 陆惟一语不发,抽出腰间的长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鲜血飙在了地上。 跟着管事过来的丫鬟尖叫起来,跌坐在地上,惊恐的头脑一片空白。 方墨惊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叫侍卫拖走了管事的尸体,捂住了小丫鬟的嘴。 “再有胡言乱语者,下场犹如此贼!”陆惟环视一圈,冷冷的说道。 方墨叹了口气,翻身上马,要跟陆惟一起去河边,陆惟扬手拦住了他,“把凡思院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抓起来,一人打五十大板,一个个审。” “审什么?”方墨心惊胆战的问道。 陆惟琥珀色的眼珠散发着冷光,“谁参与了这场阴谋,审出来,格杀勿论!” 章毓卿出了事,陆德文跑了,方芩也回了凉州,但不代表他就让章毓卿白受了这份委屈。 方墨胆寒的低下了头,点头称是。 陆惟骑着马跑出了凡思院。 运河下游早已拦起了数十道网,还招募了几百个凫水好手下河探查,却一无所获。 陆惟到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岸边焦急的站着。 听到马蹄声,那人回头,正是穿着常服的罗丹扬。 自从章毓卿出事后,罗丹扬就带了自家的侍卫和罗丹霞家里的侍卫们来帮忙寻人。他们家在吴郡,家里的侍卫个个都是凫水的好手。 几天几夜在河边寻人,罗丹扬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全然没有了往日温文尔雅的俊秀模样。 看到陆惟,罗丹扬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十几个人从河里探出头,抹着脸上的水迹朝罗丹扬摇头。 罗丹扬说道:“先上岸,我们再往下游找找。”说罢,抬脚便走,当陆惟是脏东西一般,都不愿意跟他离的近了。 在罗丹扬经过陆惟跟前时,陆惟说道:“多谢!” “用不着!”罗丹扬怒道,口气生硬,“下官寻自家亲戚,和陆大人没有关系!” 陆惟看着罗丹扬,心中那股要失去章毓卿的恐慌膨胀到令他难以忍受的地步,“怎么和我没关系?你寻的是我的妻子……” 罗丹扬冷笑道:“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妻子?毓卿这么好的姑娘,你既然娶了,为何不珍惜?就算你有了二心,要娶寡妇,好聚好散便是了,毓卿那般的人物绝不会纠缠你!为何要杀人灭口?你算个人吗!你若登基,我必辞官!我不屑报效你这样的人!” 陆惟木然听着,等罗丹扬怒气冲冲从他跟前走了,他才自言自语道:“我没有想杀卿卿,我想跟她白头到老,我想跟她好好的……我虽然生气她有那么大的事瞒着我,她不相信我,可我知道她有苦衷的……” 一滴眼泪从陆惟眼眶滑落,摔落在河滩上的怪石上。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京城到下游的河道几乎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连河底的王八都被人数清楚多少个了,却依旧没发现章毓卿的踪影,只找到了章毓卿落水时戴的一支凤凰衔珠的钗和一只绣鞋。 章毓莹在宫里等的心急,谁心里不清楚章毓卿这是死透了,陆惟总这么没完没了的找下去算个什么事? 然而她几次出宫想要见陆惟,都被陆惟派人拦下了。 这次她态度强硬的想闯进去,还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大太监提着刀开路,谁敢阻拦,她就敢杀了谁。 然而这次挡住她的是一个年纪不算大,却浑身充溢着杀伐血气的军官,自称黑甲军的将军孟择良。 “我们大人不见人!”孟择良冷冷的说道,“太后回去吧!” 章毓莹怒道:“本宫是太后,陆惟他是臣,本宫要见他,他岂有不见之理?” 孟择良看章毓莹宛若看一坨垃圾,嫌恶的对左右说道:“太后是个什么鸟东西?很厉害吗?” 他旁边的那个副官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帝要是有能耐,太后就算个东西,皇帝要是没能耐,就像现在的皇帝,屁用不顶的奶娃娃一个,太后就不算个东西!” 孟择良冷笑一声,看向了章毓莹,不客气的呵斥道:“听到没有?太后请回吧!” 章毓莹怒的脸皮都在抖,示意身边的太监拿着刀开道,她不信这群低贱的兵汉敢拦她! 那太监壮着胆子提着刀向前一步,孟择良手起刀落,失去生命的尸体委顿在地上,脖子上的血飙的老高,溅了身后的章毓莹一脸。 章毓莹吓的尖叫着后退,宫娥太监们乱成一团,给章毓莹擦脸的擦脸,扶着章毓莹往回走的往回走。 孟择良看着章毓莹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嗤笑一声,感慨道:“就那点胆量,还想给大人当夫人?比咱们夫人可差远了!” 说起章毓卿,众人又都沉默了下来。 “太可惜了!麒麟娘娘多好的人啊!好人不长命!”有人小声说道。 孟择良长叹一声,想起现在浑浑噩噩,不成人形,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的陆惟,“好好的一对夫妻,怎么就被折腾散了呢?” 章毓莹回到宫里后,浑身都气的发抖,“不见就不见!本宫堂堂太后,能依靠的人多了去!用得着非得求着他陆惟?给脸不要脸!” 小皇帝在院子里玩累了,奔进了寝殿,拉着章毓莹要章毓莹陪他玩一会儿。 章毓莹搂着儿子,咬牙切齿的说道:“皇上你放心,娘一定会保住咱们娘俩的命,给咱们娘俩再挣一个荣华富贵出来!” 镜子中的她依然年轻,漂亮,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把她养成了一朵娇艳的人间富贵花,比未出嫁时还多几分成熟的风韵,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 “不是让我认陆大人当爹吗?不是说我认他当爹了就好了吗?”小皇帝一脸傻相的问道。 章毓莹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皇帝又问道:“陆大人是不是不愿意?” “胡说八道什么?你听谁说的?”章毓莹抬高声音训斥道。 小皇帝哼了一声,“朕才没有胡说八道!宫里到处都在说!说陆大人根本不想娶你,你上杆子贴,丢人现眼!” 第224章 不找了 章毓莹勃然大怒,扯着小皇帝往外走,叫道:“谁说的?你指出来,本宫非诛他九族不可!”

旁边的太监和宫娥劝道:“太后消消气,犯不着跟那些小人一般见识!如今正是您跟陆大人议亲的关键时刻,万不可出什么名声有损的事!”

章毓莹趁势坐了回去。

她也不是真的要诛人九族,就凭她现在的情况,能动用的就是宫里这点人手,能诛谁九族?圣旨发出去也是惹人笑话。

太监和宫娥看着章毓莹滑落腮边的眼泪,都低头装作没看到。

现在章毓莹口气还如此强横,不过是强撑着太后最后的那点体面罢了,连宫里那些底层的太监宫娥都看出来了,现如今的皇上和太后不过就是个面子上好听的称呼罢了,对皇上和太后的敬畏是一点都没有了。

落魄至此,也是可怜。

又过了几日,距离章毓卿落水失踪已然一个月了。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了陆惟的夫人遇刺落水,都暗中指使下人备好了丧仪。虽说陆夫人临死前把泰昌帝家的丑事揭了个底朝天,可陆大人的心思谁猜的准?万一还是要娶太后好接手这江山呢?

那不得先给前头这位烈性子的夫人办葬礼么!

陆大人要明媒正娶太后,就是未来的皇帝。陆惟要是想在史书上博一个深情厚谊的美名,八成得追封这位死的正是时候,及时给太后腾位置的陆夫人一个先皇后什么的。

各家心里都打着小九九,提起备好丧仪,免得陆惟给陆夫人办葬礼的时候仓促准备不及,得罪新帝。

然而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陆惟那边始终没有要办白事的消息传过来。

二十万黑甲军其中十万驻守京城,剩下十万沿着河道一路往下,恨不得把河道翻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众人都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寻到活人了,就算尸首也找不到了。但陆惟日日到河边守着,不发话停止,谁也不敢停下来。

这日一早,罗丹扬搀扶着罗丹霞,踉跄走在乱石遍布的河滩上,罗丹霞身后跟着的丫鬟还挎着篮子,篮子里装了纸钱香烛。

到了河边,罗丹霞从丫鬟手中接过篮子,点燃了纸钱。

河水依然奔腾咆哮着向下游涌去,丝毫看不出曾经吞噬过一条鲜活的生命。

罗丹霞忍不住哭了起来,泣不成声的说道:“毓卿表妹,我来看你了!”

陆惟骑着马,满脸憔悴的走过来,勃然大怒,翻身下马,冲过来把纸钱踢进了河中,“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妻子没有死,烧什么纸!只有死人才要纸钱!

罗丹扬拉着自己妹子要走,罗丹霞挣开了罗丹扬的手,指着陆惟流着泪大骂道:“都这时候了,陆大人不必再做戏了!我表妹死了,正好给宫里头那个腾位置,你们巴不得的事情,何必在这表现的一往情深?虚伪至极,叫人恶心!”

陆惟面无表情的看着河水将纸钱和纸灰吞没,打着漩涡涌到下游。

“如今连纸都不让烧,可怜我毓卿妹子在地下怎么办?”罗丹霞泣不成声,“毓卿妹子聪明善良,要是当年嫁的人是我哥,成了我嫂子,我们一家都把她当成宝贝,她怎么会被丈夫杀害,年纪轻轻命葬河底!陆惟,你丧心病狂,我看你将来怎么有脸面对毓卿妹子的三个孩子!”

罗丹扬红着眼睛,怒瞪着陆惟,强拉着罗丹霞走了。

陆惟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的罗丹霞的哭骂声,骂他杀妻求荣,将来会遭报应。

他那一颗早已麻木的心又绞痛了起来。

人家说的是事实,倘若章毓卿当年嫁的是罗丹扬,现在日子过的应是极好,公婆疼惜,夫君爱重,姑嫂相亲,哪会跟着他吃苦受罪,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还要被他那些想一步登天的亲人用阴谋诡计害死,沉在这冰凉黑暗的河底,不见天日。

陆惟在河滩上又是枯坐一日。

傍晚时分,方墨和孟择良到这里汇合。

“你那边还是没找到?”方墨问道。

孟择良摇头,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无奈。

“都这么久了……”孟择良沉沉的叹了口气,鼓足勇气说道:“咱们再劝劝大人吧,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上到朝政大局,下到凉州民生,都等着陆惟做决断,不能再无休止的在河里捞人了。

两人走到陆惟身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惟背对着两人,先发话了,嘶哑着声音说道:“整顿兵马,明日回凉州。”

方墨一惊,下意识问道:“不找夫人了?”

陆惟没有回答,朝着滔滔河水的面容上忽而落下了泪。

凉州军要离京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

如今京城全靠陆惟带来的二十万黑甲军维持安定,要是陆惟一走了之,剩下一座富丽堂皇,纸醉金迷又空虚脆弱的京城,岂不是谁都能打进来当这个皇帝?

章毓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自从章毓卿出事之后,陆惟就跟失心疯了一样天天在河边捞人,从上游到下游几百里的河道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连面都见不到。

现在陆惟不找人了,虽然死心了,但竟然要带军回凉州,陆惟走了她和小皇帝可怎么办?孤儿寡母的不任人鱼肉宰割吗!

章毓莹也顾不上在陆惟面前摆太后的矜持了,火急火燎的出宫到凡思院,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陆惟。

陆惟听到外面方墨跟章毓莹争执吵闹的声音,踱步走了出来。

章毓莹瞧见陆惟,还没来得高兴,看清楚人后便吓了一大跳。

不过月余未见,陆惟整个人憔悴黑瘦的不成样子,眉眼间都是颓废的死气。

“惟哥!”章毓莹连忙挤出一个笑脸。

陆惟穿着甲胄,摆摆手,拦着章毓莹的方墨退到了陆惟身后,斜着眼不屑的看着章毓莹。

“你来干什么?”陆惟问道。

章毓莹笑道:“咱俩的婚事……”

“我跟你没有婚事,从来都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陆惟冷漠的说道。

凡思院门口驻扎着上百人的护卫队,每个人都把陆惟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章毓莹挂不住脸上的笑容,带着怨气说道:“惟哥,不都说好了吗?怎么又变卦了呢?”

“你跟谁说好了?”陆惟反问道。

章毓莹被堵的无话可说。

陆惟又说道:“你之前跟我说愿意嫁给方芩,不过是你跟方芩合起伙骗我的。”

章毓莹脸皮涨红,愤愤然说道:“这事不能怪我们,方芩无权无势,就算你推他当了皇帝,他能坐得稳皇位?这天下又要乱!还不如你直接坐了这位置,大家都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是你太天真!一牵扯到章毓卿,你就犯蠢!”

她愤怒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陆惟简直蠢的无可救药,为了和章毓卿夫妻长久,竟然连皇帝的龙椅都不稀罕!陆德文和端淑联手都不能让陆惟回心转意!

疯了吧!

那章毓卿到底有什么毒,把陆惟毒成了这副蠢样子!

陆惟神色平静,点头道:“是我蠢,上了你们的当,害死了我夫人。”

章毓莹气的胸脯起伏,忍着气劝道:“惟哥,我是看不惯章毓卿,可我没想过要害她的命。”

她发誓她是想当了陆惟的皇后,再好好收拾章毓卿的,可没想过一刀把人捅死。

“现在都已经到这份上了,毓卿姐姐不在人世了,你,你这时走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章毓莹暗示道。

陆惟之前是因为章毓卿才不想娶她的,现在章毓卿死了,陆惟也该没了忌讳,正好娶了她接手皇位,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要你家的皇位。”陆惟平淡的说道,仿佛像是在说他今天不想穿某件衣裳。

章毓莹绷不住火气,手脚都在颤抖,退而求其次问道:“惟哥,我们的婚事可以再缓缓,但你能不能先别带兵走?”

陆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能,除非我的亡妻死而复生。”

章毓莹被他那一眼看的浑身发毛,陆惟哪里像是在看太后,分明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副官牵来了陆惟的马,陆惟翻身上马,已经空无一人的凡思院在他背后关上了门。

章毓莹彻底慌了,她拦在陆惟的马前,语无伦次的哀求道:“惟哥,我错了,我们都错了,你不能走啊!”

向来在众人前都维持着威严体面,高抬着头颅的太后娘娘头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模样,像个泼妇一样拦在陆惟面前,大声哭嚎着。

陆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充满了厌恶。

他厌恶这些逼他就范,害死了章毓卿的人,他厌恶安排了这操蛋命运的老天,他更厌恶他自己。

“放消息出去。”陆惟吩咐身边的副官,“不论谁打进京城,占了龙椅,我陆惟都绝无二话。”

说罢,陆惟一甩马鞭,骏马飞奔起来,丝毫不顾及还站在马前的章毓莹。

随行的宫女太监眼疾手快的把章毓莹拉了回来,和飞驰的骏马几乎是擦身而过。

章毓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惨白着脸追在后面,哭叫着让陆惟快回来。

她都不敢想象后面迎接她的命运会如何了。

第225章 凌霄花犹在 郡王的轿子出现在了巷子口,几个轿夫跑的飞快,气喘吁吁。 轿子尚未停稳,郡王就迫不及待的从轿子里出来了,瘸腿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被长随搀扶起来后,急匆匆的挡到了陆惟前面。 “阿惟,你不能走!”郡王神色焦急忧虑。 章毓莹一喜,连忙说道:“郡王殿下,快拦住他!” 陆惟看着昔日的好友,并未下马,冷冷的说道:“骗我的事,你也有参与,是不是?” 郡王张张嘴,看着陆惟冰冷的眼神,不知道该说什么。 章毓莹坚持要当皇后才肯让小皇帝写禅位诏书,而陆惟怎么可能同意贬妻为妾,他们只得出此下策,想先稳住陆惟,假意同意方芩为帝,娶章毓莹。 他们想着,等登基为帝的那天,一群人一拥而上把黄袍披到陆惟身上,陆惟还能不要? 陆惟双腿一夹马腹,便要离开。 郡王慌忙张开胳膊拦住了陆惟,恳切的说道:“嫂夫人的事我很抱歉,请节哀顺变。离京一事,还请三思。阿惟,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的一举一动关系到天下局势,朝堂安定……” 陆惟神色淡淡的,“你说的那些,关我什么事?” 平淡无波的语气配着他一个多月备受精神折磨的憔悴模样,透着几分心如死灰,了无生趣的颓丧。 郡王怔怔的看着他策马远去。 他和章毓莹追到城门口,二十万黑甲军一人两马在城外整装待发,整齐肃穆的站在那里。等陆惟骑马走过之后,黑甲军整齐划一的飞跨上马,飞奔而去。 马蹄声如雷奔,震耳欲聋,大地都在震颤。 不多时,连黑甲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章毓莹惶恐惊惧之下,捂着脸哭了起来,大骂郡王是个瘸腿的废物,连陆惟都留不下,大夏王朝要完了。 京城发生的事陆惟一概不知。 他骑在马背上跑在最前面,呼呼的风从他耳边刮过,吵的他耳朵里嗡嗡响,头痛欲裂。 后面的方墨和孟择良拼了老命的追都远远落后一大截。 陆惟脑袋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伸手摸了一把,才发现眼泪蓄满了眼眶。 连着几天的急行军,外加月余的压力折磨,让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越接近凉州,接近他和章毓卿相爱相守的地方,他就越害怕。 到达宝川时,已经傍晚,乌云罩顶,一场秋雨马上就要来临。 端淑早早得了消息,站在城门口迎接他。 经过城门口时,端淑微笑着迎了上去,泰然自若的喊道:“惟儿。” 陆惟就像没听见一样,神情麻木的坐在马背上,任由马慢步走了过去,彻底无视了端淑。 端淑脸上有些挂不住,示意随行丫鬟把孩子们从马车里带出来。 陆昭扯着陆晓小跑到了陆惟身后,怯生生的喊道:“父亲!” 陆惟背后一僵,仿佛如遭雷击,早已备受折磨的精神再也扛不起一声稚嫩的父亲,他想起罗丹霞骂他的话,质问他如何面对章毓卿的三个孩子,如何告诉孩子们他们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他怎么有脸去面对孩子?他怎么有脸告诉孩子们章毓卿是怎么死的! 陆惟不敢回头去看陆昭他们,猛然策马狂奔了起来,径直跑回了统制府。 这些年虽然陆惟升了官,是凉州统制了,可他们住的还是原来宝川的都司府,只是换了匾额,加盖了几间房子。 后院的墙上爬满了章毓卿种下的凌霄花。 如今已经入秋,凌霄花不复盛夏时的绚烂繁丽,稀稀落落的叶子挂在墙上。 他想起那一年,章毓卿挥着小锄头在墙边种下了种子,抬头笑着跟他说,等凌霄花爬满整面墙,一定很好看。 的确好看,陆惟惨然想到,花开正好的时候一朵朵肆意怒放,占满了枝头,美的让人心颤,然而花败到尽时颓败至此,就像一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让人恐惧心惊。 陆惟捂住耳朵,耳边全是章毓卿的声音,这里是他和章毓卿的家,在这里他们亲密无间,生儿育女,秉烛夜谈,她笑过,她骂过…… 他不该回来这里的,这里一草一木都充满了他和章毓卿的回忆,回到这里只能让他徒增悲伤。 乌云翻滚,墙上凌霄花叶子随风摇摆,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陆惟呆木的站在那里,看着风和雨水的冲击下,凌霄花的叶子打着旋落在地上。 端淑打着伞进来,看到的就是陆惟面如死灰,站在那里淋雨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回屋去吧!”端淑把伞举到陆惟头顶,放软了声音,劝道。 看着比她高了一头的儿子,端淑叹气,不知不觉,陆惟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本该建功立业,统领江山,成为霸主的他却被儿女情长牵绊着,迟迟不能登顶。 端淑心中焦急,扯着陆惟的袖子想领他进屋。 陆惟抬头,深深的看了眼端淑。 “我现在家破人亡,你们满意了?”陆惟一字一句的说道。 乌云愈发密集,天黑沉沉的,一道闪电游龙般闪耀在云层之中,映出了陆惟那灰败黯淡的眼神,让端淑心惊肉跳。 “我,我们也没想到……”端淑语无伦次的说道,美艳的脸上满是惊慌,“我没有想过让她死,我真的很喜欢她……” 陆惟喃喃说道:“等孩子长大了,你我要如何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是怎么死在我们手里的?” 端淑手颤抖的举伞都举不稳,叫道:“不是我们杀了她!一定是陆德文下了黑手,是他和他那群庶子们策划的,不是我!你莫要怨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陆惟崩溃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惨淡,一句为了他好,整的他家破人亡。 “她若老老实实待在宝川,等你当了皇帝来迎她当皇后,哪会遭此横祸?是她容不下人,一点委屈都不愿意受,非要去京城。京城波谲云诡,各方势力盘踞,她竟然就这么跑过去找你,怨不得别人!”端淑神经质的叫道。 好像把责任都推到章毓卿身上,就能减少陆惟对她的怨恨,就能减少她内心的愧疚。 陆惟心痛如刀绞,喘不过气。 章毓卿冒着危险跑到京城,只是为了问他一句话。 他们在凡思院门口相遇的时候,卿卿一定还愿意相信他。 端淑还在喋喋不休的劝陆惟:“你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了,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如今京城正是空虚的时候,你要是愿意,我们就还有机会,你实在不愿意娶太后就算了,我们带兵占了京城……” 她为了夺回本该属于她父亲的皇位,隐忍了这么多年,怎么甘心放弃?就因为章毓卿死了吗? 大雨倾盆而下,陆惟踉跄走到雨中,仰头大笑起来。 一定是他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遭了报应,就算走运娶到了心爱的姑娘,也难逃一个悲剧的结局。 方墨等人过来,强行架着陆惟进了屋。 陆惟不搭理她,端淑恼怒不已,失望至极。 陆德文见一个爱一个,背信弃义,毫无忠贞可言,怎么生出了一个情种儿子! 这样重情重义的陆惟将来怎么能当一个狠心绝情的孤家寡人? “方芩呢?”陆惟木然坐在椅子上,突然问道。 端淑心里一突,语调平稳的说道:“我有事吩咐他做,他现在不在凉州。” “我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卿卿那么笃定我一定会娶太后,为什么我说什么她都不信。”陆惟慢慢说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一定是有一个让她无法质疑的人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坚信我会贬妻为妾。” 陆惟抬眼,看着端淑的脸变得惨白,“那个人,就是你。” 亲生母亲都说了他会为了荣华富贵贬妻为妾,娶太后为妻,章毓卿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她本就自幼艰难飘零,戒备心极重。 况且,章毓卿又那么感恩端淑曾经的相助,真心的把她当母亲看待。 想起章毓卿的经历,陆惟的心又是一痛。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爱她敬她,实则连她心里的伤痛都一概不知。 “你这是要为章毓卿主持公道,向你的亲生母亲索命?你要杀了你的亲生母亲,为她报仇?”端淑冷冷的问道。 陆惟心底发寒,说道:“为我操持后方,为我生儿育女的妻子怎么死在你们这些人手里的,我总有知情的权利。” 端淑怒极,冷声说道:“若没有我在京城为质这么多年,暗中支持你,替你周旋各方势力,你能当上凉州王?” 陆惟摇头,“若没有卿卿,你就是在京城为质一百年,我也不会当上凉州王。” 端淑无话可说,她可以说章毓卿善妒不容人,可以说章毓卿不识大体,但她不能昧着良心否认章毓卿在陆惟崛起过程中的作用。 可现在天下都是陆惟的了,章毓卿就该放了手中的权力,去安安心心的当一个后宫女子。前朝也有过女人妄图取代男人把控朝政的,有好下场吗? 第226章 追凶 “我只是为了你好,娶了太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兵不血刃。”端淑长叹一声,别人看来千载难逢的好事,在陆惟眼里竟然成了避之不及的祸事。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儿啊,她人已经不在了,你就别再想她了。你总归是要往前走的,登上高位的,她野心太大,不适合你。前朝的武后独断专权,险些酿成大祸,断送基业,你忘了吗?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这样儿女情长,今后如何做一个皇帝?”端淑劝道。 陆惟还在笑,笑容悲凉,肺腑都在因为心疼章毓卿而疼痛不已,“可惜她真心把你当母亲。” 端淑强笑道:“我对她也很好。” 她可以对天发誓,她曾经是把章毓卿当亲生女儿看待的。但自从安平帝死后,小皇帝懦弱无能,大夏王朝风雨飘摇,她曾经埋藏在心底的野望一点一点的重新滋生了起来,很快就盖过了这点母女情分。 这江山本来就是她父亲的,就该她儿子来坐,也算是对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再说,陆惟要是能当皇帝,她章毓卿就没捞到好处吗?她章毓卿的儿子难道就不是太子了吗? 她没有对不起章毓卿,任何人都没有,只是章毓卿自己性子别扭,想不开罢了,端淑强硬的想到。 陆惟只在家待了不到一会儿,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统制府。 端淑气恼不已,想追过去,被方墨劝阻拦下了。 “大人心情不好,您就让他缓两天吧!您是他的亲生母亲,您都不疼惜他,还有谁疼惜他?”方墨口气生硬的说道。他一个普通人,哪看得懂这些大人物在想什么? 他只是不明白,这么好的大人和夫人,怎么就因为这些人落到了这个地步呢?原来多幸福的一家人啊! 端淑只得看着陆惟远去的背影怒其不争。 军营大帐中,陆德文五花大绑,坐在地上,浑身狼狈,而他的几个庶子也都被反手绑着,跪在地上,破抹布堵着嘴,冷汗浸湿了鬓角额头。 陆惟掀开帘子进来,目光阴翳的逐一扫过这些人。 “你这个孽障!我们陆家祖上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不孝不悌,灭绝人伦的东西出来!”陆德文破口大骂,气喘吁吁,“快放了我们!” 陆惟充耳不闻,转头看孟择良,“问出什么了吗?” 孟择良尴尬的说道:“陆老爷子一直在骂……” 这可是陆惟的亲爹,他还能动刑不成? 陆惟取下了陆慎嘴里塞的抹布,拎起陆慎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谁杀了我夫人?”陆惟问道。 “大,大哥……”陆慎心惊胆战的叫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营帐中架着燃着火堆的铁锅,陆惟拿起里面烧的通红的一根铁棍,面无表情的直接捅进了陆慎的肩膀。 陆慎惨叫的不似人声,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在大帐之中。 陆德文惊惧的瞪大了眼睛,张嘴看着,骂人的话都忘了说。 其他几个庶子抖的像筛糠一样,堵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有胆小的当场尿了裤子。 陆惟手下用力,面无表情的直接在陆慎的锁骨那里捅了个对穿。 陆慎直接疼晕了过去,摔倒在地上,铁棍还插在他身上。 “儿啊!”陆德文又心疼又恐惧,哭叫道,朝陆慎的方向奋力挪着屁股。 “你也不知道?”陆惟看向了陆愉。 陆愉抖的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陆惟拿起了另一根烧红的铁条。 “我,我,我,知,知道……”陆愉颤抖着叫道。 陆惟没有放下铁条,眼神阴冷。 “家里新,新来了个门客,给我们出,出主意杀了章毓卿,就没,没人阻挡大,大哥登基了。”陆愉战战兢兢的说道,“不是我干的,我,我只是听说罢了,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杀人!” 最小的陆悦再也顶不住压力了,哭叫道:“别杀我,别杀我!他说他卜算天机,章毓卿不死,你就不可能当皇上,这乱世就不可能终结!父亲也许诺过,大哥你登基后他就让你封我们当藩王的!” 陆惟深吸了一口气,问陆愉,“门客在哪?” “早跑了!”陆愉哭道,在地上拼命的磕头,“大哥,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 陆惟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眼中的恨意汹涌滔天。 陆德文和他的几个庶子抱在一起,惨白着脸,哆嗦的不成样子。 方墨慌忙从背后抱住他,喊道:“大人,不能啊!” 地上的这些人再可恨,也是陆惟的亲生父亲和弟弟们,若陆惟真的杀了他们,那是要被后人骂上万年的! 副官们也赶忙过来拦住了陆惟,总不能真的让陆惟把父亲弟弟们给砍了。 “他们,他们……”陆惟牙咬的咯嘣作响,怒火烧没了他的理智,他只想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章毓卿说过,她不爱听人道歉,犯什么罪受什么罚就行了。他深以为然,假惺惺的道歉做什么?令人作呕,不过就是妄图得到饶恕的花招而已。 方墨叫道:“大人,若是夫人还在,必不会看着您杀这么多人的!” 尤其这些人还是陆惟的至亲。 提到夫人,陆惟这才算找回了一丝理智,愣住了。 几十个人一拥而上,总算是把长刀从陆惟手里夺了下来。 若不是陆惟这些日子心神俱疲,这些人还不一定能夺下陆惟的刀。 方墨向看守陆德文等人的士兵摆了摆手,让这些士兵把陆德文等人又押回了大牢。 陆惟颓然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方墨心里不好受,陪着他坐着,怕他想不开,便说道:“大人,他们说的那个门客好生奇怪,听起来装神弄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陆惟没有吭声,不管是人是鬼还是仙,只要让他找到了,杀无赦。 又过了两日,方墨带着探子来报,说找到方芩了。 自章毓卿出事之后,方芩就消失了,他心知肚明出了这么大的事,尽管他不是幕后真凶,但也为章毓卿的死推波助澜,陆惟失去了爱人,跟一头发疯的雄狮一样,绝不会放过他的。 端淑一定知道方芩躲在哪里,但不可能告诉陆惟,方芩是她仅剩的亲人了。 奈何方芩能躲,陆惟精心培养出来的兵也不是吃素的,找了快两个月,终于把人给找到了。 九月初幽州大地已经很冷了,秋雨淅淅沥沥的连着下了几天。 幽州境内,靠北挨着边境的一个村子里,方芩穿着青棉布长衫,打着伞,背着一根钓竿,胳膊上挂着一个篮子,匆匆走在乡间小路上,长衫下摆已经被泥水浸湿,呈现出一大片深色。 篮子里放着几样野菜,一条还在动的鱼。 屋檐下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聚在一起,手里还各自做着针线,瞧见方芩后打招呼道:“秦公子,去买菜啦?” 方芩和气的笑了笑,“大娘好!” “我上次跟你说的我侄女不错的很!我带你去她家见一面吧!” “我外甥女也好的很!见我外甥女吧!” 方芩笑的尴尬,脚步飞快的跑到了自家院子,关上了门,把一众热心的大娘们隔绝在了外面。 村子里人本来就少,方芩这样模样清秀,性格讨喜又识文断字的青年才俊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一来就大手笔买了一个宅院,再打听到他有在此地长居的打算后,方芩就成了各位大娘眼中的唐僧肉,都想扒拉给自家姑娘。 方芩无奈笑着摇头,合上了油纸伞,甩了甩伞上的水,将伞立在了墙上。 伞柄下的水流汇成一股小溪流,沿着檐下铺的石板流到了院子里。 方芩弯腰将手臂上挂着的竹篮放了下来,正打算把菜拿出来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了一瞬,随后慢慢直起了身体,抬头看向了屋里。 陆惟背着手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方芩叹了口气,“躲到这里,还是被你找出来了。” 外面大娘们七嘴八舌说笑的声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紧闭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方墨带着数十人提着刀冲了进来。 看着这么多人,方芩乐了,双手一摊,“我武艺稀松平常,比不过你不说,就连方墨我都打不过,至于带这么多人来抓我吗?” 方墨看着还有心开玩笑的方芩,大怒道:“方芩,你简直丧尽天良!” 方芩收起了笑脸,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大人和夫人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他们!”方墨厉声质问道。 方芩冷冷的说道:“事到如今,掰扯这些忒无聊了。不过是我赌输了罢了,高估了我们这位高光伟岸的陆大人心中龙椅的分量。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我无二话!” “夫人被你们害得殒命,你居然一点愧疚都没有!”方墨双目通红。 方芩脸色难看,一声不吭,半晌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想让她死。” “凭良心说,我很敬佩她,她虽是个女子,却是一个心怀苍生的人。”方芩对陆惟说道,“可我也知道,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屈居妃位的,我跟端淑只想先哄住你,生米煮成熟饭,就算赶鸭子上架,也得先让你坐上这龙椅再说。你给她的信,我们把前几页烧了,只留下了最后一页,是你让她筹措银两问寡妇买皇位的交代。我们只是没想到她性子那么烈,会直接跑去京城,我以为这事要暴露了,谁知道种种阴差阳错,到了今日的局面。” 方墨叫骂道:“你们别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大人好了!若是想为他好,怎么不去问问他想要什么?” 方芩嗤笑了一声,问什么问?陆惟一个本来有凌云志的大男人现在就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方墨,你就是个死脑筋的,你是陆惟的小厮,心却在章毓卿那里,你到底忠的是谁?” 很久之前,方芩就问过方墨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方墨根本不懂方芩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 “我两个都忠!我跟你不一样!你嘴上说忠于大人,实际上只想着你自己!”方墨吼道,“你念念不忘你前朝皇子的身份,郡主念念不忘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是你们心有不甘,逼大人去当皇帝实现你们的野心!” 方芩不想当皇帝吗?肯定想的,只是他心里有数,知道自己无权无势,论治理民生比不上章毓卿,论治军打仗比不上陆惟,就算当了皇帝,也不过是躲在陆惟羽翼下的傀儡皇帝,没人服他,这江山他坐不稳。 还不如一开始就推陆惟当皇帝,左右都是他们家的子孙,这天下还是他们家的,也不算辱没了先人对他的期许。 陆惟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冷冷的说道:“拔刀吧。” 方芩看着陆惟如今看仇人一般的视线,讥笑了起来,“陆惟,我是你亲舅舅,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比不过一个跟了你寥寥几年的章毓卿吗?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怎么衣服比手足还重要?” 陆惟没有再说话,劈手一刀已经砍了过来。 他本身在习武一途上就极有天赋,加上又肯勤学苦练,整个大夏都找不出几个能在他手下过上几招的人。 方芩慌忙从伞柄里抽出剑来格挡,细剑被长刀直接撞飞了出去。 长刀攻势不减,直接架到了方芩脖子上,压出了一道血丝。 “要杀便杀!”方芩背手而立,“我不后悔推你当皇帝,再来一遍,我依然会如此。” 方墨紧张又伤心的看着,毕竟是多年的兄弟,心有不忍。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瓦片,陆惟微微抬起长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猛然划下。 方芩闭上了眼睛。 然而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脑袋还在脖子上,他和陆惟之间的青石板断了个彻底,地上被划出了足有两尺深的沟壑。 “你我兄弟情义自此断绝。”陆惟面容冷峻,眼神如冰,“以后再见,只当不识!” 第227章 再见神秘力量 七月连接几场暴雨,河流湍急,浪急汹涌。 章毓卿刚掉进河里,就被一股大浪拍进了河底,纤弱的身体在水面下被暗流裹挟着往下游流去。 那一刻她心中十分恐惧,恐惧的内容竟然不是她是不是要死了,而是她和陆惟终究缘分浅薄,到此为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毓卿终于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广阔的雪白沙滩。 她挣扎着从沙滩上爬起来,双脚陷在了柔软的沙子中,低头一看,身上还是在现世出车祸死的那天穿的衣服。 “你醒了。”天空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章毓卿抬头望天,她想起来了,十几年前,那个神秘力量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之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和她碰面,简单交代了几句。 “我死了?”章毓卿反问道。 神秘力量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把你送回去,让你继续活下去。” 章毓卿一哂,坐到了沙滩上,看着潮起潮落。 温柔的海风吹动着她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有些伤感落寞。 “算了吧。”章毓卿自嘲的说道,“死都死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她难得动心一次,爱上了陆惟,结果落得这么个结果,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好歹临死前把仇人都杀干净了,无愧于亲生父母和养父的在天之灵,不然真的是做鬼都不得安息。 神秘力量说道:“听起来你在这个世界过的不是很好。” 章毓卿冷冷的注视着天空,“你觉得呢?当初说的补偿我生命,就补偿了个绝世大冤种的命给我?颠沛流离,亲人尽丧,还被丈夫一家搞死,你的补偿可真好啊!” 早知道直接去死算了,折腾这一趟干什么! 神秘力量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发声,“你有孩子吗?” “有,三个。”章毓卿说道。 神秘力量劝道:“你还有三个孩子呢,孩子不能没有妈啊!” 章毓卿嗤笑一声,双手放到脑后,躺在沙滩上,懒洋洋的说道:“我两个世界都没妈,不也蹦跶到成年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就这样吧!” 累了,毁灭吧。 “你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让你值得留恋的东西吗?”神秘力量又问道。 章毓卿坐起来,问道:“你让我回去干什么呢?我死了,这个世界走向注定的结局,不好吗?” 神秘力量说道:“只是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走向结局,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会继续运转下去。我答应过补偿你生命,还是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的。” 章毓卿想了想,诚恳的说道:“我是有一些还不错的朋友。”她面露怅然,“我在这个世界搞了这么多事,我死了一了百了,可他们还得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不知道以后命运如何。” 神秘力量立刻说道:“既然你担心他们……” 章毓卿自顾自的感慨,“这些人当中,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菩元,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我连累。” “你不用担心他。”神秘力量宽慰道,“他会平安无事的。” 章毓卿捂着脸,哭泣出声,难过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平安无事?你知道我利用他干了多大的事吗?我牵连无辜,罪孽深重,回去也没脸见他。” 神秘力量看章毓卿哭了,语气有点慌,说道:“他本来就平安无事,再说,他其实知道你要做的事……” 章毓卿一改先前颓丧悲伤的姿态,慢慢从沙滩上坐了起来,背着手,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望向了天空。 “你倒是知道的挺多啊!”章毓卿冷冰冰的说道,“苦德。” 天空的颜色从万里无云的通透湛蓝瞬间五颜六色起来。 章毓卿不为所动,目光冰冷,要是她有翅膀,直接飞到天空把天空大卸八块。 过了好久,神秘力量的声音才出来,带着无可奈何,“贫僧都不敢跟你多说话,已经这么小心了,还是被你给套出来了。” 章毓卿冷笑道:“皇觉寺选太子妃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秃驴很可疑,跟我非亲非故,拉着我灌心灵毒鸡汤。” 但那个时候她只是怀疑苦德跟她亲生父母有旧,没有把苦德跟送她来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联系到一起。毕竟神秘力量牛气冲天,可以把灵魂传送到另外一个世界,就像是神仙一样厉害,而苦德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糊弄大众的秃驴。 后来她借用苍龙寺暗杀安平帝,菩元对她的态度更是奇怪,再后来,菩元干脆把苍龙寺卖给她了。 菩元是苦德的弟子,还不是苦德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天空中金光一闪,一个虚虚实实的人影从天空投射到了章毓卿前面,正是那个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的苦行僧苦德。 “女施主,贫僧跟你说的话句句在理,金玉良言,怎么就是心灵毒鸡汤了?”苦德微笑道。 章毓卿眼神阴郁的看着他,“你这么神通广大的人,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意欲为何?” 苦德叹了口气,“贫僧修行了那么多年,始终不得正果,轮转九世,次次都在重复着前一世人和事,虽然积累了些法力,却始终跳脱不出这五行三界。” 章毓卿没有吭声,眼神依然冷漠。 苦德这意思,换句话说,就是他的灵魂被困在这个世界了,死后继续重生,重复着上一世的人生,别说飞升成仙了,摆脱这个轮回都办不到。 “第三世的时候,贫僧大彻大悟,这一切都是机缘注定,让贫僧几世轮回是让贫僧积累功德,贫僧用过很多方法,但第八世圆寂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是那副样子,各地豪强并起,天下大乱,蛮族入侵,生灵涂炭,饿殍千里,人饥相食,战乱饥荒几乎让大夏亡国灭种。贫僧愿意以身下地狱来换取这乱世的终结,但无果,因为这乱世比地狱还可怕!”苦德说道。 章毓卿皱眉问道:“你说的这些,关我什么事?因为你想积累功德,改变轮回重生的宿命,就要把我从异世界拉过来,经历苦难?” 苦德微笑看着她,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神中透着明亮的光,“因为我耗尽法力,找到了破局的关键,就是引入异世界的灵魂,来终结这一切。” 章毓卿摇头,讥讽意味十足,“我没那么大本事终结乱世,我甚至在推波助澜,让这个乱世早日降临。苦德,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还有,在我们那个世界里,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要妄自菲薄,麒麟娘娘,你做的很好。”苦德感慨道,“这个世界已经好太多了,比我经历的前几世加起来都好。虽然你只治理了凉州,但给了所有人希望,在这个堪比地狱的世界中,希望是个奢侈品。” 章毓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为了复仇。” 苦德笑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个嘴硬心软的孩子,“贫僧看人,论迹不论心。” “你既然这么神通广大,我就不跟你掰扯以前的种种恩怨了。”章毓卿说道,“你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吧。”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现在只想向前看。 以及,再也不想见到陆惟了。 “贫僧好像跟你说过,贫僧把你拉过来,已经耗尽了法力,没办法把你送回去了。”苦德说道。 章毓卿眯着眼看着苦德,突然伸脚踹了过去,白嫩的脚丫穿过了光影构成的苦德人像,完全没有任何阻碍,脚丫带起的沙子在光影中簌簌落下。 “忘了跟女施主说。”苦德笑的脸上皱纹四起,得意洋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相,“贫僧圆寂了,跟你说话的只是贫僧的一缕神魂。” 章毓卿震惊了,“秃驴你也死了?” 苦德点头,“皇觉寺一别后不久,贫僧就圆寂了。目前这个世界还在继续往前运转,贫僧也没有重生的迹象,说明这回贫僧请对了人。” 圆寂的好,反正他已经忽悠完了安平帝,安平帝就算想找他算账,也找不到人了,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投胎转世,或者是飞升成仙,可能章毓卿为他积累的功德还不够。 章毓卿冷笑了起来,“我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你居然还奢望我能继续积德行善?就不怕耗费生命从异世界拉回的屠龙勇士变成恶龙吗?” “你不会。”苦德微笑说道,信心十足,“你是上天帮我选中的灵魂,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章毓卿没说话。 苦德劝道:“回去吧,很多人在等你。你不回去,这个世界又要重复之前的悲惨命运了。” 陆惟一直在发疯,别指望他能当明君终结乱世,开创盛事。至于其他人,譬如金永修之流,咳,不提也罢。 “有件事忘了跟你说。”苦德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似的,“我师弟玄德那人一瓶不满半瓶子哐当,算出来你阻碍了陆惟的帝王之运,自作聪明的跑去给陆德文献计,以为只要你死了,陆惟的帝王之运就回来了。” 章毓卿猛然看着他。 苦德感慨道:“真不是陆惟要杀你,你就别怨恨他了。” (本章完) 第228章 获救 章毓卿自认为还算了解陆惟,也不愿意把陆惟想的那般坏,毕竟是自己动心的人,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总归不是假的,况且陆惟还是她孩子们的父亲。 她这短短一生,长于锦绣膏粱,却跌落尘埃,历经苦难,也经历过短暂的美好时光。尽管心中埋藏着一些壮志,却抵不过命运的安排,落得一个爱人背叛,葬身鱼腹的结局。 说心中无憾,无恨,不过是自欺欺人。 如今听到苦德的话,她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陡然落地,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章毓卿深呼吸了几口,头脑渐渐清醒起来,“你送我来的时候,跟我说陆惟和章毓莹会破镜重圆,喜结连理,是真的还是骗我的?” 苦德犹豫了一下,老实说道:“倒也不是完全骗你的。” 章毓卿立刻眯起了眼,杀气满满,手握成拳,盘算着等回去先找机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苦德无视她,继续说道:“后人写了一本陆惟风流艳史,陆惟一路打仗收女人,日日当新郎,故事的结局终点就是陆惟娶了章毓莹,当了皇帝,后宫三万。” 章毓卿一副要去杀人的气势戛然而止,难以置信的看着苦德,愤怒跳脚骂道:“你这个死秃驴!拿后人杜撰的骗我,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女施主,不要激动,艺术来源于生活,你要是不来这个世界,说不定哪一次这个世界轮回重启,陆惟就变成这样子了呢!”苦德双手一摊,微笑道。 苦德回想起来,倒是有一世陆惟父母尽丧泰昌帝和安平帝之手,他本人也历经磨难才积累了功业,一生未娶。四十多岁的时候打入了京城,不愿意再有血光战事,就娶了太后章毓莹,通过和平的手段获得了大位。他和太后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陆惟多年征战,既要强军打仗,又要操心后勤粮草,殚精竭虑,打入京城的时候已经油尽灯枯,登基没多久就死了,传位给了他的养子陆昭。 只是这些,他没必要告诉章毓卿了,省得这个小心眼又尖酸爱吃醋的异世灵魂又要记恨在心了。 “还有,贫僧已经死了。”苦德说道。 什么不得好死之类的就别拿来骂他了,没用。 章毓卿前所未有的愤怒,她居然被苦德愚弄了这么多年,除了要隐藏自己,积蓄力量报仇,还要提防担心陆惟跟章毓莹勾搭到一起,日日头顶上都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原来都是忽悠她的! “别高兴太早,你个老秃驴死了,菩元那群小秃驴可还活着!”章毓卿冷笑,她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苦德气定神闲,“女施主,你不是这样的人。” 章毓卿还要开口,苦德说道:“去吧。” 说罢,他伸出一只手,隔空轻轻一推,一道金光推在章毓卿身上,将她瞬间推出了这个雪白的世界。 天旋地转中,章毓卿只来得及愤怒的骂道:“你给我等着!” 等她回去,她要拆了和尚庙,把苦德的徒子徒孙都强制还俗,娶媳妇生孩子去! 回应她的只有苦德洞若观火的了然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所以,随便你吧! 章毓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大亮,风吹过她的脸颊,水流在她身下起起伏伏,旁边是一大片茂密的芦苇荡,湛蓝的天空中时不时的经过飞鸟。 她艰难的从河滩的泥地上翻身坐起,浑身痛的像是被人暴打了三天三夜,胸口处更是痛的厉害,险些让她疼晕过去。 章毓卿颤抖着举起酸痛的手,扯下了胸口的衣襟。 低头看去,想象中的可怕刀伤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已经长好的疤痕,只有那弯曲虬起的疤痕提醒着她这其实是一处致命的刀伤。 若不是苦德,她这次真的要死了。 章毓卿拽着芦苇,艰难的站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在滴着水,她抓着芦苇,在滩涂泥地中踉跄的走着。 然而苦德能治好致命伤,却治不了在河底翻滚撞击的皮肉伤,章毓卿在河底翻滚浸泡了这么多天,受伤太严重了,没走两步就支撑不住,扑通跪在了地上。 章毓卿喘了几口,感觉自己呼出去的气都带着河水的潮湿腥气,她强撑着再度站起来,却没忍住,哗啦啦吐了一滩水出来,把肚子里的水都吐了个干净,实在是支撑不住,又一头倒了下去。 她看到两个人划着一只轻巧的小舟,从芦苇荡中朝她快速的驶了过来,还没等她看清楚来人是谁,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章毓卿意识渐渐回笼的时候,眼皮仿佛有千钧重,躺在一个木板上,硬的硌人,耳朵听见四周压低了的声音,七嘴八舌的。 “她是哪个?” “水流冲到芦苇荡里的,不晓得是哪个。” “捞上来一天一夜,断断续续的有气,还没死呢。” “出气多,进气少,撑不了多久,快了。” “长的好漂亮,可惜啊!” “佛母来了!” 略有些嘈杂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气氛都变得肃穆起来。 章毓卿能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身形移动带起了细微的气流。 “佛母,这是刚从芦苇荡捞上来的女尸。”有个人在她旁边说道。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不满,“什么女尸,人还没断气呢!” “这不眼瞅着要不行了吗?”原先开口的人憨憨的说道,“佛母大人,您法力通天,给她念段往生咒吧,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一只粗糙温暖的手放到了章毓卿的额头上,章毓卿都能感受到指腹上的老茧。 老妇人略带沧桑的粗哑嗓音响了起来,是章毓卿听不懂的梵音。 往生咒念完,老妇人叹气道:“若是对这人世还有放不下,就留下,若是没什么放不下的,该走就走吧!” 坠在她眼皮上的千钧重量顿然消失无影,章毓卿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229章 坏蛋陆惟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活了!人活过来了!” “佛母法力无边!” “佛母功德无量!” 章毓卿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拿布帕包着头的妇人,六十多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 看到快死的人睁眼,老妇人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后朝她温和的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屋里几个人随着老妇人出去了,剩下的人还在激动热烈的讨论着刚才佛母施展神通,把一个濒死的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的神奇故事。 章毓卿挣扎着从木板上坐了起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赶忙过来扶住了她。 章毓卿喘了几口气,眼神才渐渐聚焦,打量了一圈屋里的人和物。 屋子是乡下常见的茅草土坯房,透着一股泥土的潮湿腥气,人有男有女,衣衫粗糙,补丁摞补丁。 再加上那群人嚷嚷着佛母,章毓卿心里一惊。 天底下只有一个佛母,便是红莲教的教主,既是红莲教的首领,也是红莲教无可取代的精神领袖。 红莲教这些年横扫多个州府,打下了大片地盘,除了泰昌帝和当地官员横征暴敛,逼的百姓走投无路,活不下去只能造反之外,红莲教佛母那一呼百应的影响力也是关键因素。 她方才好像还为这位佛母的传奇添砖加瓦了一把。 红莲教教徒南北加起来足有百万之众,又打下了许多地盘,大夏朝廷都拿他们毫无办法,今天剿灭一个分舵,明天就有无数个堂口又立了起来。 她还让盛归心以青军头子的身份加入红莲教,试图通过红莲教的影响力来壮大青军。 这么多的教徒,这么大的地盘,代表着无数的财富和无上的权势。 章毓卿回想起刚才一面之缘的老妇人。 身材矮小瘦弱,面容黝黑,一笑起来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粗麻布衣服,完全是寻常乡间老妇的模样。 这样的人真的是红莲教佛母? “你怎么样了?”扶着章毓卿的女孩脸蛋圆圆的,眼神亮亮的看着她。 章毓卿一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少女说道,笑嘻嘻的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姐姐你命真好啊,碰上佛母来了,要不然你可就要下去见阎王了!” 旁边一个瘦高个汉子挤过来说道:“这里是徐家棚。” 章毓卿头又开始疼了,徐家棚又是哪个地方啊? 屋里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章毓卿总算明白了,这个地方处于豫州和徐州的交接处,淮河中游,往东边去是徐州的寿春,往西边去是豫州的汝南。 “现在是几月初几啊?”章毓卿又问道。 有人说道:“快八月十五了!” 章毓卿心头一跳,她被刺落水的时候是七月中旬,现在居然一个月过去了。 叫小芽儿的女孩给章毓卿端来了一碗水,帮章毓卿把散乱的黑发扎了起来,问道:“姐姐你是哪里人啊?怎么掉河里了?” 章毓卿端水的手一顿,抬头望去,屋里站着的将近十个人都不说话了,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若是红莲教佛母在此,她一个陌生人肯定是要引起众人警惕的。 “我……是凉州人。”章毓卿慢慢说道。 旁边一个汉子惊道:“凉州?凉州离我们这儿可远了!你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章毓卿叹了口气,把手里豁口子的粗瓷大碗放到了地上,一副故事曲折,说来话长的模样,“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我跟着村里人出来,没想到碰上劫道的,把我们赶到河里……幸好我命大,遇到你们,这才捡了一条命。” “听说凉州人日子过的还是不赖的,怎么都是骗人的吗?”有人嘀咕道。 章毓卿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诸位都是红莲教的英雄好汉吗?” 小芽儿兴奋的点头,“对,我们都是!” “刚才那位救了我命的女神仙……”章毓卿迟疑的看着她。 “就是我们的佛母大人!”小芽儿激动的说道。 章毓卿也激动了,距离她被刺落水都过去一个月了,盛归心一定早回到红莲教的地盘了。真是老天保佑,她居然被水冲到了盛归心家门口。 盛归心如今是红莲教右护法,她只要托这些人给盛归心捎个话,让盛归心来接她,她就安稳无忧了! 章毓卿险些大笑出声,回过神后,立刻握住了小芽儿的手,殷切的说道:“我之前虽然人在凉州,但久闻红莲教各位英雄们的事迹,尤其是佛母大人,乃是神仙下凡,佛祖在世,是真神仙啊!”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小芽儿笑的小脸蛋红扑扑的,骄傲得意,屋子里其他人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连凉州人都知道咱们呢!”有人嘿嘿挠着头笑道。 章毓卿又说道:“除了佛母大人,我还听说贵教右护法年少有为,武功盖世,豪杰无双,不知各位可否……” 她说着说着就消音了,因为看到屋子里这群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个个如临大敌,惊恐万分的看着她。 小芽儿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 “不能提,不能提,千万不能提!”有个人小声说道。 又有人鄙夷的说道:“他是后来入教的,心不诚!咱们是左护法手下的,跟他势不两立!” 有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怕怕的说道:“在咱们这可别提他!不然左护法可饶不了你!” 章毓卿目瞪口呆,心里把盛归心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厮怎么办的事?人缘差成这样,啊呸!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幸好她心眼多,没一上来就说她是盛归心的妹妹盛月明,不然这会儿说不定真凉了! 小芽儿语重心长的在她耳边叮嘱道:“姐姐,你千万可别跟别人说右护法什么的,左护法跟右护法关系可差了,但凡右护法的人出现在我们地盘,可没好果子吃!” 章毓卿听了半天众人的叽叽喳喳,也算琢磨出来了,左护法齐胜天跟右护法盛归心势同水火,已经到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地步。 左护法齐胜天是从佛母起家的时候就跟随佛母的人,属于元老重臣,自认是除了佛母之外的第一人,然而自从盛归心领着青军加入红莲教之后,凭借着过人的才干和武艺,在红莲教中扶摇直上,一步步升到了左护法,对齐胜天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而她倒霉透顶,被水流冲到了齐胜天的地盘上。 “我都不认识那什么右护法,怎么会是他的人?就是听说过他而已!”章毓卿权衡一秒钟,毫不犹豫舍弃了盛归心,跟这群左护法的手下坚定的站到了统一战线,“幸好碰上了你们,不然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她要敢说自己是盛归心的妹妹,下一秒钟就会被五花大绑,拿来威胁盛归心。而且这群红莲教的兄弟姐妹大都是农户出身,深受官府压榨,标准的仇恨官府之人,她要是换个身份,说她是凉州统制陆惟的夫人,下场怕是会比盛归心的妹子更惨。 小芽儿犹豫了一下,点头,“对,他应该也许大概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咱们不提他了。我是凉州人,跟你们非亲非故,可要不是你们救了我,我只怕早死了!”章毓卿感激的说道。 若是能把她送到盛归心那里,她会更感激的。 一个汉子好奇的问道:“听说你们凉州最大的那个官,叫陆啥来着,人还不赖,好多人都想投奔凉州,你们家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 另一个人当即怒道:“当官的都是坏种!尤其是凉州陆惟!杀千刀的黑心肝!你忘了咱们折了多少堂主在凉州?都是陆惟干的!他坏事做尽,不得好死!” “可怜咱们那几个兄弟,现在还生死未卜啊!”有人红了眼睛哭了起来。 章毓卿眨眨眼,这才想起来,红莲教左护法齐胜天眼馋凉州富庶,想把爪子伸进凉州,发展教众,先遣队的几个堂主香主被他们一网打尽之后,统统发配去劳改了,估摸现在还在凉州挑大粪…… 陆惟的口碑在凉州再好,到这里就不行,至少在齐胜天这群手下跟前不行。 “要是咱们抓到了陆惟,一定把他大卸八块,给咱们兄弟们报仇!”有人振臂高呼。 “让我碰上,我一刀取他狗头!” “我一拳叫他见阎王!” 最瘦的那个左右一看,就剩他没表态了,立刻气势汹汹的叫道:“我,我一脚让他死翘翘!” 章毓卿微笑不语,恨不得把头缩进地缝里。这些人能不能一招就让陆惟毙命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肯定能一刀让她毙命。 屋里一群人群情激愤,集体声讨“挨千刀”的黑心大官陆惟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对缩成鹌鹑的章毓卿叫道:“大妹子,你是凉州人,你说,陆惟是不是丧尽天良的坏人!” 众目睽睽之下,章毓卿猛的拍了下木板,瞪大了眼睛叫道:“还用说吗?当官的哪有一个好人!陆惟也是个没良心的坏蛋!” 骂完,章毓卿仍不解气,又补了一句,“禽兽不如!”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阿嚏!谁在念叨我? 第230章 寡妇王秋娘 “说的好!”门外有人高声喝道。 章毓卿转头看向了门外,一个身材高大壮实,浓眉大眼的汉子在一群人的拥簇下走进了屋里。 那人背着手,盯着章毓卿看了一眼,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惊艳一闪而过,嘴里接着说道:“陆惟他的确禽兽不如!” 屋里的众人立刻单膝跪下,头埋了下去,恭敬的说道:“见过左护法,左护法万寿无疆!” 章毓卿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抬眸看了一眼齐胜天,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齐胜天年纪并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虽然穿的不是绫罗绸缎,但比起周围这些补丁摞补丁的庄稼汉,已经相当体面了。 面相上虽然浓眉大眼,看起来正气凛然,但眼神阴翳,那目光黏腻的盯在章毓卿身上,让她十分厌恶。 “这位就是佛母施展神通救回来的姐妹?”齐胜天上下打量着章毓卿,微笑问道。 小芽儿怯生生的说道:“正是。” 齐胜天满意的点头,“入了我们红莲教的地盘,便是我们教人的兄弟姐妹,姑娘你尽管安心住下。” 章毓卿外面的衣裙都被水流冲跑了,被小芽儿兄妹救上来的时候,只剩下贴身的中衣,如今裹着小芽儿的一件破袍子,坐在木板上,却难掩亭亭玉立的姝色。 “姑娘叫什么名字啊?”齐胜天挤到章毓卿跟前,问道。 章毓卿拢了拢衣襟,淡然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姑娘。” “那你是……”齐胜天的眼神在章毓卿脸上身上来回流连。 章毓卿叹了口气,“我是寡妇王秋娘。” 齐胜天笑了一声,寡妇好啊!他喜欢! “你是凉州来的?”齐胜天又问道。 章毓卿点头。 齐胜天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你刚说陆惟禽兽不如,可我打听到的消息,凉州人对陆惟可是爱戴的很啊!” “陆惟就是个人渣败类!”章毓卿义正辞严,“我以前就看他十分不顺眼了,他在凉州干的那些事,就是面子活儿,故意想博个好名声罢了,我们老百姓可没得什么实惠!来了咱们这儿,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抓了咱们那么多兄弟姐妹!可见他确实不是好人,我没看错!” 章毓卿叹了口气,遗憾不已,“也是我没本事,若我有武艺在身,我一定去刺杀陆惟!最好是抓了他,献给各位兄弟姐妹,交换咱们被陆惟扣押的兄弟,好报答佛母和众兄弟姐妹的救命之恩!” 齐胜天笑容僵在脸上,说道:“秋娘有这份心让我们很感动,但刺杀陆惟就算了。” 凉州兵强马壮,他可不想看到哪一天陆惟抓到一个女刺客,口口声声说是红莲教派来刺杀他的。 一人配两马,全副武装的黑甲军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陆惟为了报复,大军压境,红莲教这群农夫组成的扛着锄头,挥舞着镰刀的破铜烂铁军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对,陆惟要是把你抓了怎么办!”小芽儿担忧的说道。 章毓卿一派凛然,“诸位放心,若是被他抓到,我立刻自尽,宁死不当陆惟那奸贼的俘虏!” 她环顾一圈,一脸真诚,“不知道哪位兄弟姐妹愿和秋娘同去?” 不少人都震惊感动于章毓卿的气节,没想到一个寡妇都愿意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 齐胜天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寡妇都愿意涉险去刺杀陆惟,换回他们被扣押的红莲教徒,他这个左护法反而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手下被抓,连个屁都不敢放,以后还怎么服众? “听说陆惟为了娶太后,竟然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齐胜天摇头叹息,转移话题。 有人惊讶的问道:“可是那位麒麟娘娘?” “啥麒麟娘娘!都是假的!骗人的!”跟齐胜天一起来的人反驳,“只有咱们佛母是真神下凡!” 他又小心觑了眼左护法,赶紧加了一句,“还有咱们左护法大人!” “陆惟是个坏种,他婆娘能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人粗声粗气的说道,“老鼠长虫一窝!” 小芽儿小声说道:“是蛇鼠一窝。” 那人大手一挥,“什么一窝不重要,听说陆惟在皇帝老儿的皇宫里头,一刀把他婆娘的头给砍下来了,骨碌骨碌滚了好远!” 旁边一人说道:“我怎么听说是给他婆娘灌了毒药,七窍流血!” “你们都从哪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人不屑的说道。 章毓卿心中暗自点头,对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人又说道:“其实是陆惟拿绳子把他婆娘勒死了!陆惟他婆娘死的时候舌头伸的老长!戏文里都是那么演的!” 章毓卿的嘴巴张开又合上,看着这群人如同身临其境般交流着她的死相,最后艰难的按下了各种骂人的冲动,沉默不语。 “哎,这些当官的果然都是良心喂了狗!”小芽儿难过的说道,“为了娶更好的,连媳妇都能杀!” 齐胜天摆摆手,“陆惟的夫人是京城落水而死的,上个月的事了。” 他说罢,众人的目光都炯炯的盯住了章毓卿。 “你们看我干什么?”章毓卿警觉,强调道:“我是刚落的水!” 齐胜天也觉得不可能,他倒没怀疑过眼前这个王秋娘就是陆夫人,那位传说中的麒麟娘娘落水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就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在水里泡一个月,从京城飘到他们这里。 而且据说陆惟和盛归心把水道都用筛子捞过一遍了,连条鱼都不放过。 “你们不知道吧?右护法跟陆夫人是姘头!他们的奸情被陆惟发现了,陆惟跟右护法打了起来,还把陆夫人给溺死了!”齐胜天的一个手下说道。 众人露出了又是惊讶又是猎奇的暧昧目光,“右护法啊……” 长那么俊,武艺又高,看上他的女人无数,但他看上的女人一个都没有,原来如此! “右护法跟人通奸,他不配当我们红莲教的护法!”有人义愤填膺的叫道。 章毓卿的心情从未这么复杂过。 比被老公间接坑死更惨的是什么?是死了之后还要被人当成主角创造出各种风格口味,横跨法制频道和成人频道的地摊文学。 “诸位放心,此事我会向佛母禀告,咱们红莲教容不得这种败类!”齐胜天大义凛然的说道。 章毓卿又问道:“那跟我去凉州营救咱们兄弟姐妹的事……” 她去不了盛归心那里也没什么,能转头回凉州也不错。 齐胜天脸上有点挂不住,暗道这女人看起来长的漂亮,没想到是个缺心眼。 “凉州我熟人多,我表姑父的外甥的堂姐夫的隔壁邻居在宝川城里当店小二,可以让他领我们进宝川!诸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王秋娘愿意为红莲教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章毓卿热情的说道。 齐胜天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转身走了出去。 重要人物走了,屋里的也陆续走了出去,只剩下小树儿和小芽儿兄妹二人。 “秋娘姐姐,你好不容易捡一条命,可别说去凉州刺杀陆惟了!姓陆的厉害着呢!咱可惹不起!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不要你报恩,你可千万别冲动。”小芽儿劝道。 小树儿凑过来说道:“左护法不敢跟陆惟对上,你没看出来吗?可千万别提这事了!” 章毓卿看的出来,救她的这对兄妹,哥哥小树儿稳重沉默,刚才屋里众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的群情激愤,说些荒唐可笑的话,只有小树儿从头到尾沉默不语,不置一词,有着和年龄不符的老成。而妹妹小芽儿天真活泼,没什么心眼。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就是他胆小!”小芽儿小声说道。 章毓卿摸了摸小芽儿瘦削的脸颊。 小树儿开口了,“你到这里,怕是左护法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你要是想过的好一点,就跟他们一样,每天念咒,给左护法和佛母祈福,多说左护法的好话,没事就骂右护法和陆惟。” “好,我知道了。”章毓卿点头。 小芽儿忍不住好奇,问道:“陆惟真是个坏人吗?我们碰见过逃难的人,他们说要去凉州,说陆惟是个好官,去了就能分到田地,能吃饱饭!” 章毓卿看她一双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憧憬,刚想开口,瞥见窗户上人影一闪而过,便嗤笑一声说道:“骗人的!都是假的!陆惟不是个好东西!要我说,你们都不必怕他!那个谁陆惟,他就只会烤羊肉串,怕他作甚!” “啊?”小芽儿惊了,就算他们消息再闭塞,也知道陆惟横扫八荒,把胡人打的在草原深处瑟瑟发抖的彪悍战绩,怎么就成烤羊肉串的了? 小树儿撇嘴,“又瞎扯!” “我们凉州人都知道,陆惟他爱烤羊肉串,没事就烤,每天都烤!隔三差五就出来搜刮我们百姓家的羊!凉州的羊都要被他祸祸完了!”章毓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家原本是有几只羊的,结果都惨死他手啊!”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老婆不在家好长时间,我烤羊肉串的手艺都生疏了。 第231章 降神 小芽儿再次感叹,“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章毓卿的肚子叽里咕噜叫了一声。 小树儿出去端了一碗能照的见人影的稀粥,递给了章毓卿。 章毓卿叹了口气,仰起脖子喝了下去,她也看得出来,小树儿兄妹日子过的艰难,又善心发作收留了她,多了一张吃白饭的嘴。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小树儿兄妹家就没有断人的时候,成群结队的红莲教徒组团过来参观章毓卿。 这可是佛母法力无边的铁证! 谁不想看一眼,沾沾佛母的灵气! 章毓卿只能躲在小树儿和小芽儿身后,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羞于见人的模样。 到了夜里,章毓卿和小芽儿睡在木板上,小树儿找了个角落歪在那里。 等小芽儿睡着后,小树儿摸索着蹲在地上慢慢的挪了过来,扯了扯章毓卿的袖子。 章毓卿原本也没睡着,警觉的问道:“怎么了?”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小芽儿的睡颜安静乖巧。 小树儿轻声说道:“左护法要带我们去打仗了。” “你也要去?”章毓卿吃了一惊。 小树儿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 “要去,不去就要被砍头的。”小树儿沉沉的吐了口气,“你别看左护法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算了,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你到了这里,他们不会放你走的。我要是回不来,你能照顾一下小芽儿吗?” 章毓卿看着一脸漠然麻木的小树儿,一颗心揪了起来,“我可以照顾她,但是她一定更愿意让亲哥哥来照顾。” 小树儿沉默半晌,轻声说道:“我也想。” 得了章毓卿的答复,小树儿摸索着往回走。 章毓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树儿毫无反应。 八成是夜盲症,章毓卿心中叹气,兄妹两个相依为命,没饿死就万幸了,营养不良导致夜盲症,也是情理之中。 第二天一早,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梆子声。 章毓卿起身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一个穿着葛布的汉子敲着一块木板,让大家都去村口的空地上集合。 小树儿在章毓卿耳边悄声说道:“要打仗了!” 章毓卿猛然回头看着还是个孩子的小树儿,心有不忍,“你还小,就不能不去吗?” 她在凉州的时候闲来无事研究过红莲教的教义,教义都很高大上,条条都能拿出来当道德标准,用这样教义约束教众的左护法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上吃人的战场? 小树儿没有回答,盯着章毓卿说道:“你昨晚上答应过我的,你还记得吧?” 这会儿上,小芽儿醒了,听到梆子声,神色惶恐的喊道:“哥哥!” 小树儿回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很快就能回来的。” 章毓卿跟随两人一起去了村口的空地。 她一出现,顿时成了人群的焦点,不少人都盯着她看,冲她指指点点,大概说着什么佛母法力无边之类的话。 章毓卿为了避免被人注意,用小芽儿的一件满是破洞的褂子包住了头脸。 村口已经聚集了几百个人,中间空地上都是男人,有头发花白的老汉,有年轻人,也有许多像小树儿这样的半大孩子。 齐胜天一改昨日朴素的麻衣打扮,今日穿了一件湖绿色的锦缎袍子,头发也梳的油光发亮。 他手下一个人手里拿着册子,大声清点着人名。 等点名完了,那人高声喝道:“请左护法降神!为兄弟姊妹祈福,金光护体,刀枪不入!” 齐胜天施施然一撩袍子下摆,盘腿坐到了一个锦绣蒲团上,双目紧闭,一手指天,一手在胸前竖起,嘴里念念有声。 几百人的村口鸦雀无声。 章毓卿有心想问这是在干什么,但没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就在这时,齐胜天突然两眼一睁,站了起来,大喝一声,“吾乃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章毓卿揽着小芽儿的手握紧了,惊愕的看着眼前这荒唐透顶的一幕。 然而所有人都静悄悄的,没人质疑,甚至都没有人发出一声响动。 齐胜天拿起旁边手下早已准备好的柳枝,沾了盆里的水,开始往每一个站在空地上的男丁身上洒水,嘴里还念念有词,“金光护体,刀枪不入!” 他身后的几个人开始跟着高声念,渐渐的所有人都在跟着他高喊,“金光护体,刀枪不入!” 等所有人都撒上了水,齐胜天又回到蒲团坐下,双目紧闭,复尔睁开,一副茫然的模样,问身后的人,“神仙走了?” “走了。”手下一脸恭敬崇拜,“这次大人请来的是南海观世音菩萨!菩萨给每个人都施了法,战场上刀枪不入!” 齐胜天笑了起来,“这就好,这就好!多亏了菩萨慈悲!咱们教里的兄弟上战场再也不怕流血了!” 手下赶忙带头跪下,谄媚的说道:“还不是靠左护法大人降神,要不然我们哪有这福分得菩萨的保佑!左护法万寿无疆!” 他这一跪,空地上几百人都纷纷跪了下去,虔诚的给齐胜天磕头谢恩。 章毓卿和小芽儿也跟着跪了下去。 齐胜天哈哈大笑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刷刷拜倒的众人,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他目光扫过章毓卿所在的地方,暗道等这次仗打完,他就要收了这个模样清丽的女人。 寡妇怕什么,分明是老天让她死了男人来伺候他! 降神过后,齐胜天大摇大摆的带着一群手持刀枪棍棒的人走了,剩下的人各回各家。按齐胜天临走时的吩咐,这群人今天要收拾好行装,在家吃饱饭,明日就要跟他去攻打附近的延县。 小树儿沉默着带着章毓卿和小芽儿回了那座摇摇欲坠的茅草土坯房。 “他经常这么降神吗?”章毓卿问道。 小树儿点头,“他想要干什么,就会降神,以神的身份来下命令。” 章毓卿难以置信,“别人都信?” 这种低级别的跳大神让人看了简直恨不得自戳双目。 “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不信的人会被他砍死,说他对佛母不敬,对神灵不敬。”小树儿说道。 小芽儿有些害怕的听着章毓卿和小树儿的话,跑到门口看没有人,才放下心来。 章毓卿看着小树儿麻木冷漠的脸,说道:“你们也不信吧!” 小树儿嫌恶的说道:“他回回都是那个招数,今天请这个菩萨,明天请那个佛……我爹也被他逼去打仗,也是作法神光护体,结果还是死了。” “那谁还信他这一套鬼话!”章毓卿说道。 小树儿嗤了一声,“他说死的人是因为心不诚,诚心信才灵验。” 小芽儿扑到哥哥怀里,哭出了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呜咽道:“我不要哥哥去打仗!” 打仗会死人的。 “听话,我走了之后,你就跟着秋娘姐姐过吧。”小树儿拍了拍小芽儿的肩膀,“我看得出来,秋娘姐姐虽然爱吹牛,但算得上是个好人。” 章毓卿哭笑不得之余看着一脸死气的小树儿,又觉得十分悲凉。她让小芽儿领着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四周都有人把守着,可能是怕有人临阵脱逃,看守的很严。 第二天天不亮,梆子声又响了起来,小树儿出门后,最后抱了抱小芽儿,就头也不回的跟着敲梆子的人走了。 小芽儿抱着章毓卿哭成了泪人。 齐胜天的手下路过这里,淫邪的目光打量着章毓卿,对小芽儿说道:“你哭什么?你哥哥是淋过菩萨圣水的人,金光护体,刀枪不入!” 章毓卿搂着小芽儿,让小芽儿埋头在她怀里,转过身去不搭理这些人。 齐胜天带着村里的男丁走了,村里一下子只剩下了老弱病残,放眼望去,基本都是女人和孩子们。 小芽儿日日都坐在门槛上哭,缠着章毓卿问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又说梦到了哥哥流血了。 章毓卿无言以对。 她也想尽快从这个被压榨到窒息的村子里跑出去,然而这些日子村子周围都有人把守着,看管很严,就连村子里的人也对她多有防备。 就算她跟小芽儿一起出门,都有妇人虎视眈眈的跟在她们身后,直到她们回到屋里,那些监视她们的视线才会消失。 过了几天之后,村里突然传来了消息,左护法带的军队还没打下延县,尸体都在城墙下堆成了山。 “死了的人活该!都是心不诚!菩萨知道他心不诚,就不保佑他!”传信回来的人神神叨叨的说道。 小芽儿扯着章毓卿的袖子,哆哆嗦嗦的跟着章毓卿回了家,哇的一声埋头在被子里痛哭起来。 章毓卿抱着她,心里也不好受。 村里人家家都有男丁被拉去攻打延县,哭泣声仿佛冲破闸门的洪水,此起彼伏,再也压制不住了。 “我想去找哥哥。”小芽儿流着眼泪说道。 她已经做好了哥哥不在人世的心理准备,但即便是哥哥死了,她也想找个地方把哥哥埋了,不能和那些无主的尸体堆放在一起,曝尸荒野。 村里有不少人和小芽儿的想法一样,都想过去给亲人收个尸,守着村子的几个人再也没办法按压住这些惶恐惊惧的村民们,同意他们一起去延县,给亲人收尸。 章毓卿和小芽儿跟着跑出了村,坐着小芽儿家的小舟,借着高高的芦苇荡的掩护,往下游的延县划了过去。 心上人小剧场: 主持人夜雨:来,请各位上台展示才艺。 陆惟:我刀法盖世。 盛归心:我枪法盖世。 齐胜天:我跳大神盖世。 第232章 找到小树儿 延县就在河流下游。 一行十几个小舟很快到了城池附近,隔的老远都能听见惨烈的杀喊声,听的人心惊胆战,不少来给丈夫或者父兄收尸的女人们都害怕的哭了起来。 章毓卿拿破布包着头脸,把小芽儿搂在了怀里。 县城离众人愈发的近了,众人藏在芦苇荡中,领他们过来的人先弃舟登陆,观察了一会儿形势后偷摸跑回来,面色惨白的说道:“别过去了,太吓人了,到处都是死人……” 小芽儿一路上哭的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小声缀泣道:“我要去,我要找我哥哥!” 一同来的人有一部分说什么也要上岸,看看家人是死是活,一部分打起了退堂鼓。最后众人分成了两拨,一部分不怕死愿意到战场上去看的,就过去,剩下的等在这里,看看情况再说。 章毓卿和小芽儿紧紧拉着手,淌水上了岸。 她们上岸的地方在红莲教军队的后方,但离战场只有一步之遥。遍地都是衣衫褴褛的红莲教杂牌军的伤病,污血满地,残肢断手和破碎的头颅到处都是,细密的箭矢划过长空,噗呲刺入肉体,又是一片惨叫。 离城墙越近,尸体越多,堆积如山,血浸透了脚下的土地,城墙上攀爬着不少试图攻上城楼的农民军,接连有人惨叫着从高高的城墙上摔下来,在地上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在这恍若人间炼狱的地方,不少红莲教的将领举着刀,凶神恶煞的让士兵们再发起一波冲锋。 一个断了腿的伤兵挣扎着爬到了她和小芽儿跟前,满脸血污看不清真实的模样。 那个伤兵瘦瘦小小的,抓着章毓卿的脚踝,嘶哑叫道:“救我,救救我!” 他一仰头,章毓卿看到了他胸腹处开了几个大口子,白花花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浑身是血。 小芽儿吓的哆嗦着说不出话。 章毓卿也无能为力,她看得出来,这人最多不过十五岁。 抓着她的小兵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垂了下去,不再动弹了。 小芽儿壮着胆子抹去了小兵脸上的血污,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在哭,“不是哥哥。” 章毓卿给他合上了双眼。 放眼望去,这些死了的士兵还穿着他们当农民时的麻衣,兵服都没有,更别提护具铠甲,甚至连人手一件武器都做不到,不少人都拿着木棍和石头作战。 连这些从未训练过的农夫和少年都要拉到战场上送人头,齐胜天简直就是个魔鬼! 章毓卿看着这宛如炼狱般的延县战场,血气上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原来的她只关注了凉州,关注京城,从未想过原来在凉州和京城之外的地方是如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 她隐隐体会到了苦德耗费法力,放弃几乎永生的机会把她从异世界拉来,到底想让她做什么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夕阳西坠,芦苇荡的湖岔子荡漾着粼粼金光,战场上渐渐平息了下来,章毓卿拉着小芽儿躲在芦苇荡中,直到齐胜天这边鸣金收兵,放弃今日的攻城,她们两个才出来,和三三两两来找寻家人的乡亲们汇合,在血腥气冲天的尸体堆里面翻找着,看有没有自己的亲人。 翻着翻着,便有一声悲凉绝望的哭泣传来。 夜幕即将降临,小芽儿眼睛开始看不清了,但她还没找到哥哥,愈发心慌害怕。 章毓卿安慰她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会儿,两人附近传来了一个压低的声音,“小芽儿?秋娘姐姐?” 章毓卿立刻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尸体堆后面蹲着一个人,听声音是小树儿。 “哥哥!”小芽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抱着小树儿嚎啕大哭起来。 小树儿吓的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城楼上有士兵巡逻,他们要是看见有我,会放箭的!” 延县被围,物资缺乏,士兵也许不会在这些翻找亲眷尸体的妇孺身上浪费箭矢,但若是看到有男子,定会放箭的。 “我们走!”小树儿看天越来越黑,说道。 章毓卿和小芽儿跟着他一路到了红莲教军的营地附近。 说是营地,不过是露天睡觉的地方,燃着火把,只有寥寥几个帐篷,供高级干部们休息。 小树儿在离营地还有一百米的地方停住了,回头生气的问小芽儿,“你来干什么?” “他们都说哥哥死了……”小芽儿哭泣道,抓着小树儿的手不放。 章毓卿借着火光,看到小树儿也受了伤,一只胳膊简单绑着布条,有血迹渗出来,腿也有点瘸,走路一拐一拐的。 小树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听他们说咱们村的人出来找人了,我怕你会过来,果然看见你们了。” “红莲教打仗一向如此吗?”章毓卿轻声问道,“逼着你们这群没有训练过的普通百姓去杀人?” 过了一会儿,小树儿摇头,压低声音说道:“我听人说,佛母年纪大了,想在教里面选个佛子出来。左护法想在这个时候立战功,他手底下的军队在好几个地方同时打仗,人不够,他们就到处抓人……” 章毓卿看了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帐篷。 红莲教的头号人物是佛母,佛母之下便是左右护法。基于神鬼之说创立的红莲教少不得给各个干部安上一个神佛转世的身份。 左护法齐胜天自不必说,没事就降神,各大有名有姓的神仙被他碰瓷碰了个遍,就连盛归心都被红莲教包装成了文殊菩萨转世。 各个高层都心知肚明,这什么转世都是糊弄无知百姓的,骗人的,他们也是肉体凡胎,有着贪欲和权欲。 盛归心品德作风都高过齐胜天一大截,在教中口碑比齐胜天不知道好了多少,最让齐胜天忌惮的是盛归心太能打了。 他一来,带着青军屡立战功,为红莲教的扩张立下了赫赫功劳,严重威胁到齐胜天在红莲教里的地位。 相比起齐胜天这个没读过多少书,没学过几天武的农民来说,盛归心武艺出众,有大将之风,把他简直衬托成了地上的尘埃。 佛子自然是佛母的儿子,是佛母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谁是佛子,谁就是红莲教的下一任掌权人,也就是教主。 在这佛母要让渡权力的关键时刻,齐胜天彻底坐不住了,他要用更多显赫的胜利来碾压盛归心,奠定自己的地位和功绩,要佛母把红莲教的大权交给他。 章毓卿长长出了口气,上位者的输赢总是要用底层百姓的尸骨来铺就。 “你们打延县打了几天?”章毓卿问道。 小树儿掰着手指算了算,“我来这儿得有五六天了,我之前花了多长时间就不知道了,前面的人都死光了,我们是后来才来的。” 章毓卿回头望了眼延县县城的方向,巍峨的城楼在夜幕下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 红莲教绝大部分教徒都是被官府欺压到走投无路的百姓,本质上胆小怯懦,容易被糊弄,被煽动,对未来没有清晰的目标,浑浑噩噩的跟着领头人走,并不是有素养的职业军人。以这样的基本盘情况,靠稳扎稳打,打下一个地方,稳固地盘,练兵屯粮,也许会慢慢发展壮大,直至扩展到全国。 但他们领头人的能力和性格注定了他们不会走这样的路。 齐胜天急于抢夺更多的地盘,完全不考虑这些只会扛锄头种地的老百姓的实际作战能力,也不顾别人死活。 在他眼里,地盘意味着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至于这些当垫脚石死去的炮灰多的是,大不了再去抓壮丁。 靠这群临时抓壮丁抓来的,连武器都没有的百姓,是不可能打下延县的,这五六天时间,也只是徒给延县守军送人头。等隔壁州县的守军缓过劲儿来,四面八方支援延县, 看延县城墙下尸横遍野,就知道齐胜天名下这支部队败的有多惨烈了。 “你跑吧。”章毓卿说道,“你留下来,早晚逃不过一个死。” 小芽儿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小树儿。 小树儿摇头,语气悲凉,“我能出来,是靠同村的五个老乡作保,我要是当了逃兵,他们五个就要被砍头。”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才按捺住了骂人的冲动。 “明日你们还要去攻城?”章毓卿问道。 小树儿点头,不打仗,齐胜天要他们干什么?更别说这两天的伙食明显差了很多,估计是军中的存粮要耗尽了。 如果打不下延县,他们多半也会饿死。 “负责这里的人是谁?齐胜天吗?”章毓卿问道。 小树儿摇头,“左护法在别的地方,领我们打仗的是十八罗汉之一的降魔罗汉海公秀。” 章毓卿嘴角微微撇起,这姓海的仗打的不怎么样,噱头倒是做的很足,不愧是齐胜天的手下。 “你问这个干什么?”小树儿突然皱起了眉头,“你们快走吧,别管我!” 章毓卿说道:“你带我去见海公秀。” “你见他干什么!他有个外号叫花花罗汉,见了女人就,就……”小树儿难以启齿的说道。 章毓卿摸了摸小小少年的脑袋,微微一笑,“我有办法打下延县。”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拿着大喇叭: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闪开,统统闪开,老娘重出江湖,要放大招了! 第233章 献计 海公秀的帐篷就在营地的最中间,最大的那顶便是。 章毓卿被人带进去的时候,四下打量了营地。绝大多数士兵只能背靠背坐在茅草遮盖的棚子下休息,到处可听见哭泣声。 这批被抓来的壮丁大多都是同乡,甚至是亲友父子兄弟,眼睁睁的看着血脉至亲死在眼前,死相凄惨,这些平日里扛锄头种地的农民精神上都在趋近于崩溃。 到了海公秀帐子门口,章毓卿看到有两个衣不蔽体的女人笼着衣服,从帐子里面出来,看到章毓卿之后,两个人都停滞了一瞬,如临大敌的打量着章毓卿。 尽管破衣烂衫,也难掩姝色。光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漂亮的像幅画。 这样的女人到了好色的海公秀跟前,还有她们什么事! 章毓卿仿佛没看见那两个女人一样,径直进了海公秀的营帐。 海公秀跟几个手下打量着章毓卿,都没想到号称自己能够攻破延县的竟然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你就是被佛母显神通救回来的女人?你是来献计的?”海公秀怀疑的看着章毓卿,献计他不信,自荐枕席他是热烈欢迎。 章毓卿厌恶的看了眼目光淫邪的海公秀。 这人看起来四十上下,身材高大魁梧,透着一股彪悍的匪气,已经是中秋时节,他还大咧咧的敞着怀,露出了满是黑毛的胸膛和鼓起的大肚皮。 章毓卿信口开河,“那日我本来已经死了,魂魄都飘到了地府,秦广王判我去轮回池投胎,结果地府突然降下一道金光……” 说到这里,章毓卿微微一笑,在众人或好奇或嗤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秦广王大叫一声,你走吧!佛母大人要捞你出地府!我还魂之后才知道,原来真是佛母显灵,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把我从地府拉了出来。” “你说这些,跟我们攻打延县有什么关系?”海公秀怀疑的问道。 章毓卿说道:“我在地府走了一遭,又被佛母点化,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突然顿悟了很多事。以前不懂的事,如今也都豁然开朗了。今日我看了一圈延县的地理地貌,觉得要攻下延县,其实轻而易举。” 有人嗤笑道:“你口气倒是不小!” 他们打了那么多天都没打下了延县,这个女人张嘴就说轻而易举!让他们面子往哪搁? “你们不信我,那明日便继续打下去吧,靠堆尸体,倒也能把人送到城墙上面去!”章毓卿轻蔑的说道。 海公秀的打法很明显,围死延县,断了延县的供给,加自己这边不计代价的送人头,只要时间够长,就能把延县内部的守军消耗到无法支撑。 这种打法虽然冷血残酷,但不费脑子。只要没有外部强大的力量来支援延县,海公秀就能最终占领延县。 至于在这期间送命的百姓,就不在海公秀的考虑范围了。 “你有什么好主意?”海公秀脸色阴晴不定,最终问道。 章毓卿走到桌子前,桌子上铺着一张简陋的地图,大概标记了延县城墙四周的地势和几个重要的地点。 “延县地势南高北低,南边依河而建,只要把南边的城墙打开一个缺口,河水便会倒灌进城,延县不攻自破。”章毓卿说道。 海公秀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点见识,说出了点门道,撇嘴说道:“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们就没想过?只是延县城墙厚度足有三尺,根本没办法打开缺口!” “对啊!那狗城墙修的厚,根本弄不破嘛!” “说的都是废话!” 海公秀手下的人附和道。 章毓卿不为所动,背手站在那里,目光冷淡,气定神闲,“如果我有办法把城墙打开缺口呢?” “什么办法?”海公秀立刻问道。 章毓卿笑了笑,烛光下清丽的笑容让所有人都晃了下心神。 “若用我的办法拿下延县,我有什么好处?”章毓卿反问道。 海公秀摸着胖大的肚皮,眯着眼睛重新打量起了章毓卿,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片刻后说道:“若真能以你的计策拿下延县,我提拔你当延县分舵的舵主!” 章毓卿弯起了唇角,“一言为定。” 红莲教的教义中有一条思想先进的规定,男女平等,教众皆是兄弟姊妹。红莲教建立之初,女性干部不少,但从红莲教走上以战争为手段举起反叛大旗,夺取地盘开始,能够打仗的男性就占了绝大多数的干部职位。 女性沦为了男性干部的附庸,不少红莲教的头目公然侵占女教众,女教众沦为了选妃的后花园。 红莲教的等级也十分森严,若是普通人加入红莲教想当干部,要先拜香主,在某个香主旗下做上好些年,建立了信任感,做出了成就,且工作积极,态度认真之后,才可能被提拔为干部。 等这个人当了许多年的干部,香主的位置空了出来,才有机会当香主。香主之上是堂主,堂主之上是舵主。 当上舵主,便能直接面见什么十八罗汉,十大金刚之类的小高层,才算是跻身到了红莲教中层的行列。 海公秀一开口就许诺了她舵主的位置,估计是压根不信她能谋划出什么计策破了延县。 商量完了之后,章毓卿带着小芽儿走了,她和海公秀约定了二日之期,二日内海公秀不再强迫这些可怜的被抓壮丁的百姓上战场当炮灰,她会在第二天带着攻城的东西过来,助海公秀拿下延县。 小树儿以及同村的上百个兵都是人质,倘若章毓卿到时未至,这些人就要被推到阵前砍头示众,当成是红莲教的叛徒。 “秋娘姐姐……”小芽儿害怕的直哆嗦。 这事儿怎么越来越奇怪了?王秋娘不搞这一出,她哥哥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有命从战场上回来,王秋娘搞这么一出,她哥哥不是死翘翘了! 延县是那么好攻破的吗?要是好攻破,海公秀不早带人冲进去了? 她哥哥说秋娘姐姐爱吹牛,果然没错…… 小芽儿看着被海公秀下令抓起来,捆成粽子的哥哥,崩溃的哭了起来。 “别哭了。”小树儿闷声说道,趁人不注意,用口型说道:你快走,走了别回来。 章毓卿拉着小芽儿和海公秀派出去的几个给她帮忙的人走了。 “放心,你哥哥会没事的。”章毓卿安慰道。 小芽儿眼泪汪汪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同小树儿一起被抓的还有同村的数百兵丁,同样被捆成粽子,丢到了简易的大牢里,有人严密看管着他们。 同村的兵丁胆战心惊的问小树儿,“那个王秋娘能不能靠得住啊?” 小树儿摇头。 他也不知道。 同村的人哭成一片,觉得简直是飞来横祸,纷纷咒骂着小树儿不该多事,救了那个被水淹死的女人,一定是恶鬼附尸,来害他们性命的。 小树儿听着骂,依旧是闷不吭声。 直到有人骂起了小树儿的父亲,骂他心不诚,害死自己,又生了个丧门星兄妹,给村里人带来了灾祸。 小树儿冷冷的说道:“你心诚你怕什么?都刀枪不入了,还怕海公秀砍头?” 把人怼的无话可说。 有人小声说道:“海统领是罗汉转世,说不定金光对他没用!” “我们的金光可是左护法亲自降神给我们施展的神通,你意思是海公秀的法力比左护法还要大,能破了左护法的金光?”小树儿哼了一声。 这可没人敢说,就是海公秀在这里,也不敢说他法力比齐胜天要大,能破了齐胜天的金光。 那等同于他要跟齐胜天翻脸,要抢红莲教第二把交椅的位置。 海公秀没那实力,也没那胆子。 众人一瞬间都哑火了,想骂小树儿又不敢张嘴,生怕小树儿又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一时间憋的都十分难受。 后半夜的时候,夜深人静,连看守的人都打起了盹,只有小树儿和同村的乡亲们被捆着手脚,难受的睡不着。 小树儿突然说道:“要我说,就算是被砍头死了,也挺好的。” 旁边的人大怒,“你想死你只管去死,别拉老子当垫背的!” “咱们来这些天,你看看那些死了的人死的多惨。”小树儿漠然说道,“砍头好歹只挨一刀。” 战场上的人死状千奇百怪,各种血腥暴力,断腿断胳膊的,开膛破肚的,从高高的城墙上摔死的,脑花摔的到处都是,还有被敌人沾了金汁的箭矢射中,浑身溃烂出血,痛苦不堪死去的…… 相比之下,砍头竟然成了一种幸福的死法。 众人心有戚戚,也不再说小树儿了。就算不被海公秀砍头,他们就能撑到战争结束吗?要知道,是前面一波士兵都死光了,才把他们拉壮丁过来打仗的。 两日后,章毓卿和小芽儿乘坐轻便的小舟,沿河逆流而上,赶在天亮之前到达了延县红莲教的阵前。 海公秀听闻王秋娘回来,连忙推开被窝里的女人,从营帐中爬出来,叫章毓卿立刻带人攻城。 心上人小剧场: 1)海公秀:我想好了,这事她给我办好了,我就收她当我的第88房小妾,办不好,就杀了! 章毓卿: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你算老几?想杀我的人也多了去,你也排不上号! 2)齐胜天:我碰瓷天上各路神仙。 章毓卿:我做事从来不那么麻烦,我只碰瓷佛母一个人,你神仙名头再多,也不如佛母一个人好用,县官不如现管。 第234章 女舵主 章毓卿让他挑了几个水性好的士兵,跟着她乘舟去了南边依水而建的城墙处。 黎明时分,江上起了雾,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海公秀垫着脚看着小舟陆续消失的方向,心中也十分焦躁。 若是再打不下延县,齐胜天可饶不了他,少不得要治他办事不力的罪。 海公秀眯起了眼睛,眼里闪着寒芒,若是这女人敢欺骗他,他定要杀了这女人祭旗!连着好几日都没攻下延县,死伤甚多,士气低落,红莲教这边其实已经无力再发起猛烈的攻城了。 他急需用铁血严酷的手段震慑住手下的兵士,阵前斩首便是最好的办法,杀鸡儆猴,让这群底层士兵知道怕了,才能不要命的往前冲。 江上秋风寒凉,雾气弥漫,芦苇陆续开始泛黄,苇絮轻飘飘的附着在枝头,若即若离。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太阳渐渐升起,江面上的雾气开始消散,延县县城里面有了响动,军队和居民们都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眼看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海公秀等的不耐烦,又焦躁又愤怒,这个叫王秋娘的女人居然敢糊弄他! 上百个跟小树儿从徐家棚出来的人背缚着手,跪在阵前,身后刽子手高举着大刀。 哭声一片,小树儿漠然的跪在那里,心里想的却是希望小芽儿能逃的远一点。 海公秀的手慢慢扬起,满脸杀气,就在他手要落下的那一瞬间,延县临水的南城墙那里突然传来了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众人惊的纷纷看过去,烟尘四起。 等尘埃落定后,众人这才看到,巍峨壮阔的城墙居然倒塌了,敞开了一个十余丈的口子,江水倒灌进了延县县城。 县城里面乱作一团,拖家带口的往北面城门处跑,想趁河水没漫入家门之前跑出去。 红莲教这边也骚乱不止,不少人尖叫着雷公显灵,跪拜神灵。 海公秀惊的瞳孔地震,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阻挡在他们面前,吞噬了无数红莲教士兵生命的延县城墙居然就这么倒塌了,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给搞塌了! 等他回过神来,章毓卿和小芽儿已经乘坐着小舟划到了江边。 “拿起家伙!冲进去!”海公秀回过神,举着手里的大刀嗷嗷叫道,“城里的钱,粮食,女人,都是你们的!” 章毓卿扬手,冷冷的说道:“等等!” 海公秀跑到河边,到章毓卿跟前,问道:“等什么?” 眼前的女人刚“借助神力”弄塌了城墙,海公秀心中对章毓卿起了一层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敬畏。 “等江水全部灌进去。”章毓卿说道。 海公秀立刻皱眉,“等江水灌进去,里面的人都跑光了!” 这群天天被无数的死亡刺激到神经紧张到崩溃的士兵急需一场发泄,让这群人进去烧杀抢掠一番,才能安抚这些士兵。 还能通过残杀无辜,把这些士兵塑造成冷血残酷的魔鬼,让这些士兵继续投身到下一个同样惨烈的战场。 章毓卿当然知道海公秀什么用意。 除了陆惟的凉州军和有中央财政供养的禁卫军,可以说天下大部分的军队尽皆如此。 凉州军之所以能够做到军纪严明,军风清正,对百姓秋毫不犯,除了陆惟以身作则,铁血练兵之外,最根本的原因是士兵有稳定的军饷,丰厚的伙食,以及说到做到的抚恤保证,他们不需要靠抢劫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发泄和发财,更别提她和陆惟还花大力气对这些士兵进行思想教育。 谁敢违纪,不但要受到军纪的严惩,丢掉待遇丰厚的军人身份,连家中的子侄都不再有入凉州军的机会。 是杀人抢劫,还是遵纪守法,两条选择放在普通的凉州士兵跟前,不是思想觉悟和道德上的抉择,而是经济抉择,没人会为了一粒芝麻丢掉一整个西瓜。 哪个诸侯将军看了凉州黑甲军不艳羡到流口水?但也只能艳羡流口水,他们复制不出来这么好的军队。 一是绝大部分统帅自己生活奢靡,有钱就想往自己口袋里捞,不舍得花钱养军队,二是他们除了靠治下的百姓种地供养,没有别的收入来源,想花钱也没的花。 索性这些人就采用最野蛮最便捷的方式来放纵士兵。 像齐胜天,海公秀这样的红莲教高层干部,他们在起事之初,也许还是淳朴老实,被官府压榨到走投无路,不反抗只有死路一条的种地庄稼汉,但他们一路走到这里,早就被权力财富迷晕了眼。 从当年被权势压迫的毫无喘息之力的受害者,变成了如今冷酷血腥的加害者,踩着无数无辜之人的尸骨,成就自己梦想中的青云路。 他们已经是上层统治者了,不在乎底层百姓的死活,和当初欺压他们的人没有什么不同。所谓的什么入教皆是兄弟姊妹,互帮互助,不过是他们冠冕堂皇的话术。 但章毓卿知道归知道,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她不允许在她眼前有纵兵劫掠屠杀无辜百姓这样的惨剧发生。 就算她现在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人。 章毓卿轻飘飘的看了海公秀一眼,说道:“海统领,当初你红口白牙,当众许诺过只要我凭一己之力攻下延县城池,就提拔我做延县分舵的舵主,你没忘吧?” 海公秀脸色红红白白,没有搭腔。 当初他压根不认为这个叫王秋娘的女人能够攻下延县,以为是个长的漂亮的疯女人在胡言乱语,才许下了承诺。 “王家妹子,你长这么好看,费那劲当舵主干什么?劳心劳力的,不如跟了哥哥我……”海公秀嘿嘿笑道。 章毓卿问道:“海统领,你在教里面是什么职位?我记得是什么十八罗汉吧?” 海公秀不明所以,茫然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又说道:“你上面有十大金刚,十大金刚上面有四大法王,四大法王上面还有左右护法。海统领,骑在你头上的人可不少啊!” 海公秀满脸涨红,深感受到了蔑视和侮辱,“无知妇人!你可知道我手下有多少人马?” 章毓卿心中暗道,瞎吹什么!海公秀手底下只会抡锄头,上了战场只能送人头的农民不少,马匹估计加起来不超过十匹,也就只能欺负一下孱弱的大夏守军。换成装备精良,整体和个人素质都出色的凉州军,一个校尉带着上百骑兵就能把他上万人的军队杀的片甲不留。 “你要是让我当你暖被窝的女人,你这辈子也就是个十八罗汉了。”章毓卿嘲讽的看着五大三粗的海公秀,“但你若是信守承诺提拔我当舵主,我跟你可以相互照应,助你一路从罗汉往上升,若是运气好,别说法王,就是护法都有可能!” 海公秀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气息渐粗。 谁不想往上爬,享受更好的生活,把更多的人踩在脚下?他这样的罗汉,在那些低贱的百姓看来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谁能想到他要被什么金刚,法王和护法压的喘不过气来。 当他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到战场上搏命?还不是左护法齐胜天逼迫他们的!齐胜天急切着想立功,扩张地盘,就逼迫他们去卖命,他自己躲在后方舒舒服服的坐享其成。 海公秀也想过这样的生活,但他心里也清楚,他没读过书,脑子不够好使,罗汉已经是他这辈子的天花板了。 章毓卿又说道:“我被佛母点化过,我的能耐可不止你刚才看到的那点。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就能助你一臂之力,这门生意,你可亏不了!” 海公秀心里急剧的盘算起来,过一会儿说道:“你我彼此互助,跟不让士兵在延县劫掠有什么关系?” 章毓卿心中一嗤,觉得海公秀倒还有点脑子会思考,不是个愚蠢的大块头。 “你让底下那些人把延县祸害了,人都死光了,吃亏的不还是我这个舵主?你我一条船上的,我吃亏,等于你海统领吃亏!”章毓卿意味深长的说道。 海公秀觉得这话挺有道理,毕竟财富是靠人创造的,把人都弄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只要人还在,就能源源不断的收割财富和粮食。 这个王秋娘当了延县的舵主,延县不就等于是他的私库了吗? “好,就按秋娘妹子说的办!”海公秀欣然答应。 章毓卿拉着小芽儿跟在海公秀身后,走到营地上,看着海公秀笑容可掬的吩咐人放开了上百个等着砍头的徐家棚村民。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海公秀让开位置,让章毓卿站到了众人眼前,“想必各位兄弟姊妹都听说过,佛母在徐家棚显了神通,从地府里把这位姊妹的魂魄拉了回来,让这位姊妹死而复生!” 众人骚动起来,徐家棚的村民们纷纷跟旁边的人作证。 没错,这位女士就是那个传奇!他们亲眼见过佛母施法,不但天昏地暗,电闪雷鸣,还跟地府的十万鬼兵大战三万个回合,脚踢判官,暴打阎罗王,最后抢回了这位女士的魂魄,让她死而复生。 “秋娘姊妹被佛母点了神通,刚才就是她施法推倒了延县的城墙,为我们攻打延县立下了汗马功劳!”海公秀说的绘声绘色,“从今天起,延县就是咱们红莲教的地盘了!秋娘就是延县的舵主!”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陆惟:我这个男主角好几章没出场了。 夜雨:什么?本书还有男主角这种生物? 第235章 我们不一样 等守城的士兵和百姓跑了个七七八八,海公秀吩咐一部分人去修补城墙,把漫进城里的水排出去,另一部分人去占领空城。 百姓虽然跑了,但以海公秀多年能(qiang)征(jie)善(sha)战(ren)的经验,这些老百姓过不几天又会跑回来的,毕竟房子还在,故土难离,离开自己的家乡,那些百姓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只要能活的下去,这些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根儿的。 海公秀留了几个手下给章毓卿这个新鲜上任的延县舵主当小弟,几个人拥簇着章毓卿去视察新地盘。 而此时,小芽儿和小树儿一起被人带到了海公秀跟前。 打下了延县,海公秀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也不复先前被战事逼迫到要在战场上砍己方士兵头颅来激发血气和恐惧的魔鬼模样,对小树儿和小芽儿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和善的笑容。 小芽儿哆嗦了一下,往小树儿身后躲了躲。 “关于王秋娘,你们都知道些什么?”海公秀问道。 小芽儿不敢说,小树儿则是照实说了,从被他们救起,出气多进气少,再到佛母过来,显灵救活了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海公秀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们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她随身可带了什么东西?” 小芽儿看了眼小树儿,小树儿心领神会,说道:“人家的东西是人家的,我们可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人,根本没看。” 海公秀眼珠子滴溜溜转,又问小芽儿,“那王秋娘,哦不,王舵主是怎么施展神通把城墙给推倒的?” 小芽儿怯生生的说道:“秋娘姐姐在纸上画了城墙,念叨了好久,在城墙上画了三个点出来,让咱们的人把那三个点上的砖扒掉一块,把秋娘姐姐带来过的竹筒放进去,点燃了竹筒,墙就倒了。” “那竹筒是什么东西?”海公秀急切的问道。 小芽儿摇头,“那是我们碰见秋娘姐姐开始,她就藏在身上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海公秀十分失望,小芽儿说的,跟他派去辅助章毓卿攻破城墙的人回来说的一样。那些人既看不懂章毓卿在纸上涂涂画画什么,只知道她在丈量尺寸,隐约觉得她在算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神奇的竹筒到底有什么机关,能有那么大能量,把三尺厚的城墙给掀飞了。 “你们下去吧!”海公秀摆手道。 等小树儿兄妹走了,底下有人问到:“这王秋娘真是被佛母点化后啦?” 语气难掩羡慕嫉妒恨,佛母怎么就不来点化一下他呢! 海公秀不太信,上层的人天天说自己是这个神仙转世,那个菩萨下凡,实际都知道是糊弄别人的。 但王秋娘这个女人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不得不信。 章毓卿乘坐小舟巡视了一圈她的“新领地”。 此时已经是秋天,江水水量下降,随着城墙一点点被修复,城中的水也在渐渐退去。 延县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百姓们也都跑了个七七八八,各个地方都静悄悄的。 突然角落里传来女子惊惧的哭叫声,章毓卿连忙让人划船过去,却瞥见了让她气血翻涌的一幕。 城里面约莫还剩了一些没能跑出去的百姓,基本都是老弱病残。 几个红莲教的士兵正当街扯着一个女孩,按到一张桌子上,青天白日欲行不轨之事,那女人的衣服几乎都被扒干净了,赤条条的袒露着,哭的绝望,两条腿畸形的撇着,像是个瘸子。 “住手!”章毓卿大怒道。 几个士兵笑的淫邪,猛的被打断,正要发火,这才看到阻止他们的是个更漂亮的女人。 “见了舵主,还不赶紧行礼!”章毓卿的新任手下咋咋呼呼的喝道,“敢对舵主不恭敬,海统领砍了你们的脑袋瓜子!” 这些士兵想起来,有个女人得了佛母点化,请来了雷公相助,降下神雷,劈开了延县城墙,也因此被海公秀提拔为延县的舵主。 几个士兵慌忙跪下来磕头请安,胡乱说着什么舵主千岁之类的。 章毓卿手上没有刀,也没有真正可以信赖倚仗的手下,不然她非得下令剁了这几个人渣的头,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滚,再有违背红莲教规,奸淫掳掠者,一律杀无赦!”章毓卿冷冷的说道。 几个士兵有些不情愿的走了。 教规说是那么说,但哪约束的了这些在外面打仗,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兵痞,海公秀都没想过约束他们,这个新上任的女舵主倒是事多! 章毓卿看着那个惨遭受辱的女子,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盖到了她身上,让手下把她送进了家里,关上了门。 隔着门板,章毓卿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绝望缀泣。 章毓卿抬头看天,烈日当空,朗朗乾坤,然而这刺目的阳光下发生着一幕幕灭绝人伦的事,不光是这里,还有许多许多别的地方。 大夏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深宫里面的小皇帝救不了百姓。 那些固守一方,只为自己积蓄力量以博天下的诸侯和封疆大吏也救不了百姓。 她可以让凉州从荒蛮战乱的人间炼狱变成人人向往,安居乐业之地,她也可以把整个天下改造成这样的好地方。 章毓卿对以后的人生规划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影子。 海公秀派来的手下不敢再领着章毓卿到处“巡视”了,生怕这个刚上任的舵主再整出点别的,点头哈腰的说知县衙门现在空出来了,等着章毓卿大驾光临。 章毓卿心知这群人是海公秀的手下,跟她压根不是一条心,便从善如流的跟着众人去了县衙。 知县衙门地势高,没有被倒灌进来的江水淹没,在一众被水淹到半腰的破旧房子中间十分显眼。 “这是知县太太的屋子,是延县最好的房子,理应给您享用!”手下谄媚的说道。 知县后院的人大概逃出去没多久,卧室中间的圆桌上还放着几盘瓜子和糕点,连茶水都像是早上刚沏的。 章毓卿坐下后,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热情的招呼兄弟们吃点心嗑瓜子。 一个手下坐在章毓卿旁边,磕着瓜子,瓜子皮横飞,边嗑边问道:“您老人家跟我们讲讲呗,您是怎么施展神通弄塌了城墙的?” 章毓卿深入群众,跟众人一起吐着瓜子皮,卖关子道:“这可不是神通!” 几个人瓜子都顾不上嗑了,他们可是带着海公秀吩咐的任务,来打探王秋娘的底细的。 “怎么可能不是神通?”有人问道。 章毓卿撇嘴说道:“我那死鬼丈夫生前是凉州人,给凉州统制陆惟做铁榴弹的!” 有人激动的站了起来,“铁榴弹?真是铁榴弹?” 他们不少人都听说过凉州秘制的铁榴弹的威力,那可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千军万马都抵挡不住的威力。 “我带来的是竹筒弹,可不是铁榴弹,那玩意儿可是凉州的顶级机密,我可拿不到!”章毓卿慢条斯理的说道。 众人被铁榴弹冲晕的脑瓜渐渐冷静下来,也是,铁榴弹那是陆惟的机密,怎么可能让一个寡妇随随便便从凉州带出来。 “那你的这个东西是什么?”有人问到。 章毓卿一笑,说道:“这个东西,外面虽然是竹筒,但里面真正起作用的,是我那死鬼丈夫从做铁榴弹的工坊里偷出来的,可惜竹筒弹威力实在太差,连铁榴弹万分之一都达不到……” 众人都沉默了,把三尺厚的城墙都震塌了,都只能算是“威力太差”,那真正的铁榴弹该有多厉害? 有人眼神开始闪烁,如果这个王秋娘只是靠从凉州偷来的东西炸塌了城墙,说明她没什么本事,不足以让人忌惮。 “若不是我画龙点睛在墙上点了几笔,确定好了正确的地方埋放竹筒弹,还真没办法炸塌城墙。”章毓卿轻描淡写的说道,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有人不信,“你随便点几个地方,就能弄塌城墙?骗人的吧!” 章毓卿伸出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神秘莫测的微笑道:“不不不,这才是我真正的神通。我被佛母从阎罗殿里救出来,又被佛母点化后就有了火眼金睛。再坚固的墙都有自己的弱点,我随便看一眼,就知道这面墙的弱点在哪里。你们若是不信,现在还有东,西,北三面城墙,你们大可以再找人去炸,看能不能炸塌城墙!” 不等众人回答,章毓卿说道:“肯定是不能的!多亏了佛母给的我这双慧眼,能让我看到你们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凡人两个字让几个听众心里颇不是滋味。 大家都是在红莲教多年的兄弟,为了红莲教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的,怎么王秋娘还没加入红莲教就被佛母点化,有了神通,火箭般升任了延县分舵的舵主,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巴结谄媚的对象,而他们还在底层苦哈哈的熬着,当个凡人呢? 众人再看章毓卿的时候,眼神就明显不同了,仿佛章毓卿身上自带一层金光。 哎,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行走江湖,靠的是真技术+把人往死里忽悠的嘴。 第236章 床下遇故知 “您前头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有人问到。 章毓卿叹口气,把瓜子皮随便一扔,撇嘴说道:“他啊,当年娶我的时候就不情不愿的,心里挂着年轻时候相好的!还想从凉州军工坊里面偷铁榴弹出来卖钱,好跟他相好的私奔!结果呢,老天有眼,他刚把东西偷回家,出门就被马车给撞死了!”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多大爆炸,众人好一会儿才消化完。 有人看着章毓卿惊叹,王舵主都这么好看了,她那死鬼先夫的相好女人得美成什么样,才能把舵主的死鬼先夫勾搭到偷盗倒卖铁榴弹私奔啊! “我前些日子还在哭我那死鬼先夫呢,他死了,丢下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但谁知道我现在被佛母点化了,走了大运呢!”章毓卿拍着桌子,带着得意说道,“可见这男人要是不行,还是趁早踹了的好!我要是早来咱们这儿,不早时来运转了!” 众人听后表情各异,脸色红红白白的跟章毓卿拱手告辞,让她好好休息,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章毓卿懒洋洋的歪在床上,对门口喊了一声,“把小树儿和小芽儿叫过来!” 她决定行驶舵主的权力,先给自己人封个堂主当当。 外头的人领命而去。 章毓卿连着两天没合眼,躲在小芽儿家里搓火药丸子,做竹筒弹,又跟这些人虚以为蛇的过招了半天,早就累的不行了,又不敢睡着,浅浅的坐在床边假寐。 一不留神,章毓卿假寐过了头,身子一歪摔到了床下,顿时惊醒过来,和床下两只明亮的眼睛对上了。 章毓卿脑子一片空白,空气都凝固住了。 她做梦都想不到知县夫人的床下居然还藏着一个人。 那人大约没想到他藏的好好的,居然有人能从床上掉下来发现他,也惊愕的看着章毓卿。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表情不约而同的从惊恐到麻木再到惊讶再到平静。 还是那人先颤巍巍的开口了,“您还活着?” “青天白日的,我看着像个鬼吗?”章毓卿面无表情的问道。 那人都要哭了,“您还活着,怎么不去找我们呢?您怎么出现在这里呢?” 章毓卿反问道:“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知县夫人床底下呢?杜景仪!” 据说知县夫人都四十多岁了,该不会是她落水后群龙无首,杜景仪失业了,在延县知县后院开辟了新职业吧? 章毓卿打量着他,觉得也不是不可能,甭管杜景仪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他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看起来温柔可亲,正是最受中老年女性欢迎的类型。 杜景仪从床底下艰难的爬了出来,顶着一头蜘蛛网,“我们跟盛公子来了这边,盛公子知道齐胜天想尽快拿下延县,跟他一较高低。盛公子不想让齐胜天打下延县,我就过来看看情况,给知县出出主意。” 谁知道横空出来一个章毓卿,把坚固如堡垒般的延县硬生生炸开了。 他趁乱跑到知县县衙,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机密公文,结果没来得及跑出去,只得随便找了个屋子躲一躲。 “夫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杜景仪红着眼睛笑道,“陆大人和盛公子在河道里搜寻了您一个月,也没把您捞上来,两个人都住在河边,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章毓卿完全不知道他们还在河里捞她了,而且一捞就是一个月,不光盛归心捞她,陆惟也在试图救她。 听到陆惟的名字,章毓卿心里猛然抽痛了一下,手脚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他找我干什么?”章毓卿低声说道,“他如今该跟太后成亲了吧?” 杜景仪诧异的说道:“您不知道吗?陆大人带黑甲军回凉州了,说今生绝不会跟太后有任何关系,也不会再娶,他还在宝川给您立了衣冠冢。” “您还活着,怎么不想办法给我们发个信呢?”杜景仪叹气道,陆惟把章毓卿的死全部归结到了自己头上,这段时间没少受折磨,好好的铁血威猛男儿现在活像是行尸走肉,还顶着天下人的吐沫星子把父亲和庶弟们都关进了大牢。 一副像极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把孩子拉扯长大就随章毓卿去了的样子。 “我落水后晕过去了,前几天被水流冲到附近才被人救上岸,醒了过来。”章毓卿也是一脸叹气,“谁知道那么倒霉,偏偏落到了齐胜天的地盘上,还被人看管着,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倒也不能怪陆惟和盛归心在水里捞人捞的不尽心,谁让苦德直接把她送到徐家棚的芦苇荡里了呢! “只要您平安无事就好!我们想办法带您逃出去!”杜景仪暗自心惊自家老板福大命大,算算从出生到现在,章毓卿多少次九死一生了,硬是都挺过来了。 章毓卿拍了拍杜景仪的肩膀,微笑说道:“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我已经是红莲教的舵主了,我留下来有点事想做。” 杜景仪的大脑再次受到了山崩海啸般的冲击,他老板真是有能耐啊,靠自己都当上红莲教舵主了,要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当他老板,把他们这一众能人都管辖的死死的呢! 陆大人如今还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他老板已经开始踌躇满志,野心勃勃的开启事业第二春了。 这会儿上,门外响起了小芽儿的声音,“秋娘姐姐。” 章毓卿心里一惊,赶忙推着杜景仪又钻回了到了床底下。 “进来吧。”章毓卿说道,把床单往下扯了扯,挡住了床下。 小树儿和小芽儿推门进来了。 两个人自小就生活在家里的破茅草屋里,见过的最奢华的房子也不过是青砖瓦房,头一次进知县夫人的房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的房子给人住! 小芽儿见了章毓卿,就扑了过去,搂着章毓卿不撒手。 小树儿瞅了她半天,沉默不善言辞的小小少年憋的满脸通红,最后憋出来一句,“先前是我误会你了,我给你道歉,你是有真本事的人,不是吹牛。” 章毓卿险些没笑出声。 “就你们两个人过来了?”章毓卿问道。 小树儿点头,“其他人都去海统领那里了。” 章毓卿掀开了床单,对床下说道:“出来。” 在小树儿和小芽儿震惊的目光中,杜景仪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这位是……延县的钱粮师爷。”章毓卿介绍道,“现在被我感化,要加入红莲教,成为咱们的兄弟姊妹。” 红莲教教徒大部分是底层百姓,但也不乏读书人和富商,虽说加入红莲教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明面上红莲教并不以出身限制外人入教。 小树儿问道:“他可靠吗?” 杜景仪端着十分得体可亲的微笑,“小兄弟,我是真心加入贵教,追随夫……这位女舵主的。” 章毓卿都愿意当这个什么师爷的担保人,介绍他入教了,小树儿和小芽儿也没什么好说的。 “小树儿,我刚当上舵主,也没有信任的人,你和小芽儿就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就是我的嫡系了。”章毓卿语重心长的拉着兄妹两个说道。 两个半大孩子懵懂的看着她,谁能告诉他们什么叫嫡系? 章毓卿暗道自己居然有一天要忽悠孩子给她打工了,真是越活越回去。 “我决定封小树儿为堂主,小芽儿为香主,以后你们俩就是我最得力的手下。”章老板继续画饼,“以后咱们一起吃好的,住好的,过好日子!” 杜景仪笑眯眯的插嘴,“那我呢?” “你还在改邪归正的观察期,别尽想美事!”章毓卿说道,又吩咐小树儿,“你去喊几个人过来,带这位师爷去县衙,清点下银两和粮食。” 小树儿立刻跑了出去,喊来了几个人,都是先前海公秀派来给章毓卿当手下的人。 这些人对官府之人都怀有很深的成见,看杜景仪的眼神十分不善,纷纷说道:“此人是给朝廷当官的干活的,不可信!” “杀了算了!”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章毓卿举手制止了众人的话,“我已经用佛母赐予的火眼金睛看过他了,此人一心向往咱们,真心实意的想加入咱们,可以成为我们兄弟姊妹中的一员。” 众人嘀咕的声音这才小了一点。 章毓卿不悦的环视一圈,视线冰冷且极具压迫感,“这人会打算盘,会算账,要是没他干活,你们谁会这些?” 这下说到了大家的痛处,众人鸦雀无声,乖如鹌鹑。 大家都是大老粗,别说会打算盘了,摸都没摸过。至于算账,超过十个手指头的数就别指望他们能算的出来。 章毓卿满意的看着众人无话可说,吩咐道:“小树儿,你和这几位兄弟带着这位钱粮师爷去县衙各处搜刮,不是,搜查一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点银钱和粮食。记住,不许私吞,都要交给这位师爷统一保管,统一派用。” 众人出去后,章毓卿翘着脚盘算着县衙的库房她不奢望了,那些大头的钱粮海公秀是不可能留给她的,肯定早派亲信去接管了。 她现在就想看看别处有没有什么可搜刮的,总不能当个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舵主。 小芽儿给章毓卿送来了刚洗好的水灵灵的甜瓜,章毓卿靠着床坐着,咔哧咔哧的啃着切好的瓜,正在盘算后面的计划时,小芽儿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叫道:“秋娘姐姐,不好了,有贼人劫持了咱们的兄弟,要换师爷!” 心上人小剧场: 杜景仪:刚见了老板,久别重逢,还没来得及高兴,无良老板就给我布置了一堆工作,我又开始了007的日子。 第237章 主打一个毫无默契 章毓卿当即拿着香瓜,跟着小芽儿往外跑,暗道说不定真是延县跑出去的县令派人来救杜景仪了,管他劫持的人是谁,她是不可能拿杜景仪换的。 出事的地方就在县衙中院的空地上,据小芽儿说当时小树儿他们带着师爷去搜刮财物的时候,有贼子从旁边房顶上一跃而下,落到天井里,劫持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兄弟,要他们拿杜景仪去换那个兄弟。 听小芽儿颠三倒四的叙述,章毓卿大概明白了当时是个什么场景,一定是小树儿他们对杜景仪还不放心,将杜景仪像对待犯人一样夹在中间,这才保住了杜景仪,没直接让贼子把杜景仪给抢走了。 跑到跟前的时候,章毓卿看到两个贼子一高一矮劫持着一个红莲教徒,靠着墙紧张的站着,他们这边也不甘示弱,也有两个人架着杜景仪,对峙了起来。 “怎么回事?”章毓卿一手举着瓜,一手叉腰,杀气腾腾的问道,转头看向了两个贼子。 一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娃娃脸,一个黑发卷曲,身材瘦小。 高个的那个手里挂着一只玄铁长弓,用弓弦勒着那个红莲教众的脖子。 被劫持的红莲教徒怕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看清楚两个恶匪面容的一刹那,章毓卿倒吸一口凉气。 小树儿慌忙叫道:“咱们舵主来了,怎么办都听舵主的!” 高个匪徒嗷嗷叫道:“谁来了都不行!一个换一个!否则我就杀了……” 目光移到众人身后的女人身上后,高个匪徒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张大嘴巴惊愕的站在那里。 矮个的那个也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呆愣不知所措。 “夫……”高个的恶匪激动的叫道。 章毓卿慌忙高声叫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到我们红莲教地盘上撒野!” 高个的恶匪愕然,“我是……” “我自然知道你们是朝廷的走狗!”章毓卿跳脚骂道,“我王秋娘,红莲教延县的舵主,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罢,章毓卿将手里啃剩下的瓜砸了过去。 瓜皮挂在高个匪徒的头上,分外搞笑。 “你明明是……”矮个匪徒呆呆的指着章毓卿,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章毓卿简直要被这两个傻瓜下属给气疯了,指着两人叫道:“我明明是女子又怎么样?我们红莲教可是男女平等的,女子也可以当舵主!居然敢瞧不起我,看本舵主怎么收拾你!” 杜景仪看着那两个人,痛苦的扶额,义正辞严帮腔道:“二位兄弟,我虽然不认得你们,但还是感谢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搭救我,不过我现在已经决定加入红莲教,跟随这位王秋娘舵主了,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章毓卿拼命的给两个人使眼色,眼睛都要使抽筋了。 还不赶快回去! 盛归心肯定在不远的地方,赶紧通知他啊! 高个劫匪还想张嘴,被矮个劫匪一把拉住了。 “好个厉害的女舵主!”矮个儿那个结结巴巴的说道,“今日是,是我们兄弟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矮个劫匪先纵身越上了房顶,转身拉了高个劫匪上来,两个人一溜烟在房顶上跑的无影无踪。 被劫持的红莲教那个人吓的哭成了个两百斤的孩子。 剩下的人咋咋呼呼的要去追,被章毓卿叫住了。 “穷寇莫追。”章毓卿说道,和杜景仪隐秘的对视了一眼。 夜里,章毓卿和小芽儿一起躺在县令夫人那张奢华的大床上睡觉。 小芽儿早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章毓卿却在夜半时分惊醒,又梦见那日她被人捅了一刀后,从船上跌落到还冷的水中 今日钟鹤和刘全过来营救陷入红莲教地盘的杜景仪,意外碰见了她,不知道两人会去通知盛归心还是陆惟。 老实说,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陆惟。 她爱陆惟并非陆惟是什么郡主之子,也不是因为他后来位高权重,成了封疆大吏,她爱的是那个单纯质朴讨好她的少年,一腔热忱,有一颗金子般善良宽容的心。 即便有无数的美人排队等着对陆惟投怀送抱,陆惟都不多看一眼,一颗心都扑在她和孩子身上,体贴爱护,细致温柔。 看向她时每一个温柔的眼神,每一句动听的情话,都是她没有爱错人的证明。 无论陆惟是凉州统制,还是被皇权厌弃,发配到边境喝风吃沙的大头兵,她都愿意和陆惟同生共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但爱人和孩子不能成为她的全部,她不是那种安心相夫教子的妇人。 她想改变这个世界,她想改写这个世界的结局,改变大多数人的命运。这意味着她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须大权在握。 陆惟的父母下属联手取她性命,不过是因为怕她阻挡陆惟登基这个可笑的理由。那陆惟呢? 陆惟也许喜欢能够帮助他的妻子,但不见得喜欢手中权力会凌驾在他之上的妻子。 她不知道陆惟心里是怎么想的。 若是不能接受,两个人勉强在一起,难免走到分道扬镳,美满的梦境被迫惊醒,那该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疼痛。 章毓卿手捂住了右胸被人捅穿部位,致命的伤口已经不可思议的愈合了,那个地方如今只剩下一道狰狞的刀疤。 苦德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法力,没办法让她再活一次。 章毓卿沉沉的睡去了,迷迷糊糊中又梦到了陆惟把她搂在怀里,细密的亲吻着她的眉眼,脉脉的温情流淌着,透着一股让她恐慌的虚假。 第二日一早,海公秀派人传来消息,让王舵主去见他。 海公秀占了县衙大堂,章毓卿领着小芽儿过去。 大约是抢劫延县库房落了不少好处,海公秀看起来心情不错,随便说了几句闲话后,就切入了正题。 “昨日听闻有贼子闯入后院,还劫持了人质,怎么样啊?”海公秀问道。 章毓卿微微一笑,“两个小破毛贼能怎么样?我这眼睛可是被佛母施法过的,一眼就看出来二人不成气候!” “那就好!”海公秀笑的络腮胡子乱颤,心里骂娘,原以为齐胜天三天两头降神够恶心的,没想到又来了个有同样爱好的王秋娘。 啊呸,还叫不叫人活了! 海公秀坐在主位上,微微前倾身体,问道:“秋娘,昨日攻城时你用的那些竹筒弹,可还有?” “没有了。”章毓卿干脆的说道,“凉州那边管的特别严,我那死鬼先夫能偷出来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海公秀眼神眯了起来,若是这女人拿不出竹筒弹,岂不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章毓卿哪能不知道此人心里在想什么,慢悠悠的说道:“不过跟我先夫一起做铁榴弹的匠人我都认识,也知道他们住哪。” 海公秀睁大了眼睛,两眼放光,急切的问道:“他们住哪?快说!” “海统领,您知道他们住哪有用吗?”章毓卿轻飘飘的瞟了他一眼,“那地方守备有多森严,您想想!不是熟面孔,离村子十里外就被抓起来了!” 铁榴弹是除了穿云弩之外,凉州绝杀的秘密武器,生产制作铁榴弹的工坊自然是守卫的重中之重。 海公秀一滞,看章毓卿的眼神又带上了笑意。 这女人还是有用的。 “我如今是红莲教的舵主,自然一心为咱们红莲教打算!”章毓卿微笑说道,“等延县这边安定下来,我就带几个兄弟去给咱们红莲教请来一位会做铁榴弹的工匠。” 海公秀大喜,这样的工匠放在哪里都是被各方势力争抢着供起来的绝世大宝贝,要是王秋娘能带回来一个,他作为王秋娘的入教引荐人,可是大功一件,至少能直接从罗汉升级到金刚。 “好好好!”海公秀高兴的说道,“过几日你就带人去凉州,务必把人带回来!” 章毓卿满口答应,“一定一定,这几日我先将延县整治一番,还请海统领多多配合。” “那是自然。”海公秀也十分好说话,亲自将章毓卿送了出来。 外面候着的众小弟们看到海公秀对王秋娘一个舵主如此客气有加,也都纷纷有样学样,对章毓卿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都是一群凶悍丑陋的兵痞子,排排站恭送章毓卿的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吓的小芽儿扯着章毓卿落荒而逃。 刘全和钟鹤从延县跑出来之后,顾不上互相倾诉内心的震惊和荒谬之感,兵分两路,一个去找盛归心,一个跑去凉州找陆惟。 钟鹤跨上马,一路往西狂奔,进了宝川城后仍旧马不停蹄,扬起一路风沙,径直冲进了统制府。 袁琴刚从统制府出来,手里还牵着三个孩子。 “你怎么回来了?”袁琴看清楚来人是钟鹤,吃惊的问道。 钟鹤急急的翻身下马,吼道:“大人呢?” 提起陆惟,袁琴脸上闪过厌恶,下巴往里面点了点,“每天就知道借酒浇愁,孩子也不管,姐姐的在天之灵怎么放心的下!” “不用放心了!我有夫人的消息了!”钟鹤脚下不停,狂奔进了后院。 袁琴一开始没听懂,看着钟鹤的背影,呆滞了一瞬后突然红了眼眶,追了过去,尖叫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本霸总重出江湖了,各部门请排队热烈欢迎。 第238章 你知道吗 西北的秋天来的比别处都要早一些,夏日里盛开了满墙的凌霄花此刻已经凋谢的一干二净,连翠绿的叶子也都开始泛黄,时不时的随风飘落。 陆惟懒懒的躺在他曾经和章毓卿躺过的,看星空的椅子上,漠然看着残败的凌霄花,时不时举起手里的酒罐,灌一大口浓烈的烧刀子进去,麻痹自己的神经。 在这醉酒的眩晕中,他便好似真的能再见到章毓卿一般。 没了章毓卿,他活着真是没意思极了。 他那么热烈爱着的妻子还是他亲生父母联手害死的,他活着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要窒息在无穷无尽的负罪感之中。 这花儿是章毓卿亲手种下的,是不是也像和他一样,觉得没了章毓卿,活着都是那么无聊的事。 钟鹤跑过去的时候,陆惟正往嘴里灌酒,身材高大的壮汉像个无助可怜的孤鸟一样蜷缩在躺椅上,表情悲凉到绝望。 “大人。”钟鹤喊了一声。 陆惟晕晕乎乎翻身坐起,然而长手长脚,随便一动,便平林哐啷撞翻了一堆酒坛子,酒洒的到处都是。 昔日威风体面的堂堂统制如今变得如此狼狈。 “有话直说,干什么?”陆惟浑身酒气,不耐烦的问道。 钟鹤看他那样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不是刘全再三跟他保证,他们确实看到了跟夫人一模一样的人,他会以为那天是他的一场幻觉。 再说,就算他跟刘全都看错了,那景仪哥总不至于也看错吧?若那女人不是夫人,景仪哥为什么要留在她身边,为她做事? “大人,我回来了。”钟鹤说道,他怕直接跟陆惟说夫人没死,又活过来了,丧妻后悲痛过度的陆惟会当他是在满口胡说,直接劈了他。 陆惟没搭理他。 钟鹤挠挠头,他得想办法把夫人这个话题引出来,又说道:“大人,我在外面跑了挺长时间了,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有句话挺火的。” 没人搭理他,钟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钟鹤笑的十分尴尬,“这话是夫人说过的呢!茶馆说书的都爱讲这个段子!” 陆惟睁开了眼睛,阴沉沉的看着他。 钟鹤越笑越僵硬。 “我不知道!”陆惟冷笑,“真是谢谢你来特意告诉我!” 这是生怕他忘了章毓卿死的时候还在误会他背叛了她,跟太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是提醒他,他的妻子是怀着对他的怨憎死去的吗! 他真的要感谢钟鹤的祖宗十八代! “不,不用谢……”钟鹤结结巴巴的说道。 陆惟将手里的酒坛砸在地上,砸了个稀碎,手撑着躺椅站了起来,拿起了立在一旁的长刀,杀气腾腾的叫道:“滚!滚远点!” 钟鹤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我来就是跟您说个消息,说完我就走!我这次去延县碰见夫人了,夫人她……” 陆惟皱着眉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钟鹤失心疯了吗? “夫人她现在不愿意跟我一起回来,她当了红莲教的舵主。”钟鹤又说道。 陆惟看钟鹤,宛若看一个精神癔病患者,他忍不住想要暴怒,然而这一个多月来的伤痛和绝望已经彻底打倒了他,让他就像是一个燃尽了的煤炭的火炉,连个火星子都冒不出来了。 既没有那个力气,也没有那个心情去跟别人计较了。 别人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他连自己都管不了,连爱妻都救不活,还能管的了谁? 躲在一旁偷听的袁琴忍不住跑了出来,拉着钟鹤急切的问道:“什么叫你碰见了夫人?是毓卿姐姐吗?毓卿姐姐还活着?” “活着,夫人还活着,是真的!”钟鹤大声说道,“我和刘全哥亲眼看见的!” 袁琴眼泪盈出了眼眶,哭道:“你怎么不把夫人带回来?” “夫人,她,她现在有点奇怪,好像不认识我们了!哦,对了,她现在当了红莲教的舵主!不肯跟我们走!”钟鹤一脸担忧,“不过你们放心,景仪哥在夫人跟前守着。” 袁琴惊的两眼瞪圆,“夫人怎么会不认识你?” “她就是不认识我嘛!”钟鹤摊手说道,“她还问我是谁,哦,她还骂我们瞧不起她来着……” 钟鹤突然一手握拳捶向了掌心,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听话本里面讲,有人脑袋受伤就会失忆,夫人一定是失忆了,忘光了前尘往事,把我们都忘了!” “那,那你确定是夫人吗?”袁琴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表情透露着不敢置信的呆滞,又有些疯魔的陆惟,她怕钟鹤认错了人,只是一个长得像章毓卿的女人,并不是章毓卿,岂不是让陆惟空欢喜一场。 给予了希望又落空,受了刺激的陆惟能干出来什么,她简直不敢想。 “确,确定吧……”钟鹤嗫嚅道,“就算我一个人认错,难不成刘全哥和景仪哥都认错了?要不是夫人,景仪哥为什么宁可待在都是红莲教的地方,也要待在她身边不走呢?她肯定就是夫人,只是把我们忘了!” 袁琴朝钟鹤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 陆惟依然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魔怔了一般,脸上表情似喜似悲,俨然要精神错乱了。 “姐夫,我跟钟鹤要走了。”袁琴说道。 陆惟回过神,跌坐到了躺椅上,奇怪的看了眼袁琴,漠然道:“随便。” “你就不问问我们去哪?”袁琴问道。 陆惟不搭理她,拍开酒坛子上的红封,拎起一坛,继续喝酒。 爱去哪去哪,关他什么事。 袁琴越看越气,质问道:“陆大人,之前我理解你的悲伤和痛苦,毕竟我们都以为毓卿姐姐不在了。可现在钟鹤都带来了毓卿姐姐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你都只愿意躲在这里借酒浇愁,不愿意去看一眼,到底是不是毓卿姐姐吗?” 陆惟手捂住了脸。 听到钟鹤消息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延县去看个究竟。 然而回过神来之后,他又退缩了,浑身冰凉,恐惧到简直无法言语描述。 他怕自己满怀希望的过去,看了一眼后就又被打入无尽的绝望地狱。 “不管你去不去,反正我跟钟鹤是要去的。”袁琴没好气的说道,“毓卿姐姐不愿意过来,说不定就是还生你的气!宫里那位风骚太后可还等着你呢!” 袁琴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到门口时,又撂下话,“要真是毓卿姐姐,我们就不回来了,跟着毓卿姐姐加入红莲教,总之毓卿姐姐在哪,我们就在哪!你就抱着你的酒坛子过吧!” 她跟的人是章毓卿,可不是陆惟。 延县章毓卿这边,海公秀肩负着急速扩张地盘的重任,打下延县只休整了两天又带着部队出发了。 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等他这次打完仗回来,王秋娘就得带他秘密潜入凉州,拐一个会做铁榴弹的匠人回来。 要王秋娘保重身体,一定要等他回来,简直比叮嘱正头娘子和几十个小妾加起来都情深义重。 延县的城墙重新修补好之后,灌进来的河水就渐渐的消退了。 章毓卿命人重新清扫了街道,撒生石灰到各处消毒,又张贴告示,欢迎延县百姓回家。 多项政策齐下,被红莲教围困多日,几乎成了一座绝望死城的延县又渐渐恢复了生机。 不少人都暗自惊叹,这位横空出世的女舵主倒是有两把刷子。 章毓卿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之后,她反而清闲下来了,让小树儿搬了把躺椅,坐在知县后院的大树下,在树杈上挂了块涂了黑漆的木板,开始教小树儿和小芽儿认字。 “这是什么字?什么字!”章毓卿拿着根小木棍暴躁的敲着黑板,表情狰狞,“都教了那么多遍了,还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水吗!” 她发誓她真的没见过这么不可雕的朽木疙瘩! 小树儿涨红了脸,羞愧万分,讷讷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是面团的团字。”小芽儿赶忙举手说道,说罢还得意的冲小树儿飞了个白眼,又向章毓卿撒娇卖好,“秋娘姐姐,你昨日教的诗我也会背了!” 章毓卿满意的点头,夸奖道:“真是好孩子!”转头看向小树儿时,章毓卿秒换了一张后娘脸,毫不客气的骂道:“啥都不会,啥也不是!再学不会,让你妹妹当堂主,你给她当下手!” 小树儿屈辱的拿着书离去,发誓他今天就是不睡觉,也要把知识都学会了! 给小芽儿他们布置了作业之后,章毓卿用团扇遮脸,在躺椅上摇摇晃晃闭目养神。 院子外面传来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走到她跟前停下了。 章毓卿依旧悠闲自得的听着风吹过庭院的声响,她知道,杜景仪不会随便放人到她跟前的。 那人开口了,声音带着哽咽,说道:“真的是你。” 章毓卿移开团扇,睁开了眼睛。 秋日明亮的阳光下,映入她眼帘的是盛归心瘦了许多的俊颜,一双发红的眼睛浸透着无尽的欣喜和劫后余生的酸楚。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可恶,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在凉州,我媳妇在豫州;这世上最让人x了狗的事,是盛归心也在豫州。 第239章 兄妹重逢 “好久不见了,哥哥。”章毓卿冲他笑了笑。 这一笑,把盛归心的眼泪都笑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章毓卿的脸颊,生怕眼前的人不过是他精神恍惚做的一场梦。 “你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盛归心感叹道。 一个多月前,他跟陆惟把河道下游捞个遍,什么都没捞到,谁能想章毓卿这么大一个人顺水飘过了三个州,跑到了豫州和徐州交界的地方,还是齐胜天的地盘。 章毓卿说道:“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好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现在已经是你们的舵主了。” 刚被救起时,章毓卿只觉得困难重重,危机四伏,现在和盛归心杜景仪他们重逢,章毓卿顿时觉得心安多了,人生还是大有希望的。 “有你们在,我觉得我这个舵主还可以继续往上升一升。还有,佛母要选继承人,这里面我们大有可为。”章毓卿迅速切换工作狂模式,踌躇满志,一张脸上写满了我要干票大的。 盛归心坐到章毓卿旁边,语气担忧,“你这个人总喜欢冒险,你可知你这次出事,我有多……以前我们要报仇,但现在我们大仇已报,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章毓卿说道:“我知道,命要是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以前觉得这里的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成气候,现在我亲眼见了,才知道以前的认识错得离谱。经过鬼门关前走这一遭,我有了一些想法,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我自然是全力支持的。”盛归心揽住章毓卿的肩膀,言语中轻视鄙夷十足,“只是这些齐胜天的手下,不是地痞流氓,便是江湖恶贼,规矩道义一概没有,我带你离开这里。” 章毓卿摇头,“你说的那些人是齐胜天拿来恐吓胁迫兵士的恶棍,只是很少一部分,真正大部分兵士不过是扛锄头的农夫。这些人上了战场也只是白白送命的炮灰。” 她注视着盛归心的眼睛,真挚的说道:“我想救这里面的大部分人,不然我和杜景仪他们见面时,我就可以离开了。” 被迫拿起兵器的人里面有太多像小树儿小芽儿这样老实巴交的穷苦百姓了,他们不应该死在战场上,成为齐胜天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和踏脚石。 “我倒情愿你没那么多善心,没那么大志向,就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在家里待着。”盛归心感慨道。 章毓卿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可那样的人不是我。” “你还没来过延县吧,我带你去城里转转。”章毓卿又说道。 延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红莲教占领这个地方后,章毓卿严令禁止士兵扰民,加上没了原来官府的苛捐杂税和欺压,百姓生活反而过的比以前还要好一些。 章毓卿叫了杜景仪一起,三个人走在热闹喧嚣的延县街道上,路上行人态度悠闲祥和,两边摆摊和商铺林立,很有几分繁华的前景。 路过一间茶馆时,三个人进去喝茶,恰好赶上说书先生一拍镇纸,开始了新一轮的故事。 章毓卿刚听一句就愣住了。 这说书先生讲的居然是陆惟领兵出征,不但将胡人赶出鹿儿卫,还斩杀了胡人皇帝,将胡人赶入草原深处,不敢出来一步的英雄事迹。 就是多了些艺术加工,把军事历史故事硬生生变成了神话传说,什么陆惟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召唤雷公电母,画符设阵…… 这么荒诞的故事章毓卿听的很认真,她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秋日的凉风从窗户吹入,吹起了她乌黑的长发,束发的红色发带随风飘扬,清丽的面容沉静中带着些许包容宽和的笑意。 盛归心低声问道:“好听吗?难道不觉得太夸张了吗?” 章毓卿笑了笑,“的确夸张,这说书的居然说陆惟打胡人先帝打了三百个回合,怎么可能?陆惟三招就够取胡人皇帝项上人头了!” 盛归心有些不是滋味,“你倒是对他有信心。” 章毓卿手撑着下巴,想象着要是陆惟本人来这里,听到这些关于他的神话故事,不知道那张冷峻的脸上该是何表情,说不定要扔下两个字“无聊”,不屑的起身拂袖离去。 可惜陆惟不在这里。 章毓卿收回思绪,对盛归心轻笑道:“他本来就很厉害啊!”瞧见盛归心脸色由晴转阴,章毓卿连忙补了一句,“你也很厉害!你一招就能把胡人皇帝戳死!” 盛归心无奈的笑了,揉了揉章毓卿的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盛归心大摇大摆的跑到齐胜天地盘上也根本没有避讳任何人。 事情很快传到了齐胜天耳朵里,不但有盛归心和王秋娘来往甚密,同进同出,还有延县越来越好的消息。 齐胜天眯着眼睛思索了半天,又派人叫来海公秀审了半天,得出了结论,一定是盛归心这个凑不要脸的仗着自己脸长的好,想来勾搭寡妇王秋娘,妄图抢先得到会制作铁榴弹的匠人。 对,一定是这样!只要有了铁榴弹,攻下再多的州府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齐胜天坐不住了,是他大意了!原以为王秋娘是他们这一派的人,晚两天再行事也无所谓,没想到盛归心不讲武德,居然靠美男计挖人! 他立刻马不停蹄的带人跑去了延县。 齐胜天觉得,盛归心是个小白脸长的俊不假,但他长的也不赖啊!都是护法,他地盘还比盛归心的多呢,凭什么盛归心可以勾搭寡妇,他就不可以得到王秋娘的芳心? 比起不近女色的盛归心,他后院有九十九个小妾,外面还有无数个相好,总之,他有着丰富的女人经验,绝对比盛归心更受寡妇欢迎! 于是,这天章毓卿和盛归心从县衙准备出门时,就看到了穿着一身月白锦袍,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折扇,努力把自己往风度翩翩方向捯饬的齐胜天。 “这不是秋娘妹妹么!”齐胜天一脸惊喜的说道。 这惊喜至少一半是真的,毕竟他那日见到的王秋娘刚从水里捞上来,破衣烂衫,憔悴不堪,现在的王秋娘可漂亮多了。 齐胜天的追求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毕竟他是一个正常男人,哪个正常男人不盼着自己的女人生的赏心悦目? 章毓卿看他那油腻咸湿的模样,下意识就倒退一步,和盛归心对视了一眼。 盛归心上前一步,把章毓卿挡在身后,说道:“左护法大人,别来无恙啊!” 齐胜天笑的也十分亲切,好像他跟盛归心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原来是右护法,你怎么来找我们秋娘妹子了?” “可能是前世有缘吧。”盛归心似笑非笑的说道。 齐胜天心里骂娘,去你老母的前世有缘,我看你就是想抢铁榴弹!等老子弄到铁榴弹,第一个炸你上天! “巧了,我觉得我跟秋娘妹子今生有缘。”齐胜天看着章毓卿,深情款款的说道,“上次在徐家棚匆匆见了一面之后,我对秋娘妹子念念不忘,这世上竟有妹妹这般标致的人物……” 盛归心转头对章毓卿说道:“不是说要去逛庙会吗?怎么还不走?” “走走走,现在就走!”章毓卿赶忙说道。 盛归心拉着章毓卿扬长而去,把齐胜天丢在了那里不搭理。 离县衙老远之后,章毓卿感慨道:“我这是来了桃花?” 盛归心冷哼一声,“那狗东西也算桃花?但凡是个母的,不管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拉,迟早染上花柳病,骨头都烂光!” 章毓卿替齐胜天盘算了一下,齐胜天上班要跳大神,下班后以一己之力给众多女人送温暖,真的也是蛮辛苦了。 两人都以为齐胜天这一次搭讪不过是个小插曲,谁知道第二天齐胜天又上门了,给章毓卿带来了一套全新的水银镜梳妆台。 这玩意还是章毓卿设计的,正宗凉州出品,价钱可不便宜。 齐胜天一副为爱痴狂的洒脱不羁模样,表示这不算什么,秋娘妹妹天生丽质,美丽无双,就该配这样的好东西! 章毓卿看都没看一眼,说既然是好东西,那应该教内兄弟姊妹人人有份,便让手下拿来斧子,准备把梳妆台劈碎了,人人分一块。 吓的来送东西的人连忙抬着梳妆台跑了。 齐胜天非但没有感觉遇到挫折,反而对王秋娘兴趣更浓了,觉得这女人果然不愧是铁榴弹匠人的媳妇,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没被这些小恩小惠给迷了眼。 这些日子齐胜天光明正大,大手笔的追求王秋娘闹的人尽皆知,红莲教人人都知道左护法齐胜天看上了延县的女舵主,准备收入到后院里面,成为他的新宠。 那位女舵主不但见多识广,聪慧能干,而且貌美如花,引得左右护法为她争风吃醋。 如此风云人物,人人都要惊叹一句,“不愧是佛母施法救回来的女人!” 而此时,齐胜天这一年最宠爱的如夫人怜香已经按捺不住了,叫人护送了她,一路杀气腾腾的往延县这边赶来。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家人们,谁懂啊?我莫名其妙就被小三了啊! 怜香:我要去打小三,谁都别拦着我! 夜雨: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是小九十九呢? 第240章 认错人 怜香作为齐胜天这段时间最宠爱的如夫人,出行的派头自然十足,四个轿夫抬轿子,前后加起来数十个护卫,一路护送着她到了延县城门,简单出示了一下齐胜天的令牌,就想直接冲进去。 守门的红莲教士兵拦住他们,反而被扇了个耳光。 护卫大骂道:“我们夫人可是咱们教里的重要人物,堂堂舵主也是你能看的?!”说罢大摇大摆的带着轿子进了城。 怜香貌美,每日小意温柔的伺候着齐胜天,哄的齐胜天对她十分痴迷,还专门为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大神,碰瓷王母娘娘,硬说怜香是王母遗落在凡间的女儿,不但给怜香安了个仙女的出身,还滥用私权封了怜香当名义上的舵主,虽然没有实权,但享受舵主的一切俸禄待遇。 对她这么好的丈夫怎么能被她人抢走? 怜香染了豆蔻的手攥着帕子,抓在车窗下沿,用力到发白,她发誓她一定要让那个叫王秋娘的狐狸精好看!敢跟她抢男人,非得撕烂了狐狸精的脸不可! 快走到县衙时,秋风乍起,吹起了车帘,怜香无意识的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目光注意到了一个黑衣人,戴着斗笠,走在他们前面。 从背影上看,黑衣人个头高挑,肩宽腰细腿长,背着一柄裹着黑绸的长刀。 护卫在旁边谄媚的说道:“舵主大人,前面就是……” 没等他说完,路边默默赶路的斗笠黑衣人猛然回头,看向了轿子。 护卫拽的二五八万,呵斥道:“看什么看!我们舵主是你这种货色能看的吗?” 黑衣人没有吭声,转身一个飞踢,把护卫踢出了十余米开外的地方,伸手便要抓向轿帘。 剩下的护卫们嚷嚷着有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他们的女舵主了,纷纷抽出刀胆战心惊的围住了轿子。 怜香也吓的不轻,不知道是喜是悲,暗道自己的美貌居然都传到延县了,居然随随便便出个门都有人觊觎她的美色! 还好她有这么多护卫,不然岂不是要落入流氓之手,被这样那样? 黑衣人依旧一言不发,几个回合下来,他甚至都没有拔出背上的长刀,仅靠拳脚功夫就把十来个侍卫统统打飞了出去。 地上瞬间多了十几个痛苦蜷缩的虾米。 黑衣人唰的一把掀起了轿帘。 怜香刚要尖叫,却看到了斗笠下一张英俊无双的面容,漂亮的眼睛中仿佛写满急切一睹芳容的期盼和思念。 天啊!这年头流氓登徒子都长这么好看吗?如果是他的话,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被这样那样…… 怜香的尖叫声就此咽了下去,看着眼前的英俊男人,娇羞的问道:“你是谁?” 在看清楚怜香模样的一刹那,斗笠人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了下去,毫不留恋的放下了车帘。 怜香懵了,她慌忙掀开了轿帘,看着黑衣人提气跃上了房顶,准备跑路。 “站住!”怜香喊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回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抓着车帘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立刻转头沿着房顶跑的无影无踪。 落到一处宅院后,黑衣人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陆惟那张冷峻的面容。 轿子里的女人那双手染了俗气的豆蔻,别说脸不是一个人,单看手他都能认得出来,轿子里的人根本不是章毓卿。 章毓卿的手总是整洁干净的,从来不在手上涂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那双手十分灵巧,能写出来独一无二的漂亮字体,夜里还能抚摸着他的胸膛,带给他无尽的快乐。 想到这里,陆惟心如死灰,又陷入了无尽的悲痛和自责当中。 什么长的一模一样的女舵主,钟鹤多半是在骗他,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而已。 方墨从门里冲了出来,急切的问道:“大人,可有结果了?” 陆惟刚想吩咐他们打道回府,但心中总有一股强烈的不甘在驱使着他,仿佛冥冥中上天给予他的提示,让他想再去看一眼。 想到这里,陆惟又重新奔了出去。 只再去县衙看一眼,再看一眼,让他彻底死心了,他才能走。 延县县衙如今守备不算森严,陆惟坐在县衙大门附近的房顶上,身上的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白天的时候他潜伏在县衙中很久,都没有碰到过除了轿子里面的女人之外的“女舵主”。 夜里,寂静无人的路上响起了马蹄声。 陆惟寻声望去,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失踪了很久的杜景仪。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立刻看向了杜景仪身后的马车。 县衙门口灯笼将周围照的通明,他看的清清楚楚,盛归心从马车里先跳了下来,转身朝马车伸出了手。 一只素白干净的手从车帘中伸了出来,搭在盛归心的胳膊上,一个女子从车帘里弯腰走了出来。 烛光照亮了那张芙蓉面,赫然是他日夜思念的心上人。 章毓卿借盛归心的帮忙下了马车,和盛归心有说有笑的走进了县衙,进到大门前一刹那,她仿佛有什么感应一般抬头望陆惟藏匿的地方看了一眼。 然而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风吹拂过树梢瓦片的声音。 “怎么了?”盛归心问道。 章毓卿摇摇头,招呼杜景仪一起进屋,商量下事情。 陆惟在房顶上枯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县衙房间里最后一盏灯都熄灭了,只剩下星光闪烁在夜空之中。 活了这么多年,陆惟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劫后余生。 想嘶吼,想发泄的愤怒情绪充斥了他的内心,然而更多的是喜悦,是难以言喻的欣慰。 只要她还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陆惟捂住了脸,喃喃道:“真好,真好……” 他那颗被悲痛和自责凌迟到千疮百孔的心此刻才像是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盛归心的手下来报,说当地一位有名望的大儒充当中间人,想要引荐一个人跟盛归心见面。 盛归心便按约定到了延县的一座茶楼,推开门进去后,看到桌前的人正在执壶倒茶,水汽袅袅,看不真切。 放下壶后,那人徐徐抬起了头,眉目面容便落入了盛归心的眼中。 盛归心震惊过后,清俊的面容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进屋反手关上了门,阴沉沉的说道:“我道是谁要见我,原来是你!陆大人,稀客啊!” 陆惟将刚倒好的茶水推到了自己对面的位置,举止优雅,神态自若,说道:“你是我夫人的哥哥,论起来,我还要唤你一声舅兄,舅兄称呼我名字即可,不必客气。” 盛归心嘴角勾起,笑容透着一股狰狞,“你是嫌命太长了吗?” 还敢跟他提什么舅兄妹夫,当他忘了月明受的这些罪吗? 陆惟脾气甚好的说道:“先前的事误会居多,一一解释也是麻烦,舅兄只要知道我对毓卿一片真心至死不改就够了。” 盛归心笑出了声,“这世上早就没有章毓卿这个人了,章毓卿死在了你们的阴谋之下,你跑来这里装情深不渝有什么用?别在这白费力气了,陆大人!” “我夫人没死,我也没有想要杀她。”陆惟沉沉的说道,熊熊怒火被他强行压制在内心底处。 盛归心不为所动,“月明能捡一条命回来实属侥幸,她已经抛却了作为章毓卿的过往,你也尽可以回京城娶太后,当大夏的皇帝,陆大人,做人见好就收吧!” “我不会娶卿卿之外的任何女子。”陆惟摇头。 盛归心取下了背后的长枪,指着城门的方向,说道:“陆大人,你我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谈的,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我不杀你,好走不送!” 陆惟冷哼一声,“说的好像你能杀的了我一样。” 盛归心笑容冰冷,杀意满满,“不如试试?” 陆惟摆手,硬邦邦的说道:“不试!” 盛归心硬生生被噎住了,大家都是武将,都是上阵冲第一个的猛人,他还没碰上过武将挑阵,对方干脆不应战的局面。 “你是卿卿的兄长,我是卿卿的夫君,刀枪无眼,我若是伤了你,卿卿少不得要难过伤心。”陆惟说道。 盛归心不屑,“你伤我?” 陆惟一笑,起身拱手,“先前在凉州和舅兄有过一面之缘,切磋了数招,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舅兄身份,有失远迎。舅兄武艺过人,枪法精绝,实在令人钦佩!” “所以还不快滚!”盛归心冷冷的说道。 陆惟摇头,“我不会走的,除非卿卿跟我一起走。” “你做梦!”盛归心大怒,一枪朝陆惟刺了过去。 陆惟从背后抽刀格挡,冷声说道:“她是我夫人,是我孩子们的母亲,你有什么资格阻挡她跟我夫妻团聚?” “月明不会跟你走的!”盛归心反手一枪,喝道。 陆惟躲开了攻势,横刀在地上,说道:“那若是卿卿愿意跟我走呢?” “不可能!”盛归心冷声说道。 陆惟也冷冷的注视着他,两个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若是卿卿愿意跟我走,还请舅兄莫要阻拦,坏人姻缘!”陆惟掷地有声的说道。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咱就是简单采访一下,你瞧见媳妇之后,坐在房顶沐浴星光,有没有觉得那星光是环保色的? 陆惟:我瞅你才是环保色的!你是魔鬼吗?凭什么盛归心他们见我媳妇一见一个准,我还得一波三折? 夜雨:这叫好事多磨。 陆惟:不,这叫绝世大冤种。 夜雨:好了好了,这不见上老婆了嘛! 陆惟:我丑话跟你说前头,坏人姻缘,天打雷劈! 第241章 打小三 怜香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延县,准备去跟王秋娘好好撕扯的时候竟然遭遇了流氓。 虽然这流氓英俊到让人脸红心跳,还身负武功绝技,一个能打二十个,并且掀开帘子看了她一眼之后就飘然离去,毫不留恋,但怜香坚定不移的认为,那个英俊能打的流氓绝对是被她的美貌迷住了,所以才色欲熏心,当街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至于为什么流氓把她所有的护卫都打趴下之后没有把她掳走,并且对她这样那样,怜香还没想好原因,不过不影响她判定这流氓所有行为的初衷——就是觊觎她的美色! 怜香受了惊吓,加上所有护卫都受了伤,只得先放弃了当天就去找王秋娘撕扯的计划,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让护卫们休整一夜,明天再上门找王秋娘的麻烦。 第二日一早,怜香亮出了舵主的腰牌,杀气腾腾的进了延县县衙的大门,指明要见延县的女舵主王秋娘。 都是舵主,又是齐胜天最近最宠爱的如夫人,下面的人自然不好懈怠了怜香,带着她去找了王秋娘。 到了王秋娘办公的地点后,怜香隔着门听见一个沉稳的女声。 “马上要秋收,粮食问题是重中之重,各个区域的负责人都要盯好秋粮,一是要抢收,二是要谨防各类虫灾,尤其是蝗灾,我这里有几份总结好的灭虫药水的配方,各自配一千斤,每个田间地头都要喷洒到。”那女声说道,轻柔中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怜香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她万万没想到,想象中同样是勾引男人,靠着身体上位的王秋娘居然真的在履行一个舵主的职责。 屋里又响起了纸张翻动的声音,随后那女声又响了起来,辨不出喜怒,“这批账是谁报的?” 有个人说道:“属下报的。” 女声又说道:“给你一个重新报账的机会,再报的不对,本舵主让你脑袋搬家!” 这会儿上,领怜香过来的人敲了敲门,说道:“王舵主,有位秦舵主找你!” 怜香连忙挺胸抬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摆出了一副她自认为最漂亮的笑容,扭着腰进了房间。 延县的红莲教众都属于左护法齐胜天的手下,很多人都认得秦怜香,知道她是齐胜天宠爱的不得了的那个如夫人。 看秦怜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一个个都目露精光,心知肚明的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暧昧的看热闹的笑容。 “今日的事就议到这里。”章毓卿吩咐道,“你们先走吧。” 众人遗憾的鱼贯而出,还以为能看到齐胜天的新欢和旧爱打起来呢! 章毓卿这才站起来,打量了眼秦怜香。 瞧这位姐们打扮成这样,跟红莲教的风格大相庭径,居然跟她一样,是红莲教的舵主。 章毓卿并未多想,红莲教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本就什么样的人都有。 “秦舵主,幸会幸会。”章毓卿笑道,“请坐,不知道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怜香还以为她看到的是一个跟她一样,艳丽到浑身写满了风骚和风尘味的女子,反正齐胜天就好这口,但她没想到,她看到的是一个面容清丽,打扮素净,言语举止都透露着良好修养的女人。 一眼看过去,怜香就知道这女子跟她完全不一样,满肚子骂人的难听话就憋了回去。 怜香低头看向了章毓卿跟前的书桌,书桌上散落着几页墨迹未干的纸。 她不认得字,但也看得出来,这字写的极为好看。 没有文化的人对有学识的人总是下意识抱着敬畏,怜香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呼吸都变得轻了。 “这是你写的?”怜香艰难的问道。 章毓卿愣了一下,微笑道:“是我写的,秦舵主有什么指教?” 怜香哪能有什么指教,心虚之余,赶忙转移话题,“你刚说什么报账有问题,什么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延县新打造了一批武器,生铁数量和最终造出来的铁器数量对不上,多半是经手人账目不干净。”章毓卿笑道。 没关系,吃了多少吐出来就是了。 怜香又酸又妒,嘀咕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章毓卿笑了笑,转而问道:“秦舵主,你来找我,为了何事?” 怜香看着章毓卿清丽的笑颜,心中那股愤恨突然又涌了上来,章毓卿识文断字,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儿,既然是好人家的女儿,为何要跟她过不去,来抢齐胜天? “我是齐胜天的夫人!”怜香挺直了腰杆,抬着下巴说道。 章毓卿微微一惊,随即点头说道:“幸会。” “谁跟你幸会!”怜香不耐烦的说道,做出了一副威胁人的狰狞扭曲的模样,恶狠狠的指着章毓卿,说道:“我来是给你提个醒儿,离我男人远点!再敢勾引我男人,老娘多的是办法收拾你!” 章毓卿笑了起来。 怜香恼怒的叫道:“你笑什么?” 章毓卿双手一摊,“你说的勾引你男人,具体指什么?” “你还敢不承认?如今谁不知道左护法被你迷的神魂颠倒,没事就往延县跑,值钱东西一样接一样的送!”怜香跳脚骂道,大有章毓卿不承认,她就要扑过来要章毓卿好看的架势。 章毓卿伸出一根手指头,微笑着晃了晃,“第一,他被我迷住,是他的事,跟我无关,第二,他送的东西,我一个没收。” 怜香都震惊了,居然有女人这么无耻,勾引别人的男人和她无关? 章毓卿说道:“齐胜天在你眼里千好万好,但在我眼里不怎么样,我是看不上他的。” “那你看上的是右护法?”怜香赶紧问道。 章毓卿无语,最后说道:“这位夫人,我看上谁,只要不是你男人,都跟你没有关系。但容我提醒你一句,倘若一个男人心中有你,尊重你爱护你,他是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的,你都没有千里迢迢跑去跟情敌撕扯的机会。” 怜香哑口无言。 章毓卿叹了口气,看她浮夸的艳丽妆容下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又说道:“秦舵主,你这样跑来到我跟前喊打喊杀的,自认为是为了捍卫自己的丈夫,可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连自尊颜面都不要,丢脸到家了!” 怜香涨红了脸,“你敢说我丢脸?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若是有你这般命好,能识文断字,会管教人……” 如果她像王秋娘这般有能耐,她也想跟王秋娘一样,靠自己当个名副其实的舵主,而不是扒在齐胜天身上不放,像条护食的母狗一样虎视眈眈的看着所有女人,谁敢跟齐胜天走的近了,就朝谁龇牙咧嘴。 谁不想体面的活着?怜香抑制不住哭腔,装作抬手整理发髻,掩饰住了。 章毓卿懂她的意思,古往今来,怜香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既然是靠齐胜天吃饭,想必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会只跟你一个人过的。”章毓卿说道,“不如表现的乖巧大度一点,深情不渝一点,即便他日后移情别恋,也会记挂着你的好。” 给你留一碗饭吃——章毓卿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从妖媚美艳的小情人路线改走情深义重的贤良大婆路线,根据齐胜天的内心变化,充分扮演好齐胜天需要的每一个角色,提供充足的情绪价值。 要是像今天这样跟个泼妇似的喊打喊杀,齐胜天觉得丢脸,搞不好当场就把秦怜香给处理了。 齐胜天这样的男人,被权色浸染了那么多年,心狠手辣,能指望他对一个女人有几分真心?怜香这样空有美色的女人哪有他的面子重要? 怜香听着觉得好像挺对,她自小家贫,被父母卖到脏地方,哪有人跟她说过这些道理,但还是嘴硬,不屑的说道:“老娘闯荡江湖那么多年,需要你来教我?管好你自己吧!离我男人远点!” 说罢,怜香输人不输阵,扭着腰走了。 章毓卿客气的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假惺惺的拱手笑道:“秦舵主这就走啦?不留下来吃顿饭吗?我请客!” 怜香更气了,哼了一声,走的更快,仿佛后面有狗在追似的。 章毓卿看着怜香落荒而逃还不忘把腰和屁股扭的风情万种,笑的乐不可支,“秦舵主,有空再来玩呀!” 怜香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面后,章毓卿叹口气,啧啧说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嘛!” 说罢,她转身正要往屋里走,这时,一道玄色身影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落到了她的面前。 上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暖光,虽然他消瘦了许多,却依然俊朗如昔,是刻在她记忆深处,不能忘却的模样。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狠狠的盯着她。 章毓卿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消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动作,彻底激怒了对面的男人。 陆惟上前一步,伸手死死的抓住了章毓卿的衣襟,颤抖着瞪着她,眼眸中渐渐浮起了水光。 (本章完) 第242章 夫妻再见 章毓卿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跟陆惟碰面,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对陆惟来说,章毓卿遇刺已经是快两个月的事了。一开始,他对章毓卿是愧疚的,难以承受悲痛和自责,但随着打捞无果,他紧绷的情绪一再崩溃,他对章毓卿的感情就变质了,他难以抑制的怨恨章毓卿。 为什么章毓卿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让他承受这无边的寂寞和伤痛?然而这种情绪只持续到章毓卿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为止。 那么活色生香的女人,是他珍而重之放在心头的挚爱,他怎么舍得对她有一丁点的愤恨和不满? 而对章毓卿来说,她当众骂陆惟和章毓莹婊子配狗才不过几天前。 此时见面,章毓卿不免有点尴尬,还没等她开口,陆惟就把她重重的拉进了怀里,搂的死死的,一副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胸膛中的架势。 章毓卿险些被他给搂的断气了。 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麻雀在枝头叽喳两声,又迅速飞走,前知县夫人种的几盆线菊正在盛花期,一团团的挤在枝头怒放,散发着清幽的香味,而外面随时可能有红莲教徒进来。 “放开!”章毓卿抗议道。 陆惟哪舍得放开怀里这个温软的身体,揽着章毓卿纤细的腰肢,埋首在章毓卿颈侧,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两滴眼泪落到了章毓卿肩上,浸入到了衣衫之中。 “不放!”陆惟憋着笑说道。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充满了震惊,“你们在干什么?” 章毓卿慌忙推开了陆惟,扭头瞧见秦怜香去而复返,眼睛瞪的像铜铃,伸手指着她,不敢置信的叫道。 待瞧见方才搂住章毓卿的男人之后,秦怜香更震惊了,这男人模样俊朗,高大矫健,气质高雅,在阳光下整个人都熠熠发光。 如此出类拔萃的优质男人她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这不就是昨日那个觊觎她的美色,以致色欲熏心,理智丧失到光天化日之下,当街都要掳走她,妄图对她这样那样的登徒子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怜香吃惊的问道。 章毓卿也惊了,夹在陆惟和秦怜香中间,左右看了看,一时间没想到该如何应对。 秦怜香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觉得十分不舒坦,这登徒子不是好她的色吗?怎么转头跟王秋娘抱到了一起?男人心变的也太快了吧! “你认得他?”秦怜香虎着脸看向了章毓卿。 这女人不光跟她抢齐胜天,连好她色的登徒子都不放过,太可恨了! 章毓卿结结巴巴的摇头,“不,不认识。” 秦怜香眯着眼睛问道:“不认识就抱一起?”当她傻子呢! “刚,刚才是他,他从这边过来,我们不小心撞一起了,你看错了!”章毓卿急中生智,说道。 秦怜香眨眨眼睛,又看了一眼站在章毓卿旁边的那位冷酷俊秀的男人,觉得王秋娘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毕竟这位英俊的登徒子好的是她的色,怎么可能去抱不认识的王秋娘? “你离他远一点!”秦怜香把章毓卿拉到她身后,换成了她离陆惟最近的位置,又跟章毓卿解释道,“他这个人是登徒子,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章毓卿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秦怜香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为什么连在一起她不理解什么意思。 “你别不信!”秦怜香被章毓卿震惊的模样激怒了,祭出了证据,“昨日在大街上,他还想强掳走我!” 章毓卿越过秦怜香看向了陆惟。 陆惟脸黑如铁,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认错了人……” 他听轿夫喊轿子里的女人是舵主,轿子又是往延县县衙方向走的,便下意识的认为轿子里面是章毓卿。 谁想的到轿子的女人不但不是章毓卿,还脑子不好使! 章毓卿没明白,但秦怜香明白了,转头对章毓卿说道:“听到没有,他认错了人,把我当成你了!”要不然怎么上来就把人抱怀里呢? 章毓卿脸上绽开了微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如遭五雷轰顶的陆惟,说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鬼! 陆惟看她那掩藏着阴阳怪气的揶揄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心里就恨的痒痒,恨不得把这没良心的女人直接抱回家,关起来拿铁链子捆在床头,再在门上加上十八道锁,不让她出门。 “你不认识我?”陆惟眯了眯眼,危险的看着章毓卿。 章毓卿微微一笑,清丽的眉目间满是疑惑之色,显得无辜又茫然,“这位……公子,你刚不都承认自己认错人了?跟你有旧的是这位秦姑娘。” 她装模作样想了半天,又遗憾的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你。” 陆惟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陡然一痛,突然就明白了,章毓卿心里怨着他,恨着他。 “我……”陆惟张嘴想解释什么,然而千言万语都堵在胸膛之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让他娶太后的是他的至亲,想害死章毓卿的也是他的至亲,他有什么资格对章毓卿说他是无辜的? 章毓卿转身离去,越走越快。 秦怜香俏脸绯红的看着陆惟,羞答答的说道:“公子,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借一步说清楚。” 不管这位俊秀的公子如何爱慕她,还一路追她到了这里,但她现在已经是齐胜天的如夫人了,怎么可能跟这位公子有什么,让齐胜天知道了,两个人都得玩完。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齐胜天可不是什么成人之美的善男信女。 “滚!”陆惟冷冷的说道。 秦怜香傻愣愣的看着,还沉浸在不敢置信当中,回过神来愤怒的跺脚走了。 登徒子见了王秋娘就移情别恋! 太可恨啦! 她说的可恨不是登徒子,是那个王秋娘。 陆惟朝章毓卿追了过去,身形仿佛展翅的大鹏,把人从背后搂进了怀里,足尖一点,跃上了房顶。 章毓卿小小的尖叫了一声,随后被陆惟强抱着,几个纵越,消失在了房顶之上。 陆惟一只胳膊像铁钳一样牢牢搂着章毓卿,一直把她带到了自己落脚的民宅之中。 落入院子后,陆惟径直把她抱进了屋里,放在床上,扣住她的双手轻轻压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两个人离的极近,呼吸交错。 陆惟一双眼睛鹰隼般牢牢盯着她,“章毓卿,你为什么没去找我?” “公子你哪位啊?我不认得你,为什么要去找你?”章毓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态度极为轻慢,一点都没有被人压制的觉悟。 陆惟轻笑了一声,啄了一下章毓卿的唇,“你跟我睡了那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你不认得我?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章毓卿胸前的盘扣被陆惟解开,露出了雪白的春光。 “公子脱女人衣服挺熟练,在不少女人身上练过吧?”章毓卿讥讽道。 陆惟气恼的说道:“章毓卿你还有没有心!除了你,我哪还有别的女人!老子处男之身给了你,从身到心都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章毓卿脸上挂着特别欠打的笑容,“真的吗?我不信!” 陆惟恨的咬牙,正要开口,门外响起了方墨的脚步声,两人同时一惊,方墨已经推门进来了,陆惟一跃而起,站在床头挡住了章毓卿,章毓卿迅速起身,拢紧了衣襟。 看到陆惟,方墨也是一愣,“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察觉到陆惟背后的床上藏着一个人,方墨凑着狗头想看看,陆惟不动声色的往后挡了挡,吩咐道:“这没你的事,下去吧!” 方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被陆惟藏在床上的极有可能是个女人,他都看到那人穿着女人的裙子,脚上还穿着女人的鞋子! “大人啊……”方墨悲愤了,满眼都是对顶头上司的失望和控诉,“夫人还没找到,你怎么就能……” 陆惟心累,完全不想跟这个蠢东西讲话,明天他就把方墨派去草原当大夏的使节,二十年不准回国的那种。 章毓卿穿好了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陆惟前面。 阳光透过窗棂照到章毓卿的脸上,照的她的侧脸像一块上好的暖玉,黑发鸦鸦的垂在肩膀上,像是从时光深处走来的丽影。 方墨的表情从悲愤渐渐转向了震惊,喃喃道:“这大白天的,肯定不是鬼……” 章毓卿没好气的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方墨被骂的心里一片舒坦,一张嘴想笑,然而眼泪先掉了出来,“夫人!夫人!真的是你!” 说罢,还想上前来,被陆惟不耐烦的推开了,“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 方墨哽咽着争辩,“我这不是见到夫人太高兴了吗?” 他家大人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稍微靠近点夫人都不允许了! 章毓卿朝他安抚的笑了笑,说道:“你先出去,我跟陆惟有话要说。” 第243章 红杏出墙 方墨出去之后,陆惟走过去关上了卧房的门,转身看向了章毓卿。 章毓卿也在看他。 几个月不见,陆惟瘦了不少,气质比以前更沉稳内敛了,容颜依旧冷厉俊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她时还是透着一股温柔的神采。 陆惟正处在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像一块被时光打磨的好玉,不管在哪里都是最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章毓卿突然就明白了苦德的话,他把最好的男人安排给了她。 被方墨一打岔,男女间那股暧昧和拉扯消失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回归现实的残酷。 “你恨我?”陆惟突然问道。 章毓卿干笑,“没有,哪里的事?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惟垂眸看向了章毓卿的手,“那你拿刀干什么?” 章毓卿尴尬的哈哈笑两声,“我随身带的,人在江湖飘嘛,哪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呢?” “你防备我?”陆惟怒了。 章毓卿阴阳怪气的说道:“不是,我就是防备突然把人掳走的登徒子。” 陆惟走过去对章毓卿说道:“赶紧放回刀鞘,免得把自己给伤了!” 章毓卿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 她就算再没用也不至于拿把匕首把自己给戳了啊! 陆惟嗤笑了一声,“你拿一把小刀防备我,才是瞧不起谁呢!” 章毓卿一想,也确实如此,人家陆惟是这个世界武力值天花板,拿把小匕首防备陆惟,也着实瞧不起人了。 等章毓卿把匕首收回到刀鞘,陆惟说道:“这里是红莲教的地盘,不安全,我们即刻动身。” 章毓卿嘲讽的看着他,“动身?去哪?” 陆惟一怔,“自然是回你我的家。” “不去。”章毓卿淡漠的说道。 陆惟看着她,心下涌起了伤感,重逢再美好,再喜悦,两人也必不可免的要谈到当初分道扬镳的原因。 他艰难的说道:“先前的事,俱是我父母的主意,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想法,我父亲已经在牢里了,我母亲……我也会让她隐居到别处,不会再来打扰你。” 章毓卿给他鼓起了掌,毫无感情的说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真是让我感动!” 陆惟心痛如刀绞,一字一句仿佛都浸透了血气,“是我对不起你,没有察觉到他们的阴谋。” 章毓卿没有说话。 陆惟又说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是应该的,但是卿卿,我们还有三个孩子,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章毓卿靠着屋子里的茶桌,说道:“陆大人,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被泰昌帝判定为国贼的盛道亭养大的,我的义兄是全大夏都在通缉的盛归心。” 陆惟点头,“你先前瞒着我,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 章毓卿笑容透着一股执拗的孤拐脾气,“我精心瞒了这么多年的身份大白天下,你不嫌弃?你一个堂堂统制自然该娶一个身份清白的人,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你对我仁至义尽,即便再娶,只要事先说好,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怨言……” 陆惟猛的把她搂进怀里,“你是谁养大的无所谓!你既然嫁了我,就是我的人!是我儿女的娘!这辈子都是,下辈子也是!谁敢有意见,我砍了谁!” 章毓卿别过头,“陆惟,你没必要这样。” 陆惟皱眉,“什么没必要?你是我的妻……” 章毓卿打断了他的话,“凉州已经很稳定了,已经全盘在你的手中,只要你脑子没有坏掉,盐铁至少能支撑你一百年。” 陆惟定定的看着她。 章毓卿伸手描摹了下昔日爱人的眉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凉薄,“陆惟,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若是回去,底下人该奉谁为主?若是再有我们利益不一致,各自为营的那天,只能徒增内耗,凉州可能会衰落下去,被别人吞并,这个后果,你比我懂。” 陆惟陡然变了脸色,用力握住了章毓卿的肩膀,“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权衡利益,心中没有感情的人?为了那点钱,连发妻都可以不要的人?章毓卿,你当我是什么!” 章毓卿被他抓的有点疼,说道:“陆惟,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是我的发妻,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你竟然如此看我!”陆惟怒道。 章毓卿突然笑了一声,语气清晰的说道:“陆惟,我跟盛归心睡过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一样在陆惟耳边炸开,炸的他脑海一片空白,仿佛噩梦笼罩了他的神魂,让他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永远留在这噩梦般的一瞬间。 陆惟张了张嘴,茫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他瞪着章毓卿,眼睛发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转身拿着刀就要往外冲。 他要去杀了盛归心,把盛归心碎尸万段。 章毓卿慌忙拉住了他,“你要干什么?你清醒一点,这里是红莲教的地盘!” 陆惟转身,浑身都在颤抖,怒火已经将他理智烧的全无,不论是谁都不能染指他心爱的女人。 “你是怕我出事,还是怕盛归心被我杀了?”陆惟愤怒到了口不择言,“你是为了报复我?我那么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 章毓卿真没想到陆惟反应这么大,她随口那么一说,只是想让陆惟对她失望厌恶,然后拂袖而去。 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的贞洁大过一切,红杏出墙简直比杀人放火还要罪恶滔天。这大招一出,不管陆惟是真心爱她,还是想继续让她为他所用,陆惟肯定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你就当章毓卿这个人已经死了,是我对不住你。”章毓卿轻声细语的劝道,脸皮有点发烧,尴尬的说道。 陆惟深吸了一口气,擒住章毓卿肩膀的手丝毫没有松劲的意思,他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又睁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睁眼一闭眼,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功夫,才下定了决心。 “都有谁知道?”陆惟问道。 章毓卿茫然问道:“什么?” 陆惟冷冷的说道:“你莫要同别人说,我就当这件事从未有过。我带你回凉州,此生不要再见他了!” 想见也见不了,等章毓卿到了凉州,他就杀个回马枪,把盛归心砍了喂狗! 章毓卿震惊了。 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等等!”章毓卿马上说道,“你冷静一点,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当做从未有过?你的面子呢?你的尊严呢?日后想起来,会不会又拿出来羞辱我?这不成了你完美人生中洗不掉的污点?我不同意!我觉得你还是当我死了比较好!” 陆惟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仿佛能在她身上钉出两个洞,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我会当这件事从未有过,就会当它从未有过。” “不如……”章毓卿挣扎着说道。 陆惟抱着她不让她动,“我对不起过你一次,让你险些丧命,你也对不起过我一次,我们夫妻两个就算扯平了,以后你跟我安心过日子。” 章毓卿瞪大眼睛看着他。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女儿,你答应过的,别想着说话不算数!”陆惟在她耳边愤怒的说道。 章毓卿叹了口气,“陆惟,你为了能让我给你效力,连这个都能忍吗?” 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失敬失敬。 陆惟冷笑,“章毓卿,你为了把我撵走,连名节这种谎都能撒吗?” 第一印象诚不欺他,章毓卿这个女人真是谎话张嘴就来,他险些就要被这女人骗了! “我……没有!”章毓卿断然否认。 陆惟舌根上泛上苦涩,冷冷的说道:“章毓卿,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要是跟了别的男人,绝不会跟我独处的,也绝不会允许我把你抱到这里来的。” 这会儿理智回笼,以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就算章毓卿移情别恋,也会先跟他断个干净再说,而不是不管不顾先跟盛归心睡了。 这女人,又在刺激他! 他不会上当了。 章毓卿没有背叛过他,陆惟认识到这一点,涌上心头的并不是狂喜,而是悲哀。他清楚的意识到,章毓卿宁可用名声来骗他,都不想跟他再回到家里。 陆惟压下心中的酸苦,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对舅兄不甚了解,但想必舅兄一定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你怎么能如此污蔑他的清白?你们兄妹多年,亲缘甚笃,这我是知道的。” “我的人生前十几年你参与过吗?你知道个鬼!”章毓卿不耐烦的说道,借着冷脸来掩饰自己谎言被戳穿的尴尬。 陆惟又爱又恨的吻了过去,堵住了那张还要阴阳怪气的嘴。 陆惟亲的火起,旷了两个多月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渴望着心爱的女人,把章毓卿抱到了床上。 木床晃动,唇齿交缠,良久才停了下来。 陆惟吻着章毓卿带着湿意眼角,咬牙切齿的问道:“你真舍得把我让给章毓莹?” (本章完) 第244章 选边 章毓卿懒洋洋的,手指头都不想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吃饱喝足的陆惟又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是看得上她的人?你在羞辱我。” “我确实觉得她配不上你,但我尊重你的选择。”章毓卿开口了,声音有点嘶哑。 陆惟悻悻然啧了一声,舍不得放开怀里的温香软玉,又觉得很委屈,“你都没有问过我的选择!” 章毓卿翻了个白眼,“我问了,你也回答了!” “那不算!那怎么能算!”陆惟气极,章毓卿千里迢迢从凉州跑去京城质问他,他又急着去大理寺提审人犯,两个人所问非所答,鸡同鸭讲,这才导致了误会重重。 现在想来,陆惟简直想一刀宰了大理寺的囚犯,早死不就完事了,不过是麻烦一点,哪至于让他们夫妻闹误会,险些害了他夫人的命。 “归根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陆惟说道,假如章毓卿肯多信他一点,在凉州等他回去,就算陆德文和端淑有天大的野心,他也会一一化解,不会闹到章毓卿跟前。 章毓卿不乐意了,多年的怨气蓬勃而出,“你跟章毓莹不是青梅竹马吗?这么多年的感情,如果不是安平帝那个瘪三横插一杠子,你不就是她正儿八经的丈夫吗?轮的到我捡你这个漏?你瞧瞧姓章的那一家子,一个个看我都跟我抢了章毓莹的男人似的!” 陆惟无奈,手抚着章毓卿光洁的脊背,给她顺气,耐着性子温柔的解释道:“我虽然跟章毓莹订过亲,但这些年见的面一个巴掌都能数的清,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在皇觉寺选天命之女之前,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她退亲了。” 至于姓章的那一家子,估计现在没人敢到章毓卿跟前再逼逼赖赖什么了。 章毓卿一出手就当众行刑杀了章夫人,雷霆霹雳手段,仇恨一记十几年,天涯海角也要把仇人干死,都知道他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谁还敢不长眼跑去说些不该说的? “再说了,她想寡妇再嫁,我就得娶吗?我没有给别人养儿子的爱好!”陆惟哼了一声。 就算他想登上大位,也绝不会用这种娶寡妇的方式,就算一本万利又如何?他不要面子的吗? “你父母还有小舅舅对你多好啊!好到无微不至,好到体贴到方方面面,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找来给你当第二春!还买一送一,白得一个儿子!”章毓卿冷哼一声,“你有这么好的爹娘小舅舅,你还要我干什么?” 陆惟被骂的无话可说。 “你还巴望着我会哭哭啼啼,跪下来拽着你的裤脚求你不要把我休了,是吗?”章毓卿嘲讽的愈发厉害了。 陆惟沉默的看了眼章毓卿,觉得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跪下来拽他的裤脚,哀求他,唯独章毓卿不可能。 这么孤傲的女人只会动用所有力量跟他来场硬的,看谁笑到最后。 “没有。”陆惟抱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你要是想,我跪下来求你都行。” 章毓卿狠狠的咬了一口陆惟的胸膛。 “你怎么当上红莲教的舵主了?”陆惟被章毓卿骂的灰头土脸,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章毓卿笑的一脸高深莫测,伸出胳膊搂着陆惟的肩膀,反问道:“我不能当吗?你都能娶太后,我为什么不能当舵主?” 水蛇般的手臂揽着他,清甜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边,玲珑窈窕的腰肢在他怀里,陆惟那一刻觉得这世上若是有勾人心魄,让男人理智尽丧的狐妖,那一定就是他怀里的这个。 床榻又开始摇晃起来,就像是海波在荡漾。 章毓卿起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金红色的晚霞照进屋里,映的屋里亮堂堂的。她趴在陆惟胸膛上去勾中衣,被陆惟拦住了,搂进了怀里。 陆惟一下下抚摸着温香软玉,闭着眼睛问道:“干什么?” “穿衣服!”章毓卿说道,打掉了陆惟作怪的手,“让开!” 陆惟轻笑一声,懒洋洋的说道:“穿什么衣服!你还想走?” 章毓卿趾高气昂,说道:“我现在可是红莲教的舵主!一堆事等着我这个舵主处理呢!” 就算不当统制夫人,她也能立刻给自己开辟事业第二春。 “你跟我回家,当什么舵主?”陆惟立刻想到了那个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的舵主秦怜香,警觉的睁开了眼。 章毓卿把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我有说过我要跟你回凉州吗?我现在是红莲教舵主王秋娘!” 陆惟抓住她的手,从床上坐起,惊愕的问道:“你不跟我回家?” 这女人还有没有良心,刚睡过他,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回!”章毓卿毫不犹豫,冷酷到底。 陆惟简直要疯,火速套上裤子,光着膀子拦住了要出门的章毓卿,一个头两个大,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你是我夫人,你是我孩子们的娘!你……” “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烦不烦啊?”章毓卿毫不客气的伸出葱葱玉指点着陆惟的胸膛,“我只是跟你成亲了,生了孩子,不代表我从此就要给你和孩子当牛做马!别拿婚姻和孩子来绑架我!” 陆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只是想让自己媳妇回家跟他关起门过日子,错了吗? 章毓卿觉得就不该给陆惟好脸,谁让她今天面对美男没把持住呢?结果现在好了,天晴了雨停了,陆惟觉得自己又行了,腆着脸要拉她回家让她当家庭主妇了。 “我在这里有我的计划,我暂时不回凉州。”章毓卿说道。 陆惟拉着她不放手,胡乱套上了衣裳,先顺着夫人的意思,让章毓卿回了延县县衙再说。 以他对章毓卿的了解,章毓卿既然说了有计划,那就是要竭尽全力,一定要把计划执行到底的,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而中途而废。 两个人开了院门,蹲在门口嘴里叼了根草的方墨蹿到了两人跟前,巴巴的喊道:“大人,夫人!你们俩一整天没出门,饿不饿?” 陆惟尴尬的瞪了一眼方墨。 “以后见了我,要叫我王舵主!”章毓卿纠正道。 陆惟嘱咐道:“我跟夫人去县衙,你在此守着。” “我不去吗?”方墨宛若一只刚跟主人汇合就惨遭抛弃的金毛,不敢置信,合着大人找到了夫人,就嫌他碍事,一脚踹开了? 陆惟嫌恶的说道:“你去干什么?你在外面更方便行事,隐藏好自己,切莫轻易出现。” 方墨眼巴巴的看着陆惟抱着章毓卿上了房顶,消失在夕阳下。 两人到了县衙房顶,章毓卿让陆惟抱她下去,陆惟不动,问道:“你留在红莲教,是不是因为盛归心?” 太阳已经降到了地平线,光线昏暗中,陆惟的侧脸冷峻,神情像刀锋一样冰凉,混着压抑的不甘和怒气。 “当然不是。”章毓卿断然否认,“红莲教是我早计划好的,当初盛归心投奔红莲教,一步步升到右护法,也是我的授意。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盛归心虽然只是我养兄,但跟亲兄长并无分别。” 陆惟不信,他是个正常男人,深爱着章毓卿的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和表现他能不知道? 盛归心对章毓卿绝不是单纯的兄妹情,那种隐隐的独有欲他看得出来。 陆惟不想让章毓卿跟盛归心再有接触了,但他又没有理由,便说道:“卿卿,你跟舅兄已经报了家仇,了却了心愿,舅兄也该去有自己的家庭,为盛家开枝散叶,重振盛家的威望。” 章毓卿无奈说道:“成家这事他心里有数,我催促也没什么用。”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也不好过多干涉盛归心的私事。更重要的是,盛归心是名门之后,以他现在的身份,虽然有人马有实力,但要想找个同样名门之后的女子为妻,颇有难度。 章毓卿拿不准盛归心有没有娶名门妻子的心思,还是没有碰到合适的才到今日。 “舅兄毕竟跟你不是亲兄妹,男女有别,卿卿你是个聪明人,不过感情这种事,总是当局者迷……”陆惟委婉的说道。 他更想说盛归心就是一条疯狗,早就被国仇家恨逼疯了,理智全无,道理讲不通,章毓卿还是跟盛归心离的越远越好。 亏他这些年对罗丹扬耿耿于怀,都是白费功夫,浪费感情。 章毓卿这么冷心冷肺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罗丹扬?比起人畜无害的罗丹扬,这位和章毓卿从小青梅竹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感情深厚的盛归心才是真正让他提防的对手! 晚风扬起了章毓卿的发丝,她把散落的几根鬓发别到了耳后,她听得懂陆惟的言外之意。 不等陆惟说完,他忽然脸色一变,搂着章毓卿侧身退了几步。 破空声传来,一杆精钢长枪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奔他的后心。 陆惟险险的避过这一击,两人脚下的瓦片都被这一枪带出的气流击的破裂粉碎,可见来人的杀意。 盛归心收回了钢枪,站在那里,冲章毓卿伸出了手,冷冷的说道:“月明,过来。” 第245章 接龙还是斗地主 章毓卿惊愕的看着脚旁的碎瓦,忍不住开口,“哥……” 盛归心眸光阴沉的盯着陆惟,“我跟你说过,方氏子孙一个比一个阴狠毒辣,无情无义,丧心病狂,绝不可信。” 陆惟脸色难看,手里攥着章毓卿的手腕不放,“我对卿卿的心,日月可昭!” 盛归心抬手挽了个枪花,几十斤重的钢枪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枪尖正对着陆惟的眉心,“滚!不然,要你的命!” 语气冷意凛然,裹着无尽的怒火。 陆惟从背后抽出了几乎一人高的长刀,双手握刀,目光沉沉的挡在了章毓卿面前。 “那你试试!”陆惟冷冷的说道。 章毓卿惊的左看右看,竭力劝阻道:“你们两个冷静一点。” 没人搭理她。 一阵夜风吹过,两个人同时起步,刀枪撞击的声音在空中铿锵。盛归心举枪突刺,被陆惟挡住,两个人目光相接,空气都仿佛噼里啪啦作响。 “你别跟一条癞皮狗一样缠着我家月明!”盛归心厌恶轻蔑的说道,“宫里的寡妇还等着你!再不走,剁你的狗头!” 陆惟先前只是怀疑,如今已然确认了,这哪里是义兄对妹妹丈夫的态度,分明就是情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早说过舅兄误会我了!我此次来接我夫人回家,还请舅兄让开!莫要阻拦我们夫妻团聚!好狗不挡道!”陆惟同样战意沸腾,只想把盛归心杀了了事。 先前陆惟是个端方君子,这种骂人的话跟他没半文钱的关系,但在凉州这些年,陆惟成日跟那群兵痞们混在一起,再难听的话都骂的出口,只是顾忌着章毓卿在场,高低得注意一下他在老婆跟前的形象,才收敛了许多。 盛归心大怒,枪使的愈发快狠准,精钢枪头在暮色中都成了一道道残影,直接是奔着把陆惟戳成筛子去的,“狗东西找死!” “令尊救过我夫人,这恩情我记下了,日后再见,饶你一条狗命!”陆惟长长的唐刀大开大合,同样舞成了残影,刀刀都对准盛归心的咽喉。 章毓卿躲的老远,只能听到金属撞击的叮叮当当,震耳欲聋,瓦片片片破碎。 两个人一边把对方往死里下招,一边还在辱骂着对方是狗。 章毓卿痛苦的捂住了额头,她真的好怕两个人把房顶打塌了。 那两个人掉下去死不死的她管不着了,但问题是她也在房顶上啊!就不能把她先放下去再打吗? 一个两个口口声声说她最重要,都是骗子! 外面的人也听到了县衙房顶上有打斗的声音,一个个举着火把大声喊着往这边奔。 章毓卿急忙压低声音叫道:“别打了!” 打红了眼,都想弄死对方的两个男人充耳不闻,继续你来我往,都十分自信能在红莲教的人赶来之前把对方一枪戳死或者一刀砍死。 “再打我就跳下去了!”章毓卿恼怒的叫道。 两个人这才悻悻然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停了手中的攻势,退开两步。 众人的火把离他们这个地方越来越近,章毓卿当机立断,“先回县衙后院。” 陆惟刚要伸手去揽章毓卿,却发现盛归心已经眼疾手快的拉着章毓卿一路疾行,沿着房顶往县衙知县夫人的院子跑了过去,又揽着章毓卿的腰落进了院中。 还是得杀了!陆惟面无表情的把刀收了回去,跟着跑进了院子。 三个人刚进屋,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一个手下在外面叫道:“王舵主,你在里面吗?” 章毓卿连忙应道:“在,有什么事吗?” 手下说道:“海统领来了,说听见这附近房顶有人打斗的声音……” 话未说完,门口海公秀粗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秋娘妹子,你没事吧?哥哥担心你,过来看看你!” 他竟然直接推开了门,走进了院子。 海公秀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齐胜天这些日子天天往王秋娘这里献殷勤,不就是想要铁榴弹吗?谁不知道有了铁榴弹就相当于有了所向披靡的制胜法宝!齐胜天想要,难道他就不想要了? 他要是有了铁榴弹,左护法齐胜天算什么!他也可以当左护法!甚至可以从红莲教脱离出去,自己拉起一支队伍,自立为王! 谁能得到王秋娘,谁就能拿到王牌。 海公秀得知王秋娘根本不搭理齐胜天之后,心中那股欲望越烧越烈。 一定是王秋娘不喜欢齐胜天这种装X犯,就喜欢他这样性子直爽,高大威猛的真男人! 啧,女人就是麻烦,口是心非,早在他们打延县的时候跟他表明心迹不就完了吗? 但现在也不晚,所以他义无反顾的来见暗恋他的王秋娘了。 章毓卿没想到这都天黑了,海公秀竟然大咧咧的往她屋里走,连敲门都不敲,心中不由大怒。 然而眼下她刚刚在红莲教里面站住脚跟,按计划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章毓卿在屋里左看右看,最后目光放到了床上,不由分说推着盛归心和陆惟往床那边走,把两个男人都推到了床上,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放下了帐子。 陆惟和盛归心一人举刀单膝跪在床头,一人持枪坐在床尾,眼神无声厮杀着。 章毓卿坐在两人中间,已经麻木到不想多说什么。 “秋娘妹子?”海公秀在房间门口喊道。 章毓卿在帐子里说道:“多谢海统领关心,我已经睡下了,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海公秀在门口迟疑了一瞬,立刻爽朗的笑道:“我还是不放心,亲眼看看秋娘妹子才能安心,我进来了啊!” 说罢,推门直入。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斜斜的照了进来。 海公秀看向了屋里的床,嘿嘿笑了笑,搓了搓手,“秋娘妹子,你睡这么早啊!睡的着吗?不如我们聊聊天?” 陆惟没想到除了盛归心,罗丹扬还有人对章毓卿图谋不轨,当即怒瞪向了章毓卿,无声问道:“他是谁?” 章毓卿说道:“今日不舒服,睡的早一些,海统领无事先回去,明日我们再聊。” 海公秀反而不走了,坐到了床边的小桌旁,关切的说道:“秋娘妹子,你不舒服怎么不跟海哥哥说呢?” 章毓卿险些没吐出来,话都懒得接。 陆惟和盛归心都目露杀意。 “你怎么不舒服?让海哥哥看看。”海公秀说道。 章毓卿暗道回头跟齐胜天翻脸的时候,头一个杀这个淫贼,硬着头皮把帐子掀开一条缝,从缝里面钻了出来,又把帐子合拢。 “哎呀,秋娘妹妹,你这是糊弄海哥哥呢!你穿的这么整齐,哪里睡了?”海公秀眯着眼睛说道。 章毓卿微微一笑,“实在是今日不舒服,没脱衣服就睡了。海统领远道而来,明日我设宴招待海统领,如何?” 海公秀也不戳穿,嘿嘿一笑,“秋娘说这些,不就见外了?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们都是自己人!我记得秋娘是寡妇?” 帐子里的陆惟眯起了眼睛,握住长刀的手紧了紧。 盛归心不屑的别过头。 “啊……”章毓卿不敢回答,含糊带过。 海公秀感慨道:“女人啊,还是得找个男人,有个依靠。” “是,您说的都对。”章毓卿叹气。 “我这个人对自己的女人是极好的,只是可惜,这些年来从未遇到过投缘的女人。”海公秀目光热切的看向了章毓卿。 月光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海公秀的目光渐渐痴迷,别说通过这女人可以得到铁榴弹,就是什么都没有,收到屋里暖床也不错啊!这脸蛋这身段这气质,都吊打他后院里那群庸脂俗粉! 章毓卿敷衍道:“海统领你多看几个,一定能找得到头圆的。” 她恍惚记得海公秀后院的女人也不少吧? 大晚上的跑到她这里装什么纯情处男? “实不相瞒。”海公秀笑的满脸都是爱情到来的幸福滋味,看着章毓卿说道,“我第一眼看到秋娘妹子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投缘!” 章毓卿手握成了拳头,你才头圆,你全家都头圆!这种猥琐咸湿油腻男真是看一眼就要折寿十年。 海公秀站了起来,热切的说道:“秋娘妹子,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以正妻之位相迎,保证你吃香喝辣,丫鬟婆子伺候着……” 话未说完,章毓卿手下战战兢兢的声音又在院子门口响了起来,声音都吓变调了,“王,王舵,舵主,左,左护,护法,大,大大人来,来看您了!” 海公秀猛的一惊,满脸惊恐,爱情的幸福连同婚姻的许诺跑的无影无踪。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红莲教上上下下都知道齐胜天最近在猛追王秋娘,大晚上的让齐胜天看到他在王秋娘屋里,不等他得到铁榴弹,拉队伍自立为王,齐胜天就能先宰了他喂狗。 海公秀左顾右盼,瞧见了屋里的那张大床,当即说道:“我先躲躲!” 章毓卿惊的伸出了尔康手,没等她制止,海公秀已经以和他庞大的身躯不符合的灵巧速度钻进了帐子里面。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两个人只能玩接龙,三个人就能玩斗地主啦! 陆惟:我早说她变态…………… 第246章 一床睡几人 海公秀爬床的时候,头正对着床尾,入眼帘的便是盛归心那张杀气四溢的面孔,惊的他险些尖叫出声。 盛归心长枪抵着他的心口,将他抵到了墙上。 海公秀指着盛归心,惊恐之余暗恨不已,早听说盛归心跟这个小寡妇来往甚密,没想到都已经到了上床的关系了! 这时,又有一柄长刀斜刺里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贴着他的喉管,随时能将他身首异处。 海公秀僵硬着脖子,动都不敢动,转动着眼珠往床头看。 一个不认识的英俊男人黑着脸,一副要把他碎尸万段的架势。 等等!海公秀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王秋娘床上到底藏了几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玩的这么花吗…… 没看出来他们是这样的人! 这些人真脏,简直玷污了他这个纯洁的人! “不能杀!”章毓卿压低声音说道。 红莲教很多人都知道海公秀今晚上进了她的房间,要是海公秀没有出去,或者在她房间被人发现死了,会很麻烦。 陆惟眯着眼睛,恨不得把这个胆敢调戏他老婆的猪头千刀万剐,还是忍了下来。 齐胜天已经走到了门口,还是端着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架势,彬彬有礼的在门口问道:“秋娘,我能进来吗?” “我已经睡下了。”章毓卿说道。 齐胜天笑了起来,语气十分咸湿油腻,“秋娘又骗我!刚你手下分明说你还没睡!” 说罢,齐胜天直接推门进来了。 章毓卿心里一紧。 这些日子齐胜天没少花时间精力追她,一点成果都没有,齐胜天已经按捺不住了,想要迫不及待的降服她,再通过她得到铁榴弹。 为什么非要选今晚…… 章毓卿无语问苍天。 齐胜天看到章毓卿笑了起来,大概不想一进门就直奔主题,有违他在章毓卿面前一贯翩翩君子的人设,便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的手下怎么是个结巴?” “海公秀给我的人,非要我用他,也不知道他跟海公秀是什么关系。”章毓卿微笑道。 提起海公秀,齐胜天笑容收敛了不少,他当然知道海公秀这个人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不留神就要被他反咬一口。 “我明日就给你送几个得力的人来。”齐胜天贴心的说道,“秋娘妹子这么标致的人物,就该用最好的!” 章毓卿叹口气,感觉自己这个舵主可能当不到明日了。 齐胜天观察着章毓卿的脸色,问道:“秋娘妹子,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章毓卿只想让他赶紧滚蛋,便说道:“倒没什么心事,只是……” 月下美人好看的如诗如画,蹙眉的样子都是那么的惹人怜爱心疼,齐胜天今天只想给空虚寂寞冷的寡妇送温暖,让王秋娘彻底成为他的人。 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占全了,齐胜天再迟疑就不配是那个后院里有九十九个女人的男人了,当即有些把持不住,走到章毓卿跟前想亮爪子上下其手。 陆惟透过帐子缝隙看的简直一瞬都不能忍,长刀将帐子整齐斩落后从床上腾空而起,一刀朝齐胜天劈了过来。 齐胜天这个人不但擅长跳大神,武艺也是个难得的好手,不然光靠跳大神也坐不稳左护法的位置。 他察觉到刀风的时候,身体已经敏锐的往章毓卿身后躲了几步。 陆惟本可一招取他性命,顾忌到章毓卿,匆匆收了刀,将章毓卿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 帐子已经被陆惟斩断,露出了里面的盛归心和海公秀。 齐胜天已经顾不得去算他到底是王秋娘第几个男人了,骇然转身就往外跑,大吼着有刺客! 盛归心废话不多说,一枪把海公秀捅了个透心凉,飞身出来,拉着章毓卿就往外跑。 齐胜天这人武艺虽然尚可,但远不到无敌手的程度,又极为惜命,走到哪里都带着数十个高手保镖。他跑出去这么一喊,保镖必然立刻飞奔而至。 盛归心倒不怕那些保镖,但这里还有章毓卿,他不能拿章毓卿的安危冒险。 陆惟也立刻跟着奔了出去。 齐胜天带来的十几个护卫已经杀了过来,后面还有数百个红莲教众。 “王秋娘跟右护法勾结,妄图刺杀本座!”齐胜天气急败坏的躲在人后叫道,“右护法格杀勿论!王秋娘要生擒!” 盛归心和陆惟已经和前面的护卫交上了手。 齐胜天花大价钱,四处搜刮来的所谓顶级好手们在陆惟的长刀和盛归心的长枪跟前毫无招架之力,死伤惨重。 两个人挡在章毓卿前面,如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着来人的命。 齐胜天看的心惊肉跳,盛归心已经很可怕了,这个陌生的男人又是谁,浑身杀气像个阎罗转世。 盛归心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厉害的帮手?一个盛归心他都斗不过,以后他岂不是更没有胜算了? 想到这里,齐胜天面色狰狞,“杀光!盛归心,王秋娘,还有他们的同伙,统统杀光!一个活口都不能放过!” 铁榴弹可以再找机会得到,但盛归心今日不除,日后被除掉的必然是他! 齐胜天下定了决心。 陆惟和盛归心一路冲杀,带着章毓卿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加上有小树儿带着人接应,一行人从齐胜天的重重包围中跑了出去。 等跑到延县郊外,盛归心一回头,发现他握着章毓卿的左手,而陆惟拉着章毓卿的右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拉着他干什么!”盛归心怒道,“这人不可信!” 章毓卿觉得自己挺冤,分明是陆惟拉的她,又不是她拉陆惟。 “人出来就行,你计较这些干什么?”章毓卿含含糊糊的说道。 陆惟立刻觉得章毓卿是在维护他,心中不免得意,长刀往地上一甩,刀上淋漓的鲜血顺着刀流到了地上。 这动作在盛归心看来完全就是挑衅,挑衅他杀人不如陆惟杀的多。 盛归心冷哼一声,甩了下长枪,红缨上浸满了鲜血,溅起一抹血线。 “月明是我盛家的人,阁下还请放手。”盛归心眯着眼看着陆惟。 陆惟冷声说道:“毓卿是我陆家的人,该放手的人是你!” 小树儿等人跟着他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茫然看着三个大人手拉手,谁都不肯放。 “你不是叫王秋娘吗?”小树儿问道。 月明是谁,毓卿又是谁? 章毓卿笑的尴尬,“人在江湖飘,名号不重要。” 盛归心怒从心起,方才跟陆惟并肩作战不过是为了保护月明的无奈之举,当即举起枪朝陆惟握着章毓卿的那个胳膊刺了过去。 陆惟松手躲开,又闪电般搂住了章毓卿的腰。 盛归心大怒,“不要脸的登徒子!” 陆惟火气也冒了起来,他搂自己的媳妇,光明正大,天经地义,怎么就成登徒子了? 两个人又要打起来,章毓卿慌忙举手,“住手!都住手!齐胜天马上就要追过来了,这个时候就不要打了!咱们先跑出去再说。” “我只带你走!”盛归心轻蔑的瞟了眼陆惟,“其他人我不带。” 陆惟冷笑:“谁让你带?毓卿自然是跟我走!” “你做梦!”盛归心怒喝道。 章毓卿心累,说道:“咱们都是一个方向跑,说什么带不带的……赶紧走吧!” 祖宗哎! “他这人不可信,不能跟我们一起走!”盛归心冷声说道。 章毓卿说道:“我信他,他不会对我们不利的。” 盛归心怒气冲天,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先前你信他,结果呢?差点死在他手里!” “先前的事是因为……”章毓卿想解释,后面又传来了火把的亮光和喊杀声。 齐胜天带着人追过来了。 章毓卿这边除了陆惟和盛归心两个人能打,剩下的都是战五渣。 “快跑快跑!别那么多废话了!”章毓卿急急说道。 陆惟搂着章毓卿的腰不放,饱含着胜利者的趾高气昂,嚣张到欠揍,“毓卿都说了相信我了,你还挑拨离间什么!枉做小人!” 章毓卿出离愤怒,这都什么时候,狗男人还不忘挑事儿,非得他跟盛归心自相残杀,双双死了,然后让齐胜天带人过来砍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吗? “闭嘴!怎么跟我哥说话的?”章毓卿揪着陆惟的耳朵暴怒道,活脱脱的一个女喷火龙。 苦德已经嗝屁了,她要再把命玩没了,就真没了! 陆惟被骂的狗血淋头,冲天的嚣张气焰此刻都耷拉了下来。 其余的人也都心中一凛,不敢造次,大气都不敢出的跟着三个人后面跑。 王舵主真的好可怕…… 齐胜天这边,不但纠结了上千人去围追堵截盛归心,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发誓今天一定要把盛归心和同伙杀了。 眼见离那群疯狂逃命的人越来越近,齐胜天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想不到武艺强悍到无敌手的盛归心在他手下也有仓皇逃命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贺! 到了延县郊外的树林里,章毓卿一行人刚要跑过去,跟对面跑来的一行人差点迎面撞上。 “夫人!”对面的高个子少年惊喜的叫道。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我老婆是喷火龙,物理意义上的喷火龙。 第247章 多么痛的领悟 章毓卿大喜过望,“快,快躲树上去,等会有个戴着高帽子的人路过这里,你一箭射死他!” 钟鹤连忙点头,三下两下蹭蹭爬到了一棵大树上,隐蔽了起来。 何琦虎目含泪的看着章毓卿,翻身下马,请章毓卿上了马。 自章毓卿出事后,他带着王春娘和孩子们躲到了乡下,还是头一次见到章毓卿。 章毓卿跑的早就上气不接下气了,翻身上马,刚要拨转马头往前跑,立刻改了主意。 “不跑了。”章毓卿说道。 钟鹤他们只带了四匹马,远不够所有人逃命的。 延县周边出了江,就是平原,难以躲藏。靠逃,很难让所有人都平安逃过今夜的围追堵截。 她当然可以在陆惟和盛归心的保护下突出重围,但这些跟着她的人呢?小树儿和小芽儿都是孩子,她没办法让他们赌运气能不能活过今晚。 众人都吃惊的看着她。 “跟着齐胜天来追杀我们的都不是齐胜天的嫡系,不过是被左护法下令的普通红莲教众。”章毓卿冷静的说道。 不是嫡系,就不是死忠,不会连命都不要去执行齐胜天的命令。 只要他们能杀了齐胜天,其他人就成了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盛归心就是当之无愧的红莲教二把手,除了佛母之外的第一人。那些人畏惧权势和等级遵从齐胜天的吩咐,自然也能在齐胜天死后听从盛归心的吩咐。 不多时,齐胜天带着人马赶到了。 他站在一辆临时拼凑起来的牛车上,看林子里只有章毓卿一个人,远远的狞笑道:“秋娘妹子,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你的姘头呢?都丢下你跑了?” 章毓卿沐浴在星光下,笑容甜美,透着一股意味深长,“你猜?” 齐胜天行走江湖,平安苟到今天,靠的就是谨慎,即便那边眼睁睁的看着只有章毓卿一个人,他也不敢走过去,生怕有什么埋伏后招。 “去,你们过去把那娘们带过来!”齐胜天吩咐跟前几个侍卫,都是他贴身带的嫡系,是他的人,绝对信得过。 齐胜天的侍卫们一走,齐胜天跟前立刻空出了一个空间。 躲在树上的钟鹤已经拉满了弓,瞄准了齐胜天的心口,然后松开了手指。 天才箭术少年百发百中,从无虚发。 然而就在此时,齐胜天乘坐的那辆临时拼凑起来的牛车麻绳断了,车尾后面坐的三四个人把板车压的撅了起来。 站在车头的齐胜天惊恐的看着自己硬生生被抬高了两尺。 那支稳妥要取齐胜天性命的箭矢在章毓卿震惊的目光中,射入到了齐胜天脐下三寸的地方。 齐胜天惨叫声响彻云霄,直直的往后倒去,惨叫声惊起了树林里已经安睡的飞鸟,拉车的老牛也受惊颠着四条蹄子跑了。 章毓卿“嘶”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侍卫们把齐胜天团团围了起来,闹哄哄的乱做一团,一大群人又乱哄哄的跑走了,抬着那辆破损的牛车。 离的远,加上人多,章毓卿也看不到躺在车上的齐胜天到底是死是活。 藏在树后,准备随时出来保护章毓卿的陆惟等人也惊呆了。 钟鹤整个人都麻了,从树上下来后,跟所有人急急的解释,满脸通红,指天赌咒发誓,“我真的是瞄准他心口的!” 谁能想的到那牛车的绳子突然断了,谁又能想到齐胜天被后座的人撅到了半空,这要是传出去,他一箭把人断子绝孙了…… 不行,不能想了,少年神射手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我们都知道,都知道!”杜景仪拍着他的肩膀信誓旦旦的说道,“你的技术我们都是信得过的!” 钟鹤简直要哭了,“景仪哥,你笑成这样,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章毓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造孽哦。 外部危机总算是解除了,没等钟鹤等人抒发对章毓卿的离别之情,盛归心站了出来,长枪一指,对陆惟冷冷的说道:“方才多谢陆大人出手相助,时候不早了,陆大人尽早回家,和父母团聚!” “此言差矣。”陆惟长刀一横,“合该我们夫妻多谢盛公子帮忙,大仁大义,以后若是得见,一定和盛公子饮几杯!” 盛归心冷哼一声,话不多说,挥舞着长枪冲杀了过去。 陆惟眼疾手快的躲开了几招枪法,却没躲开盛归心的一记窝心脚,硬生生的被踹飞了出去,从来不离手的长刀都掉落在了地上。 章毓卿惊叫了一声,跑到了陆惟跟前,“你怎么样了?”又骂盛归心,“都这个时候了,能安分一点,别打了吗!” 陆惟声音透着虚弱无力,一副重伤不治的样子,靠着章毓卿才勉强站了起来,捂着心口喘气。 章毓卿担忧的看着他,心里泛着嘀咕,苦德不是吹陆惟是这个世界武力值的天花板吗?怎么三两下就被盛归心踹飞了? 难道是苦德记错了? “我没事。”陆惟主动宽慰章毓卿,虚弱到一句三喘,“舅兄大人跟我开玩笑呢!我一点都不疼!” 正在看热闹,遗憾没有瓜子小板凳的杜景仪突然笑容消失了,有种被人偷师了独门必杀技的不爽。 盛归心一腔怒火直冲脑门,有种跟陆惟再战三千个回合,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他跟陆惟交手多少次了,哪能不知道彼此的实力? 陆惟是连一记窝心脚都躲不过去的人吗? 卑鄙!太卑鄙了!方氏子孙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你给我起来!”盛归心提枪指着陆惟大骂道,“是男人就堂堂正正决个生死!” 陆惟虚弱的靠在章毓卿身上,揽着章毓卿的肩膀,温声说道:“舅兄想要切磋,我自然奉陪,只是要等两天,等我休养两天……”还应景的咳嗽了两声。 盛归心看陆惟那副样子,恨的想一枪戳死他。 “好了好了!”章毓卿举手示意双方都不要再说了,“齐胜天这次受伤,不知道是死是活,死了话最好,但多半不会死。咱们不能去延县了,找个地方落脚,等延县那边有了消息再说。”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茶社开张了,诸位,想点杜茶还是陆茶? 第248章 你走吧 盛归心作为红莲教右护法,虽然是近几年才加入红莲教的,但他武艺过人,品德过关,不像齐胜天那样动不动就跳大神来恶心人,很是积累了一帮死忠拥趸。 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连夜赶路去盛归心的地盘。 陆惟翻身上马,朝章毓卿伸出了手,示意她上马,与他共同乘一骑。 章毓卿站着不动,星光下她眼里闪烁着陆惟看不懂的光芒。 陆惟心头顿觉不妙,轻声喊道:“卿卿……” 章毓卿凝视着陆惟的俊颜,说道:“陆惟,你该回凉州了。” 陆惟原本还沉浸在和章毓卿重逢的巨大喜悦中,听到章毓卿的话一颗心仿佛跌入了冰窖之中,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你是凉州统制,肩负着千万黎民和将士们,你不该留在这里。”章毓卿语气轻柔却不容拒绝。 陆惟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隐隐的颤抖,声音却是平静的,“你呢?” 章毓卿笑了笑,目光坚毅中带着一丝怅然,“我要留在这里,我有我的事情要做。” “你的事情?”陆惟脸上泛着冰凉的笑,有种暴怒前的平静,“你的事情就是帮盛归心拿下红莲教?” 章毓卿举起右手,制止了要开口的盛归心,免得盛归心一张嘴,两人又要打起来。 陆惟盯着章毓卿,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这女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白天的时候还跟他在床上缠绵,让他恍然以为他们又回到了过去恩恩爱爱,亲密无间的时光,马上就可以一起回家,没想到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让他滚。 除了被愚弄,被忽悠,陆惟还有一种悲凉的难堪。 章毓卿沉默了一瞬,说道:“我并不是为了帮他。” 陆惟勉强压下了满腔的怒火,平静的说道:“不管你想帮谁,都不行,你是我夫人,就该跟我走。” 盛归心冷笑一声,长枪指着陆惟,厉喝道:“姓陆的,月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但凡还要点脸,就速速滚开!休要再纠缠月明!” 陆惟大骂道:“盛归心,你就是条疯狗!我们夫妻的事,容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呵!夫妻?!”盛归心讥讽意味十足,“谁不知道跟你正儿八经定亲的是宫里的寡妇太后!当年造化弄人,你跟太后因为种种原因劳燕分飞,很是遗憾,如今正是你跟太后破镜重圆的好机会……” 陆惟勃然大怒,一刀劈了过去,“我从不觉得遗憾,甚至庆幸,是老天给了我机会,让我和卿卿成亲,没有让我娶那样一个自私龌龊的女人为妻!你们一个个自说自话,什么时候肯听我讲?我陆惟他妈也是要脸的人!” 杜景仪挤眉弄眼,和何琦钟鹤几个人好歹劝着把盛归心拉走了,留下空间让章毓卿和陆惟说话。 其他人走了,两人之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夜风轻抚过陆惟的面颊,抚平了他暴躁的情绪。他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把章毓卿揽入了怀中。 章毓卿伸手抱住了他精壮的腰,说道:“陆惟,你不好奇我为何生而知之吗?” 陆惟没有开口,半晌才说道:“你聪明。” 凭良心讲,陆惟现在一点都不好奇章毓卿的过往,他只想一切回到从前。 章毓卿笑了一声,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苦德从异世界拉来的一个灵魂,把我投放到了刚出生的章毓卿的身体之中。是他告诉我,你一定会跟章毓莹破镜重圆,这是天命所归……”章毓卿说道。 陆惟微微松开章毓卿,震惊的看着她,待听到天命所归,顿时暴怒道:“去他娘的天命!苦德那秃驴装神弄鬼,你也信?!” 怪不得章毓卿一直都觉得他跟章毓莹会有什么苟且,原来如此! 章毓卿安抚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他的。” “那秃驴何在?”陆惟杀气腾腾的问道。 章毓卿叹口气,“死了。” 陆惟一腔怒火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最后恼恨的叫道:“便宜他了!” 等他回凉州,立刻整顿兵马,带上黑甲军拆了他徒子徒孙的和尚庙,逼他的徒子徒孙还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在京城运河上被刺杀的那次,其实已经死了,是苦德用最后的法力救了我的命,把我送到了这个地方。”章毓卿微笑说道。 陆惟沉默不语,再一次把章毓卿搂入了怀中。 苦德虽然可恨,但毕竟做了一次好事,不然他哪有机会再见到章毓卿。 “你不跟我走,非要呆在这里,又跟苦德有什么关系?”陆惟说道,说到底,还不是放心不下青梅竹马的义兄? 那盛归心狼子野心,对章毓卿有非分之想,当他看不出来? 章毓卿轻叹了一声,“陆惟,死而复生是有代价的。” 陆惟紧紧的盯着她,“什么代价?我来扛!” 章毓卿笑了一声,“苦德在这世上经历了很多次轮回,天命都要亡了这个世道,但苦德不想认命……” “天命,天命!”陆惟暴躁起来,“天命是什么?” 他额头贴着章毓卿的额头,语气也愈发咄咄逼人,目光闪着狠辣,“这些日子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要是天命就是让我们夫妻分离?去他娘的天命!老子不认这个命!哪有什么天命!就算有,老子也要把天命踏在脚底!” 他从天堂跌入地狱,又历经痛苦才从地狱爬出来,天命却又让他回归地狱?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分别? 章毓卿亲了亲他的唇,微笑道:“我也不认命,所以我一路走到了现在,就算再难,我心里头也是极畅快的。” 陆惟看她的样子,心里一阵悲凉,章毓卿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说要跟盛归心留在这里,那就是一定要留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那我呢?你心里就没有我吗?”陆惟问道。 章毓卿笑了笑,星光下的笑容明艳动人,幽黑的眼眸里映着陆惟的模样。 她心里默默说道:有啊!但说出口的话透着一股理性的冷漠,“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陆惟不怒反笑了,喃喃道:“你果然是个狠心绝情的女人啊!” 合着什么都重要,就他不重要,是吧? “是我对不住你。”章毓卿歉意的说道,她不能只作为陆惟的妻子活在这个世上。 陆惟琥珀色的眼眸中水光闪烁,强撑着说道:“不,是我亏待了你。”如果不是他父母野心太大,吃相难看,夫妻两个不至于险些阴阳相隔,直到今天各自飞。 “你,你是要跟盛归心在一起吗?”陆惟耐着心中的酸楚,问道。 章毓卿一怔,随即失笑摇头,“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他们十几年相依为命,有共同的血海深仇,为了复仇都付出了彼此的全部。他们是值得性命托付的亲人,永远不会背叛彼此。 章毓卿承认她深爱着盛归心,但这种感情早已超脱了男女,也凌驾于普通的兄妹亲情之上。 换句话说,不管盛归心怎么想,章毓卿从未把盛归心当成是男人来爱过。 小树林外面,盛归心提着枪虎视眈眈的盯着,剩下杜景仪几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听那边的声响,几个人头凑在一起,互相交换着眼神,各自大脑里已经脑补出无数个爱恨情仇的版本了,遗憾的是没有花生瓜子小板凳,缺了点氛围。 “夫人要是不跟陆大人在一起了,咱们的主公是不是就换人了?”钟鹤悄声问道。 刘全点头,“那还用问?咱们是跟着夫人的!” 夫人的男人是谁不重要。 杜景仪感慨,“夫人是真女中豪杰啊!把陆大人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陆大人这是尝遍了爱情的苦啊!” “对!”何琦同样感慨。 众人同时产生了“夫人太禽兽了”的感想,齐齐叹息一声,满是无比满足的八卦意味,但没人敢说出口。 又过了一会儿,章毓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盛归心神色这才放松下来,朝她一笑,“走吧。” 章毓卿点点头。 他们启程,陆惟才从林子里出来,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眸光中闪着谁都看不懂的光。 直到章毓卿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 陆惟心里一片茫然,冰凉如水。 她就这么走了?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果真狠心绝情啊!”陆惟喃喃道。 白天他和章毓卿在床上亲密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快乐和爱意,他以为他又拥有了心尖上的爱人,但现在不过短短数个时辰过去了,这份爱意又变成了恨。 在遇到章毓卿之前,他以为他的人生跟他的父辈们和他的已婚同辈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和一个三从四德的名门淑女成婚,生儿育女。 至于感情,他完全没想过,相敬如宾就可以了。 直到遇到章毓卿,他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爱慕一个女人是如此的滋味,如此的折磨人。直到占有了章毓卿,他才知道原来将高不可攀的皎白月亮拥入怀中是如此的快乐和满足。 但现在这轮明月要离他而去,让他尝过了快乐之后又残忍的剥夺了他的幸福和快乐。 他的人生怎么这么可笑? 叫他如何坦然接受? 第249章 干娘 盛归心一开始是打算让章毓卿恢复盛月明的身份,一开始他们这边的人都知道,盛归心的妹妹是个隐藏的幕后老板,一直以巨大的财力和精明的智谋支持着他们。 章毓卿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就让盛月明一直藏在幕后,她还是王秋娘。 “这是为何?”盛归心不理解。 直到他们去拜见佛母后,他这个脑瓜里藏着九九八十一个弯弯绕绕的聪慧妹子扑通一声跪在了佛母跟前,热泪盈眶的喊了佛母一声干娘。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牛,还是你牛! “若不是干娘施展神通救回了我,只怕我早就是地狱里的孤魂野鬼了!”章毓卿感激涕零,声情并茂,“也多亏干娘分了法力给我,才让我在红莲教有了一席之地。干娘,虽然您不是我亲娘,但比我亲娘还恩重如山!” 佛母一把年纪了,头发花白,穿着带补丁的麻布衣裳,看着章毓卿那张漂亮中透着狡黠的脸,仿佛一切都洞然于心。 她伸出干枯的,满是皱纹的手摸了摸章毓卿的头顶,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道:“我儿女都死光了,佛祖既然把你带给我,也是缘分。” “干娘放心,日后我和盛归心就是您的儿女,孝敬您!”章毓卿立刻情深意切的表明了心迹。 从此之后,化名为王秋娘的章毓卿从舵主荣升为了红莲教“圣女”,不管真情还是假意,明面上红莲教的头号人物同时也是精神领袖佛母就是她的干娘以及背后大佬。 自延县那日他们被齐胜天追杀,齐胜天消停了半个月,被人用轿子抬着,带着几万军队,杀气腾腾的到了佛母所在的红莲教总部。 佛母接见了他。 齐胜天被属下搀扶着,走路都痛苦不堪,哭着跪在佛母跟前,一一数落着盛归心和王秋娘对他犯下的累累罪行。 配着他那凄惨虚弱的模样,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章毓卿和盛归心站在外面,准备听佛母宣召。 “真没了?”章毓卿小声问道。 盛归心憋着笑,“那支箭射穿了那个地儿,听说一开始大夫建议他全切了,他不肯,舍不得,只肯把箭拔出来,结果化脓了,他又决定只切一半,又化脓了,只能……” 盛归心以手为刀,做了个切的手势。 章毓卿啧了一声,实在憋不住笑,低头捂着嘴。 哎呦,他后院里那九十九个女人加置的外室可怎么办?他就算想送温暖,也有心无力了啊! 钟鹤更绝望了,老大个子蹲在地上碎碎念,一世英名毁于一“蛋”。 佛母屋里的侍女出来,说请右护法和圣女进去,佛母要当面问话。 章毓卿和盛归心对视一眼,竭力压下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一本正经的进屋去了。 齐胜天看到这两个人,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面目狰狞到变形。 原来他只想简单的杀了这两个人,现在不行,他要把这两个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左护法说你们两个刺杀他,可有此事?”佛母靠在椅子上,瘦小的身体配上花白的头发,显得有些疲惫。 盛归心深深一拜,说道:“绝无此事,当日我去延县接圣女,走到半路仿佛听到后面吵吵闹闹的,夜黑风高,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是谁。再后来,就听见后面好像有人嚷嚷左护法受伤了,那群人就走了。” “胡说八道!”齐胜天大怒,叉着腿站着,连并腿都不敢,实在疼的厉害,“分明就是你跟王秋娘用卑劣的手段暗算我!” 章毓卿慢悠悠的说道:“左护法大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凡事讲个证据,你说是我跟右护法暗算你,你有证据吗?不能因为我们站在你前面,你有个什么意外都算我们头上吧?” 佛母看向了齐胜天,耷拉着眼皮问道:“左护法,你可有证据?” 齐胜天愣了愣,他有个屁的证据,但,这还需要证据? “要什么证据?”齐胜天激动了,指着自己隐隐透着血色的裤裆,“我都成这样了,还要什么证据?” 章毓卿装模作样叹口气,对佛母一揖,“要说起来,左护法遭遇如此不幸,本圣女跟右护法都有责任。左护法地位高于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对他有保护的义务,但那日我们两个却疏忽失察了,累的左护法遭遇如此不幸,还请佛母责罚。” 佛母摆摆手,“人生在世,机缘都是佛祖的安排。左护法身受重伤,先好生休养,等伤养好了,再追查凶手不迟。” 章毓卿挑了挑眉,佛母这话说的,也就是做做样子,跟“这事算了”,“老娘不想管”,“看他就烦”,“没都没了还计较什么”是一样的。 齐胜天哪能听不出来佛母在公然袒护盛归心和王秋娘,怨毒的盯了眼三个人,良久才咽下满口的血气,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好,我等着!” 佛母叹了口气,“可还有别的事?” 齐胜天推开扶着他的两个手下,狞笑一声,说道:“自然还有!她——”齐胜天指向了章毓卿,“您选她当圣女?这是您的意思,还是佛祖的意思?” 佛母周围伺候的侍女们齐声厉喝,“休得无礼!” 这话是对佛母的大不敬,也是在挑衅佛母作为神的代言人的资格。 “哈!”齐胜天丝毫不惧,看着榻上坐的那个瘦小病弱的老妇人,“本座在红莲教几十年,为红莲教流过血,出过力,她一个寡妇来了就能当圣女?问过本座同意了吗!” 圣女虽然只是个名号,但盛归心本来就有跟他分庭抗礼的实力,再加上圣女在他这一边,他胜算又少了许多。 “佛母行事,需要你同意?”盛归心冷哼道。 齐胜天冷笑,立刻闭目,突然浑身跟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这是犯羊癫疯了?”章毓卿诧异的问道。 众人都知道这是齐胜天要表演降神了,但被章毓卿这么故意一说,都没绷住笑。 齐胜天心里恨的要命,加上蛋疼的厉害,抖了几下就不再抖了,睁开眼,大声叫道:“吾乃多陀阿伽陀,法力无边的如来佛祖!” 章毓卿翻了个白眼,这真的也太恶心人了。 难怪齐胜天在红莲教这么多年,是红莲教元老中的元老,佛母都不待见他。 齐胜天指着章毓卿叫道:“此女乃是狐妖所化!” “我?狐狸精?”章毓卿不敢置信。 齐胜天又叫道:“文殊菩萨化身的右护法已经被她魅惑住并杀死,现在的右护法只是她控制的傀儡躯壳!这孽畜还杀了伏虎罗汉!” 众人一时被他镇住了,都看向了章毓卿。 这女子聪慧美貌,要说她是狐狸精……倒也不是不可能。 “速速将此妖拿下,就地正法!”齐胜天尖叫道,“头颅割下来挂门口暴晒三年,才能灭了妖气!” 盛归心大怒,“放你娘的狗屁!我看你才是妖孽转世!” “对,黑猪精!”章毓卿补充道,“我用佛母点化我的火眼金睛看过了,你原形就是个黑猪精,哦,还是被骟了的黑猪精!” 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连佛母都无奈的露出了笑容。 齐胜天苦心孤诣营造出来的降神氛围荡然无存。 “这个黑猪精占了左护法的身体,想要控制咱们红莲教,兄弟姐妹们,千万不要上了这头被骟了的黑猪精的当!”章毓卿义正辞严的说道。 齐胜天之前次次都能降神成功,那是他手下有兵,手里有权,大家迫于各种无奈才忍着恶心看他降神。 连佛母都只能捏着鼻子,容着他搞各种动作。 现在盛归心已经跟他撕破脸,他这招降神就不灵了。没人捧场,降神就成了笑话。 齐胜天大怒,看向了佛母,“您就由着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胡来?就不怕红莲教被他们两个祸害,毁于一旦?” 佛母深深的叹了口气,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左护法,你下去好好养伤,红莲教未来如何,佛祖会给我们明示的。”佛母疲惫的说道。 齐胜天阴翳的握紧了拳头,最后看了眼众人,在手下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走了,临走撂下狠话,“是你们逼我的!” 佛母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盛归心要带章毓卿走,佛母出声让他们两个留下了。 “你们两个是后来入咱们红莲教的。”佛母温声说道。 章毓卿立刻说道:“干娘,我们虽然入教时间晚,可对您一片忠心……” 佛母撇嘴摇摇头,示意她少灌心灵毒鸡汤,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是一个毛丫头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能哄的? 封这个王秋娘当个圣女,不过是为了给盛归心增加筹码,否则齐胜天就真把红莲教当自己的私兵,干些天理不容的事。 “那么多人跟随我,都是穷苦出身,我总要给他们找个活路。”佛母叹道,“希望你们两个不要让我失望。” 章毓卿注视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容,微微一笑,“干娘放心。” 不管身份差别多大,她与这位佛母的目的是一致的,殊途同归。 时间会证明一切。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论跳大神,我也很在行。 佛母:年纪大了,想找个继承人。 章毓卿:红莲教的继承人既然可以是齐胜天,也可以是盛归心,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第250章 被分手的颓废男人 陆惟策马踏入宝川的时候,还是后半夜,地上下了厚厚一层雪白的霜。 人和马呼出的白气在寒冷凛冽的空气中弥漫,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马蹄的哒哒声。 陆惟没日没夜的赶路,仿佛只想逃离延县那个让他伤心难过的地方。 跟随陆惟回来的人都知道陆惟心情不爽,极度低落,谁都不敢吭声。 陆惟看着熟悉的街道,又想起了章毓卿。 是他和章毓卿共同努力,才把宝川从一个破败荒凉的边陲小镇变成了如今气派繁华的大都市。 但现在章毓卿为了盛归心,还有什么所谓的狗屁天命,不要他了。 他想起分别时,他跟章毓卿说:“你以后要好好的。” 章毓卿则是说:“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每每想起这毫无诚意,毫无感情的别离之语,陆惟一颗心比宝川的秋霜都凉。 他把一个男人全部的情爱都毫无保留的捧在手里,虔诚的献给了章毓卿,奈何人家弃如敝履。 陆惟越想越恼怒,猛拍了一下马屁,纵马跑进了统制府。 他不是不难过,只是麻木了。他忘了他是因为什么爱上章毓卿的,这份爱不是浅浅的喜欢和欣赏,而是生死相许的厚重。 人心都是肉长的,章毓卿的心不是,她的心是一颗石头。 知道陆惟回来后,端淑几次托人给方墨递话,说想见见陆惟。 方墨请示了之后,派人给端淑送了新的木鱼和香烛,说大人希望郡主能安心礼佛,少牵挂外面的红尘俗事。 自从陆惟带兵去京城围剿金永修,清君侧之后,林先生的日子就过的苦不堪言,一个人要支撑起凉州大大小小的事宜。原本以为等主公回来就能撂挑子歇口气,谁知道主公和夫人闹翻了,夫人意外死了! 主公彻底颓废了,万事不管,只想醉死了事。 林先生只能继续挑担子。 再后来,林先生听说夫人没死,跑到了豫州等地,主公跑去接夫人,又燃起了希望,等主公带回夫人就好了。 结果,陆惟一个人回来了,垂头丧气,依旧万事不理,把自己关在屋里喝闷酒。 林先生一把年纪,没日没夜忙碌的要吐血,此刻彻底忍受不了了,直奔统制府,要跟陆惟好好谈谈。 一进屋,林先生险些被屋里的酒坛子给绊个跟头。 “你怎么当属下的?就这么由着他喝酒?”林先生怒瞪方墨。 方墨耷拉着脑袋任骂,“我有什么办法?” “夫人到底是……”林先生问道,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方墨忙不迭说道:“活着,就是不肯回来。” 林先生心里有了底,长叹一声,趟过满地的酒坛子,看着醉坐在床前,手里还抱着章毓卿的衣服的陆惟,气的跺脚,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大人啊大人,你看你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如此颓唐,如此堕落!” 就算章毓卿过来,瞧见你这蠢样子,肯定转头就走,懒得多看你一眼! 陆惟不吭声,醉眼迷离的坐在那,宛若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夫人这些年对你如何,我们都有目共睹。虽说当初你跟她成婚是迫于无奈……”林先生继续说道。 陆惟终于开口了,沙哑着声音说道:“不是迫于无奈,我心里很欢喜的。” 因为少年可笑的自尊和面子,他心中的那点欢喜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不敢表现出来。 泰昌帝终于做了件好事,让他摘取了心中那轮皎洁高傲的明月。 他若是能一开始就告诉章毓卿,他不喜欢章毓莹,只喜欢她,章毓卿肯定就不会相信苦德的鬼话,夫妻两人也不至于陌路。 林先生被噎的无话可说,他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不想听这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只想抓陆惟起来工作。 “我意思是说,都到这份上了,你身为凉州统制,治下几十万子民和军士,应该振作起来!”林先生大声说道,无奈至极。 夫人不回来就不回来,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但陆惟你不能就这么颓废下去。老夫能等,但那些跟着你的人等不了啊!他们跟着你,是想建功立业,可不是想看到一个情种为情所困! 所以,陆大人,伤感的时间够多了,该干的活要干,不要把事情都推到他一个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老头身上! 陆惟充耳不闻,目光迷离的看向窗户。 寒风裹着零星的雪花从窗户中飞了进来,呜呜作响。 陆惟的话语含糊不清,林先生疑惑的看着他,凑近他才勉强听清楚。 “我要是没路过那个小山村就好了……我要是从来没遇到过她就好了……” 林先生惊了,看着陆惟那么大块头砰然倒在地上,手足无措,“哎,哎,大人,大人,你振作一点!” 宝川的大夫们排着队进了统制府给统制大人看病,得出一致结论是统制大人郁结于心,导致怒火攻心,加上这些日子吃的少,睡不好,精神也受折磨,所以才晕了过去。 林先生送走了大夫们,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中的陆惟,气的甩袖子走了。 方墨摁着头灌了陆惟几天药,好好吃了几天饭之后的陆惟精神休养回来了一点,方墨又使出了杀手锏,把三个孩子放到了陆惟床边。 看着三个巴巴看着他的孩子,陆惟总算是振作了起来。 想起昏迷前林先生来找过他,他翻身上马,去找林先生了。 林先生正在郊外田地里看冬小麦的情况,他从土里拔出了一棵幼苗,对着阳光仔细看根须的长势。 听见马蹄声,林先生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陆惟,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麦苗。 “林先生。”陆惟牵着马走到林先生跟前,站在田埂上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林先生淡淡的说道,态度不咸不淡,把麦苗给了随行的人,让他们把麦苗再种回去,又仔细吩咐手下注意虫害,注意旱情。 陆惟有点尴尬,主动没话找话,“您这是干什么?” 林先生瞟了他一眼,大有一副长眼睛就能知道我在干什么,还用问的意思。 “我不在这段时间,有劳先生操心了。”陆惟老老实实的行礼道谢。 林先生叹了口气,“操心谈不上,都是按夫人定下的章程行事。这批小麦是当初夫人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高产品种,若是种的好,一亩地可以多打两百斤!” 这是个十分惊人且了不起的成果。 提起章毓卿,陆惟又沉默了。 “听说你这次出去,是去找夫人?”林先生问道。 陆惟不想说,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为什么要让他知道章毓卿还活着,这样他只需要活在愧疚中,自欺欺人的认为章毓卿是太爱他了,才跑去京城,导致葬身在那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既要愧疚,还要忍受着章毓卿并不爱他,对他只是利用和虚以为蛇的折磨。 “你去找夫人,怎么空着手回来了?”林先生又问道。 陆惟黑了脸。 这什么名士,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精通武艺,一个能打几十个,而夫人区区弱女子,你想把她带回来,不是易如反掌?绑回来,关屋里,锁起来,这样她插翅也跑不了了!”林先生贴心的出主意。 陆惟顿时怒了,“我岂是强迫女子的人?!” 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做如此低劣之事!那跟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所以就空着手回来了?”林先生凉凉的问道。 陆惟语塞,都到这份上了,藏着掖着没什么意思,屈辱的说道:“她不肯跟我回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林先生,我一向敬重您,您以后就别在我面前提她了!” 这女人狠心绝情,他再也不要爱她了! 林先生笑了起来,看陆惟宛若看一个在爱情道路上天真单纯的莽撞毛头小子。 “夫人是有大智慧大格局的女子,你不能拿寻常女子去要求她。”林先生拍着陆惟的肩膀,“想要跟夫人这样的女子长相厮守,你得拿出点诚意。” 陆惟气恼,他还不够有诚意?他只差把一颗心剖出来让章毓卿看看到底是不是红的了! “我怎么做她都不同意跟我回来。”陆惟长长的叹气,“在她眼里,我并不是最重要的。” 林先生沉吟片刻,说道:“我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但在我看来,并不是你在夫人心中不重要,而是她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珍爱你,不愿意把你扯进来。” “凉州已经经营上了正轨,你可以舒舒服服的当统制,位高权重,安全妥当。”林先生又说道。 当然他也很好奇章毓卿要做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不过以他对章毓卿的了解,肯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林先生看向了呆滞的陆惟,“但是大人你,着实让我失望!” 陆惟急忙问道:“先生何意?” 林先生眼神犀利,“你从头到尾只想着你自己,口口声声只要夫人跟你回家,那你有没有想过去帮夫人完成她必须要做的更重要的事?”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来呀,一起搞事啊! 第251章 来呀,一起搞事啊 陆惟回过神,争辩道:“我是想留下来,可她只赶我走!”更重要的是,他嫉妒章毓卿对盛归心的感情,潜意识里认为章毓卿爱的是盛归心,与他不过是迫于无奈才成婚生子。 在延县那几天,他日日嫉妒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章毓卿留在红莲教的地盘上是为了盛归心,要做什么重要的事也是为了盛归心…… 甚至章毓卿让他走,都是嫌他碍了盛归心的眼! 妒火简直要烧空了陆惟的理智。 身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他怎么留的下来! “而且凉州这边一直发信催促我回来主持大局。”陆惟又加了一句。 至于这些催他的信谁发的……陆惟隐含不满的看了眼林先生。 林先生觉得自己奇冤无比,照他看,陆惟去延县,能找到夫人带回来最好,找不到也别耽搁功夫,速速回来。 身为主公,岂能跑到红莲教的地盘上以身犯险? 他哪知道这些年轻人爱恨情仇,拉拉扯扯那么麻烦的。 “只要大人愿意,只管再去找夫人!”林先生果断说道,“凉州一切有我,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凉州绝不会有任何动荡!” 为了大人和夫人,他这把老骨头拼了! 陆惟眼里迸发了希冀的光。 林先生不紧不慢的开口了,“容老夫僭越提醒大人,要不要去找夫人,如何挽回夫人,都是大人您自己的决定。咱们就说假如,假如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不管你怎么样,夫人仍然选择抛夫弃子,您也要走的洒脱一点,千万别又闹死闹活的,丢咱们凉州汉子们的脸!” 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凉州男人都陆惟这德行呢! 陆惟涨红了脸,“我,我,谁闹死闹活的了!” 林先生一哂,懒得翻烂账,催促道:“大人还不快些准备行装上路!” 回统制府的路上,陆惟莫名其妙心虚焦虑起来,林先生的话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 他是可以再去找章毓卿,但章毓卿同样可以再撵他走啊! 如果她再撵他走,他怎么办? 他就死皮赖脸蹲在那!看章毓卿能把他怎么样! 章毓卿不是不爱他,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陆惟打定了主意,快快乐乐的奔到统制府,心情甚好的吩咐方墨收拾行囊,他要再去找章毓卿。 总之,章毓卿这辈子是她的,下辈子也是他的! 方墨不明白陆惟这又是怎么了,壮着胆子递上了一封信。 “这是什么?”陆惟不明所以的接过信,展开一看,是大儿子陆昭那丑到人神共愤的字迹。 哟,吾儿会给老父亲写信了! 陆惟还没来得及品尝天伦之乐,就被信上的内容劈了个里嫩外焦。 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父亲大人在上,惊闻您和母亲劳燕分飞,您要另娶他人,儿不敢置喙父亲大人的决定,但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儿带着弟妹去找母亲了,父亲大人安好勿念。 陆惟惊了,霍的站起来,冲方墨喝道:“大公子他们呢?” 方墨躲在廊柱后面,生怕陆惟拿刀劈他,小声说道:“在家呢!没出去!” 这几日他守在陆惟跟前,没顾上三个小主子,谁知道三个豆丁竟然就搞出了离家出走这么大的事。 要是没发现,让三个孩子跑出了统制府,不光陆惟要劈了他,章毓卿也要劈了他。 “他们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们的?”陆惟又惊又怒。 方墨一肚子委屈,尴尬的看着陆惟。 陆惟顿时就明白了,手里紧紧攥着陆昭写的信。 一定是端淑借着想念孩子的由头,把孩子接过去,在孩子们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吩咐下去,郡主病了,要静养,谁都不见,尤其是三个少爷姑娘!”陆惟眸中泛着冷光,“若有人敢在少爷姑娘跟前嚼舌头,不问理由,就地格杀!” 方墨连忙应了,转头便走。 陆惟去看了三个孩子。 陆昭已经大了,略微懂事了,长的比同龄孩子要高不少,个头蹿到了陆惟腰间,小心翼翼的问道:“爹,母亲真的不回来了吗?” 陆惟心中一痛,看着三个孩子清澈的眼眸,稚嫩的脸颊,说道:“怎么可能!她只是在远方有事情要办,她不会不要你们的。” “可祖母说……”陆晓歪着头看着陆惟。 陆惟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在信里面提醒的很明显了,我已经知道了。再提醒,就刻意了。” 陆晓如黑葡萄般的眼睛眨了眨,和父亲对视了一眼,一点都没有算计被戳穿的尴尬,慢吞吞的说道:“哦……” 她小小年纪这么辛苦是为了谁?还不是爹太没用了,让他们三个时刻处于被后娘支配的恐惧之中!戏文里可都演了,后娘对孩子可坏可坏了! 陆惟看她和章毓卿七八分像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抱起她,额头贴着女儿的额头,轻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 而且脸皮很厚。 真不愧是章毓卿出品。 看看陆昭,空长个子,不长脑子,憨傻憨傻的,天天被陆晓指挥着当枪使。 就算陆惟再颓唐,也不可能降低了对孩子们的关心照顾,丫鬟婆子外加侍卫们看护着,三个孩子根本没有机会单独跑出去。 陆晓就是借陆昭这封信,提醒陆惟,他们的好祖母还没死心呢,念经也不耽误给他们父亲找第二春! “母亲什么时候能回来?”陆时话说的还不够利索,巴巴的问道。 陆惟说道:“很快了,父亲这就出发,去带你们母亲回来!” —— 章毓卿自从当了红莲教的圣女,待遇也水涨船高,在红莲教总部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有侍女伺候。 这些日子,她都在忙着整顿了盛归心地盘上的政务,早出晚归,而齐胜天还在养伤,暂时没有什么动作。 每日盛归心都亲自护送她,到了家之后才离开。 这天晚上,侍女吹熄了灯,章毓卿待要入睡之时,听到有石子敲打窗户的声音。她陡然一惊,旁边的侍女也听到了声音,以为是房间里进了老鼠,要点灯看看怎么回事,被章毓卿制止了。 又有一个东西顺着雕花窗棂的空隙落进了屋子里,滴溜溜的滚到了床边,侍女壮着胆子捡起来,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圣女……”侍女心惊的把珍珠呈给章毓卿看。 章毓卿抬手,示意侍女躲到床后,扬声对外面说道:“不知外面是哪路豪杰大驾光临,只是夜深露重,周围守备森严,阁下还是早些回家歇息的好。” 外面围墙上传来一声男子的笑。 章毓卿蓦然坐直了,她听那笑声觉得十分耳熟。 “久闻红莲教圣女貌美如花,聪慧过人。”那人说道,“在下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可否有幸见圣女一面?” 这声音清朗悦耳,她再熟悉不过了。 章毓卿惊的瞪大了眼睛,陆惟怎么又来了! “登徒子!” “采花贼!” 章毓卿慌忙制止,“等等!他不是……” 屋里的侍女们已经惊叫出声,慌不迭吹响了哨子,拿着短刀护在章毓卿四周,誓死保卫圣女的清白。 转瞬间外面大批守夜的教徒举着火把往这边跑,传来了抓贼的吆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领头的侍女安慰章毓卿,“圣女莫怕,那采花贼一定逃不掉的!” 章毓卿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感动不已,“谢谢!” 大可不必…… 墙头上已经没了动静,显然是陆惟已经飘然离去。 领头的侍女前去跟护卫们交涉,章毓卿重新躺回到了床上,望着帐子顶,忍不住拉高被子蒙住了头,哭笑不得。 第二日一早,章毓卿拎着前一天准备好的礼品,去拜见佛母,借口今日是佛母救了她两个月纪念日,要感谢佛母。 总的来说,章毓卿对红莲教的策略就是一手积攒势力,静待火并齐胜天,一手刷佛母好感度。 佛母住的地方是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门口守着数十个护卫。 章毓卿左手拎着一篓子鸡蛋,右手拎着几块染成老蓝色的松江棉布,到了佛母院子门口,请人通报一声。 眼下马上就中午了,要是佛母能再留她一顿饭就更好了,这关系不就一步步拉近了吗! 很快,便有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农家小姑娘过来接了她手中的东西,请圣女大人进门。 章毓卿满脸笑容,没进门就热情满满的喊了一声:“干娘!我来看您啦!” 然而她刚踏入院子,眼前的一幕险些惊瞎了她的眼睛,唬的她下意识的转身就要走,被大辫子姑娘抓住了。 “圣女,你怎么走了?”大辫子姑娘纳闷的问道。 章毓卿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走错路了。” 大辫子姑娘指着院子中间,憨厚的笑道:“没走错!佛母大人在那里!” 章毓卿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啊!她是出现幻觉了吗? 陆惟竟然跟佛母面对面坐在院子中间的小木桌上!陆惟手里还拿着一张卷着大葱的煎饼,面前摆着一碗红糖荷包蛋…… 心上人小剧场: 陆惟:老婆,我的出场方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52章 女婿拜见 斑驳的小木桌上摆的满满当当,有切成丝的咸菜疙瘩,有黄豆酱,盘子里摞的高高的煎饼,还有一盘水淋淋的切成段的大葱。 章毓卿被大辫子姑娘拉着到了佛母跟前。 小木桌不过是乡间农户家常见的小桌,低矮破旧,陆惟穿着一身麻布衣裳,面容依旧英俊,大长腿憋屈的窝在小板凳上,举了举手里的煎饼卷大葱示意,朝她笑了笑。 那笑容得意又挑衅。 章毓卿目瞪口呆,脑海里电闪雷鸣。 她做梦都想不到会看到大夏王朝的二品封疆大吏陆惟和造反农民头目红莲教佛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煎饼卷大葱…… 这是幻觉吧?她眼瞎了吧? 佛母对面那个英俊男人是陆惟吧?是她男人没错吧? 还是只是长的很像而已? 不不不不,睡了这么多年,她不可能认错人。 佛母穿着老粗布的衫子,头上裹着一块褐色汗巾,像个寻常的乡下干瘦老太太,手里也拿着煎饼卷大葱,回头瞟了一眼嘴巴张的能塞下鸡蛋的章毓卿,不紧不慢的说道:“来都来了,怎么又要走?” 好半晌,章毓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干,干娘……”章毓卿结结巴巴的开口了,“您,您这来,来客人了啊?” 佛母仿佛没看到章毓卿紧张无措的模样,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是来客了。” “按俺们老家的规矩,女婿是贵客,来了要烙煎饼,打糖水鸡蛋给女婿吃的。”佛母又说道,“你既叫我一声干娘,我招待他招待的没错吧?” 章毓卿张着嘴,无话可说。 如果她手里有一把大锤,她想立即锤死陆惟,再去锤死盛归心。 这两个男人没用罢了还净拖她后腿! 按她的计划,她应该在齐胜天手下继续潜伏,通过盛归心的暗中支持步步高升,直到打入齐胜天的核心集团,瓦解齐胜天的势力…… 都怪那两个男人沉不住气,提前跟齐胜天翻脸。但那时她天真的以为这事还有救,只要她捂好马甲,把王秋娘扮演到底,巴上佛母,还能继续她的计划。 现在好了,马甲掉的一干二净,玩个屁! 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陆惟说道:“干娘招待的很好。” 佛母笑了笑,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都是粗茶淡饭,委屈你了。” “不委屈,很好吃。”陆惟笑道。 佛母看着还满脸都是茫然不可置信的章毓卿,说道:“坐下来,一起吃吧!”又吩咐大辫子姑娘,“添双筷子,再打一碗红糖鸡蛋。” 陆惟一副跟佛母熟稔的模样,搬着小板凳往佛母跟前靠了靠,给章毓卿腾了个空地出来,“你往我这边坐坐,别挤到干娘了。” 章毓卿还在马甲被陆惟扒掉的无能狂怒之中,只恨手里没把能锤死他的铁锤,冷着脸不搭理他。 佛母知道她是陆惟的夫人,传说中的麒麟娘娘,还怎么信任她? 陆惟笑的一脸讨好,还用袖子在板凳上扫了扫不存在的尘土。 章毓卿负气坐下了,翻着白眼别过头不看他。 佛母笑了笑,“我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瞧着他挺稀罕你的,两口子能好好过日子,为什么非得分开?闹到这步田地?你呀,嘴甜的跟蜜一样,哄谁都哄的服服帖帖,但凡拿出一两分的精力来哄他,他还不把命捧你手里?” 陆惟赶忙说道:“不用哄我,我这条命都是她的!” 佛母又说道:“你这孩子,看着好相处,实则脾气孤拐,他能让着你,容着你,不顾安危追你到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跟我家老头子半世夫妻,若是能一路走过来,该多好!” 章毓卿冷冷的说道:“他爹他娘他舅舅他弟弟他叔公他表妹……连同他家的狗都不喜欢我!” 佛母笑了起来,“都是借口。” 陆惟一脸正色的点头。 “你这丫头聪明又手辣,想收拾几个人还不容易?”佛母一哂,“赶紧吃饭吧!” 章毓卿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似的开口了,“我……” “你们夫妻两个身份尊贵,能来我老婆子这里吃顿饭,是给我老婆子脸呢!”佛母说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总归我听说的麒麟娘娘不是坏人,你若是还想继续做王秋娘,那我就当你是王秋娘。” 话说到这份上,章毓卿也不隐瞒什么了,嘿嘿一笑,凑近佛母说道:“干娘您年纪大了,该颐享天年,红莲教上上下下快百万人都得靠您操心费神,也太辛苦了。” 佛母叹了一声,平静的神色中突然染上了几丝悲苦。 “这个教其实是我家老头子办的,他早年跟马队去西域,听过僧人讲经布道,入了当地的教,回来就给我们亲戚讲,给街坊四邻讲。他性子绵软,又学了点医术,给教里面的兄弟姐妹看病。我们都没想过要当什么大王,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又是徭役赋税又是土匪战乱,日子实在是难,大家彼此有个照应。”佛母缓缓说道。 章毓卿没有吭声,她知道佛母的发家史。 红莲教之所以能席卷整个大夏中部和南方,无数人响应奔赴,根本就是大夏统治者自己惹的祸。 但凡日子能勉强活的下去,哪个老百姓愿意跟官府作对,甚至造反? “后来,官府的人强征粮,老头子被他们打死了,儿子儿媳孙子也都死了……”佛母喃喃道,眼泪从眼角溢出,顺着皱纹往下淌,“几个兄弟姐妹带着我跑了出来,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就走到了今天。” 佛母拿腰间的旧布帕擦了擦眼睛,叹了口气,“人多了,就不是从前那个味儿了,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我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里的老婆子就是吃白饭的,管不了他们。” “您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神。”章毓卿说道,“如果不是顾忌着您,齐胜天恐怕早就登基了。” 齐胜天这样的人有了权势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享受了,宫殿,美女,华服,美食一样不落,区区红莲教的二把手怎么可能满足的了他? 佛母笑了笑,“小齐他是跟着我们从最难的时候走过来的,也为我们立下过汗马功劳。我们这些人,快要死光了,只剩下我跟他了。” 章毓卿懂佛母的意思,齐胜天在佛母起家时就是骨干,当之无愧的元老。他做的那些龌龊事佛母都知道,但他再过分,佛母都顾念着旧情,对他多有包容。 “红莲教有百万教徒,而齐胜天只是一个人。他要拿一百万人的尸骨去铺他的通天大道,你把红莲教给他,等于放弃了这一百万人的命。”章毓卿看着她说道。 佛母也注视着章毓卿,“我不把红莲教给他,给谁?给盛归心?他才入教几年?” “给他干什么?他就会舞刀弄枪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章毓卿轻笑一声,凑近了佛母,笑容真诚,“您不如把红莲教给我。” 佛母略微吃惊,“给你?” 章毓卿眼神充满了勃勃的野心和自信,挑眉一笑,“对,给我。齐胜天贪欲无度,就算我们不杀他,早晚也逃不过自取灭亡,盛归心也没那能耐让一百万人安居乐业,但我能。” “我以为你放着堂堂二品大员的官太太不当,跑到我这乡下地方是为了盛归心,再不济也是为了这位陆大人。”佛母吃惊过后,平静的说道。 章毓卿微笑着伸出手指一根摇了摇,“我不为他们,我只为这一百万红莲教众。我能给一百万红莲教众一个平静安稳的新世界,而他们两个,都不行。” 佛母没有说话。 经历这么年权谋和战火的洗礼,她打扮朴素,生活简朴,不过是为了追忆和家人幸福时光,早不是淳朴无知的乡下妇人了。 红莲教的掌教权意味着什么她一清二楚,这个决定太重要了,她不可能轻易就答应章毓卿。 章毓卿端起面前热气腾腾的红糖鸡蛋,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良久,佛母开口问道:“若我把红莲教给了你,你打算做什么?” 章毓卿手心支着下巴,轻描淡写的说道:“肯定要先干掉齐胜天,等所有碍事的人都干掉后,放这一百万人回家,想种地种地,想经商经商,随便他们吧!” 佛母简直难以置信,这些人当初就是种地经商过不下去,才提刀造反的,章毓卿是疯了吗?“他们怎么可能……” “齐胜天眼馋凉州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您看他成功了吗?凉州的百姓有愿意入教的吗?”章毓卿反问道。 红莲教的教义是终有一天让红莲业火烧遍大地,每天都想着让红莲之火烧遍大地的狂热分子是极少数,盼着有块地种,有间房子睡觉的人才是绝大多数。 换句话说,像小树儿小芽儿那样想安稳过日子的人是基本盘,大夏自古以来都是儒家思想,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要加入红莲教,根本没几个人信这个。 只要给这些被剥夺了生存权力的百姓们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他们不会再信什么红莲白莲的。 最多初一十五去庙里拜拜,心愿达成了喜笑颜开的再烧柱香还愿,心愿达不成就骂这破庙不灵验。 佛母转头看向了陆惟,“陆大人有何高见?”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陆惟居然找佛母蹭饭,我真是哔了狗了。 陆惟:夫妻一体,你干娘就是我干娘。 第253章 夜会佳人 陆惟一副标准的软饭男面孔,谦虚的表示,“我都听我夫人的。” 佛母沉默了下来。 章毓卿也没有再提红莲教的事。 这顿饭吃完,章毓卿和陆惟便起身告辞。 “秋娘是个孝顺孩子,你去送送她。”佛母点了大辫子姑娘送客。 既然佛母还叫她秋娘,说明佛母不会把她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章毓卿略微放心。 从佛母那里出来后,章毓卿头都不回的走在前面,陆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等到没人地方,章毓卿回头恶狠狠的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媳妇在这里,凭什么我不能来?”陆惟哼了一声。 他跟章毓卿三媒六聘,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入过洞房,生过孩子,他来找章毓卿天经地义,合理合法。 陆惟越想越底气十足。 “你差点坏我的事!”章毓卿恨的只差张牙舞爪,觉得跟陆惟讲不通,转身要走。 陆惟自知理亏,抓住章毓卿的手,不让她走,“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现在你看过了,你回去吧!”章毓卿紧张的说道,左顾右盼,生怕有人过来被人看到她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 她如今可是红莲教圣女,光听这名头就自带仙气儿,哪能传什么绯闻! 陆惟就知道章毓卿张嘴就要撵他走,舌尖上泛着苦涩,“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的女子,直到你走进了我的人生,占据了我的全部,你是我的妻,现在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你问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你说你不认命,我也不认这个命!” 章毓卿听着他带着颤抖的声音,心里也跟着一颤,艰难的开口道:“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想做的事太难了,太险了。” 她为什么不肯放弃王秋娘这个身份,很大原因就是为了和陆惟还有孩子们划清界限。陆惟还可以继续做他风光无限的封疆大吏,孩子们可以继续在凉州过平安富足的生活。 不需要同她这个红莲教反贼扯上关系。 “你觉得我会怕?”陆惟把她扯进怀里,带着怒气质问道,“当初你陪着我去凉州,那么难我们都携手走过来了,现在你觉得我会怕你连累?” 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章毓卿半晌无语,刚想说什么,听到有脚步声过来,慌忙推开陆惟,“你走吧,别过来了!” 说罢赶紧跑了。 陆惟来只是找老婆的,不是来剿灭红莲教的,而且压根没有跟红莲教作对的意思,佛母并不想平白增加凉州这么一个强大的敌人,所以只要陆惟不作死,佛母不会叫人对付他。 陆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恨的牙痒。 红莲教的总部在一个宁静的村子里,没了官府的欺压,这里的人生活还算安稳。 陆惟背后的长刀裹在黑布之中,他打扮的像个寻常乡下汉子,在村里慢步走着。这里和他想象中等级森严,五步一岗,三步一哨的红莲教总坛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万万不敢相信让大夏朝廷上上下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佛母竟然是这么一个老太太。 路上的人看到了他,虽然觉得奇怪,但听闻此人是从佛母院子出来的,是能陪佛母吃饭的贵客,没人敢对他说什么。 来找章毓卿的盛归心自然也听闻了此事,在乡间土路上和陆惟狭路相逢。 一个往南走,一个往北走,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对方,脚下不停的往前走,仿佛并不认识对方,只是半路碰见了一个看不顺眼的家伙。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两个人同时出手了。一柄长枪直捅陆惟心窝,一杆长刀直切盛归心的咽喉,心有灵犀的都再次怀揣着让对方一招毙命的美好心愿。 武器在空中对撞声惊呆了路上的人。 电光火石间,旁边的人压根都没看清楚他们两个的动作,所有人都不明白右护法怎么就跟佛母的贵客打起来了。 他们该帮谁好呢? “使不得,使不得!”有胆大的劝架,“右护法大人,这位兄弟是佛母的座上客!再打下去,我们只能去请佛母出面了!” 盛归心悻悻然收回了钢枪,虎口震的发麻,目光里满是沉沉怒火,“你给老子等着!” “三脚猫功夫,不足为惧!”陆惟不屑,长刀立在身旁。 盛归心大怒,“今日暂且放过你,下次见面,必取你狗命!” 陆惟讥讽道:“那你趁早想好遗言!” “天堂有路你不走,我还是今日就送你下地狱吧!”盛归心长枪举起,指向了陆惟的眉心,嘴角挂上了凶残的微笑。 陆惟横刀身前,笑容不寒而栗,“你那么想丧命我刀下,我成全你!” 一众问讯赶来拉架的红莲教众都要哭了,“求你们了,消停消停吧!” 佛母的地盘上就别惹事了!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人把盛归心和陆惟给分开了,各自劝着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章毓卿忙着处理盛归心地盘上的公务,一直忙到夜幕低垂。 侍女们给她掌灯,劝圣女明日再干,免得点灯熬油坏了眼睛。 章毓卿也累了,让侍女吹熄了灯,各自回去休息,她则是借着星光在院子里走走,舒展一下筋骨,想想怎么去对付齐胜天。 齐胜天这些日子没有动静只是养伤蛰伏,绝不是认怂。 等他养好伤,那就是两方人马翻脸的时候,就人数而言,盛归心加入红莲教时间晚,比不过齐胜天人多势大,而佛母眼下态度暧昧不明,虽然在齐胜天受伤一事上偏袒了盛归心,但并不代表她就站在盛归心这个外来者的一边。 章毓卿看着星光,长长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墙头跳下,没等章毓卿尖叫出声,就把她拥了个满怀。 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气息萦绕在章毓卿的周围。 “你怎么还没走?”章毓卿小声说道。 陆惟抱着章毓卿,低头去亲她的唇,含糊敷衍道:“等会就走。” “孩子们怎么样?”章毓卿问道。 陆惟简单说道:“都挺好。” 章毓卿不乐意了,挣脱陆惟的亲吻,皱眉说道:“说仔细点!” 陆惟无奈,“陆昭还是那么憨,只长个子不长脑子,陆晓跟你一样,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脸皮又厚,陆时会自己吃饭了,喜欢玩你做的那个叫什么积木的东西。” “什么叫跟我一样?”章毓卿不满的说道,心眼多还脸皮厚就跟她一样? 合着好的都是陆惟的,不好的就怪她? 陆惟轻笑,“你生的难道不跟你一样?” 章毓卿正要凶他,蓦然发现陆惟的手在揉着她的翘臀,呼吸都急促起来了,涨红了脸骂道:“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摸我媳妇,天经地义!”陆惟理直气壮的说道。 章毓卿想推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别捣乱!叫人看见就麻烦了!” 陆惟铁钳似的胳膊抱着她不放,恨不得把她嵌入身体里面,把她自己抱起来进屋里,放到床上,压着她。 章毓卿起不了身,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躺在床上,月光斜斜的从窗户照了进来,给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不行……”章毓卿羞红了脸,推拒道。 陆惟想她想到不行,他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老婆跑了这么长时间,他也空旷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见了老婆,凭什么还让他憋着?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为什么不行?你还欠着我东西!” “我欠你什么了?”章毓卿压低声音问道。 陆惟伸手解开了章毓卿的衣裙,“你还欠我一个女儿!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再给我生个女儿,凑成两个好字!” “那也不能是现在!”章毓卿无语了。 此刻就是神仙佛祖来了,也挡不住陆惟要睡老婆,“就现在!我现在就要生女儿!” 章毓卿被陆惟扣住手腕,固定在头顶,妄图唤回陆惟的理智,“会被别人听到的!你疯了!” 陆惟一笑,低头亲她,“你小声一点。” 章毓卿气恼的咬了他一口,咬着被子,生怕被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等床停止摇晃,陆惟抱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 章毓卿懒洋洋的揽着陆惟的脖子,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当中,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陆惟抚着她光洁的后背,在她耳边说道:“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不是假的,我对你的心意也不是假的,那你对我的心意呢?你总是敷衍我,欺哄我,对我若即若离,我把全部都风险给你,却换不来一点真心。” 章毓卿心里微微一酸,“命运对我太苛刻,我不敢轻言喜欢。” “我瞧着你心里不像是有除了我之外的人。”陆惟大言不惭的说道,“那不如凑合凑合跟我继续过,至少我还算合你心意,是不是?” 章毓卿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想瞒你,在我养父遇害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要跟盛归心成亲的。” 盛归心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恨陆惟恨的欲置其于死地。 陆惟一听就来气,那是以前,事情会变的! 他在认识章毓卿之前,还以为他会跟章毓莹成亲呢! 陆惟赌气道:“你要是忘却不了过去,我就带你走,孩子也不要了,就我们两个,找个没人的深山老林里隐居一辈子!” 你甭想跑出我的手掌心! 第254章 统制大人隐秘的爱好 章毓卿苦恼的在陆惟脖子边叹了口气,好好的,非得走到这步吗? “或者你喜欢四处转转也可以,大夏万里锦绣山河,我带你从北到南都能领略一遍。”陆惟来了兴致。 总之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夫妻团聚。 “乱成这样,哪都不太平,能去哪?”章毓卿想起如今大夏的局势就叹气。 陆惟憋气说道:“我对你是不会放手的,你偷走我的心,占了我的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尝过了与你一起的欢愉,我不能失去你!你要是再敢跑的无影无踪,我就……” 章毓卿又一次深深叹气,“你就如何?” 陆惟冷哼一声,“你说苦德跟你说我会娶了章毓莹,当摄政王,手握天下,我不娶她也能当摄政王,到时候我就当个暴君,把这天下搅的更乱!你不是想要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吗?只要我活着,这天下就不太平!苦德那秃驴也别想功德圆满!我要他一遍遍重新轮回这人世,我就能一世又一世的跟你做夫妻!” 章毓卿嫌弃又无语的看着他,幽黑的眼眸在月光下亮亮的。 陆惟觉得章毓卿此刻真是漂亮极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章毓卿一哂,“而且,你想娶太后也娶不了了!人家要嫁金永修了!” 没错,章毓莹苦等陆惟回心转意未果,加上这几个月连接几次藩王作乱,想要攻破京城占了王位,太后和小皇帝吓破了胆,无奈之下只能选了自己之前万般看不上的金永修。 安平帝先前赐婚给金永修的那位宗室郡主也适时的“得病”过世了。 太后和金永修不日就要成婚,据说宫里的小皇帝已经改口喊金永修为“仲父”了。 章毓卿想起就忍不住腹诽,这金永修分明就是个大夏版的蓝胡子,谁嫁他谁倒霉,简直是祖上缺德! “说的好像你舍得把我让出去一样!”陆惟哼了一声,“当初是谁生怕我抛妻弃子,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寻夫的?根本就是不信任我!” 眼看陆惟又要开始翻旧账,章毓卿果断打住,起身把陆惟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兜头扔了他一脸,“时间不早了,再耽搁天就亮了,你赶紧走吧,别让人看到了!” 陆惟气恼不已,但也怕赖着不走章毓卿不高兴,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抱怨,“好好的夫妻被你搞的像偷情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红莲教圣女找了个奸夫。 “这位公子,下次什么时候来啊?”章毓卿转身挑起他的下巴,暧昧的问道。 陆惟狠狠揉了一下章毓卿的腰,“你想要,本公子夜夜都能来!” 直到陆惟的身影翻过墙头,消失在夜色中,章毓卿才放下心来,悄无声息回到了床上,被子一拉继续睡觉。 床褥间残留着陆惟身上温暖的味道,格外让人心安。 章毓卿的这份心安只持续到了第二日上午,她荣光焕发的出门,被侍女们交口称赞今日看起来格外精神漂亮。 然后佛母的一个手下连同一群人拥簇着一个高个魁梧的男人过来了,正是夜里刚亲密接触过,她又无情把人赶走的陆惟! 章毓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佛母的手下看章毓卿要出门,赶忙过来拦住她,笑容可掬的说道:“这位兄弟叫于庆福,是来投奔咱们教的,已经入了教,佛母说让他到你这里帮忙,圣女大人看着给他安排个差事。” “他,他……”章毓卿手都颤抖了。 陆惟搞什么鬼?还于庆福?当她听不出来吗?不就是毓卿夫,章毓卿的夫君吗? 还加入了红莲教?天啊,宫里的太后和皇帝知道吗?一心盼着儿子登基当皇帝的端淑知道吗? 佛母手下心领神会,凑近章毓卿,低声说道:“圣女您也看出来了吧?这人是佛母亲自吩咐安排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陆惟眼神犀利的盯着那人,大有再敢靠近章毓卿,他就要提刀劈人的架势。 章毓卿已经无话可说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是这人吧,他跟右护法关系不太好,两个人昨天还打了一架!”佛母手下提醒道,“您想个办法,给他们两个化解化解!” 章毓卿面无表情的摆手,“知道了,把人留下吧。” 佛母把人送过来,还不是让她自己看着办的意思!她还能把人撵走不成?再撵走,不知道陆惟又能干出什么来。 陆惟背后背着一人高的长刀,身形挺拔笔直,加上脸长的俊,气质出众,很是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哦不是,是看新入教的酷哥。 “于兄弟是哪的人啊?”有人问道。 陆惟抱着胳膊站着,冷冷的说道:“凉州。” “你是凉州人?那不跟圣女是老乡吗?”有人叫道。 陆惟瞟了眼沉默无语的章毓卿,唇角弯起,“哦?真的吗?” 章毓卿心中暗恨,这人可真是学到了她阴阳怪气的精髓。 “真的!”那人热情的说道,“于兄弟,你多大了?娶妻了没有?” 长这么帅,身板这么结实,他真的好想把家里的妹妹介绍给于庆福,别的不说,耕田肯定是一把好手。 陆惟说道:“我娶妻了。” 众人顿时都失望了,娶妻了啊……可惜了! “那于兄弟的媳妇呢?也跟着一起来了?”众人问道。 陆惟摇头,慢悠悠的看了眼章毓卿,扔下一个炸弹,“我媳妇跟人跑了!” “跑了?!”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陆惟身上,眼里都燃着八卦烈焰。 夭寿啦!这么帅的男人居然也会遭遇老婆跟奸夫跑了这种是个男人都不能忍的奇耻大辱! 一众歪瓜裂枣的男人们心理都得到了满足,对陆惟这个凭空出现,夺取了女士们目光的男人都宽容了起来。 虽然他长这么帅,但他老婆偷汉子跟奸夫跑了呀! 都这么可怜了呢! 章毓卿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那你现在……”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惟依旧是抱着胳膊的酷哥状态,冷冷的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众人自动脑补成了于庆福兄弟已经放弃了原配老婆,打算投身红莲教混事业了,纷纷劝慰道:“就是,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于兄弟这样的品貌,日后若是混上了香主舵主,还愁没有女人吗?” 又有人灵机一动,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于兄弟,你们凉州是不是风气不好啊?你看,圣女大人的先夫跟小青梅偷情私奔,你媳妇吧,也跟人偷情私奔!” 陆惟眼睛眯了起来,“先夫?” “对!”那人点头,“圣女大人的先夫跟淫妇私奔的时候被马车撞死了,据说还被马踩了个稀巴烂!” 章毓卿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偏偏那人还问她,“您当初是这样跟我们说的吧?圣女大人?” “是这样吗?圣女大人?”陆惟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章毓卿呵呵笑了两声,内心十分苍凉,“都是过去的事了,提一次我伤心一次,还是别说了!” “是不该说了!”有人叫道,“幸好圣女大人和于兄弟都从凉州逃出来了,来了咱们这儿,就别想以前的苦难日子了!” 陆惟有些好奇,“为何你认为我们在凉州过的是苦难日子?” 讲真,他还以为他跟章毓卿在凉州施行仁政,又那么多人来投奔,应该在外面的名声挺不错的。 那人一脸认真,跟陆惟解释,“你们凉州那个统制陆惟嘛,好寡妇那口!咱们圣女大人长这么美,又是寡妇,留在凉州,不是羊入虎口吗?” 陆惟觉得自己拳头硬了,“谁说的?” 他什么时候好寡妇那口了?这些人可以说他残暴,可以说他冷酷,但不能侮辱他的品味! “圣女大人亲身作证说的。”那人毫不犹豫的把章毓卿卖了个彻底,“前段时间不是说陆惟要娶寡妇太后吗?我瞧着八成是真的!” 章毓卿暗道今天要不还是跑路算了,晚上陆惟绝对不放过她。 陆惟看向了章毓卿,眼神里闪着危险的光,“圣女大人这么说,是有亲身体会?陆惟轻薄过你?” 有人给章毓卿作证,感慨道:“圣女大人还想带我们去凉州解救被陆惟狗贼擒住的兄弟们,还说了,要是事情不成,她宁可自尽,也不能落到陆惟那狗贼手里!可见陆惟见了寡妇就走不动路!” 章毓卿心中哀嚎,都少说两句吧! 陆惟不怒反笑了,“圣女大人如此高风亮节,真叫人佩服!在下很好奇,若是有一天,你真落入了陆惟手中,你要如何?” 章毓卿怒了,她不信陆惟听不出来,她只是想借机从看守严密的红莲教地盘上回凉州而已。 “若是落到了陆惟手里,我立刻跟他同归于尽!”章毓卿大义凛然的说道。 陆惟鼓起了掌,慢条斯理的说道:“可我听说陆惟颇有些武艺在身,圣女大人只怕不能跟陆惟同归于尽。若是陆惟擒拿住了圣女大人,欲行不轨之事,圣女大人又该如何?”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今天翻的车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第255章 小郡王劝说 不如何!章毓卿在心里把陆惟翻来覆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惟有颜有身材,要对她行不轨之事……那她就从了呗! 在众人炯炯的目光之中,章毓卿充分发挥出了红莲教圣女的基本素养,眉眼刚毅,掷地有声,“当然是……自我了断,绝不能让陆惟那厮得逞!” 陆惟盯着她,似笑非笑,缓缓鼓起了掌,“不愧是圣女大人,佩服,佩服!” “要不然人家怎么能被佛母点化当圣女呢!”众人七嘴八舌赞叹道。 王秋娘果然与众不同啊! 有人瞧于庆福和王秋娘站在一处,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俏清丽,怎么看怎么般配,起哄说道:“于兄弟,你没了媳妇,圣女大人没了男人,你们又都是凉州老乡,不如你俩凑一起得了!” 红莲教很多人都是外地活不下去的百姓投奔来的,家破人亡,来到这里后又凑成夫妻的不少。 陆惟面色冷峻,说道:“不行,我原配夫人还在。” “可她不是……” 陆惟摇头,琥珀色的眼眸突然柔情似水,“虽然她跟野汉子跑了,但我心里还念着她,只要她能回来,我们还是夫妻,一处过日子!” “于兄弟是真男人啊!” 章毓卿心中冷笑,输人不输阵,“我也不行,我心里挂着我的亡夫。虽然他在外头跟寡妇鬼混,但我依然忘不了他!” 夫妻两个隔空彼此凉凉的对视一眼。 章毓卿没好气的吩咐手下给陆惟找间空房子,她则是脚底抹油溜的老远。 晚上章毓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特意磨蹭到这么晚回来,就是为了躲开陆惟。 哪知她刚点燃油灯,就被床上那尊大佛给吓的后退几步。 陆惟盘腿坐在床上,姿态优雅,手放在膝盖之上。月光被帐子挡住,只照亮了他形状漂亮的下颌。 “过来。”陆惟开口了,声音如冷玉。 章毓卿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没话找话说:“不是给你分了间屋子吗?你怎么又过来了?叫人看见怎么办?” 陆惟捞起章毓卿,翻身压在床上,问道:“圣女大人,如今陆惟要对你图谋不轨,你待如何?” 章毓卿就知道陆惟白天心里耿耿于怀,就在这等着呢! 又过了两天,盛归心传来消息,新打下了锦城,请章毓卿过去帮忙安定局面。 陆惟跟着章毓卿一起过去,就在章毓卿忙碌的时候,方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檐之上,冲陆惟使了个眼色。 陆惟看了眼周围几十个红莲教侍卫守着,便退了出来,问道:“何事?” 方墨一脸震惊,“我在城里巡查的时候,看见郡王殿下了!如今就在茶馆里喝茶!” 陆惟闻言愣住了,在方墨的指引下去了茶馆,推开门一看,果真是小郡王。 小郡王正望向窗外,听到门响,转身瞧见陆惟,惊的手中茶盅都掉了,结结巴巴的问道:“阿惟,你怎么在这里?!” 陆惟左右看了一眼,闪身入了雅间,关上了门,皱眉问道:“我来此寻人……你怎么来了这里?” 这里刚刚经历过红莲教和官府的战争,如今都已经是红莲教地盘,小郡王身为大夏皇室成员,岂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的安危不重要。”小郡王拖着瘸腿走到陆惟跟前,急切的说道,“阿惟,你知不知道,太后要嫁给金永修了!” 陆惟没有吭声,连远在红莲教总坛的章毓卿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归知道,不愿意管这事就是了。 “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于我何干?”陆惟冷淡的说道。 小郡王眼神失望焦灼的看着他。 “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出城,你尽早回京。”陆惟说道,“不管谁当了政,都不会为难你的。” 想当皇帝的人,谁会为难一个前朝皇室的瘸子?只要小郡王自己不作死,富贵闲人的日子还是不愁的。 小郡王看陆惟事不关己的表情,又气又悲,“大夏的江山要被他们葬送了,我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金永修残暴不仁,狼子野心,昔日的董卓跟他比都能称得上是清流!太后皇帝引狼入室一次不够,还要再引狼入室第二次!” 小郡王是真的绝望,本就风雨飘零,摇摇欲坠,太后和皇帝不想着如何亲贤臣,远小人,励精图治,把大夏这艘大船继续开下去,只想着依靠别人,偏偏依靠的还是个十足的奸佞! 这跟与虎谋皮有什么分别? 区区一个摄政王能满足金永修的胃口? 陆惟叹了口气,看着消瘦的不成样子的小郡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皆凡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太多,莫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到自己身上。” 小郡王激动的抓着陆惟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我的确扛不了大夏,可你能!你能扛!阿惟,我信任你,我愿意把祖宗的江山交给你!” 陆惟把手抽了出来,平静的摇头,“我当你是朋友,跟你说句心里话,大夏王朝气数已尽,不值得扛,谁也扛不了。” 小郡王看着陆惟,满心满眼都是失望,“你只是被一个女人迷住了心窍!好好的凉州统制都不做了,陪着她跟着一群刁民玩过家家!” 陆惟顺着开着的窗户看过去,不远处的街道上,章毓卿正在对着一张地图跟周围的人说些什么,明眸大气,镇定从容,胸有成竹,看着就叫人移不开眼。 “殿下会选地方,这里风景独好。”陆惟眸光泛着冷。 小郡王偷看别人媳妇被正主抓了个现行,尴尬的面皮都泛着红,说道:“凑巧而已,阿惟,你不要多心。咱们多年朋友,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陆惟没有理会他。 “阿惟,我不否认她对你帮助很大。”小郡王沉不住气,说道,“你也是方氏子孙,等你得了大位,你杀了太后那蠢货,再封她当皇后都无所谓!她也算是一步登天,对得起这些年的付出!” 陆惟摇头,眯起眼睛看着章毓卿,轻轻一哂。 章毓卿岂是眼皮子浅的人,区区皇后的位置就想钓她? “阿惟!”小郡王忍不住喊道。 陆惟收回了支起窗户的竹竿,隔绝了郡王的视线,说道:“我只能帮你尽早回京!” 小郡王翕动了几下嘴唇,按捺住心中焦灼,说道:“阿惟,别的事暂且不论,现在你听我一句劝,你走吧,离开这里,回凉州去!” 陆惟皱眉说道:“我夫人在此。” “她有人护着,你不必担心,你速回凉州!”小郡王急切的说道。 陆惟锐利的眼神看向了小郡王,泛着冷光,“殿下为何执意让我速回凉州?” 小郡王垂下了眼眸,看向窗外,“我,我只是觉得这里不安全,你的安危牵扯到大夏局势。” “殿下身份比我更尊贵,更该离开这里。”陆惟说道。 小郡王说道:“我肯定要走……阿惟,这一路不安全,能不能劳烦你送我出豫州?” 陆惟不动声色的说道:“是不安全,我多支些好手给殿下当护卫。” 小郡王袖中的手握成了一团,眼神焦灼,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陆惟跟他告辞,走出了茶楼。 与此同时,章毓卿跟着盛归心带着人马往城郊的方向走去,要看看周边百姓的生活情况。 众人骑马走出城池十里远的地方后,官道上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影,高挑瘦削。 章毓卿心下疑惑,走近一看,居然是方芩! 方芩抓着缰绳,拨马避让到了一旁,一副不认得他们这些人的样子。 章毓卿便也收回了视线,与他擦身而过,表面上平静无波,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 方芩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的! 就是为了正大光明的告诉她,他来了,代表着端淑过来了! 一直悄无声息跟在章毓卿身后的方墨策马奔来,瞧见方芩,顿时气血上涌,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大骂道:“你来做什么?你还有脸来!” 方芩厌恶的瞟了眼方墨,说道:“我在哪里,需要你允许?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出身低微,没你高贵,那又怎么样?”方墨气愤的大叫道,“至少我坦坦荡荡,不会背地里捅刀子害人!” 方芩嗤笑一声,“憨货!” “你!”方墨气的抽刀指向了方芩,“我不管你来是为了干什么?总之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一丝苗头要害夫人,我立时杀了你!” 方芩脸色难看的看了眼雪亮的刀锋,半晌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为了大人好,而且……” 我也没想要她死。 最后一句话方芩咽了下去,自嘲的笑了笑,事到如今,再辩解这话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可去你的吧!别动不动就是为了大人好!大人被你们坑惨了!”方墨没好气的骂道,恨不得打死他,“如今大人和夫人好不容易团聚,算我求你了,你行行好,离我们远点吧!” 碰见你就没好事! 心上人小剧场: 方墨:大家都是天选之子,有隐藏身份,只有我一个人是老实本分的打工人。只要我今年够努力,天天007,明年我的老板陆惟就能再换一辆玛莎拉蒂。 第256章 舅舅找外甥 方芩眯起了眼,“团聚?陆惟像个傻子一样跟在章毓卿后面,大业都不要了,你管这个叫团聚?” 说实话,方墨冷哼:“那是大人和夫人夫妻两个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上次大人跟你决裂,可是放话出来了,再见你,只当不识!你要是再做坏事,别怪大人对你下手!” 陆惟和方芩割袍断义的那天,方墨也在,见证了方芩屈辱的时刻。 方芩脸上十分挂不住,拨转马头往城里的方向走,不想再搭理方墨。 方墨见他身影跑远了,这才方向,双腿一夹马腹,追章毓卿去了。 就在盛归心和章毓卿出城没多久,齐胜天带着麾下的精锐部队杀气腾腾的奔向了锦城,想趁盛归心刚打下锦城,人困马乏,士兵倦怠之际,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齐胜天的军队离锦州很近了,探子们很快把消息报给了在村子里查看民情的盛归心和章毓卿。 章毓卿的第一反应就是“伤养好了?” “估计差不多了。”盛归心搓着下巴微笑。 早在拿下锦州时,为了防止锦州城的百姓害怕惶恐,盛归心麾下的军队就没进城,而是分批撤回了驻地,只留了少部分人维持治安。 章毓卿要钟鹤赶紧回去锦城通知还留在那里的陆惟,钟鹤刚出村子就被盛归心拦住了。 钟鹤急的不行,又打不过盛归心,巴巴的说着好话。 “连从齐胜天手里跑出来都做不到,要他何用?”盛归心懒洋洋的说道,心里巴不得齐胜天给力一点,先把陆惟捅死,也算做了件好事。 反正锦城如今从某种意义上说不过是个空城,齐胜天夺去又如何,大不了明日再抢回来。 盛归心吩咐属下把钟鹤扣下来,摘了背上的弓箭和腰间的匕首,让钟鹤老实在村子里呆着。 然而他刚回到村子里,就敏锐的发现少了个人。 “盛将军!”杜景仪热情的迎了过来,给盛归心端了一碗茶水,“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您将就用些。” 盛归心抬手挡住了杜景仪要递过来的茶盅,左右一看,并未看到自己想的那个人,微笑问道:“你们主子呢?” 杜景仪一个人顶着银枪将军那慑人的视线,压力不可谓不大,端着一副标准的接待大客户的笑脸,“圣女大人说了,这个地方得好好看看,她出门去了!” 盛归心笑容微微收敛,眸光中风雨欲来,“她到底去哪了?” 杜景仪叹口气,真诚的说道:“将军,您心里都明白,就别问我了。” 章毓卿知道盛归心不会派人去通知陆惟的,她太了解盛归心是什么样的人了。从小到大,盛归心对她都表现的像个独占欲极强的狼崽子一样。 盛归心不能容忍陆惟还活着,只要陆惟活着,就代表他的珍宝被陆惟霸占着。 所以,章毓卿假借派钟鹤去通知陆惟,吸引住了盛归心的视线,她则是悄悄跑回了锦城。刚跑出城,她就看到空中传来一声呼啸,一朵艳红的烟花在高处炸开,红色烟雾凝聚成的图形久久不散,方圆百里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凉州秘制的传讯烟花,意思是有敌来袭,速速撤离。 章毓卿心中一凛,是谁放的烟花,陆惟吗? 半路上,章毓卿又碰见了方芩,挡在路中间。 看到方芩,章毓卿心里都明白了。 这回没有外人在场,只有何琦和刘全护送着她往锦城狂奔。 章毓卿勒停了马,笑的一脸热情,语气却讥讽无比,“哟,这是谁啊?这不是小舅舅吗!外甥媳妇给您请安了!” 方芩险些被这一声“小舅舅”给噎的背过气儿去。 他上辈子造什么孽,要被章毓卿喊一声小舅舅。 “小舅舅在这干什么啊?”章毓卿又阴阳怪气的说道。 方芩憋着气,说道:“我们的人探到有大批红莲匪徒往锦城进发,想必不是你们的人。” “哎呦,小舅舅是不是吓死了?”章毓卿继续输出,“可别怕!您躲您那好外甥怀里就行!” 方芩深吸一口气,咽下一口老血,“我已经发了烟花讯号通知陆惟,之前我看到凉州侍卫护送小郡王,像是往这里来……” “那瘸子也来了?他来干什么?给这边的老百姓表演宗室子孙身残志坚?”章毓卿毫不留情的讥讽道,“那瘸子知不知道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小叔叔啊?哎呦呦,你们叔侄是要在这里相认吗?相认的情景一定十分感人吧!将来小皇帝趴在你这个叔爷爷的膝头让你享受儿孙环绕天伦之乐的时候,你一定很幸福吧?” 小郡王是大夏宗室,陆惟官方认证的好友,他能不知道太后想嫁给陆惟?他绝对也是幕后推手! 章毓卿想起这些人就牙根痒痒,一个都不想放过。 方芩忍无可忍,叫道:“章毓卿!你别仗着陆惟稀罕你你就这么嚣张放肆!” “你才嚣张放肆!”何琦怒吼道,举起刀就要跟方芩打起来。 方芩从马背的刀剑匣子里抽出一把长刀,怒道:“我好声好气跟你们说话,你们能不能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刘全嘿嘿一笑,猛的从马背上站了起来,身形如鬼魅一般跳到了方芩马上,把方芩吓了一大跳,飞身从马上跃下,正要一刀砍向刘全,刘全手里提着的一个精巧木箱突然打开,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从箱子中激射而出,把方芩从头到脚罩了起来。 方芩大惊,挥舞着手里的刀想砍断大网,刘全猛的一拉绳子,大网收缩绊倒了方芩。短短一瞬间的功夫,方芩就成了网里的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放我出去!”方芩又惊又怒。 章毓卿翻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隔着大网缝隙戳了戳方芩的脸蛋,揶揄道:“皇孙殿下好大的威风,哎呦,我不放,你能把我怎么样?来打我呀!” 方芩对章毓卿怒目而视。 在章毓卿的示意下,何琦把网兜连方芩一起吊在了路边的树杈上。 方芩气的面红耳赤,“我来是想跟你们好好谈谈的,你们,你们……” 章毓卿等人翻身上马,方芩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他越来越远,服软认怂了,叫道:“夫人,你快放了我!我跟你一起去救大人!” 远处的章毓卿停下了马,转头又跑了回来。 方芩心中大喜,“快放我……” 话未说完,他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从地上捡起了他的佩刀,扔给了刘全。 “我就说好像忘了一个什么东西!”章毓卿感慨道,当一旁网兜里张牙舞爪嘶吼着放他下来的方芩是空气。 反正陆惟肯定看到了方芩发出的信号,一定会往她这边赶的,她不着急。 离锦城还有三十里的地方,章毓卿正面碰上了策马往她这边狂奔的陆惟。 看到对方的一刹那,夫妻两个都松了口气。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郡王呢?”章毓卿问道。 陆惟有些诧异章毓卿怎么知道小郡王也来了,简单说道:“他有人护送,我们不用管,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章毓卿柳眉一挑,笑容讥讽,“小舅舅来跟我说的呢!人家现在身份大白,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孙,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想让小舅舅娶太后,那他到底是小皇帝的后爹还是叔爷爷呢?你都没想过这点吗?还是说你们都不在乎?啧啧,贵圈真乱!” 陆惟冷不防被阴阳怪气了一脸,深吸一口气,快刀斩乱麻,“我已与他割袍断义,以后相见,只当不识。他们乱他们的,跟我们没关系,方墨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他不趁早把自己撇清楚,不知道章毓卿还会继续输出些什么。 傍晚夕阳西下,众人沿着小路跑到了盛归心地盘上的一个县城。 还未进入城门,章毓卿就感受到了一股肃杀的气场,盛归心正在点兵点将,准备开拔出去,跟齐胜天短兵相接,打一场,挫挫先头部队的锐气。 看到章毓卿平安回来,盛归心一颗提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生气的瞪了她一眼,便转头去整顿军队,至于陆惟,他连个眼风都不屑于给。 越来越多的百姓得知了齐胜天要打锦城的消息,都跑进城里来避难了。 章毓卿眼尖的发现一辆马车也混在避难的人群中,装饰华丽,有二三十个凉州侍卫护送,在一众穷苦老百姓的平板车和担子中格外显眼。 风吹过马车车帘,露出了小郡王苍白消瘦的侧脸。 章毓卿拉过陆惟,指了指那辆马车。 陆惟摆手,示意自己不方便出面,退后一步,躲到了人群后面。 章毓卿便带着手下几个人走了过去,走到了小郡王跟前。 小郡王看到章毓卿,脸色称不上友好,“陆夫人,又见面了。” 章毓卿笑颜如花,“我听你小叔叔说你来了,还不信,以为你小叔叔诳我呢!” “什么小叔叔?”小郡王茫然。 章毓卿一脸吃惊,“你不知道?你忘了?方芩啊!怀帝的嫡孙,端淑郡主的亲弟弟,你的小叔叔啊!” 小郡王一张脸青青白白,被“小叔叔”三个字恶心的不轻,“他也来了?在哪?” “他啊……”章毓卿拿帕子装模作样的在眼角点了点,表情十分夸张的叫道,“他死啦!” 心上人小剧场: 方芩:章毓卿,你居然咒我死这么惨,我!%&%$*&*%^#! 陆惟:我老婆是个重口味爱好者。 第257章 方芩的道歉 小郡王愕然,“什么?你说什么?” 手下们都低头,生怕笑出声来拆了章毓卿的台。 章毓卿努力做出了一个悲痛无奈的表情,“自信点,你没听错!他死啦!” “不,不可能吧?”小郡王结结巴巴的问道,看陆惟都“悲痛”的低下了头,不由得他不信了,又问道:“怎,怎么死的?” 章毓卿表情夸张,“方芩跟我们一起中了埋伏,为了保护我们,他勇敢的挡在最前面,心口插了三把刀,脑袋上中了五支箭,脑浆流的到处都是,胳膊腿断了,被人削成了人棍,连脖子都被切开了!哎呀,方芩死的老惨了!” “临死的时候,他还交代了遗言。当时下着瓢泼大雨,他趴在泥地里,用他快要断掉的脑袋给我磕头道歉,说他当初害我,今日死于非命,就是活该!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让我们不用悲伤,也不用给他收尸,只有让他曝尸荒野,被野狗啃了,他才能死的瞑目,才能赎清他的罪孽!”章毓卿感慨道。 最后,章毓卿总结道:“你看,虽然你这个小叔叔读书不行,武艺不行,人缘不行,品德不行,长相不行……还背刺兄弟,但他死都死了,我们就忘了他吧!” 小郡王的表情从震惊到不敢置信然后渐渐变成了麻木漠然。 章毓卿顺着他的眼神往后一瞧,居然是方墨和方芩两个人并排站在她身后。从方芩扭曲的面部表情来看,应该是听到了他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以及凄惨的“死状”。 瞧见方芩,躲在人群中的陆惟眼神一眯,眸光冷厉,并未说些什么,就按他当初放出的话,只当不认识方芩。 方墨先叫道:“大人,夫人!” 章毓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方墨出去办事的时候碰到被他们吊在树上动弹不得的方芩,把方芩解救了出来。 如今的方芩早已不是先前先前低调保命的侍卫,现在的方芩穿着贵气,姿态文雅,语气也十分礼貌,“陆夫人,你这样背地里诅咒我,是不是过分了?” 他早说章毓卿此人长于乡野,就是个没什么教养的乡野泼妇,先前那副大气端庄的模样都是装的,现在底牌都露出来了,也懒得装了。瞧这女人嘴毒的,一张嘴就能毒死三头大象! 章毓卿这边早有数十个弩箭手举着二十珠连发的弩箭对准了他,只等章毓卿一声令下,就把方芩射成筛子。 “你现在说你走错了路,误入此处,马上就滚,还来得及保住一条狗命。”章毓卿背着手微笑说道,漆黑的眼眸里闪着冷意。 方芩真以为顶着陆惟小舅舅的身份,她就不敢杀他了吗?旧仇人虽然都已经被她噶了,但如果把现在的新仇人列个名单,方芩可以光荣的位列前五。 “他不是走错了路,他是来帮忙的。”方墨插嘴道。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章毓卿斜着眼问方墨,“你把他从树上放下来的?你不是向我保证过,跟他势不两立的吗?”语气中大有连方墨一起算账的意思。 “我们之间的恩怨,陆夫人何必迁怒别人?如今事态紧急,大军攻城,多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好的。”方芩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 “我是跟他势不两立啊!”方墨憨傻憨傻的开口了,“我骑马碰见他了,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可他非要给我磕头道歉,说他错了,他猪油蒙了心,求我原谅他,今日给他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好好护卫夫人!” 众人目光嗖的一下都转向了方芩,揶揄意味十足。 方芩平日里把自己捯饬的傲气十足,一副我跟你们这群打工仔不一样的清贵姿态,没想到也有放下脸面求人的一天。 杜景仪挑眉,笑的不怀好意,“哦?皇孙殿下给你磕头道歉,你受得起吗?” 方芩抬头望天,表情麻木。 方墨笑的十分猖狂得意,“我是代替夫人领他的叩头,当然受得起!” 章毓卿抬了抬下巴,刘全会意,把先前缴获的方芩的大刀扔了过去。 “我不需要你的护卫。”章毓卿冷冷的说道,“滚!” 方芩接过刀,环顾四周,都是戒备着看着他的人,心知多说无益,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陆惟面容依旧冷峻,仿佛走的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转头上了城楼。 小郡王在车里脸上带着怒气,说道:“陆夫人,方芩是阿惟的舅舅,是你婆母的亲弟弟,你身为人媳,如此目中无人,你可为阿惟着想过?阿惟的亲人不愿承认你是阿惟的夫人,你难道就……” 章毓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小郡王的话,“闭嘴吧!谁告诉你我稀罕陆德文和端淑的承认?” “你怎可如此轻慢阿惟的至亲?阿惟那么爱重你,甚至为你追到这里,身赴险境,你分明只是当他是你复仇的工具,利用他!”小郡王愤怒不已,气血攻心,断断续续的咳嗽道。 章毓卿冷冷的说道:“陆惟有能耐当我的复仇工具,那是他的本事!其他人,比如你,都不配当我的工具!” 小郡王原本苍白消瘦的脸涨的通红,隔着窗户怒视章毓卿,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你……”没等他“你”出个一二三四,就咳的惊天动地,慌的丫鬟们围上来,递水的递水,顺气的顺气。 章毓卿跟杜景仪不屑的说道:“这病秧子还学人家当托孤贤臣,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啊?人家诸葛亮文治武功,六边形战士,病秧子会什么?啥也不是!” 杜景仪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夫人说的太对了,属下想了半天,都没想出这位贵人会点什么。” 小郡王被怼的羞愤欲死,这是二品统制夫人吗?这分明就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女流氓! “走了,干活去!别管不相干的人!”章毓卿头一摆,冷酷的招呼手下小弟们。 盛归心清点队伍,陆惟在城墙上探查,章毓卿在城内安抚百姓,疏散民众。 这会儿上,钟鹤过来,在她耳边说道:“方芩在外面,说想单独见见您,有话跟您说。”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章毓卿头也不回的说道。 钟鹤又说道:“他说他是来跟您赔礼道歉的,先前的事阴差阳错,并非他本意。” “呵!”章毓卿轻笑一声,“皇孙殿下竟然来跟我道歉,可真是稀罕!让他过来吧!” 方芩过来时,双手被捆的结结实实,脚上也被捆上了麻绳,走路都只能迈小碎步。 章毓卿坐在那里,微笑打量着他,背后还有几个手持弩机的人对准了他。 “大家都是老朋友,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呢?非得动刀动枪五花大绑吗?”方芩问道。 章毓卿叹气,“正因为都是老朋友,所以才要动刀动枪,五花大绑。” “我是怀着诚意来的,可夫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谨小慎微。”方芩自嘲的举了举手,“不管你信不信,我跟郡主从未想过要害你性命。” 章毓卿伸出一根手指在方芩面前晃了晃,“废话不要多说,我这人只注重结果,看人论迹不论心。” “我来是想跟你赔礼,不仅我赔礼,我也代表郡主向你赔礼。”方芩正色说道,“之前我虽瞧不上你的出身,但我真的很佩服你在凉州的所作所为。陆惟心里有你,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和郡主又何苦做这个恶人?” 章毓卿微笑不语,眼神凉薄。 方芩又说道:“总归我和郡主是希望你们好的,也不会再当你们的绊脚石……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肯跟陆惟回凉州呢?” 章毓卿从椅子上起身,看着天边如血的残阳,身边是狼狈逃难的民众,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和惶恐,就如同二十年前的她一样。 “如果你了解过去的我,你就会理解现在的我。但你们不了解过去的我,所以也理解不了现在的我。”章毓卿说道。 章毓卿承认自己的性格孤傲执拗中带着几分扭曲,她在这个世上踽踽独行那么多年,身上背负着滔天的仇恨和血泪,至亲的灵魂在天上注视着她,等着她报仇雪恨。 所以她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手刃仇人,不仅仅是让亲人安息,也是为了让自己精神得到解脱。 章作明被砍死,安如雪挺着大肚子被践踏而死,惨白月光下她和盛氏父子相依为命的木屋火光冲天,这些都是她难以跨越的噩梦,在她隐忍复仇的日子里,只要她一闭眼,就会浮现在眼前。 “不管你和端淑目的为何,大家都彼此不能理解彼此,何必因为陆惟而非要装作一团和乐?陆惟要是实在瞧不上太后,你们大可以换个女人塞给他。”章毓卿揶揄道。 方芩笑出了声,“若陆惟是那种随便塞个女人就能打发了的人,我们也不至于到今天。郡主时常感慨,陆德文薄情寡义,怎么陆惟长成了一个情种?” “都是郡主教的好。”章毓卿假惺惺的说道,若不是陆惟和陆德文眉眼颇多相似之处,她都要怀疑陆惟是不是陆德文的种了。 方芩笑容在脸上渐渐消失,真诚的说道:“是我们对不起你。” 章毓卿但笑不语。 方芩叹气,“我和郡主是前朝皇室仅剩的血脉,我们所有的亲人都被泰昌帝和安平帝杀光了,血海深仇,刻骨铭心。我们只是太想收复大业,恢复祖宗的江山。你说过,如果你了解过去的我,你就会理解现在的我……” 章毓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好意思哦,我不想了解你,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都没兴趣。” 不就是想学她打感情牌,让她心软吗?不就是想让她心软后劝说陆惟认他这个舅舅吗?当她傻啊? 方芩一肚子的话被堵了个彻底,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心上人小剧场: 方芩:章毓卿她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陆惟:你为什么想让我老婆了解你? 第258章 齐胜天的外援 这次齐胜天铆足了全部的力气,要致盛归心和章毓卿于死地,所以章毓卿这边也争分夺秒做足了准备。 夜幕降临,众人枕戈待旦,每个人都绷紧了心中的那根弦。 章毓卿心里还算乐观,盛归心的青军训练有素,锦城有精锐两万,而齐胜天手下大多是乌合之众,像海公秀那样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逼着手无寸铁,拿着木棍铁锹的农民上阵,连最基本的武器和防具都没有。 他们这边赢面很大。 夜深之后,地面渐渐传来了震动。 “该不会是地龙动了吧?”小树儿搂着小芽儿,不安的问道。 然而他周围的杜景仪等人脸色大变。 “是马蹄声!是骑兵!”钟鹤叫道,还不是几十个上百个,听这声音,足有上万骑兵! 章毓卿脸色也变了。 若是在凉州,一万骑兵来犯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这里是内陆,马匹很难运过来,骑兵极少。 而这个时代,骑兵在实力上是碾压性的,属于顶尖的战力,更何况,这群骑兵身后一定跟着更多的步兵。 章毓卿和盛归心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惊愕,齐胜天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骑兵!他要是有这么强大的战力,不早就称帝了? 夜色中,陆惟已经从城楼上奔了下来,脸色冷峻。 盛归心对章毓卿说道:“我叫人护送你先走。” “他勾结了谁?是不是金永修?”章毓卿拉着转头要上城楼的盛归心,问道。 其实不用问,众人心知肚明是谁,有实力拿出上万骑兵,又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来追杀盛归心的,除了金永修之外,也没别人了。 其他蓄养私兵的藩王自恃身份,不会跟被他们视为草寇的齐胜天勾结到一起,他们不会亲自下场掺和到红莲教的内部事务中来,只会巴不得他们斗的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只有金永修恨盛归心入骨,所以很有可能这次是金永修亲自带兵来杀盛归心。 红莲教总坛跟过来的高层震惊不已,“他竟然勾结朝廷的走狗?此事我们一定会禀告佛母大人,咱们红莲教容不得叛徒!” “管他勾结谁!”盛归心长枪一挥,破空声起,年轻英俊的脸色满是不羁的桀骜,“来了就要准备好当我的枪下亡魂!” 章毓卿沉声说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守城。” “月明!”盛归心板着脸怒喝,“听话。” 章毓卿平静的说道:“哥哥,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听过你的话。” 她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都是你听我的话。 盛归心突然咧嘴笑了笑,他拉着章毓卿的手交到了陆惟手中。 惨白的月光下,盛归心的笑容显得有些凄凉和不甘,说道:“带她走。” 陆惟眸光沉沉。 盛归心最后深深的看了眼章毓卿,提着枪义无反顾的转身走了。 众人都散开了,将空间留给了陆惟和章毓卿,希望陆惟能够劝劝章毓卿 “你知道,我是不会走的。”章毓卿淡淡的说道。 她逃了太多次,再也不想逃了,更不想让盛归心死在这里。 陆惟挑眉说道:“会很危险,比胡人来攻城还要危险。” “你觉得我怕?”章毓卿歪头看向了陆惟。 陆惟轻声说道:“你不怕死,可我怕你死,留我和孩子们孤独的活在这世上。” “如果我死在这里,只能说我命该如此。”章毓卿弯起了唇角,“我有的时候很信命。” 月光给章毓卿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圈,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漠然。 “就为了他吗?”陆惟反问道。 章毓卿摇头,“我已经解释过我和盛归心的关系,信不信由你。我也希望我能活下来,活着见你和孩子们,但我不能因为你和孩子们变得畏手畏脚,一辈子缩在安全圈子里不出来。” 如果连眼前这座城的坎她都过不去,她还怎么去征服更广阔的天地? 陆惟对她简直又爱又恨,上前一步把她搂进了怀里,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章毓卿,你真是个冷心冷肺的女人!我怎么就爱上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章毓卿微微一笑,“你走吧,咱们不能让金永修一箭三雕。” 金永修要是攻破锦城,发现不光宿敌盛归心在,连做梦都想噶掉的陆惟和章毓卿也在,等着他瓮中捉鳖,那不等于天降大礼包,助他登基?金永修要笑死在锦城了。 陆惟冷笑,“你不走,反倒赶我走?怎么,在你眼里,盛归心是可以跟你死在一块的人,我这个正儿八经的丈夫要独自苟且偷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章毓卿被噎的不轻。 陆惟哼了一声,语气森然,“我也不走,要死,也只能是我们夫妻两个一起死,不然我活着,你跟盛归心在九泉之下你侬我侬,当一对鬼鸳鸯?” “你还有完没完!”章毓卿怒了,“我早说了我跟盛归心不是那种关系!” 陆惟松开了章毓卿,长刀出鞘,转身往城楼的方向走,扬声喝道:“老子管你们俩什么关系!打完这场仗,老子立刻宰了他!” “不可理喻!”章毓卿愠怒的跟着陆惟上了城楼。 城楼上驻守的士兵不少,每个人都鸦雀无声,沉默的看着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朝锦城涌来的无数火把。 马蹄声越来越大,他们甚至能听到敌军精钢盔甲摩擦时的响动。 章毓卿心中凛然,金永修盗窃了国库,将巨额财富纳入囊中,现在军队的装备显然更上一个台阶,再让他当太后丈夫,皇帝的仲父,大夏税收成了他的私库,只怕很快就有和凉州军一较高下的实力。 “你真的不走?”章毓卿问陆惟。 陆惟目视着前方星星点点的火把,“我出发前,带了十万黑甲军,跟陈留王借了道,驻扎在汝城西的地方。” 章毓卿又惊又喜,黑甲军可日行数百里,只要他们坚守城池,一定能等到黑甲军过来,然而她随即脸色一变,瞪大眼睛问道:“你来找我,带那么多军队干什么?” 陆惟摸了摸鼻子,心虚的说道:“不干什么?我身为统帅,出门带点军队怎么了?” “你是不是打着我不跟你走,你就带军队攻进来把我带走的目的?”章毓卿火冒三丈,揪着陆惟的耳朵质问道。 陆惟眼神飘忽,哪肯承认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要找盛归心火并,含糊说道:“就那瘪三,也值得我动用十万黑甲军?我只用左手,就能杀了他!” 章毓卿面带微笑,眼神阴恻恻的,“哦,陆大人可真厉害啊!” “这是真的,先前不过是我当他是舅兄,让着他。”陆惟谦虚的说道。 他如今也庆幸,出发前妒火上头,带军队出来,如今成了保命的底牌。 章毓卿手开始用力一拧,陆惟耳朵通红,赶忙把人用力抱进怀里,趁着夜色亲了好几口,“好卿卿,教训我的事以后再说,我已经派了信使过去,最早明天午时他们就能到!” 齐胜天找了强力的外援,盛归心他们守城的策略也要做出改变,从之前的主动出击变成了死守城池,等待救援。 盛归心指着地图向手下将领分派守门任务,陆惟安抚完媳妇之后,走了过去,指着最为低矮,也是最容易被攻破的西门说道:“给我五百人,我来守这里。” “给他一千人。”盛归心吩咐手下。 陆惟和盛归心冷冷对视了一眼,各自别过头去。 啧,还是两看相生厌,还是得杀了。 围攻锦城的大军在离锦城三里地的地方停下了,安营扎寨,城内城外都是一片肃然,静的可怕。章毓卿心知肚明,此战毫无谈判余地,对方就是奔着弄死她和盛归心来的。 对方停了下来,不过是因为长途奔袭,人困马乏,要留给士兵休息时间,等明天天亮,等待他们的就是你死我活的惨烈战斗。 陆惟找了个城墙角落,抱着章毓卿靠着城墙坐在那里,吻了吻章毓卿的脸颊,“睡吧,我守着。” “你不怕吗?”章毓卿躺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稳中有力的心跳,问道。 离开这里,回到凉州,陆惟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当他的封疆大吏,享受权力和荣华,留在这里,很可能抵挡不住金永修的铁蹄,倒霉的命丧锦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陆惟轻笑了一声,“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起下黄泉,当一对鬼鸳鸯!” 章毓卿闭着眼睛弯起了唇角,“少说不吉利的话!” 天空露出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到了大地上,城下乌压压的都是军队,弓箭手,投石机和霹雳车均已就位。 齐胜天站在最前面的战车上,仇恨的盯着眼前的锦州。 章毓卿躲在城墙后面看着齐胜天,眼神总控制不住的往他下三路瞄。 就在这时,齐胜天刷的从背后掏出一个铁皮喇叭,朝城内大声喊道:“盛归心和王秋娘都是妖孽转世,罪行累累,红莲教的兄弟姊妹莫要被他们骗了!本座此行,只为杀这两个妖孽,其余人等,只要放下武器,本座一概既往不咎!” 心上人小剧场: 章毓卿:我发明的铁皮喇叭,他齐胜天凭什么用?给我交专利费了吗? 第259章 你才妖孽 “放屁!你才是妖孽!”盛归心手下一员大将骂道,“你勾结朝廷走狗,出卖红莲教,你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个!” 金永修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重甲,从后面缓缓策马走了出来,和齐胜天站到了一处。他抬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城墙,一眼就认出了曾经杀的他胆寒的那柄钢枪,而手持钢枪的人必然是他此生立誓必杀的盛归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未戴面具的盛归心,不过是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年轻人。 金永修冷哼一声,心中满满都是胜券在握的得意,盛归心也不过如此,枪法再精妙也抵不过他的数万骑兵。 今日他一定要让盛归心折戟在这里,不能再留给盛归心壮大的机会。一个陆惟就已经让他夜不能寐了,再加一个盛归心,他就算称帝了也坐不稳龙椅。 齐胜天看着身后装备精良,兵强马壮的部队,顿觉底气更足了,厚颜无耻的叫道:“金大人是本座请来的助力,乃是金刚霹雳菩萨下凡……” “下你爹!”章毓卿在城墙上脆生生的骂道,“齐胜天是黑猪精转世,专门来吃红莲教气运的!” 城墙上的兵士们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叫嚷道:“还是被骟了的黑猪精!”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齐胜天气的面皮涨红,手脚都在发抖,“王秋娘!本座跟你势不两立,今日必要你血债血偿!” 这下就连金永修的部队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眼神轻蔑的看着战车里的齐胜天。 听到女人的声音,金永修眼神倏地一眯,握紧了手中的剑,“她就是你们红莲教的圣女?” “对,就是那个叫王秋娘的贱女人!”齐胜天咬牙切齿的叫道,“盛归心的姘头!” 金永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两声,玩味的瞄了眼西北方向,轻声说道:“陆惟啊陆惟,英明一世,为了美人连江山都能不要,结果绿帽罩顶,哈哈哈哈!” 今日他就杀了“奸夫”盛归心,总归他跟陆惟同僚一场,算是帮同僚个忙。 “您说什么?”齐胜天听不清楚金永修的话,一脸谄媚的问道。 金永修剑指城墙上的女人,像看傻瓜一样看着齐胜天,慢悠悠的说道:“她可不是什么乡下寡妇,她是凉州统制陆惟的夫人!” 齐胜天眼睛瞪的像铜铃,“陆,陆惟的夫人?麒麟娘娘?!” “是个有能耐的女人!”金永修赞叹道,短短几日,从一个无名氏升任女舵主,又巴上了佛母当了红莲教的圣女,再给她点时间,红莲教就该易主了,也怪不得陆惟都绿帽子罩顶了还对她念念不忘的。 “不,不可能吧!”齐胜天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他居然曾经妄想过要纳王秋娘为第九十九房小妾…… 齐胜天后怕的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远,也瞧不见长什么样子啊!” “本王怎么知道的,与你无关。”金永修懒得跟齐胜天多说,“攻破城后,盛归心我要亲自杀,陆夫人不能动,我留着有用。” 齐胜天有些不满,“要不是那女人,我……” 他如今“残疾”,都拜章毓卿所赐,他怎么甘心放过章毓卿!比起盛归心,他更恨章毓卿! 金永修居高临下的瞟了他一眼,眸光带着杀气。 齐胜天胆寒的低下了头,比起金永修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他手下那帮乌合之众完全不够看的。明知道投靠金永修是引狼入室,但为了报仇,齐胜天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金永修冷冷的问道。 齐胜天卑微的行礼,“王爷您说了算。” 盛归心站在城楼上,钢枪划破长空,直指对面的齐胜天喝道:“盛归心在此,齐胜天,你可敢来应战?” 双方打仗,主将叫阵是常规流程。 盛归心都点名要跟齐胜天打了,齐胜天若是不去,轻则被己方人马轻视,重则动摇军心。 齐胜天怒了,盛归心也太欺负人了,他要是能打得过盛归心,早杀了盛归心了,至于要靠给金永修当狗? “给我上!杀进去!杀了盛归心!”齐胜天吼叫着,大手一挥,招呼部下开始攻城。 金永修按兵不动,让齐胜天的军队打头阵,等两败俱伤之际,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齐胜天的部队都是农民军,连统一的军服都没有,手持着铁锹木棒斧头被驱赶成了前锋,就在这数千人的杂牌军被迫往前冲锋时,斜刺里又冲出来一支乱糟糟的队伍,同样是庄稼汉打扮,同样拿着不入流的武器。 这支队伍冲进来后,齐胜天那支毫无战斗素养的部队当场就被冲的七零八落,懵到不知所措,压根分不清周围的人到底谁是外来的敌军,谁在自己人。 齐胜天也慌了,声嘶力竭的喊道:“冲!往前冲!谁敢后退,杀无赦!”又招呼自己手下的大将们速度前去维持住阵型。 前面乱糟糟的队伍里,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快跑啊!有人杀人了!左护法的圣水是假的,快跑啊!” 这下齐胜天的队伍彻底乱了,所有人都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连跑去领导队伍的红莲教头目都被混进来的人趁乱宰了好几个。 鲜血和死亡的刺激下,齐胜天的先头部队溃败的更厉害了,四散逃跑的人甚至都冲击到了金永修的骑兵。 “这就是你的兵?”金永修险些没被气笑了,“今日若是你连一个城门都拿不下,我要你也没什么用了!” 直接杀了便是,还能彻底断绝了红莲教作乱。 齐胜天只得拉过一匹马,点了数十个嫡系心腹再带两千余人随他一起去前面攻城。 然而就在他刚冲到城门口时,城墙上万箭齐发,城下顿时人仰马翻,哀鸿遍野。齐胜天肩膀上也中了一箭,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而此时,箭雨短暂的停歇,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城墙上拉着绳索一跃而出,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手持刀一手拉着绳索沿着城墙奔跑直下,飞奔至齐胜天的跟前,手中的长刀在朝阳下闪着耀眼的寒芒,竟然是要直取齐胜天的性命。 金永修瞪圆了眼睛,离的远,在箭矢射程之外,他看不清此人模样,但此人身手甚是了得,单凭这份孤军杀敌的胆色,就绝不是普通人物,盛归心旗下何时有了这样的猛将! 刀尖的白芒离齐胜天越来越近,齐胜天恐惧的往后弹蹬着,他身后的手下们见来的不过是区区一人,立刻嘶吼着护卫了过来,跑的最快的那个凌空劈下了手中的斧头。 那人微微侧头,避过了斧头,空着的左手一拳打飞了此人,又电光火石般抓住了红莲教徒脱手而出的斧头,顺势劈到了右边举着铁锤偷袭之人的脑门上,又反身一脚踹飞了另一人,将手中的长刀捅穿了第四人的胸腔,又迅速拔出,兜头浇了齐胜天一脸的血。 短短一瞬间的功夫,挡在齐胜天面前的四个护卫都被他清理的干干净净,来到了齐胜天面前。 齐胜天甚至都能看清楚那人冷若冰霜的视线,吓的裤裆都湿了,头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眼看齐胜天要被此人杀掉,金永修也坐不住了,立刻招呼手下参将带着上百骑兵前去救援。 城楼上观战的人瞧见城下的异动,立刻敲响了示警的锣鼓。 男子似是遗憾不已,甩了下长刀上的鲜血,转身飞奔到城墙,抓住了绳索,城墙上的人立刻合力往上拉人。 就在这时,金永修看清楚了那人手中的武器,竟然是一把眼熟的唐刀。 心惊肉跳之下,金永修当即大喝:“放箭!放箭!杀了他!”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真是陆惟,那他这趟可赚大发了! 逃出生天的齐胜天颤抖趴在地上,吓破了胆。 这人到底谁啊?铁了心要弄死他啊!跟他多大仇多大怨啊?难道他抢了此人老婆? 然而城楼上早就吊下了一块木板,挡在男子身前,跟男子一起拉到了城楼之上,木板被箭雨射成了刺猬,而后面的男子却安然无恙。 但还留在战场护卫齐胜天的红莲教徒可就没那么幸运了,金永修的箭矢一出,简直就是活靶子,纷纷惨叫着中箭倒地。 齐胜天又惊又怒,他一直以为他跟金永修如今算自己人了,万万没想到金永修竟然不顾自己人的死活,当场放箭。 城墙上不少人都在朝城下喊,“兄弟们,快跑啊!跟着齐胜天就是死路一条!当官的不光要杀我们,还要连你们一起杀!” 其实都不用城墙上的人喊,齐胜天自己手下的人都看的清楚明白,金永修那群装备精良的官军根本没有出手,就想让他们打头阵当炮灰。 再加上不分敌我,毫不留情的箭雨,红莲教左护法带来的上万人军队四散溃逃,不多时就逃的不剩几个人了,就连齐胜天都不见了踪影。 “乌合之众!”金永修不屑的骂道,心里挺怒齐胜天屁用不顶的,他还以为齐胜天多少能消耗掉盛归心的一部分人马。 一旁的副官问道:“可要剿灭这些逃跑的叛逆?” 金永修摆手,“不管这些人!” 他抬头看向了城楼,激动的握马鞭的手都在抖。 若真是陆惟,章毓卿和盛归心都在这里,只要他拿下这座城,再无人有能力阻挡他荣登大宝。至于红莲教那群贼寇,加起来都比不上城里这三个人重要! 这天下,该改姓金了! 金永修喝令道:“全军出击,杀!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攻破锦城,不留一个活口!” 第260章 坚守 章毓卿直到陆惟上来之后,一颗心才放回到了肚子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腿肚子都在抖。 陆惟甩掉了长刀上的血,搓了搓下巴,冷哼一声,十分遗憾,“齐胜天这小子倒是命大!” 城下,金永修的军队已经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大批重甲部队潮水般朝锦城涌了过来。 众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刀,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才是最艰难的硬仗。 一时间,城墙上万箭齐发,热油,砖块,金汁尽数往下砸落,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然而金永修仿佛跟吃了迷魂药一样,跟锦城死磕上了,完全不顾己方的伤亡,进攻的号角一直在吹,谁敢后退就一刀砍了谁的脑袋,逼着士兵们继续往城墙上冲。 章毓卿这边虽然士兵们都悍不畏死,也发动了锦城的百姓运送石头,烧热水热油,但架不住金永修这边的人数多,攀城的梯子很快架了起来,第一个登城的士兵出现在墙头,被人一刀攮了下去。 而城下是源源不断继续往上爬的士兵,黑压压的仿佛潮水一般,杀都杀不完。 方墨抱着一个大箱子飞奔上了城墙,见哪里士兵聚集的多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铁榴弹扔出去,炸飞一大片人,血肉横飞。 金永修的军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骇人的武器,一时间都吓住了,不敢往前再冲,几个参将连着砍了几个士兵的脑袋,都没消除掉士兵们的畏战情绪。 被这玩意炸死了可就四分五裂,不成人形,相比之下,砍头可温柔多了。 “那群红莲教徒莫非会妖术!”金永修的一个副将颤声叫道。 金永修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还看不明白吗?这是凉州的铁榴弹!” “铁榴弹?!”副将更胆寒了,谁没听说过铁榴弹的威力,一个小小的铁榴弹足可以取几十甚至上百人的性命,“王爷,咱们……” 撤军两个字还未说出口,金永修就拔剑削掉了副将的脑袋,怒喝道:“蠢材,你们还没看出来?铁榴弹是凉州的绝密,铁榴弹都现身了,陆惟夫妇定在此城之中!先前下城楼刺杀齐胜天的就是陆惟!今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破此城!” 众将看着同僚身首分离的尸体,噤若寒蝉。 “陆惟夫妇是活捉还是……”有人壮胆问道。 金永修看出了众人眼中的惧怕,缓和了语气说道:“那铁榴弹运送和存放都极为苛刻,陆惟能带过来的数量有限,撑不了多久,我们人多,没什么好怕的。至于陆惟夫妇,能活捉最好,不能就杀了!” 众将齐齐称是,他们可以躲在后面,让士兵们往前冲锋当炮灰,消耗掉铁榴弹就行了。 “众将听令!”金永修提气,环视手下,“谁能将盛归心,陆惟和陆夫人这三人头颅送于本王处,哪怕只有一个,本王封他为国公,世袭罔替!” 虽然金永修只是摄政王,但金永修自我认知中他已经是皇帝了,随口就许诺封属下为公侯,完全没把京城的小皇帝当回事。 就这样,在源源不断的往前冲送人头的士兵攻势之下,方墨手中的铁榴弹很快见了底,眼看只剩最后一个铁榴弹了,章毓卿按住了方墨的手,“留一个。” 方墨略微吃惊,“夫人。” “你不用跟着我了,你去护卫陆惟,若遇到危险,这铁榴弹是最后保命的东西。”章毓卿说道。 “可……”方墨急了。 章毓卿伸手往下一按,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快去!” 锦城的东门是盛归心在守,承接了绝大部分的兵力,城墙防御最弱的西门是陆惟在守,而剩下的两个门则是盛归心手下在守。 章毓卿心下紧张焦灼,抬头看了眼天空。 她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但太阳才将将升了一丈高,援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 假如援兵到来之前,他们没守住……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未到最后时刻,不可轻言成败。 城中的居民拆下了房梁木板,拆了盖房子用的砖瓦,连绵不绝的往城楼上运。金军的攻势一波又一波的被打退,通过云梯爬上来的金军也被士兵们及时杀死,尸体扔到了城下,城下的尸体也越堆越多。 可就算如此,章毓卿的心情依旧担忧,对方的人数太多,靠堆尸体,早晚也能堆到城楼上来,到时候他们还靠什么抵挡金永修的军队? 城门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声声震耳。 金永修坐在马上,看着士兵们往前冲锋,看着士兵们抬着二人环抱粗的圆木撞门,心中不由得涌起了咬牙切齿的快意。 当年在南阳城,是他如丧家之犬般守城,而盛归心攻城,盛归心也曾几次撞破过城门,吓的他惶惶不可终日。正是那次南阳守城之战,莫名其妙死了泰昌帝,让他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危机,险些被罢官,甚至被新帝猜忌杀掉。 现在看来,章毓卿跟盛归心是姘头,共同生活多年的养兄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在城内的章毓卿和在城外的盛归心里应外合,欺哄设计裹挟了泰昌帝出城,再杀了泰昌帝,嫁祸推锅到他身上。 金永修恨的牙咬的咯吱响。 章毓卿这毒妇当时还装的一脸纯良,把他们所有人都骗了过去,都以为这么天大的事和她一个内宅妇人没有关系,谁想的到这毒妇就是幕后黑手! 不过不要紧,金永修狰狞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风水轮流转,今天换成了他攻城,盛归心守城,等他攻破城池,就杀了章毓卿盛归心陆惟三人,老天待他还是不薄的。 章毓卿被安排到了最安全的南门,站在城楼上紧张的遥望着正门的方向。 此时,围攻正门的军队渐渐疏散开来,守城的士兵们欣喜的互相问道:“是不是他们要退兵了?” 章毓卿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这些从正门撤退的士兵一部分开始往她所在的南门方向涌去,原来是金永修见久攻不下,改了策略,从集中兵力主攻正门,换成了攻打其他三个门,想从其他地方攻入锦城。 “快!快去守城门!”章毓卿高声喝道。 盛归心和陆惟也在第一时间带兵去支援,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往章毓卿所在的南门跑。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守城的士兵满脸血污的跑了过来,叫道:“圣女大人,守北门的大人阵亡了!” “什么?!”章毓卿震惊不已,“朝廷军进了北门吗?” 士兵摇头,惶恐的叫道:“不知道……” 领头的将领阵亡,必定军心大乱。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北门处燃起了熊熊大火,越来越多金军士兵从北门处翻上了城墙。 盛归心立刻带人往北门赶去,陆惟也拉着章毓卿下了城墙。 锦城的大街上,惊惶的人群从北边往其他方向逃跑,一股朝廷军从北门涌了进来。所幸盛归心到达的及时,叫人泼灭了火,将攻破的城门又合拢上了。 至于趁乱跑进来的朝廷军至多有一两百人,不成气候,只需他们瓮中捉鳖,便能将这些朝廷军全部消灭。 陆惟拉着章毓卿往一处私宅中跑,拉着章毓卿进了门。 院子里站着五十多个持刀的侍卫,看衣服装备都是凉州出品,小郡王拄着拐杖坐在最中间,被侍卫们团团围住,而小郡王携带的丫鬟和侍卫们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章毓卿惊愕的问道,这一看就是陆惟把小郡王给软禁了。 陆惟脸色冷峻的看了眼小郡王,“你先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此人目的不纯,莫要信他,莫要理会他!” 章毓卿点头,陆惟提着刀转身离去,方墨紧跟着出去了。 “你也没跑?”小郡王轻蔑的看了眼章毓卿。 章毓卿微微一笑,“殿下这个也字用的不对,你没跑,是因为你一个瘸子跑不动,我没跑,是因为我不想跑。” “哼!”小郡王冷笑,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会儿,天空中突然蹿起了红色的烟火,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啸。 小郡王闻声,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章毓卿阻拦不及,小郡王已经拉开引信,红色火焰直冲天空。 不多时,院子的大门被人猛烈的撞击了起来。 侍卫们都神色紧张的奔到了大门口,用身体挡住了大门,只剩下寥寥几个侍卫守在章毓卿身边。 这会儿上后院传来扑通几声,几个人翻墙奔袭到了前院,领头的正是被几个下属搀扶着,肩膀还插一个箭头的齐胜天。 章毓卿后退了一步,几个侍卫上前挡住了她。 齐胜天一定是趁北门被攻破,混在朝廷军中进了城。他穿的是百姓衣服,并非是朝廷军的官服,加上城内形势混乱,章毓卿这边的人没注意到他们是敌方之人,让他们混到了这里。 瞧见章毓卿,齐胜天简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了心头。 小郡王没想到只来了齐胜天几个人,还大多带着伤,但由不得他嫌弃了,立刻拄着拐起身,“齐统领,快来救本王!” 心上人小剧场: 小郡王&方芩&端淑&陆德文&一堆弟弟妹妹们:陆惟,你tm的恋爱脑!附近山头的野菜都被你挖光了!!! 陆惟:啧,你们只是眼红我有个好老婆!瞅瞅,嫉妒让你们面目全非。 第261章 那玩意 “别来无恙啊!麒麟娘娘!”齐胜天咬牙切齿的说道,恨不得把章毓卿千刀万剐。 章毓卿听他这么说,看他们这边只有几个人,而她身边的侍卫足有五十多人,便笑道:“托左护法的福,我好的很呢!” 说罢,章毓卿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尽快将齐胜天拿下,她都已经盘算好了,她要把齐胜天捆成粽子,吊到城墙上。 让红莲教徒们都看看,这个碰瓷了天上地下各类神仙号称自己是金刚不破仙躯的左护法是个什么样的大骗子。 侍卫们都围到了章毓卿跟前,小郡王拄着拐踉踉跄跄的往齐胜天那里走,被齐胜天一把抓住了衣领,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小郡王惊愕的脸又白了几分,颤声叫道:“齐首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胜天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笑容狰狞,把架在小郡王脖子上的刀往下压了压,愤怒的叫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章毓卿也看呆了,“你们这是闹哪出啊?不是郡王殿下放烟火召来的齐胜天吗?殿下您见了齐胜天跟见了失散多年的老父亲似的,怎么还父子相残了?” “闭嘴!你少说话!”齐胜天怒吼道,抓着郡王头上的发髻用力扯着,往后拖。 小郡王被粗暴的拽掉了不少头发,头皮血淋淋的,脸都扭曲了。 章毓卿看着都觉得疼,更别说小郡王从小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罪啊! 这会儿上,前院撞门的声音渐渐止住了,门口有人敲门,叫道:“开门,是我,撞门的暴徒都已伏诛!” 章毓卿听出来是陆惟的声音,想了想,下令开门让他进来了。 陆惟手里的刀还滴着血,身上也溅了不少血迹,周围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看到院里里面齐胜天劫持了小郡王,同样愣住了。 “你来的正好!”章毓卿叹了口气,觉得有点麻烦为难,指着小郡王叫道:“这人,你说咱们救还是不救?” 先前她瞅着陆惟对小郡王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不知道这小郡王干了什么,让陆惟翻脸了。 “你想干什么?”陆惟朝齐胜天喝问道。 齐胜天叫道:“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朝廷的郡王!也是陆惟的好朋友!他若是死在这里,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死了就死了,多大个事啊!”方墨不耐烦的叫道,“你失心疯了吗?你被切掉的是胯下二两肉,又不是脑子!” 齐胜天又羞又恼,眼珠子都红了,大吼道:“你们都瞧不起我!尤其你这个毒妇!”齐胜天刀指向了章毓卿,“你害我生不如死,我跟你不共戴天!” “对不起。”章毓卿发自内心的真诚道歉,她也很冤枉啊!她真的奔着一箭毙命齐胜天去的,可没想给齐胜天动宫刑。 只能说一切都是意外,一切都是天意啊! 齐胜天此刻已经趋近疯狂,身体残缺,被人蔑视,嫡系部队几乎在这场荒唐的战斗中被消灭殆尽,不用外人提醒,他也知道他已经穷途末路,前半辈子打下的基业已经毁的毛都不剩了,而且东山再起无望,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着,见不得光,苟且偷生。 他看到焰火后,本以为小郡王是要救他的,结果进来后才发现全是章毓卿的人。 “这里这么多人,你居然叫我过来,你就是想借刀杀人,你想弄死我!”他越骂越怒,泄愤似的在小郡王身上砍了几刀。 小郡王惨叫出声,又瞧见刀向自己砍来,慌忙叫道:“齐首领喜怒,本王……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入朝为官的,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朋友的!” “放屁!你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你们欺压我们,抢我们的粮食,女人!逼迫我们干活服役!就在刚才,在外面,金永修还杀了我的士兵!”齐胜天咆哮道,“你们都瞧不起我,骂我是阉人,没种的人!” 说罢,又是一刀砍到了小郡王胳膊上,鲜血渗透了庭院的石板。 “我没有看不起你!”小郡王忍痛叫道,“我死了,你就别想从这里出去!” 陆惟冷冷的看着小郡王受罪,一声不吭。 章毓卿装模作样的劝道:“左护法大人,您想开一点,佛经上说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意思就是那玩意有跟没有其实没多大分别!” 齐胜天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章毓卿。 小郡王得了喘息的机会,赶忙说道:“对对对!确实没有分别!” 齐胜天突然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既然没有分别,那我把你的给切了吧!这样你跟我都一样了!” 小郡王又惊又怒,顾忌到还有章毓卿一个女人在旁边,面皮涨的通红,又不敢说什么怕激怒了齐胜天自己受罪。 “世人评价男子汉大丈夫,评价的是此人的功绩,学识以及人品,可不是看这个人有没有能耐睡女人的!你格局不要这么狭隘!多少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建功立业,到死都是个童男子呢!”章毓卿又劝道,“就比如这位瘸子殿下,一心为了大夏朝廷奔走,完全没考虑过自己还是个男人。” 章毓卿又指向了远方,“再比如,我们还认识一位皇孙殿下,为了复国大业,为了祖宗的荣光,到现在二十好几了,还在打光棍!在他眼里,女人就是直立行走的猴子,我们瞧不起他了吗?并没有嘛!” 城外的方芩猛的打了个喷嚏,谁在思念我? “呵!你们这些要那玩意没用的人都有,我要那玩意有用却没有!”齐胜天疯癫的叫道,“老天怎么如此不公!” 然而就在这时,齐胜天的一个手下腋下夹了个哭嚎不已的人跑了过来,叫道:“王秋娘,你看这是谁!” 被挟持的人想要跑过来,被齐胜天的手下一把抓住,狠狠的掼到了地上。 “小芽儿!”章毓卿瞪大了眼睛。 小芽儿哭着叫道:“秋娘姐姐!” “你想要这丫头活命,就给我们准备好马,放我们出去!”齐胜天的手下叫道。 又加了个人质,齐胜天顿时底气更足了。 他原以为北门被攻破了,锦城也就破了,谁知道金永修的朝廷军这么不中用,北门又被盛归心带人收了回去,他这个跑进来想抢功,只要杀了章毓卿三个人中的一个,就能封国公,结果现在倒好,功没抢到,反而成了瓮中之鳖。 而他们被城里的人认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无奈之下,齐胜天想到了还在城里的小郡王,想联系上小郡王后,让小郡王带他躲躲,结果小郡王也如此不中用,都被章毓卿带侍卫看守了起来。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又给他们送来一个人质。 小树儿从后院跑了出来,想冲过去救妹妹,被方墨眼疾手快拉住了。 “不要冲动!”方墨说道。 “那是我妹妹!我妹妹!”小树儿看着满脸是血的小芽儿,急的哭了出来,又跑去求章毓卿,“秋娘姐姐,你救救我妹妹!你救救她!” 齐胜天眼珠子一转,叫道:“圣女大人,不如这样,我放了这丫头走,你来顶替这丫头,当我们的人质,只要我们顺利出城,绝不为难你!” “做梦!”陆惟冷声说道,眼中杀气四溢,扬起了手中的长刀。 齐胜天冷笑一声,“我听说你当初差点淹死在徐家棚,是这兄妹两个救了你,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如今你见死不救,以后谁还真心跟随你这个麒麟娘娘?” “我不会当你的人质。”章毓卿背手说道,“但我可以护送你出城,只要你放了小芽儿。” 齐胜天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经过今日之战,不管是朝廷那边还是红莲教那边,都没了他的容身之地,已经是个无用之人,她不介意让他多活两天。 红莲教容不得叛徒,他勾结朝廷,围剿红莲教众,犯了红莲教的大忌,佛母再顾念旧情,也不可能饶了他的命。 齐胜天已经没了活路,用不着章毓卿动手。 “你真肯送我出……”齐胜天意动,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嗖的一声射穿了他的脑门。 章毓卿转头望去,钟鹤半跪在院墙之上,手中的弓弦还在颤动着,她再扭头看齐胜天,齐胜天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样送掉了命。 尸体委顿在地上,白的脑浆混着红的血从伤口中溢出。 方墨立刻领着侍卫们上前,将齐胜天的几个手下砍翻在地,又把吓的不能动弹的小芽儿抱给了小树儿。 钟鹤呼了一口气,从院墙上一跃而下,看了一眼齐胜天的尸体,挠着头说道:“这次可射准了。” 先前那事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可大了,再射偏,他都没勇气拉弓了。 就在众人喜笑颜开,都放下了心理上的负担时,南面处陡然传来一声巨响,惊的众人又紧张了起来。 “他是怎么回事?”章毓卿这会儿才得了机会,指着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凄凄惨惨的小郡王问陆惟。 第262章 援军 陆惟目光复杂的看着昔日尊贵风雅的郡王,说道:“齐胜天投靠了朝廷,他应该是代表朝廷给齐胜天宣旨招安的。” “哦?”章毓卿挑眉,“那为何赖在这里不走?” 小郡王要是宣旨后直接跑路,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方墨撇嘴说道:“他说他是游山玩水,体察民情。还好大人一眼看出来他在撒谎,分明是别有所图,才挟持到他到这里!” 章毓卿走到像死狗一样凄惨趴在地上的小郡王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堂堂天潢贵胄,跑到红莲教的地盘上体察民情?活的不耐烦了?” 陆惟眼神也冷,更多的是失望愤怒。从他注意到小郡王在关注章毓卿之后,他就察觉出不对了,这才能提前通知黑甲军,迅速过来支援。 听方墨三言两语说完经过,章毓卿眯着眼睛反问道:“他在茶楼上偷偷看我?” 小郡王沉默不语。 “你一直劝我立刻离开这里,为什么?”陆惟沉声问道。 方墨见小郡王阴郁着脸不开口,拔刀怒喝道:“回答,我们大人问你话!” 陆惟说道:“因为你知道金永修会带大军过来,你看到了我夫人,通知了金永修,借刀杀人。” 小郡王突然抬起了头,顶着一脸血污看着陆惟,惨然一笑,“阿惟,我当你是朋友,我此生唯一的朋友……” 陆惟觉得又悲哀又疲惫不解,“你当我是朋友,所以你就要杀我的妻子?杀我儿女的母亲?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够了!” 章毓卿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郡王殿下,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怎么你出手就想要我的命?” 小郡王厌恶的瞟了一眼章毓卿,眼神中迸出了强烈的恨意,“若不是你,阿惟怎么会拒娶太后?我们方家的江山怎么会落到金永修那恶贼手中!” 方墨惊愕的看着小郡王,又看了看面色冷厉的陆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郡王喘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是拼着命都不要,也要杀了你,为我们大夏江山陪葬!” “放你娘的狗屁!”钟鹤忍不住嚷嚷了起来,“你们姓方的皇帝祖祖辈辈为非作歹,不把老百姓当人看,自己没本事坐稳皇位,拱手把皇位让出去,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怎么能怪我们夫人?” 章毓卿轻轻出了一口气,说道:“看,一个乡野出身的孩子都懂的道理,你一个郡王却不懂。” 小郡王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们方家的江山,亡的不亏。”章毓卿总结道。 皇室从上到下,就没一个人把普通人当人看的。 趁乱跑进城的朝廷军和齐胜天的人都被清剿干净了,章毓卿挂念着城墙的情况,说道:“走,去城墙上看看。” 小郡王趴在地上,深深看了眼陆惟,朝章毓卿悲愤的咒骂道:“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阿惟就是被你耽误了!他本不该是今天这样的!” “别给我玩兄弟情深那套!”章毓卿懒得听,“金永修要是破了锦城大门,我就把你扒光了吊城楼上!” 小郡王张目结舌,眼睁睁的看着章毓卿拉着陆惟离去。 城墙到处都是堆积的尸体,染红了墙砖和地面,血腥气冲天。 盛归心手中的钢枪沾满了血,他挑起一个爬上城墙的朝廷军,将那人生生的挑飞了出去,惨叫着摔到了地上。 越来越多的朝廷军士兵从云梯上爬到了城墙,被守城的士兵砍翻在地,不少士兵已经疲惫的动作迟缓,拿不动刀了,只能强撑着。 陆惟手握长刀飞身而至,盛归心只能瞧见正午阳光下刺目雪亮的光线朝自己的咽喉袭来,然后刀锋掠过他,将他身后偷袭的一个朝廷军的头颅斩飞了出去。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委顿倒地。 陆惟迅速收刀,并不去看盛归心,转身去杀下一个人。 盛归心哼了一声,甩了下钢枪红缨上的血水。 就在这时,远处地面传来了地动山摇的震动。 方墨将刀从一个朝廷军身上拔了出来,脚踢开尸体,激动的叫道:“一定是咱们凉州军来了!” 章毓卿立刻吩咐杜景仪等人沿着城墙大喊:“黑甲军来了!凉州王派黑甲军来支援咱们了!”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极端恐惧压力之下,希望是最宝贵的东西。果然消息一出,城墙上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青军和红莲教徒都精神一振。 金永修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又占据了人数的绝对优势,他们原本是抱着守到身死为止的,没想到又来了黑甲军! 那可是黑甲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杀的胡人屁滚尿流,龟缩草原深处瑟瑟发抖的黑甲军! 有人纳闷的问道:“咱们跟凉州王非亲非故的,凉州王怎么派黑甲军来帮咱们了?” 负责传信,鼓舞军心的杜景仪笑颜如花,语气真诚,“自然是咱们右护法跟凉州王兄弟情深,情比金坚!”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陆惟和盛归心对视一眼,同时喉结一动,咽下了想吐的冲动。 城下金永修也听到了如雷般的马蹄声,面色大变。 朝廷军的攻势停了一瞬,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就在锦城众人高兴的山呼海唤的时候,陆惟和盛归心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了。 陆惟吩咐方墨和钟鹤保护好章毓卿,“黑甲军来了,金永修势必抵挡不住,为了避免腹背受敌,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想要攻破城门!” 章毓卿立刻明白了陆惟的意思。 金永修若是继续被阻拦在城外,前有锦城守军顽强抵抗,后有黑甲军砍瓜切菜般的围剿,他成了瓮中之鳖,大概率这些年积攒的部队家底都要交代在这里。 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攻破城门,进入锦城,从另一个门再跑出去。 锦城守军人数远少于金永修的军队,又被齐胜天和金永修车轮战消耗掉了精力,坚持了一上午,已经是强弩之末,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金永修攻破。 “不能让他进来!”章毓卿立刻说道,“就在锦城外杀了他!” 若是金永修大军进城,给城里的人带来的必是灭顶之灾,到时候只能展开巷战,死伤更是难计。 陆惟点头,面容冷峻,“只要那瘪……”瞧见章毓卿斜着眼,面色不悦,陆惟立刻改口,“舅兄武艺过人,手下精兵强将甚广,我与舅兄合力,必要将金贼拦在城门之外。” 章毓卿哼了一声,还算满意陆惟识时务,暂时不跟陆惟计较。 正如陆惟所料,金永修已经开始了拼死反扑,重整军队,一部分列阵抵御凉州黑甲军,一部分更加疯狂的进攻锦城,妄图在和黑甲军短兵相接之前攻破城门,求得一线生机。 锦城的人知道有黑甲军前来相助,只要他们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赢得胜利,更是士气大振,下手如砍瓜切菜,绝不能放朝廷军进了锦城。 惨叫声厮杀声回荡在锦城上空,小小的锦城成了绞肉机,收割了无数的生命。 远处疾驰而来的黑甲军已经清晰可见了。 章毓卿攥在袖中的拳头终于松开,她甚至能瞧见奔在最前面的将领的脸,正是孟择良,旁边还有一个瘦的跟豆芽菜一样的寇乐果。 孟择良高举着手中的大刀,马不停蹄的向前冲,朝身后的将士们怒喝道:“杀不够五十人的,就从黑甲军里滚蛋,给寇大人当衙役去!” 寇乐果懵了,回过神来叉腰大怒,“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衙役是吧?你以为当衙役是没门槛的吗?” 没人搭理他,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挥着刀怒吼着“杀”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直接冲击上了金永修的军队,像汹涌的洪水,如摧枯拉朽一般碾压绞杀着金永修的军队。 乱军之中,章毓卿看到了不少认识的面孔,方芩也挥着刀在奋力砍杀着。 还有一个年轻小将,杀在最前面,章毓卿瞧着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金永修从洋洋得意,踌躇满志的要将他心中的并列第一的三大仇人一网打尽,到如今背腹受敌,眼看要惨败,多年积攒的家底尽丧与此,不过短短的半日功夫。 他盗窃了国库,充盈了自己的腰包,花大钱重新装备了军队,以为就算不能力胜陆惟的黑甲军,至少也有一搏之力,没想到面对黑甲军竟然只有溃败不成军的结果。 副将急的劝说道:“大人,大势已去,撤退吧!末将护送大人杀出一条血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前方锦城久攻不下,是块根本啃不动的骨头,后面又有黑甲军截杀,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金永修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恨意滔天。 “走!”金永修下了决心,只要他还是摄政王,只要他还是皇帝的继父,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孟择良眼看金永修要跑,大吼一声,“金贼休走!”说罢打马要追过来,被金永修的几个副将带人堵住了去路。 金永修如今壮士断腕,拼着全军覆没,都战死在这里的后果,硬生生杀出一条供他出逃的血路,准备往南逃窜。 南边是长江,过了江就是荆州地界,就是金永修的地盘。 钟鹤嗖嗖几箭过去,将围在金永修周围的将士射死,然而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将士听他召唤,将他团团围住。 城楼上的章毓卿一看,拉着陆惟叫道:“金永修要跑!” 第263章 入网 陆惟也心知肚明,金永修自从当了摄政王,一步登天,越发尊贵惜命,极少上战场,若不是有小郡王传信,确定章毓卿和盛归心都在锦城,怕是不会亲自带兵上阵的。今日是难得的诛杀金永修的好机会,错过了今日,让他跑掉,日后定会卷土重来。 金军四散溃逃,对城门的攻势大减,陆惟立刻点了随他来的二十余个好手,准备出去和黑甲军汇合,必要在此杀了金永修。 盛归心也重整军队,直接打开了城门,由守变攻,追杀金永修残部。 章毓卿放心不下,吩咐杜景仪收拾战场,她翻身上马,跟着盛归心一起出去了。 锦城往南,过了长江就是荆州,荆州土地肥沃,资源丰富,是大夏重要的鱼米之乡,只只要在此杀了金永修,荆州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章毓卿望着南边的方向,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前面金永修带着残部狼狈逃窜,后面是大批军队追击。就算当年在南阳城,泰昌帝意外死去,金永修陷入人生的至暗时刻,他都没有这么狼狈过,都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一直到黄昏时刻,金永修这边人困马乏,然而前路漫漫,依旧看不到长江的半点影子。幸好这时哨子来报,说前面有一座山,山中林木茂盛,今晚可以躲在山中过夜。 金永修心里也清楚,马已经跑不动了,不少马都开始口吐白沫,再强行鞭打,他们只能靠自己两条腿跑了,马需要休息,人也需要休整。 副将劝道:“大人,陆惟和盛归心的人也拼了一天,他们夜里必不会再追击了。” 都是人,都需要休息。 “上山!”金永修只得下了令,很快几千人的残部隐蔽进了山里。 金永修手下的几员大将在这场战斗中折损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每个身上都挂着彩,脸色灰败颓废,满是丧家之气。 天空乌云密布,遮住了星月,风雨欲来,空气潮湿粘稠到让这群败军之将窒息。 其中一个靠着树,颤抖着喃喃道:“咱们真能逃的出去吗?” 旁边的人闻言脸色一变,小声呵斥道:“住口!胡说些什么!” 这么不吉利的话让主将金永修听见还得了!敢传播散布这种言论,影响军心,按罪论斩。 那人捂着满是血的头,眼神发直,“那是凉州黑甲军!咱们打不过的,打不过的!” 他语无伦次的摇着头,显然精神已经趋于崩溃,“陆惟跟摄政王不一样,他不虐杀俘虏的!若是咱们投降陆惟……” 同僚捂住了他的嘴,怕还没等陆惟过来,先招来杀身之祸。 夜里山风冰凉刺骨,人困马乏了一天的荆州军刚睡下,又被天上下的冷雨给浇醒了,就在众将士心中悲苦,精神崩溃,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活路的时候,山下传来了叫喊声,像是有人拿着铁皮喇叭朝他们喊话。 “荆州的各位兄弟们!缴枪不杀!只要放下武器,举手走下山,一概无罪!陆统制只诛首恶金永修!金永修得势的时候吃香喝辣,搂着美艳太后睡觉,什么好处都没你们的份,现在他成丧家之犬了,却要拉着你们送命!公平吗?你们甘心吗?每个走下山跟我们汇合的兄弟都发三两银子的路费,还有路引,你们可以回家了!想想家里嗷嗷待哺的儿女,想想家里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老母亲,你们还犹豫什么?” 金永修当然也听到了这蛊惑人心的阵前喊话,也听到了丛林中的骚动,气的用力在树上重重一拳,这么无耻的动摇军心的话一定是章毓卿那个毒妇编出来的! 今夜乌云罩顶,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然而光听山上的脚步声,他都能想象到多少士兵急不可耐的奔下山投降。 要是往日,他早下令杀了这些胆敢投降的懦夫,可今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金永修又是一拳砸到树上,阴恻恻的环视了他周围的人,“你们也想投降陆惟?” “不,不,属下不敢。”几个副官胆战心惊的叫道,“属下此生只效忠您一人!” 金永修这才觉得稍稍心安,下令上马,趁夜色掩护,先跑了再说。 至于那些投降的士兵,等他回荆州重整旗鼓,定要全部杀光! 金永修干脆的抛弃了山上的数千荆州军,只带了几个心腹副官和百余士兵往南跑,然而他们刚艰难的从陡峭的山上爬下来,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背后的马蹄声,简直就像死神催命的丧钟。 “你,还有你带二十人去挡住追兵!”金永修随手指了两个副官。 其中一人吃了一惊,“可,可,可那是陆惟!” 谁不知道陆惟勇猛过人,武艺天下无敌,他去了就是送死,他不想当陆惟那柄饮了无数人鲜血的唐刀的刀下亡魂。 “陆惟又如何?你怕了?”金永修阴森的叫道,“别忘了你家人还在我手里!” 那两人只得颤抖着手调转马头,带着二十余人去拦截陆惟。 章毓卿和陆惟骑马追到半路,看到两个银甲将军带着士兵拦在路中,一个将军看起来三十上下,另一个是不到二十的年轻小将,火把照耀下,两人脸上一个赛一个杀身成仁的悲壮。 “怎么就你们啊?金永修呢?”章毓卿问道。 中年银甲将军脸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硬着头皮叫道:“杀陆贼我一人足矣!” 章毓卿险些笑出声来。 陆惟打马上前,长刀在他手中挽出了一个顺畅的弧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起刀落,刚还在大放厥词的人此刻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脖颈处扬起一抹血线,泼洒在地上。 陆惟甩了甩长刀,将刀上的血甩掉在地上,那张俊美的脸冷酷漠然,透着强大不可侵犯的威严,“看来一个人不够。” 章毓卿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指着地上的无头尸体,问剩下的年轻将军,“你是要跟他一样?还是让开?” “不试试,安知我拦不住陆大人?”那人咬牙举起了手里的刀,眼里。 章毓卿摸了摸下巴,感慨道:“明知道不是陆大人的对手,还要上来送死?这是哪来的大傻子啊,这会儿上了还愿意给金永修那样胆小懦弱的废物卖命……我就随口一说,你瞧你生个什么气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石雷!”那人大喝道。 章毓卿哦了一声,“我知道你,你祖上也出过镇守一方的大将,新投金永修不久……金永修派你来拦截我们,看起来不是很在乎你啊!” “石某不过寂寂无名之辈,没想到能有幸入麒麟娘娘的耳。”石雷沉声说道,“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章毓卿摆摆手,今日的战况她在城楼上看的清楚明白,金永修旗下的将军们要么躲在安全的后方,要么被守卫们团团围住,只有这个石雷冲锋陷阵,勇猛的很。 “有没有兴趣换个东家?”章毓卿微笑问道。 石雷都准备好了要跟陆惟打一场,再被陆惟一刀剁了的准备,此刻不禁愕然,“什么?” 陆惟低头轻笑,收回了手中的刀。 “我们可比金永修强多了,这位陆大人可是百战百胜!你跟着陆大人怎么都比跟金永修强吧?”章毓卿语气坚定,“我就不信你们没羡慕过凉州黑甲军!” 石雷说道:“金大人说黑甲军不过尔尔……” “他哪来的脸说黑甲军不过尔尔?他才是不过尔尔!”章毓卿怒了。 石雷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稚气,说道:“金大人说陆大人就是靠女人才发家的,要粮有粮,要钱有钱,换他,他也能有这么好的军队,当霸主……” 陆惟不屑的嗤了一声,金永修就是嘴贱,眼红他有个好媳妇,这天大的福分可不是金永修那贼想有就有的! “他可真是不要脸啊!他要不靠女人,他干嘛要娶寡妇,喜当爹啊?”章毓卿不屑的说道。 石雷犹犹豫豫几秒钟,叹气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金永修这边,夜色下他如丧家之犬般匆匆往南跑,前方一个熟悉地形的士兵高兴的叫道:“大人,穿过前面的林子,就到长江了!” 江边滩涂湿地,荒草丛生,藤蔓攀爬,树林密布,深秋树叶凋零,他们甚至能从藤蔓树枝交错的空隙中看到江边船只上的点点灯火! “好!都不要慌!稳住,马上我们就安全了!”金永修心中大喜,只要过了江,就是他的地盘,再也不怕陆惟他们这些人了。 越到这个时候,金永修越谨慎,并未被马上要逃离生天的狂喜冲昏头脑。 树林中全是垂下的藤蔓,众人下马牵着马继续前行。 “你们两个走这边,你们几个走那边。”金永修吩咐道,他怕有人埋伏在这里,想让手下人先探路。 就在这时,他面前垂着的藤蔓随风微微一动。多年来在战场生死一瞬间的经验让他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猛的后仰。 藤蔓被齐刷刷的斩断了,同伙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了藤蔓后面那张英俊桀骜的面容。 “盛,盛归心!”金永修惊骇大叫起来。 心上人小剧场: 盛归心:小金啊,哥跟你千里来相会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64章 杀金永修 金永修眼睛瞪的老大,惊骇到声音都颤抖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回过神来惊惶的吼道:“护卫!护卫!”

盛归心回手一枪将碍事的藤蔓齐刷刷的全部切断,嘴角扬起一抹邪狞的笑,看金永修仿佛看瓮中的鳖,“你不是要杀我吗?出刀吧!”

丛林里埋伏着的青军好手们一跃而起,将金永修剩下的护卫们一举擒获。

眼前就是长江,江面上停着几艘夜泊的船,船头的灯笼在江面上映着一片粼粼波光。金永修满心都是不甘,又惊又怒,手持宝剑,伺机准备后退。

只要不跟盛归心正面对上,杀出一条血路,逃到江边,劫持一条船,他就能逃回到荆州,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不敢?”盛归心懒洋洋的嗤笑,将钢枪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一步步朝金永修走了过去,“老子让你一只手!”

钢枪携着万钧之势朝金永修刺了过去,金永修慌忙举剑抵挡,手中的剑险些被震飞了出去,虎口发麻。

然而没等他站稳,盛归心

多年来出生入死的本能让金永修闪身躲过,原本要扎入他胸膛的钢枪偏了个方向,噗嗤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金永修的肩膀被洞穿。

盛归心单手收回了滴血的钢枪,“啧”了一声,似是遗憾,又似是不屑。

金永修捂住被穿了个大洞的肩膀,又怒又怕,目眦尽裂,举着剑怒吼着冲了过去,被盛归心一枪刺中了另一侧肩膀。

就在两人距离极近的这一瞬间,重伤的金永修突然狞笑,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匕首,狠狠扎向了盛归心的胸腔。

就算他死,也要带盛归心一起下地狱。

盛归心眼神都未曾变一下,侧身躲过匕首,匕首刺啦一声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

金永修见一击未能得手,情急之下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杀心大起,挥舞着匕首又扑过来,打着和盛归心同归于尽的疯狂架势。

盛归心曲起手肘,猛的击向了金永修的咽喉,翻身一脚踹飞了金永修手中的匕首,金永修只觉得喉骨都要被击碎了,喷出一口血箭,眼前一黑。

而此时,盛归心的钢枪已至,轻巧利落的划过,切开了金永修的咽喉。

金永修踉跄着仰面倒地,眼睛还睁着,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完蛋了。

“摄政王?天下兵马大元帅?”盛归心居高临下的讥笑道,“不过尔尔!”

金永修年轻的时候为了出人头地,很是下苦功夫练过武艺,只是这些年来位高权重,养尊处优,身上的功夫懈怠了,连在盛归心手下走五个回合的功底都不剩了。

天上渐渐亮起了鱼肚白,金永修身上的血将地上湮透了,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他起起伏伏的一生仿佛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直至意识彻底模糊,再没了动静。

锦城这座昨日才经历过生死恶战的小城还在恢复之中,民夫们抬着担架,一具具的往城外挖好的深坑中运送尸体。

章毓卿又组织了人手帮助重建修葺房屋,抚恤牺牲的战士和民众。

金永修和齐胜天的尸体就吊在锦城城门上方,进进出出的人都看的到,每个人都要啐上几口。

再次经过城门时,章毓卿忍不住停下来背着手感慨,“太后想寡妇再嫁,怎么就这么难呢?”

章毓莹先看上陆惟,陆惟当众不要她,退而求其次选中了金永修,又被他们给噶了。

这时,杜景仪领着一个银甲小将朝她走了过来。

章毓卿眯着眼睛打量了下银甲小将,她记得这个人,昨日跟着黑甲军一起来救援,表现很是亮眼。

“夫人,您还认得他吗?”杜景仪一看章毓卿的神色就知道她把人忘了。

章毓卿又看了半天,从那张略显憨厚的面上终于找到了记忆,不确定的问道:“章毓诚?”

她上次见到章毓诚的时候,章毓诚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如今长的比她还高,脸也长开了。

“他说有话跟夫人讲。”杜景仪说道。

章毓卿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是冷意,“我记得太后安排你进禁卫军了,大小也是个官,怎么会在黑甲军之中?”

“我辞官了。”章毓诚说道。

章毓卿没有问缘由,也不想知道,“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章毓诚握紧了拳头,看着面前杀伐果断,气势内敛的冷酷夫人,鼓足勇气问道:“你是不是收留了舒舒?”

“我不认识什么叔叔阿伯的。”章毓卿冷漠的说道,“我跟章郭氏的儿子也不是好到可以聊天的关系。”

钟鹤站在章毓卿身后,眼神闪了闪。

“我,我不是章郭氏的儿子,我,我跟舒舒是一母同胞,龙凤胎。”章毓诚说道,眼中泪光点点,“我好些年没见舒舒了,我很想她。”

章毓卿笑了笑,“章郭氏风光的时候,你就是章家嫡子,如今她名声臭大街,你就是姨娘生的庶子了。”

“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章毓诚难堪的说道,“可姨娘和舒舒希望我当嫡子,她们想让我过的好。”

章毓卿反问道:“你找舒舒,为何问我?”

“前些日子,我跟太后闹翻,出京想找舒舒,正好碰上金永修带兵去京城要娶太后,他手下喝醉了酒,在街上嚷嚷章家女人不识好歹,让他们大人丢了脸面,等他们大人娶了太后,当了小皇帝的爹,就发兵凉州,杀了陆惟和章家女人!”章毓诚说道。

他立刻就猜到了,一直杳无音信的章毓舒就在凉州,在陆惟和章毓卿的庇护下安稳的生活着。

“口气倒不小!”章毓卿冷笑,抬头看了眼吊在城墙上的尸体,“可惜他没机会了!”

章毓诚扑通跪在地上,给章毓卿磕了个头,“毓卿姐姐,是您救了舒舒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这条命就是您和陆大人的,以后有任何差遣,请您只管吩咐!”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章毓舒没有鼓起勇气逃离章家,现在是不是同金永修娶的那位郡主继妻一样,化作了一抔黄土,给太后腾位置。

章毓卿受了他一拜,并未说留他,也没说不留他,转而对钟鹤说道:“青军和红莲教的人过来了,我去见见他们。”

这意思是钟鹤不必跟着了。

章毓卿走了之后,钟鹤拉起了地上的章毓诚,看着夫人远去的背影感慨,夫人是个嘴硬心软的大好人啊!要真是不想让章毓诚知道袁琴的下落,干嘛要单独把他留在这里呢?

锦城县衙已经被收拾出来了,以陆惟为首的黑甲军将领们坐在大堂左侧,以盛归心为首的青军将领坐在右侧。

双方泾渭分明,各自端着茶盅低头喝茶,表情气氛都不算太和谐。

凌晨到的青军援军将领不知道之前的曲折,望着气质铁血的陆惟,传说中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黑甲军忍不住嘀咕,“咱们是贼,人家是官,凉州王怎么就来救咱们了?”

别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至于传言中什么凉州王和他们老大兄弟情深,情比金坚……啊呸呸,骗鬼去吧!看这俩人恨不得把对方戳死再鞭尸的眼神,谁信啊?

陆惟低头喝茶,淡淡的说道:“我只为救一人,非尔等。”

虽然陆惟没说他想救的人是谁,但不少参与过锦城守城之战的青军将领都见识过他时刻跟在圣女王秋娘跟前,恨不得当王秋娘身上的挂件,谁不知道他是为了谁!

一时间青军的人都有些怒,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怎么能让圣女靠“委身恶贼”来救他们!

一个光头好汉怒了,陆惟这厮从头到尾都贴着他们教的圣女不放,一定是如传言说的那样,好寡妇这口,但确实是人家凉州王不远千里奔过来救了他们,想骂陆惟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虎着脸叫道:“圣女大人是咱们红莲教右护法的人!”

是他们右护法先看中圣女的,不能让陆惟这个淫魔带走!

陆惟冷冷的盯着盛归心,哼了一声。

章毓卿过来的时候,双方手下都松了口气,生怕一个不注意,陆惟和盛归心又打了起来。

“都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做了吗?”章毓卿人未至,声先到。

孟择良看到许久未见的主母,激动的站起来要打招呼,被章毓卿一个眼风给扫了回去,讪讪然坐下了,暗道两三个月不见,主母气势又威严了许多,真不愧是把他们主公迷的死去活来的女人。

章毓卿三言两语给各自分配了任务,便找了间屋子准备休息一会儿。

连着几天都是精神紧张,加上昨夜一夜未睡,她也有些撑不住。

然而她刚躺下,就听到床边窗户有人敲窗,章毓卿深吸一口气,起身开窗一看,方芩正蹲在窗边,一脸的欲言又止。

“皇孙殿下。”章毓卿火气十足,眯着眼睛,满脸杀气,“是不是我给你点好脸色,你就以为不需要对我有敬畏之心了?”

心上人小剧场:

夜雨:来来来,发盒饭了,排好队,不准插队,齐胜天,金永修。。。。。。。一人一份,慢走不送!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65章 我就是个替身 方芩撇撇嘴,指着胳膊上扎的还渗着血的绷带,“我都奋不顾身的来救你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多大点事啊,过不去了?” “呵!”章毓卿冷笑一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方芩心里感慨这女人真是粗鲁,怕章毓卿恼了,赶忙小声说道:“我知道陆惟心里只有你,他对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不能对不起他!” “我没有对不起他,是你们对不起我!”章毓卿阴恻恻的重申,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方芩叫道:“那个盛归心是怎么回事?” “陆惟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跳出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章毓卿讥讽道。 方芩忍着气,说道:“陆惟这人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实际上偏执别扭的很,你要是跟那个盛归心有什么,他会把盛归心剁吧剁吧喂狗!” 章毓卿突然笑了,笑颜如花,十分亲切和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见了阔别已久的心上人,甜笑着说道:“你猜,如果陆惟看到你在我睡觉的窗外,偷偷找我说话,会不会先把你剁吧剁吧喂狗?” 方芩顺着章毓卿的眼神往外看去,正看到陆惟站在那里,手里摩挲着腰间的长刀,浑身上下都萦绕着黑沉沉的杀气。 擦!章毓卿这恶毒女人又坑他! 陆惟沉着脸看着方芩落荒而逃,走进屋里,躺到床上,从背后搂着章毓卿,臭着脸说道:“不是要睡觉吗?睡觉!” 章毓卿闭着眼睛翘起了唇角,随即在陆惟温暖的臂弯里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陆惟也睡着了,他做了个梦。 梦中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章毓卿被人一剑穿胸,浑身是血,任凭他如何拼命的往前跑,也抓不到她,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落进了暗不见底的深渊之中,那张微笑美丽的面容离他越来越远,直到被黑暗吞噬殆尽。 他一颗心仿佛被活生生的剖开一样痛,大脑痛到麻木空白。 章毓卿被他死死的用力搂住,喘不过气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外面挂上了灯笼。 “陆惟!”章毓卿喊道。 章毓卿的声音把陆惟从噩梦中拉了出来,陆惟猝然惊醒过来,入眼便是章毓卿关切的眼眸。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搂住了章毓卿,埋首在章毓卿脖颈处。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章毓卿问道。 陆惟抬起头,朝章毓卿一笑,又恢复了那副从容的模样,亲了亲章毓卿的唇角,“没有,不要担心。” 窗外挂着的灯笼的光照进屋里,照到陆惟脸上,衬的他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温柔之色。章毓卿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往他怀里蹭了蹭。 这么好看温柔的男子,这么专心如一的爱着她,她真的很难不动心。 “我们来这里也很久了,这里不如家里好。”陆惟突然说道。 章毓卿知道他语意中未尽的意思,“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我想天下太平,我想海晏河清,我想要这世上都是公平正义,我想这世上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能有书读,人人都能选择自己的未来。”章毓卿继续说道,“强者被约束,弱者被保护。打破所有现有的秩序,重建一个全新的秩序。” 陆惟看着她,轻声说道:“这是一条很难的路。” 章毓卿说道:“我知道,可能我终其一生都不会成功,反倒名声狼藉,被世人不容,遗臭万年,所以你不愿意陪我走,我也不会怪你。” 陆惟叹息一声,抱紧了她,“夫妻一体,你要走哪条路,我哪能不跟着一起?你想做这天下的女帝,我能做的,便是倾尽全力托举你。” 金永修在锦城被盛归心杀掉的消息也火速传了出去。 等锦城稍稳定下来,章毓卿回了红莲教的总部。 她上次来总部,众人好奇中带着敬佩,这次来总部,众人的眼光变成了八卦中带着同情怜悯不解不忍等种种复杂到她无法理解的元素。 跟在佛母跟前伺候的大辫子姑娘看着她,脸色古怪,欲言又止,握着她的手深深叹了口气,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圣女大人,您想开些吧!” 章毓卿满头雾水的看着她,“想开什么?” “我们都知道了!”大辫子姑娘激动的说道,“陆大人好寡妇那口,他从凉州追你到这里,就是对你图谋不轨!” 章毓卿张嘴喝了满口的西北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大辫子姑娘给她拍背顺气,“他们都说您跟他前头死了的夫人模样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对您念念不忘的,你知道吧?” 章毓卿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才走了几天啊,怎么流言都到了这地步了?佛母呢?都不管管吗? 她穿的这个小破书还带替身文学属性的。 “您可千万得把持住!”大辫子姑娘叹气道,“陆大人是长的好看,又有钱,可毕竟只是玩玩,他们那些当官的,能对我们有多少真心呢?” 章毓卿想起昨夜陆惟那温柔的俊脸,厚着脸皮说道:“我尽量把持住。” “陆大人还没走吧?”大辫子姑娘又问道。 章毓卿摇头。 “哎,听说这男人的新鲜劲啊也就三五天,您再忍忍。”大辫子姑娘宽慰道,“说不定他很快就对你没兴趣,拍屁股走人了!” 章毓卿肩负着同僚们的“美好祝福”,同手同脚的进了佛母的院子,心道红莲教不愧席卷大江南北,一个赛一个的精神不正常。 佛母知道她要来,屏退了左右,让她进了屋。 几日不见,佛母的精神状态仿佛又差了许多,半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一条深蓝老花被子。 “统制夫人来了。”佛母寒暄道。 章毓卿谦虚的说道:“我不做统制夫人很多年。” 佛母一哂。 “您还是继续叫我秋娘吧!”章毓卿说道。 佛母说道:“不敢当,不愧是传说中的凉州王夫妇,一出手,就灭了半个红莲教。” 章毓卿反问:“你在心疼齐胜天?” 佛母叹息,“当年一起出来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很快也要去找他们了!” 章毓卿没有说话。 “你怨恨我袖手旁观吗?”佛母问道。 章毓卿说道:“你有你的考量,不管你心中偏向谁,现在站到你面前的是我。” 佛母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年轻美丽的面容上有一双盛满了野心和壮志的眼睛,身体里装了一个顽强不屈的灵魂。 “你真的能领红莲教的人过上好日子吗?”佛母喃喃问道。 章毓卿微笑说道:“我尽量。” 未来谁也说不准,她尽人事,听天命。 佛母叹了口气,似是很无奈,“都要从我手里拿走红莲教了,还不肯说些好听的哄哄我这将死的老太婆?” “正是因为尊重您,才不想哄骗您。”章毓卿正色说道。 佛母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在枯瘦的脸上舒展开来。 第二天,佛母召集红莲教的高层来见她,她已经从床上起不来身了,大辫子姑娘哭的眼睛都红了。 往常高层开会,齐胜天总是坐在佛母左手的位置,彰显着他在红莲教的地位不一般。但如今,这个位置已经被新任的圣女王秋娘所取代。 佛母气若游丝的宣布,圣女王秋娘虽然入教晚,却是被她亲手施法点化过的,在她死后,王秋娘就是新一代的佛母。 经过两天的沉淀,消息灵通的高层都知道了,这位传奇的王秋娘的真实身份是凉州王陆惟的夫人章毓卿,右护法盛归心的养妹盛月明。 没有人敢反对这样的人物,甚至不少人庆幸,有麒麟娘娘接手红莲教,他们只会比原来更好,至少比齐胜天接管红莲教要好。 交代完后事,佛母便让其他人出去,独留了章毓卿在屋里。 “红莲教的兄弟姊妹都是苦出身,你要照顾好他们。”佛母面上笼着一层死灰之气,殷切的说道。 章毓卿点头,“这个您放心,愿意跟着我们打仗的就打仗,不愿意的我就发放田产和安家费,必不会叫任何一个红莲教徒流血又流泪。” 只要红莲教安定了,这天下也就安定一半了。 眼泪从佛母浑浊的眼角滑落,“我们这些人图的,不过是有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三餐温饱,怎么就那么难呢?活都活不下去了,只能聚到一起,去杀逼迫我们去死的人!” 章毓卿握住了佛母的手,像齐胜天那样贪婪残暴的人只是红莲教的极少数,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抱团取暖,想寻个活路的普通底层民众。 “我知道,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只想活着而已,可惜世道不好,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达成,逼的老实人放下锄头拿起了刀。”章毓卿说道。 佛母弯起了唇角,“你这孩子,心里软,对我们这些人有怜悯,我知道,我看的出来。” 章毓卿宽慰道:“您累了,休息一会儿,您还得看着我好好安置教里的兄弟姊妹呢!” “看不了了,红莲教……”佛母遗憾的说道,声音突然弱了下去,“是你的了。” 枯瘦的手从章毓卿手中滑落,这位名震大江南北,几乎挖断了大夏根基的传奇女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有亲亲问女主为啥不跟养父学武艺,夜雨其实在构思这个文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要是学了吧,那可能故事的走向就是介个样子滴: 陆惟:老婆! 盛归心:妹妹! 章毓卿:通通离我远点,仗我打,经济我抓,男人p用没有,只会影响我出枪的速度! 第266章 治理 金永修命丧锦城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这位传说中聪慧无双的麒麟娘娘坐拥凉州和红莲教这两股大夏最强的势力,军队百万,又跟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并未如众人想象那般,挥师北上,直捣京师,各方势力做足了准备迎接新一轮的征战,却等了个寂寞。 京城里等着未婚夫过来的太后也傻了眼,章毓莹如何气急败坏,章毓卿并不知道,整合红莲教的势力,整编军队,以及重新治理新纳入己方势力的地盘就足够她忙的了。 新的总裁办里面,圆桌会上坐满了议事之人。 圆桌会也是章毓卿提出来的,每个有资格上桌议事的人都是平等的,有机会提出自己的想法意见。 王春娘打着算盘,十指翻飞的报着钱财数额。 章毓卿面沉如水,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听完王春娘汇报的数额后,杜景仪说道:“豫州和青州的状况和凉州不同,不可如凉州一般管理民生。” 凉州人少,荒地到处都是,而豫州和青州土地多,人口多,但大部分老百姓都极度贫困,因为几乎所有肥沃的土地都在大官僚手中。 “大地主大官僚不除,土地公有就是个笑话。”章毓卿说道。 章毓诚轻声说道:“这些人都自诩清流世家,掌握了舆论的喉舌,又多年来盘根错节,只怕不会轻易交出土地。” 章毓卿面色清冷,手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煞气浓重的“杀”字,这些年来他们积攒下来的上百万雄兵不是看着好看的。 “变革不是请客吃饭,权力是靠刀枪火并抢来的,不是靠别人拱手让来的。”章毓卿冷冷的说道。 众人心中便都有了数。 “公学办的如何?”章毓卿又问道。 袁琴立刻说道:“公学已有百余所,几乎每个乡都能有一所公学,至于夫子,凉州调了上百人过来,加上原来的夫子,勉强够用。” “科考安排妥当了?”章毓卿又问道。 林先生含笑点头,“考场布置完毕,考卷也都印刷好了,只等后天正式开考。” 章毓卿点头,“林先生办事我放心,寇乐果?” 寇乐果拍胸脯说道:“放心,衙役三班倒,日夜巡逻,谁敢闹事,叫谁吃不了兜着走!” 麒麟娘娘要在凉,豫,青三州开科举选拔人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各路大臣惶恐不已,在朝堂上把章毓卿骂了个狗血淋头,翻来覆去无非是此女嚣张跋扈,牝鸡司晨,竟然要开科举,分明就是造反!而且考试的要求居然是只要识字就可以,简直就是个笑话! 每个人骂完章毓卿都忍不住再骂陆惟几句,还以为陆惟是个百年难得的猛人,谁知道连老婆都管不住,竟然纵容麒麟娘娘爬到了自己头上!这还得了? 然而骂归骂,谁也不能把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麒麟娘娘如何。一是那么多军队不是摆设,二是不管是陆惟还是麒麟娘娘,亦或是青军头子盛归心,没一个人称王称霸。 陆惟对外的名头还是大夏王朝的凉州统制。 至于人家听不听大夏皇帝的话,大夏皇帝都管不着,旁人更管不着。 而且这年头战乱四起,皇权没落,称王称霸的多了去,甚至家里养了百余个私兵的都敢自立为帝,给自己老婆小妾封个皇后贵妃什么的,相比之下,陆惟简直就是大夏铁骨铮铮的忠臣。 时间很快到了科考开幕的日子,除了少部分读书人,大部分都是一些略识几个字的底层人,穿着打着补丁的短褂,露着大脚趾的鞋上沾满了泥。 每个人都心里打着鼓,虽说规定只要识字就能来考,但他们这样的,都不觉得自己能考中,大部分都是冲着考试能报销路费,还能管几顿饭来的。 只是让这数百考生不解的是,进考场之后,竟然有专人跟他们谈话,问他们擅长什么,从事什么职业,然后根据他们的回答,将他们送到不同的考场。 考卷是章毓卿带着人亲自送到考场的,她亲自监考。 这些从五湖四海赶来的考生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那位聪慧冷血又美貌的麒麟娘娘。然而还未等他们感慨这位传说中的夫人,就被手中的试卷给炸的七荤八素,惊的仿佛生吞了两个鸡蛋。 两个时辰的考试结束,交卷铃声响起,考生们陆陆续续出了考场,每个人的神色都是兴奋的,抓着熟悉的人询问对方结果。 麒麟娘娘亲自把关的考卷,不考四书五经,不考诗词歌赋,考算学,工程,律法,医学。这说明什么?说明麒麟娘娘是要的是能干实事的人才,不是满嘴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三天后,这些试卷都批改完毕,按成绩排出了名次,每科前三十名都有被章毓卿亲自面试的殊荣。 有倾慕凉州王夫妇功绩,真心想来投奔麒麟娘娘的考生,也有想趁机沽名钓誉,捞好处的读书人,轻视章毓卿是个没读过正经书的女子,上来便想掉书袋,满口圣人言,想要摆架子。 杜景仪笑眯眯的一挥手,几个衙役一拥而上,把这人给叉了出去,并放话永不录用。 开什么玩笑,他们缺的是各种干事的人才,不是张嘴子曰的玩意。 第一批被录用的考生很快被分到了各个岗位,极大缓解了豫州和青州基层管理者紧缺的压力。 都是章毓卿钦点的录用者,天然就是麒麟娘娘的门生。 秋去冬来,又到了元宵节。 经历了杀豪强,灭权贵,土地收归国有,按人头分配土地,以及政府低息借贷给农民的种种铁血新政之后,豫青两州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惊人速度焕发出了繁荣昌盛。 元宵节这天,几乎城城灯火通明,张灯结彩,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舞狮飞龙,锣鼓喧天。街市上人潮汹涌,接踵摩肩,不光有大夏人,还有不少高眉深目的胡人。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每个人眼中都是对未来的希冀。 陆惟和章毓卿一早回了宝川,带着孩子们出来看彩灯。 这些年凉州的花灯会一届不落,积攒的花灯繁丽富贵,每件都是稀世的艺术品。 章毓卿戴着防风的兜帽,拉着陆晓的手遥望着花灯,默默不语,嘴角含笑。 陆惟揽着她的肩膀问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即便我大事不成,后人史书上说起我,至少我还有一份促进花灯艺术发展的功绩。”章毓卿指着花灯说道。 陆惟失笑,刚要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就看到盛归心领着几个来宝川过年的副将朝他们走了过来。 笑容在陆惟脸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大过年的都阴魂不散,啧,还是得找个机会杀了! 章毓卿高兴的朝盛归心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哥”,陆时更是激动的巴着盛归心的腿要抱抱。 自从盛归心在陆时面前展示了一套枪法后,就彻底俘获了陆时的心,陆时放下豪言壮语,奶声奶气的说以后要跟着大舅舅学枪法。 可把陆惟气坏了,枪法有什么好的?他的刀法难道就不棒棒的吗?放着自己亲爹不要,跑去缠一个外人! 逆子啊!可孝死他这个老父亲了! 章毓卿看盛归心肩头落了几片鞭炮的红纸碎屑,想帮忙弹下来,刚伸出手,就被陆惟抓住了。 “说话可以,动手就不必了。”陆惟面无表情的说道。 陆惟握住章毓卿的手,送了回去,慢条斯理的自己伸出手弹掉了盛归心肩膀上的红纸碎屑。 盛归心斜着眼看陆惟“伺候”他,嘴角冷笑,“多谢陆大人。” 陆惟收回手,假惺惺的说道:“舅兄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中火花四射,电闪雷鸣,随后各自厌恶的别过头去。 呔,看一眼就烦! 盛归心带来的副官们十分熟门熟路的打圆场,纷纷恭维道:“到了宝川才知道原来真有如此盛世之治!” “看了宝川的花灯会,才知道别处的都是小儿过家家!” “也多亏了凉州王大人会治军,会打仗,和麒麟娘娘一文一武,共创盛世!” 这会儿上,阿察带着几个族人过来,向章毓卿和陆惟行礼。 盛归心的一个副将早年跟着一个胡人商队的保镖学过弯刀,瞧见阿察腰上挂着的弯刀,顿时来了兴趣,招呼着到一旁切磋武艺,很快热热闹闹熟络起来。 “异族可靠吗?”盛归心看着部下和阿察你来我往的过招,轻声问道。 章毓卿微笑说道:“没人能拒绝吃饱穿暖的日子,异族也一样。” 有安稳好日子过,谁还干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营生? 陆惟难得好脾气的解释:“那色波是卿卿好不容易才收服的,涉及到边界安定,这些年来卿卿经营边境苦心孤诣,舅兄不要因为个人喜恶就浪费了卿卿的努力。” “哥哥别听他胡说,收服阿察并没有费多大劲,他就是穷怕了,主动来投奔我的。”章毓卿谦虚的说道。 盛归心拿鼻孔看陆惟,哼了一声。 陆惟憋着气,借着宽大的衣袖攥着章毓卿的手不放。 心上人小剧场: 杜景仪:陆大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陆茶芬芳,香飘大夏。 第267章 进京 章毓卿忙着治理,牢记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历史经验,摆出了一副毫无野心,只想抓住现有土地的架势。 治下的世家豪强被分化,将名下土地卖给政府,再由政府分配给农民耕种,而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权贵子弟在身份上和普通人无异,也需要严格遵守律法,犯了事也要进大牢,再也不是花点银子,和县令知府吃顿酒席就能解决的了了。 不少世家之人高高在上惯了,受不了这样的身份落差,卖了土地后举家迁徙到别处,妄图用积累的财富再次创造高人一等,世代人上人的家族。 对于这种人,章毓卿既不反对也不支持,随他们的便,只要他们不作女干犯科。而有些世家仗着自己家底厚,奴仆侍卫众多,兵强马壮,妄图武力反抗的,都被军队「核平」处理了。罪魁以谋反之名,拉到刑场砍头。 章毓卿和陆惟亲自监斩,以儆效尤。 几个世家大族的族老们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昔日王与马共天下,就算大夏的皇帝也没有胆量动过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章毓卿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把他们从高座上拉下来,让他们跟平民一个等级,还要在庶民面前将他们斩首! 刑场上几十个花白胡子老头激动的破口大骂,恨不得把章毓卿的祖宗们从坟里骂出来。 死他们是不怕的,为维护家族尊严而死,死得其所! 章毓卿冷笑,直接站到这些族老跟前,直面他们的怒火。 待他们骂完一轮,章毓卿问道:「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凭什么比庶民尊贵?」 族老们立刻跳脚起来,口沫横飞说了半天。 章毓卿了然,不屑的说道:「你们比庶民有知识,明事理,所以就比庶民尊贵?」 「那当然了!」一个族老理直气壮的叫道。 章毓卿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有知识,那我问你,现在一亩上等麦田,可产麦子几斤?」 族老瞪圆了眼睛,不屑的说道:「那我不知道。」 「那如何将麦子产量提高三成?」章毓卿又问道。 「不,不知道!泥腿子的事低贱脏污,问老夫干什么?」 章毓卿冷笑,「那我换个问题,如何去除钢中杂质,提高钢的硬度?」 族老们个个吹胡子瞪眼,「那是铁匠的事,你拿这些贱民谋生的事来问我们,存心羞辱我们!」 章毓卿遗憾的摇头,「一问三不知,居然还能舔着脸过来说你们于我有大用!恕我直言,你们在我眼中,不仅不事生产还吃的多,真是废物一群!」 「你懂什么!」被直白羞辱的族老举着手中的四书五经恨恨的说道,「你就算得了天下,还不得靠我们读书人治理天下?放眼大夏,都是些目不识丁的愚昧黔首,你靠这些泥腿子能打的了天下,可治不了天下!」 章毓卿起身,背手而立,铿锵有力的说道:「各州公学已开,免费教学,各类书籍免费借阅,不出五年,你们所骄傲的东西便不再是你们的优势,不出十年,你们就会于读书一事上落后你们曾经瞧不起的黔首,二十年后……谁还记得你们?!」 只要知识不再是这些世家贵族垄断的,进阶不再讲究出身家族,这些世家还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淹没在普罗大众里面不过是时间早晚。 章毓卿后面没有再说话了,来观刑的百姓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公学虽然只有三年免费教学,但只要成绩够优秀,还能继续免费学。就算读书上没有天分,做别的事情是一把好手也能有出人头地,为麒麟娘娘所用的机会。 曾经骑在他们头上,高不可攀的世家贵族们所倚仗的那些东西,统统都不再是他们的底气了,普罗大众也有了往上爬的阶梯。 章毓卿和陆惟摆出了不再理会别州事务,偏安一隅的架势,各地豪强可没停止称帝的野心,不少有实力的都学起了凉州王夫妇,先低调发展自己,积蓄力量,再图谋以后。 剩下的那些打的火热的,都是些没什么实力,又想当皇帝,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京城附近这些年的混战就没有停歇过,几次沦陷,城头变幻大王旗,民不聊生。 终于在金永修死后第四年,几方打着进京保护小皇帝的人马终于决出了胜负,幽州王攻入皇宫,娶了章毓莹为妻,得了永定帝这个便宜儿子。 在大婚第二天,幽州王就迫不及待的宣布永定帝禅位,他继任大夏皇帝,年号洪昌,原来的太后变成了皇后。 章毓卿看着幽州王送来的邀请她和陆惟前去参加他登基大典的信函,不可思议的问道:「他就不能把永定帝母子宰了再当皇帝吗?是他手里缺把刀吗?」 天知道她多想给幽州王递把刀过去。 「既想要皇位,又想要好名声,不想担个弑君的罪名罢了。」陆惟不屑的说道。 「你想去?」盛归心问章毓卿。 章毓卿懒洋洋的说道:「不去不去,他肯定眼馋我的凉州,豫州,青州很久了,想要抢我的地盘,可惜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胆量,废物一个……哎,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抖成这样?」 幽州王派来的信使都快哭了,恨不得缩成鹌鹑,这是他能听到的吗?你们说人坏话能不能背着点人啊? 「我家陛下身份尊贵,你,你们不可对我家陛下不敬!」信使鼓足勇气叫道。 章毓卿看着他,就像看一只猴子,「那真是抱歉,我不觉得他尊贵,你滚回京城去,告诉你们主子,他还没有资格邀请我。」 幽州王文不成武不就的,陈留王巴郡王那些有实力的藩王没下场罢了,哪个都能一根手指头就捏死他! 信使滚回去了。 章毓卿这边的将领生怕章毓卿这么说话,得罪了幽州王,暗地里厉兵秣马,颇为警惕了一阵,结果发现幽州王连个屁都不敢放,顿觉索然无味。 哎,天下无敌也是很寂寞的! 这些年凉豫青三州的治理已经上了正轨,投奔这三州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各行各业的发展如井喷一般,到了连章毓卿这个经历了高科技文明的现代灵魂都忍不住赞叹的地步。 不管是哪个时代的人,只要给了充足的土壤,就能开出连绵不绝的智慧花朵。 而这个时候,方芩求见了章毓卿,说端淑想见见她。 章毓卿第一反应是拒绝,自从端淑和陆德文合伙对付她,支持陆惟称帝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端淑。 「我跟她好像没什么好说的。」章毓卿说道。 方芩这些年办事尽心尽力,章毓卿也并非揪着过去那点恩怨不放的人。但就她跟郡主的关系,那可谓是啥也不是。 她觉得这样挺好,两不相见。毕竟端淑是她丈夫的母亲,是她儿女的祖母。她可以容忍端淑活着,享受尊贵体面的生活,但前提是端淑不再有不该有的野望。 方芩说道:「郡主自诩是大才,她也老了,不想在庵堂里蹉跎时光。毕竟都是一家亲人,用起来比外人靠得住。」 章毓卿弯了弯唇角,端淑是坐不住了,也不装什么远离红尘,万事皆空了,眼看着王春娘,袁琴这些女人都一个个走到了高位,做出了亮眼的成绩,端淑自然也有出世的想法。 「夫人既然愿意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也请试试郡主的才华。」方芩跪地 恳求道。 章毓卿淡漠的说道:「亲人之所以比外人可靠,那是能守望相助,成为对方的后盾。可郡主这样的人,你觉得我敢要她当后盾?」 「郡主心里也很苦的!」方芩忍不住激动的说道。 章毓卿摇头,「关住她的人不是我。」 是陆惟。 方芩失望的叹了口气,陆惟若是愿意放端淑出来,他何至于求到章毓卿面前。 「还有一事,郡主想托我给您带话。」方芩又说道,「陆……老爷和陆家几位公子仍在牢中,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攻歼您和大人。您和大人是成大事的人,名声不能有瑕疵。」 章毓卿轻笑一声,笑容轻蔑,「你说的那是圣人,不是要成大事的人。」 想当圣人就要人人满意,而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那她还要不要做事了? 方芩走后,陆惟从内室出来,手放到了章毓卿肩膀,「母亲那边的事我来处理就行。」 他很庆幸有一个头脑聪明,思维清晰的夫人,处处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 人努力活着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而不是成为名声毫无瑕疵的圣人。 十五年后,在章毓卿将全国大部分州县收入囊中之后,派陆惟,盛归心和长子陆昭分兵三路,向京城进发。 这次章毓卿没有再坐镇后方了,她同陆惟一起,踏上了进京的路。长女陆晓接手了章毓卿的工作,坐镇后方。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二十五年前,她和陆惟一起从这条路进京,那时的他们彼此猜忌,防备。 而如今,她要再次从这条路踏入京城,迎接属于她的光辉时代。 心上人小剧场: 端淑:姐败就败在格局小了,没想到女人也能成大事。当年姐要是把鸡娃的精力用在自己身上,早光复祖宗基业了。鸡娃这么多年,鸡出来一个挖野菜的,姐妹们要以我为鉴,鸡娃不如鸡自己!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268章 再见章毓莹 接近京城的时候,章毓卿手拿着匠人们新做出的望远镜遥望了眼,入目是断壁残垣,荒草丛生的城墙,路边甚至有不少没有掩埋的尸体,白骨露于荒野。 十五年功夫,各方势力在京城先后登场,烧杀劫掠,昔日繁华富足的京城几乎变成了一座废城。 不少从来没来过京城的将士们都惊呆了,这是传说中的京城吗?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残破,朽败,恍若一个满是死气的坟墓。 大军才刚刚将京城围住,连话都没来得及喊,京城的大门就开了。昔日大夏王朝的权贵们带着所剩不多的禁卫军,身着华服,谄媚的跪了下来,说愿意投降。 章毓卿摇头失笑,并未接见这些人,直接和陆惟进了京。 记忆中繁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青石板路面都残破不堪,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有焦黑的痕迹,像是被人放火烧过。 宫门口早已有人等候在那里,乌泱泱跪了一地。 章毓卿刚一下马车,宫门口的人便殷勤的膝行过来,说太后和永定帝都在宫里,不肯出来,他们这就给麒麟娘娘带路,捉拿太后和永定帝。 到了太后居住的宫殿之后,宫殿大门紧闭,宫人们争先恐后的拿来木桩,撞开了宫门。 章毓莹和已经长大成人的永定帝瑟缩着抱在一起,满脸惊惧,抬头看向了章毓卿和陆惟,以及他们身后数不清的黑甲勇士。 “我要进去,跟她做个了断。”章毓卿对陆惟说道。 陆惟说道:“我和你一起。” 远处躲在石柱后面的陆昭陆晓和陆时歪着头往这边看,时不时还要担心自己被发现了。 “咱爹也去见太后呢!”陆昭嗑着瓜子笑的眉飞色舞。 陆时探头探脑,“娘会不会吃醋?” “用用你的脑子想想!这么多年,咱爹有多余看别的女人一眼吗?”陆晓恨铁不成钢的吐出了瓜子皮。 陆时争辩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嗑瓜子!你们不怕太后对咱爹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对咱爹娘不利吗?” “你好意思说我?你手里的瓜子都被你嗑光了!”陆晓哼了一声。 陆时看着空空的手,震惊道:“啊,都吃完了吗?!” 陆昭捂住自己的手,不让陆时抢他手里的瓜子,两个人闹成一团。 “等会你们去找点东西,明日太后和永定帝出宫的时候用得着。”陆晓嗑着瓜子吩咐道。 打闹的两兄弟停下来,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东西?” 陆晓不耐烦的说道:“自然是扔他们的东西啦!难道还让他们风风光光的离开吗?” 章毓莹一家欺负她娘那么久,她当然要回报一二了。 “我这就去找些烂菜叶子臭鸡蛋……”陆昭摩拳擦掌。 陆时拍胸脯叫道:“我来扔!” 陆晓微笑着嗑瓜子,和章毓卿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深藏功与名。 东西是陆昭找来的,陆时扔的,和她一个天真无邪可爱的小仙女有什么关系呢? 太后寝宫已经不复往日的富丽堂皇,奢华至极,丝绸幔帐都已经发白褪色,连同章毓莹和皇帝身上的袍子一样,袖口都磨损到要缝补的地步了。 章毓莹瘦的脱相,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惊恐不安,再也没有了当年京城四姝的光彩。 永定帝个头比母亲还高,躲在章毓莹身后,裤裆湿了一大片。 章毓卿在打量章毓莹的同时,章毓莹也在观察这个堂姐。 这些年她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个能靠得住,不是被杀了,就是抛下她和皇帝跑路了,她贵为大夏王朝的太后,却如同惊弓之鸟般活着,夹缝里求生。 她已经成了鱼目,失去了光华,而章毓卿却还是如珍珠一般。 任凭章毓莹再愤恨命运的不公,也无济于事了。如今章毓卿是高高在上的麒麟娘娘,她和皇帝儿子是阶下囚,是死是活在章毓卿一念之间。 “毓卿姐姐!”章毓莹露出一个笑脸,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当年我听说毓卿姐姐落水,还以为姐姐遭遇不测,日夜为姐姐啼哭……” 章毓卿玩味的笑了,“真的是日夜啼哭,不是日夜笑的睡不着觉?” “哪,哪能呢!我们都是章家的姑娘,跟亲姐妹并无分别!”章毓莹慌忙说道,章毓卿要是死在十六年前该多好! 章毓卿随意的说道:“那我可太谢谢你了。” “这是姐姐的外甥,来,快叫姨母!”章毓莹慌忙揪着儿子。 章毓卿看着肥头大耳,一脸憨傻的永定帝,摆手说道:“这亲戚还是别论了,你儿子身份尊贵,我一个乡下野丫头攀不上。” “是他不配!”章毓莹谄媚的笑道,这些年的动荡早就磨平了她的脾气,就算章毓卿此刻唾到她脸上,她也能笑着说啐的好,只要能保住命。 章毓莹又说道:“咱们祖母也来了!我把她接进宫里了,宫里还设了伯父和伯母的灵堂!” 这会儿上,几个宫人带着一个老太太过来了。 老太太瞧了一眼章毓卿,昔日寄人篱下,受尽章家人欺压羞辱的孤女如今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将整个国家尽收掌中。 那副美丽冷清的面容隐含着威严,高不可攀。 “毓卿啊!祖母可见着你了!”章老太太哭泣道,“这些年我日思夜想念的都是你啊!” 章老太太还想扑过来,被侍卫们厉喝一声,拦住了,吓的她险些摔在地上。 “幸好你安然无恙!又过的这么好!我的作明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章老太太也不觉得尴尬,捂着胸口嚎哭起来,一脸的悲痛,说道,“要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爹娘啊!” 章毓卿笑了起来,轻飘飘的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章老太太抹着眼泪,不解中带着敬畏看着她。 “我父亲应该不愿意见你这个欺负他女儿的亲娘。”章毓卿淡淡的说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有没有脸见我父亲的问题。想死的话尽管安心去死吧!” 章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老脸涨的通红,双手捂着脸,羞愤欲死。 章毓卿看向了章毓莹,“明日卯时,你和你儿子若是还在皇宫之中,杀无赦。” “你让我们去哪?”章毓莹哭着叫道。 章毓卿冷漠的说道:“随便你们去哪里,流浪也好,当个普通的子民也罢,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和她有仇的是泰昌帝和安平帝,俱已死在她的手中,剩下的章毓莹和永定帝她还不放在眼里,不介意留他们一命。 “当普通的子民?!”章毓莹惊叫道,她还以为她以皇帝主动禅位为条件,可以换一个郡王之类的尊位,没想到章毓卿这个狠人竟然要直接贬他们为庶民! 陆惟冷冷的说道:“你不愿意当平民,那就是想死了?” 章毓莹瑟缩了一下,不敢去看陆惟,捂着脸哭出了声,他们从高高在上的太后皇帝变成普通的庶民,要靠自己劳作挣钱活命,这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分别? “你们要占了这里吗?”永定帝哆嗦着问道。 章毓卿对孩子的忍耐度还是很高的,微笑摇头。京城已经是一座废城了,即便她定都别的城市,她也不会修建自己的皇宫。 解决完了太后和皇帝,章毓卿和陆惟转身要走的时候,章毓莹突然叫道:“你……等会!” 两人回过身,冷淡的看着她。 章毓莹喃喃说道:“我最近时常做一个梦,梦见你两岁的时候就死了,我是章家的嫡长女,我从太子妃一路做到太后,最后嫁给了陆惟。梦里有人告诉我,这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天命,而你,是破坏这个天命……” 章老太太急的伸手去捂住了章毓莹的嘴,免得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让章毓卿一怒之下砍他们脑袋。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章毓卿并没有勃然大怒,陆惟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个世界不是你当小公主的垫脚石。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很多想争一个公平正义的人。”章毓卿缓缓说道,面上带着讥笑,“你梦中的天命不公不仁不义,就该被摧毁!我既然活到了现在,说明天命斗不过我。” 章毓卿看着伏地痛哭的章毓莹,“就算这世上没有我,我相信,陆惟也是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你是怪人,陆惟也是怪人!”章毓莹满脸鼻涕眼泪,状若疯癫,“他跟你都不正常!要不是他有钱有权,我才是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听说章毓卿和陆惟生活简单,连自己的宫殿都没有,至今都只住着简单的房屋,佣人也只有寥寥几个。 这不是怪人是什么?他们图什么? 章毓莹完全无法理解。 怪不得陆惟爱章毓卿爱的死去活来,跟着了魔中了蛊一样,分明两人都是疯子!别说现在,就是当年,她非陆惟不可也只是看中陆惟的身份,她爱的是郡主的儿子,跟陆惟本人无关。 “我们要做的事没必要跟你解释。”章毓卿轻蔑一笑,“就算告诉你,你这样的废物也不会懂的。” 章毓卿转身走出了宫殿,陆惟紧跟过来。 “哎呀呀,陆大人,是不是心里很难过啊?”章毓卿揶揄道。 陆惟皱眉,“难过什么?” 章毓卿下巴指了指破败的宫殿,宫殿里还传来了章毓莹和章老太太的哭声。 “是不是你还以为前未婚妻对你情根深种,多年来依旧余情未了,结果……”章毓卿手一摊,表情十分促狭。 结果人家心里压根看不上陆惟,嫌陆惟是个神经病! 章毓卿恨不得捶地大笑三天。 陆惟无奈宠溺的看着她,躺平任嘲。 第269章 登基 当年鹿儿卫之变后,泰昌帝窃国登基,杀光了盛家人,将盛家人的宅子赏赐给了跟随他起兵的功臣。 如今这座宅子又回到了盛归心手中。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房子要么修修补补,要么推倒了重建,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盛归心并未住进去,他最后看了眼这座宅院,关上了大门,落了锁,跨上马去了京郊。 章毓卿在京郊给盛道亭和盛夫人立了一座衣冠冢,请风水先生相看了一处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盛归心到墓园的时候,看到了守在外面的侍卫队,陆惟也守在那里,便知道章毓卿也来了。他并未理会陆惟,擦肩而过,目不斜视,踏上墓园长长的青石小路。 在小路尽头看到章毓卿,裙角飞扬,正看着那座孤坟出神。 春日里的暖风从远方吹来,拂过山岗上的松柏,轻轻摇晃着坟边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 被小白花拥簇着的墓碑上刻着苍劲有力的字——亡父盛道亭亡母柳青莲之墓。不远处是一座高大的黑色石碑,刻着的碑文原原本本的还原了盛道亭的一生。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无愧人间。 “哥,你来了。”章毓卿回头笑了笑,将手里的香递给了盛归心,“给爹娘上柱香吧。” 盛归心拈香拜了拜,将香插进了香炉。 两人一起出来时,陆惟看了眼盛归心,微微颔首,客气的打了个招呼,“舅兄。” 盛归心心中冷笑,这厮方才还视他为空气,现在月明在场,就开始装的一副礼貌模样。 “卿卿,如今尘埃落定,舅兄是不是也该考虑下人生大事了?”陆惟含笑看向了章毓卿,“盛家如今只余舅兄一人,该早些开枝散叶,将盛家传承下去。” 章毓卿便看向了盛归心,说道:“这是哥哥的私事,我尊重他的决定。” 盛归心娶妻生子也好,孤身一人也罢,她都支持。总归她有三个孩子,不会让盛归心孤独终老的。 “我今日若不表个态,只怕陆大人要寝食难安了。”盛归心凉凉的说道。 章毓卿登基做了女帝,万一有不长眼的人上书让女帝广开后宫……盛归心想想都要笑死了。 陆惟瞟了他一眼,背手说道:“舅兄这样想,可真叫人无话可说。” “我要走了。”盛归心对章毓卿微笑说道,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章毓卿惊讶的看着他,“去哪里?” “你以前提起海外,说海的那一边还有很大一片陆地,长着很多高产的庄稼,我们要是有了这些高产的庄稼,再也不用担心百姓饿肚子了。”盛归心抚了抚章毓卿的发顶,就像他们小时候常常做的那样,“哥哥去找这个地方,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章毓卿瞬间红了眼眶,摇头道:“我不想让你去,我会派别人去!” 海上风浪无情,她怎么舍得让盛归心去冒这个险? 陆惟也惊住了,没想到盛归心在娶妻和跟他媳妇不清不楚之间选择了跑路。 盛归心笑了笑,“别人哪有自己人靠得住?” 见章毓卿还要劝他,盛归心坚定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等你登基大典过后,我就出发。” 章毓卿一时间无话可说,三个人无声的站在那里,只有风吹过山峦树枝的声音。 “舅兄不必如此。”陆惟打破了沉默。 盛归心又揉了揉章毓卿的发顶,转身大踏步离去,翻身上马,矫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方。 陆惟看着神情茫然的章毓卿,说道:“我去劝劝舅兄。” 章毓卿伸出手,示意不必。 “他太骄傲了。”章毓卿轻声说道。 天下太平,章毓卿不需要那么多的武将了,而且她已经有了陆惟。 没人可以劝得动盛归心,他不愿意留在这里,看着自己日渐老去,看着陆惟和章毓卿夫妻恩爱。 他想去更广阔的天地。 几天后,章毓卿的登基大典在凉州城举行,改国号为华夏。 经过二十年水滴石穿的改变,民众早已接受了女帝,也盼着麒麟娘娘真的统帅全国,毕竟人人都想过上好日子,没人会跟自己过不去。 夜里,凉州城放起了烟火,整座城被映照的流光溢彩,华美非常。 就在烟火停歇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闪现出了一只巨大的彩色鸾鸟,呼啸着在空中盘旋,长尾在空中摆过美丽的弧度,久久流连。 章毓卿乍一看,笑道:“这是匠人们新研制出来的烟花?倒是华美。” 就算是她前世那个年代,都没有这么持久逼真的烟花。 “不是烟花!”旁边负责登基大典事宜的杜景仪惊呆了,他可没有安排这个环节。 突然有人叫道:“是凤凰!是凤凰现世了!” 整座城的人都在狂呼,人们都朝着章毓卿的方向跪了下来,眼含热泪的给这位真凤转世的女帝虔诚的磕头。 第二日,章毓卿收到各地加急上报来的文书,这才知道,不光凉州城的人看到了天空中布灵布灵放光的凤凰,整个华夏的人都看到了。 这下连为数不多反对章毓卿登基为女帝的人都没有了。 章毓卿一登基,老天爷就降下凤凰这么大的祥瑞了,谁还敢违逆天意?惹恼了章毓卿最多自己没命,惹恼了天意,那肯定整个家族都要凉! “真是天意?”章毓卿自己都惊呆了。 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但问题是谁有能耐搞这么一出呢? 章毓卿看完折子,困意上头,小憩时意识又来到了曾经待过的那间白色屋子。 苦德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像是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贫僧送了女施主一份登基大礼,希望女施主喜欢。”苦德说道。 章毓卿恍然大悟,“是你!不过,你不是法力散尽,彻底不行了吗?” 苦德笑的一脸凡尔赛,“原本是不行了,可谁让贫僧把宝押到了女施主身上,而女施主不负众望的破了这个无解的局,给贫僧攒够了功德呢?” “那你现在这是……”章毓卿问道。 苦德合十行礼,“贫僧要飞升了,来给女施主道个别。” 章毓卿不知道该说什么,苦德是一切的起点,却不是一切的终点,她微微一叹,“那日后我们各自安好吧,希望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会的。”苦德微笑,轻轻一挥手,将章毓卿送出了梦境。 章毓卿手支额头醒来时,恰好陆惟进了屋,俯身去看她。 两个人眼里都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陆惟轻轻一笑,伸手扶住章毓卿的后脑,低头亲了过去。 谢谢筒子们的爱与支持,本文完结了,还有点番外,敬请期待。 最后一个小剧场: 盛归心:真男人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某个挖野菜的是体会不到我的志向胸怀的! 陆惟:嫉妒让你们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