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满月》 第1章 余家 被卖(1) 仙留村,本是富饶之地,有“神仙也眷留”之美称,可去夏之时,竟一滴雨也没落,到了秋收,又连月暴雨,田地好不容易长起来的稻子,颗粒无收。 饶是再富庶的地方,连遭天灾,也不能自救,是以到岁末寒冬之时,竟有牙婆前来买人。 要说这余自笙,也就是四丫的爹,虽是庄户人家,却学那附庸风雅之流,仗着前几年有钱有田,不顾正房夫人病重,纳了自家远房表舅的姑母的女儿为妾,妾室带来一子两女。 本以为是寡妇拖带着儿女投奔,谁成想,居然是余自笙的亲子亲女,于早年间无媒苟合所生,一直当外室,见正房夫人病的无力回天,熬日子罢了,才登堂入室为妾。 正房夫人被瞒多年,一朝事发,原以为与丈夫相敬如宾,谁成想内里竟早早有了外室,急火攻心一病去了,留下一子两女。 余自笙见发妻病故,毫无半点伤心,急急的把妾室扶正。 妾室也有手段,哄的余老爷子把发妻的孩子交给她抚养,正室过身不过月余,就逼迫大儿子娶了她娘家侄女,无才无貌,品性极差,母老虎一般,管的四丫的大哥余大郎唯媳妇马首是瞻,其余一概不听不认不管。 四丫的亲姐姐,算上继室的三个子女,排行第二,称作二丫,将将十六的年纪,被后母配了个二十七八的童生当继室。 跟余老爹说的花一样,说什么将来相公科考有望,不定是秀才娘子或者举人娘子,前途无量,倒把自己亲生的大女儿嫁了个富户,家里使奴唤婢,倒真真是个好日子。 余老爹可有可不有,觉得大女婿二女婿俱好,自己以后都受人敬重,且不管女婿人品如何,只把亲事做准。 余二丫每每回娘家哭诉,说婆母如何不堪,只一味给媳妇立规矩、挑刺,丈夫如何花天酒地,吃了花酒倒把家里能卖的都给人抵了酒钱,苦不堪言。 继母白氏装作感同身受,可实际不作为,去了几次,说是给继女儿撑腰,前几次那魏童生母子还真以为会闹出什么,结果都轻轻揭过,雷声大,雨点小,也渐渐变本加厉,四丫姐姐苦不堪言,也渐渐不回来哭诉,只一味忍耐。 四丫看不过去,悄悄劝姐姐把银钱握在手里,给自己留好傍身的钱,任那魏氏母子如何搜刮,一概没有,索幸那魏童生也不是极恶之人,手头没银子人家也不认,这才好些。 四丫自己在家被后母当做使唤丫头一般,伺候着全家人,索性有个聪明的好处,倒也没多受他们母子三人的磋磨。 只白氏听闻村子上有人卖儿卖女换了银钱度日,且自从他们母子四人来了,家里每况愈下,遭了天灾收成不好,家里更是入不敷出,余老爹也只仗着自己上了年纪,只贪图享受,家里一概交给白氏和大儿媳小白氏,白氏的大儿子余二郎,也是好吃懒做的一个,只见家里入不敷出,不想着细心经营,倒结交狐朋狗友斗鸡走狗不着家,白氏也乐意惯着儿子,有钱就给,家里早从白米换成了细糠。 是以听说有人卖儿卖女换银钱度日,白氏也打起了主意,余老爹起先不同意,可耐不住白氏天天吹枕边风,又恰逢大儿媳小白氏有孕,以家里添丁进口,花销不济为由,撺掇着余老爹卖了四丫。 这下余老爹自然同意,在他看来,女儿终究没有孙子重要,孙子是家门传承,女儿将来是别家的人, 也没有大用。 余四丫也不是没想着逃走,可自个才六岁,又没有路引,不管去哪里都束手无策,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出去也是一番天地。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第2章 马婆子 马婆子也是个有见识的妇人,夫家姓李,丈夫常年跑海运,四五年也不着家,马婆子也不恼,自个靠着这买卖养活着一儿一女,儿子李大虎跟着姑父在铺子当伙计,女儿李娇娇跟着学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打算物色个好人家,嫁到那富庶殷实的人家享福。马婆子人精似的,只为一双儿女打算。 玉柳巷住着的全是做小买卖生意的,李家的门户也不大,门前却扫的干净,因为是新年,门上也有副红色的桃符,看着也是个讲究人家。 马婆子招呼女孩们下车,给了马夫银钱。拢了拢头发,推门往里走,谁成想竟然没推开,眉头皱了皱,抬手敲了敲自个家门。 很快就有人应声,不多时,一女孩探头出来,见着是马婆子回来,欣喜着开了门,口里唤着“妈妈回来了,妈妈辛苦”。“死在里面干什么呢?”马婆子嗓门大,倒唬了那女孩子一跳,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亲亲热热扶了马婆子的手进去,“小姐想在院子里坐会,因怕有人瞧见,所以才拴着门。”一个眼神也没落在四丫他们身上。 女孩们也一起踏进了门,大家都心情沉重,谁都知道,进了这道门也就再没有回头路可反悔了,等她们的只有各自被卖。 进了门,院子里有个看着十岁许的女孩站在院子里,捧着个手炉,柔声道“母亲此行怎么样?累不累,快来歇歇,喝口茶”。 “乖囡囡,倒也不累,路上有些耽误,要不昨天就到了”,马婆子看见女儿娇弱模样,这一路的急躁去了大半,只剩下担心“怎不叫银杏把那件灰鼠皮子斗篷穿上,这单薄了些,快快进屋,别耽搁。”说着,携着女儿的手,进了屋。 算上来迎接她们的这个女孩子,李家除了去做伙计的大儿子,就只马氏母女两个和在院子里做粗活的一个婆子,总共四个人。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花藤架子旁边有个水井,堆着两盆未洗的衣裳,有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正在打水,看样子是准备浣衣。虽面无表情,却穿着厚实,可见马婆子也不是个太苛刻的主,可冷天浣衣,也是遭罪。 四丫他们七个面面相觑,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五岁,也没人安置他们,不敢乱瞧乱看,只得瑟缩着站在门口的小花藤架子下,等待马婆子来安置她们。 过了好一会,跟进去的丫头银杏打开帘子,提着一壶热水,先吩咐着浣衣婆子去做饭,又从角落的案几下拿出一只木盆,倒上热水,嘴里也不客气,“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洗漱”。四丫她们一一过去洗了手脸,洗去污秽,算是进了家门,改头换面了。 那费婆子,也就是浣衣的婆子,手脚麻利,很快便做好了这几人的饭菜,马婆子跟李小姐的餐食自是提进屋子里用,而四丫她们跟费婆子一起在厨房用饭。宣软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粗面大馒头,几个女孩虽然已经馋的咽口水了,可还是因为费婆子没发话,不敢乱拿,费婆子也不是苛刻的人,招呼这些女孩子一起用饭。 这一顿饭真的是四丫这两年来,吃的最可口最饱的一顿餐食了,都有点想流泪,嘴却不闲着,好歹有个馒头饱腹,粗米粥解渴,咸菜就饭,也顾不得感慨,只狼脱虎咽,填饱了肚子。 饭后大家帮着费婆子收拾了碗筷,打扫了院子,洗了衣裳,都是在家做惯了的,也没有什么不适。这些做完,大家也听费婆子把马婆子家说了个七七八八,家里哥儿争气,知道母亲辛苦,自己上进做活,养活母亲和妹子,十天半个月回来一回。他妹子虽有些娇气,却也算康健,现下学着规矩。有个伺候的丫头,也就是先头的银杏,跟她们一样,也是穷苦人家买断的丫头 第3章 祝家 四丫、大妮和柳儿她们三个跟着宋家的马车,她们虽已被选上,却还没资格坐马车,只能跟车前行。对四丫来说,这才有机会看看这镇上的繁华景色,街上道路宽阔,四处有摆摊叫卖的小贩,好不热闹。 四丫也不敢乱看,只牢记马婆子教训,做人丫鬟,多的话不言,多的景不看,做好分内之事,比怎么都强。 走了一刻钟,行至一窄路,这就是宋府的后街了,一般官邸,除了自家仆妇丫鬟小厮,闲人不可随便行走。丫鬟小厮平时只能从后侧门出入,四丫她们也没什么不同。细眉眼的管事媳妇早在后巷街上下了马车,她带着个出门的小丫头子,一行四人跟着宋家仆妇从侧门进去,穿过一段长廊,至一个有垂花门的小院子。 “章妈妈,我给您领人来了”,这管事媳妇扫去出门的那股傲气,换上一副笑脸,恭敬赔笑,“您老人家受累,今个从外面买了三个丫头子,俱是老太太吩咐采买的”,只在院子外,却不见进去。这院子零零散散站着七八个小丫头,见着四丫她们来,都往这边瞧,有好奇,有打量,也有鄙夷,看穿着,四丫估摸着也是跟她一样买来的。虽人多,却没有一个出声的,院子静悄悄的。 不一会儿,有个着绿的小丫头子来打门帘,“是钱婶子吧?您一路辛苦,先进门来歇歇脚,喝盏子清茶,就等您了”,绿衣丫头只嘴上应着,却无半点让人的意思,表情一点也不变。 “姑娘明鉴,因选的时间长了些,才耽误了,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原不该推辞,只是身上还有别的事物,没得耽误了,连累了别个,交了差事就得辞了去”,见不是章嬷嬷亲自出来,心里摇头也不疑惑,钱家的知道,这处的人得罪不得,家里还是老太太做主,这章嬷嬷也是老太太 的人,因年龄大了些才叫管着小丫头子。老太太素来是个慈悲人,不愿手底下的人受磋磨,给了章嬷嬷这轻松的差事。她是办事老了的人,行事小心,不愿得罪了人,唯恐被留下来看宅子,这才得不偿失呢。这关键时刻宁愿少得罪人,更何况是老太太的人,这才不说什么。 “既这样,嫂子交给我就成。”绿衣丫头脸上笑容不变,应和说道。 “姑娘这么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钱家的很上道,知道章嬷嬷行走不便,支使个丫头是常有的事,“这是买卖文书和籍契,姑娘可得收好,有什么问题,使人去外院传唤一声,我即刻就到”,说着从袖口拿出了三张文书纸契,交代给绿衣丫头,嘴里说着告辞就走了出去。 四丫抬头看了眼那文书,低下头,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决定她命运的东西,就这样被倒了一遍手,进入了这祝家,自己以后的酸甜苦辣,就在这一方院落了。 “都站好了,两两一排站好”,绿衣丫头见钱家的走了,皱着眉冲院里站着的小丫头们喊道,“双儿,死哪去了,拿纸笔来”说着又向屋子喊到。 “欢儿姐姐,来了来了”,屋里一道欢快的声音传出来,随之蹦蹦跳跳出来一个穿杏色衣裳的小丫鬟,梳着双丫髻,脸上是一片纯真无邪的笑。 那叫欢儿的丫头皱了皱眉,只说道,“稳重些,仔细嬷嬷瞧见说你”。 “我才不怕嬷嬷呢,姐姐和嬷嬷都是最和善的人”,双儿不以为然,又撒娇道。 一切纸笔就绪,欢儿吩咐四丫她们一一报上姓名以及身世等重要事情,如此过了这关,才一一进去见过那章嬷嬷。 等到四丫进去,屋里陈设也简单,入目是一套看不出什么木料的桌凳,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上首,端着一盏茶,也不喝,只拿 一双精明似鹰的眼睛看四丫。 “见过嬷嬷”,四丫不知该如何行礼,只叫了声人,便站在一边,等着那嬷嬷问话。四丫她们的身世经历章嬷嬷已经一一看过了。 “看着是个可怜孩子”,章嬷嬷撇了撇茶沫,看着四丫,又问“之前在家里什么活都做?” “回嬷嬷,是的,奴婢在家里什么活都干”,四丫明白,这是要给她们派活了,这派的活好不好,全凭着她一句话。 “既然如此,我记得梁家的昨天来说忙不过来,叫咱们给留两个人,有这么个事吧?”,章嬷嬷抿了一口茶,冲着旁边的欢儿问。 “梁嫂子是这么说过,嬷嬷好记性”,欢儿捧着那茶盘附和道。 章嬷嬷冲着欢儿点了点头,欢儿会意,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青衣小丫头,“这叫香儿,你俩待会跟着双儿一起去找梁嫂子,从今天起,你俩就去跟着梁嫂子,去吧”。 双儿领命,带着四丫跟香儿,一路穿过精致的长廊,两个小桥,一方池塘。四丫才知道,富人家里是这样的精致,光是长廊就够她们走好一会。深思间,已经到了。 “梁嫂子,给您带人来了”,双儿还是那样,娇憨可爱,跟里面一个管事媳妇交代完就走了。 梁家的看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因她公公是府上二管家梁有田,所以年纪轻轻,管着这一帮小丫头子,为府里的贵人浣衣,管着家下人衣裳发放,做新缝补。 四丫跟香儿新来,没见着那梁家的,只一个穿着齐整的丫头吩咐她们,“梁嫂子家去了还没回来,今日先不见了,咱们这里管着府里大家的衣裳,裁衣洗衣等等,我比你们年纪大些,叫绿纱,平时梁嫂子不在,有什么事情,你们直接来问我就可”,绿纱笑眯眯着,一边跟四丫她们讲解,一边带路,让四丫她俩熟悉环境。 第4章 活计 虽说是跟着人,但是四丫也不敢随意乱看,倒是香儿是个大胆的,左瞅瞅,右看看,好不新鲜的样子。 绿纱回头看着香儿好奇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 一路穿过一个小花廊,到了一排屋舍,应该是下人们专门住的房间。 "因着咱们主家的主子少些,所以这只是一个小的院落,更大的在京城呢",说着扭头招呼着四丫和香儿进入一间屋舍。 “咱们浣衣房统共十人,又有你两,总共一十二人,以梁嫂子为首,主要管着各处要紧主子的大衣裳,我跟芳沁管着主子小姐们的衣裳,再有四个粗使婆子管着府内各处管事小厮的衣裳,芳涵跟绿绫负责缝补丫鬟小厮们的衣裳,兰草比你俩早来一个月,你两暂时跟着她去给各处丫鬟小厮送衣裳,顺道也认认路,平时有活就帮着点,别偷懒”。 绿纱人利落,说话也干脆,倒豆子似的,给四丫他们分派任务。 四丫他们点点头,听从就是了。 “这间屋子,目前只有兰草在住,你两先住这间,今天先修整一天,明天开始跟着芳草去上工,有不懂的来前院找我,或者找你们绿涵姐姐”。 “褥子等物待会会有人给你们送过来,就专心在这里吧,做好自个的活计比什么都强”。 绿纱一边说一边走,太太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妥呢,因着出门赴宴,县太爷家的小孙子顽皮,不小心把二姑娘的那件满绣的褙子弄脏了,得赶紧洗出来,等到二月二花朝节还得穿上身呢。 虽说是金堆玉砌的人家,可太太秦氏一向勤俭持家,最是不喜欢铺张浪费,规定主子们的衣裳不可只穿一遍,所以二姑娘的这件褙子还得再穿。 “四丫,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香儿兴奋极了,拉着四丫问道。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因为只有两张床,同屋的兰草占了一张,剩下的一张床就是四丫和香儿的了,所以香儿才有这么一问。 “外面吧”四丫一边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一 边回复道。 “好的,也不知送被褥的什么时候来”,香儿是个闲不住嘴的,一句接着一句。 四丫也不嫌烦,“总得等等,咱们先打水擦一擦床铺吧”,四丫边搜寻可用的东西,边回道。 “也行,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找点事情做一做”,香儿应道。 “这个应该能用”,香儿在角落里找到了打扫屋子的东西,忙忙碌碌,收拾了好一会。 “好累呀”,香儿先喊道。 “有人么?”外面一声脆响,有人进来。 香儿眼疾手快,开了门,“姐姐是给我们送被褥的么?” “可是香儿和四丫?”门外小丫头子的声音带着疑惑。 “正是我们”,香儿一手接东西,一边不忘道谢。 四丫忙上前去帮忙,两人又是一通收拾,齐齐的躺在被子上,香儿直呼累,四丫还好一些,毕竟在家里也经常被余氏指使,这倒算不上什么。 祝家的丫鬟小厮是在酉时二刻用饭,到晚饭时,四丫才认清了浣衣房的众人。 梁嫂子是管事媳妇,统管着这一处事务,绿纱和绿绫是二等丫鬟,芳沁和芳涵是三等丫鬟,四个粗使婆子和粗使丫鬟兰草,四丫他们两个自然也是粗使丫鬟。 吃饭时,梁嫂子问了四丫他们几句,无非就是身世和活计的分配,听到绿纱的分配也没说什么,只提点两句做活勤勉,主子不喜偷奸耍滑的云云。 丫鬟小厮们的饭菜一律由大厨房出,是统一分派的,一盆稀饭,一碟咸菜,一碟子炒青菜,一盆馒头,尽管这样,四丫也无比满足,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晚上,同寝的兰草倒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笑起来乐呵呵的,一点也不岔生,自己将自己介绍了个透。 她比四丫她们大一岁,去年进的府里,先前是在大厨房当差,因为浣衣房的一个二等丫鬟到年纪了,家里人求出去婚配,所以补了兰草来。 四丫跟香儿也一一介绍之后,由于第二天要上工,所以 大家也早早的进入了梦乡,一夜无话。 第二天,四丫换上祝府粗使丫鬟的装扮,葱绿的对襟小袄,下搭同色系的裙子。 四丫起床最早,给自己和同屋的两个打了热水洗漱,自己洗漱完又拿起扫帚,把他们住的这个院落扫了一遍,还好是在冬天,落叶不多,也就是些尘土,四丫一会便扫完了,等她扫完,别的人也陆续起床了。 兰草还是负责给各处送洗好的衣裳,带着香儿。四丫的活计是帮着洗昨天新送过来的衣裳。其余各人忙各人的,并不杂乱,井然有序。 四丫是跟着何婆子的,也就是那四个粗使之一的。何婆子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指使着四丫在池子里先粗洗一遍小厮们的衣裳,筛选出破的以及特别脏的一些,再分开来洗。 初时,四丫并不习惯,虽说过了年了,可天气依旧很冷,手在冷水里泡了好久才适应。 何婆子看到,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四丫把那些特别脏的衣裳捡出来,需要用草木灰以及皂角搓洗。 眼见已经到中午了,兰草跟香儿还没回来,梁嫂子派了人去前院,却被告知,兰草和香儿两人顶撞了府里的姨娘,被扣住了。 绿绫先忍不住了,“文姨娘为什么扣住了人,咱们是洗衣裳的,又与她什么相干,也能得罪了她吗?” “着什么急,也该改一改你的性子,遇事急躁不堪,能成什么大事?”梁嫂子先厉色警告绿绫,又问了来回话的小丫头子,那丫头估计是外院的,三两句话没交代清楚,便撒丫子跑了,把梁嫂子气了个着。 “你去,带着四丫,看看怎么回事,丫鬟有错,得问过上头的管事娘子管教,再甚者,还有夫人以及老夫人过问呢?”梁嫂子皱眉,满眼怒气,指着芳沁与四丫。 芳沁应了一声,拉着四丫走了。 四丫也担心,香儿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小丫头,而且是第一天上工,怎会得罪府里的姨娘呢,属实有点让人不解。 第5章 衣裳风波1 她俩眼下也不敢耽搁,四丫跟着芳沁一路小跑,往文姨娘的含梅居跑去,姨娘们的居所跟她们的浣衣房有很长一段的距离。 也不知一路上经过了哪里,只心急如焚的赶路,到了含梅居,芳沁跟四丫也不敢坏了规矩,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轻敲了含梅居的门。 半天才有一个小丫头子应声开门,她上下打量了芳沁跟四丫一眼,才不耐烦地问道:“找谁?” 芳沁一看,努力压制住怒火,朝那小丫头道:“我们是梁嫂子手下的,不知兰草跟香儿两个小丫头怎么得罪姨娘了,梁嫂子特命我俩来赔罪”。 最后俩字,芳沁咬的特别重,虽嘴上这么说,但是气势却完全不减,没有一点来“赔罪”的感觉。 那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一听四丫她们是浣衣房的人,眼珠子转了两圈,想着梁嫂子是老太太指去管浣衣的得脸管家媳妇,平时也不敢得罪,忙开门迎着四丫她俩进来,嘴里一迭声叫着姐姐,跟先头开门时完全两幅面孔。 文姨娘的含梅居也不大,因是冬末初春时节,院子里只两棵梅树应景,看着也是一片萧条景色。 文姨娘不大受宠,所以住所也不算雅致,只是刚开始盛宠的时候,老爷命夫人给她收拾出了这间居所,移栽了两棵梅树,题字“含梅居”。 色衰而爱驰,这是文姨娘的悲哀,因她年纪大了,渐渐不受宠,是以平时要的东西,总要不来,或者被得宠的姨娘半道截取,敢怒不敢言,总喜欢拿底下人出气。 兰草跟香儿就是这两个倒霉蛋,因着送来的外衫不知怎的勾破了一个洞,文姨娘大发脾气,扣住了她俩。 芳草跟香儿正跪在台阶下面,两人眼睛红红的,香儿脸上还有巴掌印,四丫急急的跑上前去,担忧地低声问香儿:“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 香儿一听这话,眼泪涌了上来,正要说话,还没等香儿回答,文姨娘的贴身大丫头金簪从里屋出来,笑着说道:“两位妹妹可是梁嫂子的人?” 芳沁再不愿意,也得应声道是。 “两位妹妹,别着急,都道姨娘最是和蔼可亲,只因这两位小姐妹勾破了姨娘的贵重衣物不说,还死不承认?姨娘这才生气,让人教了她俩规矩,现下在这里跪足两个时辰,便可放人回去了”,金簪不紧不慢说道。 香儿一听这话,顿时不愿意,“才不是,我们没有弄破姨娘的衣裳。”芳沁眼神安抚了香儿,示意她别说 话。 芳沁可不是那么好脾气的,再说兰草她俩只是送个衣裳,何故会弄破了,这想想就不合理,“金簪姐姐这话不对,一则姨娘没有证据,何故就说是她俩小丫头做的?二则,丫头子们犯错,自有府上管事媳妇管教,再不济还有上头的管事嬷嬷处罚,再往上,还有夫人判断,姨娘既不担管事的名,又没有夫人的命令,为何跟她俩这么个小丫头计较呢?还动用死刑,这不合规矩…” 芳沁话还没说完,里面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文姨娘甩了帘子出来,高声骂道:“放你娘的屁。” 文姨娘冲出来,叉着腰,张口就骂,“就两个小丫头,还用得着我去请夫人吗?规矩什么是规矩?难道姨娘要教训两个小丫头也不能吗?” 文姨娘眉头紧紧皱着,整个脸部因为生气而扭曲起来,看着凶神恶煞似的。 四丫看着文姨娘出来,一边拽着芳沁行礼,一边说道:“姨娘莫恼,奴婢们只是说出了实话,这也是咱们府的规矩”,四丫生长于农田之间,邻居四舍虽大多都是和睦之人,却也有如此泼辣的妇人骂街,自然不害怕这样泼妇似的质问,因为见得多了,也有应付自如的办法。 “姨娘说香儿她们弄破了您的衣裳,可有什么证据?拿出来也好叫咱们信服,若来日说到夫人跟前,也好去向夫人赔罪,得罪了姨娘是我们的不对,有责罚也是我们来领,与姨娘毫无相干”,四丫声音不紧不慢,陈述出了事实,却又搬出了夫人来压文姨娘。 文姨娘冷哼一声,不吃这一套,正要说话,旁边的大丫头金簪附耳低声对文姨娘说了什么话,只听文姨娘又冷哼一声,却是金簪开了口,“是叫四丫是吧?” 四丫应声道是。 “今天早上姨娘见着外面,这俩小丫头过来送衣裳,又想到自个儿的那件绣花织锦的大衣裳应是今天送来,一时叫住了她俩,要立马上身试试,结果却不想衣裳的前襟不知道被什么勾破了,抽了丝,姨娘平时可是最喜欢这绣梅花的衣裳的,一时生气,拉住了她俩,要问个究竟,谁知这两人嘴倒硬,一点也不承认,姨娘气急,这才罚了她俩。”金簪到底是大丫鬟,几句话就说明白了。 “可否劳烦金簪姐姐拿来那件破了的织锦衣裳给我俩瞧瞧?”芳沁也冷静下来,说道。 金簪嘴上说着:“不劳烦”,说着使了眼色给开门的那小丫头,让她去取衣裳。 等那 小丫头取来衣裳,把破了的地方指给四丫她们,芳沁看了看,指着衣裳问道,“劳金簪姐姐细细想一想,是不是之前就有破损?”。 这下金簪也变了脸色,严肃道:“怎会有?姨娘的金贵衣裳,都是我收起来的,从来都是放的好好的,芳沁你这什么意思?” “金簪姐姐见谅,因着咱们是浣衣房的,所以做事格外仔细,也都是为主子考虑的,浣衣房的规矩都是衣裳送来之前都会仔细检查,一旦有任何问题,都会当面记录清楚,不论破丝或者勾线,都是记录在册的,所以衣裳到底如何?咱们一看记录便知。”四丫及时说道,她害怕芳沁的嘴一时着急,说出什么更不好的话来,到时候更不好收场了。 “这位妹妹瞧着眼生”,金簪却不急着接话。 “奴婢是前两天才进浣衣房,到梁嫂子手下做活的。”四丫答道。 “妹妹才来不久,这规矩倒是记得熟”,金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如此讲规矩,那咱们便按规矩来,即刻命小丫头把那册子拿过来。” “拿就拿,四丫,你去回去取一趟。”芳沁也逐渐冷静下来。 “这可不行,你们的人恐有偏私,万一中途改了涂了,那岂不是对姨娘不公?”金簪不愧是大丫头,头脑就是灵活,一下子想到了事情的漏洞。 “这好办,姨娘自指派一丫鬟过去取便可,梁嫂子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自然无有不从的。”四丫愈发冷静,她虽经历的事不多,可世间大多数事情也逃不过一个理字。 刚刚开门的那个小丫头自告奋勇要去取册子,金簪也点头同意。 等那小丫头取册子的缝隙,文姨娘招来一个二等丫头银簪,给自己上了茶和点心,就那样坐在廊下等着,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四丫走过去蹲下,轻声安慰了几句香儿跟兰草,她俩只红着眼睛,一个劲的摇头,就差把冤枉两字刻在脑门上了。 那丫头的脚程倒也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拿到册子,随之而来的还有绿绫。 绿绫一个眼神安抚住四丫她们,张口道:“姨娘要的册子,奴婢拿来了,请姨娘翻看当天记录”,说着手上也快,翻到那一侧,“请姨娘过目”。 王姨娘眼神示意金簪,她大字不识一个,只得让底下人代她看了,金簪先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又仔细翻阅,得意的回道:“姨娘请过目,这上面并没有什么不妥,衣裳送去之前是好的。” 第6章 衣裳风波2 文姨娘听了,果然得意起来,“你们还有何话说?碎了我的衣裳,还不敢承认,这不管是到管事的跟前,还是夫人跟前,我都有理。” 芳沁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一时气急,想要争辩,却被四丫拦了下来,“姐姐莫急,咱们问问香儿跟兰草”。 绿绫也点点头,赞同道“四丫说的对,也该先问问缘由,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办事,夫人素来明辨是非,若知道手底下的人受了冤枉,恐不会善罢甘休”,绿绫到底是经过事的丫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重话,搬出夫人来震摄住这些人。 姨娘疾声厉色的辩驳道“夫人的贤惠明理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你也不用搬出她来威胁我,事实就是如此,你们是抵赖不得的,要么按价赔偿我的衣裳,要么告到夫人跟前把你们卖出去,仔细脱一层皮。” “姨娘息怒,奴婢不才,斗胆想再看一看,那衣裳的破丝处,看能否有补救的办法?”四丫曲一曲身体,行礼恭敬道。 文姨娘不屑的冷哼一声,示意丫鬟把衣服拿给四丫。 四丫仔细一看,那破处是由几根丝线扯断引起的,看样子倒不像是磨损,像是有人故意拿利器划破的,仔细嗅了嗅,那破处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却不好辨别,眉头一皱,说了句“不对”。 “有何不对?还敢狡辩,姨娘这样好性儿的人,都被你们逼的如此,还大言不惭”,文姨娘还没有说话,她旁边的银簪倒是怒气冲冲,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倒感觉像是划破了她的衣裳似的。 文姨娘喝了口香片茶,眼神看了看金簪,金簪会意,说道“有何不妥?你直说便是”。 “姨娘以及各位姐姐请看这丝线处,不像是磨损的痕迹,倒像是有人拿利器割断似的”,四丫忙道。 “这还用你说,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怎会判断不出来?这是如何破损的?”银簪倒是比大家都激动,反而有一种心虚的样子。 四丫旋即有些明了,心里一动,嘴上却慢慢说道,“姨娘容禀,这虽是利器划破,暂且不论,但浣衣房洗衣从来不用香料,免得坏了各处的爱好,吃力又不讨好,所以都是各处拿回去或熨或熏,自己处理,香料之类一概用不到洗完的衣裳上”,四丫说完,顿了顿,眼睛虽看 着姨娘,眼神却在观察她旁边的银簪。 这银簪听到四丫这样说,眼神慌乱不定,好一会才稳住,声音尖利倒像是欲盖弥彰似的“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这却还没来得及熏香,又如何说起?便是你们狡辩不得,脱罪罢了”。 文姨娘虽不悦银簪如此放肆,竟敢冲在她前面说话,但也不置可否,她自持甚高,才不会自降身份与这些贱婢说话呢。 “奴婢虽愚笨,却天生有一副好鼻子,细嗅这一破处,有一丝茉莉花香,故判断,这必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四丫不急不徐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故意毁坏,栽赃下面的人,请姨娘明察”。 兰草也不傻,立马反应过来,大声道“回姨娘,早上出门的时候,衣裳是完好无损的,还姨娘明察,还奴婢们一个公道”,随即拉着香儿磕了一个头,大有以此明志之志。 “胡说,哪有什么茉莉香味?明明是甘草香胰子,”银簪听了这话,急得跳脚,一时不察把心内话说出来,待她反应过来,立马捂住嘴,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文姨娘,急急地跪下去。 “姨娘,奴婢万万不敢撕破您的衣裳,请姨娘明察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银簪急得眼泪出来,一个劲儿的磕头。 文姨娘也懵了,不想还有这样一件事情,想要发作浣衣房的奴才,没想到却抓住了自己的婢女,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脸上也挂不住。 再看一眼磕头的银簪,眼里像要冒出火来似的,一巴掌打了下去,连踢带打,“你个蠢才,我的衣裳也是你能碰的?倒还要去栽赃别人,看我不打死你个贱婢。” 金簪眼看事情发展的收不住,急急劝道“姨娘仔细手疼,仔细审审银簪到底为何要划破您的衣裳,”又压低声音在文姨娘耳边道:“这样的贱婢不值得您亲手打骂,若传出去让大夫人知道了,又是她的一个把柄,到时候治您一个御下不严,行为乖张之罪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文姨娘听到这话才住了手,想着又不解气,狠声对金簪道“给我仔细审她,若敢说一个谎话,给我扒了她的皮,卖到窑子里去。” “姨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姨娘饶了奴婢的性命吧。”银簪一行哭一行磕头,在金簪的提问下,倒是说了个 干净。 原来是银簪前两天夜里守夜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文姨娘喜欢的那件金烛台,吵醒了姨娘,姨娘呵斥了几句,打骂了几下,银簪便怀恨在心,今早看到兰草她们来送衣裳,想着是姨娘最喜欢的一件,便用簪子挑断了丝线,想着嫁祸给别人,从别人身上出出气,同时也气一气文姨娘,却没想到遇到四丫她们。 “给我打,打死这个小贱人,居然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文姨娘怒不可遏,双手叉腰,命令金簪她们打银簪,落了她的面子,又弄坏了她的衣裳,如此还不解气,自己上手撕扯扇银簪巴掌。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银簪被打的狠了,也顾不得求饶,明白文姨娘不是心软的主,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把心中的怨气说了出来。 “谁叫你平常对我们动辄打骂不说,还克扣月钱,我爹爹在外面欠了赌债,问我要钱,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老爷为什么不来你这里?那还不是对你那副恶心的嘴脸厌恶。”银簪深知求情不得,也开始撕破脸皮大骂,胡乱攀扯。 原来还有这一层问题,四丫她们也没想到,文姨娘如此对亲近的丫头,也吃了一惊。 “你这个贱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文姨娘气得狠了,也顾不得她是半个主子,越发下死手打骂银簪,乡下妇人骂街也不过如此了。 银簪也不顾被撕扯的烂了的发髻,满脸鼻涕和泪,分不清原来面貌,只扯着嗓子嚎道“那还不是你做事做绝了的,不给底下人一点活路,眼看着我要放出去了,半点嫁妆不给我不说,反倒克扣我的银钱,如今我家里要钱,我只好损了你的衣裳,你平时不是不穿一点褶皱的衣裳么,刚好给我拿出去换银钱,我只是想救我爹爹,何故如此对我?” 四丫她们万万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看的芳沁她们目瞪口呆的,四丫却在发愁该如何收场,不想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你多恶毒呀?就连与你交好的张姨娘也下得去手,她的那脸还不是被你毁了的,你现在又来这装什么好人?”银簪脱口而出,金簪想要捂她的嘴也是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在这里吵吵闹闹的顶撞了夫人,该得把你们一个个拿下去打板子才是”,门外一道威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第7章 夫人 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厉声严肃道。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妈妈便又道,“何故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引得一院子丫鬟仆妇前来围观,成何体统?还有没有规矩了?” 银簪正被打的不知天昏地暗的时候,突然见到夫人旁边得力的宋妈妈,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模样,跪爬着向宋妈妈的方向,喊到“妈妈救命呀,姨娘要打人杀人了”,一行说一行爬。 饶是宋妈妈跟着主母办事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哪个丫鬟被打的如此模样,心里更是吃了一惊,声音威严,朝院里众人道。 “成什么样子,快整理整理发髻,这个鬼样子污了夫人的尊眼,打杀你一个都不够”,宋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又神色端正呵斥道。 她代表的是主母的脸面,说出的话更要有分寸,若见着这样的场面,先吓的抖起来,这不是打了大夫人的脸面吗? 夫人刚处理完琐事,准备回正院去歇息,谁成想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跑来,说是含梅居发生了大事,求夫人过去主持公道。 夫人平时便不待见含梅居的那个,张狂不服管教不说,仗着养了八姑娘,便不可一世,好几次当着老爷的面落了夫人的面子,老爷虽不甚宠爱文姨娘,但却记着八姑娘养在她膝下,因为这原因也不管不问,气得夫人在人后摔碎了好几只上好的瓷玉杯子。 “你刚刚说到张姨娘,这又关张姨娘什么事?先仔细说来听听”宋妈妈身后一道清冷威严却不容忽视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个妇人在丫鬟的服侍下缓缓跨进含梅居,身后跟着两个嬷嬷,两个丫鬟,看着好不威严的样子。 “若有半句虚言,可得仔细你的皮”,宋嬷嬷转身福了福身子,向贵夫人行了礼,贵夫人旁边的丫鬟自动后退,把位置让给宋妈妈。 江夫人面色红润,一双圆圆的杏眼却显疲惫,生了两子一女,虽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容色上乘的美人,但不得丈夫欢喜,虽有管家权,可要依靠的丈夫常年宠着妾室,有时倒有越过她这个正室夫人的风头去,也有一肚子苦楚无从诉说。 这江夫人虽长了一双可亲的杏眼,却也浸淫在这深宅二十余年,浑身有着当家夫人的威严,她穿着青绿对襟的窄袖衣裳,下着同色袄裙,搭着蓝色褙子,外罩一件满绣织金湘色披风,梳着坠马髻,头上一套羊脂碧玉头面,手上是同色的碧玉羊脂镯,一副大家夫人的派头。 四丫暗暗吃惊,这事竟然惊动了夫人,不知如何处置呢? 文姨娘见着夫人前来,急得恨不得上前去撕了银簪的嘴,这件事只有她的心腹几人知道,不想银簪这小蹄子,一时不察,倒让她说了出来,却又不得不半蹲了身子,“请夫人安。” 江夫人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她素来讨厌这位姨娘,仗着养着八姑娘,每每作威作福,最是个滑不溜手的,从来不肯让自己抓到一点把柄,每每一张花言巧语的嘴,让她逃脱了去,今天这倒 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揭了自家人的短。 “银簪,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夫人不理文姨娘行礼,只对着银簪这么不咸不淡说一句,话语里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威严,要知道,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可是一片平静的。 银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股脑倒豆子似的,把她知道的点点滴滴全说了出来,“夫人明鉴,去年年末之时,张姨娘半夜突然说脸上痒,以为是过敏,却不想越治脸越烂,其实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把话说清楚,难道还要人拿着板子追着你问吗?”江夫人一个眼神示意,宋妈妈便厉声道,“说不好,可仔细你的皮”。 “其实…其实这里面是有原因的,本来确实是过敏,但我们姨娘跟张姨娘交好,送了她一瓶万宝楼的娇颜霜,谁都知道万宝楼的娇颜霜最是抚平伤疤的良药,张姨娘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以她的宠爱,万万用不到这样好的膏药的,可这里面却大有文章”。 “你给我闭嘴,小贱蹄子,看我不戳烂你的嘴,在夫人面前,胡沁什么?”文姨娘眼看银簪倒豆子似的,赶紧冲上来,从头上拔了根簪子,要去戳银簪的嘴。 “啪”宋妈妈眼疾手快夺了文姨娘手里的簪子,趁她不备打了文姨娘一巴掌。 “夫人在跟前,姨娘也如此不懂规矩,那奴婢斗胆替老夫人、老爷和夫人教训姨娘”,宋妈妈到底是多年的管家婆子了,气势足,手上也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巴掌打的文姨娘倒地不起。 文姨娘也不想宋妈妈力气如此之大,挣扎了半天,耳边嗡嗡响,痛的她想张嘴骂人,却吐出了两口血水,一颗牙被打掉了。 银簪见着文姨娘这副模样,身子虽发抖,声音却恶狠狠的道,“姨娘做了亏心事,难道还怕别人说吗?” 说着也不看文姨娘,只向江夫人磕了三个头:“文姨娘的心简直是黑的,她妒忌张姨娘在她跟前炫耀老爷赏的那只扶云簪,仗着她娘家哥哥在药房当伙计,懂得一些药理,知道过敏时期,吃鱼虾这些发物,伤口更容易溃烂,在那段时间,时常拉了张姨娘来自己这里用饭,贴补自己的银钱,让厨房做大鱼大虾给张姨娘食用,张姨娘还以为文姨娘对她好,却没多想,致使脸上越来越溃烂,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你句句可属实,要知道污蔑姨娘,那可是天大的错处,打杀你也不为过,就是卖到那脏处也是该的”,宋妈妈与江夫人多年的默契都在,只一个眼神便明白要说何话。 “奴婢不敢欺瞒夫人,若有半句假话,便叫奴婢天打雷劈,叫奴婢不得好死”,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头砰砰砰在地上一个劲磕着,直到额头破皮淌出了血。 “行了,我自会有判断”,说着,扫了周围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文姨娘身上。 缓缓开口:“不知姨娘可否认此事?”江夫人嘴上虽是询问,但心里却已经判定是文姨娘所为。 “夫人明鉴,奴 婢绝对没有害张素雅,大家都知道我跟她交好,我怎会害她?”文姨娘这才慌了,一个劲对着江夫人表白,“至于鱼虾过敏,奴婢实在不知,完全是这小蹄子污蔑我,偷银钱不成,就想着污蔑我”。 尽管是这府里的姨娘,见着上头夫人还是须得自称奴婢,文姨娘此时气的面部已经完全扭曲,狰狞着骂道,“你这贱婢胆敢污蔑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就要扑上去打银簪。 银簪也不敢还手,只一味地哭求,“夫人救我,奴婢说的话句句属实,就算去天府衙门也是这样说,文姨娘还有一张她娘家哥哥给的药方,在衣柜最深处的匣子里锁着,夫人若不信,取出来看看即可”。 听到银簪说衣柜深处的匣子,文姨娘顿时像是五雷轰顶了似的,怔愣在原地,她可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金簪你去带着霜梅,给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姨娘这本事有多大”,江夫人沉声吩咐旁边的大丫鬟道。 那金簪见着江夫人这气势,腿早吓软了,哆哆嗦嗦着起来,带着梅霜和两个粗使婆子进去。 “夫人,我错了,箱子里并没有什么,夫人明鉴呐”,文姨娘顾不得为自己辩解,并手并脚爬到江夫人脚边,拽着她的裙角祈求着。只是人越是有事,越是要欲盖弥彰护着一些东西,可见,箱子里确实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夫人见此倒安下心来,旁边的霜雪拿来一方凳子,扶着江夫人坐下,势必要查个究竟。 不到一会儿,果然梅霜手里拿着个描金的匣子,两个婆子搬着一个箱笼到江夫人跟前。 梅霜严肃着脸,在江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江夫人眉角一跳,随即大声呵斥道,“好你个文燕燕,我祝家待你不薄,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没成想你竟做出如此之事,好,好得很,这很该让老爷知道,去请老爷老”,这话惊的江夫人站起来连连说了几个好字,直指着宋妈妈让去叫老爷来。 文姨娘见到那个箱子,早已经吓得瘫坐一旁,白了脸色,额头上的汗珠如雨的滚下,她最是知道那个箱子里有什么秘密,一旦让人知道,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夫人…夫人,奴婢…奴婢知错了,求夫人不要…不要把此事告诉老爷啊,一切后果由奴婢承担,求夫人饶命…饶命啊…”文姨娘颤抖着声音,半天才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好你个文燕燕,等老爷来处理此事吧”,江夫人见此,心下更加笃定事情的事实,抚了抚并不褶皱的上衣角,气定神闲,只觉得心里出了一大口恶气,往常犯事被这滑不溜手的贱婢每每逃脱了去,仗着自己养着八姑娘,便不可一世的张狂,谁成想她自己不给自己活路,要往火坑跳。 四丫跪在地上,心里想着文姨娘身上的事该有多大,引的夫人寻老爷判定,越发觉得这大家族没有一处是安稳的,以后做事定要处处小心,不可犯了忌讳,让人拿了把柄,告到夫人处去,惩罚事小,丢命事大。 第8章 祸事 往常这时候,祝老爷一般都会在书房与众幕僚谈论时事。 宋妈妈也不敢耽搁,素知此事严重,一路小跑至祝老爷的书房,看见长随李明,肃着脸,对李明低声讲明原由,只要求面见老爷。 祝老爷与幕僚谈论时事,忽见自己的长随李明进来被打扰,正不耐烦的想驱赶他,李明也不敢耽误,只附身在祝老爷耳边低语,说看到夫人身边宋妈妈来说,务必请老爷去文姨娘的住处,有要事相商。 祝老爷正是相谈甚欢之时,却不想被长随打扰,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低声训斥道,“没见我跟诸位相公在谈事吗,不长眼色的东西,还不快下去”。 “夫人身边的妈妈前来相请,想必是极重要的事情,还请老爷务必前去一趟。”李明见祝老爷已有微怒,却也不敢不将事情说出来。 “哼,什么要紧事情?她一个妇人处理不了?非要老爷我亲自去”,祝老爷天生官架子大,听见这话,反而带着埋怨,他可不想让这些同僚以为他后宅不宁。 同僚们也是极有眼色之人,见祝老爷有事,便互相恭维着,说以要事为紧,今天便告辞,来日还有说话的时候,说着便陆续做作揖相退而去。 祝老爷见如此,又呵斥李明道:“蠢才,叫那婆子进来”,说着,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心里却思索着,夫人往日贤惠,断不肯为后宅之事来烦扰他,怎今日如此? 宋妈妈见李明出来请她,忙打了帘子进来,直直的跪在下首叩头道,“请老爷安”。 “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这事关文姨娘何事?”,祝老爷虽不过四十余岁,长年累月的操劳,两鬓却也有花白的迹象,皱着眉头,声音不紧不慢,摸了摸胡须问道。 “回老爷,夫人今早处理完家事,便想回房休息午觉,不想经过文姨娘的含梅居,听到里面在争吵,便说进去看一看,若有问题,也可及时劝阻,夫人一直说自己主管内宅,必当兢兢业业,打理好后宅之事,不可教老爷费心…” “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捡重点来说。”祝老爷子听得头大,逐渐没有耐心,只呵斥宋妈妈,让速速陈述事实。 “是,老爷。”那丫头又磕了一个头,才回道“谁曾想?从文姨娘屋子里搜出了一大箱子东西,抄捡的丫鬟打开箱笼看了看,唬的不知道如何,便告诉夫人,夫人一看,也惊的白了脸,半天回不过神来,没了主意,故打发奴婢前来,请老爷移至含梅居一看,处理此事。”宋妈妈跟着江夫人多年,深知如何让老爷重视此事,便捡要紧的话说了。 “罢了,既如此,那就去看看”,祝老爷眉头紧皱,隐隐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却又有一丝期待,只不要又是深宅妇人吸引自己的一种办法才好。 说着便动身,李明和宋妈妈跟在其后。 江夫人一边等老爷,一边心中大骇,万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姨娘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这事又该如何收场?心中思虑太过,手中托着的一盏香片茶也只仅仅抿了几口,便握在手中,思绪万千。 忽听见小厮说“老爷到”,江夫人才从千头万绪的思虑中回过神来,随手把手中的相片茶递给旁边的丫头,起身向门口福了福身子,“老爷来了”。 “发生了何事?倒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的请我过来?”祝老爷下意识的想呵斥江夫人两句,又忽的想到宋妈妈刚才的话,声音倒放的柔和起来,“后宅都由你做主,这些小事何必劳烦?怎又到大张旗鼓的地步了?” 多年夫妻,他俩可说的上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了,要说到平时敬重倒也有,若说到相濡以沫,那可真的是谈不上,一个妄自风流,一个自持清高,虽碍于情面互 相敬重,却又两边互看不上,只剩下些面子情,所以祝老爷看着行礼的江夫人,也不去搀扶,眉头只皱得更深,一味想赶紧处理了,好去别处消遣,故更加不耐烦。 江夫人见如此,也不觉得难堪,只站直身子,语气清冷道:“打开箱子给老爷看看。” 宋妈妈应了吩咐,上前打开箱笼,又退去一旁,打开梅霜手里捧着的匣子,“老爷请看。” 只见箱子里最上面一层全是些画押文书。 祝老爷皱着眉头,上前俯身拿起一叠文书,又看了看下面摆了一层金银器物,又随手翻了翻匣子里的东西,眉头却越皱越深,脸色由黄变白又变铁青,怒不可揭大吼道:“好大的胆子,文燕燕,你可真是好得很呐”。 祝老爷一贯对待侍妾都是和颜悦色,何时会有这样发怒的时候? 一旁的文姨娘被这一嗓子倒像是唤回了魂似的,全身颤抖着,猛虎扑食般,扑向祝老爷。 “老爷,您听妾身说,妾身也是逼不得已的呀,呜呜呜…”王姨娘一行告饶一行大哭,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刷出道道纹路,上了年岁的痕迹越发显在她脸上。 祝老爷平时看惯了侍妾们娇媚的模样,哪里看过她们这般狼狈之相呢?当下嫌弃的不行,又暴怒着一脚踹倒扑在他身上的文姨娘。 原来那里面一叠叠的契纸居然是器皿的典当文书,俱都是祝老爷平时赏赐之物,所达价值居然达好几千两之上,这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那匣子里所放的东西,全都是印子钱的画押欠条,厚厚一叠塞了满满一匣子,少说也有万两之余。 四丫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放印子钱。她心里直犯怵,想着以前村子上的邻里,因为孩子看病,手中实在无银钱,孩子病的又急,便向地主家借了印子钱给孩子看病,可借来的钱远远不够,又没有钱还帐。 没过几天,地主找来一群地痞流氓催债,烧抢掠夺,无所不用其极,惹得邻里家闹得鸡犬不宁,家中老母活活被气死不说,最后孩子也没有救治过来,卖房卖地也没能还上钱,一家子妻离子散,可见印子钱真的要命,四丫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祝老爷一张一张查看,不想一介小小的侍妾,居然如此大胆,竟惹下这等滔天大祸,不由得脸色由之前的铁青已经变成了青黑,这些欠条,看的他目眦欲裂,一股怒气直冲门庭。 “文燕燕,你可真是爷的好姨娘啊,生怕爷死不了是吧?没想到你这贱妇居然如此之大胆,做下这罔顾王法,杀头的祸事”,祝老爷双眼喷火似的紧盯着文姨娘的脸,那眼神好似要看到他骨子里去,像要好好看一看,怎么平时虽有些小任性的得宠的妾侍,居然敢做下如此罔顾王法的事来? 本朝律法,严禁一切民间放贷之事,多的是为此事家破人亡的,故朝廷规定,一旦发现,无论官绅或平民,先一律杖责一百军棍,为官的,消去官身;为绅的,罚没家财,以充国库;为民的,贬为奴籍,所有家人及其亲眷同罪论处,治不规劝之罪。 先不说一百军棍下,人能不能有命活下来,只说这连坐之罪,便可叫一家老小,永坠阎罗之苦。所以,这事虽有发生,但大多是穷乡僻壤,地头蛇横行的地方,才会有这样放印子钱的做法,可一旦被人告破,那便是家族灭亡之时。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平时最是守法守规,何故他后宅内的妾室竟做下这等张狂又罔顾王法的事来,虽在这里以自己为大,但若叫政敌知晓,那便是万劫不复。 文姨娘被祝老爷一脚踢的连连后退,倒在地上,干咳着咳出两口血来,才挣扎着开口,“老爷,奴也是万般无奈,才被人蛊惑出 此下策呀,奴没有您的宠爱,更不谈论赏赐,无依无靠,且弟弟还需要奴来扶持,呜呜呜”,文姨娘声泪俱下,眼泪鼻涕混在一处,只看的江夫人反胃至极。 “何人指使你如此大胆,敢犯下这样抄家灭族的祸事?还不仔细交代,不然将你粉身碎骨,也难平此事”,祝老爷脸黑的能滴出水来,眉头死皱着,抓住了文姨娘话语中的关键。 “奴的表弟在钱庄做事,他跟奴说,只需要典当一些值钱之物,再拿这些钱去接济那些穷人,只向他们收取三分利,如此又做了好事,又有银子赚,街坊之间,常有彼此借钱的时候,略微有点利息,赚点零头,也无伤大雅,决不是印子钱,奴这才动心的呀”,文姨娘挣扎着,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辩白道,“若知道这是印子钱,奴万万不敢沾染呀,老爷明鉴”,文姨娘字字泣血,只恨不能剖开自己的心给老爷看,为自己辩白。 “糊涂,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利息几何,借给何人,都有陈述,有凭有据,还敢抵赖?”,祝老爷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无知妇人,外面放印子钱从来都是白纸黑字,描写清楚,况且,一旦放印子钱,最低都是十分利的利滚利,何来你说的三分利钱,恐怕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还傻着一副蠢笨肠子,给别个数钱”。 文姨娘前一刻还哭的止不住,听了祝老爷如此这番说话,倒呆住了,她大字不识一个,所有的文书,俱是安四过手的,只嘴里含糊不清,“不…不可能,不可能,安…安四不可能骗我,我可是…可是他的亲表姐啊”,只一个劲摇头,似是不敢相信真相如此,又害怕真相就是如此。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银钱动人心神,画本子里也有那亲兄弟为了银钱大打出手的,你与他只是表姐弟,利欲当前,他岂能对你说真话,只怕那剩余七分利以及利滚利的钱进了他的口袋了吧?”一旁的江夫人冷着声音开口,她也属实没想到这文姨娘竟如此胆大包天,可既有如此胆识,却又为他人所利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也着实蠢笨。 “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若叫他人知道,就算是将你碎尸万段,也难逃其罪”,祝老爷揉着额角,当下不是问罪的时候,而是有无其他人参与之中? “并无其他人知晓,奴只是将器物交由安四来典当,得来的钱,他会告于奴知道,若有…若有那需要急钱的,便放出去,此事只经过安四的手,绝无第三人知晓的可能,所有的当票以及欠条都在这里了,求老爷夫人饶了奴的性命吧。”文姨娘这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只一个劲“砰砰砰”的磕头求饶,就连额头磕出了血也像是无感觉似的。 “你可知那安四现在何处?”祝老爷爷迅速冷静下来,目前只有他俩参与其中,那另一人必得捉来。 “今天是安四休沐之日,该是在家中吃小酒”。 “来人,找几个签了死契的奴才,把这贱婢看管起来,再叫上几个家生子去拿安四,别惊动旁人”,祝老爷遇大事可一点也不糊涂,沉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李明道。 又转身与江夫人对了一眼,江夫人立马明白,“今天这院子里的人都把嘴给我管严实了,若敢出去乱说一个字,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奴婢明白”,四丫哪里见过这阵势?只是低头叩首之后,跟着众人一起答应道。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将夫人看着跪在院子里的一圈仆人,这种事除非是签了死契的奴婢,生死大权都在主家身上的人,其余都不可信,侧头吩咐了宋妈妈几句,便扶着梅霜的手跟着祝老爷一起离开了含梅居。 第9章 八姑娘 四丫一来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自己心里也是战战兢兢的。 看着祝老爷和江夫人一起走,四丫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却不想宋妈妈的声音骤然严肃道:“诸位也知道此事干系非同小可,任何人都与宋府共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也不多赘述,烦请各位先委屈一段日子。” 说着,冲江夫人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点了点头,她俩会意,上前不由分说要带走四丫她们。 江夫人的做法是将这些无论外头买来的,还是家生子,一律看管起来,以防谁生出不轨之心,也避免祝家陷入危险之境。 听着这样的吩咐,这些丫鬟们俱都害怕的白了脸,或是小声啜泣着,不知命运又该如何? 四丫也有点慌乱,倒是一旁跪着的绿绫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四丫这才放心些。 因绿绫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自然比她更清楚些,不由得给人一种信服感。 所以,同着她们浣衣院的其他四人以及文姨娘院里的丫鬟和粗使婆子等四人,一行共八人,被两个粗使婆子押解着,向后院走去。 等到了地方,原来是一方孤寂、萧条的院子,四丫她们四个被圈禁到一处,其余几个含梅居的被押解到了另一个院子。 被看管着倒也不用干活,只两个凶巴巴的粗使婆子守在门口,看着她们。饭食一应正常供给,倒也没有饿着四丫她们。 因芳沁与绿绫是家生子,故只被关了两天,便放出去了。 香儿原本情绪就不稳定,看到芳沁与绿绫被放了出去,更是哭哭啼啼起来。四丫无奈,只得细声安慰她,“咱们也会被放出去的,只不过多待几天罢了”。 不知怎的,四丫反倒最信任绿绫,这样的事情,她没有经历过,只能相信资格比她老的姐姐。 所幸自绿绫她们被放出去,没过两天,就有婆子来告知她们三个也即将被放出去了。 同时,那婆子也告知四丫跟香儿,她俩已不必去原来的地方做活了,从即刻起便移到八小姐的住处去,做八小姐的粗使丫鬟。 经此一事,四丫她俩反倒高升了,虽是去做八姑娘的粗使丫鬟,却至少是去了主子跟前,前途却光明了起来。 而兰草依旧回到原处,兰草性格冷漠,不爱说话,故被关着的这几天,一个人谁也不搭理,跟四丫她俩也不说话,听见可以回去,便转头就走。 被放出来之后,四丫才知道文姨娘因为这件事被迫出家了。 祝老爷命人在祝府最深处的地方,为她腾了一间院子,让她在里诵经、念佛,一辈子不得踏出这间院落。 那来命她们收拾东西的婆子说到这话,不觉得晃了晃神。直到很久,四丫才明白,文姨娘一辈子的命运就终结在那方院落里,外面世俗皆与她无关,青春年华也断送了,从此青灯古佛,与世隔绝。 而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也各有去处,身边的大丫鬟金簪,被派去跟着去侍候文姨娘,常伴青灯古佛了。 银簪虽揭露有功,却也因故意毁坏主家财物,也难逃其咎,她家里亲人故去,只余一个远房表叔,江夫人便让她表叔接去了家,后来听别的丫鬟说,她最终做了她表叔儿子的妾室,也不知过的如何。 其他家生的奴仆调去了别处,或做活或自个赎身,也算是个好结果。 还有后来买的,全被江夫人发配至庄子上去做苦力,总之文姨娘院子里的人散了个七七八八。 这件事影响之大,让四丫不管听后多久都心有戚戚,觉得做人姨娘虽说也是奴婢,但也算半个主子了,可凡有错处,不仅自己要跌到万丈深渊里去,就连身边的奴婢也不能幸免,主仆荣辱与共,牵连甚大,更何况还是半个主子的姨娘呢? 四丫想自赎自身,但却又无可奈何,这个路目前根本行不通。 因为听马婆子说,本朝律法严明,一旦签了卖身契,主家若是买断了, 那便是直到死,身家性命也全在主家,也就是说,若你死了,你的骨头也是主家的。 生死皆由主家决断,若是想要自赎自身,便只有主家同意才可放籍。而这却也是难如登天,因为基本上不会有主家同意奴婢离开,世家贵族更是不行。 因为买进府去,便生死都是这府里的人了,若放出去,也有可能会被其他世家笼络了去,万一出卖了原来主家家中秘辛,那便是致家族生死于不顾了。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所以,世家大族宁可发卖了奴才,教他们往那下九流去,也断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之所以宁愿卖他们去下九流,也是因为下九流多是些不堪入目之人,面目全非,就算说出了原来主家的秘辛,也不会有人相信。 也有那放了籍出去的,却也是人之将死而施舍的一点恩惠罢了。 四丫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管谁是主子,都要多听多看少说,免得祸从口出,或是惹得主子不高兴,那自己的处境可就更艰难了。 梁嫂子早听说要安排四丫跟香儿两个去伺候八姑娘,见她俩回来,只点了点头,道:“去吧,好好伺候好八姑娘,以后也有你们的好处”。 四丫跟香儿两个对视一眼,齐齐对梁嫂子福了福身子,“多谢娘子教诲,奴婢们定当尽心竭力照顾好八姑娘”。 梁嫂子点了点头,便回了里屋。 四丫她们也不敢耽误,快快的回屋去收拾好行李,便一一向众人告辞,由绿绫领着她俩去八姑娘的蔷薇苑。 绿绫是个热心肠,在香儿的好奇追问下,一路上把府上以及八姑娘的事情一一说给四丫她们两个听。 祝老爷,名良樟,字灿之,四十三岁,娶妻从三品光禄寺卿江震之嫡次女江文鸳,与江氏育有两子一女。 祝老爷是去世了的祝老太爷的嫡三子,之前任吏部员外郎,因被政敌弹劾,故被贬至此处为知州。 祝老爷兄弟四个,大哥祝良植,五十一岁,时任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娶妻严从姝,乃正四品詹士府少詹士严从明之妹,共育有一子一女。 二哥祝良柏,四十七岁,是祝老爷的庶子,时任正六品国子监司业,娶妻韩氏,乃大理寺少卿韩瑜之庶长女韩静韵,膝下唯有一女。 四弟祝良枫,也是祝老爷的庶子,三十七岁,娶的是浙南太守齐穆金之嫡四女齐照柳,育有一子。 这四老爷却是个经商奇才,在浙南一带,经营蚕丝织造等物,混的风生水起,进上之物深得宫中贵人喜爱,陛下特赐金算盘全副,封为皇商,专为宫中贵人们供应。 祝家往上走来算,也是世代清贵的耕读人家。到祝四爷这一代,才发展了皇商这条路,所以富裕荣华,世代如此。 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的规矩,祝府也不例外。 祝家各房生的儿子都可按各家由长到次排序,女儿便是各房总归到一处,由年龄排总次。 祝三老爷子嗣最多,一共四子四女,长子祝承珂十六岁、四子祝承琸七岁以及四姑娘祝芸媱十三岁皆为江夫人所嫡出,次子祝承顼十五岁,是姨娘安氏所生,三子祝承珣十五岁是姨娘李氏所生,六姑娘祝芸姚十岁和七姑娘祝芸妤八岁都是季姨娘所生。 八姑娘祝芸婳的生母是去世了的姨娘柳氏,柳姨娘大出血挣命似的生下八姑娘,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便撇下八姑娘去了。 柳姨娘生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被抬做妾室,虽不通笔墨,但一手琵琶绝技,倒是练得炉火纯青,也颇得祝老爷喜欢。 自柳氏撒手人寰而去,祝老爷也着实难过了一些时日。老夫人见他难过至此,便做主,将自己身边一个三分像柳氏的丫头给了祝老爷,也就是现在的季姨娘。 季姨娘知情识趣,深得祝老爷宠爱,不久便由通房升为姨娘,又得江夫人恩典,扶养了八姑娘。 本以为八姑娘以后好歹有个去处,却不想没过多久,季姨娘便有孕了,也 不知是她向老爷吹的耳边风,还是老爷自己做主,又将八姑娘从她屋里挪了出去,说是季姨娘怀孕辛苦,精力本就不济,便又把八姑娘交给了文姨娘抚养。 八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柳姨娘生下她便死了,两位抚养过她的姨娘也与她无缘,老太太见她孤苦,便做主将她挪到自己的院子里住。 虽说最终是养在老太太的名下,可人人都知道,老太太的院子虽大,却也没有八姑娘的去处,只把院外的一个旧居所,收拾了腾给八姑娘住。 四丫跟香儿听得愣住了,香儿疑惑道:“八姑娘怎么不跟着夫人呢?” “诶呦,姐姐你打我做什么?”香儿捂住头,正茫然着,却不想被绿绫拍了一脑袋,立刻捂住头委屈的不行。 “小心些,不能议论夫人”,绿绫没好气的说道,“夫人有两位少爷,一位小姐还要管着一大家子的事情,哪还有精力去管八姑娘呢?” 四丫心里跟着点头,对啊,怎么还有精力去教养八姑娘呢?而且上一位养母,文姨娘,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难保老爷不会疑心夫人,所以便把这烫手山芋丢了出去,由老太太抚养最为恰当。 说了这些,四丫跟香儿两个心里各有所想,绿绫说了这么多,觉得口干,也不再说话,三个人闷头往八姑娘住的院子走去。 不说话的时候倒走的快些,不一会儿便到了八姑娘的住处。 倒是个小两进的院子,也不大。 四丫她们三个由一个十三四的丫鬟引进门去,那丫鬟一行走一行听绿绫交代,绿绫交代完便告辞而去,嘱咐四丫她们伺候好八姑娘,四丫从进祝家便只跟绿绫打交道深一些,心里头虽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不管心里是何酸楚模样,也只得低头应是,这便算是领她们到新主子处了。 此时正是午时,八姑娘婳姐儿正在午睡,不便立时将八姑娘叫起来认主,便只得先带她们去到住处,安顿好行李,再谈别的。 那十三四岁的丫鬟名叫红莺,是八姑娘的贴身大丫鬟,她原是老太太房中一个二等丫鬟,八姑娘跟着文姨娘的时候,老太太不放心,所以派了她去,目前管着蔷薇院一应的事务。 本来还有个乳娘林嬷嬷,只因去岁秋天,连日大雨,林嬷嬷从台阶上滑了下去,摔断了腿,加上年纪大了,便被儿子和儿媳求了家去,所以这蔷薇院,目前都是红莺在做主。 蔷薇院是单独劈开的一处地方,虽只有两进,但加上主屋共有八间房子,宽敞的很。院子里人又不多,所以四丫跟香儿两个共用一间房。 祝家嫡庶分明,嫡子身边除了两个出门的长随,一个近身伺候的小厮之外,又有四个丫鬟,一个一等,一个二等,两个三等,以及三个粗使的婆子。 庶子则减去一个长随一个二等丫鬟和两个粗使婆子,其余跟庶子一样。 嫡女身边有除了奶娘之外,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三个,粗使丫鬟以及粗使婆子若干个。 而庶女则次些,对比嫡女,除少了一个一等丫鬟和一个三等丫鬟之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少。 蔷薇院里四丫她们两个新来的加上红莺这个一等,两个二等,两个粗使小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总共八人,便是房间一人一间也够睡得。 红莺是个利落的人,安顿好四丫她们两个的住处,又教导她俩该何时起床梳洗、何时听唤、何时歇息等等之后,又叫来众人一一介绍她俩。 两个二等,一个叫秋荷,一个叫冬萍,两个粗使小丫鬟,一个叫丹桂,一个叫竹棉,那粗使婆子姓叶,夫家姓金,她夫家得病去了,只留下一个小儿子,叫金角,是三少爷的贴身小厮。 众人都一一见过,红莺正要为四丫跟香儿分派活计,却不想,八姑娘的房间传来一道女声,“给我沏一杯荷叶茶来”,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 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第10章 改名 红莺应声,整了整自己,便进屋去了。 这便是八姑娘午睡起来了。 红莺跟秋荷进去,四丫她们听到动静,应该是漱了口之后又饮了茶。 又听八姑娘问红莺外头何故如此吵闹?红莺先道了罪,说是吵着姑娘了,又原原本本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八姑娘虽小小年纪,但这也是她手底下的人,顿时也来了兴趣,说着,便让红莺她俩扶着她去外头瞧瞧。 厚厚的门帘被拉开,一张精致的面容出现在四丫她们面前,这八姑娘端的一副好面容,只见柳叶眉下一双杏眼,并未涂抹口脂的唇薄薄的两片,微微蹙着眉,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慵懒,隐隐让人觉得,待到成年,便是个美人胚子的模样。 因还没有成年,便只用一根金琉璃玉簪将头发松松的挽在头上,便无别的头饰了,耳上只带着一对精致的珍珠耳环,上衣着月白色苏绣袄衫,底下同色暗花纹百褶裙,拿着一只手炉。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八姑娘轻轻开口,对着她们两个生面孔问道。 “回姑娘,奴婢名叫四丫”,“奴婢香儿,与四丫原先同在浣衣院当差”,四丫跟香儿一同跪下,低头道。 “四丫?府里的妈妈没给你改名吗?”祝芸婳有点疑惑。 “因奴婢来的时间不长,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故没来得及改名,还姑娘为奴婢赐名”,四丫心里明白这样的名字,在大户人家小姐们的身边极不合适,所以倒不如她自己求小姐取一个名字来的好一些。 “你出生何时?”八姑娘不疾不徐的问道。 “姑娘,奴婢生在八月十六。”四丫恭顺答道。 “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就叫满月,满月便很好”八姑娘婳姐儿低头略一思考,抬眼看着四丫说道。 “姑娘莫不是随便想了个名罢?”一旁的秋荷听见这名字拿帕子捂着嘴笑着打趣道,都知道她们姑娘好性儿,也有现如今跟着其他姑娘们一同去学堂,可是学了些诗词的原因,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取其中满月二字,最是相宜”,婳姐儿也不生气,不计较秋荷的直截了当,看着四丫道。 “奴婢谢姑娘赐名,满月竟是极好的名字。”四丫,哦不,满月规规矩矩的向八姑娘叩了个头。 这一首诗,满月虽听不懂,却也觉得这名字是极好的,心中自然感激不尽,也在心里赞叹,八姑娘小小年纪能记得住这么多诗词,也属实厉害。 “既如此,姑娘可也要给香儿赐名?”身边的红莺询问道。 “香儿这名倒也朗朗上口,也好记,便还叫这个名罢。”八姑娘一时兴起,说了那些话,便不想再参与这样的事情了,便还叫香儿叫做原来的名字。 香儿倒也不介意,她原来便很喜欢她的名,这样不改也正如了她的意,又欢欢喜喜的叩谢了八姑娘。 天气虽是回了春,却还是有些寒气,红莺见八姑娘出来的久了,恐她受了 这寒气生病,便劝道,“姑娘趁这会子精神好,不若回房,写一两幅书帖,练练字打发时间吧!” “也好,叫秋荷取四姐姐送我的字帖来,今个临摹那个吧”,说着,偏头看向秋荷,示意她去取东西。 秋荷应是,扶着八姑娘进屋,找字帖练字,她自然是在旁伺候了。 “既看到了,便跟你们说说姑娘的习惯吧!”红莺说道。 “姑娘年纪小,虽跟着四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一块儿去学堂,但老太太特许她能晚起一个时辰,为的是保障八姑娘的睡眠。 所以辰时是姑娘的起床时间,姑娘习惯用青盐漱口,漱口之后才是净面,姑娘年纪小,只需梳头便可,不用上妆。 待到巳时,姑娘会去学堂,是我或者秋荷跟在姑娘身旁的,侍候姑娘读书。府上有专门的女先生,教导各位姑娘读书识字。” 满月心里一一记下,冬萍出身针线房,所以管着八姑娘的衣裳,只为姑娘做贴身衣裳鞋袜等。 丹桂跟竹棉原来负责打扫、跑腿等杂事,因着满月跟香儿来的缘故,江夫人便提了她俩做三等丫鬟,负责姑娘院里的一切杂事,也就是说,满月跟香儿归她俩管,负责打扫庭院,偶尔浣洗院里众人的衣裳等杂事。 总得来说,红莺是八姑娘的首席丫鬟,掌管蔷薇院里任何下人,两个二等丫鬟秋荷跟冬萍又管着底下三等丫鬟和粗使丫鬟,两个三等丫鬟丹桂和竹棉管着满月和香儿。 红莺说完,满月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那就是蔷薇院里以后的卫生以及花草树木的养护、修剪便交由她跟香儿两个人了,姑娘的衣裳有丹桂跟竹棉浣洗,这却轮不到她俩来洗。 丫鬟们要是勤快些,可以自己洗自己的衣裳,要是没时间,便可送去浣衣院。 满月听到这里,便想着以后还有机会回到浣衣院,浣衣院其他人都好说,绿绫在某些角度上跟她姐姐有点相似,所以她对绿绫还是有好感的,便想着有空便过去寻她,在这无依无靠的祝府里,有这样一个人,也是一件欣慰的事情。 到了午饭时,八姑娘或是去陪老太太用午饭,或是自己在蔷薇院里用午饭,老太太那里有小厨房,倒不相干,八姑娘若是在蔷薇院里用午饭,须得去大厨房里领自己的午饭,这倒是三等丫鬟的活计了。 用完饭,八姑娘的习惯便是在院里消食半个时辰,然后再去午睡。午睡时间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不等。 因八姑娘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老太太和太太等便也不计较,任她睡去,小孩子家家需得多补觉。 午睡醒来,家里的姑娘一般都会跟着府里专门请来教导女红的许娘子学上一个时辰的针线,这却是四姑娘跟六姑娘的事情了,因为她俩年纪比七姑娘和八姑娘大些,老太太便请来了许娘子教导她俩女红之事。 所以对于七姑娘和八姑娘来说,午睡起来的时间可以随意支配。八姑娘性子恬淡,所以通常会安安静静地读书或者临摹字 帖,偶尔会去找七姑娘玩,所以伺候八姑娘倒比别的姑娘可省些心。 因是头一天被安排过来,红莺也没有立马安排满月她俩干活,只叫她俩好好休息,整理好自己,明天开始尽心伺候八姑娘。 香儿跟满月对此感激不尽,这些天被关在牢房似的院子里,每天担惊受怕的,满月跟香儿倒是没睡过一个好觉,所以她俩决定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再图以后。 因为她俩一个房间,也没人过来打扰,所以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下午,直到晚饭时分,竹棉进来叫她俩起床吃饭,两人才醒来。 香儿才睡起来,整个人都是懵的,竹棉见此倒也好笑,故一本正经的吓唬香儿道:“姑娘今天下午可是找了你一下午呢,好呀,没想到你在这里偷懒,叫姑娘好找,看姑娘待会儿不扒了你的皮”,说着,还故作严肃的点了点香儿的额头。 香儿听到这话,懵懂着来不及思考,便慌张脱口而出,“姐姐饶命,不是有意睡这么晚的,这可怎么是好?没伺候好姑娘会不会被退回去发卖了?我不要这样”,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哭腔,慌的却不知怎么是好。 听到这里,满月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这个小呆子,倒是忘记了红莺姐姐的话了?” 满月不忍心见香儿如此,拆穿道,“竹棉姐姐逗你呢,红莺姐姐早就吩咐了,咱俩今天可以不上工,休息一下,叫养足了精神,明天开始上工,可不是睡懵了”。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竹棉听到这话,早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点点香儿的额头,“本想逗逗你,却不想你这么好玩,我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姑娘,也叫姑娘乐一乐,哈哈哈…” 香儿这才反应过来,脸红着辩解道,“一时睡懵了才这样,姐姐怎能这样笑话我呢?”说着,掀开被子就要去捂竹棉的嘴。 竹棉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还朝着香儿做了鬼脸。 香儿本就是活泼之人,看见竹棉躲了过去,立刻跳下床,满屋子追着竹棉,要捂她的嘴。 嘴里却还求饶道:“好姐姐,这样的事便别给姑娘说了吧?若叫姑娘知道了,我可怎么去见姑娘呢?” 她俩追着跑着,正好满月下了床,竹棉便拿满月当作挡箭牌,两人一前一后,围着满月,满月只好再次当和事佬,“好啦,快去吃饭吧,免得叫别的姐姐等着急了,可就不好了”。 她俩一听满月如此说道,这才作罢,一路上,香儿还是不忘刚才的囧事,不停向竹棉说好话,祈求她能别把这件事情告诉姑娘,竹棉也答应了,她不再说这话。 经过这样的一件事,满月倒是觉得,绵竹姐姐倒是一个真性情的姑娘,活泼爱说笑又自来熟,真真的是个好相处的,心里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却也又在心里想,竹棉姐姐好相与,别的姐姐却不知道,不知又会是何种性格?好不好相处呢? 一路想一路听着竹棉与香儿的打闹,不觉间便来到了小厨房。 第11章 小闹 小厨房里只有两个人,丹桂和那粗使婆子叶氏,坐在一张长桌上。 因八姑娘房里没有多少人,红莺时常伺候着八姑娘用饭,八姑娘用完之后便自己回房吃饭,二等丫鬟冬萍和秋荷也不跟她们一起吃,而是自回房吃饭。 所以每天吃饭的只有丹桂、竹棉、香儿和满月加叶婆婆,这小厨房便是她们五个人吃饭的地方。 八姑娘屋里丫鬟的吃食却又与满月在浣衣院里的餐食不同,只见桌子上一碟炒青菜,一碟子猪油渣炒豆腐,一海碗撒着葱花的汤,一盆米饭,这便是这院里丫鬟们的晚饭了。 这些菜味道与浣衣院没什么区别,但分量上却多了许多,可以叫满月她们吃的饱饱的。 在浣衣院里都是素菜,来到这里却还有一碟子猪油渣炒豆腐,这样带荤腥的荤食,满月便满足的很了,所以一小碗米饭吃完,便又盛了一碗。 竹棉见她一碗吃完又盛一碗,打趣道,“看来以后我们都得省一口给你了,免得我们的小满月吃不饱呀。”说着还装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叶婆婆满脸慈祥的看着她们说笑,倒也不说话,香儿早端着碗,抖着双肩笑开了。 丹桂本就看不惯竹棉那样,便放下碗,严肃说道,“在姑娘面前,你也敢这样放肆大笑说话吗?还不赶紧吃完饭,等着姑娘传唤”。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没了兴致,竹棉撇撇嘴,想狡辩倒也懒得开口跟丹桂计较,她俩虽同时升了三等丫鬟,却因丹桂是江夫人给的缘由,总是高她一头,有些话也不能反驳。 满月也有些悻悻的,倒因为她的缘故,让竹棉姐姐吃了一顿派头,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这丹桂看起来倒不是那么好说话,在她面前便还是少说为好。 “没规没矩的,改天定要告诉红英姐姐,好好教教你规矩才是”,本以为便过去了,却不想丹桂又说了一句。 “我怎么没规矩了?不过就是吃饭时的一句玩笑话而已,便惹得你如此了?”竹棉一听这话,便再也忍不住了,任是哪个奴婢,都担不起这没规矩的名头,更何况还是跟她平级且同屋的人说的,竹棉顿时变了脸色,高声回嘴道。 “有没 有规矩敢不敢去太太跟前分说分说?”丹桂啪的放下碗,轻蔑地对着竹棉说道,脸上满是嘲讽。 “两位姐姐,别生气,都是在姑娘的院子里,何必这样呢?没得伤了和气”,满月一见话头不对,立即柔声劝道。 “太太哪有时间管你这些琐碎事情?怕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竹棉吵起架来也不输阵。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太太本就关心八姑娘,才派了我来,你要有什么意见,只管去太太跟前分说,看太太不让宋妈妈撕了你的嘴。”丹桂一听竹棉这话,像炸了毛的公鸡似的。 “太太才不是你这么不明辨是非的人呢?”竹棉越说越来气,见她说的来劲,倒气的大口大口喘气,爆红着脸反驳道。 丹桂本就嫌弃竹棉跟她等级平等,时不时要挑点刺给她,以往都是得过且过,没想今天当着满月她们这些小丫头的面,敢这样让她下不来台,当下也不吃了,饭碗一扔,过来就要撕扯竹棉。 满月见越劝越不对,叶婆婆跟香儿也呆在原地,愣愣的,满月便自己放下碗筷往外跑。 她想着得赶紧去找红莺姐姐,万一她俩动手,传到姑娘的耳朵里事小,若真叫有心人告知江夫人,她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可能都要遭殃。 满月一行想着,一行走,没多久,倒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东平。 “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冬萍揉着肩膀,皱着眉头说道。 满月见是冬萍,便也顾不上自己也被撞的疼痛的肩膀,赶紧拉住冬萍,说道:“姐姐来的正好,正要去找你。” “何事也值当你如此,万一来的是姑娘,撞着了姑娘,我看你该如何?”冬萍没好气的说道。 “好姐姐,是我冒失了,这倒不是重点,竹棉姐姐跟丹桂姐姐起了争执,我正要去找红莺姐姐呢。”满月顾不得别的,只一手拉着冬萍,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红莺姐姐这时该伺候姑娘用完了饭了,我去找她。”冬萍一听这话,自己倒也唬了一跳,孰轻孰重,她最是明白,着急着说完,就跑进里屋去找红莺。 丫头们争执原是有的,可要 是因此动手,那她们便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更何况,八姑娘的院子,距离老太太的地方本就近,万一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恐怕她们这一屋子的丫鬟都要被罚。 满月又一路小跑回小厨房,刚进去,只见一屋子狼藉,地上是碎瓷片,汤和饭也撒了。 丹桂坐在一边呜呜呜的哭着,叶婆婆在一旁劝慰着。 竹棉却满脸涨的通红,双手握的紧紧的,极力的忍耐着愤怒。她身上的衣裙满是溅到的汤渍,香儿拿着帕子为她擦拭衣裙。 四人见到满月回来,香儿反应最快,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也不管竹棉的衣裙了,急急地跑上前,询问满月:“你去哪里了?怎么好些时候才回来?” 香儿虽问的又快又急,但满脸是如遇大赦的样子。 “我怕你们动起手来,所以去找了红莺姐姐。”满月如是说道。 “我道你是个好的,却原来也是个马屁精,还没怎么样呢,反倒去红莺姐姐跟前告状去了,只怕巴结不上红莺姐姐,要去巴结姑娘呢吧?”丹桂一听满月说这话,也顾不得抹泪,只拿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满月说道。 满月不置可否,转眼一看竹棉居然也这么疑惑的看着她,刚想说话,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若不是满月,你俩这个样子,若是被别的人瞧了去,告到老太太和夫人跟前去,岂不是给咱们蔷薇院抹黑,你看老太太跟夫人如何处置你俩。”红莺及时出现,冷着声音,不说谁对谁错,只讲事实。 看到红莺与冬萍来了,丹桂一时语塞,想反驳几句,又惧怕红莺,她虽是夫人指给八姑娘的,可也比不上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又何况,红莺是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更惹不得,只得悻悻的抹抹眼角,沉默下来。 “香儿,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红莺严肃的问道。 香儿这时也稳住心神了,仔细给红莺讲明刚刚发生的事情。 红莺听完,眉头一皱,她比这些小丫头们大些,自然明白的多一些,这丹桂一口一个拿太太说事,这件事可大可小,若往小了说,便是丫鬟们之间的拌嘴,若往大了说,便隐隐有些婆媳打擂台的迹象。 第12章 后续 红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皱着眉头,来来回回看着丹桂和竹棉。 只瞧得她俩心里头发虚,面上发白。 过了好一会,红莺才沉着声音道:“你们如今跟着八姑娘,虽时常有个小打小闹,这我却不管你们,只别犯着大事,叫人告到主子跟前去”。 又顿了顿,才开口道“如今学着外头的轻狂丫头们的路数,一个个摔碟子摔碗的,这便不能轻易饶了你们去,若罚的轻了,不长记性,若罚的重了,倒数落我严厉,没有管教好你们,我也有过错。 既如此,蔷薇院里,除了不在场的冬萍和秋荷,其余各人罚银钱半个月,丹桂和竹棉每日在后院跪半个时辰,跪足三日。 这样的惩罚,你们服不服?”红莺不偏不私,她明白,这些丫头们都各有来头,性子也有不同,若一开始不好好管教,将来闯下大祸,连累了八姑娘,那便是后悔莫及了。 丹桂本还要狡辩,见着这屋里的人都被罚了,包括红莺自己,这才没话说,只撇撇嘴。 竹棉一听这话,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声音里都带了哭腔,“红莺姐姐,能不罚月钱吗?我家里五口人全指着我这一点月钱过活呢?这要是扣一半,非得被我娘打死”。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红莺皱了皱眉,“既知道月钱不能扣,为什么还要打架?” “那是丹桂先挑衅我的…”竹棉还欲再说。 “犯了错就要受罚,若管不住你们,我便是辜负了老太太对姑娘的一片心。好了,此事不要再说了,就这么着,若你不服,便去管事娘子跟前说说,看她如何处置?”红莺说着,便转身就走。 竹棉这下是真的懵了,管事娘子不是她这样的丫头轻易能见着的,她也没想到她跟丹桂的事情影响这么大,还害的自己没了半个月月钱,此时恨不得时光倒流,她再也不开口了,想到这里,更觉伤心,也顾不得擦衣裙上的汤渍,提着裙子便跑出了小厨房。 丹桂一看如此,脸上挂不住,也理了理裙子抬脚走了,只剩下打扫残局的叶婆婆和满月、香儿两个。 满月心 里也有些懊悔,她太过于小心,见着势头不对,便要报给红莺,若自己能规劝着来,便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本来没有多少月钱,还要扣一半,这下更没钱了,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呀?”香儿颓丧的声音响起。 “好了,先把这里帮忙收拾一下,红莺姑娘最是公正,她自己不是也扣钱了吗?”叶婆婆一边擦桌子一边回道。 “好了,咱们以后好好当差,小心些便是,等下月发了月钱,我请你吃糖。”满月劝道,这件事也是她大惊小怪了。 香儿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挽救不回来,也只得这样了。 又听到满月这样说,小丫头顿时来了兴趣,“好呀,我要吃东街角的麦芽糖”。 “好,你要吃什么都依你。”满月虽不知东街角的那家卖点心的摊子,却一口答应,能弥补一点也好。 说着,便动起手,帮着叶婆婆收拾残局。 这件事情就这么悄悄的过去了,除了竹棉和丹桂互相更加看不顺眼之外,蔷薇院其他人都没什么动静。 到午后,八姑娘午休起来,红莺依旧跟着伺候,将午间小厨房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给祝芸婳,包括如何处置也说给她听。 祝芸婳听了,也只蹙着眉,询问有没有人受伤,红莺摇头道没有,祝芸婳便也没说什么。 红莺却又开口道:“姑娘,有件事情,想请您定夺。”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嗯?”祝芸婳也不看书了,偏着头,一双杏眼不解的看着红莺。 “姑娘,今个罚了在场的所有人的月钱,奴婢原来不知道,竹棉的日子却如此艰难,她家里一众人俱是她在养活。 这家人虽可恨,可受罪的却是竹棉。所以奴婢想着,若发月钱时,匀出我自己月钱里的一百钱给她,叫她好过些,姑娘觉得是否妥当?”红莺犹豫道,不晓得八姑娘会不会同意。 竹棉下午一直跟在她后头红着眼睛期期艾艾的,红莺终究不忍心,可若是免了众人责罚,恐压不住她们,又若真那么无情,只怕竹棉又要遭家里磋磨,不妨她稍作弥补,全了这份差事。 “你可想过 ,你少的这些,可无人补给你?”八姑娘虽年岁不长,却也有些想法,摇头否决道。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再说,大家一同受罚,你只补给竹棉,又叫其他人如何想?”还没等红莺答话,祝芸婳又说道,“倒不若先一视同仁,之后有其他好处,便叫她去,稍作弥补,便也可周全,无声无息的平了去。” “奴婢没想那么多,可是这样的话,她娘周氏那样厉害的人,我怕…”红莺踯躅着回道。 “怕什么?她家里若对她不好,不还有我呢,若我不行,还有老太太做主,怕她一个做什么?”八姑娘倒也是个火爆性子,见不得别个如此,她看红莺如此犹豫,干脆利落打断她,“任她如何,还能闹到我跟老太太跟前吗?” “姑娘说的是,那便如此吧。”红莺这才松了口气,她侍候祝芸婳也不过半载,有些事情也有点拿不准八姑娘的态度,听见她如此说,只觉得八姑娘虽在府里不显,但却肯为她们这些丫鬟着想,是个好主子,自己没有跟错主子。 再说,红莺也有顾虑,她比姑娘大六岁,要说伺候祝芸婳到出嫁是绝无可能的,自己到了年纪就得嫁出去,而八姑娘却还是姑娘,她也不愿得罪人,这院里剩下的丫鬟将来都有可能成为八小姐身边一等丫鬟,最好能不得罪,谁也说不准谁将来会得脸呢。 到了晚间,果然红莺叫住竹棉,悄悄跟她说了姑娘的态度,又叫她往后好好做事,姑娘不会亏待她之类的话,倒叫竹棉感动的又是向红莺道谢,又是叫嚷着要给八姑娘磕头去,红莺只劝慰道:“你心里明白就行,别当的都知道了,倒叫姑娘的好心做了坏事就得不偿失了。” 竹棉一听这话,才止住,自此更加用心服侍八姑娘,也将红莺视作姐姐,视作知己。 红莺心里也觉得妥帖,至少她也没让这件事往坏处发展,这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时至晚间,按规矩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老太太最是守规矩的人,所以到了这乡下也要求媳妇、孙子、孙女们晨昏定省,是曰“礼不可废”。 第13章 琐事 红莺不敢耽误,早早叫了秋荷,服侍着八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交代冬萍看好院子,管好满月她们这些小丫头们,便跟着八姑娘去往老太太的院子。 自从发生了午间的事情,满月她们这些丫鬟之间却有点微妙的感觉,互相不搭理也不说话。 竹棉跟丹桂两个更是互相看不顺眼,虽也不说话,却暗地里飞眼刀子。 满月看的无奈,八姑娘的院子就这么大,里面的丫鬟们也有各自的心事,却也无可厚非,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做好自己的份内事情。 晚间的饭食是满月跟香儿去大厨房取来的,因八姑娘不在蔷薇院里用饭,所以她们这些丫鬟们基本到了晚间便无事可做,可以按时用饭。 饭桌上大家也都沉默不言,各自吃了饭食后,便仍旧由满月和香儿两个人将用过的碗还送给大厨房。 晚饭之后,因着八小姐不在,满月她们便有自己的自由时间,其他丫头或是缝补衣裳,或是换洗自己的贴身衣裳等等,却是无人说笑,气氛不免些许的尴尬和诡异。 直到一个小丫头来叫门,“冬萍姐姐可在?” “是何人叫门?”因满月她们是这院子里最末等的丫鬟,所以这开门迎客的事,便也是她跟香儿来做。香儿在整理床铺腾不开手,满月恰好倒水回来,听到有人叫门,便回了话。 “我是老太太房中的小柳,姑娘有话吩咐各位姐姐们。”门外的小丫头回答道。 满月开了门,只见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脆生生地站在门外,见着满月过来开门,见着面生也不直说,只问道:“冬萍姐姐可在?” 冬萍在里间听见外头有人叫她,便来不及梳整自己,溜着头发,披了个袄子,手上拿着自己做了一半的绣活出来了,问道:“何事找我?可是姑娘有什么事?” “因天气寒冷,姑娘手炉中的炭火不足了,烦请姐姐使人给姑娘送一趟手炉去,别让姑娘冻着了。”小柳福了福身子,在门外等着。 “小柳,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姑娘的手炉来。”冬萍听了一边说,一边抬脚进了八姑娘的厢房,不一会儿,便拿出一个镶金嵌玉的小手炉来。 “满月,你跟着小柳去一趟老太太房里,给姑娘送手炉。”冬萍看了眼满月,便叫她去送。 八姑娘这院里管的宽松,所以时常用不着多少人近身伺候,除了常伺候的红莺和秋荷,她们这些丫头便各自做活,今天打算好好做做八姑娘的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