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说她清心寡欲》 1. 深夜 夜色笼罩深山,枝梢斜倚着明月。 明月山下有一条官道,官道两侧皆是入云大树,极易埋伏。 放眼看去,黑灯瞎火,树叶遮天蔽日,很少有人夜里进入明月山,多是白日路过,偏偏今夜有人不想活,偷偷走了进来。 埋伏在树下的人影鬼鬼祟祟,身材高挑的女孩朝道上看去,紧张地抿着唇角,夜色浓重下,做贼的心更加紧张。 女孩穿着玄色的衣裳,隐入黑暗中,一双眼睛明亮剔透,她朝前挤了挤,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女孩身后的少女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裳:“大当家的,你往回缩一缩。” “你说,深更半夜有人进来吗?”顾一瑟开始犯困了,思量了会儿,开始打退堂鼓。 少女拉着顾一瑟的衣裳,“我问了刘奎身边的人,今夜有个大买卖。再说了,您都十八岁了,村子里的那些女孩十八岁都有两个孩子了。” 顾一瑟没动弹,十八岁才刚成年呢,在这里,轮流到抢人成亲的地步。 突然间,山上燃起烟火,黑色的夜里刹那烟火,泼墨肆意的美,浓烈绽放。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没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刀剑声,顾一瑟往树后躲了躲。今夜是山前土匪们截人的日子,她听到后特地带着辛苦买来的刀准备浑水摸鱼,半夜里看不清,她逮一个人回去就拜堂成亲,顺势看看能不能捡些钱。 长夜漫漫,刀剑声小了些许,顾一瑟拿着刀,身后的少女扛着锄头,两人悄悄从树后走了出来。 顾一瑟本是大家女,奈何此地的人信鬼神之说,母亲生她之际难产而亡,断定她生来克母。母亲生姐姐的时候顺顺利利,半个时辰就生下来,轮到她,她怎么都不肯出来,累得母亲血崩而亡。 顾一瑟就成了不详女,被顾家送了出来。真正的顾一瑟在三岁的时候被冻死了,活活冻死。明明家族富庶,养条狗都比她生活得好,她却死在了寒冬里。 如今的顾一瑟体内是现代的人,冬夜里醒来,身子早就冷了,爬出庄子里找吃的,东家要一口,西家偷一点,十五岁那年,领着村子里的孤女一起上山学人家做土匪,专门跟着山前土匪,人家抢劫,她们捡漏。 顾一瑟有家人活成了孤女,被人指着鼻子骂弃女,克父克母克家人。这回,她决定嫁人,认了当地习俗。 两人偷偷摸摸地走出去,刚走两步,顾一瑟就被绊住,跌得脑袋眩晕,她迅速爬了起来,借着稀疏的月光辨别出绊她之物是个人。 天色漆黑,顾一瑟持着刀上前逼迫,“你活着吗?” “大当家的,好像死了,一动不动。”少女木梨上前踢了踢‘尸体’一脚。 顾一瑟闻言立即将刀放下,撸起袖口上前摸索,眼睛看不清,双手先摸到脑袋。她咦了一声,吐槽道:“这个人皮肤好嫩啊,肯定是个女人。” 木梨扛着锄头,左右望着风,害怕有人摸索过来,口中应付一声:“是不是女人,您摸摸胸口就知道了,男人胸口、好像没有。” “那我摸摸吗?”顾一瑟长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死人、死人、死人。 惊慌之余,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糖,哆哆嗦嗦地要塞进嘴里,刚出来,吹了一阵风,糖也掉了。 罢了,不吃了。 她一手按住‘尸体’肩膀,一手继续往下摸索,摸到肩膀下,突然间,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顾一瑟浑身一颤,山匪就在不远处,她愣是捂住了嘴巴,手太冷了,只有死人的手才会那么冰。 不对,顾一瑟顿住,自己是无神论者,哪里来的鬼。 反应过来的顾一瑟勇敢地反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不想死就别声张。” “你要做什么?”声音冷得如同腊月里刮人脸疼的风,刺透肌肤,冷得心口发颤。 顾一瑟愣住了,声音虽冷,却有些好听,她下意识说道:“你是女人啊,那我带你回去,我们成亲吧。” 木梨在这时催促道:“大当家的,那边有人来了。” “哦、好,这就走。”顾一瑟慌不择路,背起地上的女人就走了。 刚跑几步,后面的山匪追了过来,“站住、别走。” 顾一瑟心提到了嗓子眼,背上的女人贴着她的耳朵呼吸,她似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香气。 木梨上前站在顾一瑟的面前,主动将危险隔离开,“做什么,我、我们路过。” “又是你们跟着我们,这回,捡到什么了呀。”对方手持砍刀,虽说是凶神恶煞,可见到熟悉的两人后开始嘲讽。 木梨悄悄挪动不止,这般场合只能将人丢下来,自己跑路了。她靠近着顾一瑟:“大当家的,将人丢了。” “不行,这是我找到的媳妇,不能丢。”顾一瑟悄声回答,自己悄悄算着距离,山匪距离他们最少有二十步。 二十步的距离约莫有十多米远,她可以率先跑,不过,她背着人,跑得很慢,必然会被抓到。 她悄悄后退两步,背上的女子突然搂住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告诉她们,有个坐轮椅的方才被人推着往前走了。” 顾一瑟迟疑,黑暗中看不见人影,亦无法探测女子的用意,倘若是杀她,该如何是好。 迟疑的功夫,女子喘着粗气,气息氤氲,烫得顾一瑟歪了歪脑袋。 那股热气如同轻羽拂过心口,酥痒难耐。 她想拒绝,女子突然咬上她的耳朵,悄悄说道:“你方才说我是你的媳妇,我们回去成亲。” “你答应了?”顾一瑟窃喜,故意端着,说道:“我怎么信你。” “我身上有玉佩,可当作信物。”女子气息微弱,搂着顾一瑟脖子的双手微微松开。 两人说话的功夫,土匪走了过来,血腥味扑鼻,他们不断靠近,并未将两人当作危险,而是说着话嘲讽顾一瑟是个弃女,不如陪他们睡一觉做他们妻子之类的话。 走近后,他们就发现顾一瑟身上背着人,她们立即拔刀,顾一瑟忙开口:“我刚刚看到有个坐轮椅的方才被人推着往前走了,我、我要背着阿黄回去了。” 阿黄是跟着她们的一条狗,前几日被人打死了,有人就说顾一瑟连狗都克死了。 土匪们信了,拿着刀匆匆离开,顾一瑟见状背着人就往后山跑去。 月亮山很大,土匪们在前山搭建土匪窝,顾一瑟仗着他们的权势就去了后山,距离颇远,翻山越岭半夜才能到。 顾一瑟爬上山,木梨捡起地上的刀,一手拿着刀,一手扛着锄头,不断打探有没人跟上来。 两人呼哧呼哧地往山上爬,顾一瑟日日在山上摸索,黑夜里走路如同白日,只女子的重量压得她险些直不起要腰,走了半个时辰就走不动路了。 将近子时,月悬高山上,借着盈盈的光,顾一瑟将人放在草地上,自己大口大口喘气。 木梨凑了过来,同样喘着粗气,“您背人回来当真成亲?他们抢人只抢有钱的,这个人肯定也是有钱的,日后必然还是要走的。您也是白忙活呀。” “不会呀,她刚刚说了是我媳妇,要和我成亲呢。我可没有拐人,我救她,她以身相许。”顾一瑟躺在草地上,感觉脱离单身的快乐。 歇息半刻,顾一瑟又将人背起来,女子的重量压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 孤单十五年,她马上就要脱单了,没有人在骂她弃女。 又走了两个时辰,两人平安回到自己的‘土匪窝’。 土匪窝是一个山洞,外间设置陷阱,木梨走进去点亮灯台,顾一瑟气喘吁吁地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 借着灯火来看,女子穿着烟青色圆领澜袍,腰系美玉,顾一瑟第一时间将玉拽了下来,然后才打量女子的容颜。 女子脖颈纤细,如白玉,更若晶莹剔透的琉璃,花树堆雪,光晕烟霞轻拢将她笼罩在内。 半夜颠簸,女子面色潮红,唇角紧抿,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 顾一瑟害怕人就这么死了,下意识去摸摸她的鼻息,她一伸手,木梨就拉着她的手往回拖,“她脸那么红,会不会中.药了?” 木梨曾被拐进青楼,瞧见了未曾见过的一幕,后来被顾一瑟偷偷救出来。 顾一瑟解释:“她那是发烧了,中什么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你熬些去风寒的药,快些。” “好的,大当家,我这就去。”木梨勤快地答应下来,麻利地出去熬药。 顾一瑟直勾勾地看着女子,苍白的面容下双眉凝着病弱,再看她的腿,方才坐轮椅的说的是她? 坐轮椅就坐轮椅,日后自己养着她。腿脚不好,也不会嫌弃自己克父克母。 顾一瑟搬了个圆木凳子坐下,刚坐下,床榻上的女子醒了,她蓦地站了起来。 女子眼内凝着难以言喻的气势,顾一瑟吞吞口水,挺直胸膛:“我救你,你说嫁给我,我们今日就成亲。” 好歹有个伴了。 “无耻。”女子恼恨极了,唇角微抿,齿关紧扣,无力地伸手紧握自己的襟口。 顾一瑟孤苦无依,十五年来听了许多骂她的话,无耻二字犹如一阵风轻轻刮过耳畔,掀不起半分涟漪。 救人被骂后,顾一瑟本有些不高兴,突然瞧见那只素白的手,冰肌玉肤,离奇的白皙,修长的指骨如美玉般没有一丁点瑕疵。 2. 女人 看在美色的份上,顾一瑟忍了忍,好心解释:“这里是月亮山,名字挺好听的,因山匪窃贼多,月亮山也被称为匪山。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发着高烧,脸色烧得通红,唇角起皮,顾一瑟于心不忍,摸到茶壶倒了一杯凉水,“要喝吗?” 话问了,没有回应。 顾一瑟探首去看,女子自己坐了起来,烟青色澜袍遮掩完美的身躯,脖颈细长,单手撑着身子,脖颈青筋隐现,给人一种雨后青竹易折之感。 只见她抵手轻咳,一声声咳嗽撕裂肺腑,单手紧握成拳,腕骨突出,骨子里的病弱一览无余。 捡回来的女人有病,且病得不清! 顾一瑟有些后悔了,万一病死了,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自己克死她。 屋内沉寂下来,顾一瑟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渐起波澜,侧脸映照着灯火,似镀上层层金箔。她后悔了,悄悄溜出去找木梨。 木梨蹲在门口熬药,一股药香飘了进来,玉珉听到那对主仆说的话。 “她好像要死了,死在这里,别人会说是克死她的。” “要不将她送回去?”木梨犯难了。 “送回去,她还是活不成,遇见我就活不成、别人还是会说是我是克星。” “真是的,捡个乞丐都比捡个病秧子好。” 屋内于珉的目光一寸寸凉了下去,堂堂长公主独女,竟然被人一山匪嫌弃,天大的耻辱! 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顾一瑟抱着碗走了进来,偷偷瞧了一眼女子,禁欲外表下,生人勿近。 她有些后悔了,药碗递过去,悄悄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玉珉抬眸,眼中淡漠被烛火揉成碎影,只余淡淡冷意,沉默不语。顾一瑟吞了吞口水,女子眉目清绝,美丽端庄,好看是好看,但命不长久呀。 玉珉打量着小小洞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椅板凳,箱柜摆设都不缺,她先问道:“你这个山匪窝有几人?” 刚刚有人唤姑娘为大当家的,显然是有些人的。 玉珉接过药碗,忍着苦涩一饮而尽,纤细的脖颈扬起优美的弧度。 语气慵懒高贵,举止优雅,修长密集的睫毛轻轻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度。顾一瑟直勾勾的看着她,“两个人。” 玉珉惊讶,这才将目光放在女孩的面容上,女孩面容清丽,肌肤胜雪,身上没有匪气,却又一股难得的干净气质。 双眸如一泓清水,云雾初开,干干净净。 玉珉烧得有些头晕,脑子转动的速度慢了些,她以为小小山匪丑陋不堪才去抢人回来成亲。 明显不一样,山匪面容惊艳,粗布钗裙难耐丽人气质。 玉珉打量之际,门外的木梨冲了进来,“大当家的,他们来了。” 顾一瑟扫了一眼女子,烟青色掀起一场云梦,女子清冷容颜,不经人间炊烟。片刻的迟疑,女子忽而出声:“你说要成亲的,何时成亲?” 顾一瑟注意着女人,久久的凝望,只觉得一句话后,神魂一荡。 门外的脚步声重了许多,敲门声惊得顾一瑟蓦地醒悟过来,“你脱下衣裳,先换裙子。” 玉珉颔首,潮红的脸颊上染着几分羞涩,宽大的衣摆随着夜风轻拂至腿间,顾一瑟健步上前,将床尾干净的衣裳抽了出来,不忘问一句:“你穿小衣吗?” 小衣……贴身的衣物,玉珉羞愤,顾一瑟已将一套的衣裳递到她的面前,外裳、内衣、小衣以及亵裤。 玉珉扯过外裳,顾一瑟手腕朝她伸来,一瞬间,出于本能,玉珉拂开那只手,顾一瑟不料她会动手,被拂得一个踉跄,人朝着床上扑去。 顾一瑟:“……”很离谱。 “你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你换衣服,大家都是女人,你又不脱内衣,我念你是个病人才出手帮你的。”顾一瑟终于爆发了,她在山上混来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就没见过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 她气恨难消,外面传来木梨的声音:“大当家的在里面,你们做什么?” “木梨呀,我们找肥羊呢,你们有带肥羊回来吗?” 肥羊是山匪对过路有钱人的专称。 顾一瑟听得心口一颤,不管女人肯不肯,上前就拽住女人的襟口,蛮狠地撤下外衣,尾指拂过玉珉的蝴蝶骨,惊得一潭深水。 玉珉羞耻难当,烧得浑浑噩噩,浑身无力,脑子异常清晰,女孩压着她,腿压在她的腿上,她压根无法动弹,偏偏耳边传来女孩不满的声音:“我虽说贪财,可好歹也救了你的性命,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也不能……” “你、你咬我。”顾一瑟原地蹦了起来。 玉珉趁机爬了起来,怒视对方:“换衣服就换衣服,你按住我做甚,你的腿往哪里放。你是救我还是贪我身上的钱财,你自己心里清楚。” “外面的山匪是要杀人的、你自己换。”顾一瑟决心不伺候女人了,病弱不堪,脾气还那么大。 此时门已经被撞开,顾一瑟着急将被子遮住女人的身子,自己挡住她的身形,气归气,不能见死不救。 领头的是一约莫三十岁的男人,下颚胡须长三寸有余,眉眼上有一道疤,杀气毕现。他叫刘奎,是月亮山的三当家,他朝顾一瑟身后看去,“你藏了什么人?” “我、我媳妇。”顾一瑟怕得不行,薄唇微抿,神色间透出几许慌张,她看到了刘奎的刀上滴着血。 大家山前山后认识三四年了,熟知对方的性子,刘奎知晓顾一瑟是大家族的弃女,平日里也不为难她,顾一瑟也会治病,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她帮忙治好的。 闻言,刘奎笑了,“小小弃女,没人教你,阴阳调和,你该嫁给男人,怎么可能有媳妇,果然是有人生而没人教的东西。” 藏在被子里的玉珉听到这句话后,有些生气了,悄悄掀开被子,入目是女孩瘦弱的背影。 可女孩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开口:“我不知什么是阴阳调和,我就认定她是我的媳妇,我们明日就拜堂了,三当家的记得来玩啊。” “你后面那个人当真是女人吗?”刘奎不信,藏得这么严实,压根分不清男女。 顾一瑟熟悉对方的性子,不见真实是不会走的,她回过身子,以自己身子做遮掩,趁机将女子发上玉冠摘了,双手打乱头发,指尖穿过乌黑的发丝,擦过头皮,激得玉珉心口一颤。 玉珉发热,浑身都烫得厉害,额头更是惊人,顾一瑟的手背不小心擦过她的额头,被烫得缩了缩。 刘奎等不及,上前一把握住顾一瑟的肩膀,将人推开,床榻上的人披散着长发,惊慌失色地朝床上躲去。 匆匆一瞥,长发如墨,肌肤似雪,刘奎断定是个女子,不由笑话顾一瑟:“什么个东西,喜欢个女人,明日洞房,我再来看看你们。盘古分天地,老子还是第一回看到两个女人成亲拜堂。” 顾一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冲着刘窥笑说:“您来也成,记得备份厚礼。” 床上的玉珉浑身无力,半阖眸,余光里瞥见刘奎领着人离开。 一瞬间,她好似活了过来,心中大石落了地。 木梨扑向顾一瑟,吓得浑身发抖,“他们刀上有血,杀了、杀了人,怎么办呢。” “无妨,我们又没杀人,别怕别怕。”顾一瑟拍着木梨脊背,似大姐姐一般安慰着小妹妹。 木梨很快就抬起脑袋,指着女子:“她怎么办?拜堂吗?” “拜,不拜堂的话,我们也要死的,我们骗了他们,他们不会饶过我们的。”顾一瑟心中有了想法,先糊弄走刘奎,成亲后就搬家,方才那枚玉佩必然是好的物什,典当后可以过好久了。 顾一瑟有了打算,刚想问女子,却见女子昏睡过去,双颊红得艳丽,添了一副难以言喻的媚。 女子很美,难得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玉珉昏睡过去,浑浑噩噩间又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苦得她皱眉,喉咙间涌入热水。她有些热,又有些冷,一只手贴着她的额头,很凉很凉。她迅速攥住那只手往自己的脸上贴,试图汲取更多的冷意。 顾一瑟皱眉,下意识看向木梨。木梨惊讶道:“大当家的,她喜欢你,我阿娘说只有喜欢的人才会牵你的手。” 顾一瑟不信,她虽说没有恋爱,倒也知晓高烧的人会做些糊涂事。 喂过药后,天也亮了,山匪们没有离开,而是守着门外,不知在做什么。 木梨忧心忡忡,怂恿顾一瑟:“不如将那个女人送出去,我害怕,昨夜里他们的刀上都是血呢。” “不能,她答应我要和我成亲的。今日就拜堂,我去找些蜡烛,裹着些红纸就好了。”顾一瑟不肯放弃,受尽白眼后好不容易遇到愿意和她在一起的人,该要好好把握。 木梨嘀嘀咕咕,嫌弃道:“那个女人看着就不是好女人,女扮男装呢。” 顾一瑟不肯放弃,继续宽慰木梨:“女子出门不方便,男子方便呀,你也有一套男装。” “那是我爹的衣裳,穿着方便。”木梨唉声叹气,而顾一瑟趴在女子面前,靠近了去看女子。 女子的烧已经退了,精致的眉眼恰到好处,多一分会妖艳,少一分寡淡。顾一瑟歪着脑袋,心突突地跳了。突然间,女子睁开眼睛,吐出的气息轻柔温热,顾一瑟惊讶得睁大了眼眸。 外间有三五个山匪堵着出去的路,顾一瑟想跑也跑不成,女人的眼神很冷,山洞内陷入沉寂。 顾一瑟站直身子,裙摆微曳,她先说道:“今日成亲。” “山匪还未走?”玉珉也坐起了起来,素手扶着额头,烧已经退了。 她有些惊讶,摸摸额头,又摸摸玉颈,然而惊讶地发现对方给自己换的裙子有些不对劲…… 寻常女子穿的都是交领裙裳,而自己穿的是对襟,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一截细腻的脖颈。 一瞬间,玉珉额上微微生出了汗。 “没走呢,你答应的事情还记得吗?”顾一瑟老实地避开目光,道:“衣裳是我做的,这里没什么人,领口开了些,凉快。” 玉珉眼睫一颤,单手捂住胸口以上的位置,五指纤细修长,顾一瑟的目光黏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极白,没有留指甲,指尖如上等羊脂玉般,覆盖在锁骨的五指因用力而泛着桃花般的粉。 这双手,让顾一瑟自惭形秽,让人垂涎。 只一眼后,顾一瑟挪开目光。 “记得,我想沐浴,你们这里的成亲礼是在黄昏吗?”玉珉侧过身子,只留给顾一瑟一抹侧影。 顾一瑟惊讶,“晚上?晚上不是二婚吗?” 在她们那里晚上成亲就是二婚。 于珉看向女孩,外面飘来一阵风,一缕一缕刮过心口,驱散了几分热意。 “成亲礼在黄昏,眼下时辰还早,我想沐浴,可以吗?” “好,我让木梨烧水。”顾一瑟应声,转身出去告诉木梨一声。 木梨动作很快,将水倒进锅里,架柴、烧火。 片刻的功夫,水就好了。 厨房冒着烟,被风吹向远处的几人。一男人嘴里叼着草,朝山洞里张望一碗,呸了一声,“真她娘的要成亲啊。” “我们守着这里有什么用,顾家那个丫头想娶女人就去娶,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呸,你不懂,三当家的怀疑那个女人是昨夜的肥羊,没有证据,就让我们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成亲。” “他们是女人,我们怎么看啊?” “你回去,找些木杆子药来,房里用的那种,如果是真的成亲,老子就帮帮她们。若是假的,这就是欺骗我们的惩罚。” 三人悄悄商议一阵,木梨手脚勤快地将水提进了山洞里。 木梨看了眼床上的玉抿,伸手将顾一瑟拉出去,关上门,两人蹲在了门口。 顾一瑟看着五十米外的三个男人,其中有一人离开了,她盯了会,里面发出哐当一声。 木梨看着顾一瑟:“您进去。你们要成亲了,进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进去,她傲得很。我才不要上赶着巴结。”顾一瑟不肯。 “您这是不想成亲了?”木梨奇怪。 顾一瑟悄悄拿出自己昨晚顺的那枚玉佩,递给木梨:“我想好了,能成亲就成,成不了,我们将她送走,我们搬家离开这里。到时候买个屋子,一辈子吃穿不愁,也没有人再骂我。” 木梨不懂玉佩,只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屋门那一边也安静下来,传来了哗啦水声。门不膈应,水声听得清清楚楚。 木梨耳朵好,一面分析:“她进水了。” 顾一瑟想起女子笔直的双腿,抿了抿唇,耷拉着脑袋。 木梨又说一句:“她坐进水里了。” 顾一瑟想起女子纤细柔软的腰肢,终于不耐烦地捂住木梨的嘴巴。 3. 成亲 女人洗澡洗了很久,木梨贴心地隔着门问一句要不要加水。 顾一瑟拽了拽她的袖口,“你又不是她的婢女,你那么贴心做什么?” “我是怕她感染风寒又发烧,我们的药不多了,不能浪费药。”木梨顺势又蹲了下来。 顾一瑟没说话了。 隔着一道门的玉珉冷冷地笑了,在水中踌躇片刻,站起身,水珠顺着柔滑的肌肤滑落入水中。 啪嗒一声,门外的木梨说:“她洗好了,从水里站起来了。” 准备跨出浴桶的玉珉僵持住,握紧双手,这两个人姑娘不知羞耻…… 眼看着太阳爬上山头,顾一瑟敲敲门,“你洗好了吗?” “进来。”门内传来毫无起伏的声音。 木梨率先推开门,放眼去看,浴桶周遭竟然没有一滴水。她呆了呆,她们洗澡的时候,水可是溅得满地都是,她洗澡,竟然没溅一滴水。 木梨看了一眼玉珉,将浴桶里的事再度打了出来,一桶桶提出去。 顾一瑟也帮她,她舀水倒进水桶里,木梨提出去。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玉珉少不得多看一眼,顾一瑟正好直起腰,累得喘气,胸口跟着起伏,她看了一眼后,迅速收回目光。 这时,两人将浴桶收拾好了,木梨出去做饭了,顾一瑟收拾女子的衣裳,看着那身澜袍,她顿住了。 “你自己洗衣服。 玉珉一怔,“你这是娶媳妇的态度?” 顾一瑟语塞,奇怪的看她一眼,“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玉珉反问女孩。女孩撸起袖口,露出粉白的双臂,肌肤雪滑。 顾一瑟也不瞒住她,“我叫顾一瑟,家中是富庶的大户,都说我克父克母,我三岁的时候差点被冻死,自己跑了出来,你怕吗?” 玉珉却笑了,淡淡瞥她一眼,“我喜欢与克父克母的人,因为,我也是煞星。” 顾一瑟呵呵地笑了,面容柔美纯净,她笑吟吟地问玉珉:“你当真喜欢我?” “不喜欢,不讨厌。” “你这人傲得很。” “我姓南,南珉。” “难民?”顾一瑟不客气地皱眉,文绉绉的名字真不好听。 玉珉也觉得名字不对劲,便又改口:“你可以唤我知因,知之为知之的知,因果的因。” “知因,挺好的,你要换身衣裳再拜堂吗?外面的人盯得紧。对了,他们抢了你的钱怎么还不放过你?”顾一瑟后知后觉地问起重要的事情。 “家中做生意,被截了钱财,并无要紧。他们杀人灭口,你不必害怕。”玉珉故意扮作温柔地笑了。 清冷美人一笑,冰雪融化,春雨沐浴,叫人心口舒服极了。 顾一瑟难过美人关,笑得眯住了眼睛。 外面的木梨冲着里面喊道:“我下了饺子,你们吃几个呀。” 顾一瑟对外喊道:“我要十个。” 说完,她看向‘南珉’,“我包的饺子,你要吃几个?” “不饿。”于珉拒绝,女孩水汪汪的眼睛里泛着光,她又改口:“三个。” 顾一瑟对外喊:“她要三个,你给她下五个吧,多了我吃。” 木梨应了一声,玉珉嘴角抽了抽。 这对姐妹,不大聪明。 木梨端着两碗饺子进来,顾一瑟递给玉珉,“趁热吃,一天就这么一顿啊。” 玉珉:“……” 不得吃也得吃,不然真的没的吃。玉珉忍着不适咬了一口,馅是菜肉的,是猪肉。 味道有些不同,玉珉咀嚼得很慢,她吃一个,顾一瑟吃了五个。 一天就一顿,还是肉馅的饺子,很不错了。 顾一瑟一口气吃了十个,玉珉才吃了两个,她果断地将剩下的两个据为己有。 玉珉:“……”我有说我吃不完吗? 吃过唯一一顿饭食,顾一瑟开始收拾屋子,找出红色的嫁衣给玉珉。玉珉接过来,看向她:“你穿什么?” “就一件,凑活凑活,拜不拜都是一样的,横竖洞房才是最要紧的。”顾一瑟说得可认真了。 玉珉捧着衣裳,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当真了。 缓过衣裳,木梨走进来,看着一袭红衣的女子:“我会梳头发,你要吗?” “你有发饰吗?”玉珉问。 木梨摇首,莫说是发饰,能有换洗的衣裳穿都不错了。 顾一瑟拿着一根桃花簪走了进来,递给玉珉,玉珉诧异,没有接。 “你不会簪发吗?”顾一瑟拿着簪子比划,“就是一根簪子簪住头发?” 玉珉沉默,她自出生便以男子身份见人,莫说是簪发,她连簪子都没有摸过。 顾一瑟表情有些难看了,真是遇到一位公主殿下了。她叹气,道:“你转过去,我替你簪发。” 玉珉眼神渐渐凝聚,有些抗议,顾一瑟直接走来,蛮狠地掰过她的肩膀。 顾一瑟有一身蛮力,玉珉吃痛,咬紧唇角才抑制住痛呼。 顾一瑟撸起长发,尾指划过玉珉后颈柔嫩的肌肤,玉珉浑身一颤,心口跳得厉害。 长发卷起,以簪子簪住,简单的装饰与红衣不符,好在女子容颜惊艳,生生压住了这份‘不符’。 尤其是女子眼中的淡然,病弱西子,衬得她不食人间烟火。 顾一瑟取出珍藏许久的胭脂,“你要用吗?” “不必了。”玉珉拒绝了,她闻不惯胭脂味。 木梨哼哼两声,“这是我们省吃俭用才买来的。” 闻言,玉珉莫名有一丝烦躁,而顾一瑟将胭脂小心翼翼地收好,搁在床尾的匣子里。 刚做好这一切,外面响起了渗人的笑声,“顾一瑟、顾一瑟,你们何时拜堂,让我看一看两个女人怎么拜堂,我给你准备了厚礼。” 是刘奎。 玉珉唇角微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波澜不惊。 顾一瑟识趣地挡住了玉珉,山洞就那么大,一览无余,她只能用身子挡住刘奎的视线。 “快好了、快好了,木梨,你去招待三当家的。”顾一瑟心虚极了,腿肚子打颤,而她身后的玉珉脊骨挺直,如青竹直立,不见一丝颓靡。 穷苦人家拜堂,拜三拜即可,洞房才是最重要的。 刘奎兴趣颇深,令手下去张罗,寻来红烛香案摆在山洞外,接着,他看向顾一瑟的身后。 香案摆在外面,顾一瑟的心彻底冷了,‘南珉’腿脚不好,这么一来,容易露馅。 刘奎站在门口不动,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个女孩。 深山老林不见人,顾一瑟住得偏僻,此刻若是杀人埋尸,都不会有人发现。 顾一瑟硬着头皮上前,走至‘南珉’面前,伸手想要帮扶。 “你不换衣裳吗?”南珉面色如旧,眸似寒星,语气间带了几分疏离。 “嫁衣就一件,你穿了,我就不穿了。”顾一瑟感觉背后凉凉的,朝‘南珉’嘟了嘟嘴,刘奎好讨厌。 玉珉直接站了起来,朝前迈了一步,顾一瑟瞪大了眼睛,没瘸呀。 见状,刘奎也露出诧异之色。 只见玉珉握住顾一瑟的手腕,冷冷说道:“拜堂。” 香案置于门前十步外,焚香祭拜天地,无父无母,唯有天地见证。 顾一瑟被人拖着走了出来,不知为何,被人握住的那截腕骨烫得厉害,脑袋里乱哄哄的。 她抬首,触见女子的脸颊如剥壳的肌肤,光滑白嫩,跨过门,天光映照,侧脸之上的肌肤如同铺子打磨许久的白玉,令人爱不释手的想去摸一摸。 夕阳西去,莫名让人燥闷。顾一瑟愈发不安,站在香案前不知所措。 刘奎跟着走了出来,目光在女子身上简单徘徊,女子身形颀长,比顾一瑟高了些许,肩宽腰细,杨柳细腰,身上气质更是与众不同。 狐疑之际,木梨有样学样的喊话,一拜天地。 两个女孩子如寻常夫妻一般朝虚空拜去。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两人对拜后,玉珉耳朵红了一大片,顾一瑟浑浑噩噩,古人成亲可真简单,简单三拜就成了。 拜过天地后,木梨推着两人进洞房,她迫不及待,刘奎好整以暇地靠着山上凸出来的石块。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木梨忐忑不安,询问刘奎:“三当家的可要喝些水?” “水不喝了,回头,我让人送份贺礼过来。”刘奎握着佩刀抬脚走了。 他走了三五步,三个兄弟们上前,笑容诡异,只见一人将一根木杆子点燃,香烟袅袅。一人打开门,直接将杆子丢了进去。 木梨瞪大了眼睛,上前想要捡回来,刘奎拦住她,“香料助兴,你别不懂事。” “香料助兴?那是什么?”木梨没明白。 纯情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刘奎等人放肆笑了,木梨似乎傻子一般看看你看看他,愣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刘奎走了,剩下三人没有动,站在门口观望。 木梨想赶走他们,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也是。 奈何对方人多,她只能站在门口与他们对峙。 屋内木杆子飘出来的香气弥漫整个空间,顾一瑟上前去查看,玉珉伸手拦住她,“别去。” 玉珉脸上的热意刚降了下来,被木杆子的香味再度熏得通红。 同样,顾一瑟的脸也跟着红扑扑,她没有察觉,只觉得有些燥热,手摸了摸脖间,下意识要脱衣裳。 深陷泥潭,无人来救。 屋内的温度逐渐升高,玉珉深深呼吸,浑身似被烫了一下,心口蓦地加快。 顾一瑟和她一样,双颊上的红一点点晕开。 屋内桌子上有壶冷水,顾一瑟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意透底的水划过咽喉,暂时压制了心口的燥热。 “水……”玉珉屏住呼吸,下意识脱了鞋朝床榻上挪去。 石板床有些硬,被子也不软和,玉珉感觉身子被硌得疼,但她始终没有吭声。 顾一瑟接连喝了两杯水后,浑身依旧烫得厉害,她茫然地看向门口还在冒着烟的木杆子。 浑身一下僵持,她冷了脸色,心口慌得愈发厉害,握着手壶的五指紧紧收紧,手背上凸显几根筋脉。 屋内静悄悄的,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沉了些,木梨靠着门,什么都没听到。 顾一瑟给自己灌了三杯水,觉得自己不能薄待人家,主动递过去一杯水。 玉珉擅忍耐,见她没有换水杯,忍着不适没有接水。 桌上只一只水杯,多了也没有,这个时候找不到第二只水杯。 玉珉忍得很难受,往日白皙的肌肤渐渐地蔓上不正常的粉色,她可以忍,顾一瑟也不勉强,自己抱着水壶喝。 香味愈发浓郁,温度似乎更高了,天色徐徐入黑,暮色四合。 顾一瑟没点灯,着实是举手投足间抬不起力气,浑身上下如被火烤一般。 一壶凉水也见了底,她不敢出去要水,人还没走呢。 顾一瑟将水壶放下,耳畔传来一声声闷哼,自己喝了凉水尚可忍耐,‘南珉’就不同了。 最后,屋里点了烛台,微弱的烛火照亮了玉珉的面容。 玉珉抬眸,眼尾轻挑,眼中弥漫着迷茫,她捂着身上的被子,脑袋晕眩,她似乎看见了顾一瑟向她招手。 顾一瑟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很好看,一笑间,面上两个梨涡。 玉珉屏住呼吸,浑身无力,她很热,想要脱了衣裳解热,这时,顾一瑟走来了。 “你坐回凳子上。”玉珉难受极了,不想看见她,尤其是此刻的顾一瑟自己也是心智不稳。 顾一瑟没动,呼吸声重了,她看着玉珉,眼中透着几分水色,灯火下显得晶莹剔透。 时间如毒.药,一点点消迷她们的心智。 顾一瑟没有水了,身子似被烈火焚烧,热得她想跳进水里。玉珉也望着她,两人对视一眼,理智突然消失了。 顾一瑟伸手,攥住玉珉放在被子上的手腕。 一颗石子丢进湖面,打破了辛苦维持的平静。 玉珉被人握住手,浑身不自在,她想丢开,心底深处传出几分不舍。 面前浮现女孩的一颦一笑,女孩与京城内的大家闺秀不同,她身上有一股纯净。 被父母家族抛弃的女孩,孤单至今。于珉愈发烦躁,渴望得到些许凉意。 突然间,握着腕骨的指尖悄悄上移,落在了小臂上,她诧异,却没有及时推开。 顾一瑟僵持着身子,下一息,她不受控制地将身子偏向玉珉。 似有一股力吸引两人,顾一瑟闭上眼睛,心一横,横竖自己是弃女,无人要的,与她在一起也不错的。 弃女的生死没有人在意,顾家的人恨不得她死在外面,她偏不,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自由自在的活。 她揽住了‘南珉’纤细的腰肢,不费力气地吻上了对方的唇角。 第一回,她觉得女子的身子那么软,肌肤那么滑,唇角又是那么软。 女儿家如水,又柔又软。 4. 烧 月亮山是一座大山,旁边连接着几座小山,山前山后都有不少村庄。 顾一瑟养了一只鸡,早起会打鸣,今日鸡没有打鸣,顾一瑟头疼欲裂地爬起来,空气中透着暧昧的气味。 昨夜扯落在地的衣裳也不见了,顾一瑟一个激灵地爬起来,摸摸床头,又摸摸床尾,衣服没了。 她豁然一惊,掀开被子看看自己,不着寸.缕,‘南珉’也不见了。 晨起湿气重,她摸着床头上的露珠,心凉了半截,下意识朝枕头上摸去。 玉佩还在。 她松了口气,无妨无妨,玉佩还在,‘南珉’跑了也无妨。 顾一瑟手握玉佩又躺了下来,腰疼腿疼,心里不疼。 躺了片刻,木梨冲了进来,“阿瑟阿瑟,都死了,死了。” 山匪都死了,尤其是盯着她们的三人,死得尤为凄楚,耳朵割了,眼珠也不见了。 顾一瑟爬了起来,没有害怕,这些年来见到的尸体太多了。 自己的心在血海中早就炼得坚固无比。 旁人死了便死了,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自己杀的。 她裹着被子,白玉似的肩背上露出几道牙齿印记,显示着昨夜的暧.昧。 木梨呀了一声,“谁咬你了。” “南珉咬的,我也咬她了,不吃亏。南珉呢?”顾一瑟将被子朝自己的肩头上拉了拉,其实不止背上,手腕上也有。 南珉好狠。 顾一瑟并不沮丧,伸出手臂,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赫然摆在手中。 “呀,手上也有,怎么就咬你了。”木梨不在意玉佩,很担心顾一瑟的身子,“那个女人咬的吗?她不见了,我昨夜被人一棒子打晕,醒来的时候,厨房烧了,我的屋子也给烧了。” 顾一瑟眉眼殷殷带笑,“无妨,你给我拿一件衣裳,我们离开这里,玉佩当了,买屋子买衣服,一辈子吃穿不愁。” “衣服?你的衣服呢?” “烧了。你的衣服了。” “不见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尤其顾一瑟清秀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了怒气,“过分,昨夜也不是我逼她的,她走就走,干嘛拿走我的衣服,南珉南珉,诅咒她一辈子成难民。” 木梨要哭了,“那怎么办、我脱一件给你穿?” “那些死人呢?扒一件给我穿吧。”顾一瑟气不动了,唉声叹气。 木梨害怕,不敢动,顾一瑟裹着被子,木梨将外裳脱给她。 顾一瑟也不害怕,尸体就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扒了衣裳,迅速回来洗一洗。 午后,两人离开山洞,家都被烧了,好在人没事。 顾一瑟不去想昨夜的事情,拉着木梨回村子里。木梨父母死了,家里两间草屋,暂时可躲避,等风头过了,再离开。 村子里一切照旧,这里的田都是顾家的,可笑的是顾一瑟却要出去讨生活。 庄子里的人压根不承认她的身份,别说是尊敬,就连一口饭都不给,反而是佃农们给她一口吃的。 两人一进村就被黑狗追着咬,顾一瑟不害怕,拿着石头就砸了回去。 黑狗凄楚地叫了两声,顾一瑟叉腰,木梨吓得瑟瑟发抖。 顾一瑟告诉她:“人善被人欺,狗都要掺和一脚,下回遇到无主恶狗就要打回去。” 黑狗吓得跑开了,顾一瑟拉着人准备跑的时候,一妇人冲了出来。 “哪个狗娘养的打我家狗,有娘生没娘养的。哟,原来是你的,不是跟着人家上山了,还有脸回来。”妇人停在了顾一瑟面前,粗鄙的眼神上下打量顾一瑟。 “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绳子上吊算了,爹不爱,克死娘,哪个敢要你。” 木梨要骂回去,顾一瑟冷笑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将妇人扑倒在地,高高抬起手,一个巴掌甩在妇人的脸上。 “姐没人要又怎么样,今天就打你了。” 顾一瑟年岁小,手脚伶俐,坐在女人胖肚子上,一连几巴掌打下去,妇人叫得更加厉害。 木梨在一侧拍掌,“打得好、打得好,她上回放狗咬我。” 刚说了两句,一个男人提着锄头跑了出来,“小贱.人。” “快跑。”顾一瑟拔腿就跑,一手拉着木梨。 男人提着锄头就追上去,嘴里骂骂咧咧,顾一瑟慌得不行,木梨更是跑得踉跄, 地里的男人跑得快,他一把抓住了木梨的头发,将人狠狠地拽住,木梨疼得大叫。 顾一瑟抬起一脚,朝着男人的命根子踹去,男人疼得松开手,顾一瑟哪里肯错过机会,直接扛起锄头就照男人的脊背打去。 一棍子下去,男人发出杀猪的叫声。 后面传来妇人尖锐的叫声:“有娘生没娘养,克父克母的东西打人了,快来人啊,那个贱胚子打我男人,没有天理了。” 顾一瑟被骂得咬牙抿唇,下一息,冲过去,抬手又是一巴掌,脸上尽显怒气。 女人被打得发愣,顾一瑟冷笑:“你再敢骂一句,我打烂你的嘴,我无父无母,打死你大不了偿命,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不成。” 小小女孩吃尽苦头,彰显坚韧的一面。 不远处树荫下站着几人,马上的安阳长公主勾唇一笑,淡淡道:“这个女孩颇为有趣,够狠,孤喜欢。” 马下的仆人说道:“您喜欢就带回去?” “孤想给阿珉留着。”长公主勒住缰绳,眉眼含着舒心的笑,“孤就是好奇阿珉有这种性子泼辣的媳妇,还会不食人间烟火吗?” 仆人唇角抽了抽,长公主性子爽朗,却生了个不苟言笑的珉公子。 长公主看了个眼瘾,嘱咐仆人:“盯着这个女孩,若真是孤女也好办,带回去给阿珉做媳妇。” “乡村妇人如何配得上公子呢,少夫人该选贤良淑德的女子才是。”仆人小心翼翼劝说。 长公主却不肯了,说道:“贤良淑德?与阿珉一样日日装清高,孤真是给自己找麻烦。盯着。” 仆人只得应是。 长公主骑马离开,她来找儿子的,儿子遇到山匪,她急得亲自来找,不想,看了一出好戏。 这时下属来报公子回去了,长公主心急如焚,立即打马回城。 回到城内买下的院子,长公主迫不及待地进屋,推开门就见到坐在轮椅上的女儿。 玉珉方沐浴出来,一袭烟青色的澜袍,长发束起,白净的面容透着几分虚弱,侧颜透明。 长公主上前打量女儿,玉珉睫毛微动,心虚地避开母亲的探寻。 “两夜,你去哪里了?”长公主心忧得不行。 玉珉垂眸,脑海里浮现顾一瑟白净的面容,宛若深潭般的眼眸划过一丝波澜。 搭在膝上的双手蓦地攥紧,她屏住呼吸,“被人救了。” “咦,你耳朵怎么红了,有艳遇吗?”长公主发现女子不对劲,平日里说一句话面不改色,今日好好的耳朵红了。 长公主掩饰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情,“说一说,让我高兴下。” “我有艳遇,您高兴做甚?”玉珉转动轮椅,试图避开母亲探究的眼神。 背过身子,长公主惊讶道:“有人亲你了。” 玉珉不承认:“没有。” 长公主戳穿她:“你后颈有草莓、不是,你后颈有红痕,谁咬你了、你女子的身份暴露了。” 玉珉慌忙捂住后颈,面色通红,脑海里不受控制浮现昨晚的事情。 被香味控制的女孩展露不为人知的一面,皎白的面容藏着剪水瞳孔,靠近时,身上带着草木气息。 她屏住呼吸,后颈处突然烫了起来,这时,长公主拂开她的手,细细看清那块红痕。 “母亲。”玉珉声音暗哑得厉害。 长公主惊讶,雪白的肌肤上痕迹尤为明显,她暗自惊叹,这得是什么样的力气啊。 她立即拍板:“哪户人家,我去下聘,咱们娶回来。” 玉珉:“……” 她生无可恋地看着母亲,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娶,人家是好是坏,都不知晓,您如何娶。” “你嗓子怎么哑得那么厉害,昨晚上喊得厉害吗?你别说话了,我让人给你熬些雪梨汤润润嗓子。” 一句话令玉珉恨不得找地方钻去,也掀起了昨晚的回忆。 起初她可以克制,偏偏顾一瑟攀她的胳膊,又来吻她。 一人被药物困住也就罢了,偏偏两人都中了药。 顾一瑟力气颇大,压着自己…… 玉珉扶额,羞得难以抬首,长公主拍拍她的肩膀,“也是奇怪啊,出门一趟,连媳妇都有了。” 更奇怪的是还会有女孩子喜欢同性女孩子。 家里人会答应吗?出柜可不是好玩的,搁在现代都是大事,在古代便是极大的错误。 长公主心思不定,玉珉再度抬首,眼中的羞涩淡去,只留下点点冷意。 “罢了,我去给你找人。叫什么名字,家里做什么的。”长公主觉得愁闷极了,又见女儿恢复冷冷如雪的姿态后,哎呀,更愁了。 上辈子作孽才养了个冰块女儿。 玉珉的耳垂还是粉色的,但她摇首拒绝,“不必了,我给她一块玉佩作为补偿。” 5. 刺客 “你不要人家?”长公主喟叹,原来在这里,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严苛。 玉珉垂首,不肯再说了。 长公主也没有逼迫,里面的门门道道多得很,劝说做甚呢。玉珉惯来有主意,这些年来帮助陛下暗地里处置许多官吏,心思之深,手段之狠,令人咋舌。 年轻人有年轻的想法,或许玉珉心知肚明,她这样会耽误人家。 这些年来,她想过给玉珉提亲,寻些好的,可玉珉这些年来名声坏了,与‘恶毒、残暴、草菅人命’等词挂上了,寻常人家畏惧不说,玉珉的腿脚不好,更无人敢嫁了。 长公主叹气,突然想起村子里那个手脚狠辣的小姑娘,她试探道:“我瞧见一个姑娘,与你十分般配。” “母亲是十分般配是对方热情似火?”玉珉双袖拢着,袖口里双手紧握,抬首望向人淡如菊的母亲。 平淡的一眼,让长公主心中发憷,直接感叹:“你将我当成犯人了,罢了,你不要我要,我正好缺个丫头回来伺候。” 真是的,该结婚的不结婚,她这个寡妇要什么小姑娘。 长公主生了一肚子气,走了。 玉珉沉默如初,下属从外间走进来,“郎君,山匪都已处置了,后山的那对主仆也走了。” “此事按住,不许声张。再有下回,你不必来见我。”玉珉冷漠,被药物控制的感觉,太过可怕,完全超出自己的想象。 她阖眸,问道:“去查一查顾家,京城顾家。我记得有一姑娘有顾一弦。” 顾一弦是顾侍郎的女儿,掌上明珠,顾侍郎宠得很,光鲜亮丽。 顾一瑟呢……玉珉想起顾一瑟粗布钗裙,小小姑娘躲在深山老林中,娉婷袅娜,心性坚强。 “你告诉母亲,就说我想娶顾侍郎的女儿顾一弦。”她捏住了轮椅扶手。 “你说什么?”门外的人探首,迫不及待地走进来,“顾家那个姑娘刁蛮得很,你娶她作甚。” 玉珉深吸一口气,“您又偷听!” 长公主悻悻道:“我还没走远,听到你要娶妻,我高兴罢了。娶就娶,我让人给你下聘礼,娶谁不好,偏偏娶个姑奶奶回来。” 玉珉扶额。 长公主一笑,高兴地走了。脾性不和,大不了和离。 **** 顾一瑟在村子里住了两日,就要走了。木梨舍不得,在草屋里转了两圈,泪眼婆娑。 草屋前的空地都叫人种了菜,顾一瑟全给拔了,带着路上吃。她蹲在地上摘菜,摘好以后塞进包裹里。 木梨独自哭了一通,这是她的家呀。 还没哭完,远处来了一队人,领头的是一个婆子,瞧着顾一瑟就上前抱住了,“好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顾一瑟可不是这个时代十七八岁好糊弄的姑娘,当即推开婆子,“你是谁?” “姑娘可叫我好找,我是伺候你的母亲,我找你许久了,快,好姑娘,随我回家吧。”婆子从袖袋里掏出令牌,上面赫然刻着‘顾’字。 顾一瑟接过看了两眼,又还给婆子,余光扫了一眼婆子身后的人,足足十个精壮的汉子。 她笑了笑,面容素净,透着温润。婆子说道:“我姓潘,她们喊我潘妈妈,我们来接你回顾府的。姑娘,我知您聪慧,您想想在这里,食不果腹。” 婆子说话暗里有话,顾一瑟活得落魄,没吃过饱饭,一句话让顾一瑟心生一计。 寻她回家肯定没好事,电视剧中常演这样的戏码,回去后不是送人做妾就是代替家中姐妹去嫁给糟老头子。 她故意犹豫不定,潘婆子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劝说:“老婆子看着你出生的,自是心疼你,这回保证不会有人欺负你。你且信我信你父亲一回。” 再多软话都不如后面十个汉子来的怕人。 顾一瑟点点头,扬起笑脸:“我听妈妈的话。” “好姑娘,马车都备好了,那是姑娘的朋友吧,不如到府上小住几日。”潘婆子看向不远处穿着粗布补丁衣裳的木梨,同对方招招手。 顾一瑟一把推开潘婆子,箭步走到木梨身边,大声说道:“你赶紧回家找你娘。” “你将玉佩拿去当了,寻个车马去顾家找我,记住,不要害怕,我回家拿钱。带着钱和你一起走。” 声音说得极小,木梨听得仔细,点点头,暗地里接住顾一瑟递来的玉佩。 两人就此分手,木梨站在原地看着一帮人领着顾一瑟离开。 村子里曾有人说顾一瑟出自大户人家,没想到,是真的。 相比较木梨的担心,顾一瑟露出舒心的笑容,今晚可以吃饱饭了不说,还可以大捞一笔钱。 离开的时候资金更足! 马车回到庄子里,这回,庄子里的管事低头哈腰喊着:“十五姑娘。”顾一瑟脚下一顿,下意识看向潘婆子。 她爹那么能生,在她之前生了那么多姑娘? 潘婆子笑着解释:“您不知晓,太老爷生了三个老爷,您父亲行三,至今未曾分家呢。” 三个儿子生了十五个,平均摊下来,一人五个。 顾一瑟抿抿唇角,简单见识到了大家子弟的富贵。 回到庄子里,更衣洗漱,潘婆子备了水,亲自伺候顾一瑟更衣。 女孩肌肤似雪,潘婆子看得很满意,顾一瑟觉得她的眼睛带着审视,不坏好意。 她将盘婆子赶走,自己舒舒服服地洗澡。 出水后,潘婆子又来了,示意婢女拿着衣裳伺候她穿上,大家族的一套流程走下来,伺候得顾一瑟很舒服。 潘婆子眼中都是满意,一面夸赞姑娘皮肤好,一面拿着脂粉往她脸上扑去。 顾一瑟随她摆弄,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敢将自己卖了。 一番收拾后,庄子外备了挂有顾家字徽的马车,里面备足了一应物什,点心茶水,书籍笔墨。 潘婆子也跟着上去了,顾一瑟巧笑道:“我不想和你坐一辆车,你什么档次啊。” “姑娘说得极是,奴这就下去。”潘婆子笑着下了车。 车门关上后,潘婆子面上的笑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嫌弃。 “呸,小蹄子,什么东西。等以后再收拾你。” 马车缓缓起步,车里的顾一瑟欢快地抱着点心吃着,长这么大第一回吃到这么绵软又甜腻的点心。 吃了会儿点心,她掀开车帘看去,潘婆子在走着呢,可见来的时候是坐着这辆马车。 老婆子说了那么多话虚假不清,若真是伺候母亲的婢女,应该知晓自己不详的底细,无端嫌殷勤,必然有所图谋。 顾一瑟自己搁在心里想着,顾家必然是一团污水,回去后应该好好想着如何脱身。 出了村子,从月亮山过,山色清幽,郁郁葱葱。这一回,再也没有山匪了。 顾一瑟知晓,必然是那个叫‘南珉’的女子解决了山匪。 很快,天色黑了,马车没停,继续朝前赶,似乎急着回家。顾一瑟也不问,问了,人家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走了一夜后,她困了,马车依旧不停,而潘婆子终于熬不住了,再度上车。 顾一瑟装睡,没理她。潘婆子嫌弃地看她一眼,靠着门坐下。 又走了一日,寻到驿馆,一行人拿着顾家的腰牌住下,潘婆子要和顾一瑟主,扬言要照顾姑娘。 顾一瑟好糊弄,三言两语就被糊弄上车了。潘婆子以为她好糊弄,言辞间只当她是乡村里不懂的小姑娘。 顾一瑟却说道:“我不喜欢与旁人住,劳烦妈妈打地铺睡了。” 潘婆子脸色就变了,说道:“婆子年岁大了,伺候不好姑娘,我让绿云过来。奔波走了这么久,姑娘先梳洗。” 顾一瑟点点头,接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圆圆的脸颊,眼眸如葡萄。 “奴婢伺候姑娘梳沐浴,洗一洗,便会很舒服。”绿云冲着顾一瑟屈膝。 顾一瑟点点头。 绿云立即指挥着跑堂的提水进来,自己站在一侧指挥,等水放进浴桶里,她朝水里洒了些粉末。 待顾一瑟上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味,她嗅了嗅,类似于梨花,淡雅好闻。 “你出去,我一人就好。”顾一瑟不喜欢自己洗澡有人盯着。 绿云犹豫,“地上湿滑,奴婢伺候您为好。” “不必了,出去。”顾一瑟坚持。 绿云望她一眼,屈膝一礼,慢慢地退了出去,轻阖屋门。 顾一瑟脱了衣裳钻进水里,舒服地发出轻叹,饿了有饭吃,累了有床睡觉的感觉真好。 热水洗去两日的疲惫,躺在桶内,热水轻柔的包裹着柔软的肌肤。顾一瑟觉得很满足。 只这种满足带着不知名的危险。 可经历过太多磨难的顾一瑟,并未将这等磨难放在眼中。 怕什么呢。 干就完了。 躺了须臾,忽而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冷的匕首。 顾一瑟睁开眼睛,耳畔氤氲着热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除了血腥气外,隐着墨香。 是墨香,而非水中的梨香。 她睁大了眼睛,眸色水润,眉间厚正,并不见惶恐。 “我不知你是谁,但你知晓你是女子。在这里女子多受苦,我可以帮助你脱离危险。”顾一瑟率先出声。 女子的匕首更进一步,眼看就要割破脖间细嫩的肌肤。 “我可以帮你。”顾一瑟重复。 女子问:“为何帮我?” “因为你是女人,倘若女子之间不能互相帮助,岂不更被男子欺负了。”顾一瑟嘴角翘起,“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先等我穿上衣服,不然我会要娶你的。” 女子冷笑:“你是姑娘,怎么娶我。” 顾一瑟尽力稳住对方,玩笑道:“我已娶了一个姑娘,你若不介意,就给我做二房。” 6. 下聘 风起,啪嗒一声,门开了,绿云进来收拾。 顾一瑟却喊住了她:“有创伤药吗?” “姑娘伤了吗?”绿云心口一跳。 顾一瑟亮出手腕上被簪头划出的伤痕,绿云哎哟一声叫了起来,“这怎可使得。” “不小心划伤了,你悄悄地去找些药来,潘妈妈不会知晓的。你若想挨骂就尽管大吵。”顾一瑟明亮的大眼睛透着真诚,眉眼如画。 绿云心中清楚,潘妈妈知晓姑娘伤了定会责骂她。 大户人家出门都会准备一应伤药,必然是由潘婆子把持着,绿云悄悄出去了。 片刻后,绿云轻轻推门而进,顾一瑟坐在桌旁,嘴角翘起,接过药瓶,说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将水提出去,片刻后,来取伤药。” “姑娘当真无事吗?”绿云担心。 “上过药就好了,你且放心。”顾一瑟扬起小脸就笑了,“赶紧忙好就早些休息。” 眼神清澈,举止坦然,绿云很快就信了,转身去屏风后将水提出去。 这时窗外一人翻了进来,顾一瑟朝她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面容带着几分得意。 “伤哪里了,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出去。”女子接过药瓶,目光扫过她纤细的手腕,“你的伤怎么样?” 若非亲眼所见,难以想象面前的女孩用金簪划伤自己来救她。 顾一瑟却说道:“我救你了,你不想着报答我吗?” “你要怎样?” 话音落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是粗暴的敲门声,顾一瑟下意识看向对方:“找你的?” 女子没有答话,而是扫视着屋内摆设,这时顾一瑟说道:“我可以救你,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去顾府,救我出府,如何?” “哪个顾府?” “家里有十五个姑娘的顾府。” 女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顾一瑟望着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她知晓自己可能与恶魔在做交易。 可自己无路可走了。 隔壁被敲开门,潘婆子怒喝一声:“我们顾侍郎府上的,你们岂敢无礼。” 女子这才打量面前的顾一瑟,清秀的面容透着质朴,不像是寻常闺秀。 眼看着要找过来了,女子不得不应:“我答应你。” “上床,快。”顾一瑟满意道,旋即自己解开衣襟,露出白皙的脖颈,锁骨也甚是惊艳。 女子瞪大了眼睛,顾一瑟推了她一把,“你躺里面,别露头。” “姑娘、姑娘。”潘婆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两人立即屏住呼吸,顾一瑟朝床上扬起下颚,然后推了女子一把。 两人迅速上床,顾一瑟又将中衣褪下,露出雪白的脊背,女子平静的眼神里掀起一丝丝涟漪。 下一息,被子将她蒙住,顾一瑟粗暴极了。 顾一瑟侧躺在床上,刚躺下,门就被人推开了,潘婆子三步并两步,乍见她露出的雪肩,当即止步,对外喊道:“别进来。” “怎么了这是?”顾一瑟故作姿态般撑起半个身子。 锦被滑落,露出肩膀以下雪白的身子,若隐若现,潘婆子屏住呼吸,忙将顾一瑟按回被子里。 “哎呦,姑娘别起了,您放心,老婆子在呢,没人敢闯进来。” 顾一瑟想吐槽,进来不说什么事就说些废话。 “潘妈妈,这是怎么了?” 潘婆子叹气,“找刺客呢,找到驿馆来,真是狗眼看人低,侍郎府上的姑娘多贵重,岂可由他们欺负。” 话刚说完,门外砰地一声,一群官吏闯了进来。潘婆子惊呼一声,立即抱住了顾一瑟,“待回去后,我定告知侍郎,不饶你们。” 官吏进来后,冲里面看了一眼,走到榻前,瞧见女孩躺着,到底碍着男女有别,匆匆一眼就走了。 顾一瑟松了口气,对潘婆子高看一眼,“妈妈,我没事了,您出去看看,莫要生事。” “好姑娘,莫要害怕,我去看看。”潘婆子压着顾一瑟躺下,匆匆转身离开。 被子里的人僵持着身子不敢动,鼻尖涌动着女孩身上的香味,熏得她昏昏欲睡。 待人出去后,顾一瑟立即说道:“你将药拿走吧,快些离开。” 女子钻出被子,迫不及待地喘气,乍然抬眼,瞧见女孩脊背上洁白的肌肤。 一瞬间,她直接闭上眼睛,“穿好衣裳。” “你刚刚突袭我的时候怎么不让我穿衣裳。”顾一瑟嗤笑,她还没有那么保守,女孩子看一眼罢了。 女子迅速跃下床榻,趁着人不注意,从窗户跳下,在黑夜中消失了。 顾一瑟卧于榻上,听着外间的风声,唇角翘了起来。 不出片刻,绿云进来了,道:“姑娘的药不必还回去了,妈妈的行囊都被翻了出来,砸了粉碎,此刻还回去会引人怀疑。” 顾一瑟点点头,她本来也没想还回去。 驿馆安静下来了,顾一瑟是主子,无人敢扰,舒服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早起又是赶路,潘婆子与她一路,也观察了她一路,她也懒得在意。 接连赶了三四天路,终于进入京城。 顾一瑟掀开车帘,唇角弯弯,京城啊,繁华之地,顾家的家。 过了城门,又行了半日的路程,至一条宽阔的巷子,路上不见人,她悄悄看了一眼,院墙高大,瞧不见里面。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潘婆子喜道:“姑娘,到了,这就是您的家。” 顾一瑟点点头,绿云立即来搀扶潘婆子下车,门口堆放许多礼,一一看去,玉器红瓶,玛瑙摆设。 她好奇地打量一眼,潘婆子却扶着她快速进门走了。 就看了一眼,顾一瑟心生警惕,这是下聘吗? 进府后,潘婆子拉着她快步走着,一路上避开所有人,走了一炷香时间到了一间院子,刚要进去,就听到小丫头的声音:“婆婆,长公主要见姑娘呢。” “哎呦,怎么那么快呀。”潘婆婆急得拍腿,立即唤来四五个小丫头将顾一瑟推进屋。 众人七手八脚地顾一瑟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发型,顾一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险些有些认不出来。 这张脸并不差,打扮起来,煞是好看。 “姑娘,侍郎给您定了门亲事,长公主的独子,身份高着呢。待会见到客人,您莫要说话,夫人替您张罗着呢。”潘婆子说道。 顾一瑟微微侧目,果然是有很大的问题,她问道:“长公主要娶的是谁,我代谁嫁过去,婆婆先与我说清楚,不然待会,我要是说漏嘴了,您想想,会有什么样的和后果。” 潘婆子脸色大变,顾一瑟静静看着她。 “是十四姑娘,您的双生姐姐。” “长公主的独子哪里不好吗?”顾一瑟又问。 潘婆子咬牙,“腿脚不好,性子暴戾,手中沾满了鲜血。” 顾一瑟点点头,类似于‘残疾反派’般的人物了,她站起身:“走吧。” 潘婆子傻眼了,这就答应了? **** 长公主代子来下聘礼,顾府前后都在忙着,顾侍郎与夫人亲自陪着,饮了盏茶后,长公主府的管事将聘礼单递给顾侍郎。 一眼看过去,顾侍郎的脸色就变了,夫人凑过来看了一眼,太贵重了。 “十四姑娘呢。怎么还不出来。”长公主有些不耐,搁下茶盏开始催促。 顾侍郎再度派人去催,催了两回后才见到潘婆子领着一个女孩进门。 长公主抬首,随意抬首去看,不想,整个人定住了,是暴打汉子的女孩。 女孩笑盈盈,眼睛很亮,如璀璨的星辰,闪着生机的光。与玉珉的死气沉沉比起来,恍若春日的暖阳。 “你是顾家十四姑娘?”长公主不信,顾家滥竽充数,拿乡野丫头骗她。 顾侍郎也很惊讶,料想中的女儿畏畏缩缩,不想,竟然大大方方。 “她是小女,被宠坏了,快来见礼。”顾侍郎故作宠溺般催促顾一瑟。 不等顾一瑟行礼,长公主先握住女孩的手,下意识摩挲女孩的掌心,果然有老茧。 眼前的女孩出自乡野。 她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顾一弦。” 长公主松开女孩的手,她很满意,但恼恨顾家欺人太甚,女孩巴巴地看着她,她的心又软了。 顾家固然可恨,可女孩是无辜的。 “我也看过了。”长公主抬脚走了。 顾侍郎夫妻不知如何是好,对视一眼,长公主是什么意思呢。 “潘家的,带姑娘回去歇息。”顾侍郎吩咐潘婆子,也不看顾一瑟,抬脚就走了。 顾一瑟低头,淡淡的笑了。 而出府回家的长公主怒不可遏,回到家就踢开玉珉的书房门。 “顾家拿个乡野丫头来骗我。” 案牍后的人抬首,逆着光,肌肤晶莹似雪,眉眼依旧透着病弱,“不是乡野丫头,确实是顾家的女儿。” “她手中有茧,哪个闺阁女儿掌心有茧,分明就是乡野丫头,我在村子里见过那个丫头。”长公主气得拍案,秀美的手贴合案面,“不嫁就不嫁,竟如此戏耍我。” 玉珉重复一遍:“她确实是顾家的女儿,不过不是顾一弦。” “那是谁?”长公主不满。 玉珉说道:“顾一弦的双胞妹妹,顾一瑟。” 长公主还想再骂几句,突然瞧见玉珉晶莹的耳垂染上薄粉,“顾一瑟就顾一瑟,你害羞什么?” 玉珉垂首,不自觉的抚上后颈。 长公主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那个位置,好像是有过草莓印的。 7. 嫁妆 那个位置,顾一瑟咬了不下三回,才有那么深的印记。 玉珉这几日总会不自觉地抚摸,大概是被咬狠了,无人之际,总会无端想起。 如今听到她的名字,更是难以控制自己。 长公主说过,她便又放下手,说道:“顾家舍不得掌心的明珠,便用不详之人来代替。母亲,你觉得我会吃下这个亏吗?” 一番话平静而冷淡,却听得长公主浑身不寒而栗,想起乡野女孩落落大方的一面,不觉开口求情:“那个女孩,其实,也不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一拳将一汉子打爬下的。” “汉子?什么汉子?”玉珉问道。 长公主将那日所见说了一遍,又恐女儿起黑心,润色几句:“顾一瑟很好看,眉眼端正,见我也不害怕,瞧着是个好姑娘。” “是吗?”玉珉心不在焉,她见过太多的女孩,要么视她如蛇蝎,要么为了利益自以为忍辱负重。 长公主再度点点头:“很不错,顾一弦颇是刁蛮,顾一瑟挺不错的,待成亲后,你交给我,我必给你调.教好。” “您调.教什么?”玉珉问。 “诗词歌赋啊,拿得出手才行,二来,学习管家。这么一来,她有把柄在你手里,也不怕她识破你的身份,多好。”长公主这么一心,舒心极了,拍板说道:“就定她了。” 玉珉面色淡淡,“随意母亲,我要入宫一趟。” 提及入宫,长公主心中咯噔一下,这回看似是回乡祭祖,可女儿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她最清楚。 皇帝得罪人的事都叫女儿来办,惹得一路上杀手不断,她二人被迫分开行走。 一分开,女儿就出事了。 长公主不愿再介入那些事情中,奈何女儿一意孤行,甚至做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你自己小心些,聘礼下了,日子就定下,我会注意顾家这边,你安心成亲就好。”长公主宽慰一句,她帮不忙,只能做些小事。 玉珉在小厮的帮助下离开长公主府。 上了马车,下属悄然来报:“主子,刺客躲入驿馆就不见了,惊了顾家未出阁的姑娘,顾侍郎将您告了。” “顾家哪个姑娘?”玉珉再度想起顾一瑟,想想时辰,也该是她入京的时候。 下属说道:“属下不知。” “去查。查出来告知我。”玉珉放下车帘,闭上眼眸。 马车哒哒动步,车夫轻甩马鞭,一行人朝宫门而去。 车行过半,马车突然停下,玉珉因惯性朝前扑去,车帘中刺入一剑,接着,鲜血扑上车帘。 玉珉身形岿然不动,几息后,下属的声音传进来,“主子,扰您了,已解决。” “进宫。”玉珉语气平静无波,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背上溅到的鲜血。 下属收拾残局,玉珉继续进宫,丝毫未曾受到影响。 同时,顾府内的顾一瑟感受到了大家族的富贵,她得了一间院子,屋内摆设应有尽有,八宝阁上摆的都是精致的玩意,金的玉器的都有。女子闺阁,香气缭绕,妆台上摆着许多金簪首饰,衣裳一应都是新的。 潘婆子给她介绍着顾家的情况。 顾家老太爷已致仕,人还活着,如今掌家的是长子,但三个儿子属她爹的官位最高,官居工部侍郎。 家里不止十五个姑娘,在她之后还有三个,统计十八个姑娘,饶是如此,家中妾还怀身孕。 姑娘多不假,儿子就三个,一家一个,都是正妻所生的。由此可见顾家后院是有些名堂在的。 顾一瑟装作不知晓,点点头,潘婆子说完后,她问道:“那日的顾夫人是我亲生母亲吗?” 潘婆子眼神一暗,低声说道:“不是呢,您母亲当年难产血崩走了,如今的夫人是侍郎续娶的夫人,也是三郎的母亲。” 顾一瑟大致明白了,扬起笑脸笑了,“谢婆婆解惑,这个院子是不是十四姑娘的院子?” 从一应摆设来看,不像是新安排的,尤其是八宝阁的物什,都是好东西呢,这不可像对待一个弃女的态度。 她笑了笑,清纯淡雅。潘婆子脑袋里嗡了一下,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她应该等我走了以后再搬回来?眼下不敢露面,对吗?过上几日,等我嫁出去了,她再回来吧。”顾一瑟说道。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自己可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 潘婆婆低低应了一声,“姑娘说得是。” “妈妈,我累了,您出去吧,我歇会。”顾一瑟轻快地起身,笑吟吟地朝床上走去。 她歪头看了床榻,问潘婆婆,“这张床横竖都是要丢的,劳烦妈妈现在丢了,我看着生厌。” 凭什么自己要睡顾一弦睡过的床,她扭头又问潘婆子:“我的嫁妆是之前给顾一弦备下的吗?” 家里有了姑娘,父母就该开始给女儿攒嫁妆了,一件一件攒着,到女儿及笄后也差不多了。这回,她代顾一弦嫁过来,嫁妆是临时凑起来的,还是顾一弦的呢? 潘婆子张了张嘴,顾一瑟又说道:“记住了,我替她嫁了,嫁妆也需给我,若是少了一件,将来我动动嘴皮子,与玉家的人说一句,可以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姑娘、姑娘,哎哟莫生气,必然是都给您的,您休息,我这就让安排,您要是累了,就先在贵妃榻上躺一躺。”潘婆子口中说着,浑身发麻,忙不迭出去传话了。 顾一瑟笑了,原地转个圈,大步走到窗下的榻上坐着,扭头看向外间。 突然间,窗户里跳进来一人,黑衣蒙面,顾一瑟豁然一惊,没动弹,等着对方主动走过来。 黑衣人走向她,“你的胆子可真大,我以为你会哭了。” “我穿着衣裳呢,怕什么。”顾一瑟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心放回了肚子里,轻轻将窗户都关了。 她问黑衣人:“你怎么找到我的。” “一路跟着,我问了,你的婚期在半月后,长公主家定得急,两家忙得不可开交,成亲前一夜,我带你走,如何?”黑衣人在顾一瑟面前停下,女孩素面施了粉黛,脸颊红扑扑,眼睛大而明亮,明丽动人。 看到她,便想起两个字:炙热。 顾一瑟说道:“我知晓了,我也想着前一日离开。” 黑衣人藏在黑布下的唇角弯了弯,顾一瑟坏坏的,前一日离开,顾家就必须让顾一弦本人上花轿了。 折腾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气也要气死。 顾一瑟很欢喜,眼睛弯了。 “顾一瑟,你为何不问问玉家公子的状况?”黑衣人问道,她刚刚在门外听了许多,顾一瑟很聪明,知晓为自己争取利益。 顾一瑟说道:“为何要问呢,我本来就不算嫁过去。我想问问京城路怎么走,这几日我打算去探探顾家的路。” 黑衣人凝眸,短短半日,她又重新认识了顾一瑟。 “我给你准备好了,你自己藏起来看,我得走了。”黑衣人将两份地图递给顾一瑟,趁着婢女们都不在,迅速翻窗离去。 顾一瑟得了地图,慢慢研究起来。 顾家三房上房处顾夫人得了潘婆婆的回话,随手搁下茶盏,冷冷道:“心倒是野的,前头夫人留下的物什可不少。” 顾一弦有先前母亲的嫁妆做自己的嫁妆,顾府里随意添置些就行了。顾一瑟抢了她的嫁妆,将来,顾一弦再嫁,嫁妆都需要家里出了。 这一算,她才是吃亏的人。 潘婆子说道:“若是不给,怕是不成,这个小丫头野着呢,她也不大,不知道十四姑娘的嫁妆有多少。” “你说得也是,你去安排。”顾夫人缓了缓心情,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这时门外一个小丫头悄悄退了出去,左右无人瞧见。 晚间,玉珉未归,长公主见了顾家的小厮。 “这么一说,她们要扣下少夫人的嫁妆了。”长公主觉得有趣,嫁女儿却不想出嫁妆,想得美丽。 长公主身侧的妈妈说道:“您得帮一帮少夫人。” “自然是要帮的,就看怎么帮。”长公主沉吟。 玉珉回来了,被下人推进屋内。长公主说道:“你来的正好,有个热闹的事情,你要凑一凑吗?” “您说的是嫁妆?”玉珉抬手,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单子,“这是顾一瑟生母当年的陪嫁礼单。” 长公主:“……”出手真快。 “哪里来的?” “偷来的。” 长公主不问了,横竖问不出真话。她拿了嫁妆单子,道:“我来办,你别插手,别到时候好好的喜事被你搞成丧事了。” 玉珉抬首望了一眼母亲,道:“母亲为何喜欢顾一瑟?” “她长得好看呀,我瞧见了美人就走不动脚了。好了,你去休息,家里的事情我来办。”长公主大致扫了一眼,顾一瑟的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嫁妆自然不会少。 京城嫁女,要的是脸面,嫁妆薄了,人家会笑话,进入婆家也抬不起头。 长公主拿着单子,目送女儿离开。 “抄两份单子,一份给顾侍郎送去,一份悄悄给一瑟送去,家里留一份。顾侍郎若不开眼,任由夫人继续做下去,孤也不介意让他没脸面。” 8. 使坏 未来婆婆给顾一瑟送了一份小小的礼物,一支精致的金簪。 顾一瑟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一时间看愣住了神,古代金匠的手艺,当真是巧夺天工。 更在她在意是装着金簪的盒子,填漆镂空,一层层漆添上去,光是小盒子就值不少钱。 金簪是由潘婆子送过来的,长公主的礼物,顾府不敢克扣。 “你下去吧。”顾一瑟打发人下去,自己把玩着盒子,颇为有趣。 她拆开了盒子,低下还有一层,她将隔层的木板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 有趣。 打开纸条,是一张嫁妆单子。 纸条上的物什都是她听没听过的,落款写的是顾柳氏。 顾乃是顾家,女子出嫁后,夫家姓氏在前,母家姓氏在后,柳乃是女子的姓氏。 未来婆婆送的难不成是先前那个夫人的嫁妆单子。 顾一瑟心中有数了,将单子原样放回去,心里舒服多了。 等潘婆婆来后,她问对方:“嫁妆单子呢,我想看看。” 潘婆婆张了张嘴,道:“姑娘怎地说起这个了。” “闷得慌,给自己找些趣事做,你不要想着推拒,看不到嫁妆,我便不会上花轿。”顾一瑟朝潘婆婆笑了,“我非寻常大家闺秀,不懂府内的规矩,妈妈见谅。” 潘婆子咬着银牙,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姑娘稍等,我去回禀夫人。” 顾一瑟点点头,“我无事,就在这里等妈妈。” 潘婆子年岁大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立即去回禀顾夫人。顾夫人听到这么一句话后,冷冷地笑了:“一个乡野丫头,什么都没见过,想看就让她看去,怕什么。” 潘婆子心里害怕,总觉得顾一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顾夫人让人取了嫁妆单子,派了自己的心腹送过去,自己留着潘婆子吃茶。 潘婆子知晓夫人不信她,怕她和十五姑娘站在一条船上。 顾夫人的心腹是她陪嫁的婢女,嫁了府里的管事,如今也是体面的管事妈妈。 顾一瑟见到陌生的妇人后将手中玩耍的物什放下,抬起小脸看着她,“妈妈是?” “奴婢姓赵,来给姑娘送嫁妆单子,您看看,前头夫人的嫁妆都在里面,我们夫人也添了些许。”赵婆子将单子放在顾一瑟的面前。 满满当当的一张纸,写得密密麻麻。赵婆子嗤笑,小丫头识字吗? 顾一瑟不识得嫁妆的规制,但已看了一遍生母的,再看自己的,什么玩意。 她问赵婆子:“母亲的嫁妆都在里面吗?” “都在呢,您这回是嫁去长公主府,缺了谁都不能缺了您的。”赵婆子赔笑。 女孩太小了,饶是十八岁,多年来贫苦的生活让她身量很小,小脸雪白,整个人偏于羸弱。 谁都没有放在眼里,乡野来的小丫头算什么东西。 顾一瑟抬首,眼睛湛亮,晶莹剔透,她冲着赵婆子笑了,“我这里,有一份我母亲嫁来府里的嫁妆单子,要不要拿出来对一对。我没有想要都带走,是你们自己说都给我的,说一套做一套,我得了恶名,却捞不到实财。” 小姑娘说话语气太轻了,没什么力气,却如一道惊雷在赵婆子耳畔闪过。 十五姑娘怎么会有前头夫人的嫁妆单子。 个人的嫁妆单子并非是什么人人可见的物什,各自保管好。前头夫人去时,府里的人收拾出来了,一直搁在侍郎处。 “姑娘说笑呢。”赵婆子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顾一瑟坐在桌旁,托腮朝她笑了,“妈妈是不是拿错单子给我了?” 赵婆子一个激灵,“对对对,拿错了,拿错了,奴婢年岁大了,记性不好。” 赵婆子拿着单子出了庭院,顾一瑟的目光一直跟随,唇角弯了弯。 回到上房,赵婆子险些跌倒,一侧的婢女伸手扶住了她,顾夫人见状:“怎么那么莽撞。” “夫人,十五姑娘那里有前头夫人的嫁妆单子。” 顾夫人蓦地抬首:“你看到了?” “没有、没有。” “没有看到,说不定她是骗你的。”顾夫人看向潘婆子,潘婆子立即说道:“奴婢也没有见过啊。” 顾夫人拍桌:“装神弄鬼的小姑娘,带来见我。” 赵婆子知晓自己失了仪态,也不敢说话了,静静地等在一边。 顾一瑟来得很快,不等顾夫人说话,就将自己誊抄的一份单子递给对方。 顾夫人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粗粗扫了一眼,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这么重要的一份嫁妆单子是从哪里来的? 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顾一瑟笑说:“夫人,我可没有装神弄鬼,你瞧一瞧,对不对。” “姑娘说笑了,方才赵妈妈走得匆忙,拿错了单子,你的嫁妆单子没理出来呢。”顾夫人狠狠地压了一口气。 顾一瑟缓缓屈膝行礼,“劳累夫人了。” 顾夫人咬牙:“潘妈妈,领姑娘回去休息。” 被点名的潘婆子急忙来迎着顾一瑟出去。 等人走后,顾夫人直接砸了茶盏,怒不可遏,“她哪里来的嫁妆单子,哪里来的。” 无人回答。确实是没人知晓。 捅破了窗户纸,只能将那些东西都添上去,顾夫人想想,几日几夜都没睡得好。 这一日,长公主又来府上玩,点名要顾一瑟陪着。 顾夫人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顾一瑟,气了几日,整个人精神都差了许多。她还不能不见,忍气吞声陪着长公主玩。 长公主是京城内出名的雅致女子,儿子玉珉能干,从小就跟着陛下身前身后办事,但凡经手的事情就没有让陛下失望过。 儿子得宠,长公主这个姊妹在比陛下跟前更得脸。 顾夫人不敢得罪,一面笑着说话,一面等着顾一瑟。 片刻后,顾一瑟在婆子们的引路下走近,还是那日穿的衣裳。 长公主笑了笑,“十四姑娘很喜爱身上的衣裳。” 顾一瑟没明白什么衣裳,喜欢就多穿,哪里不对吗? 顾夫人被说得脸色发红,这是嘲讽她们苛待女儿,穿来穿去就这么一件衣裳。 长公主朝顾一瑟招招手,顾一瑟被婢女推了过去。长公主握住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瘦了些,没关系,以后好好养着。 顾一瑟尴尬极了,丑媳妇见公婆,这句俗语真是没错的。 长公主前前后后打量一番,眼睛止不住朝她的脸看去。 皮肤真白,凑近了去看,一点皱纹都没有呀。 感叹一番,就见顾一瑟睁大眼睛看着她,她顿觉尴尬,微笑一阵,“明日带你出去玩,离婚期还有十日呢,你放心,我玉家没什么规矩,你们小两口幸福就成。” “可以出去玩?”顾一瑟感觉到了意外之喜,她以为大家闺秀足不出户的。 长公主抬手捏捏她的小脸,肌肤吹弹可破,“自然可以,皇后娘娘过小生辰,我们去热闹热闹。” 顾一瑟睁大了眼睛,长公主又捏了捏她的小脸,“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些衣裳过来,穿红色的,皇后娘娘喜欢。” 顾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红色是正妻穿的,拜祭前头夫人的时候,她就不能穿正红。 指桑骂槐地说她是续娶的。 讨人厌! 长公主没多留,说完话就走了,与顾一瑟约定好,明日来接她。 回到家里,长公主风风火火地去找自己的女儿,推开门就说道:“你媳妇可好看了,白白嫩嫩的,我以为乡野丫头破糙肉厚,今日摸了摸,可嫩了。” 正在看情报的玉珉不得不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忍了忍,“您摸她做甚?” 长公主被问住了,“我又不是她的公公,怎地就不能摸了。我明日带她进宫去给皇后贺寿,你去不去?” “不去。”玉珉握紧了手中的文书,“我明日去刑部查案,抽不出时间。” 听到刑部,长公主肌肤发麻,玉珉审案,用刑最多。有人偷偷告诉她,玉珉为一桩案子,曾将人生生打死。 她叹气,说道:“成亲后,不要告诉媳妇自己平日里忙什么,不要提什么刑部,你若提了,早晚跟你和离。” 玉珉不信。探子来报,顾一瑟剥了死人的衣裳来穿,像是个怕事的人? 长公主还要再劝,玉珉蹙眉,她立即收声,悻悻道:“将来要是和离别和我说没给你想招娶媳妇。” “知晓了。”玉珉语气淡淡,眼见着母亲要走,她又说道:“她爱咬人,您下回别摸她了。” 长公主脚下一顿。 9. 刺杀 长公主的吩咐,顾府的人不敢拒绝,等车马一来,顾一瑟就被婆子婢女们簇拥出来。 恐防长公主看出端倪,潘婆子跟着不说,多派了一个婢女跟着。婢女是顾一弦身边的大丫头,跟着顾一瑟,处处提醒。 长公主亲自来迎,顾一瑟踩着脚凳走进去。马车大而豪华,处处可见皇家富贵,长公主靠着软枕,顾一瑟在她身侧坐下。 女孩很好看,尤其是侧颜,粉腮玉颜,长长的眼睫。长公主看了一眼,微微勾起了嘴角。 马车哒哒起步,长公主知晓她初来,便装作不在般问道:“宫里的事情清楚吗?” “不大清楚。”顾一瑟犯困,今日起来得颇早,一起来就被塞进水桶里,洗洗刷刷,又换了崭新的衣裳新头面,脂粉都敷了几层。 长公主给她说道:“皇后膝下只一女,但皇后身份颇为特殊。” 顾一瑟睁大了眼睛,长公主笑道:“你眼睛睁得那么大做甚?” “我好奇是怎么特殊法。”顾一瑟有些八卦,这些时日太闷了。府里的人是一个都不能信,因此,她只能自己干憋着。 长公主言道:“她是二婚。” “二婚也可以做皇后娘娘?”顾一瑟惊讶不已,历史上确有个皇后是二婚,不想,自己竟遇上了。 二婚做皇后,实属是陛下十分喜爱了。 长公主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道:“她既然做了,便是可以,你知晓就装作不知晓,进去后言辞注意些。她膝下有一位公主,行五,你遇到后离她远一些。她好女风。” 顾一瑟一愣,皇宫真是个瓜田,极其有趣。她又问:“还有其他该注意的吗?” “没有了,旁人挑衅你,你直接说回去,不必忍着。没事,别惹皇后生气就成。”长公主疲惫的挥挥手,昨夜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玉珉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爱咬人,您下回别摸她了。 长公主打了哈欠,阖眸想睡会。 顾一瑟松了口气,悄悄抬首看向长公主。人的一面,面容的灵魂,眼睛便是灵魂之窗。长公主雅致,看似威仪,可她知晓,长公主对她有浓浓的喜爱。 这种喜爱是对顾一弦的。 玉家喜欢顾一弦才来求娶,长公主殷殷期盼却遭到顾家这般欺瞒。 其实女子嫁人后,与丈夫相处的时间远不如与自己的婆婆相处得久。在这里,豪门大户不会随意分家,男对外,女主内,有贴心喜爱的婆婆很重要。 顾一弦,很幸福。 马车过正阳门,又连过了三道宫门后,才在一门口停下。 婢女扶着她下车,她主动回身去搀扶长公主。 长公主并没有嫌弃她,而是搭着她的手走下。 顾一瑟垂首敛眉,恭谨有礼。长公主心中讶异,那日一拳打倒一个汉子,力气大得很,今日瞧着,唯唯诺诺。 长公主握住女孩纤细的手腕,说道:“我喜欢你的本性,不需藏着掖着,这里是吃人的地方,不必扮演什么温柔体贴。” 又不是后妃,装什么温柔贤良。 顾一瑟抿唇笑了,长公主拍拍她的手,“你如今代表的是玉珉,玉珉狠着呢,你可以横着走。” 顾一瑟:“……”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两人由宫人领着进入中宫,顾一瑟头都不敢抬,长公主却与领路的宫人拉家常。 说说东说说西,忽然说道:“你们殿下今日在不在?” “殿下在,就在殿内陪着娘娘呢。” 长公主点点头,悄悄与顾一瑟说道:“小心恶狼。” 顾一瑟翻了白眼,这位长公主怕是瓜田里的猹。 入殿前,宫娥通报一声,长公主在前走着,顾一瑟想起之前的吩咐便抬起了脑袋,入目便是长公主的背影。 长公主人很纤细,肌肤白皙,背影如秀竹,十分窈窕。 华美的衣料柔软,紧贴着她的脖颈,皇室里的公主优雅出尘,金凤凰是与常人不一样的。 “长公主来了。”皇后温柔笑了,坐在她身侧的女子立即起身朝长公主行礼,“见过姑母。” “小五也在呀。”长公主朝五公主颔首,主动介绍自己身后的女孩:“顾一弦,工部侍郎顾家的嫡女。” 顾一瑟恰上前,屈膝跪拜,皇后笑着开口:“果是个好看的女孩,起来吧,不必拘束。” 顾一瑟站了起来,鼻尖涌来熟悉的墨香,她下意识抬首,对上五公主含笑的眼眸。 她愣了愣,皇后赐座,她与长公主一道坐下。因是掐着时间来了,她们刚坐下,其他人也来了,陆陆续续进殿给皇后娘娘磕头叩拜。 趁着旁人跪拜之际,她看向五公主。十七八岁的年龄,眉眼英气,淡妆添了几分女子的韵味,该是习武的。 打量两眼后,席面便开了。转换殿宇,去偏殿用晚宴。 不想刚坐下,身侧的一粉衣女孩同她说话:“顾一弦,你不喜欢我三哥的吗?怎么突然就交给我表哥了呢。” 顾一瑟眨眨眼,她不人认识对方。一侧的长公主说道:“小四,我记得你喜欢在床上尿床,现在就怎么不喜欢呢。” “姑母。”四公主嗔怪一句,面色羞愤,“那是幼时,我都长大了。” 长公主颔首笑道:“我儿媳幼时喜欢三殿下,现在喜欢我儿子,哪里不对吗?” 四公主吃瘪,气得半死。顾一瑟狠狠点头,内心对长公主的感激又深了几分。 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不想这头按下,对面又起风波,一男子看着顾一瑟说道:“前两个月你还拦住我问路呢,这么快就将我忘了。” 顾一瑟眼珠一转,道:“我不识得路,问路罢了,也有罪过。” 长公主端起酒盏抿了口,说道:“他异想天开,以为全京城的的姑娘都喜欢他,殊不知是自己白日做梦,连个皇子妃都捞不着。” 顾一瑟憋着笑。 长公主一反常态护着工部侍郎家的女儿,平日里与她不对付的人也不敢开口。 皇后在宫娥的簇拥下走来,皇子公主们拿出礼物恭贺。顾一瑟大囧,来吃饭还要带贺礼,不如不来吃了。 这时,长公主端起酒盏,以袖口遮挡面容,趁机与自家傻儿媳说道:“我已替你备好啦。” 顾一瑟点点头,感激不尽。 饭菜都是顾一瑟见都没见过的,精致又美丽,尤其是炙烤的肉。她不理会席面上的话,埋头枯造。 她往嘴里塞着,长公主好脾气地给她斟了果酒,眼睛一抬,果见五殿下朝这里看过来。 长公主抬首,直接瞪了回去。五公主讪讪地举起酒盏,长公主不想得罪皇后,顺势也端起酒盏,两人遥遥敬酒。 一杯酒忘记方才的不快。 散席后,长公主领着儿媳最先出去,皇子公主们跟在回头。 廊檐下灯火通明,玉珉由随从推入廊下,她望着月下绰约的身影,眉眼稍稍舒展。 简单一眼,她敛下眼眸,抬手捏了捏袖口,“去见五殿下。” 随从推着玉珉前往偏殿,恰好于殿门口见到要离去的五殿下。 五公主眸子一闪,“表哥来晚了,你那新婚妻子走了。” “臣寻殿下。”玉珉扬首,凝神浅笑,“殿下归来,不知伤势如何了。” “表哥说笑了,你的妻子快走了,你不去追吗?”五殿下身子颀长,灯下玉影窈窕。她转身看向长公主离去的方向,“听闻表哥手中有得了些好东西,若是有人为此伤了姑母与表嫂,那便不好了。” 玉珉拨了拨手腕上的佛珠,道:“妻子在这里,长腿也跑不了,殿下不同,你可是长了翅膀的。” 两人说着哑语,周围伺候的宫人愣是没有听明白。 五公主转身,俯视着玉珉,“孤跑不了,但是有些姑娘可是会长腿的。听说这回成亲,顾家姑娘大变样,也不再喜欢我三哥了,难不成是改了心性。” “人都是会变的,好比殿下这回。”玉珉继续拨动佛珠,“您去了江州,做什么?” 江州堤坝坍塌一案,震惊朝野,玉珉的父亲出自江州,这回回乡拜祭父亲,顺势查案。 她并非一无所获,只在最后,主要证人死了,杀证人的刺客一路逃窜,逃至驿馆,消失不见了。 玉珉知晓,中间定有关隘,只顾一瑟年岁小,她不想拉着对方入牢狱问,因此,只得将此事压了下来。 她今日来找五殿下,也并非兴师问罪,只想告诫对方:忘了这件事。 五公主唇角翘起:“孤去江州找美人去了。” 说话的时候,指尖捏了捏,似乎上存着女孩的香气,她又说道:“是个性子很野的美人,表哥,你喜欢乖顺些的美人还是野蛮些的呢。” “都不喜欢。”玉珉看了一眼随从。 随从立即推着玉珉离开。 五公主望着明月笑了,想娶妻? 做梦! **** 行至半路,前面吵吵嚷嚷,随从止步,前面一禁卫军跑来,“玉公子,刺客劫持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玉珉脸色微变,吩咐随从:“去看看。” 禁卫军劫持了马车,其实,劫持的是车上两人。 刺客的刀架在了长公主的脖子上,长公主正眼都不看他,顾一瑟怕得不行,她悄悄捏住顾一瑟的手,无声安慰。 其实,她们都是替玉珉挡枪的。 禁卫军不敢轻举妄动,玉珉敢了过来,车门开着,黑灯瞎火,看不清人脸。 刺客直接指着玉珉:“我要账簿。” “胆子不小,看你有没有本事拿。”玉珉冷笑,手放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 距离隔得太远,顾一瑟看不清玉珉的脸,只觉得对方清冷似谪仙,说出口的话却又是那么阴狠。 突然间,刺客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顾一瑟:“……”天杀的玉珉。 玉珉不妥协,刺客却在这时与玉珉讨价还价,“我给你个机会,你救你娘还是救你未过门的妻子。” 顾一瑟:“……”草,千古难题,在这个时候就有了吗? 长公主:“……”我出的题目掉在我自己的身上了。 10. 逃婚 后世里的千古难题拆散了多少情侣,不想,顾一瑟这么快就遇到了。 听着刺客的话,顾一瑟无奈勾了勾嘴角,一侧的长公主更是连连扶额,她望向刺客:“你确定她在乎我二人的性命?” 与一暴戾的刽子手说这等话,是觉得自己命长吗? 玉珉听了话后,同一侧的禁卫军说道:“乱箭射死,不必留情。” 玉珉敢吩咐,禁卫军也不敢行事,不为顾一瑟的生死,单是长公主有何损失,他们也难辞其咎。 一时间,两方僵持,突然间,一支冷箭划破长空,射中刺客的心口。 长公主也吃痛一声,刀划破了颈间肌肤,带出一道血痕。 禁卫军迅速扑了过去,擒住刺客,顾一瑟虚弱地松了口气,太可怕了。 逃婚是对的,玉珉简直是个变态,千古难题到了他手中,就成了凶杀案。 造孽啊! 这时,五公主从后方走来,负手而立,修长的身形在月下秀丽如青竹,她拍了拍手,“表哥果然厉害,大义灭亲呢,竟然连姑母的性命都不顾了。” 玉珉说道:“放心,若是表妹有那么一日,我会亲自射死对方。” “不劳表哥费心了,我就好奇顾家还会将女儿嫁给你吗?”五公主站立在玉珉身侧,目光锁在马车上。 顾一瑟拿出手帕捂着长公主脖子上的伤口,长公主吸了一口冷气。 玉珉自然也看着马车,坦然道:“我给顾家十个胆子,顾家也不敢退亲。” 言罢,她吩咐刺客:“送去刑部,查一查他的来历。” “表哥是想强娶吗?”五公主将玉珉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看着对方不屑之色,她勾了勾嘴角。 玉珉笑了,“五妹妹是看上顾一弦了?怂恿我退亲,你能娶她吗?” “是吗?”五公主俯低身子,凑到玉珉耳畔,轻声呢喃:“我娶不得,但是、我可以抢呀。工部侍郎拿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和我做些交易,他会求之不得。” 嚣张至极。 玉珉面上含笑,双手在宽大的袖摆紧握成拳,语气淡淡道:“五妹妹可以试试,御史台可不是吃白饭的。” 两人话语交锋,马车收拾后往长公主府邸去了。 玉珉招来随从,“去刑部。” 她又问五公主:“殿下可要去刑部凑凑热闹?” “我是一姑娘家,去刑部做甚。不去,我去找美人玩儿。”五公主摆摆手,负手离开了。 玉珉垂眸,随从推动着轮椅,有序地离开宫门口。 待上了马车,玉珉才吩咐随从:“盯着五公主,无论去哪里,都要跟着。” **** 顾一瑟回到顾府,黑灯瞎火,婆子留了一道门,回来后也无人问她一路可好。 反是一路跟着她的婢女去见侍郎夫人了。她望着对方匆匆的背影,无端想起待她好的长公主,有那么一个体贴的母亲,是玉珉的福气。 可玉珉呢? 顾一瑟唇角泛起冰冷的笑,不孝子,就该天打雷劈。 顾一瑟气冲冲地回房梳洗睡觉去了。 婢女将今夜发生的事情都与侍郎夫人说了,太老爷也坐在一侧不言语,太夫人露出惶恐,“这个玉珉果然是个黑心肝的。” 顾侍郎亦是面色不好,他与玉珉见过,看似弱不禁风,双腿不能行,可说话招招致人短处,行事更是滴水不漏,专冲着人的软肋。 太老爷在,顾夫人也不好说话,心中却在嘲讽太老爷,舍不得这桩婚事,又舍不得顾一弦,拿顾一瑟去冒充。如今倒好,见识到人家的狠处又害怕了。 痴心妄想! 顾侍郎迟疑不定,太夫人看向自己的老伴:“不如退婚吧。” “你敢退吗?”太老爷问自己的妻子,“今日退了,谁敢娶一弦。为了一弦,这个婚也不能退。” 众人缄默,顾侍郎还始终没有说话,顾夫人做不得主,更不敢说话,横竖无关她的儿女,不如装哑巴。 太老爷拍板敲定,婚事不能退,嫁妆上给顾一瑟再添一些。 顾夫人坐不住了,说道:“姐姐的嫁妆都给她了,我们也添了些,若照这么下去,前面几个姑娘该不高兴了。她们出嫁,可没有这么多呀。” 太夫人却说道:“女子出嫁后,倘若身死,娘家是可以讨回家嫁妆的,你怕什么。就玉珉那个手段,她能活长久吗?” 顾夫人忍着一口气,没出声,太夫人怕是不知晓顾一瑟的本事,厉害着呢,哪里会早死。 且长公主宠爱得紧。这门婚事,除了夫婿不好,哪里都好。 当然夫婿不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也是致命伤。 顾夫人并不羡慕这桩婚事,当然,她也心疼三房的银子,到了顾一瑟的荷包里,怎么还会吐出来呢。 **** 宫宴第二日,宫里来了女官,赐予顾一瑟诸多赏赐作安慰。 绫罗绸缎外加首饰,满满当当放了一屋子。穷了十五年的顾一瑟见钱眼开,摸摸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后生生吞了一口水,太大了,光是这么一颗夜明珠,足以让她和木梨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收下赏赐,她从顾一弦的银匣子里抓了一把银裸子塞到女官的手中,“劳烦大人走一趟。” “姑娘说笑了,是我的福气。”女官瞧了一眼,方才抓的时候,顾家姑娘丝毫不心疼,可见是个大方的主。 女官哪里知晓,不是自己的银子就不晓得心疼。 女官走后,顾一瑟一人欣喜半晌,又唤了跟前伺候的婢女来,一人赏了几个银裸子,横竖不是自己的,打发人家也是好的。 一通打赏后,婢女们看向顾一瑟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接下来几日里,长公主也没有来过,倒是时不时送些赏赐,恩赐不断。 顾一瑟将东西都塞至床底下,等了黑衣女人的到来。 最后一夜,黑衣女子准时出现,看着顾一瑟从床底下取出的大包袱,不觉皱眉:“你这是去逃婚,带这么多东西,怎么逃?” “那怎么办?”顾一瑟抱着自己的包袱不肯放,心生一计:“等出去后,分你一半。” 黑衣女子蹙眉,是分一半的事吗? 顾府本就是大府,好不容易买通各处的婆子,再背这么多的东西出去,人家会放行吗? 顾一瑟却说道:“我有办法,放火,烧了这件屋舍,我们趁机跑了。” “罢了,怕你了,给我,我给你背着。”黑衣女子无奈,伸手抱住包袱,“从北窗跑。” 顾一瑟提起裙摆,身形矫健,迅速翻出去,黑衣女子紧随其后。 黑夜下,明月皎洁,地上落了一层层银辉煌。 两人一路上畅通无阻,顺利出了顾府。站在后门处,顾一瑟舒心地笑了,朝着对方抱拳:“多谢,来日方长,江湖路远,我们再会。” 江湖?黑衣女子勾了勾唇角,小姑娘想得可真远,出得了京城吗? 顾一瑟接过沉重的包袱,吹了声口哨,暗处走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苦等多日的木梨。 顾一瑟万分欣喜,上前抱住木梨,“我们发财了,出了京城,我给你买衣服买首饰买个小丫头伺候你。” “我以为你出不来了。”木梨喜极而泣,“我买了马车,跟着几条巷子,我们避开巡逻的人走过去。” 说完,她主动接过包袱,沉甸甸的,她高兴地笑了。 顾一瑟同样欣喜,抬脚就走了,也不再理会黑衣人。 黑衣女子无语,用完了就随地丢? 果然是个坏姑娘。 黑衣女子主动跟了上去。 同时长公主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探子禀道:“郎君,顾姑娘逃婚跑了。” 玉珉攥住桌角:“和谁跑的?” “五公主。” 11. 抢亲 未婚妻与政敌跑了,玉珉冷笑不止,道:“去告诉长公主。” 她怕自己动手,当真会杀了五公主。喜事变丧事,称了五公主的心愿。 下属夜白瞧了一眼蕴怒未发的主上,柳眉轻蹙,已然很不悦了,但这一回,她忍着了。 夜白心中怀疑郎君是不是喜欢顾姑娘,毕竟主子失踪了两夜,无人知晓那两夜里她经历了什么,唯独夜白知晓。 她们往日端着的主子与一女孩发生了关系。 那日她追去月亮山后山的山洞里,解决了匪人,敲晕了一个乡野姑娘,推开门便闻到了令人心浮气躁的香气。 是最下三滥的催.情香。 普通山野之地竟也会有这等物什。 夜白在门口等了须臾,推开门散了气味,蒙住眼睛进内唤醒了主子。 蒙住眼睛哪里方便,她不小心睁开眼睛,瞧见了主子后颈处的红颜,鲜艳如牡丹。 白肤牡丹倾城色,她震惊,何时见过如此明艳的主上。 若非是伺候多日,她险些觉得自己认错了人。震惊过后,她看向床榻上的女子,然而主子尤为护短,立即用被子将人家盖得严严实实。 主子吩咐说:“那三人挖眼剁耳。” 她又问:“这个呢。” “放着。”主子的声音沙哑无声,似哭过一般。 她转身走去办事,等再回来的时却见到主子手中抱了一包衣服。她问:“您要这些破衣服做甚。” “带回去烧了。” 为什么要烧了,她想到今日都没有明白,人家被药物控制,您烧她衣服做甚呢? 好比今日,既然您的未婚妻要逃婚,找长公主做甚? 不该自己找回来吗? 主子行事愈发古怪。 夜白有话不敢言,玉珉有气隐忍,双眸被月色浸满,冷意袭人。 良久后,玉珉敲了敲轮椅上的扶手,她不安之际,都会敲着扶手,冰冷的声音冲击着心口,让她的心更冷。 长公主披衣而至,长发披散在肩头上,一头青丝,清雅淡然。 她走到玉珉跟前,对方如玉的面庞,在灯火映照下平静如水,她少不得嘲讽一句:“媳妇跑了,你怎么还这么镇定呢。” “母亲在呢,我慌什么。”玉珉掀了掀眼皮,“母亲,您会帮我的,对吗?” “我帮你?我摸她一下,你都不肯,我作何帮你。”长公主打了哈欠,“跑了顾一瑟,还有顾一弦。不过我听说顾一弦被宠得不知进退,你娶来也是不错。” 让你装! 玉珉忍着性子,问道:“母亲有何高见?” “人家为何会跑,还不是你吓着人家。这个时候去道歉也来不及了,不如将人绑上花轿再说。横竖她无人疼爱,你多加哄哄,日后自然会安心住在这里。这是最快的办法。” “为何不通知顾府呢?” “顾府?”长公主拍拍女儿的肩膀,“先让顾府急一急,让她们送顾一弦上花轿,吓一吓,中途路上趁机将新娘换了。” 这是最平和的办法。若按照玉珉往日的做法,便是将人直接捉回去,威胁恐吓,再不听话送去牢狱里待上一日。 回来后,保证乖乖的,让去东绝不往西,说长方形桌子是圆形的,也不说反对的话。 玉珉却破天荒地沉默,长公主困得打哈欠,“我明日还要待客,你自己去办,我困死了。你明天别跑,我可不想找鸡和新娘拜堂。” 玉珉迟疑不定,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走出书房。而玉珉始终未曾出声,夜白询问道:“您觉得这样不妥吗?” “会不会吓到她了?”玉珉不安地敲着扶手。 夜白:“……” “您说什么?您还知晓吓到这个词吗?我以为您的脑海里没有这个词呢,吓是肯定的,可是您对待女孩子……”夜白支支吾吾,她家郎君对待女孩子横眉竖眼,送到牢狱里用刑都是家常便饭,今日这么一回,不动筋骨的就说吓到了。 夜白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郎君面上表情。玉珉吩咐她:“你去办,告诉她,先成亲再说。” “属下这就去。”夜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趁着夜色迅速去找少夫人。 等夜白过去,下属们已将顾一瑟绑着丢进一间干净的屋舍里。 夜白推门而进,却见床上坐着一个柳叶眉、清水眸的女子,她举步上前,揖礼说道:“下属夜白见过少夫人。” 顾一瑟没吭声,袖中双手搅在一起,夜白弯着身子也没有直起身。反是木梨觉得过意不去,悄悄说一声:“你可以起来了。” “少夫人未曾喊起,属下不能起来。”夜白万分恭谨。 顾一瑟心中的不安暂时消散了,点点头:“你起来,你是玉家的?” “是,属下夜白,我家郎君说先成亲。”夜白传话。 顾一瑟疑惑,“还有呢?” 夜白说道:“郎君只说先成亲,未说其他。” 顾一瑟翻了翻白眼,这人真不会变通,她问也问不出什么话,耳边浮现黑衣女子的话:“宫门口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当真要嫁给那等无情无义之人?在玉珉眼中,你连一个刺客都不如。” 木梨抱着包袱坐在一侧的凳子上,眼神飘忽,夜白扫了她一眼,瞬间就清醒了,这个姑娘和山洞外被她敲晕的姑娘一模一样。 那床上的少夫人呢? 夜白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郎君与少夫人已洞过房了? 夜白艰难地说道:“少夫人想要什么,我都给您去弄来,您别跑了,就算您跑出去,没有路引也出不了京城。” 顾一瑟无趣极了,悄悄问一句:“你家公子是不是病得快死了?” 夜白一噎,你俩都洞过房了,你还不知晓郎君是不是快要死了? 夜白觉得少夫人有点傻,被郎君欺骗了,顷刻间,她觉得少夫人不可恨了,遇到郎君这样的,不跑也是傻。 “我家郎君身子很好,只腿脚不方便。” 顾一瑟淡淡地哦了一句,眼眸依旧清亮明澈,朝她摆摆手,“你下去吧,我要睡觉了,明日何时梳妆?” “您睡到午时起来都可,只要您别跑了。”夜白有些怕了,成个亲,事情怎么就那么多呢。 夜白想了想,又说一句:“我家郎君可好看,眉若远山,星眸璀璨,是难得好看的郎君。” 只一双腿脚不好。 也正是这双腿脚让她无法入仕,只可躲在陛下身后替他办事。依照她家郎君的本事,只怕连丞相都做得。 夜白有心说,顾一瑟无心听。她本非白壁,成亲也是想糊弄过去,对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逃出去就成了。 夜白出去了,顾一瑟躺在床上睡觉,木梨打地铺,不忘抱着包袱,这是她们的全部家当。 木梨望着床上的人:“你还要嫁吗?” “不想嫁,找个机会逃出去。”顾一瑟坚定自己的想法,玉珉怕是有什么大病,日后跟着人家多半也是刀口舔血,钱财与命相比,还是命重要。 木梨不问了,抱着宝贝睡觉,一夜间睡得格外爽朗。 起来后,婢女们伺候顾一瑟沐浴,从头至尾换上新衣。顾一瑟习惯了,如木头人般随她们摆弄。 里里外外穿上七八九十来件衣裳,腰间又是悄悄系着红带,喜服也是华丽,她看了一眼,喜娘便来了。 “姑娘生得可真好看,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今日莫要害怕,一切听我,不会叫您乱了规矩的。”喜娘喜笑颜开,夜白立即送上一个大大的红封,厚厚的,看得木梨眼睛睁得大大的。 木梨下意识开口:“我也觉得姑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今日我一定好好伺候,不叫她乱了规矩。” 顾一瑟:“……”你好端端地抢喜娘的活做什么。 木梨说完巴巴地看着夜白,同样,夜白也巴巴的对视,两人互瞪一眼,就见木梨朝她伸手,“红、红包呢。” 夜白刚想说你要什么红包,想起郎君对少夫人的喜爱,忍住、再忍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封递过去,咬住牙齿夸赞:“姑娘、好口才。” “是吗?村子里的婆娘们都说我嘴巴伶俐呢。”木梨心满意足地将红封塞进自己的怀里。 好大一个红包,可重了! 顾一瑟看向夜白,夜白脑袋嗡嗡作响,张口就说道:“少夫人且安心,我们郎君的便都是您的。” 顾一瑟没吭声了,她又没说要红包,瞧紧张的样子,仆人随同主人,主子也是抠门的家伙。 还是得逃,趁机逃。 她朝门外看了一眼,好家伙,十来个家丁呢。 叹气,能逃到哪里去呢。 换好衣裳,准备就绪后,夜白亲自护着顾一瑟上花轿。 花轿出门,顾一瑟都没看清自己昨夜住在哪里,但木梨抱着包袱跟在花轿后面,木梨记着路呢。 花轿刚出了巷子口,暗中的人动了动,“去告诉主子,花轿出来了,劫还是不劫,我们先跟着。” 夜白跟着花轿,一路仔细盯着,左右巡视,就怕昨夜被他们赶走的黑衣人再度回来。 她还想明白,前面突然涌来一波黑衣人,拔剑冲了过来。 “抢亲啦、抢亲啦……” 花轿里的顾一瑟立即掀了盖头,自己这么吃香吗? 还可以抢亲? 12. 二嫁 小小的巷子里,涌来许多拿着刀的汉子,顾一瑟识趣地躲在轿子里,又害怕木梨受伤,悄悄地将她拉进轿子里。 木梨慌了,“他们都带着刀呢,这是要做什么?” “或许抢钱呢。你以前经常看到刘奎他们杀人抢劫的。”顾一瑟漫不经心地说着。她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玉珉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 果然,外间人打了起来,刀枪棍棒,丝毫未曾影响顾一瑟。 木梨也放心,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瓜子就递给顾一瑟,“我们看看,你说要是对方赢了怎么办?” 着实是两人弄不清对方是谁。 咔嚓一声,顾一瑟磕着瓜子,目光一凝,“对方再差,还有玉珉的名声差吗?” “那倒没有。不过那个夜白长得停好看的。”木梨嘻嘻笑了,“我还见过那么俊朗的男子。” 顾一瑟嘲笑她:“没出息。” “你有出息,睡了人家,人家都跑了,你被人甩了。”木梨怼道。 顾一瑟哼哼道:“我又没吃亏,你不晓得她……” 她欲言又止,那个女人的身子着实是很美丽,若是不走,也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顾一瑟嘴角勾起,悄悄与木梨说道,“我想找到她。” 木梨吓了一跳,“你找她做甚,她都放火烧了我们的屋子,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顾一瑟眨眨眼,“你不懂,流连忘返,你知道吗?” 木梨不懂她的话意,一个女人那么可恨,有什么好忘返的。 前面的杀声停了下来,花轿继续前行,夜白策马走来,“木梨姑娘,你可以出来了。” 木梨掀开盖头,露出白净嫩生生的小脸,眼睛似落了星子一般,夜白愣了下,只觉得那双眼睛带着不一样的温度。 花轿继续前行,上了大道,轿夫们如履平地一般继续前行,行走片刻,与顾家的花轿相遇。 两方谁都不肯退缩。 天子脚下,官家显赫,若照常人来说,这般情况下,都是民让官。夜白却不肯,甚至拦着路不放走。 对方气不过要上前理论,这时顾家花轿后方走来一女子,红色骏马,马前挂着金色宫铃,煊赫威仪。 夜白心口倒吸一口冷气,是五公主。 五公主走到她面前,“夜白侍卫,你竟然与你家郎君一起成婚?” 来者不善。 夜白下马说道,“五殿下怎么在这里?” “孤听闻你娶妻就来看看,让我瞧一瞧美人?”五公主避开她,直接上前走向花轿。 光天化日,她丝毫不曾顾及夜白的面子。夜白慌了,忙去阻拦她,“殿下,这、这不大好。” “挺好的。孤就看一眼,替你掌掌眼。”五公主拂开她,大步走过去。 手刚碰上,一道声音传来,“殿下,你在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马上一女子娇笑着,下马走至五殿下身前,五公主皱眉,“是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陆氏,花信之龄,青色罗襟宽袖,只见她搭上五公主纤细的手腕,笑吟吟说道:“盖头掀了不吉利,随我去长公主府看看新妇。” 陆夫人嫁了当朝丞相,丞相后院听闻有许多个妾,陆夫人独守空闺,却与长公主交好。 只见她拉着五殿下往自家马车前走去,她朝夜白看了一眼,夜白心领神会,立即示意轿夫往前走。 两府花轿擦身而过,突然有个轿夫脚崴了,花轿颠簸一下,喜娘们唉叫一声,场面登时就乱了。 五公主坐在相府马车上,望着乱成一团的众人,勾了勾唇角。 嫁了又如何,孤还是会讨回来的。 花轿继续前行,夜白领着众人朝北走,顾家的花轿朝南走,两府越走越远。 相府马车在长公主门前停下,婢女引着陆夫人下来,长公主迎上前,“你怎么才来。” “挺忙的,那个老不死的又从街上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陆夫人叹气,抬手扶正自己发髻上的步摇,悄悄伏在长公主耳畔说道:“那个姑娘可好看了,肌肤像剥皮的鸡蛋,啧啧啧,吹弹可破。” 长公主眼睛也亮了,“过几日带来我看看。” 陆夫人站直了身子,蒲柳之姿,慢悠悠地抬手抚了抚长公主耳朵上的耳坠,“我可帮了你的大忙,记得感谢我。” “怎么感谢你?” “将你那儿媳引见我认识一下,我也喜欢野蛮的。” 长公主立即啐了陆夫人一口,“那可是我儿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妻子,岂是你家老不死的从街上随意买回来的。” “看一眼,就一眼。对了,你儿子和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陆夫人哀叹一声,眉眼生情,朝着长公主眨了眨眼睛,“近水楼台嘛。” 长公主伸手揪住她的嘴巴:“要死了要死了,我儿才刚成亲,你就盼着和离,撕烂你的嘴。” 两人打打闹闹,旁人也听不清楚她们的说话,唯有五公主面色低沉地看着二人。 老不死的当今丞相今年才二十五岁,是姑母口中的‘海王’。 丞相有许多池塘,养了许多鱼,家中颇有钱财。而这位陆夫人却并非官宦后代,而是江南首富的独女。 五公主被管事迎进府邸,跨过门槛就遇到今日的主角。 玉珉穿着一袭红袍,面色白皙,带着清冷气息的寒香扑面而来。 五公主低眸,对上玉珉幽深的眼眸。那眼中带着少有的笑意,更像是嘲讽。 因为,五公主抢亲失败了,夜白以一当十。 “五妹妹失望了。” “失望可谈不上,毕竟孤看上的女人都会得到手。”五公主坦然道,也不再遮掩,甚至,眉梢眼角都带着笑,“顾姑娘的美,可不在一张脸上。她不是寻常守着烂俗规矩的姑娘,她可开放多了。” 玉珉脸色沉了沉,顾一瑟何止是开放,简直是…… 床.笫之上,堪称野蛮。尤其是咬人的劲头。 很快,玉珉双耳悄悄爬上红晕,五公主讶然,“表哥,你害羞什么。” 玉珉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收回目光,看向五公主,唇角微勾:“顾姑娘确实与众不同。” 答非所问。 小厮们推着玉珉往前走,五公主望着她的背影,冷冷地笑了。 顾一瑟确实与众不同。五公主重复玉珉的话,自己从未见过被刺客挟持后最在意的是自己没穿衣服,不是大喊也不是求饶。而是理直气壮地要求穿衣服。 花轿来了,玉珉不可自己走过去,喜娘将人搀了出来,一根红绳,两人各执一端。 顾一瑟被喜娘搀扶着入门,陆夫人歪歪脑袋想去看,长公主挡住她的视线,“你该见过顾家姑娘顾一弦。” “见过,不好看。”陆夫人嫌弃,一想起顾一弦涂脂抹粉的模样便作呕,好好的一张脸成了大饼。 她看着新妇入府,“她为何叫顾一瑟啊。” 长公主说道:“一弦一柱思华年思华年,若是不该,就该叫顾一柱,多难听啊。” “你当初写诗的时候,怎么不改改。”陆夫人当年也曾惊讶于长公主的文采,诗词更是信手拈来,五步一诗不在话下。 长公主老脸一红,道:“该进去了。” 一对新人在众人的见证下拜堂,长公主面露欣喜,总算是娶回来了。 姐妹替嫁、又是逃婚,比起小说都要精彩多了。 礼官高呼一声送入洞房,宾客们都不敢闹洞房,惹怒了玉珉,半夜回家都要小心被麻袋套。 新人被送入洞房,陆夫人却要跟上,长公主恐她乱来,拉着她就问:“你家老不死养了几个池塘?” 在这里,池塘指的是外室。 陆夫人管着府上的事,也给丞相打理后院女人,久而久之,她与后院那些女人都成了‘好朋友’。 但丞相并不是将所有女人都带回家,偶尔会安排些‘池塘’。 “提老不死的做甚,我们去闹洞房。”陆夫人拉着长公主就朝后院走去。 长公主不为所动,悄悄看向两侧的婢女。婢女们会意,上前提起陆夫人就走。陆夫人不肯,“我就看一眼、我就看一眼。” 长公主唤来管事,吩咐道:“不准丞相夫人靠近新房,另外,也仔细盯着少夫人,别让她跑了。” 能逃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此时,洞房内的人都撤了下去,新人对坐,玉珉望了一眼盖头,没有揭。 女孩屏住呼吸,凝滞着眼前的红盖头,轻轻吹了吹,盖头上的流苏轻曳。 玉珉看到晃动的流苏,下意识抬手摸向后颈,此刻,那处如火焚烧。 她转动轮椅,直接出了新房。 新房彻底安静下来,顾一瑟掀开盖头,眼睛黑白分明,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方才听到了车轱辘的声音,玉珉走了? 既然如此,不如逃了再说。 她悄悄推开门,嚯……门口站了十来个清一色衣饰的婢女。 下一息,她再度悄悄关上门,爬窗户。 打开窗户,眼睛定住了,又是婢女。 看来,玉珉将她盯紧了。 她无力地躺下,大感意外。 躺下的瞬息,门开了,她又忙坐起来,扯上盖头盖好。 气势不能输。 车轱辘徐徐转动,一直到面前停下,顾一瑟看到一双五指修长的玉手。 男人的手这么白? 不对,手有些熟悉。 顾一瑟立即掀开盖头。 13. 花烛 面前的人太熟悉了,熟悉到化成灰都认识。 顾一瑟攥住盖头的边角,歪了歪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被外人议论睚眦必报阴狠至极的玉家独子玉珉。 随着顾一瑟恶打量,玉珉红了脸颊,右手不自觉地再度抚上后颈。 对视一眼后,顾一瑟丢开盖头,主动走到玉珉的跟前,抬手,捏起对方的下颚。 玉珉震惊,望着她雪白的指头,视线上移,落在她敷上脂粉的脸蛋上,下一息,顾一瑟俯身,凑至她的跟前:“南珉?” 玉珉自小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这样的轻视,当即拂开顾一瑟的手指,无端轻咳一声,“我不知顾姑娘在说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呀,你这个腿……”顾一瑟嚣张极了,修长的食指戳戳玉珉的膝盖,玉珉心虚,再度拂开她的手。 “顾姑娘,请自重。”玉珉语气莫名尖锐了两分,不再是强制压抑着,更多了些女子的韵味。 若是寻常姑娘,必然羞得难以抬首,偏偏她面对的是从小被人抛弃、独自在乡野长大的弃女。 顾一瑟丝毫没有‘自重’的醒悟,食指改为三指,狠狠地戳在膝盖上,食指在前,徐徐朝腰间抚去。 顷刻间,玉珉羞得面色通红,顾一瑟含笑道:“熟悉吗?” 酥麻难耐的感觉,熟悉吗? 玉珉死死地凝着面前不知死活的女孩,“顾一瑟。” “谢谢你提醒我,我叫顾一瑟,不叫顾一弦啊。”顾一瑟冷笑道,穿着红色喜袍的人身子单薄得如同一阵风,似乎随时都被风吹走。 玉珉难耐,攥住顾一瑟纤细的手腕,“顾家将你推到我母亲身边的,不是我强娶。” “你脸皮怎么那么厚啊,没有你、没有你,我早就出了京城了。还有、还有,你干嘛抢我的衣服?”顾一瑟想起自己没有衣服穿的糗事就觉得此人该打该被天雷劈。 “我好心好意救你回去,你就这么报答我?” 玉珉冷冷道:“你占了我的便宜。” 提及这个,顾一瑟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能怪我,是、是药,你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我能怎么办。” 玉珉抬眸,冷面肃杀,一双颜浸满了冬雪,“你欠我的。” “你抢了我的衣服,我俩扯平了,你放我离开吧。”顾一瑟厚着脸皮开口,京城太可怕了,今日成亲还遇到抢亲的,天子脚下乱糟糟,她爹不疼娘不在,趁早离开为好。 玉珉垂眸,提不起兴趣说这等无味的事情,“你问问顾家愿不愿意答应。你可知晓,宫城刺客之后,顾家为何没有退亲?” 寻常人家,女儿未过门就被夫婿轻视,为女儿着想,势必会主动提及退婚。 可顾家呢,提都不提,问都不都问,婚事照旧。 顾一瑟愣住了,玉珉抬首,唇角勾起凉薄的笑容:“因为,他们怕退婚后,顾一弦再也找不到好婆家。” “这样啊,你把我休了吧,顾一弦就只能去尼姑庵里做尼姑了。”顾一瑟淡淡一笑,面上没有丝毫伤心,甚至朝玉珉笑了,“你也不喜欢我,不如休了我。” “不喜欢你……”玉珉咀嚼这四个字,唇角扯了扯,“顾一瑟,我敢说,跟着我,你不会受一分委屈。” 顾一瑟哼哼两声,“我信你个鬼,你这个女人心思坏得很。我不嫁,赶紧给我休书。” “没有。”玉珉不给。 顾一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上下将对方打量一眼,看看额头、看看细腰、再看看藏在喜袍下的双腿。 她的目光带着探索,看在玉珉眼中就像是狡猾的小狼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玉珉不自觉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袍,试图将襟口往上提一提,遮掩自己的脖子。 “别提了,再提也能看到,不给休书,我们就洞房吧!”顾一瑟一甩袖口,“你长得也不错,我也不吃亏,赶紧躺好。” “你说什么?”玉珉震惊,满面羞红,脸红至耳根,“顾一瑟,你可知羞耻二字?” “洞房花烛夜,不做羞耻的事情你想做什么?陪你大眼瞪小眼到天亮?”顾一瑟故意朝玉珉伸手,轻拂般捏捏她的脸颊,故作一笑。 有本事自己忍不住,休了我。 玉珉被撩得心口砰砰乱跳,险些跳出嗓子眼,徒劳般吞了吞口水,“顾一瑟,你、你、你……” 话没说完,顾一瑟吻上玉珉轻颤的唇角。 笑死,身子都失了,还在意这等小事? 洞房内陡然安静下来,守在门口的叮叮当当对视一眼,“没声了。” “合卺酒还没喝呢?”叮叮问道。 当当担忧道:“少夫人会不会被郎君掐晕过去了?” “郎君、郎君……”叮叮也不知道了,郎君脾气不大好。 啪地一声,屋内发出动静,叮叮当当对视一眼,暮色四合,前院音乐传来宾客的欢闹声。 新房内,玉珉推开了顾一瑟,轮椅因为惯性跟着后退,她怒视着顾一瑟,顾一瑟却扬眉浅笑,“成亲就该有成亲的样子,你自己不喜欢还要硬娶,吃亏的就是你自己。” 她拍拍手,朝前走了两步,站在玉珉面前,看着面前白白净净、腰肢纤细的女人:“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你这般腿长、腰细、高冷知性的女人。” 玉珉搬起石头,狠狠砸到了自己的脚,刚想说话,顾一瑟挑眉踩上她的脚,“玉珉,要么休了我、要么今晚洞房花烛夜,你选一个。” “顾一瑟,只有我给旁人选择的时候。”玉珉轻勾唇角,“这里是玉府。” “可以,我现在出去大喊玉家郎君不肯洞房,可能是不行,毕竟你的腿也不好,旁人大概就会信我。啧啧啧,玉珉,你不行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想想看,多刺激。”顾一瑟叉腰,轻轻眨眼,朝她抛了个眼神。 你清冷,我就撕破你清冷的面皮。 玉珉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真刁蛮。” “刁蛮不适合我,你可以说我野蛮,野蛮小娇妻,多好。”顾一瑟笑出了声,险些就绷不住了。 她要逼得玉珉自己放弃。 玉珉身上带着生人勿近的禁欲感,这样的女子,弱处不多,唯有‘欲’字。 顾一瑟再度打量着玉珉,“你多重。” 玉珉轻掀眼皮,不懂她的意思。她说:“我看看我能不能抱得了你。” “你……”玉珉又得到一个‘惊喜’,她狠狠地望向顾一瑟:“女儿家的矜持呢?”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女儿家,你懂矜持?你还强娶我,你做初一,我怎么就不能做十五呢。” 玉珉被怼,转动轮椅就想走,顾一瑟先她一步抵住房门,“你考虑好了吗?” “让开。”玉珉低斥一声,面上已有几分不耐。 顾一瑟不惧怕,毕竟知晓玉珉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她的腰很细、腿很长。 她笑了笑:“ 我就不让,除非你休了我。” “你……”玉珉忍无可忍,抬首间,眸色冰冷,面露寒霜:“你不怕吗?” 顾一瑟却弯腰,对上她的视线:“我觉得、腰那么细、那么软的女子,不可怕。” 玉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忍了忍,指尖不安地在轮椅扶手上敲击,顾一瑟却掰开她的手指:“你想想婚后辛苦的日子,你休了我吧。” “不休。”玉珉咬牙,“顾一瑟,别逼我。” “好。”顾一瑟点点头,回身就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两个婢女,就两个了,其他人约莫着走了。 顾一瑟也不管这些小问题,开口就与门口的婢女说道:“你家郎君不行,赶紧找大夫来治一治。” 信息太过震撼,叮叮当当震得两眼发直,还没话说,她们的少夫人就被郎君拉回去,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郎君不行是什么意思?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登时,羞得面红耳赤,捂着脸颊不敢见人了。 屋内的玉珉气死了,“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的女孩。” “也是哈,那你休了我,我们一拍两散,多好呀。”顾一瑟不忘再度伸手摸摸玉珉,感慨一句:“你的皮肤真好,大家子果然不同,我喜欢你的皮肤。” 玉珉羞恼。 顾一瑟在悬崖边缘疯狂舞动,继续说道:“我也挺喜欢你的,喜欢你的腰,可软可软了。也喜欢你的腿,也喜欢你的脸,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对了,你是不是有病,我这么说,会不会气得你旧疾复发。" “万一你旧疾复发,我一不小心做了寡妇,该怎么办呢?” 新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顾一瑟围着玉珉的轮椅开始转动,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玉珉忍着。 转完以后,顾一瑟问道:“我们先洞房罢。” 话题回到原始,玉珉再度吸气,“我睡书房。” “你睡书房,我就告诉全京城的人,你、不、行。”顾一瑟眨眨眼睛,眼眸清澈透明,整个人显得无辜极了。 14. 夜 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新房内气氛低迷。 顾一瑟掀开床被,抓起一把花生就拨开吃,口中吃着,她还不忘看向对面的玉珉。 “你好好想想,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知晓自己如何取舍,怎么做对你有利。” “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你看我浑身上下,无一丝贵族女子的仪态。琴棋书画、执掌中馈,我是一概不会。但是我会吵架,也会打架。我吵架的本事,想必你也领教了,人死了都能给我气活。” 咔嚓一声,她再度剥开一个桂圆,抬首看向玉珉:“高贵又清冷的玉家郎君,你想好了吗?” 新房内龙凤烛火高燃,昏黄色的光辉打在玉珉身上,将本就清冷的人儿再度镀上一层如神佛般的虚幻。 顾一瑟睁着一双清澈分明的眼睛,玉珉终是忍不住笑了,“我哪怕是死,也不会与你和离。” 顾一瑟撇撇嘴,“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倔强。” 女孩气归气,依旧不忘将剥好的桂圆递给玉珉,“你长得好看,可我二人真不般配。你想想,你是做大事的,我是什么人?我是弃女,日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随时都给你惹麻烦。你想想,我要是出门打人了,你岂不是丢人。” 她的语气很宽和,玉珉也放缓语气,接过桂圆干,道:“谁惹你,不需你打架,我替你解决。” 顾一瑟皱眉,这人怎么就说不通道理呢。 新房忽而安静下来,玉珉抬首,与顾一瑟目光相撞,顾一瑟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玉珉这时终于知晓顾一瑟的心思只能是小坏,口中喊打喊杀,却从未想过要人性命。 她是女子,是天大的秘密,而顾一瑟从未以此为要挟。 玉珉顺势提心:“我给你指条明路。” 顾一瑟:“?” “告发我是一个女子。”玉珉说道。 本该严肃的话题,顾一瑟却像看二傻子一般翻了白眼,“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玉珉却忍不住笑了,忙以拳抵住唇角掩盖,顾一瑟言道:“你想笑就笑,作何遮遮掩掩,你笑,我又不会嫌弃你。笑都不敢笑,你这是做甚。” “养气,心平气和方是大家仪态。” “养气?你的病是不是要保持心绪平和?”顾一瑟突然间就抓住了重点,“我与你说,你与我在一起,肯定会被我气死的。” 玉珉唇角的笑戛然而止,秀指敲了敲扶手,“我死,你守寡,万贯家财都是你的,不好吗?” “对哦,你说得极是,那我们不和离了。”顾一瑟立即改变主意,先得到一笔银子再说,她笑吟吟地问玉珉:“那你什么时候死?” 玉珉叹气,遇到钱这个事,她好像就不大聪明。 顾一瑟丢了一地的花生壳,然后拉着玉珉指着地上:“你看看,我很低俗的,满地花生壳。” 玉珉颔首,道:“我们不需早生贵子,丢得好。” 顾一瑟轻晒,玉珉脸红红的。 “你夸人夸得好俗。” 玉珉虚心求教:“该怎么夸?” 顾一瑟:“我也不会。” 玉珉又是一口冷气:“那你为何嫌弃我。” 顾一瑟无奈:“气你呀,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玉珉没理她,转动轮椅就要走,到了门口,门却开了,是一脸喜气的喜娘,后跟着两个端着合卺酒的婢女。 喜娘不知方才的事情,笑吟吟地给郎君少夫人见礼,“新人喝合卺酒,心有灵犀。” 玉珉止步,婢女上前推着她回到榻前的位置。 婢女们这才见到了少夫人的模样,女孩眼睛大大的,端庄地坐在床榻上,眉眼端正,水盈盈的面容瞧着很好相处。 “奴婢见过少夫人。” 玉家的婢女前来行礼,又将合卺酒送到顾一瑟的手中,顾一瑟茫然,喜娘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她立即明白了。 玉珉被推了过来,由婢女扶着坐在榻上,喜脸皱眉,好好的郎君芝兰玉树,怎地就瘫了呢。 真是可惜。 顾一瑟淡然地将手中的酒盏绕过玉珉的手腕,玉抿依旧脸红红的,扬首饮了盏中酒。 玉珉本就生得肌肤晶莹,烛火映照下,玉面莹润,煞是好看。 喝过合卺酒,喜娘今日的任务结束了,管事婆子塞了大大的红封,她欢天喜地走了。 婢女们赐婚顾一瑟卸下钗环,簇拥着她沐浴换新衣。临去前,她看了一眼玉珉,低哼一声,高傲地抬头挺胸走了。 玉珉扶额,心里却是软软的,或许是与顾一瑟相处,她不用端着拿着,自己能放得开,感觉舒服。 随着顾一瑟的离开,耳畔突然安静下来。玉珉低首,婢女走来悄悄开口:“郎君,五殿下还未走,与陆夫人正在拼酒呢。” “让侍卫送她回宫,绑回去。”玉珉陡然没了耐心。 婢女应声。 玉珉也没有走,她在想自己今夜若住书房,顾一瑟当真会囔得全京城都知晓吗? 她不敢保证,顾一瑟疯起来,也是个疯丫头。 玉珉没走,而是让人拿书给自己看,顺势等着顾一瑟出来, 浴室只有一个,顾一瑟在用,她便只能等。 顾一瑟比不得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并没有那么精致,匆匆洗过就出来了。 她没有抹香膏,长发湿漉漉的,脸蛋红扑扑,眼睫上沾着水,整个人都沾着水汽,走进来的时候,画卷似的美人图活了过来。 玉珉搁下书,尽量放缓语气,“沐浴可以用些香膏,肌肤顺滑。” 顾一瑟眨了眨眼睛,“你皮肤那么柔那么滑,就是用的香膏?” 玉珉语塞,无奈扶额,“你扯我做甚?” “你的皮肤白啊。”顾一瑟大咧咧说道。 满屋子伺候的婢女突然都停了下来,闻言悄悄看向郎君少夫人,只见郎君羞得满面通红,少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她,似一点都不害怕郎君。 郎君也没有平时那么冷,无奈地揉着眉眼。少夫人嬉笑着上前,摸摸郎君的脸,郎君也没恼,反而认真说道:“女子保养一事,你可以问问母亲。她于此道,最擅长。” 顾一瑟想起和蔼可亲的长公主,心中也甚欢喜,“得空了,我去问问,你去洗澡吗?要我帮你吗?” 玉珉唇角上为数不多的笑容突然止住,她睨了新婚妻子一眼,“我自己可以洗。” 顾一瑟朝她摆摆手,“我饿了,有吃的吗?” 话音刚落,提着食盒的婢女鱼贯而入,打开食盒,香味飘了出来。顾一瑟睁大了眼睛,只见五六个食盒里取出十来个盘子,都是她没见过菜肴。 顾一瑟抿了抿唇角,玉珉却去沐浴了,不用想,顾一瑟的吃像肯定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顾一瑟不笨,将婢女们都赶出去了,自己抱着碗夹菜,鸡鸭鱼肉都有,还有些不知名的菜肴。 有点可以看出来,这里的饭菜竟然与后世有些相似,比如糖醋小排,醋溜素菜,干煸笋子,白斩鸡一类的凉菜。 人都走了,顾一瑟放心大胆地吃了,吃到一半的时候,玉珉回来了。 顾一瑟没理她,埋头苦造。 玉珉自己过去,看着额头生汗的女孩,“夜晚不易消化,在府里,想吃什么都可以,我与母亲并没多少规矩。” 顾一瑟这才问:“府里就你二人吗?” “长公主府邸,自然只有长公主一脉的人,玉家其他人不在此处。”玉珉言辞间对玉家似无好感。 顾一瑟盛了一碗鸡汤递过去,问道:“我好奇,你爹呢。” “死了,战死的。”玉珉看了一眼鸡汤上的油水,没有动。 顾一瑟却大口大口喝着鸡汤,一双眼珠依旧在转动,煞是可爱。 玉珉淡淡看了一眼顾一瑟,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顾一瑟放下碗筷,八卦道:“你娘没改嫁吗?” 她与村子里的妇人一般,八卦又不会说话,一句话能将人噎死。 玉珉习惯了,回道:“我娘不喜男儿。” 顾一瑟咬着筷子,霎时就明白了个中含义,难怪玉珉是弯的,原来是受母亲熏陶。她郑重地点点头,“我也不喜男儿,尤其是我爹。” 顾侍郎简直是个渣爹,渣得不能再渣。 玉珉却说道:“顾侍郎在朝堂上名声颇好,陛下跟前也很有脸面,朝堂上没有人不说顾侍郎一句好。” “这样啊,那我以后撕开他伪善的面目。”顾一瑟哼哼咬了一块烤过的五花肉。 “我帮你。”玉珉脱口而出。 顾一瑟立即警惕,放下筷子,搬了凳子走到她跟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大阴谋。” “阴谋这个词不合适。”玉珉避开她的直视,侧过身子。 顾一瑟巴结地搬着凳子又挪过去,“好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大阳谋?” 玉珉扶额,顾一瑟见不得她这副清高姿态,忙拽过她的手,“您放心,你弄垮顾府,我绝不伤心。” “你、你手上还有鸡油……”玉珉忍着心颤喊了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背上染上黄乎乎的油腻,直叫人恶心。 顾一瑟看看自己的手心,又见玉珉大惊小怪,坏心地用脏手去摸摸她的脸。 嫌弃鸡油就涂你一脸鸡油。 玉珉面如死灰,顾一瑟笑得歪倒在她的身上,唇角无意间擦过她本就滚烫的耳朵。 一时间,玉珉浑身僵持,动不敢动。 15. 喜帕 顾一瑟无甚规矩,却无甚坏心,以至于玉珉压根拿她没有办法。 玉珉还未曾遇到如此率真又带着点点坏心思的姑娘,一时间被她搅得毫无办法。 玉珉低头在自己袖袋里摸出一方帕子,敢准备去擦脸,顾一瑟先行夺了过来,擦擦自己的手,好好的一方帕子上都是鸡油。 “顾一瑟。”玉珉险些压不住自己的怒气。 顾一瑟眨眨眼睛,“在呢,不就一方帕子,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玉珉:“……” 很快,顾一瑟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后悔了,赶紧写休书。” 这人有洁癖,软肋可多了。 玉珉却将婢女唤了进来,“准备水,沐浴。” 顾一瑟笑得拍桌,不忘与她说道:“你和我在一起,准备好一个时辰写洗一回澡,洗得你皮肤溃烂。” 巧言笑语却惊得满室婢女脸色发白,具都不知如何是好,谁敢在郎君面前如此放肆。 却见她们的少夫人推着郎君的轮椅朝浴室走去,口中说道:“我帮你洗,肯定帮你洗得干干净净。” 当着婢女的面,玉珉忍了又忍,等浴室的门关上,她立即起身,抬手掐住对方的脖子:“顾一瑟,休要猖狂。” 谁料顾一瑟并不害怕,反而挑衅地挑挑眉头,“有本事掐死我,不敢就松开手。” “你为何不怕我。”玉珉面若寒霜,眼神锐利。 顾一瑟背靠着门板,优雅地翻了白眼,口中不忘挑衅一句:“因为你的腰很软呀,腰那么软的人怎么会可怕呢。” 张狂的一语极为露骨,叫人难以反驳。 玉珉送开她,道:“背过身去。” 顾一瑟没动,反而睁大眼睛看着玉珉:“要么让我看,要么休了我。” 一晚上不知听了多少句‘休了我’,玉珉听到了就像没听到一样,对外喊道:“叮叮当当,请少夫人出去。” 顾一瑟立即反驳:“不,我不出去。” 话音落地,浴室的门被推开,两个容貌相似的婢女走近,走到顾一瑟面前,“少夫人,请您出去稍候。” 势单力薄,顾一瑟放弃挣扎的想法,大大方方地跟着两人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挑衅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晚上上床后,看你看哪儿躲。” 叮叮:“……”少夫人好生勇猛。 当当:“……”少夫人好生厉害。 在两个婢女充满敬佩的注视下,顾一瑟回到自己的屋里,她已洗漱,坐在床上等着玉珉回来即可。 前院筵席散了,陆夫人依旧不肯离去,坐在女席上拉着长公主吐槽自家的老头子有多浪荡。 长公主为主,只好忍着不耐继续听着。 丞相姓谢,名臣年,人称玉面郎君谢相。那张脸,如白玉如白雪,比起女儿家都不相让。长公主初闻此人,只当如玉珉一般,是一女扮男装的姑娘,可陆夫人告诉她,是一真男人。 有了谢臣年,玉珉的身份更好的掩藏下去了。 吐槽许久后,谢相亲自登门入府来接妻子回府。 乍然抬首,谢相从朦胧的灯火下走来,衣袂生光,风度翩翩。 长公主嗤笑一声,都是那么冷,还是她家儿媳好,热情似火。 谢臣年走到长公主面前,双手揖礼:“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多礼了,你来得正好,她醉了。”长公主犹如卸下重担,整个人畅快极了,随口说道:“恭贺谢相又添一美人。” 长公主言辞幽默,谢臣年并不在意,反而笑说:“臣与玉兄年岁相当,玉兄洁身自好,臣自愧不如啊。” 玉珉与谢臣年同年,谢臣年已有庶子,而玉珉今日才成亲。这么一比较,显得玉珉清心寡欲。 长公主与寻常父母不同,并不盼着玉珉成亲拜堂,她想的简单,活到老就成了。 谢臣年吩咐跟着一起来的婢女搀扶夫人,自己却不去扶,而是将目光放在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面带微醺,脖颈纤美,目光似有几分迷离,已然撑不下去了。 仅仅一眼,谢臣年收回目光,揖礼致歉:“扰了殿下清安,臣这就回去。” “好,路上注意安全。”长公主朝谢相挥挥手,自己由婢女扶着回后院休息。 夜里深一脚浅一脚,长公主疲惫不堪,不忘问婢女:“郎君与少夫人如何了?” “两人在新房内待了许久,也不唤人,瞧着动静,您怕是要抱上孙子了。”婢女捂嘴偷笑。 长公主兴致缺缺,少夫若有孕,她才愁呢。 而新房内的顾一瑟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等得她直犯瞌睡,龙凤烛火依旧在燃着,她看了一眼烛火,懒懒地打了哈欠。 “你家郎君怕是在水桶里溺死了,赶紧去看看。” 话刚说完,叮叮就推着玉珉走进来,玉珉面色不大好,新婚夜被自己的妻子诅咒,谁能高兴呢。 顾一瑟意志坚强,朝婢女挥挥手,“你下去,我来伺候郎君更衣就寝。” 新婚夜,妻子伺候郎君,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且小夫妻之间是事情,岂容外人瞧见。 叮叮识趣地将屋内的婢女都带了出去,不忘好心地关上门。 人走走完了,玉珉也不必装,上前走至踏板上,掀开被子,底下露出一方白净的帕子。 顾一瑟揉揉眼睛,“你洁癖成这样了?” 玉珉看了一眼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喜帕,验证你可是完璧。” 本就是羞耻的一句话,到了顾一瑟的口中又换味了,她说道:“我是不是完璧,你不清楚?我也清楚你是个完璧。” 玉珉再度羞得满脸通红,咬牙说道:“你可能矜持些。” “遇见旁人,我还可以忍忍,遇见你,忍不了,你的腰……” “闭嘴。”玉珉打断顾一瑟未说完的话。 顾一瑟坦然道:“我就是乡野之人,规矩礼数一概不知,你娶我只会丢了你的面子,休了我吧。” 玉珉听后,神色如旧,已到了麻木之地。 她看向顾一瑟,“你怕疼吗?” 顾一瑟骤然想起什么,后退一步,“用你的血,我怕疼。” 玉珉眉眼微挑,聪明了一回。她说道:“我也怕疼,事关你的名声,怎么都不该用我的血。” “正好,我不是完璧,你就休了我。”顾一瑟灵机一动,多好的理由,这样顾一弦就成了坏名声的女孩,嫁都嫁不出去,一举两得。 玉珉险些让她给气死了。 顾一瑟笑得开心。 玉珉只好自己咬破了手指,滴了两滴血落在帕子上,再度放回原位,等明日婢女来取即可。 顾一瑟不解,道:“长公主知晓你的身份,为何还要做这些虚名堂呢。” “我祖母还活着呢。”玉珉冷笑,“这是要送去玉家的。” 顾一瑟明白了,婆婆明事理,但是,还有个太婆婆呢。 解决好难题,玉珉也上榻了,她睡在了外间,顾一瑟识趣地躺在里间。 屋内熏着香,闻了让人心动。顾一瑟使劲嗅了嗅,“这个香是不是有问题的。” “没有问题,寻常府邸都会熏,有助于……”玉珉话又止住,她想说有助于夫妻情趣的。 玉珉话没说完,顾一瑟却明白了,毕竟经历过一回,她笑了,问道:“你闻了,有什么滋味吗?” 这话,问得太不要脸了。 玉珉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子,不理会她。 屋内静悄悄的,灯火偶尔传来噼啪一声,寂静的新房又挑起心动。 顾一瑟也翻过身子,面朝着玉珉的后背,食指在她后背上点了点、戳了戳。 因今日成婚,寝衣都是红色的,款式也是相同。料子极为柔滑,几乎贴在了肌肤上。 顾一瑟隔着衣裳戳了两下,小小的动作掀开玉珉遮住心口上的一层纸。 玉珉无动于衷。 顾一瑟的指尖顺着寝衣往下,戳了戳后腰。 她不说话,就这么一下两下三下的戳。 寂静无声,偏又不那么静。 隔着衣裳戳,顾一瑟无甚感觉,终于,挑起寝衣衣摆,戳了戳比寝衣更柔更滑的肌肤。 她笑了,唇角浮现坏笑,她就是那么坏。 16. 换取 顾一瑟的坏在偌大的京城面前算不得什么。 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只是讨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她本就没有害人的心思。 玉珉认定顾一瑟的原因也简单,一则她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二是这样的女孩子会好好地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没有野心。 她对外面没有野心,但对玉珉,野心大得很。 玉珉就很无语。 回头望着不安分的人:“除了休书以外,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顾一瑟笑吟吟地眯着眼睛,“我要你啊。” “换一个,除此二者外,我什么都给你。”玉珉险些被她戳出血来。 顾一瑟不舍般摸摸玉珉的脸蛋,玉珉忍了。 顾一瑟又摸摸她纤细的脖颈,玉珉还是忍了。 顾一瑟又很老实地摸摸她腰间的肌肤,玉珉没法忍了,“你想好了吗?”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顾一瑟摇首。 玉珉拂开她的手,说道:“当年你母亲产下你,血崩而亡,顾家人将你送走,族谱上至今没有你顾一瑟的名字。你不恨吗?” 说及恨意,玉珉面上浮现淡淡煞气,惊得顾一瑟蓦地顿了下来。 玉珉又说道:“双生子多得是,也有母亲为此而亡,可你为何就被送走,明明是大家千金,过得连狗都不如。” 顾一瑟的心微微动了,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她不是原主,原主死了,她得了身子,也该为原主做些什么。 她的迟疑证明玉珉说对了。 “我查过,你生下的那年,顾老太爷贪污被罚,家中不宁,你母亲被惊动,提前生产。你生下后,说你克死了母亲,顾家人断定是你克得顾家不宁,第二日便将你送走。” “一弦一瑟是你母亲给你们姐妹取的名字,不然,你只怕连名姓都没有。” “顾一瑟,你不恨吗?” 顾一瑟眼中明亮的光登时就黯淡下来,她问:“他活着,为何无动于衷。” “孝字大如天。”玉珉嗤笑,“所以,你不恨吗?” “恨啊。”顾一瑟失笑,小小的孩童,被活活冻死,怎能不恨呢。 玉珉望着白净的女孩,“我替你报仇,顾家今日的辉煌,便是鼎峰,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顾一瑟皱眉,“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为何无辜呢?”玉珉反问顾一瑟,自顾自说道:“你大伯二伯明明有能力救你,却不闻不问。是无辜吗?这回代嫁,他们依旧不闻不问,顾一瑟,这样的人最为可恨。” 明明知晓不对,却不肯站出来,无一人站出来,他们就该死! 顾一瑟沉默,玉珉便问她:“倘若是你,你有这样的侄女,你可会搭救?” “会。”顾一瑟脱口而出,与善良无关,哪怕不敢带回府,也会叮嘱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衣食无缺。 怎么会让个三岁的孩子活活冻死呢。 她才三岁! 她深吸了一口气,运了运气,心口的那股怨气还是突突的涌了上来,玉珉却说道:“我也会救,顾一瑟,你觉得他们还是无辜的吗?” 顾一瑟说不出来了。 这一刻,她注意到玉珉说‘我也会救’的时候,神色认真,并非作假。 玉珉是出名的‘大恶人’,但恶人说出救人的时候,那她还是恶人吗? 顾一瑟问:“那日,你为何不救我与长公主殿下。” “刺客是刺客吗?”玉珉从从容容,那日的刺客是五殿下安排的,既然她想看戏,就让她看个够。 顾一瑟瞬息明白她的话:“无论你怎么选择,刺客都不会杀人。那你为何不救人呢。” 玉珉垂眸,没有说话。 顾一瑟隐隐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是给自己营造‘恶人’的名声罢了。 一个女子与一群男人周旋,若不聪明些,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也有另外一层含义,倘若就此屈服,露出弱点,日后顾一瑟反而更加危险,不如一次将事情做绝了,日后也无人没打顾一瑟的注意。长公主便明白这点,才没有与玉珉闹。 顾一瑟对玉珉有所改观,便道:“你去办,我不走了。” 一晚上,玉珉的心放回肚子里,不料下一句让她险些崩溃。 顾一瑟说道:“成亲了就该办成亲的事情,独守空房也好,我到外面找个相好的,成不成?” 成吗? 自然是不成的。 玉珉反对,顾一瑟又笑眯了眼睛,抬手抬起她的下颚:“那我们洞房吧。” 绕来绕去,这一关,压根绕不过去了。 顾一瑟心情大好,端详着玉珉的相貌,长发散开,肌肤晶莹,越看越好看,她凑过去,“玉珉,你怎么那么好看呢。” 玉珉再度脸红,一个晚上都不知晓红了多少回。 玉珉轻轻拨开顾一瑟贴上的手,顾一瑟却靠过去吻住她的唇。 红烛再度噼啪作响,屋外的婢女尽职地守着,新房内寂静须臾。 很快,玉珉伏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气,莫说是耳根红了,连脖子都跟着一片通红。 顾一瑟趴在床上望着她的脊背,“你怎么那么弱啊,哦,我忘了,你病了,身子不好。” 玉珉难得再言语,躺下后,双手抱着身上的被子,提防顾一瑟再靠过来。 这人动不动就亲,颇令人无语。 两人心思不同,顾一瑟没太多想法,玉珉却是生人勿近,被偷袭两回后,心生警惕。 夜色慢慢,美色在前,岂可坐怀不乱呢。 顾一瑟拿着手在玉珉身上肩膀上画着圈圈,绞尽脑汁想些合适的话,眼睛望着玉珉的侧颈,“玉珉,我们洞房吧。” 言辞枯燥,玉珉没理会。 下一息,顾一瑟就说:“良辰美景啊。” “顾一瑟,你想要钱吗?”玉珉忍着心悸,那只手在她肩膀上肆无忌惮地跳跃,好生讨厌。 玉珉捂住顾一瑟放肆的食指,“我给你钱。” 顾一瑟心动,“多少钱。” 玉珉不说,反而问她:“你想要多少?” 顾一瑟想了想,伸出一巴掌,玉珉松了口气,“给你五百两。” 五百?顾一瑟惊得合不拢嘴,大眼睛也跟着圆乎乎的,玉珉立即下榻去取,从柜子里取了一只银匣子。 银匣子放在顾一瑟面前,顾一瑟半信半疑地打开,豁然一惊,一摞摞的白银摆得整整齐齐,亮瞎眼睛。 顾一瑟没伸手,张口说道:“你是拿钱买不洞房吗?” 玉珉:“……” “好好说话。” 顾一瑟扬首,眯着眼睛:“我不要银子。” “你怎么反悔了。”玉珉要给她气死了。 顾一瑟得意洋洋,“我发现一件事,我不要,这些也是我的。” 呦呵,聪明了一回。 夫妻共同财产。 玉珉冷了脸色,“顾一瑟,我给你一间铺子。” 顾一瑟惊喜,忙忍着不笑,“什么样的铺子?” “京城旺铺。” “做什么的?” “绣坊。” 顾一瑟抿唇,见好就收,“好,不洞房,你将铺子给我。” “地契房契明日给你。”玉珉松了口气,却见顾一瑟抱住了银匣子,她立即阻止:“你不要的,需还我。” 顾一瑟眼睛一瞪:“你方才没有说拿回去呀。” 玉珉彻底无语,也不管她,好歹可以睡觉了,让财迷抱着银匣子睡觉去。 顾一瑟满足极了,心里软乎乎不说,身下辈子尤为舒服。 人一兴奋,她就睡不着觉,继续拿手戳玉珉的腰,“我睡不着。” “数银子。”玉珉敷衍一句。 顾一瑟叹气,道:“玉珉,我可以将银子搬出公主府吗?” 玉珉阖眸:“你想送给乞丐都可以,只要你舍得。” 顾一瑟抱着匣子,温度太低,她很快就冻住了,转身去抱玉珉。玉珉浑身一颤,刚要说话,却见顾一瑟没有了下一步。 她的心忽而就软了下来。 顾一瑟叹道:“其实,你比银子更值钱。” 玉珉唇角抽了抽,长公主府邸家财万贯,岂是五百两可以比的。 不对,她是人,怎可与死物比较。 玉珉被带进了阴沟里,无声叹气,这个丫头果然是克她的。 顾一瑟奇异地安静下来,脑袋抵着玉珉的肩膀,她倒是舒服了,玉珉周身僵持,动都不敢动。 僵持了会儿,顾一瑟便松开了,周身蜷曲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月照窗柩,慢慢长夜,龙凤烛火依旧高燃。 玉珉翻过身子,回身望着睡着的人,银匣子早就被丢了,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睡觉。 这样的姿态很怪异,人只有在冻着的时候才会做出这个动作。 玉珉轻轻抬手,将她的胳膊松开,又将她的腿悄悄挪开。 动作很轻,顾一瑟还是醒了,睁开眼睛,瞧她一眼,下一息,直接蹿过去压住她。 玉珉:“……”自己作何要帮她调整姿态。 17. 认亲 顾一瑟一个人睡了十五年,一个人怎么睡,没人计较,今夜床上多了一个人,就显得她睡姿不大好。 近乎子时,玉珉被压得毫无睡意,锦帐内一片安静。 烛火跳动中,顾一瑟睡得恬静,她的面孔又粉又美。 玉珉生着闷气,推了推顾一瑟的肩膀,费尽力去才将人推到里边。 看着不安分的人,她很苦恼,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张床都小了,再加宽一些,由着她翻来覆去。 玉珉躺下了,还是没什么睡意,脑海里乱糟糟。 就这样,她睁着眼睛到天亮。 到了时辰,婢女前来敲门,“郎君、少夫人,今日要认亲呢。” 顾一瑟立即惊醒,睁开眼睛,先是发了会儿呆,又凝着玉珉,嘟囔一句:“我又成亲了。” 听到这个‘又’字,玉珉唇角无奈扯了扯。 婢女们鱼贯而入,顾一瑟被簇拥着去浴室梳洗,这时,来了一位婆子,收走了床上的喜帕。玉珉坐在轮椅上,一眼都没有看。 昨日刚成亲,今日自然穿得喜庆些,两人都穿着大红色,顾一瑟白皙的皮肤上擦着胭脂,显得小脸愈发精致。 她懒懒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一件事,银匣子。 顾不得婢女惊讶的目光,她立即起身去找,刚走到榻前,就见银匣子摆在了床里侧,婢女没敢动。 她松了口气,转身问玉珉:“木梨呢。” “来了。”木梨闻声而进,小脸红扑扑地,眼睛明亮。 顾一瑟将银匣子递给她,“好好保管。” 玉珉瞧了一眼,大傻子、二傻子! 更衣过后,两人前去厅堂认亲,先去长公主院子里给婆母请安。 到了上房,长公主刚起,懒散地依靠在迎枕头,婢女正在给她揉着脑袋,酒醉初醒,脑袋疼得厉害。 见到新人来了,长公主坐起,打发婢女下去,朝顾一瑟招招手,“来了便是玉家的人,日后有何难处,尽管说。你二人之间的事情,我也不会管。但我只一言提醒你,一旦成亲,你二人便是一体,荣辱与共。” 荣辱与共?顾一瑟听出了其他含义,玉珉的钱就是她的钱。 顾一瑟肯定的点点头,“殿下说得是,我记住了。” 长公主抵唇打了哈欠,“喊母亲就好,不然她们会以为我不待见你。知因。”她看向玉珉,“日后收敛着点,杀人的时候想想你新娶的妻子。对了,还有一事,我听说你祖母给你找两个伺候人的丫头。” 知因是玉珉的字,弱冠后,都会赐字。 顾一瑟想了想,玉知因,文雅是文雅,容易听成遇知音。 啧啧啧,天生桃花命。 等等,不对,她望向长公主:“祖母给孙儿找女人?” 合理吗? 什么破烂规矩。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亲昵道:“你出身乡野,许多规矩不懂。在这里,女人也分品阶。我不喜欢这样的,但我无法抗衡。知因这些年拒绝许多人送进府的女人,你也莫要醋,她们与你不同。但你不要管,说多了,旁人会说你妒。” “哪怕带回来,随意找个院子丢着,知因不会近她们的身。当然,你有气可以找她撒气。今日这个断不可收,让她自己拒绝。记住,装柔弱的时候就装一装,横竖不吃亏。” 顾一瑟听得发懵,这位殿下好像与人不同。听听这话,也是颇为有趣。 玉珉一直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什么。 顾一瑟忽而问:“那两个好看吗?” 长公主原本困顿,听到这句话后陡然清醒了许多,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女儿,玉珉露出无奈的神色,长公主立即灭了顾一瑟的心思。 “再好看有她好看?”长公主指着玉珉。 顾一瑟歪头看向玉珉,“您说得很对啊,但是她不肯洞房。光看着,也是不成啊。” “什么?”长公主怔怔地看着两人,震惊不说,也觉得匪夷所思,女儿家的矜持呢。 顾一瑟的性子……长公主登时笑了,道:“这是你二人事情了,我带你们去认亲。” 言罢,她自己弯弯唇角,忍不住笑了。 玉珉恍若未曾看见母亲的笑意。唯独顾一瑟朝玉珉眨眨眼睛,玉珉瞪她一眼,她还是笑了,使得玉珉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去认亲的路人,玉珉提醒顾一瑟:“不许再胡言乱语了。” 顾一瑟望着天:“我高兴。” 玉家人丁兴旺,只玉珉这一房人丁单薄,玉珉的父亲从三,前面两个大哥,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哥哥弟弟都活着,唯独玉珉的父亲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最上座的是一满头白发的老者,穿着松纹白鹤的衣裳,头戴抹额,瞧了顾一瑟一眼,神色略有些变化。 顾一瑟上前行礼,“见过祖母。” 老夫人点头,顾一瑟上前敬茶,老夫人接过,扫了一眼顾一瑟的双手,漫不经心地品了口茶,道:“嫁人了,就该收起以前的心思,莫要让自己的夫婿难看。” 顾一瑟:“……”顾一弦做了什么,追星小达人吗? 玉珉却说道:“祖母道听途说,莫要吓了她。” 老夫人没说话了,一侧的婢女立即给顾一瑟递了一只匣子,匣子里是一套珍珠头面。 顾一瑟眨眨眼睛,自己的婢女也给老夫人送了一双鞋,也不知是谁绣的。 接着是长公主,顾一瑟敬茶后,她也给了一只匣子,只匣子里是一摞纸。 众人好奇是什么,长公主将茶放下,随意说道:“头面首饰的哪里都有,不如送些更好的,一间铺子罢了。” 老夫人送的是首饰,这么一说,老夫人面色发白了,明晃晃地打脸。 顾一瑟白捡一个铺子,欢喜地给长公主行礼,“谢母亲。” 玉珉唇角勾了勾,财迷。 接下来是玉家的人,顾一瑟一一拜见了,同样得到了回礼,肉眼可见地富贵起来。 玉珉的兄弟们都成亲了,下有子嗣,同样,她也需要送礼。 七八个小孩子站在面前,压根分不清谁与谁,只知晓装着金叶子的荷包送出去好多,有些肉疼。 好在都是顾家提前准备好的,也不花她的钱。 一番见礼后,老夫人说道:“知因的事情也多,你先去忙吧。” 顾一瑟浑身一颤,这是要支开玉珉给她塞女人吗? 玉珉挺惨的…… 顾一瑟想狠狠嘲讽,却听到玉珉说道:“今日无事,我也许久未见祖母了,想听您说说话。” 老夫人没说话,只看向顾一瑟,她容色端庄,眉眼如画,站在面前懂规矩,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他人都没不敢动,有些人睁大眼睛想看热闹。 顾一瑟装出呆呆傻傻之色,也不插话,毕竟长公主与玉珉在,她的心里很踏实。 老夫人说道:“知因身子差,媳妇年岁也不大,房里伺候必然不周。” 她顿了顿,看向长公主,这一回,长公主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 老夫人的底气也足了,继续说道:“我这里有两个知进退懂礼数的婢女,知因媳妇,你收下,好好伺候夫婿。” 顾一瑟唇角弯弯,刚想要答应,谁不喜欢美人呢。 有人比她更快,玉珉说道:“我们房里的事情,祖母怎地知晓的。” 老夫人一僵,顾一瑟露出‘祝你好运’的表情,其实,她也想收啊,回去看一眼,对眼睛也有好处。 奈何人家不收。 这时玉家大夫人开口,说道:“知因,你是男人,不懂房内的事情,你听祖母的,你的亲祖母总不会害了你。” 顾一瑟点点头,你的亲祖母自然不会害你,但是会害你媳妇。 玉珉说道:“大伯母知晓亲祖母不会害我,可这两个婢女是亲祖母吗?” 长公主唇角抽了抽,大夫人脸色一白,不敢再说了。 老夫人说道:“都是亲人,血脉相连,知因,你误会你大伯母了。知因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祖母说得极是,不若您给我,我留着她们伺候我,如何?”顾一瑟说道,不就两个婢女,只说是伺候,也没说伺候到床上啊。 玉珉冷笑,“伺候少夫人,是她们的福气。” 画风突然变了。 从伺候郎君到伺候少夫人,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顾一瑟面含微笑,巧笑盼兮,摆出一副‘我高兴,我很听话’的姿态。 老夫人一口气吞了下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一瑟继续装傻充愣,“祖母的意思是?” 两人大眼瞪小眼,长公主憋着笑,这个媳妇没选错人。 玉珉说道:“祖母也累了,我们也要回去认一认下面的人,劳祖母费心了。” 顾一瑟点点头,左右看了一眼,主动提醒老夫人:“祖母,您给的婢女让她们跟着我们一道回去,也好安排事务做。” 老夫人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千挑万选的人怎地就做了婢女,她不答应。 “你们先回去吧。” 老夫人耍无赖了,顾一瑟哀叹一声,怎么可以耍无赖呢。 顾一瑟推着玉珉离开,闷闷不乐,走到半道上,她问玉珉:“你将那两个婢女要过来。” 玉珉心口一颤,扭头望着她:“你做什么?” 18. 懂了 做什么?当然的看美人啊。 “你大惊小怪做什么,我看一看她们长得可好看,若是好看,留在身边伺候我,若是不好看啊,打发出去扫地。”顾一瑟眯着眼睛,笑得开心极了。 玉珉直勾勾地看着她:“做梦!” “不要那么小气,我就看看。”顾一瑟抬手摸摸玉珉的脸颊,“脸颊真柔,嘴也那么软,怎么说话就那么硬呢。” 玉珉气得拂开她的手,瞧了一眼左右,婢女们远远跟在后面,只怕也看到了顾一瑟的放荡之举。 偏偏顾一瑟自己装作底气十足,玉珉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收敛一二。” “你会收敛吗?玉珉,我不要求你一心一意,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你带回一个女人,我就去找一个女人。如何?”顾一瑟有点骄傲,婚事是玉珉算计得来的,她并不想巴着对方。 玉珉看她一眼,不知是气还是无奈,自己推着轮椅朝前走。 回到院子里,婢女婆子们站在院子里等着少夫人。 顾一瑟被婢女搀扶坐在台阶的椅子上,木梨也站在下面,她昨日是跟着顾一瑟进门的,旁人只当她是顾一瑟的贴身婢女。 顾家也陪了四个婢女过来,有一个是顾一弦的贴身婢女春竹,为的是日后提点顾一瑟。然而,她一直都没有靠近顾一瑟,府内的事情都有长公主府内的婢女管着。 春竹有些着急了,想急于表态,奈何顾一瑟看都不都她。 顾一瑟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乌泱泱几十人,她看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玉珉在她身侧,手中捧着茶盏,悠悠说道:“然后这个院子里做主的是少夫人,你们办事不利,惹了少夫人不高兴,是打是卖,都由少夫人坐主。” 话语不紧不慢,却叫人心口一颤,郎君明显是给少夫人撑腰,一下子,众人心里都明白过来,不敢不敬少夫人。 顾一瑟扯了扯唇角,眼睛亮亮的,带着未曾见过的雀跃与满足。 玉珉勾了唇角,不再言语。 婢女们识趣地自报名姓,上来一个,木梨就给她们一个小银裸子。顾一瑟奇怪,木梨怎地这么大方了。 若非这些银子各种形状,与昨夜玉珉给的不同,不然顾一瑟就以为木梨拿着她的钱扮好人。 其实这些都是大家府上的规矩,顾一瑟什么都不懂,她出身乡野,何曾见过大家族的规矩,顾府也无人教导。 玉珉也不说,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可见木梨挺直胸膛之色,她又觉得暖暖的。 在这里,无人敢欺负她。 但她可以欺负玉珉。 顾一瑟抬头望着虚空,耳朵里听着她们的话,后院里行走的多是女子,就算有男人,也只有八九岁,代为传话的。 在这里,男女大防的规矩极重。顾一瑟瞬间懂了许多不知名的规矩。 待婢女们退下后,木梨将剩下的银子交给顾一瑟,顾一瑟问道:“你的银子哪里来的?” “昨夜里,长公主身边的妈妈来找我,给我银匣子,说了今日要做的事情。还说我以后只管伺候你,护着你,不管旁的事情。”木梨高兴极了,伏在她耳畔悄悄说道:“每个月给我三两银子,三两啊。这里的大丫头也只有一两呢。” 顾一瑟吃惊,“给你这么多啊。” 木梨狠狠点头,顾一瑟看向一侧端坐如山谪仙似的人,唇角抿了抿。 认亲过后,顾一瑟身侧的婢女走了进来,是顾家的人。她抬首,婢女春竹说道:“姑娘,箱子该如何归拢,您看一看。” 玉珉坐在一侧看书,顾一瑟看她一眼,她也不懂啊。 她点点头:“你先下去。” 春竹觑了一眼玉珉,默默退下。 顾一瑟巴巴地走到玉珉身边,“你懂不懂,我什么都不懂啊。” 她只会吵架打架! 玉珉收了书,不用想也知晓顾家的婢女是想与她说些悄悄话,便道:“来之前,顾家有没有说这四个婢女如何处置?” “处置?”顾一瑟反而懵了,拿钱干活,处置做甚。 玉珉扶额,费力解释道:“她们四个不是单纯伺候你的。” 顾一瑟立即明白过来,想起电视剧里的情节,拍脑说道:“她们长得不好看呢,我不想留了,你看着办。” 玉珉:“……” “她们要是长得好看,你全留下?” “那是自然。”顾一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好看嘛,养眼啊。 玉珉面如死灰,道:“且不说背后的含义,光是春竹,便是监视你的一言一行。” “监视就监视,无妨。”顾一瑟大大咧咧地拒绝了。 玉珉愁死了,再度说道:“不可以留下,你动动脑子,将春竹送回顾府。” 顾一瑟木讷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玉珉忍着气,本想说一句蠢笨,可对上顾一瑟澄澈的眼睛,到口的说便又吞了回去,缓了缓语气:“回门的时候,带回去,不要再带回来了,也当告诫顾府,你不是软柿子。” 顾一瑟慢慢地消化这段话,仔细品了品,既来之则安之,她该要为日后的生活想一想。 监视她的人肯定是要赶走的,不能留下。至于剩下的三人,到时婚配嫁人,都可以。 她诚心问玉珉:“我若送回去,她们再送新人来呢。” “顾一瑟,我且问你,你指望顾家给你撑腰吗?”玉珉定定地看着她。 顾一瑟不觉摸摸自己的脸,摇首回道:“不会的,她们巴不得我早死了,收回嫁妆好给顾一弦。” 玉珉满意,又问:“既然不指望,为何又要在意她们的想法,回门日赶回去是给她们的颜面。” 顾一瑟明白她的意思,为这点小事不至于撕破脸皮,将机会留给日后。但对方不给脸,也可以撕一撕。 “晓得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睛瞬息间亮了,“我觉得顾家人肯定会利用我在你这里谋取好处。” “日后再说,你且去听听春竹说些什么话,可懂如何应对?”玉珉耐着性子教导,自己选的妻子,也只有自己慢慢教导。 顾一瑟在她阴沉的目光中起身,迈起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春竹就在门外候着,一见顾一瑟就忙上前说道:“姑娘。”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春竹说道:“来时,侍郎吩咐了奴婢几句,让您注意些,切勿暴露了身份。” “晓得了。还有何事?”顾一瑟点点头。 春竹又说道:“是关于春枝春景的去处,不知潘妈妈有没有说,若是没有说,奴婢多嘴说一句。” 顾一瑟顿住,“什么事?” 春竹也是未出阁的婢女,闻言后,羞得满脸通红,压低声音开口:“春枝春景与奴婢是不一样的,她们是给郎君的。” 顾一瑟装傻充愣,“给郎君的?” 她茫然,春竹急道:“是给郎君做姨娘的,日后也是您的帮手。都是顾家的人,知根知底,不会害了您。” 又是这样的话,与老夫人的说辞倒是一致,说什么不会害了你,可实际害人就是她们。 顾一瑟很是反感,也不与传话的计较,慢悠悠说道:“我晓得了,日后再说。” “还有一事,姑娘可知她们不准我进屋伺候您。您看……”春竹这才为自己开口。 在大家府邸内,近身伺候的才有脸面,这样便算作是主子面前的知心人。日后在后院行走,也很有脸面。顾家就派了春月过来,可昨夜成亲当晚,长公主府内的婢女就将她的位置挤下去了。 长此以往,她还怎么照看十五姑娘。 顾一瑟茫然,道:“你轻松些不舒服吗?光拿钱不干活,才自在呀。” 在公司里上板,老板愿意养着你,不好吗? 春竹急了,“您与我家姑娘不同,日后见人,若无奴婢提点,会生事的。” 顾一瑟慢悠悠说道:“日后出门,你跟着便是,多大的事啊,轻松自在不舒服,上赶着找活做。” 春竹一口气没吐出来,险些晕过去,十五姑娘怎么就听不懂道理呢。 她还想再说,顾一瑟转身走了,这时,长公主身边的妈妈来了,递给玉珉一本册子。 妈妈说得很隐晦,“郎君是天上的月亮,不懂凡尘的事,老奴不好细说,您自己看看书,就懂了。” 顾一瑟掀开帘子走进来,妈妈立即止住话,笑吟吟地同她行礼:“少夫人安好。” “妈妈好。”顾一瑟发觉屋内气氛不对,妈妈面色尴尬,玉面垂眸,手中捏着一本册子。 她走上前,欲拿过册子看一眼,身后的婆子喊道:“少夫人,长公主给您带了东西。” 说话的功夫,婢女们搬着两只匣子进来,掀开盖子,豁,金光银光闪耀。 顾一瑟登时就笑了,婆子朝玉珉使了眼色,自己领着婢女们退出去。 顾一瑟不傻,等人走后,立即凑到玉珉面前,开口就大咧咧地问:“给你送小人书来了?” 玉珉倒吸一口冷气,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19. 疯了 玉珉顿住! 顾一瑟眯着大大的眼睛,微微一笑,食指朝她勾了勾。玉珉的手藏于袖中,册子一本在袖内,一半在外。 在外的一半,慢慢地、慢慢地移动,直至全部藏于袖口中。 顾一瑟心里鄙视,小人书罢了,这里落后,在现代世界,小人书都是简单的,视频才是最完美的。 不给看就算! 顾一瑟不与她计较,反而端起点心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点心又甜又软,入口即化。 “玉珉,这个不好看,有更好看的。等我以后给你画啊。” 玉珉微颤,觉得自己的耳朵坏了,甚至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顾一瑟呢,肩腰背挺直,并不显得萎靡。 这样的女孩,明媚青春,热情似火,只她擅长的地方,让玉珉惊颤。 玉珉沉默,顾一瑟嘴角含笑,道:“我只画给你看,还是会动的那种。” “会动?”玉珉咬紧牙关,想起那晚顾一瑟并不怯弱,必然是看过这些小人书的。她不悦,忍着羞耻,“不许画,也不许让旁人知晓你会画。” “又凶了。”顾一瑟吓得险些丢了点心,好在及时稳住自己,口中不满道:“腰那么软,怎么就那么凶呢。” 玉珉一噎,刚想说不许再提腰软的事情,顾一瑟又笑吟吟说道:“我们今晚洞房,我惦记你的腰了。” “顾一瑟。”玉珉咬牙切齿,手死死捏着袖中的小人书,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人,不知羞耻。 恬不知耻。 厚颜无耻。 偏偏她说的都是闺房之乐,都是正经事,没有犯错,玉珉就很苦恼。 顾一瑟稳稳地吃了一盘子点心,叮叮立即送来一盏绿茶,茶味飘香,清香中略带三分苦涩,恰好化去甜腻。 吃过茶,天色都暗了,顾一瑟朝外看了一眼,问玉珉:“要给母亲请安吗?” “不用,这里规矩不大,不必晨昏定省。只她有几个好友,常来游玩,你莫要在意。”玉珉头疼得厉害,其实母亲的好友都是女子,多行为不规矩。 她想了想,主动说道:“陛下有几位姐妹,多爱养面首,你莫要多怪。” 顾一瑟点点头,公主有权势,反过来,王爷有权势,后院女子无数呢。 不惊讶。 玉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再提了。 寂寞须臾,管事送来回门礼的礼单,让少夫人过目。 顾一瑟不懂,下意识递给玉珉。玉珉看她一眼,意味不明。 玉珉定定扫了一眼,与管事说道:“与顾侍郎说一声,我也会去的。” 管事抬首看了顾一瑟一眼,很快垂首,“小的知道了,明日让人去传话。” 玉珉不爱笑,管事们连呼吸都要揣测两遍才敢吐气。顾一瑟却不以为然,觉得玉珉在唬人,当然,玉珉唬人,她不会管。 前院来传话,“老太太说明日请您与少夫人去老宅用午膳。” 顾一瑟不理解豪门大户内的弯弯绕绕,屏住呼吸等玉珉说话。 传话的也不断吞咽口水,显然对玉珉畏惧过深。 玉珉沉吟须臾,“我知道了。” 传话的松了口气,忙不迭退下,一刻都不敢多待。 等人走后,顾一瑟问道:“玉家的事情,你怎么没说呢。” “玉家有一爵位,至今悬着。”玉珉说道, “啊,你爹的吗?”顾一瑟表示不理解,再看向玉珉的腿,好像明白过来,残疾之人不可袭爵。 玉家五六个儿子,爵位是玉珉父亲的,子不可继承,按理来说,过继侄儿为嗣就可以。 如今,玉家没有袭爵,说明水就太深了。 玉珉说道:“爵位本该由我继承,可我随父亲上战场,断了腿,回来后,玉家人觉得我不行了,希望我母亲过继兄长继承爵位。” 玉珉无法袭爵,若是没有人继承,爵位等同还给朝廷。 顾一瑟挠头,“可有些身有残疾的也有爵位啊。” “他们是先袭爵的。”玉珉解释,“那时我还小,便搁置了。陛下也说了,若我早日生下嫡子,便让我袭爵。” “生、生不了,他是不是觉得你身子不好,无法那个什么、嗯、你懂的,故意刁难你。”顾一瑟支支吾吾,面容尴尬。 玉珉却问她:“你为何不问我为何女扮男装,为何装瘸子呢。” “你有你的道理,我问了做甚。”顾一瑟摆烂了,少知道点核心秘密,才能活得更久。 玉珉唇角抽了抽,顾一瑟又说道:“我只对你这个人有兴趣,其他事情,不想管。” 顾一瑟脑子清明,成亲也有十二个时辰了,说东扯西,却不问玉珉最在意的问题。 故而,玉珉才不讨厌她。 顾一瑟摸摸肚子,说道:“我饿了。” “你才刚吃了一盘子点心。”玉珉无奈笑了,眉眼之上冰雪融化。 顾一瑟心情很好,说道:“我心情好就想吃东西,以前我去偷、去顺西瓜的时候,我就喜欢多顺两个,心情一好,吃得更多。” 话题变了,玉珉心情愉快许多,不免问道:“你偷西瓜有没有被逮到过。” “有。”顾一瑟斜瞪她一眼,“八九岁的时候跑得慢,夏日里没有东西吃,又饿,体力不支,大人腿脚长,追得便快。第一回被逮住后,他们知晓我没爹没娘,打我一顿。后来,我就跳进水里,躲过好几回呢。” 闻言,玉珉沉吟,新婚妻子明媚艳丽,言语诙谐,并不以过往艰难而难过。 她落入凡尘,活得如同草芥,泯然于众人,却又活出了顾一瑟独有的样子。 看似相同,实则,大为不同。 玉珉沉默下来。 须臾后,婢女们摆了晚膳,顾一瑟问叮叮,“木梨呢。” 话刚说完,木梨推门而进,觑了一眼玉珉,她也发觉这里的郎君与欺负顾一瑟的女子十分相似,当然,她没有近身靠近,不敢确认。 顾一瑟问她住在哪里,吃得如何。 木梨一一答了,住在院子里,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吃的很好,她与顾一瑟说道:“这里好大,吃的不说,还给我好几套衣裳。一瑟,我们还跑吗?” 木梨没什么心思,吃饱穿暖就行了,日子是要慢慢过出来的,眼下的日子就是她的理想生活。 顾一瑟没回答,打发木梨出去了。 玉珉坐在食案旁,余光扫着顾一瑟,对耷拉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玉珉思索着她的难处,欲开解便见到她对一道鸡肉发呆。玉珉看向叮叮,叮叮会意,立即将鸡肉端着少夫人跟前。 顾一瑟眉开眼笑。 玉珉嘲讽:“没出息。” 顾一瑟却夹着一块鸡肉放入口中,辣味钻入喉咙里,味道像极了辣子鸡,不过,鸡肉很多,不算太辣。 很爽。 两人都没有说话,玉珉有“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顾一瑟实在是没空说话,大口大口吃菜。 今晚很丰盛,清蒸鱼、辣子鸡、排骨汤,几道炒菜很合胃口。 玉珉胃口小,很快就停下筷子,顾一瑟注意到她的动静,不免睨她一眼,接着埋头苦造。 顾一瑟吃得很快,似乎很合她的胃口,光是看她吃饭,突然感觉就很舒服。 顾一瑟一人吃了满桌子菜肴,叮叮当当在她放下筷子后,呈上助于消化的茶水。 晚膳过后,玉珉没有急着走,而是将玉家老宅内的人物关系梳理一遍。 相比较顾家的人物关系,玉家更为复杂些,人口多,各房之间明争暗斗。 话说了一半,叮叮在外喊话,“郎君,老太太将两位姑娘送来了。” 顾一瑟睁大了眼睛,玉珉见状,抵唇轻咳一声,顾一瑟立即微眯着眼睛,她歪头说道:“我待会去看看哈。” 玉珉冷笑,“让母亲去安排,记住,别让少夫人沾手。” 叮叮闻言,心中一颤,郎君是害怕少夫人嫉妒对两位姑娘生了歹意吗? 不想屋内的顾一瑟撇嘴不悦,“你这是防着我呢,真不够意思。” 玉珉淡淡道:“旁人防着妻子是为了嫉妒,我防着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就看一眼,保证不动手。”顾一瑟对天发誓。 玉珉险些气晕过去,“你还想动手?” “我不动手呀,看看罢了,看美人是一种享受。放心,我只惦记你。”顾一瑟阔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挑眉浅笑。 顾一瑟的眼睛笑臣一条弯弯的线,玉珉冷冷地望着她,“顾一瑟,我若休了你,肯定是你对不起我,四处沾花惹草。” “这样啊。”顾一瑟似乎明白过来,意识到一条捷径,“不如我去勾搭旁人,让你捉奸在床,你就只能休了我,多好呀。” “愚蠢。”玉珉低斥一句,气质冷冷,“为何要自毁名声呢。” “我毁的是顾一弦的名声,报仇啊。”顾一瑟走到玉珉面前,歪了歪头,“我们今晚洞房吗?” 玉珉再度被调.戏,女孩的容颜近在迟尺,雪白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女孩贴着她的额头,“你要不要给我三十间铺子,买断这个月呢。” 玉珉震惊,“你想钱想疯了吧。” “不,是想你想疯了。”顾一瑟很合事宜地捏住她的下颚,含笑贴了上前,轻啄玉珉柔软的唇角。 20. 跳河 柔软的唇角,清冷的香气,禁欲中带着几分情难自禁。 婢女们见状悄悄退了出去,不忘将门关上。 周围悄悄的,烛火的光温柔地打在二人身上,如密密麻麻的丝线徐徐将二人笼罩。 顾一瑟爱搞偷袭,每回都能成功,玉珉能让她给气死。 突袭过后,唇角留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心跳骤然加快,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 玉珉微怔,蹙眉凝视,而顾一瑟却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你的唇真软。” 玉珉脸色发红,回视一眼,顾一瑟背对着她,肩膀宽,腰细,裙裳之下的风光,她也见过一回。 顾一瑟唤来婢女去沐浴,占过些许便宜后,快快乐乐地走了。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灯影重重,玉珉有一瞬间的失神,顾一瑟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呢。 顾一瑟与她见过的大家闺秀、小户女子都不一样。见惯了循规蹈矩的女孩,心性豁达的顾一瑟让枯燥的生活多了几分趣味。 玉珉让人去书房取了地契,两间商铺比邻,绣坊与酒肆。 京城内的商铺背后多少都与权势有关,玉珉手中的铺子是玉家分的。当年父亲战死,她扶灵柩回乡,玉家不想分家,以她年岁小、长公主府邸富庶为由,希望她放弃父亲该得的那份。 见惯恶狼,再与软绵的小虎相争,突然间,就很顺利。 她稍微使了些手段,得到父亲的那份家业,只侯爵,至今悬着。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顾一瑟沐浴而归,依旧是昨夜的的寝衣,红色艳丽,衬得小脸粉妍。顾一瑟凑至她的眼前,身上散着香皂的气息,淡淡清香,暗香盈动。 两只红木匣子中放着两份地契,与铺子内各人的卖身契,都是家中仆人管着,拿着身契,由不得他们作怪。 玉珉朝后退了两步,鼻尖依旧可闻香气,顾一瑟身上的湿气也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后颈,心乱了两分。 顾一瑟未曾在意她的举止,拿起地契看了两眼,先问道:“这三年利润如何?” “绣坊每年约有三千两,酒肆差了些,千两银子。”玉珉说道。 顾一瑟点点头,“不少了,我收下了。” 她将地契收下,摆在床内侧,玉珉眼角直抽抽,若是给了三十个地契,三十个匣子摆满床内,她睡哪里? 夜晚,无风无浪,顾一瑟安分极了,得了铺子,安安分分,容玉珉一夜到天亮。 只她还未起来,玉珉便走了。 书房内,婢女奉上热茶,玉珉轻抿了一口,心腹说道:“陛下看似恩宠五殿下,实际上不想她沾染朝政罢了。” 当今这位皇后身份特殊,她曾是武帝的皇后。而武帝,是当今陛下的胞兄。 弟夺兄妻! 玉珉轻扣桌面,回道:“皇后娘娘近日在做什么?” “找女儿。陛下也陪着她找,说来可笑,陛下哄皇后的心思,二十年如一日啊,当真是痴情。”心腹嘲讽。 皇后与武帝曾有一女,武帝死后,离奇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因前朝曾有女帝先例,武帝有女,今上日夜不宁。 玉珉抬首,眼中一片冰冷,说道:“继续盯着,另外,我让你盯着顾家人,如何了?” “成亲那日,确实是顾一弦上了花轿,后来少夫人来了,顾一弦的花轿便送了回去。他们的解释很可笑,说少夫人逃婚,不得不让十五姑娘顾一瑟代嫁。” “随他们去了,明日回门,路上盯紧着,我不想再看到五殿下与少夫人再见面。”玉珉有些不悦,“让五殿下忙一些。” 心腹回道:“属下知晓如何做,我让人散了些武帝的清安公主的消息给她。她这几日都在忙着找姐姐呢。” 玉珉颔首,看着时辰就要回新房。 新房内的顾一瑟也醒了,洗漱后坐在食案前吃东西,一口一个虾饺,吃得格外起劲。 一盘子虾饺,都被她吃了。等玉珉归来,满桌子早膳,就剩下一碗白粥。 顾一瑟说道:“谁让你半夜乱跑的。” 玉珉忍了忍,主动解释:“天色大亮,我才走的。” “那你也走了,喝粥吧。”顾一瑟将粥推给她,“夫君用早膳。” 玉珉微微侧头,早起的顾一瑟情绪不错,面庞珠玉生辉,双眸晶莹,笑吟吟,得意极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东西。 玉珉接过粥碗,慢悠悠舀起一勺,顾一瑟巴巴地望着她,她装作未曾看见,垂眸吃粥。 粥过一半,长公主遣人来传话,她今日出门去赴诗会,让小两口一路当心。 玉珉习惯了,母亲不喜玉家的人,多年来几乎不登门,但每年节礼不会少。毕竟是皇家长公主,谁敢挑她的礼。 吃过早膳,两人一起出门,顾一瑟推着玉珉,扶着她登上马车。 车行过半,好巧不巧地遇到五公主。 五公主策马走到两人跟前,掀开车帘,露出顾一瑟一张艳若春华的脸颊,“表嫂。” 顾一瑟歪了歪头,五公主一袭骑装,英姿飒爽,眉眼凝着女儿家少有的英气,从她的方向去看,只看见一张侧脸。 侧脸沾了几分天光,唇角微勾,三分美艳七分薄情。 顾一瑟缓缓点头:“五殿下。” 五公主下马,熟稔地跳上马车,厚着脸皮挤进车厢,丝毫不在意玉珉的冷眼。 顾一瑟人前装着矜持,与她淡淡对视一眼,主动朝玉珉身侧挤去。 “表嫂,今日去何处?”五公主坐了下来,整理裙摆,修长的十指滑过裙摆上的猎鹰。 顾一瑟这才注意到她的骑装上绣的并非寻常花卉,而是翱翔的猎鹰,显得她愈发英气。 她多看了一眼,五公主说道:“表嫂喜欢,我回头让她们按照你的尺寸做一套。” “不必了,公主府的事不需要殿下操心。我们前往玉府,殿下该下车了。”玉珉止住两人的谈话。 “表哥,你急什么呢?”五公主转首看向玉珉,“成亲两日,表兄气色好了许多,可见是表嫂的功劳。” 顾一瑟品出几分味道来,话中有话,有些露骨,不说也罢。 她低着头,侧对着五公主。 五公主只瞧见那只晶莹的耳垂,与那晚一般无二,只不过,那晚小小的耳朵因衣不蔽体而害羞生红。 眼下,那只耳朵表现得特别镇定。 五公主垂下双眸,幽黑的眼睛闪出几分笑意,镇定啊,待会就不会镇定了。 车厢内无声,突然间,马车停下。 车外传来焦急的声音:“郎君,陛下急召您入宫。” 玉珉掀开车帘,“可知为何事。” “清安公主。” 玉珉蹙眉,面上拂来阵阵清风,她望向顾一瑟,顾一瑟说道:“你去吧,我也不去玉府了,回公主府。” 她爱胡闹,可大事分得清,陛下急召可是大事。 顾一瑟一双莹润生辉的眼睛望过来时,玉珉心中一颤,不知为何,心中扬起异样的情绪。 玉珉望向五殿下,“殿下,不如一同入宫?” “姑母约我去诗会,我也要下车了。”五公主坦然地起身,不等玉珉催促,便主动离开。 玉珉跟着离开,顾一瑟松了口气,眨眨眼睛,她问车夫:“我们可以去街上走走吗?” 车夫是老熟人夜白。 夜白果断拒绝,她不怕花钱,害怕少夫人跑了。 顾一瑟郁闷极了,心里将这个不通变化的女人骂了许多遍。 她闭上眼睛,欲小憩片刻,突然间,车身晃动,直接朝一侧倒了过去。 人仰车翻不说,外面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夹杂着百姓惊恐叫声。 顾一瑟撞得头晕,车内昏暗的得厉害,她摸摸头,艰难地从车内爬了出来,再不出来,指不定车厢塌了,自己得死在里面。 爬出来后,五公主策马而至,朝她伸手,“表嫂,快走,前面有动乱。” 不是刺客,是动乱。 顾一瑟昏了头,将手递给对方,借着对方的力气上马。 一路疾驰,身后却有人追来,顾一瑟不断回头,却见对方穿着一样的衣服,快马疾驰。 “这是些什么人?”顾一瑟问对方,双手抱住五殿下的腰。 比起玉珉,五殿下习武之人,腰间更为有力。 风声疾驰,耳畔呼呼作响,顾一瑟吓得脸色苍白,几乎将五公主当作救命稻草。 “前朝余孽,趁机行事。” 顾一瑟不懂‘前朝余孽’是什么人,但在京城脚下见人就杀,可见也并非什么好人。 两人一路疾驰,后面依旧有人拼命追。追至穷路,便是护城河。 五公主下马,拉着顾一瑟往前冲,“跳下去。” 顾一瑟蹙眉,杀声震耳欲聋,真实又悚然。 她心一横,甩开五公主的手,助跑几步,噗通一声跳入河里。 五公主眼神闪烁,唇角勾了勾,紧接着也跳了下去。 水下视野受限,顾一瑟感觉前方有人,下意识要避开,那人却直接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