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零再盛时》 第001章毕业 黑。紫。蓝。白。 厚重的夜幕慢慢变得通透起来。 朦胧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在地上剪出斑驳的光影。温暖的气息逗醒了在树叶之间栖息的鸟儿。清脆的鸣叫声,顺着微风爬过山坡,跳跃着,推开南都大学女生宿舍微闭的浅蓝色窗帘。 卡通的小熊床单上,陈夏松开怀里的抱枕,慢慢地翻了个身。她揉了揉依然有些惺忪的双眼,点亮枕边的手机看看时间。停顿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薄薄的盖被,然后直直地坐起来,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 睡到皱巴巴的米色棉质睡衣,懂事地滑了下来,盖住肚脐,挡住清晨的凉气。陈夏打了个哈欠,眯起双眼,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三个室友,然后拿起手机,拔掉充电线,轻手轻脚爬下冰凉的金属床梯。 南都大学女生宿舍里,都是这种一体式设计的宿舍家具:上面是狭窄的木床,下面是木制的桌子和不算宽敞的衣柜。 陈夏摘下头绳,用手指随意地梳了梳头发。她从桌角的盒子里,抽出一张柔软的湿纸擦擦鼻梁,再拿起桌上的眼镜戴在了鼻梁上。紧接着,她转过身,轻轻地打开右手边的衣柜,在里面翻找起来。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一丝动静,但对面床上的俞微仍然醒了过来。她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靠在床边的围栏上,歪着头看向地面的陈夏。她咽了咽口水,小声开口问道:“图书馆?” 陈夏还在翻找今天想穿的外衣和长裤,回答:“对。”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着俞微,“你这个姿势,小心落枕。” 俞微眨了眨眼,“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话虽然这么说,她立刻把头缩了回去,拿起枕边的手机,解开锁屏,刷了起来。 陈夏点点头,把挑选出来的衣物,装进从桌下抽出的粉黄色小塑料盆,趿拉着同色的拖鞋,走出卧室。 宿舍包括一个四人卧室,一个客厅,还有一个洗手间。洗漱台上方的墙面上,有一块长长的镜子。陈夏正在刷牙,除了特别顺滑的过肩长发,她的相貌平平无奇,就好像被那一对大大的圆形镜片封印了一样。 她看看镜中的自己,吐出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又从水龙头下接起一捧冷水,轻柔地扑了扑脸,然后拿着小塑料盆,转身去淋浴间冲澡。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阵沐浴液的香风,穿着换好的泡泡袖白衬衫和浅蓝色休闲裤回来,坐在椅子上开始换用奖学金买的圆头平底小皮鞋。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里的内容不够吸引人,俞微又把头探了出来,小声提醒陈夏:“不要忘了,10点要在操场上拍毕业照。如果迟到了,你就等着被辅导员骂吧。” 陈夏点点头,“谢了。忘不了。” 说完,她就拿起桌上的手机和借阅卡,走出安静的宿舍,走过长长的走廊,顺着台阶走下了宿舍楼。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沉寂的校园渐渐热闹起来。 校园里不许骑自行车,急匆匆走路去教室的学弟学妹们,不断从陈夏身边经过。陈夏从容不迫地走在林荫下的人行道上,她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因为手机上的时刻显示,现在已经临近上课了。 陈夏在前方转弯,走进食堂,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咸豆腐脑,又买了一杯甜豆浆,吃完,喝完,再继续悠哉悠哉地去图书馆。 图书馆刚刚开门,但因为临近期末,里面几乎坐满了学弟学妹。陈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最新的畅销小说,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开始看。 学习的时间过得很慢,休闲的时间却过得很快。 仿佛椅子还没有坐热,陈夏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低头一看,拍毕业照的时间快到了,她只好把书放回到书架,然后走出图书馆。 图书馆里开着满功率吹冷气的空调还不觉得,推开门走出去的一刹那,一股热风就撞在陈夏身上。她抬起手,挡了挡被阳光晃花的眼睛,低声嘀咕了一句:“这才6月,太阳就这么毒了?皮肤都晒得疼,早知道带伞了。” 陈夏赶紧找了个树阴躲了进去,然后沿着一个个的断开的树阴往操场赶去。 到了操场,陈夏在乱头苍蝇一样的人群中找到俞微,“大家怎么来得这么早?不就是拍个毕业照吗?平常看他们也没有这么积极啊。” 俞微翻了个白眼,“都想早点拍完,早点回去躺着,哪想到被放了鸽子,刚才辅导员通知,说摄影师在路上堵车了。我真是服了,十点还能堵车。” 陈夏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我们还要再等一会儿喽。南都市天天修路,也没见把路修好呀?” 俞微把手一摊,“修路的速度,赶不上卖车的速度。” 这时,操场尽头冲过来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上下来两个背着相机的大叔。辅导员眼看着松了一口气,他把手一挥,大喊一声:“别愣着了,赶快把队伍排好,女生在前,男生在后,中间高,两边低。” 陈夏跟着余薇,赶快排到了女生那一行的边缘上。辅导员看见她们两个,瞪了一眼,“陈夏、余薇,跟你们讲过多少次,你们这么高的个子,排不到边上的。往中间站!” 陈家和俞微只好无奈地站到了女生的中间,顶着热烈的阳光,听着辅导员调整男生位置的喊声,静静地看着摄影师反复摆弄三脚架。 好一会儿,摄影师才调好了器材。他半蹲着,把眼睛放到取景框的后面,一只手扶着三脚架,另一只手握着线控开关,说:“我喊一二三,大家喊茄子。尽量不要眨眼,我们一次拍好。” 这时,陈夏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俞微瞄了她一眼,“你的手机不是常年静音的吗?” 陈夏一边说:“对啊。除非是白名单。”一边从裤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她看见号码备注:邻居张阿姨,心里立刻就慌了,赶紧接通了电话。 摄影师着急了,他看了一眼辅导员,喊道:“这还怎么拍?前排正中那位女生,有什么电话过会儿再接。” 陈夏却已经管不了他了,因为手机里传来张阿姨急切的声音:“夏夏!你快请假回家吧!你外婆,她不行了。” 第002章回家 陈夏一脸茫然,只听见手机里,张阿姨的声音继续响着:“夏夏,社区和警察局的人已经到了,医师也已经到了。听警察和医师说,有好多文件和证明材料,需要你回来签字。你快点回来吧,这里我先守着。喂,夏夏,你在听吗?” 陈夏两眼好像失去了焦距,看向无限远的前方。旁边的俞微,看着她一脸紧张,“陈夏你怎么了?辅导员在和你说话呢。” 陈夏全身抖了一下,好像离体的灵魂刚刚回来,原本还略显红润的面庞,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左手捂着心口,右手把手机拿回眼前,再次确认来电号码。 手机里再次传来张阿姨的问询声:“喂,夏夏,你在听吗?” 陈夏又把手机拿回耳边,刚刚开口,声音却有些干涩,“张阿姨,我在,我在。你刚才说我外婆怎么了?” 可以明显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张阿姨慢慢地说道:“夏夏,刚刚医师确认,你的外婆去世了。这里有很多事需要你亲自回来办,你快点回来吧。” 陈夏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张阿姨。我会立刻回来。” “那,夏夏你注意安全。阿姨先在这里守着。” 电话挂断了,挂断之前,隐隐听到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陈夏把手机移到眼前,盯着通话记录,一声不发。 旁边的俞微这时已经看出陈夏明显有些不对,她伸出双手,一把扶住陈夏的左臂,“陈夏,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很不对。” 辅导员也看出好像有不好的事发生,立刻朝着两个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陈夏这才把目光从手机里拔出来,她抬起头来看向俞微和辅导员,“辅导员,我外婆去世了。我现在要立刻回家,向您请假。” 辅导员看了看陈夏的脸色,点点头,“你的假我批了,什么都不如家人重要,你回宿舍拿点东西立刻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把所有事忙完了再回来。” 辅导员停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你家离这里不远,如果长途车赶不及,等这边毕业照拍完,我开车送你回去。” 陈夏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点血色,她点点头,“谢谢辅导员,我先回宿舍拿东西,如果来不及买车票,我就打电话给您。” 俞微松开扶着陈夏的手,她看着陈夏的眼睛,“我陪你去车站。” 陈夏张开双臂,抱了抱俞微,“谢谢你,谢谢。”说完,她把手机放回裤兜,转身就向宿舍跑去。 俞微向辅导员点点头,“辅导员,我去陪她。”然后俞微也跟着向宿舍跑去。 等她跑到宿舍楼下,陈夏已经从三楼的宿舍下来。她的左手里提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是一些衣物,右手则拿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米色钱包。 两人冲出宿舍楼旁的大学东门,随手招了一辆没有运营资质的黑车,就向长途汽车站赶去。 长途汽车站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司机看着两人面色不对,怕触人霉头,也不好搭话。 一路顺畅。 两人下车付了车费,立刻冲到售票窗口,买了南都到云州的票。 今天不是节假日,候车大厅里显得有些空旷。靠近检票口站着两个大叔,其中一个用胳膊拱了拱另一个,“你看刚刚进来的两个小姑娘,那个瘦瘦高高的,怎么一脸杀气?” 另一个大叔看了他一眼,“没有词儿就不要形容。什么叫做杀气?这明显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愁的。” 第一个大叔皱起了眉,质疑道:“这么小的姑娘,能遇到什么难事?” 第二个大叔叹了一口气,“出门在外,谁能不遇到难事?” 两座城市的距离越近,车次的频率就越高,二十分钟后,俞微将陈夏送上了车。 陈夏路上一直阴着脸,一会儿低头看一下手机,一会儿低头看一下手机。虽然手机根本没解锁。 车很快到站了。陈夏拎着东西下车,一推开车门,就被冷风吹得摇了一下。她甩了甩手、跺了跺脚,跑到出口,坐上了一辆回家的出租车。 陈夏的家,在云州市的市中心,在一栋老旧的六层小楼的三楼,楼上楼下关系最好的,就是对门的张阿姨。 陈夏的家,只有陈夏和外婆两个人。很久以来,就只有陈夏和外婆两个人。 陈夏的父亲是一名光荣的消防员。陈夏八岁那年,云州市中心的商场发生一起特大火灾,几乎整个市区的消防员都冲到火场救人。陈夏的父亲是消防中队的队长,他冲在了第一个,也冲到了最后一次,直到他被大火彻底封闭在火场内,成为那次火灾,唯一的死者。 陈夏的母亲是一名伟大的小学教师。陈夏十二岁那年,一名凶残的歹徒手持锈迹斑斑的砍刀和匕首,冲进了母亲所在的小学。为了保护她的学生,母亲死死抱住歹徒的匕首,一步未退,直到身被数创,鲜血满地。歹徒被紧急赶来的警察控制住。但母亲,伤重、感染、不治,成为那次凶案,唯一的死者。 陈夏的外公早逝,陈夏的外婆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陈夏的父母死后,是外婆把她养育成人,供她上学。 外婆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陈夏这么多年总是听到外婆抱怨:女儿不孝,女婿不孝,两个人痛痛快快的去了,留下一个女儿无人照顾,结果只能让她一个老太婆,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辛辛苦苦地带孩子。 然后就看到外婆骂骂咧咧地摔门回房间。偶尔四周比较安静,陈夏可以听到门后面传来,轻轻的哭泣声。 也许就是这些原因,外婆从小对陈夏很严格。陈夏喜欢看小说,外婆不许;陈夏喜欢写诗,外婆不许;陈夏喜欢唱歌,外婆不许……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中学文理分科,外婆逼着陈夏选理科,说是“理科好找工作”;等到大学快毕业找工作了,外婆又逼着陈夏考公职,说是“公职稳定,好找对象,外婆放心”。 现在陈夏回来了,站在楼下,停住了脚步。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陈夏的身子在冷风里摇了一下,她抬起头,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爬。 家里的门大开着,社区工作者、警察、医师都已经走了,只有张阿姨和她的丈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声说话。 张阿姨顺着丈夫的目光转头,看到陈夏出现在门口,立刻站起来,走过来,然后用力扶着陈夏的左臂,带着她往卧室走。 陈夏蹒跚着走到卧室门口,看到外婆安静地躺在床上,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按在地上,却几乎撑不住瘦弱的身躯。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下来了。 第003章希望 距离外婆去世,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这一个半月里,陈夏几乎每晚失眠,白天也经常把拳头抵住心口,用力按压。 那天回家后,陈夏大哭了一场,没有心思铺床、收拾被褥,就只是在沙发上草草地对付了一晚。 第二天,社区工作者、警察、医师,早早地就上门来了。在他们和张阿姨的帮助下,陈夏办好了后续的丧葬手续,并联系殡仪馆的人将外婆拉走。 陈夏在殡仪馆守灵三天,然后在露珠挂叶的清晨,在张阿姨的陪伴下,哭着亲手将外婆的遗体转交给工作人员,推进焚尸间。 三个小时后,外婆的骨灰就埋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她和外公的合葬墓地,就在爸爸妈妈的合葬墓地旁边。 陈夏回家,收拾换洗衣物,关闭水电,锁好房门,当天下午坐车赶回学校。第二天穿着租来的学士服,参加南都大学的2020届毕业生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上,每个毕业生都由学院的院长亲自颁发了学业证书,还可以在有着南都大学徽记的留影墙前免费拍照,免费洗印。 毕业典礼结束后,陈夏特意去找洗印照片的姐姐,多洗了两张自己穿着学士服、捧着学业证书的留影照片。 毕业典礼以后的第二天,陈夏和宿舍的三个姐妹,在学校附近的饭店吃了散伙饭。 从此各奔东西。 毕业典礼以后的第三天,陈夏带着所有的行李,坐车回到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家。晚上她整理好外婆的遗物,盖上挡灰的塑料布。 在静静等待公职报到通知的日子里,陈夏将几年前偷偷藏起来的,自己写的诗词和自己写的曲谱,一份份的找出来、整理好,准备跟随自己带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之前自己十分粗心,诗词和曲谱其实都藏得不够隐秘。又哭了一场。 明天就是去南都市新媒体中心报到的日子。所以今天陈夏特意穿上面试时购买的,纯黑色的女式正装,再次来到墓园,与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告别。 看着墓碑上四个人微笑的照片,陈夏掏出米色钱包,最深处的夹层里有一张塑封照片。照片上是外婆、爸爸、妈妈和小时候的陈夏。这是她在外婆的遗物中发现的,为了长久保存,陈夏拿着它到店里做了最高价格的塑封。 陈夏从钱包里拿出之前多洗印的毕业照片,用借来的打火机点燃,然后分别对着两个墓碑三鞠躬,开口告别。 “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我大学毕业了,明天就是我去报到工作的日子。 “我以前小,不懂事。爸爸离开我的时候,妈妈对我说过一段话。 “爸爸是消防员,救火是爸爸的职责,救人也是爸爸的职责。爸爸为了救火救人而死,死得光荣,死得伟大。爸爸是夏夏的爸爸,养育夏夏长大是爸爸的职责,陪伴夏夏到老也是爸爸的职责。现在爸爸死了,爸爸的职责由妈妈来尽。 “后来,妈妈也死了。外婆当着我的面,从来没有夸过妈妈一句好话。但我看到,每次外婆对别人讲起妈妈,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自豪的笑容。 “有些话外婆没有说,但我能听到她内心的声音。 “妈妈是教师,教书是妈妈的职责,保护学生也是妈妈的职责。妈妈为了保护学生而死,死得光荣,死得伟大。妈妈是夏夏的妈妈,养育夏夏长大是妈妈的职责,陪伴夏夏到老也是妈妈的职责。现在妈妈死了,妈妈的职责由外婆来尽。” 陈夏低下头,抬起手,用手背擦去眼角溢出的眼泪。 “放学了,别的同学有爸爸妈妈来接,我没有;家长会,别的同学有爸爸妈妈来听,我没有;考试考得好了,我没有爸爸妈妈来夸奖;考试考得差了,我没有爸爸妈妈来责骂。 “我以前是带着一点怨恨的。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为了别人抛弃了我?是因为别人太重要?还是因为我太不重要? “后来我知道的多了。我知道不是所有消防员,都会因为救火救人而死;我知道不是所有教师,都会因为保护学生而死。 “我反复地想,职责并不是你们做出这种牺牲的最根源的动力。你们想着,不能有一个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你们想着,别人的幸福胜过自己的拥有。 “面对生命的危险,你们冲上去的那一刻,面对死亡的威胁,你们坚持住的那一刻,你们的整个身躯、整个心里,都充斥着一种强大的力量,是爱。。 “这种爱,不是男女之爱,不是亲子之爱,不是权力之爱,不是财富之爱,这种爱不针对一人一物,这种爱针对天下所有的人所有的物。” 陈夏的声音,颤抖着,却带着坚定。 “一个半月前,外婆去世了。我抬头四顾、举目四望,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现在的我,要学会脱离襁褓,独立地去面对风雨,才能终于明白了爸爸和妈妈。 “最近这一个月我常常在想,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的人生将往哪里走?现在,站在你们面前,我终于得到了答案。 “国家越来越强了,人民越过越好了,美中不足之处,大家心里蕴含的那份爱越来越少了。我不想爸爸妈妈你们用生命换来的,是这样的世界。 “我不求大家像你们一样牺牲自己,换来别人的幸福,但我希望大家能像你们一样,身上充满爱、心中充满爱。为了爱、为了美、为了一切温暖的,去做人,去做事;而不是为了权、为了利、为了一切冰冷的,去做人,去做事。 陈夏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她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地平线。 “卡洛琳·希尔伯特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改变人的思想。但难,就不去做了吗?我相信我有这种能力,我必须相信我有这种能力。 “所以我将辜负,外婆对我的期待;我将重新拾起,对美的兴趣;我将重新唤醒,人们心底深藏的爱;我将重新开始,写诗、写小说、写曲谱…… “我将尽我所能,为了让这个世界充满爱和美而奋斗,矢志不渝,直到永远。 “这是我的告别,也是我的誓言,天地的灵命见证,人间的气运见证。 “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我走了,下次再见。” 陈夏低下头,轻轻地再鞠了一个躬,然后挺起胸膛,头也不回地出发。 盛夏热烈的阳光,变得温柔起来;花朵旋转着,追随她的背影;小草弯下腰,指向她的脚步。 第004章报到 2020年8月1日。晴。 快捷酒店的标准间里,远离窗户的床上,白色的薄被将一个人形的轮廓牢牢封印住。露在外面的脸庞,也被乱蓬蓬的长发遮挡,看不真切。 “啊……” 一个长长的哈欠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修长白皙的手突然从乱蓬蓬的头发堆中伸了出来,然后是同样修长白皙的胳膊。 胳膊带动着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拍在枕头边上,开始摸索起来。 酒店的床单、被子、枕头都是白色的,但不知是不是有漆黑长发的衬托,手和胳膊显得比床单更白。但这不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而是健康的、通透的,带着微微的血色。 手在床单上来来回回地摸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现了它的目标。一只翻过来的手机被举到了头发的旁边。 解锁,点亮屏幕。一行数字出现在深色的背景上。 “啊!8点10分了!怎么会这么晚?快要迟到了!今天的闹钟没有响吗?赶快赶快!” 手机完成了它的使命,被轻轻地拍到了床上。白皙的手按住手机的背面,胳膊一使劲,终于把陈夏从被子里解救了出来。 陈夏顾不得整理皱巴巴的睡衣,急急忙忙趿拉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冲向床边的洗手间。 她在门边的开关上重重一拍,打开了洗手间的灯。然后打开水龙头,挤了牙膏,胡乱地在嘴里捅了几下。又舀了两捧水,在脸上胡乱拍打几下。 陈夏冲到靠窗的床边,脱下浅黄色睡衣扔到床上,再拿起床上的黑色正装,套在身上。 陈夏用手上下摸摸,确定所有的扣子都已经扣好,就拿起手机跑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子。 陈夏从电视旁的桌上,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透明塑料文件袋,急匆匆地走到门口换鞋,路过穿衣镜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往里看一眼。 陈夏焦急地等待电梯,焦急地按下一楼的按钮,焦急地冲过酒店大堂,甚至来不及诧异别人惊奇的目光。 她一路小跑着,来到距离酒店不远的单位,冲过大门时陈夏掏出手机看看:8:29。 “幸好。幸好。第一天上班,就差点迟到。” 陈夏用手拍拍胸口,喘了几口气,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抬头向面前的办公楼走去。 坐电梯来到六楼,左转,找到“人事科科长办公室”的门牌。 人事科的门虚掩着,隐隐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陈夏走上前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请进。” 陈夏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看起来和她同龄的年轻男人。现在两个人正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中年男人最先从愣神中恢复过来,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好,请问你是……来找谁?” 陈夏微微弯了弯腰,“领导你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陈夏。” 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他眼睛睁圆,眉毛抬起,又低头拿起手边的人事资料,将那张薄薄的纸举起来。 他的目光在陈夏的脸上和手里的纸上反复游移。好一会儿,他才将信将疑地说道:“你就是陈夏?你报名表上的照片是好几年前拍的吧,你现在没戴眼镜,我都没认出来。” 这时,办公桌前的年轻男人才回过神来。他脸上有些发红,对着陈夏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好,我也是今天,来报到的。我的名字,是孟康……” 中年男人打断他的发言,“好了。自我介绍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放下手里的资料,然后指了指孟康旁边的座椅,对着陈夏说:“请坐。” 陈夏走过来坐好,挺起腰杆,将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中年男人点点头,看着陈夏和孟康,吸了一口气,张开嘴缓缓地介绍起来。 “我是南都市新媒体中心人事科的科长,周然。你们可以叫我周科长。 “我们新媒体中心是市政府的下设机构,和公安局、税务局平级。你们也能感觉的到,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媒体的话语权在变小。为了加强对舆论的引导,为了增强政府的公信力,我们需要新的对外展示的窗口。这就是三年前新媒体中心成立的原因。 “作为一个新的政府机关,我们迫切需要新鲜血液的加入。小孟、小陈,你们两位就是我们在今年毕业的大学生中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优秀力量。在这里,我代表市政府和新媒体中心的领导,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行列。 “我们充分相信你们的能力,希望你们在今后的工作中竭尽全力,一展所长。我们新媒体中心的风格是轻松、活泼、贴近年轻人,但从事我们这份工作影响重大,所以必须慎之又慎。有几点注意事项,我要向你们强调一下。” 周科长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音量也提高了一些。 “你们都是刚毕业的高材生,有着纯洁的、不受污染的心灵和道德情操。我们希望你们继续保持这份纯洁。以公利为重,以私利为耻,在做人做事上不偏不倚,在对人对事上勤勤恳恳。我们希望看到你们灿烂的升起,而不是丑陋的堕落。 “以上就是市政府和新媒体中心各位领导让我代为转达的告诫和期待。 “今天是周五,单位的同事比较繁忙,估计没有时间接收你们两个。所以今天,你们回家好好休息。下周一8点半到我办公室,我带你们去部门报到。” 周科长停顿了一下,“小孟,你可以走了,小陈,你留一下。” 孟康推门走了出去,路过门口时,他的脚步停了一下,没有顺手关上门。 周科长的表情和缓了许多,“小陈,我看你的信息,你不是南都人,是吧?在这里有没有房?” 陈夏面带笑容回复他:“谢谢周科长的关心。我是南都大学毕业,但南都房价高,所以还没买房。” 周科长点点头,“那这样的话,我安排你住宿舍吧。省得你去租房子,价钱贵还不安全。不过,单位的宿舍你多担待,房子比较老旧,虽然还算干净。” 陈夏站起来,微微弯了弯腰,“那真是帮大忙了,谢谢领导。” 周科长写了一个条子,签上字,递给陈夏,“你去七楼找‘办公室’,他们会给你安排。” 陈夏接过纸条,又弯了弯腰,“谢谢领导,那我先走了。” 第005章生 陈夏拿着纸条,到楼上找“办公室”,换到了宿舍的钥匙。 陈夏一边好奇地打量工作的环境,一边慢慢走下楼,再慢慢走回酒店。她回房间将自己的衣服、牙刷、毛巾……都收拾起来,塞到行李箱里。 陈夏拖着行李箱,来到一楼的酒店前台,办理退房手续。前台的服务人员是一个年龄稍大的姐姐。她惊讶地看了陈夏一眼,然后收回房卡,低头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一会儿,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言细语地对陈夏说:“您好,您的退房手续已经办好了。感谢您的入住,欢迎您再次选择我们酒店。” 陈夏点点头,“好的,谢谢。” 说完拖着行李箱向酒店外走去。走出门后,陈夏挠了挠脸颊,“好奇怪。昨天办理入住的时候,态度可没这么好啊。我记得她没怎么抬头,好像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今天她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不管了,先去看宿舍。” 新媒体中心的宿舍,从外表看确实有些年头了,在一个老小区里,是靠着中间的一栋六层小楼。 陈夏站在楼下左右看看,“这个小区环境还行嘛,至少不脏。地理位置也离市中心不太远,有的住就谢天谢地了,关键是免费。” 陈夏掏出米色皮革钱包,拿着宿舍钥匙再确认一遍,上面写着205,“应该就是二楼了。嗯……二楼的第3个单元,不对,是第3个单元的二楼。” 陈夏找到楼道,费力地把行李箱拎上二楼,用钥匙打开防盗门,再把行李箱拎进门。然后她锁上门,从门口开始,把整个宿舍转了一圈。 整个宿舍面积不大,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个卧室、一个阳台。 客厅里干干净净的,有一张两人沙发、一个小茶几、一个电视柜,不过电视柜上没有电视。 厨房里灶具、油烟机、热水器都齐全,但是没有锅碗瓢盆,没有油盐酱醋。 卫生间面积很小,好在洗手池、抽水马桶和淋浴一应俱全。 走进卧室,侧面墙上有一个空调,陈夏找到遥控器打开,“嗯,能用。” 空调下面只有一张看着很原始的,没有床垫和床上用品的木床。 卧室走过去,有一个小小的全封闭阳台,阳台角落有一个洗衣机,陈夏试了一下,“能开机。” 她走回客厅,快乐地一拍手,“好耶。这就是我以后几年的小窝了。只需要再置办一点东西,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入住了。” 话音落下,陈夏才发现防盗门边的墙上,有一面椭圆形的全身穿衣镜,“这个好,镜子不用买了。” 她快步走到穿衣镜前,想摆几个姿势,庆祝一下入住新居,却突然愣在那里。 镜子里的人,穿着她熟悉的衣服,摆着她熟悉的姿势,却有着她不熟悉的身材,长着她不熟悉的脸。 陈夏站直了身体,抬起了胳膊,向着镜子里的她伸出手,像是想要触摸一下,感受她的真实。 指尖一点点地前伸,直到触碰坚固的障碍,才被迫停下。 陈夏收回手指,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不相信地,将手再次伸向镜子另外一边。 还是那个坚固的障碍,还是那样被迫停下。 陈夏回过神来,赶紧从镜子前离开,她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13乘14等于182,我能算出来,我没有做梦。” 陈夏贴着墙,走到镜子边,伸出左手在镜面上敲了敲。是玻璃没错。 她又把手晃了晃,镜子里的手,也跟着晃了晃。 陈夏仔细凑近再看看镜面,她喃喃自语,“这个应该不是什么高端的液晶显示器吧。” 又反复看了几遍,这好像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她蹲下站起,蹲下站起,喘了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一点,然后伸出手掌,开始掰手指。 “让我们来使用排除法,镜子里的人和我不一样,这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不是普通的镜子;第二,我实际的样子和我认为的样子不一样。 “第一种可能目前来看,不得不排除掉。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面普通的镜子。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我的样子变了。” 突然得出的结论,吓了陈夏一跳。她快步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双手抱着头,靠到了靠背上。 “让我来回忆一下。我上次照镜子是什么时间?” 陈夏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今天早上没有,上周没有,再之前也没有……” 她突然睁开眼,“对了。我上次照镜子是拍毕业照的那天。也就是说,改变就发生在最近的这一个半月。” 陈夏站起来,绕着客厅开始转圈,“毕业那天起床,然后接到张阿姨的电话回家,然后是毕业典礼。从昨天的告别到现在,我没有回想不起来的片段,也就是说,我没有失忆。” 陈夏蹲下来,看着地板的纹路,“我没有失忆,也不会有人把我麻醉再整容。那么这个变化发生的原因是什么?” 陈夏站起来,再次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右手按在镜面上,两只眼睛凝视着镜子里的眼睛。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我最近唯一与往常不同的,就是心口疼痛,再加上手脚发麻,但这应该是伤心过度的表现啊。” 她双手抱头,狂薅自己的头发,“啊!好奇怪,我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等一等,我这个头发的长度也不对。” 陈夏把披在身后的长发捞到胸前,“一个半月前,我的头发刚刚过肩,现在已经快到腰了,这个生长速度明显不对啊。我还觉得奇怪呢,早上起床的时候,好像没有摘头绳。” 回想起早上起床时的情景,陈夏又有新的发现,“等一等,我好像没有戴眼镜。” 她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向着远处的街道望去,发现很远的广告牌,上面的小字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突然就不近视了,虽然这是好事。等一等,如果这是好事,那其他的……是不是也是好事?” 陈夏走回穿衣镜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复一下心情,开始认真观察镜子里的人儿。 镜子里的人,身高应该是1米7,体重明显比以前重了不少,或者换句话说,身材比以前好了不少,“今天早上,我穿着半年前面试的黑色正装,去单位报到。但现在看,这套正装已经明显不合身了。” 陈夏揉了揉胸口,喘了口气,“算了,衣服没有什么好看的,身材该在那儿就在那儿。” 陈夏往前迈了两步,把脸凑到镜子前仔仔细细地看,揪揪耳朵、捏捏鼻子,才放下心来,“哪里没多,哪里没少。幸运啊!” 她往回退了一步,“自从中学近视以来,好久没有这样,清楚地看到自己不戴眼镜的脸了。老人常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但是我这个样子,也太好看了吧,这已经不比电视上的明星差了。” 镜子里的陈夏,脸上有些发红,她双手捂住脸颊,小声地自言自语:“我要说一句不要脸的话,我又不去演戏,长这么好看做什么。哎呀呀,果然不要脸。”陈夏害羞地跺跺脚。 和自己开过玩笑之后,她终于勉强接受了现在的改变,可以把精力转移到现实的生活上。陈夏拿出钱包,一边数了数钱,一边打开防盗门,向楼下走去。 隐隐能听见楼道里传来列清单的声音,“要买床垫、要买被子、要买枕头、要买洗发水、要买沐浴乳……短时间可以在食堂吃,所以厨具就不用买;眼镜好像丢了,不过这个也不用买。其他还有什么要买的呢?哦,对了,我现在的衣服不合身了……等一下,我所有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啊!” 本来已经渐渐模糊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 “这么多东西都要买,我还没有发工资啊啊啊!” 第006章无聊 虽然有长辈们留下的遗产,但现在第一笔收入没有入账,陈夏决定还是省着点花钱。 所以,周五下午加周六一天,陈夏把附近的商场、超市逛了个遍。 她挑挑拣拣,来回跑了好几趟,才终于把该买的物件都置办齐了。顺便请来师傅,把防盗门的锁换了。 周日一天的时间,被陈夏专门空出来,用于打扫整个宿舍。还好宿舍的面积不大,而且本来不怎么脏。所以经过一天的辛劳,夜幕低垂的时刻,在小区附近的饭馆吃过晚饭刚回家的程夏,现在可以好好地躺着休息了。 卧室里现在多了一套米白色的桌椅,上面摆着陈夏两年前购买的笔记本电脑。简陋的木板床上,现在已经铺好了厚厚的床垫和印着卡通小熊的床单。被子是蓝白格子花纹的,现在被随意地推到一边。 浅绿色的棉质睡衣比较宽大,所以陈夏就没有买新的。她现在正穿着睡衣,躺倒在软弹的床上,怀里抱着最爱的小熊抱枕,仰面朝天,掰着手指,开始盘点新“家”的一切。 “卧室的窗帘已经洗干净了。原来的洗衣机虽然旧了一点,但干干净净,而且容量大,不然这个窗帘是实在没办法自己洗了。空调清洗过滤网,现在也已经没有味道了。 “客厅的沙发、茶几、电视柜都已经擦干净了,虽然以我这个情况,用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卫生间的洗手池、马桶、淋浴,下水都很通畅。牙刷、牙膏、洗发水、沐浴乳、护肤乳、毛巾都很齐全。 “厨房的灶具、橱柜和抽油烟机都擦过了,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用的机会。 “这样看的话,室内的问题都解决了。” 陈夏开心地打了个响指。 “宿舍距离附近的商圈不远,走路半小时,宿舍距离单位也不远,走路也是半小时。真是很方便啊。 “这样的话,我平时就不需要使用什么交通工具,走路就够了,正好也可以锻炼锻炼身体。 “昨天和孟康在聊天软件上加了好友。听他说,工作日的时候,单位会提供早、中、晚餐。周末如果有大量同事加班,那么对应的早、中、晚餐也会有。但如果没什么人加班,就只能自己解决。 “孟康是本地人,可以回家。我就要在周边找找饭馆,或者打电话叫外卖。不过总这样,好像也不太健康,我是不是该学点厨艺了? “诶,突然发现这个小区的位置是真的好啊。距离南都河北岸,好像也不是很远。 想知道,就去搜索。陈夏立刻把枕边的手机拿起来,一脸期待地打开导航软件。 “哇,真的不远,走过去半小时多一点点,周末有地方可以去了。周科长真是帮大忙了。感谢感谢。” 陈夏双手一拍,放在胸前,然后闭上双眼,好像这样,感谢之意就可以通过空气,传达给别人一样。 也许是周五差点迟到的原因,墙壁上新买的简约风挂钟,还没有指向数字10。陈夏就已经懒洋洋把自己从床上挪下来,她走到卧室门边,把卧室门反锁,然后关灯,摸黑躺倒在床上,一觉睡了过去。 8月4日一大早。上班的第一天。在手机闹铃的催促下,陈夏顺利地醒了过来。 简单的洗漱之后,她就穿着白色短袖工装衬衫和浅灰色休闲裤,匆匆赶到单位,等待分配部门。虽然所属部门早在当时报考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数了,但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陈夏多少还是有一些紧张。 周科长领着他们两个走出办公室,先把孟康领到他所属的部门。 南都市是江东省的省会。江东省最好的大学就是陈夏毕业的南都大学。排名第二的大学,就是孟康毕业的江东大学。 孟康在大学读的专业,是陈夏很羡慕的文学系,所以他被分配的部门是新媒体中心的内容部。他的工作主要就是写稿,偶尔需要短途出差采采风。 陈夏在学校读的专业,是方兴未艾的计算机软件工程,所以她被分配的部门是新媒体中心的软件部。她的工作主要就是帮助同事使用各类社交传媒软件,偶尔要开发几个便利工作的小软件。 这样的工作安排,明显有些浪费陈夏这样的高材生,但看陈夏脸上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在乎这个。 周科长把他们介绍给各自部门的领导,就自己回去了。 软件部的领导也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对待陈夏的态度,疏离中带着客气。软件部的同事男多女少,因为陈夏娇美的外貌,同事们大多对她表示明确的欢迎。但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所有人就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状态。 毕竟第一天见面,总不好问对方身高?体重?家住何方?家中几人?是否婚配……吧。 软件部的办公室,就像其他部门,是一间布满很多格子工位的大房间。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现代社会是一个看脸的社会。领导给陈夏安排的座位,远离房间门口,特别靠近角落。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照顾新人,一方面可能也是怕陈夏坐在中间,大家都盯着她看,就不要做别的事了。 陈夏呆呆地坐了一个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她和同事们不熟,也不是很好打听。中午食堂提供丰盛的饭菜,陈夏吃得饱饱,然后就产生了一个灵感。 下午2点,陈夏上班时给每位同事带了杯奶茶。大家开开心心地喝奶茶,有说有笑,陈夏趁机稍稍打听工作的情况,立刻就有热心的男同事向她介绍起来。 软件部的工作本来并不繁忙,大部分时间是去帮视频部剪辑采访视频,或者帮美工部处理照片素材。上周五,中心刚刚结束了一个关于毕业生就业的大型专题报道。所以这周,大家难免都有一点懈怠。 陈夏听到这种情况,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枯坐一个下午。还好每个人都配了一台连接着高速网络的高配置台式电脑。所以虽然无聊,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 傍晚,陈夏吃完食堂丰盛的晚餐,回到宿舍。 洗澡之后,她换上睡衣,向前一扑,把自己扔到被子上,然后喃喃自语:“虽然同事们都说,忙的时候很忙,但看他们的身材,应该还是闲的时候多。” 她翻了个身,对着空气,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每天这样闲着,实在不是个事儿,时间长了也许人就废了。我之前说要写点东西,现在可以提上日程了。” 陈夏侧过身,一把将小熊抱枕搂过来,迎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举高高,“反正,在单位一切以工作为先。但工作之余,我也不妨做点自己的事。” 陈夏点点头,“小熊,你说行吗?你不开口的话,我就这么决定了哦。” 第007章北岸 决定好下,执行却难。 陈夏在新媒体中心大楼里,上上下下“流窜”了一周,聊天软件里也密密麻麻加了一大群好友,这才慢慢熟悉了各个部门的工作。 结果确实像她猜测的那样,软件部的工作并不是很多,或者描述得更精确一点,整个新媒体中心的工作,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传统媒体的统治力在衰退,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衰退的统治力仍然是统治力。新媒体这种类型刚刚发展起来,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冲击传统媒体的统治地位。 新媒体中心这个机构的设立,与其说是为了保住政府对舆论摇摇欲坠的引导,不如说,是领导们高瞻远瞩,借由绝佳的预测眼光,提前落下的一子闲棋。 所以陈夏心安理得地开始摸鱼,直到周四下午,第一个月的工资,准时打到了陈夏的银行卡上。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笔劳动收入,一定要好好使用。 所以8月9日,周六,陈夏早早起了床。她迅速冲了个澡,细心涂好防晒,穿上碎花荷叶边连衣裙,挎上深绿色小方包,然后开开心心地离开宿舍,去游览南都河北岸。 南都,原名林山,是梁王朝的旧都。南都河在南都的中心偏北,自西而东,穿城而过,因此得名。 432年前,首代梁王从军阀割据的混战中胜出,再次在秦洲东方建立起统一的王国。首代梁王十分看重林山的地理位置,在这里定都。从此林山改名梁京。 421年前,为了守护西北边疆,第二代梁王将都城从梁京迁到了现在的北都,梁京的名字也由此改为南都。虽然不再具有首都的地位,但南都在很长的时间段里,一直是南国的经济和文化中心。 300多年前,远洋贸易逐渐兴起,沿海各大港口日益兴盛。南都不在海边,没有海运的地理优势,便慢慢衰落下来。 200多年前,资本的浪潮在这片大地上愈演愈烈。国家东西南北的各方人士汇聚在旧都,或私密、或公开地广泛讨论人民和国家的关系,讨论王朝和国家的方向。 190年前,就在南都河北岸,终于酿出了梁朝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动荡。在有心人的组织下,近半南都人民,在这里云集起来,冲击南都留守府邸,要求当时的南都留守向梁王进奏,迫请王室归还人民应有的民主权利。 登基刚满三年的末代梁王李政(字长云),宽容仁厚,不愿见到王权的御座染上人民的鲜血。他紧急召见众卿,力排众议,派出由十名重要大臣组成的使团,与人民会商国事。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反复讨论,最终梁王亲自下诏,做出一个不得不称之为伟大的决定:让权立宪。 由此,国家成功规避了罗洲各国流血牺牲的夺权道路,开创了让权于民的新模式,避免了全面内战爆发的危险,避免了巨量的生命和财产损失。 诏书既下,梁朝灭亡。新的长云共和国在它的身躯上诞生,并且变得更加强大。 和平解决这一巨大危机的一个小小的影响是:整个南都城400多年的建筑,几乎全部得以完美保存。 共和国190年来,无数人才精英,惊叹仰慕这次奇迹的发生。他们汇聚在南都,汇聚在南都河两岸,将南都重新发展成共和国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也将南都河两岸发展成南都的精华和象征所在。 现在的南都河南岸是全国排名前列的大型商圈。商圈内遍布着全球各大公司的总部和分支机构,数十幢高级写字楼直耸云端、如林而立,各大商业生喧喧嚷嚷、人流如织。 南都河北岸则聚集了大量学术机构、研究中心、博物馆、美术馆、画廊、影院、时装店、咖啡馆和酒吧。人文气息浓厚,是青年群体慕名向往之地。 陈夏一路步行30多分钟,现在进入的就是这一区域。 南都的其他地方遍布古代建筑,但这里有所不同。北岸几乎是整个南国资本最早兴盛之处,所以这里的古代的木质建筑,早在200多年前就几乎已经被全部拆毁。 现在整个南都河北岸,都是当年最流行的砖石结构建筑。虽然不如古代木质建筑那么精巧,但经过200年的风风雨雨,凹凸不平的石质立面,也能够带给人强烈的年代感。 这些砖石建筑,全部不超过六层楼,与河对面南岸大量的高层现代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南都市的最高学府——南都大学在南都市的中心偏南,与南都河相距较远。陈夏上学期间,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看书,寥寥几次跟着班级集体出行,也是去了更古老的历史遗迹和对面南岸新兴的现代商圈。 南都河北岸,虽然是国家级旅游风景区,陈夏也早有耳闻,这却还是第一次来。 她一直往前走,直到河边,然后顺着北岸大道这条主干步行街,从东向西,边走边看。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北岸大道上聚集着各个方向来来往往的人流,虽然宽阔,却不显得空旷。大道北边沿街的店铺,设计风格并不统一,但一眼望去却显得格外和谐。 各个店铺门口的人流,进进出出,少有冷清。人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休闲舒适,走路的步伐,都是安定从容。 虽然想着先痛痛快快逛个街,但陈夏的肚子抗议了起来,“失策啊!我好像一路走得太急,忘了在路边买早餐了。” 陈夏踮起脚尖,伸直脖子,往前方、后方仔仔细细地寻觅了一番,“诶?这条街都没有饮食店的吗?小馆子肯定没有,但蛋糕店,总得有一家吧?” 她又用视线扫描了一遍,“唉,这附近好像真的没有。算了,我往前走走,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饮食店,看到第一家我就进去。” 就这样往前走了几百米,她抽动了两下鼻翼,“我好像隐约闻到了什么香味。” 陈夏踮起脚尖,越过人流看去,就在她的右手边,有一家设计风格非常简单的咖啡店。玻璃格子的店门上方,是一个不大的标牌,标牌上两个花体字右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只是,两个花体字不大认得出来,大概是,素颜。 陈夏叹了一口气,克制不住地吐槽道:“就是这一家吧,先吃点东西再说。不过,你这字花得都认不出来了,素的是什么颜啊?” 第008章素颜 咖啡店的门,是一扇厚重的深棕色木门。木门从上到下有四行并列的方形镂空,镂空里安装着透明的玻璃。从远处望去,就像一块烤焦的格子饼一样。 陈夏走过去,向内推开木门。可以看到店内的面积不是很大,从门口向里,沿着两边的墙,依次摆放着八套卡座。 每套卡座由一张长方形原色木质双腿餐桌和两张双人布艺沙发组成,每套布艺沙发上面的装饰图案都不相同,但总体而言,是偏文艺的风格。 每套卡座的沙发座位,背靠背抵在一起。靠背的高度很高,把每个卡座围成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店面的更深处,可以隐约看到还有几套座位。但都被店面中央的吧台遮挡住了。吧台周围没有设置座椅,与其说是吧台,不如说是开放式厨房兼收银台。 这种布局倒是有些奇怪。一般的店面,收银和厨房总是在角落里,以便最大化利用店内的面积。 陈夏一边观察,一边走向中央的吧台。 吧台是白色灰色相间的现代设计风格,和咖啡店的名字倒是很搭配。 吧台后面是一男二女三个人。男人的年龄较大,大约不到40岁,看起来应该是老板。两位姐姐看起来年龄都不大,应该就像陈夏,刚刚毕业不久。 他们三个人都在忙着,一个在低头擦拭吧台的台面,一个侧着身打开冰箱门,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而中年男人,他左手拿着一个可能是记账的本子,右手在一个计算器上按个不停。 陈夏走到吧台前方,这三个人依然沉浸在自己手头的事上,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往吧台里外看了看,寻找咖啡店的价目单,却没有找到,只好轻轻咳嗽一声。 吧台里的三个人同时把目光转了过来,擦拭台面的姐姐立刻抬起头来,表示欢迎,“客人您好,欢迎来到素颜咖啡。刚才我们在忙,没注意到您进来,不好意思,怠慢了。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陈夏露出一个微笑,摇摇手,“没事的,不怠慢。请问有价目单吗?我想买一份蛋糕或者甜点。” 服务员姐姐立刻把手在旁边的白毛巾上擦了擦,从吧台下抽出一张价目单,递了过来。 陈夏双手接过加盟单。服务员姐姐面带微笑在原地等待,翻找冰箱的姐姐继续翻找去了。 但陈夏感觉到,从刚才开始,中年男人就一直盯着自己的脸,没有放开。 她微微转过头,正对中年男人,看到中年男人的目光,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而是好像穿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 陈夏转过身,往身后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其他人。她再转过来,中年男人已经回过神了。 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您好,我是这家店的店主,刚才突然想到点事,不好意思,唐突了。” 他所说的事,好像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肉眼可见他的整个表情和情绪一下子低沉了。 陈夏现在有些习惯别人凝视她的目光了,她摇摇头,“没什么。” 然后她低头对着价目表,开始寻找充饥的零食。 价目表上有咖啡、蛋糕、甜点,但并没有果汁和牛奶。 按理说,在北岸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店面的租金、水电和人工费用应该很高,陈夏进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宰一刀的心理准备。 但令人意外的是,价目表上的价格有些便宜。虽然她嫌咖啡太苦,平常不怎么喝,也几乎没有来过咖啡店,但大略的情况还是心里有数的。 陈夏皱了皱眉,好像对这个价格有些担心。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对等待的服务员姐姐说:“你好,请问这里没有果汁和牛奶吗?” 服务员姐姐微笑着点点头,向着中年男人一指,“我们老板的意思,只提供咖啡这种饮品。” 陈夏又皱了皱眉,“好吧。请给我来一份芒果奶冻和一小份格子饼。” 然后她把深绿色小方包从腰侧拉到身前,数钱付账。 服务员姐姐接过钱,微笑着说道:“您可以找一个喜欢的位子先坐下来,过一会儿我会把您的餐点端来。” 陈夏点点头,又四方环顾一遍。虽然店里没有其他顾客,她还是径直向店面深处的角落走去。 在等待的时间里,陈夏继续观察咖啡店的陈设。 咖啡店对着北岸大道,木门两旁有两扇大大的长方形窗户,安装着深茶色玻璃。咖啡店里是黄昏色的灯光,越往深处光线越暗,而陈夏正好选了一个能看到店门的座位。 刚才没有注意到,两边墙上,每套卡座的上方都有一张大大的黑白艺术照片。八张照片好像是同一个系列,照片上的人是现在当红的明星杨璇。照片上的她,笑得很温柔。 陈夏还在继续欣赏照片的时候,突然看到咖啡店的店主,亲自端着长方形的原色木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是陈夏点的芒果奶冻、格子饼,还有餐具、餐巾纸和一杯升腾着热气的咖啡。 店主将木质托盘轻轻地放到陈夏面前,露出一个微笑,“您的餐点,请您慢用。” 陈夏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的眼睛,“可是,我并没有点咖啡啊。” 店主摇摇头,“您不必担心,这杯咖啡是我送的,算是表达我刚才凝视您的歉意。” 陈夏想了几秒,“好吧。我接受了。谢谢。” 店主点点头,“谢谢。请您慢用,有什么意见,请您直接叫我。”然后他转身走回吧台。 陈夏注视着他的背影,用手指挠挠脸,喃喃自语:“这个人,好像有点奇怪。” 然后她开始享用迟到的早餐。 陈夏舀起一勺芒果奶冻放到嘴里,微微闭上眼睛,“嗯。这个芒果奶冻味道还行,不腻。” 然后她又轻轻地咬了一口格子饼,“嗯。这个格子饼软软的,我喜欢。” 最后,她用咖啡勺舀起一勺咖啡,轻轻地吹凉,然后拧着眉头,小心地放到嘴里。 陈夏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咦?这个咖啡不怎么苦的,是不是水兑多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吧台传来服务员姐姐热情的声音:“客人您好,欢迎来到素颜咖啡。” 陈夏放下咖啡勺,望了过去,看到一男一女推门走了进来。 男人是陈夏的大学同班同学,田落。女人是他恋爱四年的女友,薛琴。 真巧。 第009章田落 田落,1999年出生在江东省随河市,四年萌学、四年小学、四年中学,现在是南都大学计算机软件工程专业2020届毕业生。 他身材高挑,相貌在中人之上,文学一点的形容是风华正茂、一表人才。 曾经有同学问过他,为什么他的名字要用一个“落”字?他回答,父母希望他坦率开朗。 他也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 大学开学,照例是要军训。 身材高挑、性格开朗的小伙子,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呢?他和薛琴,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薛琴,隔壁学院的温柔女生,身材也很高挑,相貌十分清秀。 军训的时候正值夏季,在炎炎烈日下站队列,实在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 所以每到集体休息的时间,就可以看到田落屁颠屁颠地去买冰水,然后回来一边看着薛琴喝水,一边用随身带的折扇给她扇风。 班里的男同学,每天这么看着,一边羡慕得不行,一边嘲笑他实在没有男子气概。 田落从来不生气,他总是笑笑,回答:“爱女友有什么错?对女友好才是真正的男子气概。” 军训结束了。 田落还是像之前一样,每天跟着薛琴“鞍前马后”。男生们却再也不嘲笑他了,只留下浓浓的羡慕,他们总是说:“这牲口运气真好,他女友运气更好。” 大二学年末,一次班会。 全班同学都来了,只有田落没到。 正好听到男生们又在夸他,班里的女同学就不服气地反驳,“田落做得有些过了,这样卖力地讨好,对方能看重他吗?会珍惜他吗?而且每天神神秘秘的,班级活动都不参加。” 男生们听到这话就哈哈大笑,“你们知道的太少了。听说田落的家庭条件比较普通,他对女友这么好,是想着长长久久一辈子的。大学谈恋爱多容易,以后结婚可就难了。 “你们女生确实遇不到他,但他总要回宿舍的,所以我们班的男生都知道。他除了陪女友,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做兼职了。 “你们看他上课的时候很用功吧,你们的陈夏是年年拿奖学金的学霸,但我们的田落也不差。不不不,甚至可以说,更加学霸。 “你们以为他做的兼职,是顶着南都大学高材生的名头,去辅导学生作业?他是出去接了软件开发外包的活。每个月能赚到的钱,可比我们家里给的多多了。 “他这么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以后给他女友一个幸福的家。你们懂什么?你们只看到眼前。所以我们男生再也没有一个人笑他。我们提到他,当然只有一个大拇指。” 女生们听完,恍然大悟,只是嘴上还不肯服输,“谁说我们女生目光短浅?我们只是不知道真实情况罢了。再说了,出去兼职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承认他是和陈夏一样的学霸,行了吧?” 班会之后,女生们也变成了逢人就夸、交口称赞的样子。 对于他的情况,陈夏倒是关注和了解得比班里的其他同学多一些。 一方面,对于能在学习成绩上和她争夺第一的人,陈夏多多少少有一些竞争心态。 另一方面,田落还是个学生,经验不够,在外接的活,有时会遇到疑难。田落就会拿过来,和陈夏讨论。毕竟教师们不是很赞同田落一边学习一边兼职编程的行为。 陈夏的宿舍楼距薛琴的宿舍楼不远。女生宿舍戒备森严,每次讨论问题,都是田落把陈夏请到宿舍楼下。 走动的多了,当然会被薛琴发现,不过她倒没说什么。陈夏之前的外貌条件,加上那副圆圆的大眼镜,实在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 田落自然也会解释。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薛琴就一直对陈夏客客气气的,偶尔还会给陈夏带点化妆品,表达感谢。 陈夏把那一次班会上发生的事告诉田落,也表达了女生们的担忧,认为他这样献殷勤,可能会被对方看轻。 田落没有把她的担忧放在心上,他笑了笑,说:“两个人相爱,就不需要去考虑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爱就是互相无条件的付出,算得太清,感情也就淡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你以后有男友,你也就明白了。” 陈夏“怒目横眉”,一把举起手里喝空的饮料瓶,扔在他逃跑的背上。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 有一次在路边遇到,陈夏喊住他,说:“你这么匆匆忙忙干什么?看见同学都不打个招呼。” 田落转过身,哈哈大笑起来,“不好意思,没注意到。和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我最近刚刚付了首付,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刚才在烦心装修的事。” 陈夏很惊讶,“虽然学校有些偏,附近房价不高,但你能凑齐一套房的首付,很厉害了。” 田落还是那个开心的表情,“面积不太大,可用面积80多平,我也是辛辛苦苦攒了四年的。” 陈夏继续夸,“厉害。厉害。这个事你和薛琴说了吗?” 田落把食指竖在嘴前,“还没说,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陈夏捏起拳头,竖起胳膊,挥舞了一下,“加油。” 田落拱拱手,“感谢感谢。我先走了。” 后来,陈夏忙着毕业和外婆的事,再也没有单独遇到田落,只在毕业典礼上见过一面。 今天就见到了。 田落走到吧台,熟练地点了两杯咖啡,然后和薛琴坐在离陈夏不远的座位上。 两个人看起来都有心事,谁也没有发现不远处阴影里的陈夏。 陈夏用咖啡勺搅拌着咖啡,小声自言自语,分析起来:“这里是南都河北岸,和田落买的房子,一个北,一个南。他们小两口跑到这里做什么?不知道田落的惊喜给出去没有?等一等,如果给出去的话……他今天是来求婚的吗?可是没有花,也没有人配合呀。” 陈夏脸上写满压抑不住的好奇,立刻轻手轻脚地端起木质托盘,鬼鬼祟祟地挪向他们。 她一边走,一边伸直脖子,静静倾听。就等着田落掏出戒指,单膝跪地,然后陈夏就可以跳出来,做一个大喊“嫁给他,嫁给他”的气氛组。 然而陈夏刚刚挪到相邻的卡座,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女声。 “我们分手吧。” 第010章分手 跃跃欲试,准备弹射起步的陈夏,突然定住了。 她的腿,还微微用力,准备蹬地;她的手,还举在半空,准备鼓掌;她的嘴角,还向上弯曲,准备呼喊;她脸上因为兴奋而涌上来的红色,还未消退。 但她的眼睛却已装不下过多的惊愕。这份惊愕流下脸颊,流过胸膛,流向手脚,将她的呼喊按住,将她的雀跃按住,将她牢牢地压在卡座的沙发上。 这句话是如此得令人猝不及防,完全出乎陈夏预料的所有可能。 陈夏扭着奇怪的姿势,僵硬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侧过上身,双手按到沙发上,然后上身前俯,伸直脖颈,将耳朵靠在沙发的边缘,脸上慢慢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田落没有任何回复。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凝滞住了,短短的好几秒,仿佛比一整天还长。 “我们分手吧。” 又是这一句。 这一次陈夏没有等待太久。 田落回复了。 “好的。” 又是好几秒尴尬的沉默。 陈夏听到薛琴弱不可闻的声音:“对不起。再见。” 然后是衣服和沙发摩擦的声音,高跟鞋和地板碰撞的声音,打开木门的声音,关闭木门的声音。 陈夏拿过自己的小方包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向着店门迈了一步,却又停住。她又对着田落侧后方的背影,抬起手,却又停住。 陈夏看了看木门,又看了看田落,深深地吐了口气,轻轻地坐回座位。 她双手按住身体两边的沙发,然后向后仰倒,将后脑勺贴在靠背上,闭上双眼。 吧台忙碌的声音突然变小,很快就彻底没有了,整个店里现在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之前没有注意到,店里的某个位置还有一个挂钟,现在它开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没有人说话,也许过去了几分钟,也许过去了十几分钟。 突然从陈夏的身后,发出竭力压制但压制不住的抽泣声。 陈夏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低头从小方包里拿出一包便携式纸巾。 她站起身转过来,却突然和店主四目相对。店主手里是厚厚一沓餐巾纸,他刚刚离开吧台,向着这个方向迈出一步。 看到陈夏站了起来,店主脸上有些惊讶。他垂下目光,盯着陈夏手上的纸巾看了两秒,又重新看向陈夏的眼睛。 店主脸上惊讶的表情少了一些,他微微弯腰,伸出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夏点点头,向前大步绕过沙发和餐桌,一屁股重重坐在了田落的对面,原来薛琴的座位上。 田落双手撑着桌沿,上身前倾,低着头,正在小声哭泣。 陈夏伸出手,越过桌面,将打开的纸巾,递到他的眼前。 田落哭着抬起头,看到陈夏,愣了愣才认出她,接过纸巾,从中抽出两张,然后展开捂住自己的脸。 陈夏身体前倾,将双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垫住下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田落。 田落很明显想忍住泪水,但这种尝试反复失败,过了几分钟,才渐渐停了下来。 田落不停地抽出纸巾,擦眼泪、擤鼻涕,一直到把纸巾用完。他整个人就像骨头被抽掉一样,向后瘫倒在靠背里。 陈夏开口问道:“还难受吗?” 田落沙哑的声音:“难受。” 陈夏无声地叹了口气,“难受。就继续哭。” 田落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说:“不哭了。于事无补。” 陈夏凝视着他躲闪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吧,说出来心里好受些。” 田落还是全身无力地瘫着。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不再躲闪,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还记得我们5月在路边遇到吗?就是我告诉你我买房的那一次。” 陈夏的声线没有任何感情,“记得。” 田落继续说:“那天晚上。我约薛琴出来吃饭。” 他停顿了一下,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田落的声音明显在微微颤抖。 “吃饭的时候,我把买房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如果是以往,她应该会很高兴,她有一个习惯,高兴了就会语无伦次、滔滔不绝地说话。 “但是那天晚上,她看起来兴致不高,听到我的话,就像听到了社会新闻,不能引起一丝波澜。 “我哪里会多想,只以为她是睡觉贪凉,身体不舒服。草草结束了晚饭,我就把她送回宿舍。 “第二天、第三天,我找她讨论新房的装修方案,她还是那个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我以为她的病情比较严重,就想陪她去医院看看。她不愿意去,说没事,可能只是最近几天睡得不太好。 “我又没有多想,就让她好好休息,身体要紧,装修的事,以后再说。 “我送她回去的时候,正好在楼下遇到她的室友。她的室友明明是要回宿舍的,却转变方向跟着我一直走。 “我走了一段发现不对,就转过身问她的室友有什么事。她的室友说,有一次无意中发现,她躲在宿舍的淋浴间里哭。她的室友让我多多关注她。” 陈夏眨了眨眼,“有没有一种可能?就像言情剧里那样,她得了什么重症。” 田落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毕业之后,她入职的公司需要入职体检,这个是一定会有体检报告的,但她住在公司的集体宿舍,我难以下手。” “所以我就拿着和她相拥接吻的照片,去恳求给她出具体检报告的医师,骗他说想知道女友得的是什么绝症。 “医师起初坚决不肯,但可能看我可怜,就说可以查一下。如果有,不能说是哪一种;如果没有。他就告诉我。 陈夏长叹一口气,“所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田落立刻回复:“也许是因为我每天忙着赚钱,陪她的时间少,疏忽了她的感受;也许是有人花言巧语,比我更懂得讨好她,所以她才会受骗;也许是…… “田落!”陈夏大喊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也许全是你的错,也许全是她的错,自责也好,指责也好,现在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田落,以前有很多人和你说过,但你听不进去。现在我想再重复一遍:当你为了讨好她而放弃自己的时候,你们的这段关系,就已经失败了。” 陈夏拧着眉头一拍桌子,“田落!你给我坐直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照顾好,提高自己、发展自己。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你要为她提供更好的生活;也许她永远不会回来,你要为下一个爱你的人提供更好的自己。” 田落坐直了身体,他的眼神穿过店门,望向远方。“会有下一个人吗?” 陈夏点点头,微笑起来,“会有的,不远。” 第011章同行 陈夏抬起手,张开五指,伸到田落的眼前摇了摇,带起一缕香风。 田落下意识地让了让,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陈夏揉揉肚子,“你吃过早餐了吗?” 田落点点头,“吃过了。” 陈夏撑着餐桌站起身来,“我还没吃呢。为了安慰你,估计都凉了。你在这里等等我,过会儿和我去一个地方,作为赔罪。” 田落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变形的笑容,他拱拱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夏去邻座拿起小方包,端起托盘,放到这边的桌上。 她刚刚坐下,就看到店主又托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只有一杯咖啡,另有几张找零。 店主弯下腰,把托盘放在田落面前,“先生,你的咖啡。不太热了,请尽快喝。另一杯咖啡,我擅作主张给你退了。” 田落对他点点头,“麻烦了,谢谢。” 陈夏开始认真地吃早餐。对面的田落痴痴地看着咖啡杯里的泡沫,然后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好苦!” 田落的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甚至还想把舌头伸出来,但看了一眼对面的陈夏,他又忍住了。 陈夏闻言把头抬起来,诧异地看着他,“苦吗?可是我喝着不苦啊。” 田落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我不知道你那杯,我这杯是真的苦。” 陈夏低头反复地看两杯咖啡,喃喃自语,陷入思考,“一杯苦,一杯不苦,你的苦,我的不苦……” 突然她一拍手,“啊,我明白了。” 陈夏高高地举起右手,对着吧台呼喊道:“店长!” 店长大叔转过身,看向她。 陈夏把手合成喇叭状,放到嘴边,对着他喊:“谢谢你!” 店长哈哈一笑,对着陈夏比出一个大拇指。 田落看着他们两个人当面演哑剧,完全是一头雾水。 “你们在比划什么?你又明白了什么?” 陈夏捂着嘴笑笑,摇摇头,“我先吃早餐,你慢慢猜。” 一份芒果奶冻加一小份格子饼,并没有花费陈夏太多的时间,她喝下不苦的咖啡,挎上深绿色小方包,站起身来,对还在皱着眉“吃苦”的田落挥手。 “这么苦没必要一定喝完吧。走走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田落立刻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来,跟着陈夏推门走出咖啡馆。 陈夏站在路边,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软件。 “啊,找到了找到了,还好距离不远。” 陈夏对着田落招招手,左转,向前走去。 田落在后面喊她:“陈夏,你的目的地是哪里啊?” 陈夏头也不回,“别问那么多,跟上跟上。” 田落一脸无奈,只好追着她跑了过去。 20分钟后,陈夏和田落出现在南都留守府邸门口。 南都留守府邸也是砖石结构建筑,正对北岸大道的门脸比较宽阔,里面的面积也不小。 田落的脸色稍稍黯淡了一瞬,他急走几步,转过身,“陈夏,你是想参观南都留守府邸吗?这里我倒是来过几次,可以当一个业余的讲解员。” 陈夏点点头,“这样自然最好了,其实我只想看一样东西。” 田落松了一口气,“哪一样?” 陈夏两手虚握,向前伸直,再向左右两边展开,就像展开一副看不见的画卷一样。 “长云陛下的罪己诏。” 距离府邸大门很近,有一块巨大的影壁,影壁是由一整块黑色方正的岩石做成。影壁的背面阴刻鎏金了190年前梁末王李政宣布“让权立宪”的诏书。因为通篇都在检讨自身,所以史书又称“罪己诏”。 陈夏快步绕过门口拥挤的人群,走到影壁下方,对身边的田落说:“来吧,这就是我的目的地。请你声情并茂地诵读给我听。” 田落看看周围,大部分游客都往府邸里面去了,不会太影响别人,他双手负在身后,挺起胸来。“就是让我背给你听都可以,听好了。” 田落看着鎏金的大字,慷慨激昂地大声读了起来。 “列祖英灵,与我见证,日后苍生,佑我前行。 “梁立至今,二四二载,威加海内,泽被众民。 “历任先王,不负心气,百代臣工,无愧良评。 “庸人李政,无德无力,窃据大宝,始有祸情。 “东海巨寇,侵犯内壤,西漠群盗,侮辱族林。 “南都溢乱,贪猾复叛,北宫漫血,仇恨难停。 “其,天下百姓之过邪?诚,长云一人之罪矣! “十万人死,二十城隳,罪无可赦,合当辟位。 “祭祀之权,归于天地,家国之权,付与国民。 “就此决意,让权立宪,时间未灭,此事不移!” 周围路过的游客轻轻地鼓掌,“小伙子读得不错。” 田落转过头来看向陈夏,“接下来去哪里?” 陈夏没有看他,而是抬头凝视着最后的落款,“田落,你知道‘十万人死’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吗?” 田落转过头,凝视着那一句,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王国的最后一次战役,西北疆场上,李政的长兄,大将军李定,率领十万将士,挡住了西戎的五十万大军,以全部牺牲的代价,坚持到援军抵达,保证国家寸土未失。” 陈夏继续问:“李定战死的时候,是有几岁?可曾婚配?” 田落脸上全是敬仰的表情,“二十一岁,未曾婚配。” 陈夏继续问:“写出这篇‘罪己诏’的李政,当时几岁?可曾婚配?” 田落一字一句答道:“二十一岁,未曾婚配。” 陈夏继续问:“李定战死之后,在他身上发现的遗信,你可记得?” 田落的声音郑重起来,“卫国卫民,虽死无悔。” 陈夏继续问:“李政三十三岁战死海疆,他的遗言,你可记得?” 田落一字一句答道:“为国为民,虽死无悔。” 陈夏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二十一岁,古代的英雄们做出了大事业大功绩。二十一岁,现在的我们呢,我们能做什么?” 田落挺起胸膛,握紧右拳,抵住心口,“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要做到。” 说完这句话,田落放下双手,并拢双脚,挺直身体,深鞠一躬,“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会就此振作,谢谢你。” 陈夏伸出双手,从下而上,隔空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感谢就不必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回老家,还是留在南都?” 田落看向影壁,回答道:“我准备留在这里,正好之前写的一款软件,有公司想要买断。我准备把房子卖了,加上这笔钱,辞职创业。” 陈夏也看向影壁,“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要想好了,创业的路可不好走。” 田落骄傲地微笑起来,“这点勇气都没有,怎么对得起我刚才的誓言?” 第012章计划 陈夏在南都留守府邸门口挥手告别田落,继续沿着北岸大道,从东向西游览。 她参观了一个免费的画展,买了几件心仪的衣裤裙子,又找到一家平价的西餐店,小小“奢侈”地在里面吃了午餐。 然后她在一家装修豪华的电影院,看了最新上映的电影。又闲逛到华灯初上,才走回老小区,在小区旁边的饭馆吃了一点晚餐。 游玩了一天,又遇上了田落分手这个事,陈夏身心都比较疲惫,所以早早地就睡了。 第二天,周日。 陈夏赖在床上睡了个懒觉,早上10点才懒洋洋地起床洗漱。她打电话订了个送上门的外卖,然后就坐到贴着小鹿贴纸的笔记本电脑前。 在等待电脑开机的时候,陈夏开始回忆昨天在南都留守府邸与田路的对话。 她眯起双眼,隔着朦胧的白纱窗帘,看向窗外在炽烈阳光下依然碧绿的树叶。 “田落已经找到了他的努力方向和努力方法。就像他说的,要对得起发下的誓言。我之前对着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说,要让这个世界充满爱和美。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首先我要分析一下自己的优势。 “第1点,我的年龄。6月份我刚刚度过了21岁生日。通过最近几天的观察,虽然外貌和身材有些变化,但总体而言,身体还很健康。所以我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改变这个世界。 “第2点,我的工作。我目前在南都市新媒体中心工作,中心的事情并不繁忙,每周上班五天,有两天休息,偶尔加班。白天上班的时候,事情也不多,我可以用来构思,或回复网友。 “第3点,我的收入。我现在在试用期,每个月收入有6000;半年后转正,每个月收入有9000。按照规定,现在的宿舍可以住三年,这样租房的一大笔开销就免掉了。 “第4点,我的性格。对照心理学量表自测,我是典型的高敏感‘玻璃心’。这种性格在恋爱和社交的时候很痛苦,但对于小说、诗歌、音乐、美术这类需要创造性的事情,会很擅长。 “第5点,我的文笔。我中学时拿过知名杂志《青春》的征文奖。偶尔写过的几篇散文,也能登报。古今的名著反复看过不少,而且最近一周写了两首小诗,有明显的提高。 “第6点,我的音乐。小时候写的曲谱,现在还是能听,这个可以继续加强。然后是唱歌水平,虽然不能和专业的相比,但搭配最近越来越好听的声音,应该能胜过绝大部分人。 “然后我要分析一下自己的劣势。 “第1点,我的背景。我出身普通家庭,没有文化圈、演艺圈的长辈,也没有愿意花钱捧我的资本。酒香也怕巷子深,想要靠自己独自一人,通过出名来引起关注,很难。 “第2点,我的经验。我的生活经历实在太少。高端的商业谈判、奢华的富豪生活、激烈的职场竞争、凶狠的动作打斗,我都没有见过。我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完全靠想象。 “第3点,我的耐心。从小到大,我就很难能够长时间地专心做同一件事,尤其是这件事还比较枯燥。我总是想要付出的辛劳和努力,能够尽快地得到回馈,即使不是正面的回馈。” 这时候,防盗门外传来敲门声,“您好,您的外卖到了,麻烦开一下门。” 陈夏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她隔着铁门对外喊道:“请直接挂在门把手上。麻烦了,谢谢。” 门外的男声回答:“挂好了。你尽快拿,不要被别人拿走了。” 陈夏从猫眼向外看去,门口的人已经走了,耳边也传来下楼梯的声音。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防盗门,快速拿走外卖,又赶快把防盗门合上。 她把外卖放到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心地吃了起来。 吃完午餐,陈夏倒了杯凉水,拉开通往阳台的白纱窗帘。她走到阳台上,一边喝水,一边眺望远方的风景。 晒了一会儿阳光,水也喝完了,陈夏感觉要出汗,立刻就躲回了房间,重新坐到电脑桌前。 “综合分析我的优势和劣势,我目前可以做的,是先写一篇字数不那么多的言情小说。 “第1点,言情小说的背景要放到现在,因为我对古代的历史事件、人物服饰、生活习惯都不太熟悉;写未来世界的话,代入感可能又比较差。 “第2点,言情小说的人物不能太过复杂,因为我自己没有谈过恋爱,只能从周围的人身上找例子。而且,人物的年龄不能和我相差太大,防止出现逻辑性的问题。 “第3点,言情小说的剧情不能太过烂俗,这样大家看着都恶心;也不能太过平淡,这样大家也没有阅读兴趣。我可以从新闻和身边的故事寻找灵感。 “第4点,言情小说的长度不能太长,以防我写到后面没有耐心,或者说写不出来好的内容。而且拖得太长,会影响小说读者的数量,毕竟现在大家耐心都不太够。 “所以整个计划如下。 “短期来看。我要从先写一篇小说开始,小说的内容要正向、积极,要能增加读者对爱和美的欣赏能力和期待感。 “最近几年,网络平台正在兴起。但目前积累的读者还少,功能还不够完善,而且版权的买断问题比较严重,所以我可以先投稿给文艺类的出版社。 “长期来看。我要加强作词、作曲的能力,通过音乐感染人,也是一种办法。如果演唱技巧有提高,声音能变得更好听,我也可以尝试自己去唱歌。 “其他就是,等待看看有没有机会,有人慧眼识珠,把我的小说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哪怕是网剧也行。视频的传播能力和受众,要比文字大得多。 “嗯……差点忘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版权的问题很重要。之前听说国家有专门负责备案审查的网络平台,而且收费不高,我可以找找看。 “如果能有统一的版权备案机制,那么我至少不用担心别人抄袭或借鉴。在版权交易的时候,应该多多少少也有帮助。呜呜呜,资本的力量太强了,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劳动血汗才对。” 陈夏把双手在胸前一拍,对着空气抛了个媚眼,“好耶,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然后她抓起鼠标,打开网页浏览器,开始搜索起来。 “让我找找看,那个版权备案的网站,到底叫什么名字?” 第013章启程 国家统一的版权备案审查网站,其实非常好找,只是陈夏之前没有关注过这个方面。 陈夏顺着搜索出来的结果,点进网站的链接。然后她愣了一下,笑起来,“我居然还有什么期待,果然是这个祖传画风啊。” 只见网站上方是一个大大的粗体名字,名字下方,自上而下分了几个板块:网站概况、信息公开、新闻发布、政策法规、相关下载…… 陈夏沿着一大片各式合照和一大堆空洞文章找下来,头皮都发麻了。 好不容易看见“版权备案”四个字,她赶紧点了进去。 “啊!舒服了。”陈夏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模块和之前完全不是一种画风,硕大的标题下面只有四个大大的按钮:版权注册、版权查询、版权保护、使用说明。 陈夏逐个点击了一下,发现各个模块看起来做得很完善,使用方法也比较简单。尤其是在使用说明模块,她找到了自己关心的内容。 文字类的版权,不论字数多少,单件收费50;音频类的版权,不论时间长短,单件收费100;视频类的版权,不论清晰度,单件收费200。 目前这个网站只支持这三种类型的版权在线注册,其他类型的,比如实物或者专利,就需要线下亲自实地跑一趟了。 这三种类型的版权注册流程也很简单,就是付费、直接上传、通过审核、注册成功。据网站介绍,无论注册成不成功,整个上传的文件都是处于绝对保密的状态,绝对不会从网站发生外泄。 陈夏仔仔细细地又把说明看了一遍,“这下我就放心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先来找个打字舒服的外接键盘。”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她就打开了最近兴起的在线购物网站。 等她再抬起头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啊?天怎么黑了呀,我一个字还没写呢。” 陈夏揉了揉已经发出叫声的肚子,到厨房里拿了两块饼干,又倒了杯水,“算了算了,明天还要上班,今天要早点睡,明天再开始写吧。” 8月11日,逛在线购物网站。 8月12日,逛在线购物网站。 8月13日,逛在线购物网站。 8月14日中午,在食堂吃完饭,陈夏瘫倒在自己的工位上,她轻轻地揉揉肚子,“食堂的饭菜真是好吃啊。不过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忘了。” 8月14日晚上,陈夏终于不逛在线购物网站了,因为她借了同事的自行车,要去逛实体店。快下班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把什么事忘了,“啊,坑了坑了。我还有生活用品没有买啊。” 8月15日晚上,陈夏洗完澡,换上米色睡衣,躺倒在床上,抱着新买的长颈鹿抱枕打滚。这个长颈鹿抱枕是她昨天去买生活用品时,无意间在店里发现的,毛茸茸的特别萌。 “四天啊,四天!陈夏,你已经浪费四天了!你的誓言呢?你的决心呢?你不能就这样堕落下去啊!” 陈夏突然大喊一声,将长颈鹿抱枕推到一边,然后从床上一跃而下,冲到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她又冲到客厅防盗门旁边,把今天新到的键盘从盒子里拆出来,拿回卧室,接在笔记本电脑上。 她坐到椅子上,把椅子往桌边拉了拉,整个人向后靠,保证整个腰背都贴在椅背上,“最近几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网上说这个坐姿有支撑效果,对腰背最好。” 陈夏活动活动手指放在键盘上,胡乱地敲了敲,体会到非常舒爽的段落感。 她新建了一个空白的文档,然后就停住了。 陈夏歪过头,揪揪耳朵,“写什么内容呢?笔名该叫什么呢?小说的名字又叫什么呢?” 她用一只手点点嘴唇,“周围的人有什么故事呢?” 陈夏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开始思考,突然她灵光一闪,“对了。” “我可以写一对年轻的大学生情侣。 “他们从大一开始相识、相知、相恋,直到毕业都不肯分开。 “然后他们各自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理想的好工作。 “只是这两份工作分别在相距遥远的两个大城市,比如南都和北都。。 “他们经过思考、挣扎和商量,决定分开前往两个城市。 “但他们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面对什么,都一定要维护好彼此的爱情。 “直到他们赚够买房的金钱,再通过辞职或者调动,想办法走到一起。 “而最终的故事结局,也确实像他们约定的那样。嗯,要有一个欢乐的结局。” 陈夏低头开始玩自己的指甲。 “不过欢乐的结局,经历过磨难,才显得更可贵。 “这些磨难要分为两种,精神上的和物质上的,或者说感情上的和工作生活上的。 “感情上的,要有勇于追求的同事和合作伙伴,这个是外部原因。这些外部原因要有外貌好、家世好、性格好、有耐心等几种类型。还要有长期异地带来的孤独感、迷茫感,这些是内部原因。 “工作生活上的,要有领导的不重视、同事的排挤、工作环境的恶劣。还要有漫长的通勤距离、高昂的住房租金、很难存款的窘境。” 陈夏站起身来,在卧室里绕圈。 “虽然有这种种的磨难或者说考验,两个人有过动摇,有过怀疑,但依然坚持走到最后,而且是排除掉隐患的,幸福的最后。只有这样对爱的坚持获得胜利,才是我想要的。 “不过这个里面有一个问题,虐得太多可能会打击、伤害到很多人的信心,所以一定要把握好节奏,把握好程度。 “每当一次考验来临,一定要是两个人的互相依靠、互相支持、互相信任来帮助他们度过考验。 “这样,一个故事的骨架就已经搭好了。下面要做的是给它加亿点点的细节。细节越充分越真实,故事就越有可信度。 “嗯,虽然有些理想化,但这个骨架本身没有问题。” 陈夏仰面躺倒在床上,重新抱起长颈鹿抱枕。 “现在要思考的就是我的笔名和小说名。 “我印象中,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是叫我夭夭,说这个词的意思是绚丽茂盛。那我的笔名,干脆就叫‘夏妖’。 “我以前写过一句‘青葱最是好年华’,这次就借用其中的好寓意吧。” 陈夏回到电脑前,轻轻敲打键盘,在文档开头留下四个字。 最是青葱。 第014章邀约 书名、笔名、内容骨架都已经定下来,后面就是往里面填充细节,可是细节也不是这么好填充的。 陈夏白天在单位积极地做事,做完事就躲在角落里,疯狂地刷新各种社会新闻,尤其钟爱男女异地分手的互相埋怨。有一段时间她自己都恍惚了,好像自己在和人异地恋。 但既然能上新闻,就说明数量毕竟还是少。没有各种分手八卦可以刷新的时候,陈夏就楼上楼下到处“流窜”,听其他闲人八卦东家长西家短。 这种八卦种类就广了,和陈夏小说主旨相关的更少。不过,取材效果不好,副作用倒是蛮好的。陈夏现在的容貌辨识度极高,大家又都是看脸的人,加上她在单位乖巧文静嘴又甜,一个月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 不上班的周末,陈夏就拎起她唯一的小方包,溜溜哒哒,去南都河北岸寻找素材。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素材没有找到多少,周围的百十家店,倒是逛了个遍。 傻乎乎地来回走一天总是会累,陈夏就会去素颜咖啡坐一会儿。有时点单,有时不点单,店主也不会说什么。 据陈夏观察,这家咖啡店真是整个北岸的奇葩。不管什么时候来,总是空空荡荡没什么人。不过这样也好,安静有座位,方便她休息。 白天安排得满满,晚上当然不能浪费时间,必须要在宿舍搞创作。 古人说,万事开头难,写小说也是这样。才开始的时候,陈夏在卧室转圈、在床上打滚、玩指甲、数头发,一个晚上绞尽脑汁,才能写出六七百字。 古人又说,熟能生巧。写着写着,陈夏发现小说里的人物就像活了过来。很多时候不用她去推,他们自己就会采取行动,所以竟然越写越顺畅。 今天是9月20日,星期五,时间是晚上8点。 陈夏刚刚洗过澡,穿着浅绿色睡衣,整个人大字形躺在床上休息。 突然,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夏连头都不想动,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 “这个点了,谁会给我打电话?我没有点外卖,这个时间也不会送快递,总不会是有人催债吧?我也没跟人借钱啊。” 铃声还在继续响着。 陈夏想到一种可能,她坐了起来,“不会是单位通知我周末加班吧?不要啊!我难得的周末,不想上班。” 陈夏一脸抗拒地走到桌边,把手机拿了起来。 “田落?他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陈夏在手机上轻轻点了一下,接通电话,然后打开免提,“喂,田落,你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田落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开完会,没有注意时间。是这样的,我想请你明天到我公司这里来一趟,有个事情可能要麻烦你。” 陈夏只注意到“公司”两个字,她高兴地问:“你的公司开起来了?开的时候也没有喊我去看嘛。” 田落发出开心的笑声,“之前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没有时间接待。择日不如撞日,明天你看怎么样?有时间吗?” 陈夏想了想,“明天的话,没有问题。你刚才说找我还有什么事?” 田落的声音有点紧张,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嗯,其实也是大事。” 陈夏一脸无奈,“不要支支吾吾,有什么事直接说。” 田落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之前的那个软件卖了些钱,加上卖房子的钱,不是说要辞职创业吗?” 陈夏面无表情,“对,继续。” 田落继续说:“我在学校附近的产业园,产业园里的写字楼,租了几间办公室。嗯,其实也不算写字楼,租金比较便宜。” 陈夏继续面无表情,“啊,说重点。” 田落的声音带了点小骄傲,“我做的项目有人看好,所以投了一笔钱,现在正在抓紧时间测试改代码,准备再过一个月正式发布,然后……” 陈夏打断他,“停一下。你开挂了?你这才一个月的时间,项目就做出来了?” 田落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这个是我大学四年一直在写的。当时只是当做个兴趣爱好,这不是正好遇那件事了吗?我就想着,试一试。” 陈夏的脸上带起笑容,“那这是好事啊,恭喜恭喜,祝你早日成功。等你成功了,不要忘记请我吃饭。” 田落立马接上话茬,“不要等成功,明天就请你吃饭。” 陈夏撇了撇嘴角,“你这才一个月,说话就这么绕。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田落的声音正经了起来,“刚才我也说了,新做的项目准备发布。我做的项目,类似于个人生活分享平台,具体的,你明天来就知道了。 “现在推广犯了难。我的意思,先从大学生开始推广,这样可以节省成本。等以后有钱了,再邀请名人进驻,做成品牌效应。 “投资方没有管理权,但是他们提了个建议,我觉得有道理。他们说现在的软件太多了,大家都把大学生看作一个重要市场。我这个没有辨识度,不太容易推广。 “要想增加辨识度,主要是撒钱、搞活动、请明星,这样又回到成本控制的老路上去了。 “所以投资方就建议,有没有认识的长得好看的男男女女,也可以试一下。 “我第一反应就想到老同学你了。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明天就是吃饭叙叙旧;如果你同意的话,明天可能还要和投资方见个面。你看怎么样?” 陈夏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你给我找一个模特的活,问我愿不愿意拍照,是这样吗?” 田落回答:“可以这么理解。” 陈夏说:“你等一等。” 她走到客厅,打开灯,站在全身镜前,盯着自己上下看看,然后对着电话说:“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田落的声音很兴奋,“什么都不要准备,人来就行。感谢感谢,帮大忙了。我过一会儿把详细时间和地址发给你。不好意思,公司才成立没多久,还没买车,要麻烦你自己过来,车费算我的。” 陈夏还在照镜子。“好的,那,明天见。” 第015章公司 田落约的时间是中午,日程安排是:先请陈夏吃饭,吃完饭正好投资方的代表过来,大家见个面。然后她就可以回家了,避免太晚回家有危险。 陈夏从来没有做过模特,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她第二天早上醒得有些早。 陈夏梳洗之后,换上黑色连衣裙,蹬上中跟黑皮鞋,拎起深绿色小方包,离开宿舍。 她在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车到地铁1号线北岸大道站,然后坐地铁一小时在南都大学站下。 田落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叫做青创大厦,距离南都大学不远,陈夏又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过去。 从外面看,青创大厦是一幢方方的十层小楼,外立面看着不新不旧,周边也没有太多配套设施。这估计就是租金便宜的原因。 陈夏下车走近青创大厦,没有想到管理比较严格,没有工作牌不许进。她只好打电话给田落,让他下来接她。 几分钟之后,穿着衬衫长裤的田落从电梯里小跑出来。 他一看见陈夏就笑起来,“一个多月没见,你又变得更漂亮了。” 夸完一句,他就开始道歉,“不好意思,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就没有安排人在门口等。” 陈夏摇摇头,“没什么。” 田落向物业人员出示工作牌,然后领着陈夏向电梯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开始向陈夏介绍起来。 “我在写字楼八层租了一半。我租这个写字楼是因为有政策优惠,凡是南都大学毕业三年内,可以减免20的费用。” 两人走到电梯面前,等待电梯。陈夏四下看看,“你们这一栋楼就这一部电梯吗?” 田落点点头,“这楼建得有些早,平常还好,上下班高峰的时候,等的时间有点长。” 这时电梯来了,两人走进电梯,向上行。 电梯的速度有点慢,过了一会儿才到八楼。两个人出电梯,右转就是田落的公司。 公司门口没有前台,推开玻璃门就直接是办公区。办公区里现在在岗的员工,男多女少,大概有十五六个人。 田落转头问道:“你是在这里看一下,还是直接到我办公室?” 陈夏摇摇头,“我现在不做这个,就不看了,你给我讲讲就行。” 田落回答:“好的。你跟我来。”然后带着陈夏向办公室走去。 田落的办公室在办公区的最角落,和办公区又隔了一道玻璃门。 工作的员工,看老板带着陈夏进了办公室,就开始互相窃窃私语。 “老板这是从哪里请来的美女?我觉得和杨璇年轻时差不多漂亮。” “谁知道呢?要么是老板娘,要么是老板请来拍宣传广告的。” “我觉得不是老板娘。她这个漂亮程度,我们老板没戏。” “你这样一说,也是。那要是拍广告的,老板得花多少钱才能请来?” “你管他多少钱,花得少了也不会给你涨工资。” “我们忙里偷闲聊聊美女,你扎什么心啊?工作工作。” 陈夏进门就坐到单人会客沙发上。 田落去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在陈夏对面坐下,开始介绍公司的情况。 “那一天之后,我拿着钱开始创业。不创业不知道,每天花钱如流水。租金、水电、员工工资,每一笔都不少。运气的是,一方面南都市有一些优惠政策,另一方面,正好有之前相熟的投资人看中。 “目前我们开发的项目是个人生活的共享平台,可以发布文字、静态图片、动态图片。本来还想搞搞视频,后来发现对服务器要求太高,而且现在的手机的网速和功能也不太够。所以暂时搁置。 “公司现在人手有限,考虑到手机用户的活跃度更高,所以目前我们主要是准备推广手机应用。等以后情况允许了,再考虑传统的计算机客户端和网页。 “如果你没有异议,投资方也没有其他想法。那么我们短时间准备只找你拍摄平面图片。正式发布后,可能会拍摄广告视频。 “我们到时会请化妆师过来,也会准备衣服。嗯,不用担心。衣服不会很暴露,而且拍完后就直接送给你。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陈夏想了想,“田落,你实话实说,你的资金压力有多大?” 田落苦笑一下,“被你看出来了。按照现在的情况,如果没有补充,我的资金大概能用八个月;等到正式上线,要花钱的地方更多,资金大概还能用三个月。” 陈夏伸出手,“合同呢?给我看一下。” 田落站起身,从桌面上拿起两份合同递了过来。“一式两份。你仔细看一下具体条款。” 陈夏打开合同看了起来。这是一份规范化合同,主要的修改内容是三点:照片的具体要求和数量、广告的具体台本和时长、报酬和违约金。 “其他两项没问题。这个一万的报酬有点高了。投资方同意吗?” 陈夏抬头看着等待她说话的田落。 田落摇摇头,“投资方觉得价格有点高,但我坚持,所以他们想要看看你本人。” 陈夏思考了几秒,“我有一个修改意见。如果投资方同意的话,我的报酬可以暂不给付。等你赚到钱的第一个月再给我。” 田落惊讶地看着她,“行。等我拿到第一笔广告收入,就打钱给你。” 陈夏点点头,“我还有个问题,你这个投资方怎么管得这么多?” 田落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按照投资协议,他们没有管理权。但是我还想着第二轮投资,所以,你懂的。” 为了掩饰尴尬,他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我请你吃饭。” 陈夏摇摇手,“你们写字楼有食堂吗?就在食堂吃了。还有,你以后得买个表,拿手机看时间太不商务了。” 田落哈哈笑了起来,“当然有食堂,食堂饭菜还行。至于商务不商务?我在你面前,就是个大号程序员。走吧,我们去食堂。” 两人前后脚迈进食堂。田落自告奋勇去打菜,让陈夏替他占个位置。 陈夏刚选了靠门的位置坐下,一阵清脆的笑声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南都大学校服的姑娘,正和同伴有说有笑地走进食堂。只是姑娘并没有注意到陈夏。 过了一会儿,田落端着两个餐盘过来,“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陈夏用手一指,“看美女。” 第016章错过 听到陈夏的话,田落哈哈笑起来,“你这话说的,像个大叔一样。再说了,哪个美女有你美?” 陈夏竖起食指摇了摇,“这你就不懂了。自己可以天天看,美女却不常有。” 田落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你天天看自己,审美阈值不会提高吗?还有美女能入你的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头转过去,看向刚才陈夏指的方向。 只见远处的餐桌旁,四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坐在一起,正眉飞色舞、谈笑风生。 田落的目光一下子就停在那穿着校服的姑娘脸上。 她坐在那里,正好面朝着田落。身高看不太出来,应该比他矮一些。 她长着传统审美的鹅蛋脸,但脸的面积并不大。她有弯弯的眉毛、单眼皮的眼睛、挺挺的鼻子、淡淡的嘴唇。单独看五官都不算很美,但合在一起就给人亲切放松的感觉。 更加吸引人的是她活泼热情的气质。相比而言,她更适合“夏”这个名字。 陈夏看他一直盯了好几秒都不转头,就开玩笑地说道:“怎么,看傻了?” 田落把目光收回来,摇了摇头,又皱皱眉,露出一副思考的神情。 他用手在眉心点了点,“这个同学,我好像曾经见过。” 陈夏笑起来,“你还说我。你这话就像个油腻的大叔,准备向小姑娘搭讪。” 田落也笑了起来,“哈哈哈,我们两个好像对大叔有什么奇怪的偏见。” 他把话题转回来,“我说的是真话,应该是上学时在学校里见过。” 陈夏点点头,“不用解释,我信你。从脸上看,她的年龄应该和我们一样大,又是同校同学,见过很正常。” 陈夏停了一下,对田落挑挑眉,“要我去帮你要个号码吗?” 田落赶紧摇摇手,“谢了,不用不用,我现在没心情忙这个。” 陈夏还在开玩笑,“今天不去要号码,小心错过哦。” 田落立刻反击,“不要总是说我,你呢?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陈夏举起手臂比了个叉,“打住!我们不聊这个了。给我介绍介绍你的投资人,你在哪儿找到的?” 田落收起玩笑话,“行,我们边吃边聊。投资人叫魏平,这位大哥今年40岁了,是我们的学长。他算是第一批互联网人了,辛苦奋斗多年,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 “我是上学的时候和他认识的。当时他们公司组织了一个编程比赛,学校里没有宣传,所以你不知道。他比较欣赏我提交的作品,就指点了几句,然后就认识了。 “我现在不是创业吗?资金和人脉都有些紧张。所以我就麻烦他,看能不能介绍投资人过来看看。 “没想到他自己有个小的投资公司。他带着员工亲自过来考察,而且对这个项目比较看好。他说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他,就投了钱。” 陈夏把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喝了口水,“他个人投资的话,能投第二轮吗?” 田落也喝了口水,“不知道。能投自然最好,投资人越多越麻烦。但如果不能投,就还是回到一开始,请他帮忙介绍。过一会儿就能见到了,可以再打探打探。” 陈夏低头夹起一筷子菜,“好的。那我们赶快吃完,上楼等他。” 她又往旁边看了一眼,笑了笑,“真的不需要我去帮你要个号码?” 田落“恼羞成怒”,把筷子对着陈夏的餐盘一指,“吃你的。” 两个人吃完午餐,刚把用过的餐盘放到餐具回收处,田落就接到魏平秘书的电话,说是魏平手上的事忙完了,过一会儿就到。 陈夏就陪着田落到青创大厦入口处,边聊天边等。 过了几分钟,一个看起来经常健身锻炼的、穿着休闲服的大叔走了进来。 田落迎了上去,“魏总,欢迎欢迎,你吃过了吗?” 魏平点点头,“刚吃过,正好没事,就早点过来,看看开发进展。” 他把目光转向陈夏,“这位就是主角了吗?” 田落点点头,“是的,这是我同学。来来来,我们一起上楼。” 三人乘电梯上楼,在田落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坐下。 田落伸手分别介绍,“魏总,这是我的同学,陈夏。陈夏,这是我的投资人,魏平魏总。” 陈夏伸出手和魏平握了握,“你好,魏总。” 魏平松开手,“你好,陈小姐。闻名不如见面。” 魏平坐回沙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陈夏,“之前田总说他同学美若天仙,而且又是照片加视频,标准不能定得太低。我当时不太同意。现在看到真人了,这个费用,还是能接受的。” 魏平侧过头看着田落,“田总,我们这个软件开始不是有个等待画面吗?我看就可以用她的照片。你看什么时候可以拍,我去请专业的化妆师、摄影师。当然了,专业的价钱就高。但这个地方不能省。” 田落点点头,“我明白的。” 他拿过合同,取出公章,签字盖章,然后递给陈夏,“陈夏,我们把合同签一下。” 陈夏在合同上签名。她把其中一份折了折,放进随身的包里,另一份递回给田落。 魏平这时候开口,“田总,拍摄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田落回答:“还没有。这不是刚刚把合同签好吗?” 魏平点点头,“也对,确实来不及准备。这样吧,我相信你的能力,公司的开发进度我就不看了。我把司机和车借你一下午,你带她去买衣服。” 田落看向陈夏,陈夏点点头。 田落转向魏平,笑起来,“那实在是太感谢了。” 魏平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先送我回去,然后你们去逛商场。” 田落拿起椅背上的正装外套,三个人一起下楼。 魏平的住处离南都大学不远,是一片高档别墅区。没过多久,车子就到了。 魏平和田落坐在后排,他下车时拉了田落一把,“我和你说几句话。” 然后对着前排的陈夏说:“陈小姐,麻烦稍等一会儿。” 下车后,魏平对田落招手,两个人稍稍走了几步。 田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魏平对他使个眼色,小声说:“你这个同学人品怎么样?有男友吗?” 田落皱了皱眉,“她人品很好,我知道的是没有男友。” 魏平笑了一下,“不要误会。你嫂子和我以前就是同学,我上学的时候积极追求她,你看,现在过得多好。你这个同学长得这么漂亮,你可要把握住,千万不能错过了。今天下午就是个好机会,一定要陪她把街逛好。” 田落摇摇手,“魏哥,感谢帮忙。不过你知道的,我刚刚分手,最近只想搞事业。” 魏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样子,以后要后悔的!你再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田落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017章逛街 田落转身走回车边,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他看着前排陈夏披下的长发,问道:“陈夏,你有什么喜欢的店或者心仪的款式吗?有喜欢的话,就可以直接买了。” 他停顿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补充说:“反正这次有公款报销。” 陈夏转过头,“全部听我的,你就不怕拍摄效果不好吗?” 田落对着她笑,“我还能不相信你的审美吗?再说了,拍广告主要是拍你的脸,衣服只是衬托。” 陈夏想了想,“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倾向,哪一家店都可以。” 田落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倾向的店,那我们就把几个大商场逛一遍。” 他朝向司机,“赵师傅,麻烦带我们到‘南都中心’。” 赵师傅回答:“行。你把安全带系好。”说着,他就把车发动了起来。 田落低下头开始系安全带,就听见陈夏的声音,“‘南都中心’东西太贵了,要不换一下吧,我看旁边的梅花商场就行。” 田落系好安全带,看着陈夏笑起来,“这个时候不担心拍摄效果了?放心吧,我们是去买成品衣服,又不是去做高级定制。再说了,衣服买得不够好,也配不上你的脸。” 陈夏转头看向车的前方,“那行。考验我审美的时刻来到了。” 坐在别人的车上,两个人也不好聊天,只能看着赵师傅一路稳稳当当,把他们送到了‘南都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赵师傅把车停好,下车绕到另一侧,为陈夏打开车门。陈夏下车的时候,赵师傅对田落说:“田总,你们逛,我就不上去了。我在车里等你们,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 田落微微前倾上身,“麻烦了,谢谢。” ‘南都中心’不在南都市地理位置上的中心,而是坐落在南都河南岸的商圈。作为商圈的地标性建筑,南都中心由裙楼和两幢超高层双体楼组成,其中群楼高十二层,双体楼高六十八层。 群楼融合了服饰、珠宝、美妆、娱乐、超市、教育、影院、健身房、餐饮等多种业态,其中九楼、十楼出售各类高档成品女装,是两人的目的地。 田落跟着陈夏在十楼出电梯,首先看到的是三三两两结伴逛街的女士们,然后是在“闲置物品摆放区”拗着各种奇怪坐姿玩手机的男同胞们,最后是各大牌专卖店充满设计感的门头和标牌。 陈夏转回身看他,“你是找个地方休息,等着结账,还是跟着我一起?” 田落做出一个很假的诧异表情,“当然是和你一起。我还要验收购物成果呢?” 陈夏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她笑了笑,“那你可有辛苦要吃了。我们先把十楼和九楼逛一圈,列出几个候选,然后再一件一件试。你看怎么样?” 田落恢复微笑的表情,“都听你的。” 陈夏带着田落,花了一个小时,迅速地把两层楼转了一遍,然后她站到角落里开始思考。 田落这次是真的很诧异,“你站在这里,不逛啦?” 陈夏对他翻了一个可爱的白眼,“不要打岔!我在回忆哪件衣服最好看。” 田落赶紧双手叠加把嘴捂起来,站到一边看着她。 陈夏闭上双眼,右手臂抱在胸前,右手腕托着左手,左手食指在脸颊上点啊点。 田落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陈夏把眼一睁,“找到了!” 她对田落招招手,“别看了,跟上。” 然后两人径直来到九楼另一个拐角的专卖店“贵妃”。 “贵妃”是罗洲新莱国的一个成品女装国际大牌。它的服装品类主要包含婚纱、晚礼服、连衣裙、女士正装和衬衫,主要顾客群体是青年、中年女性,设计风格是偏向浪漫、成熟的贵族风。 最近几年,“贵妃”也开始把业务拓展到青少年休闲种类,包括打底衫、短袖衬衫、长裙、短裙、九分裤等,风格也开始包含青春、可爱、独立的清新风。 陈夏选中的款式正是它家的长项:渐变色一字肩轻纱晚礼服。 陈夏走进店里,向一名女员提出想要试穿这一款。 服务员立刻带她到更衣间,隔着衣服测量了胸围、腰围等具体尺寸,然后走进店面后半区的仓库,从里面抱出一个大大的硬纸盒。盒子里就是对应陈夏尺码的晚礼服。 陈夏把田落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你先找个位置,坐着等一会儿。我进更衣间后,先要找一下有没有摄像头,花的时间会比较长。” 田落给她一个明白的眼神,小声说道:“那个新闻我也看过,你慢慢找,找仔细点。我在门口给你守着。” 陈夏转身抱起硬纸盒进了更衣间。关好门,插好销,她就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开始在更衣间内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寻找起来。 过了几分钟,陈夏反复确认安全,才脱下连衣裙,开始更换晚礼服。与陈夏的黑色连衣裙不同,这件晚礼服特别修身,特别考验身材。 陈夏换好衣服,对着更衣间里的镜子照了照,突然有些害羞。她双手捂脸,平息了一下心情,然后打开更衣间的门,站到门口。 几秒钟后,整个店面的声音都消失了。无论男女,都直直地看着她。 陈夏张开五指,在田落眼前摇了摇,“醒醒。” 田落吓得后退两步。 他把陈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然后闭上眼深呼吸几下,感叹道:“美得动人心魂,美得慑人心魄。在这之前,我对成功只有三成胜算,在这之后,不成功没有天理。” 陈夏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你这个效果。我去把衣服换回来,你继续帮我守门。” 田落重新站到门口,整个人恍惚起来。 直到陈夏把硬纸盒塞到他手里,“走。去结账。” 田落结完账回来,人好像还停留在刚才的画面里,“我想了想,这件衣服配个项链,可能效果更好。” 陈夏和他开玩笑,“项链能够报销吗?” 田落赶紧点点头,“能。能报销。” 陈夏捂着嘴笑,“不逗你了。项链我有的,拍摄的时候带过来,不行的话再买。” 她抬脚往电梯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发现田落还站在原地,“你也想买件女装吗?走啊。送我回家。” 田落回过神来,“好。好的。我只是惊讶你逛街的速度。” 两人乘电梯下楼,坐上车。赵师傅把陈夏先送回小区。 陈夏站在小区门口,对着田落摇摇手,“下次再见。” 第018章后怕 回家之后,陈夏又把包装盒打开,她换上晚礼服,在客厅的全身穿衣镜前反复欣赏自己。 等过完瘾,她才又把晚礼服叠好,收进盒里,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晚上,陈夏洗完澡,穿上浅黄色睡衣,仰面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的经历。 她嘿嘿笑起来,“最近一直穿着宽松的连衣裙,看不出来身材,换上晚礼服就发现真是好看。我昨天还担心达不到模特的标准,今天看明明是远远超过嘛。” 她脸上红扑扑的,侧身拉过长颈鹿抱枕,抱住并用力地拍打几下,“最近一个月好像变得更漂亮了。开心开心!” 她又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几遍才停下来,“对了,晚礼服是要搭配项链的。” 陈夏坐起身来,穿上拖鞋,走到卧室的角落,打开从老家寄过来的收纳箱,找到唯一的首饰盒。 陈夏把首饰盒拿出来,捧在手心,她脸上的笑容凝住,然后渐渐消失了,“这是我20岁生日时,外婆送我的,可是我一次都没戴过。” 她抬头看向窗外,“外婆,你送我这个礼物,是希望我每天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吧。” 她的眼睛周围稍稍有些发红,“外婆,我现在变漂亮了。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不是很开心。你要是还在就好了。” 她吸吸鼻子,坐到电脑桌前,把首饰盒放下。然后抽出一张纸,擦擦眼角,擤擤鼻子。 陈夏轻轻地把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条闪亮的铂金项链。项链上垂挂着铂金吊坠,吊坠的形状是一颗立体的镂空的心,心里面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切割成钻石形状的锆石。 陈夏拾起项链,戴在自己修长的脖子上,然后走到客厅,打开灯,站在镜子前。 蓝色的锆石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闪烁着晶莹的光。 她用手捂住反射光芒的坠子,闭上双眼,喃喃地说道:“外婆,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陈夏睁开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皱起眉来,“昨天,我只想到我的容貌能不能胜任模特的工作。但模特的工作,不可能只有这么简单的。” 她把客厅的灯关上,走进卧室,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过一段时间就要去拍摄,趁这个时间,我得稍稍补点课。” 陈夏分别使用“平面模特”“模特拍摄”“模特要注意的事”“怎样看待模特这个工作”等关键词,搜索想了解的内容。 然后她注意到网页上有几个“模特被骚扰”“模特被潜规则”“模特愤而违约”之类的新闻。 她在链接上逐个右击鼠标,选择用新页面打开,“我以前看到这些新闻时没有多想,现在怎么紧张了起来?” 陈夏屏住呼吸,把搜索到的几个新闻认真读了一遍。 然后她双手用力按住桌子,突然站了起来。她跑到客厅,打开沙发上的晚礼服包装盒,从中抽出下午签的合同。 陈夏跑回卧室,坐在床上,打开合同,仔细逐条看了起来。 过了10分钟,她才把薄薄的合同放到一旁。 陈夏按住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叹道:“不幸中的万幸啊!” 陈夏向后瘫倒,右手捏住项链的吊坠,对着天花板深刻反省:“这份合同没有问题,但我却有几个问题。 “第1个问题。我在接这份工作之前,有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行业?有没有了解到工作需要哪些素质和技能?有没有具体了解工作的困难和风险?我没有。 “第2个问题。我在签这份合同之前,有没有逐字逐句理解条款的具体含义?有没有深入挖掘可能的文字游戏和语言陷阱?有没有详细计算可能需要支付的违约金?我没有。 “第3个问题。我在前去拍摄之前,有没有想了解工作地点和工作环境?有没有想具体了解化妆师和摄影师的道德操守?有没有想了解万一事有不谐,该怎么保护自己?我没有。 “第4个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拍完广告后突然出名?有。如果发生这种可能,我有没有想过怎么保护自己的安全?怎么保护自己的?怎么保护自己的名誉?我没有。” 陈夏坐直身体,盘起双腿。她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有这么多没有想清楚的问题,我为什么不假思索地接下这份工作? “是因为能出名吗?不是。 “是因为能赚钱吗?不是。 “是因为想帮助同学吗?不是。 “是因为我一天天在变得更漂亮。 “是因为我一天天在变得更自信。 “是因为我飘了,我狂了。 “是因为我觉得没有事能难得倒我了。 “昨天和薛琴谈恋爱的田落,是我信任的同学。 “明天在商海里搏击的田落,会不会变?还能不能得到我的信任? “现在需要先打一个问号。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没有依靠,所以需要更谨慎,所以需要更小心。 陈夏左手揽过小熊抱枕,右手揽过长颈鹿抱枕,把它们用力抱紧在怀里。 “合同已经签了,贸然毁约并不好。而且伴随着风险,确实有很多收益。 “我现在能做的,有五点。 “第1点。我要认真详细地了解模特这个行业,了解模特这份工作。 “第2点。我要提前了解拍摄地点、持续时间和工作人员的情况。 “第3点。我要尽快写完小说,平时攒钱,尽快赚钱,准备买自己的房子。 “第4点。我要准备好违约金,随时准备报警和逃跑。 “第5点。短时间内不能再接抛头露面的工作了!直到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陈夏静静地坐在床上,两眼直直地发呆。 很久之后,她下床坐到电脑桌前,拿起手机,将刚刚说到的五点逐条记在备忘录里。 然后她站起身,打开客厅的灯,到洗手间用冷水重新洗脸。 洗手间的洗手池上,也有一块面积小小的镜子。 陈夏看着镜里的自己,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兴奋、之前的紧张、之前的恐惧,有的只是一片平静。 镜子里的人,还是那么美,只是不再像水里的倒影,美得那么虚幻,也不再像天边的云朵,美得那么虚浮。 她温柔地看过来,眼里是化不开的怜惜和深情,“陈夏,你要照顾好自己。” 第019章拍摄 第二天中午,陈夏给田落打了个电话,请他提前去了解拍摄地点和化妆师、摄影师的情况,了解到具体情况后,要及时告知陈夏。 陈夏用的理由是:第一次做模特工作,没有经验,心里有点慌,所以多了解一点,增加信心。 挂断电话之后,陈夏到阳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坐回电脑桌前,继续写《最是青葱》这本小说。 后面的生活又回到之前的规律里。 工作日的白天,陈夏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周末的白天,陈夏就到北岸大道逛街取材。 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变化。 单位的同事,对待陈夏的态度更加热情了。和她同一批入职的孟康,也说她的气质现在更好了。他的原话是“以前就像夏天盛放的牡丹,艳丽而高贵。现在,艳丽变得内敛,高贵变得亲切。原来像人间掌权的的女王,现在更接近天上怜悯的女神”。 陈夏常去的素颜咖啡,店主又送了她一杯不苦的咖啡。 晚上的时候,陈夏就呆在宿舍,忘掉工作、忘掉生活,安安静静地写小说,安安静静地体会人物的喜怒哀乐,安安静静地继续把自己沉淀下来。 这样的生活,持续着,持续着,直到10月12日,周六,拍摄广告的日子。 陈夏没有迟到的习惯,她还是早早地起床梳洗,然后穿上粉蓝色的休闲裤、白色的长袖衬衫,提起装着晚礼服的盒子和装着薄棉毯的袋子,站到小区门口的路边。 过了一会儿,田落乘坐着赵师傅的车,停到她的面前。田落坐在前排,所以陈夏就坐在了后排。 田落转过头来对她说:“我之前发给你的信息,你都看过了吧?” 陈夏点点头,“都看过了。” 田落注视着陈夏的眼睛,一眨不眨,“放心。我会一直在的。” 陈夏再次点点头。 赵师傅把车子发动起来,向前开去。 田落转移了话题,“魏总已经约了化妆师和摄影师在摄影棚,我就自告奋勇过来接你了。 “我再给你详细讲一下大概的流程和拍摄内容。 “现在时间是早上8:30,摄影棚离这里不远,过去的话大概要9:15左右。化妆大概要用掉半个小时,然后我们早上先拍急等着用的平面广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拍完之后拍视频广告。 “总的时长,我问过摄影师。摄影师说一般情况下,大概拍到傍晚之前。拍得快的话,会很快;拍得慢的话,可能要到半夜。 “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傍晚之前拍不完,我们就明天再拍。明天是周日,不会影响你正常上班。如果傍晚能拍完,我就先送你回来,不留你吃饭了。你看这样安排好吗?” 陈夏欣慰地点点头,“我觉得蛮好的。谢谢。” 田落继续讲。 “平面广告的内容是这样的:你自己摆姿势,越自然越好,摄影师绕着你拍,我们最后取三张照片,一张是正面的近景,一张是半身照,一张是全身照。 “视频广告的内容是这样的:它有一个剧本,就是你拿着手机,在摄影棚里模仿从早到晚的整个生活流程,然后我们会给视频加上特效,表达出平台分享日常生活的宗旨。 “因为要控制成本,整个设计没有什么新意。唯二的亮点,第一是你的出场,第二是我们这个项目在国内首次出现。” 田落露出一个微笑,鼓励道:“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陈夏也微笑起来,“我有好的建议给你,你有多的钱拿来拍吗?” 田落哈哈笑起来,“没钱了,没钱了。有什么都等正式发布之后。哦,对了,我忘了跟你说。我和魏总都觉得10月24日是个好日子。你猜猜为什么?” 陈夏伸出食指,指了指他,“你呀,考起我来了。1024为什么好?因为它是一个整数啊。” 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田落继续从最近的社会新闻里寻找话题,两个人聊了一路。 很快,摄影棚就到了,田落和陈夏下车进去。 化妆师姓文,是一个看起来很亲切的大姐姐;摄影师姓张,是个看起来蛮文艺的中年大叔,他还带着他的团队。 他们两个先到,已经和魏平等了一会儿。看到陈夏来了,他们两个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文姐姐拉着陈夏坐在化妆镜前,她端着陈夏的脸蛋仔仔细细地打量,又拿起一个补光灯,变换角度照来照去。张大叔则抓紧时间,开始模拟正式拍摄时的光线和角度。 文姐姐的眉头越拧越紧,然后突然一下子放松下来,她开心地赞叹道:“陈小姐,你这张脸蛋真是完美无缺,我能做的只是配合光线,稍稍补一点高光和阴影。这是我赚钱最轻松的一次。” 旁边的魏平看上去和她很熟,他开玩笑道:“既然轻松,能不能给我小兄弟打个折?” 文姐姐白了她一眼,“钱打折没门。腿打折可以。” 然后两个人就笑了起来。 陈夏先到更衣间换了衣服出来。文姐姐拿化妆刷稍微在陈夏脸上刷了几下,就说好了。 然后陈夏走到一块平整的绿布前,开始转来转去摆姿势。 张大叔一声不吭,只是端着相机“上蹿下跳”,手上传来疯狂的按快门声音。 虽然天气已经不热,而且陈夏穿的晚礼服有些单薄,但灯光照在人身上很热。所以每过一会儿,文姐姐就要过来给她擦擦汗,稍稍补点妆。 这个时候,张大叔就会指挥团队其他人趁机把灯光的位置和角度调整了一下。 然后是下一轮的“上蹿下跳”。 如此反复多次,陈夏切换姿势都累了,张大叔喘都不喘。 10:30左右,张大叔一声好了,就拉着田落和魏平去旁边的电脑上挑照片。 离开灯光,陈夏觉得有点冷,就把薄棉毯裹在身上。文姐姐也闲着无聊,就过来陪陈夏说话。两个人在聊天软件上加了好友,还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中午的时候,三个男人还是没有选好照片,所以大家就先去吃饭。附近正好有一家三星级的酒店,几个人找了个大包厢,凑了两桌,喝着饮料对付了一顿。 午餐之后,大家在包厢聊天,休息一会儿,然后回摄影棚继续拍摄视频广告。 这个就要难得多了,配合着团队搭建的不同布景,陈夏前后更换了数套常服、发型和妆容。 外观的变化相对容易,更难的是还要通过动作和表情,努力按照剧本演绎,表达出想要的效果。 陈夏从未学过相关课程,所以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反复被叫“停”的感觉。 连续拍了三个小时,终于张大叔点点头,说了一句“完成”。 这两个字可能是陈夏今天听到的,最好听的两个字。 因为晚礼服的下摆很长,完全盖住脚面,所以陈夏没有穿高跟鞋拍摄。但即使这样,一天的拍摄完成,陈夏也几乎是累瘫在地上。 田落给她搬了一张椅子,让她休息一会儿再去换衣服。 陈夏摇摇头,没有换衣服,带着东西就坐上了返程的车。 等陈夏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精力已经恢复了一点,她拒绝了田落护送到楼下的申请,自己回到了宿舍。 陈夏把门一锁,把鞋一脱,冲到卧室,衣服也不换,直接大喊一声,对着床就扑了上去。 “床!我最爱你了!” 第020章出片1 距离那一次广告拍摄,已经过去了一周。陈夏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班、逛街、写作。 周五下午,陈夏正坐在办公室角落里偷偷看娱乐新闻,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陈夏拿起手机,打电话过来的是田落。她站起身来看了看,部门的所有同事都在专心摸鱼。 陈夏把手机静音,然后走到外面的走廊。 手机在陈夏的手上一直震动着,不肯彻底地安静下来。 陈夏拿着手机走到走廊的尽头,才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那头传来田落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愉快,“喂,陈夏,你周末有时间吗?” 陈夏和他开玩笑,“没有。” 田落疑惑地问道:“你周末要加班?” 陈夏一脸无奈,“没有。不是,我周末有没有时间先不管,你有事说事,不要这么客套。” 田落恍然大悟,“噢,我的错。是这样,上周不是拍了平面广告和视频广告吗?刚刚接到通知,已经都做好了。你周末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看看样片。” 陈夏想了想,“嗯,和你说真话。最近周末可能没有时间,因为我之前有写一本小说,最近在思考怎么结尾。而且,我看了样片能提修改意见吗? 田落发出笑声,“当然能提修改意见,重新拍都不是问题。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下周就正式发布了,现在是来不及改了。” 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你有写小说,是什么类型的小说啊?” 陈夏回复道:“言情的。等我写完了,你就知道了。” 田落好奇地问:“你这个小说是准备自娱自乐,还是想发表出来?” 陈夏皱了皱眉,“发表是肯定要发表的,现在还在犹豫投哪个出版社。” 田落立刻接话:“出版社投的人多,出书好像有些难吧?我看现在网络平台也开始越做越好了,你可以考虑一下的。” 陈夏摇摇头,“这个我也考虑过,但是网络平台一般都是买断制。书交上去了,就不是你的了。我对我写的东西有信心,觉得这样太亏了。” 田落点点头,鼓励地说道:“啊,如果那样的话确实亏。我对这个不太懂,反正就是祝你的小说大卖。你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书名,我好去支持你一下。” 陈夏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了。对了,也祝你的公司成功发财。” 田落又笑起来,“都发财都发财。说到公司,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吧,下周四早上正式发布。作为大功臣,你要不要来现场,体验一下紧张的氛围。” 陈夏点点头,“来,肯定是想来的,我还真没见过这种场景。不过我后面再通知你,我得先和领导请假。” 田落说:“行的,你请假怎么可能不批?那我等你消息。” 陈夏挂断电话就走进办公室,找软件部的唐部长请了半天假。 她把消息发给田落,田落很开心地回了三个字,好好好。 周日的时候,陈夏终于把小说写完。她向后仰在椅背上,向上伸直双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低头点开电脑里的日历和计算器,“我来算算时间,嗯……花了66天,写了21万字,平均每天3000字多一点。这个速度要想写出一篇大作得花多久啊?” 她捂着脸向后仰倒,动作太大,差点把椅子坐翻了。 陈夏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 她长出一口气,“我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东西,肯定有很多不足。所以我现在不能急着投稿,得自己从头到尾读一遍才放心,然后再做具体的修改。” 陈夏在电脑上一番操作,把小说的初稿转发到手机上。 她看着手机想了想,“下周四要去田落那里一趟,可以让他提提修改意见。等一下,如果要带给他看的话,文档直接发给他,不安全;手机给他看,消耗的时间太长。也就是说我还得再多请半天假。” 10月24日,早上8点,陈夏携带着一整天的假期,来到青创大厦八楼。 物业还是那么严格,所以陈夏这次还是被人接上去的。只是田落走不开,是麻烦了财务韩大姐。 陈夏走进田路的办公室,发现田落和魏平并肩站在办公桌后盯着电脑。她微笑一下,“魏总早,田总早。” 魏平笑着点点头,他对着陈夏比出个大拇指,“哈哈哈,我们的大美女来了,欢迎欢迎。” 田落则摇摇手,“在你面前,还当不起这称呼。来来来,你过来看一下。” 陈夏走近办公桌,田落把显示器转了90度,方便她看。 陈夏先看了看宣传照片,她捂着嘴笑起来,“只能说,不愧是我。真是好看。” 田落和魏平对视一眼,齐齐露出神秘的微笑。田落开口,“好看好看,你再看看视频。” 陈夏点开视频文件。随着舒缓的音乐,显示器里画面渐渐亮了起来。 陈夏点了一下暂停,“这个音乐好像是哪个动画里的。你们版权买了吧?” 田落有点着急,“买了买了都买了,你赶快往下看。” 画面渐渐地亮起来,出现一个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厨房,一位身着常服、盘着头发的年轻女子围着围裙、带着手套,正在用烤箱手忙脚乱地做早餐。 镜头渐渐拉近,女子带着期待的神情拉开烤箱,却看到托盘里是焦黑色粘稠的不明物体。 女子看着锅,一脸沮丧的表情。她嘟起嘴巴,用手腕捶了捶额头,再把锅里的东西倒进了垃圾桶。 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她脱下手套,从兜里掏出手机。 镜头对准手机,皙白的食指点开一个叫做“微享”的应用,应用里是一串图文并茂的方块内容。 女子又点开一个叫“简单烹饪”的名字,打开一张图片,图片放大占满屏幕,是做早餐饼干的教程。 教程停顿了几秒,缩小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年轻女子从烤箱里取出的托盘,托盘里是形状完美的淡淡焦黄的小熊饼干。 看着自己成功的作品,女子紧张的表情渐渐和缓,她的嘴角慢慢上扬,最终定格在一个惊喜的笑容。 画面逐渐变暗,一个圆角方形的图标渐渐浮现在画面中心偏左。图标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一个转动的七彩漩涡,图标的右边是两个白色的手写字体“微享”。 然后画面中心偏下,从左到右渐渐出现一行话,同时,这行话被一个温柔的女声读了出来。 “分享,让世界更美好。” 第021章出片2 显示器里的画面慢慢变黑。 陈夏皱了皱眉,点了一下暂停键,看看进度条,赫然还有三分之二的内容。 她抬头疑惑地看了看田落和魏平,两个人还是傻傻地在笑,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陈夏点下播放键,视频进度继续向后移动。 黑暗的画面再度亮了起来,一间空荡荡的教室,安静无声,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校服的女孩,独自坐在窗边。 镜头从她的背后慢慢推进,再慢慢旋转到正面。女孩低着头,对照着眼前摊开的书,在纸上写着什么。 阳光从身旁的窗口透了进来,洒在她的桌上和脸上,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清晰可见。 突然,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破了这静谧的气氛。 女孩左手拿起手机,镜头转近手机,女孩的拇指点在一行“微享”推送的提示上。 随着指尖的触碰,应用直接打开,排在页面最上方的,是一则消息分享。 分享发自一个叫做“xx粉丝后援会”的用户,分享的内容是歌星xx即将于x月x日在南都举办演唱会。 画面切换。女孩惊讶地睁大双眼,她站了起来,抬起右手捂住嘴巴,压抑住自己的欢呼。 镜头再次转向手机,她点开分享下方的链接,立即买了一张票,购票完成的画面放大再缩小。 此时已经来到一个人群拥挤用力欢呼的演唱会现场,女孩脸上涂着应援油彩,她随着激烈的背景音乐蹦着跳着,笑得格外开心。 与第一部分相同,结尾的“微享”标志和字幕再次出现,只是朗读的换成了一个甜美的女声。 画面渐渐暗下。 陈夏的眉头早就放松了下来,她没有做任何操作,任由进度条继续向后。 画面亮起,这次是一间典型的格子间办公室,光线昏暗,全靠天花板上的灯管照明。 画面从侧面拉近,角落的格子里,一名身着正装衬衫的女性职员正紧张地在键盘上敲打。 这时,整个办公室一道闪光,窗外传来“轰隆”的巨响,职员站起身来,走过去关起窗户。 她低头看向楼下的街道,可以看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很多没带伞的行人把衣服撑在头上,正在奔跑避雨。 身后突然传来“叮咚”一声脆响,她走回办公桌旁,拿起手机,镜头转向手机。 手机上是一条“微享”的推送,推送的标题是“请您伸出援手”。 她点进推送,注意到这是一条“长云慈善总会”发布的微享,内容是一串实时更新的图文直播。 直播置顶是一行提示:今年最大的台风已经登陆,造成了沿海多地受灾,希望广大网友伸出援手,捐赠资金或物资。 手指犹豫了一下,在捐款链接上点下。捐款链接瞬间加载出来,画面已经切换到一座风声大作、雨点如刀的乡村。 几个人穿着全身雨衣,正躲在村口的大树下瑟瑟发抖。这时,传来一阵“滴滴”的鸣笛声,他们踮起脚向远方望去。 只见一道朦胧的光穿过雨幕,从远处开来一串挂着红色飘带的大货车,货车正前方挂着牌子“救援物资专用”。 村口的人雀跃着冲进雨幕,对着大货车疯狂地摇动起双臂。 画面暗下,“微享”的标志出现,伴随着一道坚定的女声,字幕缓缓打出。 陈夏点开进度条,这次终于到头了。 她抬起头看向田落和魏平,“虽然知道剧本,但这个成品好得真是出乎我的想象。” 田落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也好得出乎我和魏总的想象。这就是我想要请你过来看看的原因。” 陈夏微笑着说:“我有几个疑问。第二段里的演唱会和密集的人群,是剪辑的效果吗?做得太像真的了。” 田落点点头,“确实是剪辑师的功劳。” 陈夏继续问:“我注意到,第二段的歌星名字是xx,脸的位置也是模糊的,这个是准备等待后期和明星合作的吗?” 田落对着沙发伸手,请两人坐下,然后他端来三杯热水放到茶几上,开口说道:“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你们也注意到,这次拍摄了三段内容,整个时间比较长,我是准备拆开来分段投放广告的。 “第一段主打的亮点是知识分享。通过关注各种饮食、健身等种类的达人,帮助用户获得提升,增加他们的生活品质。 “第二段主打的亮点是娱乐追星。明星和工作室不断分享自己的动态,实时推送给粉丝,增加粉丝的粘度,促进他们消费。 “第三段主打的亮点是社会公益。通过平台,按主题实时汇聚、发布最新的热点资讯,也能帮助社会组织更好地筹集人力和善款。”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坐直身体,眼睛里透出前所未见的自信。 “我的目标是打破目前熟人社交的固有形势,除了社会组织和公众人物,用户全程匿名,畅快分享,建立起连接陌生人的桥梁。 “不过,我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所以我目前只准备投放平面广告。 “第一段视频要等用户数达到一定的数量,比如,南都市内的几所大学,有十分之一的学生注册并使用。 “第二段视频要等第一笔广告费入账,然后我会亲自带人去游说,希望可以邀请到具有一定粉丝规模又想更红的明星,与其达成双赢。 “第三段视频要等第二步完成,在学生以外的群体也具有知名度之后,我会和魏总一起,从南都市政府开始,邀请社会组织入驻。” 田落停下对未来远景的展望,他注视着陈夏的双眼。 “计划没有执行,就只是计划。今天邀请你来,还希望作为我们这个产品的见证者,你能注册成为早期用户。 “我说话直接一点,如果能够邀请到明星自然最好,如果短时间没有合适的,就只能靠你了。” 陈夏疑惑地问道:“你的意思,如果没有明星,我就去做这个明星?可是我不打算出道的。” 田落还是凝视着她的眼睛,“不要误会,我不是在逼你,而是作为同学,我对你有信心,以你的相貌和才能,是不可能永远默默无闻的。” 田落停了停,坚定地说道:“陈夏,水里的金,鸟中的凰,是藏不住的。” 第022章建议 陈夏闭上眼安静地思考了一会。 她睁开眼,认真看着田落,“能够注册成为早期用户,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不能保证会给你的产品带来什么流量,这一点请你不要抱有期待。” 田落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给你施加压力,只是想要蹭蹭你未来的热度,这样可以的吧。” 陈夏点点头,“这样当然没问题,也许未来,是我要借你的光彩呢。” 田落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站起身走过去,把声音关掉,转过身,“是我定的闹钟,朋友们,正式发布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到外面一起见证吧。” 魏平和陈夏跟着田落走出办公室,与其他员工站到一起,围着一个工位,注视着电脑,等待9点整的到来。 随着显示器上的时间从8:59跳跃到9:00,田落按下鼠标,“微享”就这样正式发布了。 田落率先鼓起掌来,魏平、陈夏和周围的员工也很着一起鼓掌。 掌声渐渐停歇,魏平环视众人,开口道:“大家,今天是个好日子,按照惯例,我们一起拍个合照,等以后功成名就,也有个纪念。” 大家站到办公区的门口,排成一排,田落和魏平站在中间,本来员工们也想请陈夏站到中间,但她委婉拒绝了。 他们从隔壁公司邀请一位年轻的女士,为他们拍了合照,然后就解散,各做各的事去了。 魏平还有事要忙,就此与两人告别。 田落和陈夏把魏平送到楼下,看着他坐上车。陈夏微笑着转过身,看向田落,“现在开始你就要吃不香睡不着了,一直要关注产品的数据。” 田落摇摇头,“产品刚刚发布,现在地面推广团队还没有出发,所以数据也没什么好关注的。” 陈夏顺着他的话继续问:“所以,你这会儿和下午有时间吗?” 田落疑惑地看着她,“我确实有时间,但你不是要回去上班的吗?” 陈夏竖起手指摇了摇,“下午不上班,因为我多请了半天假。” 田落笑起来,他指了指陈夏,“趁机偷懒。说吧,要我做什么事?” 陈夏把左手对着电梯一伸,“我们上去说。” 田落一脸无奈地走向电梯,“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两个人进入办公室,在会客沙发上分别落座。 陈夏腼腆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在电话里和你说,我写了本小说吗?” 田落点点头,“当然记得。这个事和小说有什么关系吗?” 陈夏从包里掏出手机,解锁,打开文档,然后递到田落的面前,“想请你过过目,提提建议。” 田落松了一口气,从茶几上拿起陈夏的手机,“就这个事。把我吓了一跳。” 他向后仰倒在沙发上,对陈夏说:“那我开始看了,你随意。中午记得喊我去食堂。” 陈夏答应他,“没问题,你认真看。” 然后她起身倒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过了10分钟,田落把手机从面前移开,盯着陈夏,“你这个小说,不会写的是我吧?” 陈夏赶紧摇摇头,“和你没关系,不要对号入座。你继续看,我去外面转一会儿。” 然后她站起身,去外面的办公区霸占了一台电脑,开始看娱乐新闻。 临近中午的时候,陈夏进来喊田落去食堂吃饭,田落沉迷在手机里,哼都没哼一声。 陈夏走过来,用手把手机遮住,“先吃饭,吃完再看。” 田落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把手机归还给陈夏。 两人下楼,迅速地吃完午餐。可惜没有遇到上次见到的同校同学。 下午,田落继续瘫在沙发里,看小说。陈夏摊在办公区的转椅上,看电视剧。 临近傍晚的时候,田落走过来拍了拍椅背,把手机递还给陈夏,“我看完了,确实有些建议。” 陈夏接过手机,把电视剧关掉,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两人坐回办公室的沙发。 田落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纸,纸上潦草地记着一些东西。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纸,对着陈夏说:“你这本小说不太长,我已经全部看完了。主要的建议有以下四点。 “第1点。小说的类型是言情,但言情言得少,生活的内容、职场的内容比重更多。虽然能感觉到男女主角面对的困难很大,但支撑他们渡过困难的源动力描写太少,不是很令人信服。 “第2点。小说的详略有些问题。女主的部分占比相对重一些,这部分描写得很细。但是男主这部分描写得有些少,而且存在一定的对男性的刻板印象。 “第3点。小说的长度是好的,但是里面的人物太多了,就显得很破碎。而且就因为人物太多,配角写得不够深,不能给人留下印象,以至于读到后面会忘记这个人是谁。 “第4点。小说里不同的人物,性格也是不同的,可能有的会粗放一些,有的会细腻一些。但是你这个里面的对话,都显得过于书面。有些负面的人物,也过于礼貌。” 陈夏点点头,用手机备忘录疯狂地打字。字打完了,她抬起头问:“然后呢?” 田落把两手一摊,“没有了。就这么多。” 陈夏“凶狠”地盯着他,“你这个建议提得太粗了,我没有办法改呀。比如,举个例子,男主描写得少,我承认,我对男的确实不太了解。但是,刻板印象是什么意思?” 田落无奈地笑笑,“这个也不能怪你,这种刻板印象大家都有。我也给你举个例子,男人不只喜欢漂亮的、温柔的妹子,也会有人喜欢长相一般的、性格强势的、年龄比自己大的。 “所以,你给男主设置的外在诱惑,你不觉得类型过于单调了吗?” 陈夏歪过头,用左手挠挠脸,仔细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比较雷同。” 她重新坐直,还有一个问题,“什么叫做,负面人物过于礼貌?” 田落用手捂住额头,“陈夏,你从小都没骂过人的吗?你没骂过人,你总听过别人骂人吧。这个人,他和别人吵架的时候,不问你是男是女,都是怎么难听怎么说。” 陈夏两眼无神地盯着茶几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但我怕写得太粗俗,会影响投稿。” 田落还是那个扶额的姿势,“不用写得粗俗,语气凶狠地攻击、贬低对方的人格,就行。” 陈夏期待地看着他,“还有什么别的吗?” 田落把手拿开,摇摇头,“暂时没有了。我要是想到的话,再发信息给你。” 陈夏站起身,“感谢感谢,那我先撤了。下次请你吃饭。” 第023章变化 在返回宿舍的路上,陈夏一直在走神。 她回到宿舍,动作机械地锁上门,仿佛还沉浸在小说《最是青葱》的世界里。 陈夏走进卧室,把床上的小熊抱枕拿起来,搂在怀里,然后贴着客厅的墙壁,转起圈来。 直到天色完全变黑,她才好像从迷梦中惊醒,拿出手机点了一份外卖。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档,神思不属地吃着外卖,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她吃完外卖,把外卖盒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才突然有了灵感。 陈夏就站在垃圾桶边,对着空气开始自言自语。 “人物太多了,我就把他们合并起来,同时也把他们的行动和人物背景合并起来。这样做,既减少了出场人数,防止读者记不住,又加深了每个人设定的丰富性,增加了真实性。 “同时,男主这边的外在诱惑也可以合并,一方面减少重复感,一方面避免将女性配角写成花瓶。 “生活职场多、言情写得少,是因为我漏掉了一个重要的情节。两个人异地,不是阴阳永隔,不会永远不见面,他们应该定期地互相奔赴。这是一个言情的好机会。 “这种互相奔赴,一方面能加深两人的爱情,另外一方面能加强两人互相间的信任。两人一起出场,还可以减轻女主戏份过重的问题。 “这样做,就需要合并删除一些情节,同时在适当的位置添加两人的互相帮助、互相倾诉、互相陪伴的内容。比如两人一起出去旅游,或者一方休假来到另一方的城市。 “关于对话太过书面的问题,是因为我在写完之后只看过没有读过,导致人物的语言神态、遣词用句不够日常,不够口语化。所以需要带入说话人的情境,重新修改所有对话。 “这样改,应该能解决大部分已知的问题。” 陈夏迈步走向卧室,“果然,第一次写小说还是没经验,犯了好多错误。” 她在电脑桌前坐下又站起,“要改的地方太多了,一两天肯定完不成,以后慢慢改吧。在外面跑了一天,先把澡洗了。” 她走进卫生间,将窗户关好,将淋浴打开,再回到卧室,把通向阳台的双层窗帘拉好。 …… 田落将通向开放式阳台的隔门打开,左手拿着一听果汁饮料走了出来。 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好像加班到这个时间才回到出租屋。 他拉开饮料的拉环,喝了一口,然后向前走了两步,趴在阳台的护栏上。 远方的楼宇,亮起密密麻麻的光点,楼下的道路,行人车辆稀疏起来。 田落又喝了一口饮料,他眼神空洞地看向未知的远方,“天气渐渐凉了。你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加衣服?现在陪伴着你的人对你好不好?” 田落静静地看着眼前深秋的景象,再也没有开口,许久。 突然,他将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笑了起来,“晚风虽凉,却吹不醒装醉的人。” 笑容十分的苦涩,而无奈。 田落推开护栏,重新站直身体,他捏了捏空空的饮料盒,穿过隔门走回卧室。 经过隔门的时候,他举起右手挥了挥,像是在对身后的什么告别。 …… 10月30日,周三,晚上7点。 田落刚刚结束“微享”上线一周的晚间会议。 同事们都已经下班了,只有他坐在角落里,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区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向办公区的门口,“‘微享’上线已经七天了,目前来看,数据一片大好。唯一的不足,服务器还是保守了,明天得联系网络公司加数量。” 他走到门旁,将灯的总电源关掉,“现在还停留在地面推广。如果一切顺利,下个月就可以进入平面广告投放阶段,年底就可以在电视台和网络上投放视频。” 他将办公区的门锁好,转过身,按住电梯向下的按钮,“白天的时候不觉得,晚上真是孤单啊。再坚持坚持,后面就得安排人员24小时轮岗了。也许到时候,我可以睡在公司。” 电梯到了,他走进去,静静地看着电梯门关上,楼层的数字越变越小,电梯门打开。 田落一脸惆怅地走出电梯,准备回出租屋休息。 这时,他看见在前方的感应式门闸处,有一个人影正扶着门闸,缓缓向前扑倒。 他急走几步,扶住那人的胳膊,将其靠在门闸上。 那人的脸被周围的光照亮,是田落和陈夏之前在食堂见到的女同学。她的脸上现在一片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田落蹲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摇了摇她,“同学!同学!你醒醒!” 眼前的同学没有一点反应,田落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然后低头寻找。田落从她的右手中拿到她的工作卡,卡上的名字是方菲。 田落抬起头大声地喊起来,“物业!物业!这里有人晕倒,快过来救人!” 他一边呼喊,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急救电话立刻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平缓的声音,“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请问病人什么情况?地址在哪里?” 物业大叔从门卫室冲到了两人的身边,他看着田落开始打急救电话,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 田落尽力保持平静,“我这里有一位年轻女性晕倒,面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呼叫无法回应。地址是城南产业园68号青创大厦楼下。请尽快派车营救。” 急救电话的接线员快速地说:“我重复一下。城南产业园68号青创大厦楼下,一位年轻女性晕倒,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无主观意识,需要急救。请确认。” 田落连连点头,“确认,就是这样。” 接线员回复:“车辆即将派出,将在5分钟内到达。请在显眼处等待,不要挪动病人。” 田落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明白,谢谢。” 他抬起头看向物业大叔。“急救车5分钟就到。” 大叔微微松了口气,“你在这边陪着她,我去门口等车。” 4分钟左右,急救车开着警示灯,响着警报器,冲到了青创大厦的门口。两位身穿白衣的医师,一前一后拎着折叠担架车,跟着物业大叔冲了过来。 两人蹲下,大略地观察之后,将方菲平躺着搬到担架上,然后向上抬起担架,折叠支架自动打开变成推车。 医师对着田落和物业大叔喊了一句,“来一个陪同的人。带钱。” 然后两位医师合力,快步地将方菲推上急救车。 田落和物业大叔对视一眼。 “她是我的同学。我陪!” 第024章医院 田落跑步坐上急救车,看到医师给方菲戴上氧气面罩,接上心率机。 田落看到这两个急救设备都用上了,表情有些紧张,他问:“医师,她怎么了?” 年长的医师看了他一眼,声音平缓地说:“不要怕,来得及救。具体的病情,要等到医院才能确定。” 他停了一下,“她的身份证带了吗?” 田落在等急救车时,已经翻过方菲随身的包,他回复道:“没有带。有影响吗?” 医师再次安慰他,“没有影响。你一会跟着我,我会给你开单子,你去交钱。” 急救车呼啸着冲进南都大学附属医院,“嘎吱”一声在急救中心的入口踩下刹车。 两名医师推着担架车快步跑进急救中心,田落也赶紧下车,跟在后面跑。 两位医师互相说了句什么,年轻的医师点点头,和两位护士一起,将方菲推进急救室。 年长的医师伸出手臂,把田落拦在门口,“不要进去,你在这里等。” 他撩起白色的医师袍,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喂,老陈,你在院里吗? “那太好了,你赶快过来一趟。第三急救室。这里有个疑难。 “对的,我怀疑是。” 他转过头,看着田落,“不要怕,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正好有专家,就请过来。” 田落一脸不信,但只好点点头。 他又问田落,“你有她家属的联系方式吗?” 田落摇摇头,“只知道她是本地人。” 两人安静下来。 没一会,一位中年医师从走廊跑了过来,他一眼就看见等在急救室门口的两人。 他用手往里示意,“老张,人在里面?” 张医师点点头,指指田落,“你先进去。我带他去交钱。” 陈医师进入急救室,顺手将门带上。张医师对田落一招手,“你跟我来。” 他进入旁边的办公室,在电脑上操作几下,打印出一张预收费的单子。然后两人来到收费窗口,田落先把钱垫了。 张医师把收费凭证递给田落,“你是她什么人?” 田落指了指身上的正装,撒谎道:“我是她老板。” 张医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像你这样的少了。” 田落摇摇手,他的神态严肃起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医师,她是什么病?我看得出,很严重。” 张医师犹豫了一下,“按理说,身为医师,我不能透露病人。但我不说,估计她的工作百分百没了。你跟我来。” 张医师带着田落返回急救室门口,然后进去说了几句话,又把田落领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门反锁。 两人坐下之后,张医师缓缓地开口:“她这个点来医院,是加班了吧?” 田落点点头,“加班了。” 张医师继续说:“她这次昏厥的表面原因是,加班没吃晚饭导致的低血糖,加上特殊时期。但根据我和陈医师的会诊,真正的原因是她身上的一种罕见病。 “人体里有很多的细胞,细胞中有各种功能的细胞器,哪一种出了问题都会导致人生病。而导致她生病的叫做中间体。 “中间体负责吸收、存储、运输能量。一旦出现问题,整个人的各项生理机能都会衰落。问题更严重,人就会直接死亡。 “中间体是人体内最稳定的细胞器。如果出现问题,一般就不会孕育出来。而能够孕育出来的,都会在青少年时期发病。所以这种病叫做‘先天性中间体虚化症’。 “我看小姑娘的年龄不小了,她应该之前就已经确诊,她的父母应该也知道。 “不过,这种病不会影响劳动能力,同时因为是先天性慢性病,也不在工伤保护的范围内。而且,像这一次的发病几乎不会再发生了。所以,继续雇佣她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损失。 田落皱紧眉头,“那这个病有办法治吗?治好要多少钱?” 张医生叹了口气,“绝症,绝症中的绝症。治好不要钱,因为治不好。” 张医师停了停说:“我额外多个嘴。这个病一旦发病,一般只有15到20年的剩余寿命。我看小姑娘的年龄,可能只有10年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丝不忍心,“如果可以,发发善心,不要辞退她。” 田落叹了口气,点点头:“好的,我保证不会辞退她。” 张医师叹了口气,“谢谢,谢谢理解。” 这时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张医师,人救过来了。” 张医师站起身来,“我们去看看吧。” 田落跟在他和年轻医师的身后,出门走向临时病房。 往日里阳光灿烂、快乐活泼的方菲,现在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之前看到的陈医师站在他的床尾,看着她安详的睡脸。 三人走近病床,张医师先开口,“老陈,怎么样?” 陈医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最多10年,真是可惜了。这次补了液,做了微电流‘充电’,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张医师回头问年轻医师,“联系到病人家属了吗?” 年轻医师立即回答,“正在根据病情联系全市医院,筛查过往病例,应该天亮就能联系到。” 张医师点点头,转向田落,“你是请一位护工,还是亲自在这里陪着?” 田落摇摇头,“今天晚上我守着吧,等到她父母过来。” 三位医师用赞许的眼神看了看他,无声地走出了病房。 田落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方菲的左手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看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 田落被一阵喧哗吵醒,发现自己趴在方菲的床边睡着了。 他抬起头,门被一群人推开。领头的是张医师,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应该是方菲的父母。 方菲父亲的头上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他的脸上写满了懊悔和自责,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一夜没睡。 方菲母亲看起来保养得还好,但是一双眼睛已经哭红哭肿,现在还在擦着眼泪。 张医师让开身体,方菲母亲直接扑到方菲的床边,一把抱住她的右手。男人紧随其后,站在方菲的枕头旁。 两人看了一会儿还在沉睡中的方菲,才注意到旁边站起身的田落。 张医生介绍道:“这就是发现你们女儿并送医的田落田总。据说是你们女儿的老板。” 张飞的父母立刻对着田落深鞠一躬,“实在是太感谢您了,真是救了我们女儿的命啊。” 田落点点头,“不用谢。谁看到都会救的。” 第025章柳絮 既然方菲的父母已经来了,田落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方菲,转身,走出病房。 …… 陈夏走出宿舍门,再回身锁好。 今天是11月17日,周六。 经过三周的修改,陈夏的第一本小说《最是青葱》终于在昨天顺利完稿。 她第一时间打开版权备案网站,付款,上传,一气呵成。但可惜,网站晚上不处理新注册。 她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清晨就早早地起了床。 看到网页上显示的“注册成功”四个字,陈夏握紧拳头,欢呼一声。 古人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小说完成了,自然是要发表出来。 反复地斟酌之后,她最终选择了江东文艺出版社作为投稿的目标。 江东文艺出版社建立于35年前,原来是江东省文化厅的下设单位,11年前改为了企业。 这家出版社最近10年扩大了出版图书的类型范围,出版了大量青年作家的诗歌、散文和小说。 本地企业加上照顾青年作者,这两点是陈夏选择它的主要原因。 虽然是本地企业,但陈夏不可能直接冲上门,把打印出的书稿拍在主编的桌上。 通常的投稿方式是,按照出版社规定的格式,将文档发送到指定电子邮箱。 所以陈夏打开电子邮箱,在“收件人”栏填入江东文艺的收稿地址,在“主题”栏填入“言情小说-《最是青葱》-夏妖”,上传书稿文档,在“正文”区填写内容简介、自己的真实姓名、邮寄地址和手机号码,最后点击发送。 然后,就看运气了。 为了把小说修改到自己满意,陈夏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是单位和宿舍两点一线,已经很久没有去南都河北岸逛街了。 现在一件大事完成,她静极思动,要给自己放个长假,或者用她自己的话说,“出去寻找灵感”。 陈夏开心地哼着歌,冲了个热水澡,梳洗之后,套上新买的卡其色长款风衣出门了。 现在的季节已经是初冬,虽然南都靠近南方,不像北都那么冷,但卷着枯叶打旋的微风,升起来的时候,依然足够给人带来淡淡的寒意。 陈夏踩着稀疏的石板路,蹦蹦跳跳地穿过一片枯黄的草地。如果只看纯白色的平跟小皮鞋,就像有两只小兔子在追逐打闹一样。 外面道路上汽车的鸣笛声隐隐约约,越过小区的围墙,传到陈夏的耳朵里。 她停下脚步,张开双臂,微微扬起头,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真是一个美好的周末啊。” 好像是为了应和她,旁边突然响起一声细细的猫叫。 “猫猫?”陈夏睁大双眼,一脸惊喜地低头四处寻找起来。 又是一声细细的猫叫。 陈夏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小区靠近门口的路边上,有一排连续的停车位。 猫猫的叫声,就是从一辆黑色的大车下面传来的。 陈夏轻轻地慢慢地靠近大车,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提起风衣的下摆,蹲了下来。 她左手将风衣下摆拢了拢,右手手臂向前伸出,手心向上,对着车底温柔地招呼起来,“喵喵?喵喵?” 车底传来一声软糯的猫叫,一只白色为底、稍微有点灰色的短腿小猫爬了出来。 它费力地抬起头,警惕地对着陈夏看了看,然后就快乐地一蹦一蹦凑了过来。 它跌跌撞撞地停在陈夏的手边,昂起鼻尖嗅了嗅,然后就很放松地把头放到了她的掌心。 陈夏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挠挠它的下巴。小猫更放松了,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陈夏的表情也跟着猫猫一起变得可爱起来,她用甜甜的声线说着小猫听不懂的话,“喵喵你是独自一个吗?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独自一个的小喵喵,是要被坏人拐走的哟。” 她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别的大猫小猫。 陈夏右手微微用力,把小猫托起来,左手再扶住猫的身体,用指尖挠挠它的额头。 她站起身,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一直没有人或猫过来认领。 陈夏看向依偎在怀里、眯起双眼的小猫,语气温柔地说:“气温越来越低了,你这样的一只小猫咪,是到不了明年春天的。不过不要紧,姐姐来帮你。” 陈夏从小到大没有照顾宠物的经验,更不用说怎么照顾一只看起来刚断奶不久的小猫。 她用左手从包里翻出手机,搜索附近评价比较好的宠物店。 恰好发现南都河北岸附近就有一家,名字叫做“柳絮宠物店”。虽然新开业不久,但在网络上几乎是清一色的好评。 陈夏切换到导航软件,发现宠物店离素颜咖啡不太远,大概只有步行10分钟的路程。 她收起手机,双手抱好小猫,向着宠物店的方向走去。 柳絮宠物店不在北岸,但距离很近,它朝向马路的,是全玻璃的墙和全玻璃的门,只在门的上方有一个浅绿色的云朵形状的标牌。 标牌的两边分别是一只橘色的小猫图案和一只金色的大狗图案,中间是店的名字。 走进店面,中间的过道两边是两块宽阔的等候区。左边是沙发、电视、抱枕、玩偶;右边是圆桌、靠椅和占了一面墙的大书柜。 过道的尽头,是用作收银和接待的木质迎宾台。 陈夏抱着小猫,穿过空无一人的等候区走近迎宾台,奇怪的是,迎宾台后也是空无一人。 陈夏疑惑地左右看看,“现在已经是早上,而且店也开门了,为什么会没有人呢?” 她大声地喊:“你好,请问柳絮宠物店有没有人?” 迎宾台旁边的墙后,竟然传来回复的声音,“来了来了,麻烦稍等。” 陈夏仔细一看,那原来是一面伪装得很好的门。 这时,门向里面打开,从里面跑出一只白毛的可爱大狗。狗狗看起来很欢快的样子,把牵引绳都绷得笔直。 陈夏顺着牵引绳向后望去,一个眼熟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她睁圆双眼,露出诧异的神情,看向这个穿着防水围裙的人。 “是你!” 第026章邂逅 眼前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她的身高比陈夏矮一点,身形有些单薄。 她扎着利落的单马尾,马尾随着步伐轻轻地左右摇动。 光洁的额前有几缕小碎发,正调皮地翘着。 眉毛是弯弯的,单眼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青春和灵动。 挺挺的小鼻子,鼻翼轻轻地扑动,好像刚刚进行过剧烈的运动。 嘴唇是淡淡的温柔的红色,现在正微微张着,帮助呼吸。 她一脸惊讶地看着陈夏,然后疑惑地问道:“你好,请问,我们见过吗?” 陈夏点点头,“我叫陈夏。我是南都大学今年的毕业生。之前在青创大厦见过你,当时你穿着学校校服。” 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好,我叫方菲。我也是南都大学今年的毕业生。在青创大厦上班,那一天是因为突然降温加上快迟到,就只能随便拿了件。没想到这么巧。” 陈夏笑了笑,“那是真的巧。” 她低头看看方菲手里牵着的大狗,“这是你的狗吗?” 方菲紧了紧手里的牵引绳,说:“不是。这是客人的狗。店主是我朋友,我是来这里给她帮忙的。” 她看看陈夏怀里的小猫,“你的猫很可爱。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本店提供宠物美容、宠物寄养、宠物医疗和宠物用品售卖。” 陈夏摇摇头,“这只小猫是我刚刚在路边捡的,但我从来没有养过,怕养不活,所以想问一下店里要不要?” 方菲摇摇马尾,“这个我也不知道。请你等一下,我问一问店主。” 她侧过身,转头对着门后喊道:“珊珊,珊珊。有客人找你,我处理不了。” 一个身高年龄和方菲相仿的,同样穿着防水围裙的圆脸女孩,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看看方菲,再看看陈夏和她怀里的猫,“您好,请问是什么事?” 陈夏复述了一遍,“我在路边捡到这只小猫,但不会养,想问一下你这边要不要?” 店主想了想,“我们店原则上是不做宠物买卖的。” 陈夏摇摇头,“我们的理解有分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这个猫,我就直接把猫送给你。” 店主点点头,“我自己也有两只猫,不想再养了。我的建议是,你自己收养这只猫。如果不会养,可以学,我可以教你。” 她停了停,又想到什么,“不过在养猫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陈夏回复她:“什么问题?你问吧。” 店主开始掰手指,“猫猫和狗狗都是一样的,会变大变老、会吵会叫,会大小便、换季会掉毛,会破坏家具、会抓人咬人。 “平常有食物开销、生活用品开销,偶尔有医疗开销,还需要人陪伴和一辈子的照顾。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陈夏听完这一连串问题,立刻用力摇头,“我住在单位宿舍,而且连照顾自己都比较勉强,实在不敢再去照顾猫。” 店主转头问方菲,“菲菲,你呢?这个猫你愿意养吗?” 方菲的神情暗淡了一瞬,又赶快恢复过来,“我也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互相看着,开始皱眉。 过了好一会儿,被牵着的大狗“汪汪”叫了两声,才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店主看看陈夏怀里可爱的小猫,“这样吧。这只猫我先养在店里,当作招财猫。你们要是谁想养,就把猫带走。怎么样?” 陈夏和方菲同时点点头,“行的。” 店主向陈夏伸出双手,“先把猫猫给我,我去做个细致的检查。” 她接过陈夏递来的猫,转身回到店后面去了。 这会儿,店里还没有顾客,所以只剩下陈夏和方菲两人安静地沉默。 于是陈夏开始尬聊:“方菲你是什么专业的啊?” 方菲也很配合,“我是绘画专业的。姐姐你呢?你是什么专业的?” 陈夏睁大了双眼,“你为什么要喊我姐姐啊!我们是同年毕业的啊。” 方菲“狡黠”地眨眨眼,“我是99年8月19的生日,姐姐你呢?” 陈夏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我是99年6月20的生日。好吧,确实是姐姐。” 方菲“得意”地笑起来,“姐姐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是什么专业毕业的?” 陈夏看着方菲的笑脸,也跟着笑起来,“我是计算机软件工程的。” 陈夏停了停,不能任由沉默重新蔓延,“我在青创大厦见过你,你是在那边上班吗?” 方菲点点头,“是啊。青创大厦有一家创业公司,做游戏的,我在那里做美工,主要是学习锻炼一下电脑绘画。姐姐你呢?” 陈夏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像你们都在勇于尝试,我在南都新媒体中心混日子。偶尔也写点东西。” 方菲摇摇头,“那也很好啊,不用担心丢工作,而且自己的时间也充裕。就不像我,经常要加班的。” 陈夏好奇地问道:“那你今天是忙里偷闲,过来帮朋友忙的吗?” 方菲的表情有一些疑惑,“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公司都不要加班了。我之前就答应珊珊来看看,今天第一次有时间。” 方菲想到了什么,“对了。姐姐你去青创大厦,是做创业采访的吗?” 陈夏笑着摇摇头,“采访的工作不是我负责。我去那边是找同学的。” 方菲好奇起来,“你同学是谁?说不定我还见过呢。” 这时,店主抱着小猫走了出来,她对着陈夏说:“小猫很健康。我就先收下了,你有空多来看看。” 陈夏点点头,“好的。麻烦你了。” 她转向方菲,“我同学叫田落,在八楼的‘微享’……” 这时,陈夏的手机响了起来,陈夏一脸不爽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号码显示是软件部唐部长。 陈夏无奈地接通手机,“喂,唐部长,请问什么事?大新闻?加班?好吧,我立刻过来。” 她挂断电话,一脸歉意地对方菲说:“我有事要走了,我们先在聊天软件加个好友吧。” 两人加完好友,陈夏就急急忙忙走了。 方菲看着她匆匆跑远的背影,“田落……吗?” 第027章初审 江东文艺出版社,小说编辑三组。 王欣左手挎着包,右手拿着一杯热豆浆,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 她留着头的发型,但可以看到几缕头发从群体中探出来,头发的光泽也比较粗糙,显得平时缺乏打理。 她穿着长款卡其色风衣,里面是一件半高领羊毛衫,腿上是黑色的正装长裤,脚上是一双保暖的棕色平跟光面皮鞋。 如果细心观察,风衣的下摆沾着一些灰尘,应该是蹲下时碰到的,皮鞋的光泽也不是那么光亮,好像有段时间没有擦拭打油了。 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办公室里已经坐了很多同事,大家都一脸疲惫地看着面前的电脑,没有人看她。 只除了靠近门口的杨景,他抬起头来,微笑着打招呼:“王欣你今天又迟到了。还是因为送孩子上学?” 王欣还是一脸疲惫,“是啊。学校和单位,一个在西,一个在东。路上太折磨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自己工位旁,把包和豆浆放在桌上,然后把自己扔进椅子里,靠着椅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深呼吸几次,她拿起已经快凉透的豆浆一饮而尽,然后把纸杯扔进桌下的纸篓。 空调温度开得有些高,王欣站起身,把风衣脱下,挂在椅背上。 然后她打开电脑,输入密码,熟练地打开内部工作平台,查看分给自己的,今天的待审稿。 每天收到的投稿,都会在次日,由专人按照类型和工作量,分给各个编辑组的编辑。 为了防止个人情绪和喜好影响,减少漏稿的可能,每份投稿都会分给两位不同性别的编辑。 第一轮筛选比较粗糙,主要是看用词遣句是否通顺,文笔是否优美,内容是否吸引人。 然后编辑们才会把筛选出来的投稿细细读一遍,虽然也有很多读到一半就弃了,但还是会有少量精品。 这些精品会转给整个编辑组的所有编辑,大家阅读后,进行讨论,能达到大多数人的支持,才会发送给小说组的总编。 总编这时才会看到精挑细选的投稿。 如果阅读之后依然觉得投稿非常精彩,还要继续上报到整个出版社的高层。 当然了,最后这一步上报,就是走个过场,几乎不会再有淘汰了。 这种层层筛选的做法十分繁复,也很浪费人力,但却是相对成本下最保险的办法,可以有效减少错判投稿价值从而亏本的可能性。 王欣这会做的就是最无聊的第一轮,她连续毙掉好几份投稿,又打了个哈欠,对身后的杨景说道:“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来投稿了。” 虽然王欣看不到,但杨景还是摊了摊手,“文娱市场现在慢慢火热起来了,想要成功成名的自然越来越多。可以理解。” 王欣侧过转椅看他,“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你要投稿,不说文字优美,至少也要用词准确、语句通顺吧。” 她点点鼠标,抱怨道:“现在这些都是什么啊!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杨景耸耸肩,“没办法,我们就是被雇来沙里淘金的工具人。” 王欣叹了口气,转回身继续看显示器,“《最是青葱》?又是这种故弄玄虚的文青名字。” 10分钟后,她一言不发地把《最是青葱》从工作平台下载到自己电脑的桌面上。 王欣按住桌角转过身,“老杨,有发现吗?我这里找到一篇还行的,虽然名字比较装。” 杨景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冬天来了大家都不出门,稿子数量上升了,质量反而下降了。” 他点点鼠标,“你下午仔细看看,如果还行,记得先推给我。” 中午,办公室里的大家陆陆续续站起来,一脸疲惫地互相聊着天,去食堂吃午餐。 组长曾辉走到王欣身旁,“小王,有事的话,迟一点也没关系。路上要注意安全,不差这几分钟。” 王欣微笑着说:“谢谢组长,我会注意安全的。还是能不迟到,尽量不迟到。” 曾辉笑笑,“你啊。工作重要,但也没有家庭重要。你自己把握。” 下午,王欣终于把今天的第一轮审稿完成,开始细细阅读《最是青葱》。 整个下午杨景都没听到王欣的吐槽,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他把转椅滑进过道,看了看王欣就都明白了。 他的任务也完成了,不过运气不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投稿,现在只好去看其他编辑筛出来的,然后准备周四的审稿会。 冬季的夜色来得更早一些,午餐后时间不长,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杨景站起身来,拿着外套,走到前面王欣的旁边,看到她还在沉迷阅读,就拍了拍椅背,“下班啦。” 王欣瞄了瞄手机上的时间,“啊,这么快就下班了。” 她留恋地看看屏幕上快看完的《最是青葱》,“可惜了,不能带回家。” 杨景笑着提醒她,“再好的书,也不能违反规定。” 王欣点点头,拿起椅背上的风衣往身上穿,“是的。老杨,我先走了。明天发给你。” 杨景摇摇手,“开车慢一点。明天见。” 第二天,王欣终于能准时来到办公室。 她脱下风衣,打开电脑,把小说分享给杨景,“老杨,我发给你了,你收一下。我继续把最后一点读完。” 然后她就坐进转椅,不吭声了。 杨景倒是不急,把文档放到一边,先慢条斯理完成今天的筛选工作。 过了半小时,他听到前面传来王欣长长的吐气声,看向她,“看完了?怎么样?” 王欣站起来,转过身,趴到杨景工位的透明挡板上,“我觉得这本书能出,而且有可能大卖。” 杨景挑挑眉,“写得这么好?让你这么有信心。” 王欣摇摇头,“缺点还是有的,只是瑕不掩瑜,亮点也很突出。” 她笑了笑,“比如说……具体的我就不剧透了,你先看完,我们再交流。” 杨景无奈地看她一眼,“说话说一半。你先把工作完成吧,我做完就看。” 王欣还是笑,“这是我今年看到最好的一本,你不会失望的。” 第028章风向 周四上午,江东文艺出版社,审稿会。 四个小说编辑组加上总编副总编,一共45个人,聚集在大会议室,开始本周的例行会议。 副总编钱华先开口,“人都齐了,那我们开始。第一组?” 第一组组长赵诚拿着手里的纸,“我们组这周发现一本有潜力的,书名是《风起遥津》,这本书的类型是武侠。 “主要讲述了建国初期,武林中的一群青年志士,勇于投身到共和民权的大潮中,与封建落后势力作斗争。在不为人知的战场流血牺牲,最终成功捍卫共和国的丰功伟绩。 “这本书的主要亮点是文笔流畅,人物打斗描写精彩,对当时的历史背景描写比较深入、比较合理。与其他武侠小说不同,整本书不强调单打独斗的英雄主义,而强调为国为民牺牲的精神。 “这本书主要的缺点是,与大背景结合不够紧密,人物的动机描写不够充分,而且男性群像戏份过重,对女性的描写比较忽视。 “这是我们推荐的书,我们相信它有望成为这一批的畅销。” 钱华点点头,“其他几组对这本书有没有什么看法和意见?没有意见的话,这本就过。” 他停了一会儿,整个会议室一片安静。 钱华继续问:“第二组?” 第二组组长许闻一脸严肃,“我们组,这周没发现什么好的。” 最近空降的总编陆江突然插话:“我说两句。现在是个什么年代?现在是个文娱大热的年代。 “一方面,有国家政策在扶持、在鼓励;另一方面,老百姓生活越来越好,闲钱闲时间越来越多,娱乐的需求与阅读的兴趣都在变大。 “我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文娱的市场会越来越大。这是必然趋势。 “昨天社长喊我们去开会。我们出版社一直是按照一个精英的精品的标准去做,但是这个标准能不能适应现在?能不能适应未来?我们觉得不能,或者说不足够。 “我们要出精品、要出畅销,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出版社的排面。但是,要想占领市场、要想扩大份额、各位要想加工资,就不能只追求质量,也要适当地增加一些数量。 “所以,我们在做筛选的时候,不能片面地追求文学性、艺术性,也要有一些,与老百姓期待相适应的,看起来舒爽的小说出来。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就堕落了,我们就只奔钱去了。而是说,要有高目标、高要求,也要能吃饱穿暖。我的话说完了,你们继续。” 钱华点点头,“社长和总编的道理,我很认同。我们不仅要抱着理想主义。也要走在现实的路上。第三组?” 曾辉拿着一本厚厚的工作笔记介绍起来,“我们组这周发现一本很有潜力的书,书名叫做《最是青葱》,小说的类型是言情。 “主要讲了一对大学刚毕业的小情侣,分开在两个城市,异地生活,经历了工作压力、外界诱惑、内心迷茫等种种考验,相互依靠、相互信任。最终,战胜距离的阻隔,成为眷属。 “这本书的主要亮点是,人物的情感、神态描写比较细腻,人物行为与性格设置比较合理,生动形象。剧情逻辑比较真实。整体价值观积极向上。 “这本书的主要缺点是,剧情的设置太过合理,少有意料之外,不够狗血,所以直接导致冲突不够。虽然要经历种种考验,但整个文章的基调是甜蜜的、是温馨的,与读者的阅读类型和大环境不符,或者说,不够虐。 “我们组总体是推这本书的,但还是有一些反对意见,就是认为细节上,是不是需要再稍稍修改一点。” 钱华点点头,“其他组对这本书有什么看法?” 第二组组长许闻开口,“这本书我们看了。我们组的看法是,可以出版。 “虽然文笔上显得好像有些稚嫩,而且确实写的有点平滑。但是,现在市面上都是狗血虐主文,这么一本清新的,谁说会不会有早就被主流腻味到的读者喜爱呢? “我们组的编辑看了这本书,第一反应是舒服,第二反应是言情还可以这么写。我们认为这本书有可能会成为这一季的销冠。” 钱华继续问:“一组呢?四组呢?你们怎么看?” 赵诚说:“我们组没有意见。” 四组组长孙玫说:“我们组也没有意见。从我个人的看法来说,之前的套路确实看腻了。这本书有新鲜感。” 总编陆江接过话,“这本书,我问过再定。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可以尝试一下,看看市场的反应。” 钱华转向孙玫,“你们组有书吗?” 孙玫回答:“我们组要推的书,名字叫《十年青春,寄予何方》。正好与上一本相反,讲的就是狗血虐恋。 “小说内容讲述的是,三男两女互相交叉的、折磨的、煎熬的、痛苦的爱情历程。当然了,男主女主最后是大团圆结局。 “主要的亮点是,有狗血,有甜蜜,有豪门恩怨,有职场争斗。文字风格比较奢华,很容易满足涉世未深小女生的心理需要。 “主要的缺点是,为了撒狗血而撒狗血,剧情有一部分冲突经不起推敲。还有,与现在市面上流行的言情风格重合,看着过于熟悉且有一些腻味。 “我们组的看法是推。这种类型的言情是经过市场考验的,可能不会大爆,但一定不会砸手。” 钱华点点头,“其他组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家都不说话。 钱华转头,看向身旁的陆总编。 陆总编环视一周,“之前我讲的,关于审稿的质量和数量问题,希望大家都能记住。出版社做大做强,和我们每个人的个人利益也是相关的。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来我办公室向我反映。 “刚才说的三本书,其中两本言情,如果上面都肯出版,我会积极联系对外部门,收集读者的意见,观察市场的走向。希望大家都能把握住读者的兴趣,选出有利于出版社发展的好书。” 他把面前的话筒推远,看了一眼钱华。 钱华看看二组组长许闻,“没有问题的话。散会。” 第029章合同 11月23日,周五。 吃过丰盛午餐的陈夏正趴在午睡枕上,安心地游历梦乡。工位桌面上已被静音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把她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手机上显示出一个陌生号码,又迷迷糊糊地看看时间,小声嘀咕:“这就已经到上班时间了吗?” 陈夏左手拿起手机,右手揉揉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办公室门外的走廊挪动脚步。 来到走廊尽头,被窗边的冷风一激,陈夏终于完全清醒,她接通手机,“喂,你好,请问找哪位?” 对面传来一个声音,“您好,我是江东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我的名字是王欣。请问,您是陈夏女士吗?” 陈夏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看手机,又在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 她睁大双眼,肯定地回答:“是的,我就是陈夏。” 对面的声音继续说道:“您好,恭喜您,您投稿的小说《最是青葱》,我们收到了,我们出版社决定正式出版。 王欣停了停,“相关的签约文件已经发到您的邮箱,请您及时处理。如果有什么问题,请打我的手机,就是这个号码。” 陈夏开心地回复:“好的,谢谢。我马上就看邮箱。” 王欣还是客客气气的,“不用谢。希望您和我们出版社合作愉快。” 电话挂断之后,陈夏小心地左右看看。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于是她开心地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拳头。 陈夏急急忙忙走回办公室,坐到工位电脑前,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封未读邮件。 尊敬的陈夏(先生、女士): 您好。您对我们的选择,是江东文艺出版社的荣幸。很高兴与您分享一个好消息:您投稿的《最是青葱》已经取得本社编辑的一致认同。我们希望能够与您顺利合作,将您的心血结晶与更多的广大读者分享。 随信附有一份书籍稿酬及分成合同样本,请您仔细审查并签署。如您怀有疑义,请直接致电,或回复邮件商议,或前来本社地址面谈;如您并无异议,请双面打印合同,签字邮寄至本社地址,并转小说编辑三组收。 本社地址为:江东省南都市鼓楼区河东路47号,联系电话为020-2341807。 再次感谢您对我们的选择。祝您文途顺畅,生活愉快。 江东文艺出版社 2020年11月23日 陈夏又连忙下载、打开了附件中的合同。 这是一份规范化合同,主要的修改内容是版权约定、首印数量、稿酬计算方式、销量分成比例和版权使用费的结算时间。 合同样本中的内容是,陈夏授予江东文艺出版社在全国范围内独家出版发行《最是青葱》文字版本的权利,合同有效期是五年。 第一版最低印数,即首印数量为5万本,每本定价30。 稿酬的计算方式则分为两种,由陈夏自行选择。 第一种,3万的基本稿酬,加上7的销量分成; 第二种,5万的基本稿酬。加上5的销量分成。 版权使用费的结算时间为,每季最后一个月的月末。 经过上一次作为模特拍摄广告却忽视合同的教训,陈夏现在对待合同更加的认真、更加的细致。 不仅仅只是看主要的修改内容,陈夏对着合同的每一条条款,从前到后反复研究。 她又去网上搜索了其他公开的出版合同,比对着自己的这份,研究利弊。 最后陈夏长舒一口气,得出结论,“出版合同针对的是版权这种无形资产,相对于模特合同会涉及到人身权利,出版合同显得更加安全、也更加明白。 “其中可能的合同争议,主要出现在两个方面:版权使用和稿酬数额。 “这份合同对版权使用的约定十分明显,可以不用多疑。 “而稿酬数额,出版社提供了两种计算方式作为选择。第一种的优势在于,如果销量越大,收入就越高;第二种的优势在于,即使一本书没卖出去,也有很高的保底收入。 “具体到我来说,我对自己写的小说有自信,我认为能够卖出比较高的销量。所以,对于我而言,第一种稿酬计算方式,会更有利。” 她又一次,从前到后逐条详细地检查了合同条款,然后使用打印机将合同双面打印出来,在合同结尾的权利人处,签上自己的真实姓名。 现在,只需要把合同装进信封,寄到出版社指定的地点和接收人,这一次的出版合作就愉快地完成了一半。然后,就是等待出版社排版、印刷、宣传、销售,最后获得报酬。 陈夏看着打印好、签完字的合同,祝贺自己说:“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小说,没有名气做铺垫,文字也比较稚嫩,所以能够取得这样优惠的稿酬和分成,已经很不容易了。 “或者说,我写第一本小说,就能够通过审核,直接发表。这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了。” 她站起身,向着窗外望去,审查合同花费的时间并不多,现在离下班还有很久,完全可以今天就把合同寄出去。 所以,陈夏离开自己的工位,去向软件部唐部长请假,“唐部长,我有事需要去一下邮局,想暂时离开一会儿。” 唐部长正在研究股票走势,他看到陈夏就直接挥挥手,“忙你的去吧。有事会打电话叫你。” 陈夏对他微笑一下,“谢谢部长”,然后转身就走。 新媒体中心旁边不远,就有一家门面小小的邮局。 陈夏走进邮局的玻璃大门,看到邮局里空空荡荡,除了工作人员,并没有其他人。 她走到柜台,买了一叠米白色的信封和一版印着彩绘小鸟的邮票。 陈夏坐到等候区旁边的桌旁,在一个空白信封上填写好收件地址、收件人、寄件地址、寄件人,再涂上胶水、粘好邮票,然后把合同折了三折塞进信封,最后粘好信封的封口。 一份有着时光落差感的信件就完成了。 陈夏走到邮局门口深绿色的邮箱旁,将饱含着她对未来浓浓期待的信,轻轻地投了进去。 她对着信箱凝视许久,像是要牢记住这一刻的画面和心情,“起舞吧,我的梦想!” 第030章聚散 12月3日,周一。 最近北方来了一股寒潮,南都的气温更加低了。树上的枯叶也几乎全被冷风摇落下来,陡然增加了环卫工人的劳动量。 没有了树叶遮挡的鸟儿们,纷纷飞往更温暖的南方,往日吵闹的早晨因此变得宁静了。 没有暖气供应的南方人,怎么抵御这种寒冷呢?床和被子慢慢取代其他一切,成为人们的最爱。 往常喜欢赖床的方菲,今天却忍着低温毅然起床,换上厚厚的呢子大衣,套上加绒的长靴,早早来到青创大厦的楼下。 她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观察整栋楼的外观。不起眼的十层小楼,在微薄的雾气中也显得高大起来。 方菲工作的公司位于大厦的六层,占据了半层的面积。一个普普通通的游戏公司美工,就是她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 昨天,方菲在手机的公司群里接到通知,今天早上开会,有重要决定宣布。然后,相熟的同事就给她打了电话。 同事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最近一段时间,游戏的开发越来越不顺利。老板经常不在,回来就要求大幅修改原有设定,同时还要赶工期。 “开发组的人就觉得老板这是在乱搞,但是之前一年不是这样的,他们就怀疑是资金紧张了。 “上周开始,经常的加班也停止了,表面看是老板良心发现,但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加上今天的通知,估计是要散伙了。 “别的都无所谓,上个月工资还没发,这个可不能克扣。所以方菲啊,到时候一定要坚定我们自己的立场。” 方菲有一对爱她的父母,从小对钱不是很敏感。该有的报酬确实是不能少的,但这不是她早早起床的原因。 吃早餐的时候,她对好奇的父母说道:“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如果确实是要解散了,就当我去送它一程。” 方菲低下仰望的视线,叹了一口气,走进大厦。在门闸处,方菲停下,从包里翻找工作卡。 这时一只手从后方伸来,用工作卡在门闸的感应器上按了一下。 方菲赶紧迈步走过门闸,她转回身来,看向自己身后的人。身后的人比她高一头,身穿正装,外面披了一件宽大的黑色呢子大衣。 他看到方菲回头看过来,露出一丝微笑,“早上好,方菲。” 方菲微微前倾上身,“早上好,田总。” 田落转头看看空旷的一楼大厅,按下电梯按钮,向方菲问道:“你来上班的时间有些早啊。” 方菲摇摇头,“我是难得这么早,昨天接到公司通知要开会。” 电梯到了,两人走进电梯。方菲多说了一句,“可能是要解散了。” 田落点点头,安慰她,“希望是转危为安。” “叮”的一声,六楼到了,方菲对田落摇摇手,“田总我先走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田落看着方菲消失的背影,陷入思考。 方菲走进公司,已经有一些同事到了,大家正在热烈地议论开会的原因。 方菲默默找个角落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在肆意散播不满和沮丧的情绪,一直到人全部来齐,老板最后入场。 老板今天穿得非常休闲,他就站在公司门口,对着凝视他的众多员工,开始发言。 “一年半之前,我拿着家里的钱,怀揣着制作一款我自己的游戏这个梦想,创办了这家公司。 “也很荣幸能请来各位,和我一起努力,帮助我实现梦想。 “但我低估了困难的程度,高估了自身的能力,现在游戏还未完成,与大家猜测的一样,公司的资金就已经枯竭了。 “我不得不向大家宣布,也向大家道歉,我们的公司即将倒闭。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公司和我的支持。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请大家不要担心,我保证,大家上个月的工资一分也不会少。三天内,我会请财务将其足额打入大家的银行卡。但是,如果还想要其他的补偿,请恕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希望大家离开我这个小鸟窝以后,可以有更大的更好的发展。耽误大家的时间,再次抱歉。” 老板说完话,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可以看出他心里不好受,站起身时眼睛是红红的。 众多同事辛辛苦苦一年,却没有看到最后的成果诞生,心情都很低落。 几个最早和老板一起创业的同事拍拍老板的胳膊安慰了几句,大家就渐渐散去了。 方菲站在公司门口,回身看看这个工作了四个月的地方,低头想了想。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又把手机放回去。 方菲按下电梯向上的按钮,等待电梯,进入电梯,按下八楼的按钮。 她拉开微享公司的玻璃门,走了进去,径直走到田落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微享办公区的员工之前见过她来,看到她进入老板的办公室,也毫无反应。 田落看着关上玻璃门的方菲,猜到了什么,他问:“公司怎么样了?” 方菲摇摇头,“经营不善,资金断裂,已经解散了。” 方菲走近办公桌,认真地看着田落,“田总,我想再次邀请您吃个饭,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表达感激之情。 “虽然您说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我即将离开这里,还是想再努力争取一下。” 她的脸上写满了坚持,田落一脸严肃,看着她好几秒,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了。时间和地点你来定。” 方菲终于露出笑容,“谢谢。请问田总今晚有时间吗?” 田落点头,“今晚有时间。” 方菲微微弯腰,“那就是今晚吧。我先去订地方,傍晚时再过来。田总,下午见。” 田落微笑,“好的。下午见。” 看着方菲走出办公室,走出公司,田落重新拿起桌面上的微享近期数据分析,翻到最后的综合建议,“是时候投放第一段广告视频了。” 他停了停,抬起头,透过玻璃门看向无限的远处,“也是时候扩充员工数量了。” 第031章月明 傍晚的时候,方菲出现在田落的办公室,“田总,订好位置了,南都河南岸的月明楼。” 田落从手上的计划书里抬起头,他想了想,微微皱起眉,“这家店我没去过,但有听说。普通吃饭,有些破费吧?” 方菲很认真地反驳他,“救命之恩,哪里会是破费。” 田落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好吧,感谢盛情。麻烦再等几分钟,我把手上的事处理一下。” 方菲接过水杯,“谢谢。您忙您的,我不急”,然后她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坐在会客沙发上静静看他。 田落谨慎地检查校对手上的计划书,过了5分钟才将其放下。他拿起椅背上的呢子大衣,对方菲说,“我的事好了,走吧。” 方菲站起身,和他一起下楼。 一辆出租车等在楼下,看到两人过来,司机居然下车给两人打开车门。方菲自动坐到了前排的副驾驶座,田落看了看她,坐到后排。 方菲对着司机说了一句,“师傅,麻烦到南岸的月明楼”,然后就沉默了。 月明楼在南岸商圈的边缘,饮食的价位却并不便宜。这是一幢八层楼的双体酒店,从外面看并不奢华,唯一引人注意的是,楼下有一个特别巨大的停车场。 出租车在楼下停好,两人下了车。方菲将田落引向月明楼的东楼,这里专门提供秦洲饮食,与专门提供罗洲饮食的西楼不同。 两人乘电梯上楼,进入方菲预先订好的包厢。 这是一间不大的包厢,装修不显得豪华,却处处给人高档的感觉,比起设宴款待,看起来更适合商务会谈、情侣相亲。 两人相对落座,方菲立刻对等候在旁的服务员说:“请上菜吧。” 田落看着空荡荡的包厢,奇怪地问道:“不用等你父母吗?” 方菲笑起来,“我是成年人了,什么事都要自己独立去做。” 两人静静地等待上菜,又是一段沉默。 很快,菜就上齐了,满满一桌,看起来就不像两个人能吃得下。上完菜,服务员退了出去。 方菲怕田落误会,就解释道:“包厢有最低消费,实在不能更少了。” 田落感觉气氛实在有点尴尬,就转移话题,“我之前有一次在食堂看见你,你当时穿着南都大学的校服。 “正好我也是南都大学毕业的,所以后来看见你晕倒,实在不能弃同学不顾。一件人人都会做的小事,你实在不用放在心上。 “今天你请我吃饭,即使有欠人情,也就算还了。” 方菲摇摇头,“对您而言是小事,对我而言可是大事。” 她给自己和田落倒上饮料,然后举起高脚玻璃杯,“田总,我不会喝酒,就以饮料代酒,敬您一杯。” 田落也举起玻璃杯,和她碰了碰,“你的感谢我收到了。” 他喝了一口,放下玻璃杯,开口问道:“我是今年刚毕业。你呢,你也是今年毕业的吗?” 方菲点点头,“是的,我也是今年毕业。毕业之后就到了青创大厦六楼的游戏公司,在游戏公司做美工。” 方菲笑着指指满桌的菜,“我们开始吃吧,不然菜就等凉了。” 田落夹了一筷菜,继续闲聊,“你做美工的话,学的是计算机,还是学的绘画?” 方菲回答他:“田总,我学的是绘画专业。” 田落无奈地笑了笑,“我之前就想和你说了,我们是同校同届的同学,你和我说话实在没有必要使用敬词。你就直接喊我的名字好了。” 方菲捂着嘴笑了笑,“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想用敬词,主要是怕你误会我不够礼貌。” 她停了停,像是要适应一下,“田落,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工商管理吗?” 田落笑起来,“你看我一身正装,伪装得很好吧。其实我学的是计算机软件。” 方菲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你穿着正装,真的不像传统程序员的刻板形象。” 她好奇地问,“我看别的学计算机软件的同学,都是进了各大互联网公司。你是什么契机想要创业的?” 田落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只是这份神色不再带有心酸,“我被大学谈了四年恋爱的女友甩了。” 方菲赶紧道歉,“啊,我不知道这个。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 田落摇摇头,“没关系。之前伤心,现在不伤心了。分手之后,我就想为什么呢?无非是我自己不如人。那我就努力奋斗、提高自己。不过,不再是为她,这次,只是为我自己。” 他反问方菲,“你呢?你是学绘画的,为什么会到游戏公司?” 方菲解释道:“现在大家越来越浮躁了,欣赏传统绘画的人越来越少。我就想着,是不是学习一下用电脑画图,扩展自己的专业技能范围,更好的适应这个社会的变化。” 方菲有一些好奇,“田落,你的公司是做什么的?也是游戏公司吗?但我好像没有看见人物原画。” 田落被问到得意之处,笑起来,带着一点点骄傲,“我做的是个人生活分享平台,就是把自己的知识、自己看到的新闻、自己的生活点点滴滴发到网上,与大家分享。” 方菲更加好奇了,“那这个不是与聊天软件的功能比较像吗?” 田落还是笑着说:“不一样的。他那个是熟人社交,我这个是与全网所有人分享,并不需要现实认识。” 方菲点点头,似懂非懂。 田落拿出自己的手机站起来,坐到方菲的旁边,“我展示给你看一下。” 方菲看到微享打开时的开始画面,说道:“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她说是你的同学。” 田落惊讶了一下,“她确实是我同学。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方菲就详细解释了陈夏和柳絮宠物店的故事,“后来她每周末都会过来看小猫。我和她聊天很开心。” 有了共同认识的人,两个人更加的熟悉了。田落向方菲详细展示了微享的各项功能,方菲也在田落的热情推销中,下载注册了微享。 既然方菲也认识陈夏,而且第一段广告视频不久就将投放,所以也没有什么好保密的。田落把第一段广告视频播放给方菲看。 方菲看了,连连赞叹,“陈姐姐真人已经很美了,没想到拍出来更美。” 田落眼看气氛已经到位,终于说出自己想了一天的话。 “方菲,我有一件事,需要向你道歉。” 第032章方菲 方菲惊讶地看着他,“什么事?” 田落斟酌了一下词句,“那天打120送你到医院,我看到医师表情比较严肃,担心病情危重,就询问他,到底是什么病?” 方菲情绪降了下来,“然后呢?他就告诉你了?” 田落替医师辩解,“他不肯告诉我。我就说是你的老板,他怕你失去工作,就只能具体告诉我,并表示你的病不影响工作。” 方菲看到田落一脸诚恳的表情,突然笑起来,“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方菲笑着说道:“我的病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之所以不说,只是怕增加别人的困扰。毕竟我能蹦能跳,能上学工作。” 方菲看看身旁的田落,露出回忆的神色,“我现在还清楚记得,那时我刚刚收到南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爸妈说不愧是他们的女儿。” 方菲补充一句,“我爸妈都是江东大学的教师。” 然后她继续述说,“爸妈就组织了一次晚宴,邀请亲朋好友庆祝我的好消息。晚宴上,我第一次喝酒,立刻就醉倒睡着了。 “我在家睡了一夜,到第二天中午依然浑身无力,当时爸妈都以为我是酒精过敏,立刻送我就医。 “医师检查,不是酒精的问题,就推着轮椅给我做了全套检查。最终,他们与北都医院会诊才确认结论,是‘先天性中间体虚化症’。 “医师说,这是种罕见病,也是绝症。发病之后,一般只有15到20年好活。而我现在,已经又减去4年了。” 她的脸上是温柔的笑容,她的嘴边是平静的声音,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还剩10年寿命的病人联系起来。 方菲还是笑着,笑得很真实,“这件事对我爸妈打击很大,他们认为是他们的错,他们没有照顾好我。 “我当时情绪也很消沉,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美好的风景没看,很多美好的饮食没吃,很多美好的人未遇,很多美好的事未试。” 方菲看看满脸不信的田落,“我现在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当时已经堕入绝望的深渊。没有食欲,无法入睡,每天就像行尸走肉,只是躺在床上不动。 “爸妈舍不得我,就请同事过来给我做心理治疗。另一边又想尽办法,寻找治愈绝症的方法,寄希望于渺茫的奇迹。 “我按照心理治疗的办法,写着日记,练着正念,就这样过去一个多月,突然有一天,我想明白了。 “我还有15年的时光,每一天都容不得浪费,所以我要开开心心地享受生命,快快乐乐地享受生活。” 她脸上反射着照明的灯光,却仿佛那光是从她身体里透射出来一样。 方菲一字一句,好像在宣读什么誓言,“无常的命运想要把我击倒击垮,我偏不!我要用快乐的每一天宣布它的失败,用灿烂的笑容嘲讽它选择对象的错误!” 田落的表情是完完全全的敬佩,“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你的宣言是我听过的第二震耳欲聋的声音。” 方菲捂着嘴笑起来,“哈哈哈,谢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不过我很好奇,排第一的是什么?” 田落回答:“当然是长云陛下的罪己诏。” 田落坐回自己的座位,两人继续享受美食。 这时,桌面上的手机被一条信息点亮,田落下意识把手机拿起来,是一条广告短信。 他把广告短信点掉,画面就切换回刚才播放的视频。视频里的陈夏,正对着他微笑,好像是在鼓励他一样。 田落想了想,认真地对正在喝饮料的方菲说:“方菲,你早上说,你的公司倒闭了,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工作了,对吗?” 方菲奇怪地看向他,“当然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田落继续认真地说:“我答应过给你急救的医师,绝不会因为病情辞退你,但现在你却被别人辞退了。” 方菲更奇怪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田落就像在读剧本,“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到我的公司任职?” 他继续说,像是要一口气说完,“我的公司创业不久,公司的产品也才刚刚发布不久,目前还在积蓄力量的阶段。但是,我有信心有能力,可以把公司发展好。” 他又介绍了一遍自己三步走的企业战略,“现在,微享已经在南都各大高校铺开,使用的学生比例也达到了五分之一。 “所以,我准备尽快把刚才那个广告视频投放到电视台和各大网站,开始在学生群体之外发力,获得新的用户增长点。 “陈夏的魅力,你也是见过的,有她坐镇,微享对新用户的吸引力,不会弱于有大明星加盟。 “等到用户增长、第一笔微享广告洽谈成功,就会有更多的资本入场,帮助公司度过最初的难关。而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 田落语气郑重地向方菲发出邀请,“你是南都大学的毕业生,能力我信得过。我现在代表公司正式向你发出邀请,期待你的加入。” 方菲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笑出来,“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不适合当说客。不过……我同意了。” 她站起身,微微向前倾倒上身,开起了玩笑,“希望田总以后多多照顾。” 方菲坐下,笑着补充了一句,“请问田总,我的工作是什么?薪酬是多少?” 田落的脸上也全是笑容,“你是我们公司学校最好的,但不可能一来就把别人挤开,所以你就从最普通的美工做起。” 方菲点头,“这是当然的,人情关系对公司发展不好,我会用能力证明自己胜过他们的。” 田落继续说道:“但是。没有高薪酬怎么吸引人才,所以你的工资会是美工组最高的。同类企业美工平均的倍,你看怎么样?” “这样的条件我还能说什么呢?”方菲离开座椅走过来,对着田落伸出右手。 田落也站起来,笑着伸出右手,与她握住,“欢迎加入,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033章签名 周二上午,陈夏正在工作,桌上的手机开始播放不那么悦耳的铃声。她看看备注的联系人,是之前和她对接合同的编辑王欣。 陈夏呢喃一句,“出版社找我什么事呢?” 她走到走廊,接通电话,“喂,王编辑,你好。” 王编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陈女士,您好。是这样的,您的小说,我们已经排版印刷完成了。” 她停了停,“为了更好的销售效果,我们希望您能在一部分书上签名。这样可以有效地回馈读者,增加她们的获得感。您看可以吗? 陈夏果断答应:“当然可以。具体要签多少本?签名有没有什么要求?” 王欣回答:“因为初印数量是5万本,我们希望您能够签200本。签名没有具体要求,您只签名字或加上寄语都是可以的。” 陈夏接话,“那我就放心了,请问这200本书什么时候给我?多长时间要完成?” 王欣回答陈夏:“我们会安排专人开车把这200本书运给您,待您签完后再过来搬走。签名的时间,建议您在周五傍晚前完成。” 王欣继续问道:“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要运送到的地址是哪里?” 陈夏想了想,“我今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就有空,地址是玉晨苑小区12幢205室。” 王欣说道:“好的。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们会尽量安排人在十二点准时送到。” 电话挂断了,陈夏在原地转了两圈,“签名?签名!” 她急急地走回座位,拿笔在纸上练起花式签笔名。 过了一会,她把笔放下,抓抓头发,“怎么练都不够飘逸、不够酷炫啊!” 她的目光转向旁边的显示器,“网上什么都能买到,应该也可以找人设计签名的。” 陈夏抓起鼠标,开始在网络上搜索起来。 过了一会,她开心地自言自语,“找到了!果然有。” 她挑选了一家中意的店铺,付款、填写备注,等待店家给出专门设计的艺术感签名。还好只需要等待一小时,并不感觉难熬。 午餐之后,陈夏赶忙拦了一辆出租车,从单位赶回宿舍。到达宿舍楼下的时候,一辆面包车正好开来。 车上下来三个年轻男人,他们看看单元门,又看看门口的陈夏,就走过来询问:“您好,请问是陈夏女士吗?” 陈夏点点头,“你们是出版社的人吗?” 他们的目光避开陈夏的眼睛,“是的,我们是江东文艺出版社的,过来把书运给你。” 陈夏跟着他们走到车后,自己也抱起一箱,“你们跟我来,放在门口就行了。” 她在前面领路,打开防盗门,把纸箱抱进客厅。出版社的人也跟着把纸箱放到旁边。 陈夏转身向防盗门走去,被他们喊住,“陈女士,等一等,你就不要费力了。楼层低,书也没有几箱,我们来搬就行了。” 陈夏送给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实在是麻烦你们了,谢谢。” 没过一会儿,10箱书就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宿舍的客厅。 年轻男人中的一个,递给陈夏一张纸条,“这是我们的联系号码。你签完名,再打这个电话给我们,我们就会过来搬回出版社。” 陈霞双手收下纸条,再次道谢,“谢谢你们,麻烦了。” 三人走后,陈夏把防盗门锁好,走进卧室,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查看签名有没有设计好。 店家已经发来了签名的照片和书写签名的笔画教程。 陈夏拿出自己许久不用的钢笔,吸饱墨水,按着教程试着签了两次,“不愧是专门吃这碗饭的,写得确实比我自己的好看。” 她的兴致来了,午觉也不睡了,找了个空白的本子,就开始疯狂地练习起来。 一直到捏着笔的手指微微发疼,陈夏才停了下来,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时间过得真快,这就要上班了。” 她看看自己练习一中午的成果,“把我自己的签名和设计的签名融合起来,确实要好看很多。” 陈夏旋好笔帽,放下钢笔,站起身来,走到客厅,看看地上堆叠的纸盒,“这么多本,只能等晚上下班回来签了。” 她回到单位,开始下午的忙碌,脸上挂着的笑容,一直到傍晚下班都没有消失。 陈夏晚餐都没吃,迫不及待地回到宿舍,刚点了一份送上门的外卖,就立刻打开一个纸箱。 纸箱里是20本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书。 新书的封面是高度仿真的手绘,被不同的场景,切分为左右两边。 左边的场景是夏季的南都河畔,河水汹涌,绿树成荫。前方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正装长裤和正装衬衫,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解着。 他双腿微曲,向后倚靠在左右场景的分界线上。他左手插兜,右手扶住眼镜看向封面的左方。远处依稀是南岸商圈林立的高楼。 右边的场景是冬季的北都宫墙,白雪满檐,红梅盛放。前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裹着毛茸茸的大衣,踩着长靴,胸前的长发落着几片雪花。 她双腿笔直,也向后依靠在左右场景的分界线上。她左手捧着一本书,右手指在其中一行上,低着头好像在阅读。封面右边的梅树下,蹲着一只凝视着她的橘猫。 封面上方蓝色的天空中,是一行贯穿两个场景的白色手写体,“最是青春”。 女人呵出的白气,在宫墙的屋檐下凝成“夏妖著”三个字。 封面的最下方,是板板正正的出版社名字。 陈夏把新书翻到背面。封底画的是学校的一个角落,一条小路从下而上延伸至教学楼。封面的年轻男人和女人都穿着校服,正面对面站在小路的正中,双手交握、互相凝视。 陈夏感叹道:“哇,书的封面、封底设计得真好。” 她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打开书,在封二后一页的空白处,签下自己的笔名。 她合上书,再次把书高高地举在眼前,脸上兴奋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陈夏的眼圈有些发红,“虽然不是签售会,但我终于算是一名作家了。” 第034章进展 12月8日,周六。 今天是陈夏的第一本小说正式发布的日子。 陈夏早早就醒了。 她仰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念叨:“要冷静,要冷静,还没到时间。网络发售和实体发售都要到八点半才开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种重大时刻,怎么可能冷静下来? 陈夏侧过身,透过白纱窗帘看向窗外。 现在还是清晨,淡蓝色的光线,温柔地穿过白纱,在卧室里涂上模糊的光影。 曾经令人厌烦的小鸟叫声,早就是随着气温的降低,渐渐听不到了。 陈夏吸吸鼻子,嗅到的是卧室里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香味。 她就这么发起呆来。 卧室里的光渐渐亮起来,陈夏看看手机,“到时间了。”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下床,坐到笔记本电脑前面,掀起盖子,看着一夜未关的网页,然后刷新一下。 江东文艺出版社的网上商城里,已经出现了《最是青葱》这本新书。 点进购买链接,跳出新的页面,最上面是封面和封底,下面是书籍基本信息,包括书名、作者、出版社、开本、定价、标准书号等。 再往下,是小说的内容简介、章节目录和封面、内页的真实照片。 陈夏的注意力不在这些方面,小说是她写的,自然全部了然于胸。她的目光注视着销售数量,然后继续不停刷新网页。 虽然首页上有滚动横幅刷新着新书的消息,但陈夏还是失望地发现,销售数量锁在0上一动不动。 她脸上亢奋的神色一点一点消退,但还不忘安慰自己,“新人新书,短时间没有关注是很正常的事,这是我一开始就明白的。 她点点鼠标,麻木地刷新,“不过,明白是明白,心里还是会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啊。” 陈夏看看窗外更加明亮的光,合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算了,还是去书店看看吧。” 一番梳洗之后,陈夏穿上米色的长款薄羽绒服,蹬上加绒的米色长靴,满脸期待地出了门。 南都河北岸,距离柳絮宠物店不远,就有一家大型连锁书店。书店的名字是精诚书店,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寓意。 据王编辑说,这家书店和江东文艺出版社有合作关系,所以陈夏的新书也会在这里同步发售。 精诚书店北岸店的门面,是现代主义风格,大气且漂亮。进入门店可以看到一道又长又宽的台阶,将四层高大宽广的楼层串联起来。 店内有咖啡店、茶吧、娱乐区,书架间遍布长椅和沙发。按照开业时的宣传,要做成集人文、艺术、创意为核心的文化中心。 不过,现在的陈夏可没有心情思考这个。她一进书店就直奔室内引导图,然后直奔新书区。 新书区里有很多最近的新书,每一摞新书旁边都有对应的海报,所以陈夏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小说。 她假装路人,在新书区逛了逛,发现读者很少,更不要说买书的人了,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早,还是天气太冷。 她坐在角落里,瞄着自己那一摞小说,小声自嘲,“这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 “我以为要么是人头攒动,但大家不欣赏或者说不肯买我的小说;要么是人头攒动,大家争着抢着阅读、购买。 “没想到是现在这种门可罗雀的状态。” 她又在沙发里瘫了一会,感觉不看书不买书,还是这种躺倒的姿势,实在有碍观瞻,就起身下楼,回宿舍去了。 宿舍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笔记本电脑的风扇发出轻微的呼呼声,吹出一阵阵热风。 陈夏掀起盖子,随手刷新一下网页,看到销售数量已经变成了23。 陈夏已经被早上来回的期望、失望折磨得没了脾气。此刻她脸上都是平静,“哦。开门红了。我就说,总不至于一本都卖不出去。” 她脱下外套,换回睡衣,缩进被子,继续仰面朝着天花板发呆,“以前听人说,要关注作品,不要关注数据,果然如此啊。 “虽然我对自己有自信,应该不至于扑街,但事到临头还是不免各种紧张,或者说,还是没有达到免俗的境界啊。 “这个数据真的不能再看了,顺其自然吧。再看下去,估计就要吃不香、睡不着了,实在有害健康。” 陈夏把被子裹裹紧,侧过身体看向窗外,“中午吃个外卖,再睡个午觉,下午去柳絮看猫猫吧。” 说完她就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订餐。订餐完毕,她就开始吐槽:“每次叫外卖太烦了,什么时候能够像在网上买东西一样,手点点就下单? “要是我有一家软件公司,一定把这个功能做成手机应用,这个完全是一片蓝海啊。就像威利斯说过的,懒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 “等一等,我还真认识一家软件公司。田落的微享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了,估计还在第一阶段吧。不然完全可以让他开发一款。” 陈夏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享应用,开始观察起来。 自从上次发布之后,陈夏忙着修改小说,然后忙着忙着就忘了,再也没打开过这个应用。 现在的微享已经多了很多新功能,比如榜单,可以看到点击量、点赞量排名靠前的微享信息。 分享功能也升级了。以前只能把其他软件的跳转链接复制到微享,现在居然可以直接分享了,而且提供完全的预览,不用切换出去了。 陈夏感慨一句,“这个真是越做越好啊,谁能想到开始只是一个失恋大学生的练手之作呢?” 陈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摇头晃脑一会,“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广告上门洽谈了,田落就终于不是纯支出了。我也可以上门‘催债’了。” 陈夏按住屏幕往下拉,刷新一下页面,突然置顶跳出一条标注着“微享官方”的广告,“这个东西怎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第一段视频吗?” 她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傻笑起来,“每次看都觉得,我真是美啊。” 第035章年末 12月22日,周六。 早晨,陈夏从被子里钻出来,拿起电脑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开着空调果然还是太干了,不开又嫌冷,难办啊。” 她顺势向前,拉开窗帘,拉开隔门,走到阳台上。 窗外的天空是一片均匀的灰色,侧耳倾听,没有一丝风声。 楼下的小区路面上没有一个行人,路边的行道树几乎都是光秃秃的。 陈夏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晕染出一团可爱的白色画布。她用指尖在画布上描出一张笑脸。 可能觉得太简单,她又哈了一口气,描出一个小猫的头像,“既然醒了,不如出去走走吧,比如柳絮宠物店。” 想到就做。陈夏进去卫生间梳洗一下,穿着米色的羽绒服和长靴,围了一条深蓝色的羊毛围巾,戴上浅灰色的羊毛手套,在镜子里照照,就出门了。 路上的车流感觉也比往常稀疏很多,陈夏深深地呼吸一下,“冬天到了,空气却感觉清新了不少。” 她慢慢悠悠地走到柳絮宠物店门口,正好看到方菲骑着脚踏车过来了。 方菲今天穿着浅蓝色的短款羽绒服和白色休闲长裤,脚下是一双黑色雪地靴。 她也是一眼就看见陈夏,立刻开心地笑起来,连声音里都充满了喜悦,“姐姐,早上好。” 陈夏站在门口等她,也开心地挥舞手臂,“菲菲,早上好啊。” 方菲骑车到门口,把车放到旁边停好,就过来一把挽住陈夏的右手臂,和她一起走进店门。 可能是来得太早,与大部分人的生物钟冲突,店里又是空无一人。店主珊珊百无聊赖地瘫在等候区的沙发里看电视。 听到两人进来的声音,她手脚不动,只是转过头来,“早呀。” 陈夏和方菲异口同声,“早!” 陈夏四处打量一遍,没有看到之前捡到的小猫,她轻轻的柔软的呼唤,“团团?团团?” 一只小猫从沙发下面冲出来,用力抱住陈夏的靴子,昂起头,奶声奶气地喵喵叫起来。 方菲见过几次,但每次都很新奇的样子,“大家都照顾她,团团为什么就和你这么亲呢?” 珊珊从沙发后传来幽幽的一句,“猫粮是我喂的,猫砂是我铲的,但为什么和我就没这么亲呢?因为这是个没良心的。” 陈夏从脚边把小猫抱起来,轻轻抚摸她的背部,小猫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陈夏掂了掂猫,开心地说道,“不管她有没有良心,我是有的。小猫又重了,感谢你,珊珊。” 珊珊从沙发里把自己拔出来,“你这样说,我就不好意思了,我还没感谢你的爱心呢。要是没有你,小猫早就没了。” 方菲拉住陈夏一起去坐沙发,“你们两个这么客气做什么,来,坐吧。” 陈夏抱着猫和她们坐在一起,“最近生意怎么样?” 珊珊还是瘫着,“就那样,收支平衡吧。我一开始还有些不满足,后来听说宠物店十家倒九家,心态就平和了。” 方菲点点头,“是的。现在养宠物的人变多了,但舍得为宠物消费的就不多了。” 陈夏转向方菲,“对了,菲菲,最近两周都没看到你呢。” 方菲笑了笑,回复:“我之前不是在一家游戏公司吗?前段时间,公司倒闭了,所以我换了个新公司,还是做美工的活。最近忙着熟悉工作,就没来。” 陈夏和珊珊都祝贺她,“恭喜你找到新工作。” 珊珊问她,“工作量和工资有什么变化?是不是还像之前一样总是加班?” 方菲很轻松的样子,“老板是个很好的人,他说要和大家做长久的同事。所以,为了健康,大家尽量不加班。新工作,工资自然是涨了。 她朝向陈夏,神秘地笑笑,“这个老板,姐姐你也认识的,你猜猜看是谁?” 陈夏思索了一会,“我毕业没多久,也不认识什么老板啊。不对,其实我真的认识一个。” 她一脸不可置信,盯着方菲的眼睛,“你说的不会是田落吧?” 方菲一拍手,“恭喜你,答对了。” 陈夏还是一脸惊讶,“真的是他。我还准备介绍你们认识呢,没想到你们先认识了。” 珊珊在旁边插话,她“不怀好意”地说道:“不要被她转移话题了。既然工资涨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 方菲点点头,“吃饭?好呀。什么时候呢?嗯……这样吧,我们一起跨年,怎么样?” 珊珊立即拒绝,“这个时间我来不了,我得和男友一起,之前约好了的。” 陈夏大吃一惊,“你都有男友了?羡慕啊。” 珊珊甜蜜地笑,“高中同学,已经谈了很多年了。” 方菲举起手在旁边证明,“是的是的,我是他们俩腻歪爱情的证明人。” 珊珊把一个软抱枕对着方菲扔过去,“怎么就腻歪了,让你找,你又不愿意。” 方菲撇撇嘴,“这不是没遇到合适的吗?” 她转过头,“姐姐你呢?你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人追求你吧。” 陈夏摇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没遇到合适的,是真的没有人追求。” 方菲和珊珊都很惊讶,珊珊说:“也可能是因为你太美了,那些男的都自卑。” 方菲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个原因。” 陈夏岔开话题,“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既然跨年夜没有时间,那我们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你们看怎么样?” 珊珊想想,“我晚上有时间的。” 方菲无奈地摇头,“行吧行吧,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 陈夏继续岔开话题,“菲菲,你跨年夜有时间的吧?我和你一起跨年。” 方菲笑着,“好啊好啊。不过两个人是不是太少了?把你同学我老板叫上,你看怎么样?” 陈夏微笑着点点头,“可以。你来约他吧,我正好也找他有事。” 方菲说:“好啊。那我上班时去找他,姐姐你找他什么事?” 陈夏开玩笑,“催债。” 方菲很惊讶,“他跟你借钱了?” 陈夏解释,“不是,开玩笑的。是之前我让他缓结的模特费。” 第036章跨年1 2020年12月30日,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 为了庆贺一年的终了和新年的来到,共和国从这一天开始放假,连放三天。 今年的冬天格外温暖,虽然天气预报警示了几次雨雪天气,但是南都城内一朵雪花都没有落下。 天上的雪花没有落下,但街道上、商场里,已经铺满了各种玫瑰和雪花的图案。 夜幕降临的时候,陈夏、方菲和田落,按照约定准时地汇聚到一起。 汇聚的地点是南都中心十二楼的临街餐厅。 三人准备在这里共进晚餐,聊天等待零点的到来。 自从南都河南岸商圈崛起,整个城市慢慢形成了汇集在南岸广场周边跨年的习惯。 距离跨年还有一周的时候,南岸广场中心就会有架起一个大大的铜钟。 零点时刻,现场随机选取的两名男性游客和两名女性游客就会一起摇动撞锤,敲击铜钟。 铜钟会被敲响三下,第一下寓意告别过去,第二下寓意珍惜现在,第三下寓意迎接未来。 南都中心十二楼的这个餐厅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南岸广场,所以预订价格也格外得贵。不过三人各出三分之一,还是能够承受的。 餐厅通常的座位是两两相对的四人卡座,为了迎接今天的跨年活动,也已经全部换成了临窗的小圆桌。 陈夏和方菲坐在一起,方菲靠着窗,田落坐在两人的对面。 三个人准备慢慢享受美食,边吃边聊,所以服务员上了几道菜之后就退开了。 陈夏看看身边的方菲,再看看对面的田落,一脸好奇。她先后指指两人,“去田落公司时,正好见到菲菲,你们那个时候还不认识。 “后来我在宠物店又遇到菲菲,我还准备把田落介绍给你认识。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在同一幢楼工作,可以互相照应。 “所以,菲菲之前的公司倒闭之后,为什么就直接到了田落的公司,这个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田落看看方菲。 方菲接过话,“我来说吧。我前段时间晕倒了一次,正好被田落看到,他就把我送到医院。 “后来,我的工作没有了,我想着以后不怎么去青创大厦,所以就想请他吃饭表达感谢。 “他正好知道了我失去工作的事,又缺美工,所以就好心收留我了。” 田落摇摇头,“我有一点不同的意见。南都大学的同学,让我去招聘,我们这种小公司,还不一定能招得到。所以,其实是方菲同学好心过来帮忙。” 陈夏笑笑,“你们两个就互相吹捧吧。” 她关心地看着方菲,“你这个事也没和我说,身体不要紧吧?” 方菲笑着摇头,“当然不要紧,只是因为加班没吃晚餐,低血糖加上特殊情况,你懂的。” 陈夏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你这样说的话,我就放心了。” 她用眼角瞄了一下田落,田落面无表情,好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陈夏笑着端起盛着果汁的酒杯,“来,让我们满饮此杯,庆祝我们的相遇、相识、相知。” 方菲和田落同时举起盛着果汁的酒杯,三人互相碰了碰杯,轻轻抿下一口。 酒杯被放下后,田落开口询问:“刚刚说的是,我和方菲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两个呢,现在怎么这么亲密?我记得食堂那一天,陈夏你也没和方菲打招呼啊。” 陈夏用手比了比大小,“一个半月之前,我在路边捡到一只小猫,我自己又没养过,所以就找到宠物店。正好菲菲在宠物店里帮朋友的忙,所以就认识了。后来我经常和她聊天、逛街、吃饭,就成为闺蜜了。” 田落捏捏鼻子,“那这样说的话,我们三个人就可以用三个‘同’来形容了。” 他看看陈夏,“我们两个是同学”,再看看方菲,“我们两个是同事”,然后看向她们中间,“你们两个是同好。” 方菲摇摇酒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总觉得有点……” “奇奇怪怪的。”陈夏在旁边接话,她和方菲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对面的田落无奈地摊摊手,“行吧,少数服从多数。” 陈夏开启新的话题,“田落,你的微享现在发展得怎么样?第一笔广告投放费到手了吗?” 田落笑笑,“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做的软件当然是一路越来越好,之前已经能够在南都各大高校人数占比超过三分之一。 “然后我们就把你拍的第一段广告视频,投放到电视台和各大网站。说到这个,还真的要感谢你出镜,现在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新注册的用户数量都在大幅度的增长。 “一周之前,公司也终于接到了第一笔广告洽谈。洽谈自然很成功,虽然第一笔广告收入并不高,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陈夏你的模特费用会在明天一早入账。希望你新的一年,能够每天都有入账。” 方菲在旁边开玩笑,“微享的发展越来越好,我们美工部的工作也是越来越忙啊。田总,什么时候给我们加人?” 田落明白她在开玩笑,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不用担心。我准备元旦之后就开始招聘计划,不然的话,我们的能力就跟不上发展的速度了。” 陈夏看着他们俩对话,捂着嘴笑,“我还记得半年前,田落和我一样,还是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生。半年过去,现在已经有成功企业家的气质了。可喜可贺,继续加油。” 田落挠挠头,“你这样说我太夸张了,我还差得远呢。” 方菲在旁边给陈夏帮腔,“我也这么觉得,田落你再谦虚,就是骄傲了哟。” 田落笑着摇摇手,“怕了你们了,你们怎么说,我就是怎么样,好吧。” 方菲也有自己的疑问,“你刚才说第一段广告视频,难道姐姐还拍了第二段、第三段吗?” 陈夏点点头,用目光示意田落。 田落把手机解锁,切换到广告视频,递给方菲,“上次你还不是公司员工,所以我就没给你看第二段、第三段。抱歉。” 方飞接过手机,“不用道歉。保守商业机密是很正常的行为。” 她把第二段、第三段广告视频依次看过,抬起头仔细观察陈夏,“姐姐,我之前真的审美有问题。 “看第一段视频,还说视频里的你更好看。现在真人当面,才明白什么叫摄影的上限。” 第037章跨年2 听到方菲的夸奖,陈夏谦虚地摇摇头,“不至于不至于。虽然我也知道,我确实很美。” 陈夏右手把耳侧的头发向后轻轻一捋,对着方菲抛了一个非常夸张的媚眼。 现在轮到田落给方菲帮腔了,“越美越好。我还指望第二段、第三段视频垫垫我大老板的基石呢。” 陈夏和他开玩笑,“你要是真能当了大老板,又愿意找我当模特,我就给你收费打对折。” 田落也开始搞笑,他拱拱手,学着古装剧里的腔调,“那小生就预先感谢大小姐的深情厚谊了。” 方菲也在旁边笑,“双赢。双赢。” 三人开开心心地笑了一会儿,气氛越来越好。 陈夏故作神秘,“同学们,同学们,我有一个好消息想分享给大家。” 方菲左手食指竖起,右手掌横着压在上面,“暂停一下,让我猜猜。” 她夸张地转动眼珠想了想,“姐姐你找到男友了吗?” 田落在旁边配合,“那带过来见见好了。能得你青睐的,必然不是凡人。” 陈夏笑着摇摇手,“哪有哪有,我还一个人呢。” 她从旁边椅子上,拿起新买的深蓝色手提包。然后在两人期待的眼光中,一点一点慢慢地抽出一本书来。 陈夏把书转过来,递到桌面的中央,使田落和方菲都能清晰地看到封面,“当当当,我的小说出版啦。” 田落向方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方菲小心地接过陈夏的新书,仔细看看封面、书名和作者。 她抬起头,眼睛里反射着灯光,“姐姐,这是你写的第一本小说吗?” 陈夏骄傲地点点头,“是的。第一本小说就出版了,运气好吧。” 方菲摇摇头,她把新书抱在怀里,双手张开托着下巴,“光有运气,没有实力,也不行呀。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田落在旁边插话,“确实厉害。你这本书是哪个出版社的?他们的编辑真有眼光。” 方菲把书打开,开始看第一章。 陈夏回答田落,“江东文艺出版社。我看他们家出了不少新人新书,就觉得对新作者比较友好,没想到确实选对了。” 田落也笑着为她开心,“哪里有出版社会对新作者友好?他们只是善于发现、敢于发表优秀作品罢了。” 陈夏点点头,“确实。不过,只考虑作品好坏、不考虑作者资历,就已经是友好了。” 田落哈哈地笑了一声,“这样说,也是。我考虑得太直接了。” 方菲从书里抬起头来,“姐姐你这本书写得很好呢,要不是今天跨年,我一定通宵看完。” 田落对她伸出手,“给我也看一下。” 方菲把书递给田落,转头对身旁的陈夏问,“姐姐,你的书卖了很多吧,现在还有地方能买到吗?” 陈夏摇摇手,“不需要买。新书售卖的时候,出版社送了我三本。我自己留一本,正好多的两本给你们。” 她摇摇自己的手提包,“两本书太重了,所以我今天只带了一本。这本就给田落吧,下次去柳絮的时候,我把另外一本带给你。” 田落看过来,“感谢感谢。你这本书里还有作者亲笔签名呢。” 他把那一页打开,对着方菲给她看,“陈夏,平常看你的字迹不是这样,这是专门练的吗?” 陈夏点点头,“花钱在网上设计的,又和自己的笔迹融合了一下。” 方菲在旁边赞美,“签字也很好看呀。这个就是‘字如其人’吗?” 陈夏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探过身去一把抱住她,“我们的菲菲也很好看呀。” 田落在对面笑,“这桌颜值最低的就是我了。不过,我也有你们两个没有的幸运。” 陈夏松开羞红脸的方菲,奇怪地问:“什么幸运?” 田落双手向着两人张开,“当然是有幸认识了你们两位大美女。” 方菲捂着犹自在急速跳动的心脏,“我好像误入了什么夸夸群。” 她停了一下,“不过能和大家在一起,真的太开心了。” 田落隐晦地瞄了一眼方菲捂住胸口的手,换了一个话题,“大作家的第一本书,很有纪念意义。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陈夏点点头,“大作家算不上,你肯收下就对了。还要感谢你给我提的宝贵建议。” 方菲惊讶地看看陈夏,再看看田落,“这本书,田落也帮了忙吗?” 田落摇摇手,“你别听她说。她先把书写完了,我只是看了一遍初稿。” 方菲摇摇陈夏的右手,“姐姐姐姐,下次有这种机会,不要忘了我哟。” 陈夏宠溺地对着她笑,“我要是有新作品,一定先给菲菲看。” 田落在对面微笑着看两人说话,等到两人都停下来,才开口问:“陈夏,你的书销量怎么样?我再鼓动公司的人多买几本。” 陈夏摇摇手,“哈哈,不用不用,足感盛情。新书首印5万本,一个月没到,卖了3万。我觉得这个速度还可以。” 田落想了想,真诚地看着她,“需要我用微享帮你宣传吗?友情帮助,不收广告费。” 陈夏刚想点头,停了下来,又摇摇头,“不了。你的微享刚刚起步,我怕这样会影响品牌价值。以后等你的产品做大做强,我再来寻求你的帮助。” 田落点点头,“行的。不过我看你不经常发微享,其实像新书这种事,完全可以发一条。既增加了新书的宣传。也能把读者吸引到微享,实现双赢。” 方菲看他们在讨论微享的事,也在旁边皱着眉头想点子,“我们可以这样,给姐姐的微享用户名后,加一个作家的标签。这样不就提高了姐姐的知名度吗?” 听到这句话,田落和陈夏都开始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儿,田落看向方菲,“你的想法是真的好。我之前只考虑了政府机构和明星,怕出现冒牌的账号,产生恶劣影响。现在想想,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和普通大众,只要有证明或资质,也可以给自己贴上标签。” 陈夏补充到,“如果一个人的头衔很多,怎么办?会不会出现名字后面跟不下的情况?我觉得可以在个人页面的资料里,单独设置一个板块展示头衔,而且这个板块是能对所有人开放的。”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巨大的音乐声,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田落敲敲桌子,“你们的好创意、好想法,我都记下来了。今晚是跨年夜,让我们开心庆祝。其他的事,节后再说。” 陈夏和方菲同时举杯,“今夜我们不醉不休。” 第038章跨年3 南岸广场周围的街道早已摩肩接踵,但还是不断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流涌入进来。 街道两旁所有的店铺,不管是营业还是打烊,都把能开的灯打开,映照得街道两侧灯火通明。 店铺门口、街道的路灯杆上,也悬挂着、垂吊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彩灯。 有些彩灯不断地变化颜色、不断地变化明暗,映照着街道上狂欢游行的人群,更加光怪陆离起来。 地上人间,是一片繁华盛景,羞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躲在家中不出门,像是要彻底让开这个庆祝的舞台。 时钟的指针越来越靠近零点,陈夏、方菲和田落也结束了在餐厅的闲聊和等待。他们走下楼,加入到欢庆的人群中。 田落在前面开路,陈夏和方菲手牵着手,跟在他的身后。三人分开拥挤的人潮,慢慢地靠近南岸广场的外圈。 陈夏找到一根周围人群相对稀疏的路灯杆,就对着前面的田落喊:“田落,停一下。” 田落转过身,张开双臂,防止人流的冲撞,“怎么了?有没有人撞到你们?” 陈夏摇摇头,指指路灯杆,“不是。再往前挤太辛苦了,我们三个人去那边等着敲钟吧。” 田落望望远方,点点头,“好的,就按你说的办,你们两个躲到我的身后。” 说完,他微微张开双臂,横着切开人潮,带着陈夏和方菲,一路缓慢地移动到路灯杆下。 三人站在广场周围的人行道上,向着广场中心看去。 南岸广场中心的铜钟旁边,竖起一个高高大大的正方体,正方体朝向四个方向的四面上,各有一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广场上的人潮。屏幕中间,又各有一个巨大的红色倒计时覆盖在人潮上。距离零点,已经只有一个小时了。 三人东张西望,漫无边际地聊着天,等待挑选幸运游客,敲响零点的钟声。 过了一会儿,陈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的衣角。她转过头,看见方菲贴了过来,“姐姐,你看我们隔壁的那个路灯杆。” 陈夏看过去,那是和他们旁边一模一样的一个路灯杆。除了上面刷漆的标号有不同,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去看的。 方菲又提示她,“你看看灯下的那两对情侣。” 陈夏好奇地仔细观察起来,旁边的田落跟着两个人的注意力,也看了过去。 隔壁的路灯杆下有两对情侣。情侣中的女方都是捧着一小捧玫瑰花,挽住男友的手臂。而她们的男友,都是耐心地阻挡着人潮冲击。四个人有说有笑的在互相聊天。 共和国有逢年过节赠送玫瑰或月季表达爱意的习俗,这个很正常;两位男士默契地帮女士阻挡人潮,体现风度,这个也很正常;聊天聊得很开心,这个更正常。 但是,陈夏和田落的眼神逐渐疑惑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看向方菲。 陈夏开口问道,“那四个人气氛怪怪的,菲菲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方菲点点头,靠得更近了一点,小声说道:“我总觉得像是一对情侣和两个陌生人。” 田落也靠得更近了,“这个事情我有经验,方菲说得一点没错。你们注意看,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那个男的,和旁边穿着粉色羽绒服的那个女的,关系更亲近。”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换句话说,这两对情侣内部的关系,不如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陈夏和方菲一头。陈夏伸出手指,敲敲自己的脸颊,“有没有可能,这两个人是亲戚关系,比如,表兄妹。” 方菲摇摇自己的单马尾,“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像。” 田落拱拱手,“抱歉。问个的问题,你们两位是不是之前都没谈过恋爱?” 陈夏和方菲一头,“没有。” 田落呼出一口气,“那我就明白了。方菲的直觉特别准。我个人看法,那两个才应该是情侣,旁边的反而像是拿来演戏的。” 陈夏和方菲都惊讶地睁大了眼。方菲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所以,这两个人这么坑的吗?” 田落摇摇头,“不一定是最坏的情况。可能只是两个人没有意识到互相的感情。陈夏你怎么看?” 陈夏眼神空洞,神游物外,“我好像有下一本书的灵感了。” 田落一脸懵,“你这个话题好跳跃啊。” 突然,广场周边的大喇叭响了起来,“我们即将挑选幸运游客,参与‘鸣钟贺岁’活动。请被灯光照到的、显示在屏幕上的朋友,尽快来到广场中央。” 然后就看见四道光柱,向着四个方向打了出来。其中一道光柱,正好照在陈夏他们身上。 三人迎着光柱,看向广场中央的大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方菲惊讶的脸。 田落喊了一声,“我们赶快过去。方菲你跟在我的身后。” 三人一起顺着人海分开的小路,走向广场中央。 方菲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近铜钟,等待其他人的会合。陈夏和田落借着这个机会,站在十多米外的空地边缘。 人群的声音渐渐变小了。 陈夏转过头,看着田落的脸,“她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田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方菲,“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夏回答:“我和你有多熟,你的微表情还能骗过我吗?” 田落假装面无表情,但还是能看出来一丝丝担忧,“具体的我不能说,但问题不小。” 陈夏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田落转头,看着旁边的陈夏,“我想着同学一场,就当发发善心了。至少在我这里,能足额发放工资和奖金,而且不会让她加班。平常也可以多一点关注,发生了什么,也来得及救。” 陈夏看着他的眼睛,“其他的呢?” 田落目不转睛,沉默了一会儿,“其他的,暂时没有。” 陈夏点点头,送给他一个微笑,“我明白了。照顾好她,也照顾好你自己。” 广场的大喇叭开始进入零点的倒计时,两人转过头看向方菲,她已经站在撞锤旁边。 零点的钟声响了。庆祝新年的烟花表演,终于正式开始。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间,是方菲灿烂的笑脸。 第039章姐妹 快乐的节日总是过得飞快,眼一眨,三天假期就没有了。 陈夏顶着节后综合症,坚持上了三天班,刚准备周六的时候好好睡个懒觉,结果又被生物钟叫醒。 她打着哈欠,梳洗一番,拿了一本有她签名的《最是青葱》放进手提包,然后就出门去柳絮宠物店,找方菲聊天。 早上的柳絮宠物店,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珊珊也还是瘫在电视机前的沙发里。 陈夏进门和珊珊打了个招呼,把冲到脚边的团团抱在怀里,四处看了看,方菲还没有来。所以,陈夏也瘫倒在珊珊右边的沙发里。 两个人一起看着电视里的早间新闻发呆。 过了一会儿,方菲来了。陈夏继续瘫着,只是把手提包里的书举了起来,“菲菲,你的书。” 方菲接过书,抱在怀里,“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珊珊在旁边感叹,“又是个没良心的。” 方菲不搭理她无聊的抱怨,也瘫倒在陈夏右边的沙发里。 现在是三个人一起看着电视里的早间新闻发呆。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感叹:“真的不想上班啊。” 方菲打了个哈欠,对着天花板说:“珊珊,你这个元旦过得怎么样?” 珊珊也开始看天花板,“就这样,逛街、聊天、吃饭。” 只有陈夏还盯着电视,“这么简单的吗?我还以为你要撒狗粮。” 珊珊很有敬业精神,“只要进了这个店,狗粮都是要收费的。” 陈夏也躺倒了,和方菲一起同步翻白眼,“躲都还来不及,哪个傻子花钱吃狗粮。” “狗粮是真的没有,新闻倒是有一条。”珊珊点点手里的手机,放到旁边陈夏的手上,“上次你说模特费,应该就是这个吧。” 陈夏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果然是微享的第一条视频广告。 她连头都懒得点,把手机放回到珊珊的手上,回答道:“你猜的没错,就是这个广告。” 珊珊除了嘴唇,其他地方都不动,“我感觉你要红了。我男友还好,他的兄弟们都疯了。” 陈夏小小地紧张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广告,不至于吧。” 方菲从仰躺的状态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姐姐,你实在是太低估你的魅力了。你自己打开微享看看。” 陈夏从手机里找到好久没点开的微享,仔细浏览起来。 方菲在旁边配音,“哇,微享里好多人都在聊我。这是为什么呢?” 陈夏很配合她,“为什么?” 方菲终于坐直了身体,“我们把你的视频发到了电视台和各大网站,然后广告播出,微享立刻就火了。 “你现在看见一大堆人在讨论你,就是因为最近三天多了三倍的用户量。他们来自共和国的东西南北,共同的话题只有你了,不聊你聊什么? “田落在公司说,除了原本的模特费用,公司还会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感谢你在微享发售出期帮了不少大忙。 “对了,姐姐你看一下,上次我们说的新功能已经都加上了。” 陈夏点开自己的个人页面,上面果然有一行认证:作家,代表作《最是青葱》。 她开心地笑笑,“你们这个速度是真快啊。” 方菲点点头,“还好,不用加班。” 三个人又一次异口同声地感叹:“真的不想上班啊。” 珊珊在旁边感慨,“过了元旦,就想过春节,中间的日子就想一刀剪掉。菲菲,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放假啊?” 方菲回答:“老板说正常放假,就是说1月27日到2月5日全放假。” 珊珊点点头,“一个好消息可以抵掉一个坏消息。菲菲,今年春节,我不能和你一起过了。” 方菲一脸惊讶,“什么情况?” 珊珊有点害羞,“不好意思。我要跟着男友去见家长。” 陈夏在旁边插嘴,“不是说狗粮要付费的吗?怎么突然就塞进来了?” 珊珊笑起来,“这个就叫做趁其不备,攻其不防。” 方菲的反应就不一样,她一脸疑惑,“你不是见过家长了吗?” 珊珊解释道:“他爸爸妈妈在南都工作,确实见过了。但是,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家里亲戚,都不在南都啊。” 方菲假装抹眼泪,“人家都说,有了异性,没有人性。你果然就这样抛弃我了。” 话刚说完,还没等珊珊做出什么反应,方菲就跳起来扑到陈夏身边,把团团吓跑,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姐姐姐姐,你不会抛弃我吧?” 珊珊翻了个白眼,“我有异性没人性,你不也重色轻友吗?” 陈夏摸摸方菲的头发,“我不会抛弃你的,我就在南都过节。” 方菲抬起头,“可是,我记得姐姐你不是南都人,你不回家的吗?不用管我,我开玩笑的。” 陈夏微微一笑,“我不回家的。我亲人都去世了。” 珊珊坐直了身体,睁大了双眼。方菲的身体也僵硬了,她脸上带着愧疚,“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这个事。” 陈夏把方菲的头重新揽到怀里,“不用道歉,我没事的。他们如果有灵魂,也是希望我每天快快乐乐的。” 珊珊靠过来,握住陈夏的左手,“我们是你的朋友,你可以把我们当成你的亲人。” 陈夏握紧左手,“谢谢你们。” 方菲沉默了一会儿,小脑袋在陈夏怀里拱了拱,“姐姐,今年春节,你到我家来吧。” 陈夏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怀里的方菲,“这样可以吗?你爸爸妈妈同意吗?” 方菲立刻开始用手机拨打妈妈的号码,“喂。妈,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姐姐,我想邀请她春节到我们家来,行吗?不是的,姐姐一个人在南都过节。嗯。嗯。好的,谢谢妈妈。” 她把电话挂断,“姐姐,我和妈妈讲过啦,可以的。来嘛,来嘛。” 陈夏笑起来,“好的,那姐姐就来了。春节要麻烦你多多照顾。” 方菲开心地差点蹦起来,“好耶,好耶。” 然后,她拿起沙发上的软抱枕,对着珊珊扔过去,“有异性没人性。你跑了,我还有姐姐。” 珊珊把抱枕扔回来,“重色轻友。我字数比你少,我赢定了。” 方菲开始发疯一样,把抱枕一个一个地对着珊珊扔过去,“没人性!没人性!” 珊珊也开始疯狂地扔抱枕,“女色狼!女色狼!” 夹在中间的陈夏,看着故意吵闹的两个人,笑得更加温柔了。 第040章味道 三周的时间一晃而过。 陈夏每天都是倦怠的状态。 之前心心念念的《最是青葱》的售卖数据,现在已经不再关注了。 元旦时想到的新书灵感,被她埋在心里,但暂时懒得动脑,也懒得动笔了。 听方菲说,微享的发展是越来越好了,每天用户增长的速度就从没慢下来过。 不过陈夏被热烈讨论的最初阶段过去之后,并没有真正的红起来,也算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就像珊珊说的那样,元旦过完,就想过春节,中间的日子就想一刀剪了。 不仅仅陈夏是这种状态,单位的其他同事也一样。所有人的心态都是同一个,等放假。 一月中的时候,太阳也曾经出来晃悠了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怕冷,它竟然又缩了回去。 所以,27日早上,陈夏睁开双眼的时候,窗外依然是阴沉沉的天气,灰蒙蒙的天空。 陈夏刷刷牙、洗洗脸,再痛痛快快地冲了个热水澡,就开始收拾行李。 她把牙刷、牙膏、水杯、毛巾、洗发水、沐浴露,还有换洗衣物,全部打包装箱。又费力地把米色羽绒服和米色长裤塞进行李箱,“早知道不买这么小的行李箱了。” 然后,她断水、断电、关窗、关门,拎着手提包、笔记本电脑包和行李箱下了楼。 她把手提包挂在左手臂上,电脑包压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拉着行李箱就往小区大门走去。 刚刚走到小区门口,就有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小车后右侧车门打开,方菲蹦蹦跳跳地下车打开后备箱,就跑过来帮陈夏搬行李。 陈夏把除了手机之外的所有行李,包括手提包,都放进了后备箱,然后被方菲拉着,坐到小车的后排。 方菲指着前面开车的人介绍,“这个是我爸爸,方麒。爸爸,这个就是陈夏了。” 陈夏笑着,对前面回过头来的方菲爸爸打招呼,“叔叔您好,这段时间麻烦了。” 方菲爸爸头发有些花白,他气质温和,目光清澈,看上去是个很亲切的人。 他摇摇左手,“陈夏你好。和我说话,或者和方菲妈妈说话,都不要使用敬词,直接用你就行了。” 他宠溺地看了一眼方菲,“至于说麻烦,其实不麻烦。我们家真正麻烦的是这个小丫头。” 眼看着方菲嘟起嘴,就要开始撒娇,方菲爸爸连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你们把安全带系好,我们出发。” 他转回上身,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方菲的家住在市中心和南都河南岸之间,比陈夏想象的要近得多。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方菲帮忙拉着行李箱,三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方菲家在十一层小楼的第七层,面积比方菲的宿舍大得多,看起来可能有200多平,户型是四室两厅三卫。 方菲爸爸开门之后,一位保养很好的阿姨迎到了门口。她看到陈夏,脸上立刻露出喜爱的表情,“你就是夏夏吧,菲菲经常跟我们两个老的说起你。欢迎你来。” 陈夏微微前倾身体,“阿姨你好,我是陈夏。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照顾了。而且你看上去一点都不老,我能向你学习怎样保持青春吗?” 方菲妈妈开心地笑起来,“小姑娘长得好看嘴又甜,阿姨一看见你就特别喜欢,你安心在这住下,想住多久都可以。” 她一把挽住陈夏的手臂,轻轻地拉着她,就往里走。 方菲跟在后面,轻声问站在旁边的爸爸,“妈这是怎么了?这么兴奋。” 方菲爸爸偷偷瞄了一眼前面相谈甚欢的两人,附到方菲耳边,小声说,“这是老毛病发了。” 方菲一脸诧异,“老毛病?” 方菲爸爸小声说,“你妈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后来有了你,你好看又可爱,她就收敛了。现在你把陈夏请回家,我估计她又压制不住了。” 方菲用手扶住额头,“还可以这样?” 方菲爸爸开玩笑地说,“没事,不用担心,你还有老爸我呢。” 方菲握着小拳头给自己加油,“我不担心,谁也抢不走我的姐姐。” 方菲爸爸搞笑地一扶额头,“完蛋了,遗传。” 然后两个人就互相看着,哈哈笑了起来。 方菲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你们两个笑什么?菲菲过来,把夏夏拉走,你们自己玩去。她非要帮什么厨?这让我怎么舍得,这个明显是老方的事啊。” 方菲和爸爸互相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然后一起向厨房走去。 两人从厨房门口向里看去,陈夏和方菲妈妈正在为了一条围裙“对峙”。看到他们俩来了,方菲妈妈赶紧把手里的围裙扔给方菲爸爸,“你的事。” 她转过头,温柔地笑起来,“夏夏,听阿姨的话,你去和菲菲一起玩。要想帮厨,以后有的是机会。” 方菲也很配合地过来拉住陈夏,“姐姐姐姐,跟我来。” 她拉着陈夏,在整个房子里转了一圈。房子里本来有四间卧室,但除了主卧、次卧之外的两间,一间已经被做成了衣帽间,一间被做成了储藏室。 方菲“狡黠”地笑笑,“所以,姐姐,你愿意和我住在一间吗?” 陈夏用右手食指点点脸颊,假装在犹豫,“珊珊说你是女色狼,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呢。” 方菲双手握住陈夏的左手,一边轻轻地摇,一边撒娇,“姐姐,姐姐。” 陈夏受不住她这个撒娇的劲,“好了好了,一间就一间嘛。” 方菲开开心心地在原地跳了一下,然后就拉着陈夏的行李箱往自己卧室跑去。 陈夏站在客厅中间,看看厨房里一边闲聊、一边忙碌着的方菲爸爸和方菲妈妈,又听听在卧室里欢呼的方菲,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溢出来。 她闭起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空气中饭菜隐隐的味道,和刚才方菲在她身边留下的香气,再慢慢吐出。 陈夏睁开眼,脸上灿烂的笑容再也隐藏不住,“好怀念啊,爸爸妈妈和家的味道。” 第041章有缘 次卧传来方菲的喊声:“姐姐快来啊。” 陈夏回应她:“来了来了。” 说完她就迈步走进方菲的卧室。与想象中不同,虽然方菲喜欢对她撒娇,但是卧室的主色调不是可爱的粉色。 素净的米色墙布,宁静的浅蓝色窗帘,米色的梳妆桌,还有最重要的,一张大床。 床上铺着蓝灰格子的床单,淡绿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方菲坐在床角,正对着这边看过来。 她拍拍面前的行李箱,“姐姐,我们先把东西整理出来吧。” 方菲指指旁边米色的衣柜,衣柜里已经空出了四分之一的空间,“姐姐,你的衣服可以放到我的衣柜里。” 陈夏点点头,走过去,打开行李箱,把换洗衣物一件件拿出来,放进衣柜里的空格和抽屉,再把羽绒服和长裤用衣柜里的衣架挂起来。 方菲的次卧有一个专属的小卫生间,虽然说小,但依然比陈夏宿舍的大一些。两人一起把行李箱里剩下的洗漱用品拿过去放好。 方菲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看看手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很是惊讶。 她转过头,问旁边的陈夏,“姐姐,你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陈夏正在将毛巾和浴巾挂好,她转回身,想了想,“没有啊,东西都带了。” 方菲摇摇手里的两个瓶子,对她示意,“其他东西都没有问题。可是姐姐,你的洗面奶呢?每个人肤质不一样,我的不一定适合你诶。” 陈夏屈指在自己的脸颊上弹了弹,有一丝微微的得意,“我从来不用那个的,都是水洗洗就好。” 方菲把手里的两个瓶子放下,凑过来贴着陈夏的脸仔细看,“那姐姐你用的什么护肤品?效果这么好!” 陈夏微微低头,用额头和她碰了碰,“我平时不用护肤品的。只有夏天最热的时候,长时间在外面,会喷一点防晒。” 方菲小脸红红地抱住她,“姐姐,你是什么妖怪吧?不用洁面、不用护肤,皮肤比我还要好。” 陈夏骄傲地甩甩齐腰的长发,“我也没有办法呢,天生如此。” 方菲使劲地摇她,“哎呀,我嫉妒了,我嫉妒了。” 陈夏伸手把她抱起来,向后仰,“别摇了,再摇姐姐就散架了。” 方菲绷直脚尖够了够地面,结果没有够到,只好求饶,“投降啦,投降啦。” 陈夏把她放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东西都已经放好了。未来一周,我们就是好室友了。” 方菲把抱着的手臂紧了紧,“一周哪里够?姐姐你要陪我直到上班。” 陈夏又用额头和她碰了碰,“好的,好的。那就到上班。” 方菲松开怀抱,用右手去牵陈夏的左手,“姐姐,走,我带你去看我的画。” 两人走进储藏室。方菲打开灯,对着整整占用两面墙的架子伸开双手,“姐姐,这些都是我画得比较好的油画。” 陈夏看着两个架子上的几十幅油画,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看起。 方菲从架子下方的木箱里,拿出一幅很小的作品,“姐姐你看,这个就是我上小学时,独立完整完成的第一幅作品。” 陈夏接过装裱好的画框。画面上是一个放在桌上的陶瓷花瓶,花瓶上布满了青色的装饰纹路,花瓶里面插着几朵百合和玫瑰。 她斟酌词汇,“我对绘画不是很懂,讲不出什么专业名词,只是觉得画面有些僵硬。” 方菲在旁边讲解,“画里的花,是爸爸妈妈结婚纪念日那一天,爸爸送给妈妈的。我当时还小,画得确实比较幼稚,而且比较死板。” 等陈夏观赏完了,方菲把画重新收好,又在架子中间的木箱里找出一幅,“这个是我上中学时画的,姐姐你看。” 这幅画的内容是,坐在沙发上正在插花的方菲妈妈。相比于之前那一张,这幅画无论是从技法、还是从色彩、还是从光影、还是从构图,都显得进步了很多。 方菲继续讲解,“这幅画就很明显了,是画的我妈妈。那个时候,我的画技已经进步了很多,但观察力和敏锐力还是不够,麻烦妈妈反复摆了好几次动作。” 陈夏把手里的画递给她,方菲把画收好,又踮着脚尖,去搬最上面的木箱。 陈夏怕她被木箱砸到,赶忙走过去按住她,自己把木箱取了下来。 方菲从里面挑出一幅,递给陈夏,“这个是我们的大学,我快毕业的时候画的。当时想着,以后学校去得少了,留一幅画作为纪念。” 陈夏看着画,眼睛睁大了,画里的内容赫然就是女生宿舍楼之间的庭院。画面正中的圆形石桌,就是以前陈夏和田落坐着讨论问题的那一张。 方菲看她盯着画一动不动,笑着说:“画得怎么样?姐姐是不是被我震撼到了?” 陈夏点点头,“画得真是好。尤其是这个庭院,就在我的楼下,我天天见到,却觉得不如你画中的美。” 她从画里移开目光,看向方菲,“菲菲,有一个问题我忘了问:你之前在学校的宿舍楼,是不是云阁5号楼?” 方菲点点头,“对啊。就是因为这个庭院在我楼下,我也是每天路过,所以我才画它。” 陈夏感慨道:“真是有缘啊。” 方菲不明就里,跟着接话,“姐姐你是4号楼吗?是的话,那确实是有缘诶。” 陈夏摇摇头,“我确实是4号楼。”她停了停,“没有想到这么近,这么巧。” 外面传来方菲妈妈的声音,“饭菜都烧好了,你们两个过来吃吧。” 伴随着声音,方菲妈妈出现在储藏室的门口。 她笑着说:“菲菲的这些画,一直藏着不肯见人,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啊?” 方菲把陈夏递回的画重新放进木箱,“因为姐姐不一样啊。” 陈夏把木箱重新放回架子的最上层,然后就被方菲挽住右手臂,“姐姐,我们去吃午饭。” 陈夏被她拉着走出储藏室,走向餐厅。在出门的时候,陈夏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木箱。 她极轻微地摇摇头,再看看身旁依偎着的方菲,脸上又恢复了甜美的笑容。 第042章家宴 圆角矩形的白色岩板餐桌上,现在放满了各种美味佳肴,方菲爸爸和妈妈已经坐在了餐桌的一边,方菲和陈夏赶紧在他们对面入座。 方菲爸爸举起手里盛满果汁的酒杯,向着斜对面的陈夏致意,“让我们举杯!欢迎陈夏和我们一起共度佳节。” 方菲妈妈、方菲、陈夏也跟着举起酒杯。陈夏双手握着酒杯,与他们碰了碰,“感谢叔叔阿姨,感谢方菲。最近这段时间叨扰了。” 大家一起轻轻抿一口果汁,方菲妈妈接话,“不要客气,不要见外。夏夏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她停了停,“阿姨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和阿姨说。” 方菲爸爸在旁边开玩笑,他摆出苦闷的神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在这个家的排名,又降了一位。” 陈夏被他逗笑起来,“好的阿姨。我会尽全力,保住自己家庭地位的。” 方菲在旁边举手欢呼,“好呀好呀。从此以后,我们家的排名就是妈妈、姐姐、我。” 她看了一眼对面还在演戏的爸爸,“嗯,还有一个孤掌难鸣的人。” 方菲爸爸哈哈大笑起来,他对着陈夏介绍:“陈夏,来,尝尝这道松鼠鳜鱼,我的手艺。” 方菲妈妈在旁边接话,“不,先尝尝这道糖醋排骨,我的手艺。” 方菲也不甘示弱,“姐姐姐姐,这道水晶肴肉是我切的。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你可不能错过。” 陈夏小小地纠结一下,优先选择了面前切得厚薄不均的水晶肴肉。 她轻轻地尝了一口,转头夸身旁的方菲,“这道水晶肴肉,清香不腻、咸淡适中、软弹可口,虽然刀功比较一般,但是下刀人的心意,已经甜到我心里了。” 方菲开心地笑着,又给她多夹了几块,“那就多吃一点,多吃一点。” 陈夏对着她笑笑,又夹起一块松鼠鳜鱼尝尝,“这道松鼠鳜鱼,刀工精湛、外脆里嫩、酸甜入味。叔叔的手艺,已经可以竞聘酒店大厨了。” 方菲爸爸得意地笑起来,“别的不说。就这刀功,够了。” 在方菲妈妈期待的目光中,陈夏夹起两块糖醋排骨,放到自己碗里,就着一小口饭吃下,“这道糖醋排骨,色香味俱全。一块入口,好像到了梁溪当地。更难得的是,里面蕴含的妈妈的味道。” 方菲妈妈的脸,本来保养得很好,现在已经笑出皱纹了。 整个午饭期间,方菲妈妈不停地给陈夏搛菜。这份来自长辈的关爱,不好拒绝,而陈夏,也正好乐在其中。 一家子人开开心心地吃饭,享受这温馨的气氛。中途,方菲妈妈还去给自己加了一碗饭。虽然碗本来就不大,但依然把方菲爸爸和方菲吓了一跳。 等大家都畅快地吃饱之后,四个人围着餐桌,开始饭后闲聊。 方菲爸爸先开口,“我是姑胥人,小时候跟着爸妈到南都。中学时认识你阿姨。现在在江东大学历史系做副教授。刚才你吃的松鼠鳜鱼,就是我老家的特色菜。” 方菲妈妈看了他一眼,“普通聊天搞得像读简历。阿姨我是梁溪人。我和他不一样,我爸妈小时候就到南都来了,所以梁溪话我是一句也不会说,刚才的糖醋排骨还是我最近刚学的。我也在京都大学,是舞蹈系的教授。” 方菲也跟着模仿,“我是南都人。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是南都大学的毕业生。除了绘画之外,我最大的优点就是……” 她停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然后往陈夏靠过来,“姐姐的好妹妹。” 陈夏伸手搂住她,防止她摔倒。 陈夏继续模仿着做自我介绍,“我来自云州。现在在南都市新媒体中心工作。最近刚刚出版了一本小说。”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人,“我想做菲菲的好姐姐。” 四个人互相看看,一起笑了起来。方菲爸爸右手扶着额头,左手举起,“我的错,开头没开好。这个完全就是答辩现场。” 方菲妈妈笑着接话,“这个就是历史系的职业病了,一张嘴就是刨根问底,恨不得要从开天辟地开始说起。” 她新开一个话题,“夏夏,你的那本小说,菲菲也推荐给我看了。写得真的很好。 “阿姨年纪大了,有时候不太能明白年轻人在想些什么。我们年轻的时候,条件比现在艰苦多了,所以就总觉得年轻人天天叫苦叫难,有些不知好歹。 “才看你的书,我还觉得有些假,后来自己主动上网搜了搜,才发现你写得已经够理想化了。 “时代变了,每代人面对的环境和挑战都不一样。我们那个时候的压力,主要都是生理上的、身体上的,现在年轻人的压力都是心理上的、精神上的。 “我们有时候不去了解、不去理解,只是一味地指责年轻人。现在想想,有失公平。” 方菲爸爸点点头,“这本书我也看过了,我的角度和你阿姨不一样。 “我当时追求你阿姨的时候,只考虑有没有竞争对手?自己表现好不好?你阿姨喜欢什么? “我总是和学生们说,从历史阶段来看,你们正处于共和国最好的时期,要减少抱怨、学会珍惜,把时间和精力集中起来。 “我们家菲菲是女儿,之前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才发现,其实现在的年轻人想找对象,真的不容易。 “我们那时候有套房住就行了,现在要求房子的地段、面积;我们那时候的竞争对手,是生活中周边的人,现在的竞争对手,是媒体和资本捧出来的完美幻象。有时候你根本没有表现的机会,就已经直接失败了。 “我一开始觉得,现实生活已经这样了,你在书里再重复一遍会不会引起读者反感?后来想想,真实的才有共鸣,才会对男女主角的爱情抱有期望。” 陈夏点点头,“谢谢叔叔阿姨的鼓励,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 方菲打了个哈欠,拽拽陈夏的衣服,“他们两个就是喜欢升华主题。小说嘛,能触动人,跟着笑,跟着哭,就足够了。反正他们舍不得让你洗碗,所以,姐姐我们去午睡吧,晚上还要看年度盛典呢。” 第043章盛典1 年度盛典的全称是,长云共和国文化和娱乐年度盛典。 这是秦洲最知名、最权威的文娱行业年度盛会。 盛典由长云共和国文化部主办,其他各部协办。 一般的举办时间是,一月最后一个周末的周六,晚上8点。 盛典分为五个部分,从前到后的顺序是:美术、音乐、文学、电视剧、电影。 各个部分都会产生一系列奖项,用于表彰和鼓励,上一年度为人类文明的发展,作出杰出贡献的个人。 年度盛典是长云共和国仅次于春节晚会的全民性质的盛会,也是春节晚会前的最后一次预热。 长云共和国文化部和国家广播电视中心,会预先选择两男两女四位主持人,主持当晚的盛典。这种规模和重视程度,也是仅次于春节晚会的。 每当年度盛典召开的时候,各大国际、国内传媒的记者,甚至会提前一晚前往,只为了占领合适的采访和拍摄位置。 晚上6点左右,各行各业的精英代表,尤其是文化娱乐业的精英代表,会陆续到达。 他们要走过一道长长的红地毯,谋杀掉无数的胶卷,才能进入主办场地:国家大剧院。 但对于普通大众来说,整个盛典中最有收看意义的看点,一是盛典之前,星光熠熠的娱乐明星和声名远播的文化名人,走红毯以及简短采访;二是盛典中,各大奖项花落谁家的巨大悬念,以及获奖感言和后续采访。 方菲和陈夏,期待的就是这两点。 下午,陈夏和方菲躺在大床上,各自裹着一张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午觉。 快要接近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同时醒了过来。 陈夏侧身按住枕头,想要起床,被方菲喊住,“姐姐你要做什么?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 陈夏回答:“我想去给阿姨帮点忙。” 方菲一把拉住她的手,“别。我妈绝对舍不得你帮忙。你要是去了,她还得说我一通。” 陈夏还是不肯重新躺下来。 方菲更是不敢松开她的手了,“姐姐,你听我的嘛。” 陈夏的脸上带着午觉刚醒的红晕,“嗯,其实我还想去一下洗手间。” 方菲立刻松开手,笑起来,“不好意思,姐姐你去吧。” 陈夏回来之后,方菲也去解决了内部问题。然后两人躺在各自的被窝里,面对面聊天。 方菲先打开话匣子,“姐姐,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陈夏问她:“什么事?” 方菲盯着她的脸,“姐姐你又美又香,为什么没有男生追求你呢?” 陈夏也觉得奇怪,“我以前为了防止骚扰,戴了一副巨大的眼镜,可能他们看不穿吧。” 方菲还是疑惑,“可是,姐姐你现在没有戴眼镜呀?” 陈夏也有些不解,“这个问题我也想不通。不过,想不通,不想就好了。没有人追,总比一大堆人追好。” 方菲想了想,“噫,不敢想象。姐姐你说的对。”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陈夏笑笑,“你问吧。” 方菲先替自己辩解一下,“我就是纯粹八卦。田落说他创业的原因,是因为被恋爱四年的女友甩了。这个前女友你认识吗?” 陈夏也是先替自己辩解一下,“一般情况下,别人的私事我不会说,但是他这个情况人尽皆知,我不说你也能打听到。” 她停了停,“所以答案是:田落的前女友我认识。具体的名字我就不说了,他的前女友和你一样,住在云阁5号楼。换句话说,他们两个你以前应该都见过,只是没有留下印象。” 方菲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他们两个是为什么分手的呢?” 陈夏耸耸左肩,“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看田落现在的行为,你就能明白,他认为的原因是什么。” 方菲思考一下,“我明白了。” 陈夏看着眼前甜美的面容,张了张嘴,又把话噎了回去。 方菲奇怪地看着她,“姐姐,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吗?” 陈夏把话题转向珊珊,“珊珊和她男友是什么情况?我感觉他们俩快结婚了呀。” 方菲不疑有他,“珊珊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和她男友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当时就在谈。只是谈得比较隐秘,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两个人才公开。整个过程就是全程喂狗粮。这么多年过来了,两个人互相都很满意。我猜测。估计是快结了。” 陈夏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他们俩要是办婚礼,不要忘了喊我,我去蹭蹭喜气。” 方菲笑起来,“这个不用担心,我不提醒,她也会喊你的。” 这时,有人敲敲卧室门,方菲妈妈的声音传进来,“宝贝女儿们。该起床吃晚饭了。” 方菲对着门喊了一声:“就来了,就来了。” 然后,两个人起身,换上厚厚的睡衣,去餐厅吃饭。四个人简简单单吃完晚饭,就各自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准备收看年度盛典。 陈夏和方菲打开床对面的大屏电视,然后钻进各自的被窝,倚靠在床的靠背上。 下午4点的时候,年度盛典的直播就已经开始了。但是直到6点的现在,才开始有名人和明星走红毯。不过,一般情况下,越是知名的人士,来得越是晚。 两个人看着红毯上不是很熟悉的明星和名人,继续一边聊天、一边等待。 方菲看着电视问:“姐姐,你有什么特别崇拜或者喜欢的明星名人吗?” 陈夏也看着电视,摇头回答:“没有。我一般都是只关注作品,作品好就去看、去听,不会特别崇拜背后的人。菲菲,你呢?” 方菲回答:“我倒是有一些比较崇拜的人,都是绘画方面的。不过今天看不见,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是古人了。” 陈夏笑起来,“那确实是见不到。不过说到古人,最近这些年的娱乐圈,感觉一天不如一天了。来来回回,真正拿得出手的,还是几年、十几年前的‘老’人。” 方菲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们才这么关注年度盛典。年年都是那几个老面孔,真的看腻了,就是希望能出现一些新生代的,继续给我们带来快乐。” 第044章盛典2 两个人正在聊天吐槽,突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从屏幕前一晃而过。 方菲连忙提醒陈夏,“姐姐,看见刚才那个人了吗?” 陈夏回复,“看到了。那个人怎么了?” 方菲继续盯着电视,“你平常没有看八卦新闻的吗?这个人叫云芊,今年二十三四岁吧。去年演了一部小有名气的电视剧,然后有传闻说就开始耍大牌了。但是也有传言说,她平常待人蛮好的。 “具体的真相,我们不知道,但网上反正是一片倒的骂声。没有想到,她今天居然还来。不过想想也是,传出这种黑料,说不定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次走红毯了。” 陈夏耸耸肩,“谁知道真相是什么呢?也许是她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不过你这么一说,她演的电视剧我好像看过,人品好不好不知道,演技还是有的。” 方菲感慨一句,“电视剧我也看过。现在有演技的年轻演员真的少多了,难得遇到一个。如果不是人品的问题。还是希望她能继续出来演。” 陈夏撇撇嘴,“这个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网上传闻,娱乐圈里面黑幕多着呢。演技好、人品好,都不如有资本捧。你看看最近出来的几个,不都是这样吗?” 方菲叹口气,“还好文学作品方面没有这么明显。不然,姐姐你的小说,也就只有我看了。” 陈夏点点头,“是啊,不幸中的万幸。要是你也不看,我估计就不写了。最少也得有一个读者呀。” 方菲继续吐槽,“所以,年度盛典现在也和春节晚会一样,越来越无聊了。” 两个人不再关注明星名人的花边新闻,转而开始研究起她们穿的衣服。 方菲看着屏幕里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晚礼服,有一些无聊,“话说今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看她们穿的衣服,都感觉不够惊艳呢?” 陈夏仔细想了想,“没有啊。和她们之前穿衣风格不是一样吗?” 方菲轻轻地拍一下手,“我明白了,姐姐。都是你害的。” 陈夏一脸无辜,“这不关我什么事,我也没往她们身上泼墨水啊。” 方菲把手机解锁,切换到微享的广告视频,然后放在陈夏的肚子上。 她做出一脸沧桑的神态,仰头长叹道:“陈夏之后,再无美人矣。” 陈夏被她逗乐了,“你这个也太夸张了吧。” 方菲开启戏精模式,伸出左手,捏住陈夏的下巴,凑近过来说道:“自从见过你,这世上剩下的都是庸脂俗粉!美人,只有你,是我的心头最爱!” 陈夏默不作声,脸红红地把手伸过去咯吱她。 方菲被她咯吱得,直接笑倒在床上,“姐姐,好姐姐。放过我,我不敢了。” 两个人互相闹了一会儿,才微微喘着气坐了回去。 这时,屏幕上正好出现一个美貌程度不逊色于陈夏的明星。 方菲点点头,“除了姐姐你,也就只有她能看得下去了。” 陈夏赞同她,“杨璇还是可以的,容貌在线、演技在线、人品在线。这么多年来,据说只传过一段绯闻。” 方菲问道:“我对她了解不太多,倒是没听说绯闻的事。” 陈夏为她详细讲解,“杨璇出道比较晚,大学毕业之后才被人发现进入娱乐圈。到现在大概有15年了吧,各方面资源不是最顶尖的,但至少能维持住较高的曝光率和片约。 “一开始的时候,有记者认为,是不是背后有金主在捧?后来调查发现,她家庭背景蛮普通的。唯一可能存在的一个绯闻,就是说有一个圈外男友。 “不过,不知道是隐藏得好,还是分得太早,具体圈外男友是谁?做什么的?最后也没查出来。而且最近几年好像也没动静了,网上猜测可能是分了。 “如果传言都是真的话,我对她还是蛮佩服的。现在这个娱乐圈,她一个人能打拼成这样,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她还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性。” 方菲点点头,“如果这样说,我也是蛮佩服她的。不管哪行哪业,女性都是更不容易成功的。比如我学的油画,大家都是辛辛苦苦地学习作画,最后成功成名的,绝大部分都是男画家。 “是女性不够感性吗?是女性不够细腻吗?是女性不够刻苦吗?或者说,是女性没有天赋吗?都不是。原因就是,女性总要难一点。” 陈夏想到一件事,“菲菲,你妈妈是正教授吗?” 方菲回答:“是的。不过她这个正教授,也是因为她在舞蹈领域,相对公平一些。要是换成我爸的历史系,就难得多了。” 陈夏摇摇头,“有些话,我们也只能在这个卧室里说。我要是写进小说里,就没什么出版的可能性了。”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沉默着继续看电视。 杨璇已经算是最大牌的明星之一,所以她们聊了一会儿,现在就已经进入正式的颁奖环节了。 两人稍稍关注了一下颁奖,兴致就越来越低了。 陈夏吐槽,“去年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作品,看来看去实在是无聊啊。” 方菲已经放弃看电视了,她把头转过来,“姐姐,这方面我不是特别懂。我想问一下,你的小说明年有可能得奖吗?” 陈夏笑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以后能不能得奖不知道,至少这一本是不可能的。” 方菲拍拍手,“姐姐,要是你以后拿奖了,我对这个盛典就有期待了。” 陈夏摊开双手,“假设、万一、如果我能拿奖,我就得去现场了。” 方菲眉头皱起来、小嘴嘟起来,“啊?那这样的话,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看啦。” 陈夏把方菲的右手牵过来,和她拉钩,“如果以后我得奖了,带你一起去现场看,好不好?” 方菲的眼睛睁大了,“真的吗?姐姐。” 陈夏和她拉着勾的小指不分开,“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方菲激动地一把扑到陈夏怀里,“姐姐对我最好了。” 陈夏左手搂着她,右手轻轻地在她后背拍着,“姐姐就你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方菲在陈夏怀里嗅了嗅,抬起头来,看着陈夏的眼睛,“我决定了。” 陈夏低头看她,“你决定什么了?” 方菲一用力,把陈夏扑倒在床上,“我决定今晚和你一起睡。” 陈夏一脸震惊,“啊?” 第045章次日 早晨,陈夏慢慢睁开双眼,从舒适的梦乡中归来。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伸个懒腰,却感觉右手臂被什么东西束缚住。 陈夏低头去看,是还在享受睡眠的方菲。 乌黑的及肩长发现在披散着,几缕发丝绕过来,挡住她晕红的脸颊和挺翘的鼻梁,却更加增添了一些朦胧的美感。 她昨天晚上放下话来,要和陈夏一起睡觉,其实也仅仅是挤到一个被窝里,靠着陈夏罢了。 陈夏用左手把方菲眼前的发丝拨到耳后,静静地端详她的容颜。 现在的方菲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活泼热情、阳光开朗,也不像平时在陈夏身边那样古灵精怪、充满依恋。 现在的她,脸上是温柔而安静的神态,连呼吸声也是小小的,只是眉头有一些微微蹙起,像是一只柔弱的小动物,蜷缩在树洞里躲避风雨。 温馨的气氛在卧室里缓缓弥漫,就这样过了许久。 也许是感觉到陈夏的视线,也许是感受到生物钟的呼唤,方菲睫毛颤动着,睁开了双眼。 她脸上还是懵懂的表情,眼里还是残留的睡意,然后视线聚焦在眼前的陈夏。 她微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嘴角上扬,不可抑制地微笑起来,“姐姐,姐姐,早上好。” 陈夏也跟着她一起微笑,“早上好,菲菲。” 方菲没有一点想要起床的意思,反而把陈夏的右手臂抱得更紧了。 她把脸也贴过来,在陈夏手臂上蹭蹭,“我以前一直想要一个姐姐,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陈夏用左手轻轻抚摸方菲的头发,“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方菲立刻顺着往下接话,“好呀,姐姐一直和我睡在一起。” 她用力嗅了嗅,“姐姐身上好香,我昨天就想问,是用了什么香水吗?” 陈夏笑着回答,“我连洗面奶和护肤品都不用,怎么可能会用香水?而且我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香味。倒是你,整个人都是香香的。” 方菲闭着眼睛想了想,“看来我们都是被沐浴露腌入味了。” 说到沐浴露,她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睛,“姐姐,我昨天注意到,你好像没有买过节的新衣服。” 陈夏一直温柔地笑着,“我小时候跟着外婆生活,虽然外婆待我很好,但我自己并没有过节买新衣服的习惯。” 方菲脸上是好奇的神色,但她尽力掩饰。不过,她没有练过这种掩饰,所以立刻被陈夏发现了。 陈夏笑着和她分享自己的故事,“我很小的时候,爸妈都为了救人牺牲,所以我后来一直和外婆一起生活。 “外婆年轻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些化妆品和护肤品,自然也不会形成使用习惯。 “她不用,我也就不会往这方面想,所以你看我带的东西很简单。 “至于新衣服,外婆倒是经常想给我买,但都被我拒绝了。 “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衣服够穿就行,没必要浪费钱;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没什么朋友,穿得再新再美,又是给谁看呢?” 方菲认真地凝视着陈夏的眼睛,“姐姐你现在有我了,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陈夏把额头凑过去,和她碰了碰,“谢谢你,菲菲,我们要做永远的好姐妹。” 方菲灿烂地笑起来,“所以,我们下午去逛街买新衣服吧。姐姐,你可以穿给我看。” 陈夏答应她:“好,我们下午去逛街。” 两人起床洗漱,然后去餐厅吃午饭。方菲爸爸和方菲妈妈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方菲妈妈笑着对两人说:“早上老方想去把你们叫起来吃早饭,被我拦住了,想着难得休息,让你们睡睡懒觉。这会儿正准备去叫你们,结果没想到,你们两个自己起来了。” 陈夏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中午好。” 方菲自然不会对自己爸妈客气,她拉着陈夏坐到餐桌旁,对着爸爸妈妈说:“我想下午去逛街,顺便陪着姐姐买新衣服。” 方菲妈妈说:“夏夏的新衣服还没有买吗?那你们安心去逛街,这个仪式感还是必须要有的。” 她转过头,“老方,你开车陪着她们去吧。我留在家里,准备晚上的饭菜。” 还没等爸爸说话,方菲就摇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和姐姐两个人,可以互相照顾的,爸爸你就留在家里,陪妈妈做菜吧。” 方菲爸爸看看方菲,再看看陈夏,“好的,那你们两个人自己去逛,有什么事情打我的电话。” 陈夏点点头,郑重地说:“叔叔放心,我会照顾好菲菲的。” 方菲已经开始吃起午饭,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对着陈夏说:“姐姐我们先吃吧,过会儿再商量去哪。” 四人一起吃完午饭,方菲就拉着陈夏进了卧室。两个人脱下睡衣,换上外出的冬装,拎着各自的包包出门了。 小区里种植了一些常绿树木,多少能挡一些寒风,所以两人并不觉得怎么样。等走到小区门口,就觉得风大了起来。 陈夏抬头看看天空。虽然刚过正午,但是天上阴沉沉的云压下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看天气。预报上说,最近几天可能会有强降雪。 陈夏指着天气预报,对方菲提议,“预报说,最近可能要下雪,所以我们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我们直接去‘南都中心’附近,逛一逛就回来。” 方菲看看手机,赞同陈夏的观点,“我没有问题。逛的时间,长短都可以。主要是想陪姐姐你,买一件新衣服。” 陈夏点点头,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一起赶往离小区不远的南都河南岸商圈。 不过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付款下车之后,两人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陈夏和方菲同时转向对方,“这……” 陈夏做个“请”的手势,示意方菲先说。方菲用眼神示意,“姐姐,这个人是不是我们跨年夜见过的那个?” 陈夏又再次看了一眼,确认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应该就是当时看到的那个人。” 第046章衣 跨年夜的时候,陈夏和方菲曾经在隔壁的路灯杆下,看到一对貌离神合的男女。 现在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就是那位女性。 她留着柔软的短卷发,刚刚过耳。卷发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耳垂上有两颗闪亮的耳钉。 虽然今天是周日,但她身上依然穿着利落的深蓝色女士正装,脚上踩着一双黑色中跟皮鞋。这套正装与传统的正装不同,做了一些柔和的修改。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衣服的影响,她看起来要比陈夏和方菲大几岁,应该是有一定的工作经历和工作经验了。 但这些经历和经验,并不能阻止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两人的方向走来,看上去是想再拦一辆出租车离开这里。 陈夏看到她没有拎着包,身上也不像有纸巾的样子,立刻从包里掏出一包便携式纸巾,向走过来的她递过去。 流泪的女子愣了一下,伸手接过纸巾。也许是被陈夏的帮助触动,也许是再也压制不住,她在两人身旁蹲了下来,纸巾下面也传来了明显的哭泣声。 陈夏和方菲本来已经准备走开,现在也只好停下来。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然后一左一右蹲到她的身边。 陈夏看着一包纸巾好像不太够,又递给她一包。她细心地发现,女子的手指和手腕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 方菲则发出柔柔软软的声音,询问道:“这位姐姐,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帮忙吗?” 女子还是在抽泣,陈夏和方菲只好静静地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女子的抽泣声小了下来,她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你们。我只是突然遇到伤心的事。” 陈夏和方菲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又过了一会儿,女子的抽泣停了下来。她擦干净眼泪、擤擤鼻子,然后缓缓用力站直身体。 三人的身旁就是一个垃圾箱。女子把手里用过的纸巾投进垃圾箱,转过身,看向也站起来的陈夏和方菲。 她微微前倾身体,鞠了一个小小的躬,“谢谢你们陪我。我现在好多了。” 再看看陈夏,脸上露出亲切的神色,“我最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这时就可以看出,微享的广告,覆盖面还不够广。因为陈夏刚刚想回答的时候,女子就已经想了起来,“你是不是跨年夜的时候,站在我附近不远?当时我在南岸广场,外圈的路灯杆下面。” 陈夏点点头,确认她的猜测,但并没有说明认出她的具体原因,“是的。我当时就在那里,我们确实见过一面。” 女子夸赞一句,“你真是令人过目难忘,没有想到除了这么美丽的外表,还有这么善良的内心。” 她微微侧身,“还有这位妹妹,也谢谢你。不好意思,给两位添麻烦了。” 陈夏意有所指地回答:“不用谢。女性如果不互相帮助,就活得更累了。” 方菲也敏锐地说道:“不管你遇到什么难事,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好和希望的。” 女子再次前倾身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安慰和鼓励。我会加油的。” 她的神色依然带有淡淡的悲伤,但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的名字是秋缘,秋天的秋,缘分的缘。不耽误两位的时间,我先走了。两位,我们有缘再见。” 陈夏和方菲摇着手,目送她坐上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 方菲看着逐渐消失在车流中的出租车,好奇地猜测,“秋。缘。姐姐,你猜她是为什么哭呢?我觉得和跨年夜的场景有关系。” 陈夏也看着远方的车流,“你是想说,和跨年夜的人物有关系,对吧?” 方菲回答:“是的。姐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陈夏收回视线,转过身,“我们果然是天生的姐妹。想法都是一样的。” 方菲也转过身,挽住陈夏的右臂,“我猜测是因为那个男人。” 陈夏和她一起迈步,从路边向‘南都中心’的入口走去,“我也猜测是因为那个男人。” 她的目光像是穿透的时间和空间,“唯‘情’一字,最能伤人。” 方菲摇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甩掉,“不想了。今天开开心心地买衣服。” 陈夏恢复了微笑,“我还在想。不过我想的是,买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 方菲也笑了起来,“姐姐这么美,什么款式、什么颜色,都适合你。” 两人说说笑笑,乘电梯直达‘南都中心’的十楼,然后使用陈夏“先逛、后选、再买”法,把九十两层转了个遍。 但是冬装这种东西,想选到既好看又保暖又舒适的,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两个人逛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好再逛一圈,还是没有陈夏中意的。 陈夏站在走廊里,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各色女装,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问身边的方菲,“过春节要买新衣服,这是一种仪式感。但是没有说,必须买冬装吧。也就是说,我可以买春装或者夏装?” 方菲仔细思考了一会,“好像确实没有说,必须买冬装。不过,这个时候买衣服,不就是为了过节时穿吗?” 陈夏开始狡辩,“不管了,既然没有心仪的冬装,总不能买回去穿一次就不穿吧。所以我决定还是买春装,正好春节后天气转暖就能用上了。” 方菲只好顺着她说:“行吧。姐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两人又把九楼、十楼转了一圈,陈夏这次选到了喜欢的衣服。 没想到,这次看中的还是“贵妃”这一家的春季新款。陈夏喜欢的是一个两件的套装,上身是米色的雪纺衬衫,搭配一条缎面格纹半裙。 还是上次的流程,方菲守在更衣间的门口,陈夏进去用手机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换上衣服,走出来。 方菲的反应不像之前田落那么大,但依然睁大了双眼,好像要把整个商店的灯光都倒映过来。 这次陈夏没那么急,站在原地转圈、摆姿势,让方菲尽情欣赏。 方菲赞叹的目光渐渐变成疑惑,“姐姐,你这么美,身材又好,而且买衣服的眼光也不差,为什么平时都喜欢穿得那么宽松和中性呢?” 陈夏笑了笑,“我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美,只能选择暂时低调。” 说完,她就走回更衣间,要把衣服换回来。方菲重新守在门口,自言自语地轻声感慨:“这就是自欺欺人吗?姐姐,你的美根本藏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