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她还留着我的标记》 1. 第一章 茶楼顶层包厢的窄门两侧,悬挂着明黄的琉璃浮灯,隐隐照亮洛悬苍白锋利的脸庞,她用托盘端着古朴典雅的茶具,茶香袅袅。 她脸色苍白而病态,听见包厢里的谈话声后,脸上的神情透出隐隐的厌恶,仿佛淬了血随时会折断的利剑。 这时,包厢里走出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来。 “诶,我听说宁总好像要跟洛家的人结婚?” “哟,可别是洛悬啊,我听说她现在连A级Alpha都不是,而且这小病秧子的妈也是个灾星,嫁进洛家没几年就死了,晦气得很。” “得了,不就是结婚嘛,结婚又不等于永久标记,说穿了不就是养个那啥,重点是在联姻上。” “行了,你这么大声说话,宁总肯定听见了,赶快闭嘴吧。” 听到宁总这两个字,洛悬的心顿时加速跳动。 原来宁一卿已经出差回来? 她们新婚后已经半年未见,洛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心口的开心和激动怎么也抑制不住。 下一秒,她轻轻敲门,不高不低说了句客人,你们要的茶来了,便推门而入。 映入洛悬眼帘的是,绣着高天明月的红木屏风,一室清雅矜贵,美不胜收,坐在主位的年轻女人尤为耀眼。 女人身上一袭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面容凉薄矜雅,她戴着银丝边眼镜,顺势望向洛悬,透过镜片折射出冰冷摄人的光。 更为显眼的是,女人细白的手腕上缠着一串淡青色的佛珠,藏在光影里的五官仿佛看不清似的,只闻见那一搽华贵的冷血之烟 即便与半年不见的妻子,在这样的场合不期而遇,宁一卿的神色也没有半分波澜,仍旧漠然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平等地俯瞰众生。 包厢里的几个人非富即贵,却都以坐在主位的宁一卿马首是瞻,昂贵奢华的衣装包裹着一张张或谄媚讨好,或畏惧敬畏的脸孔。 “宁总,这云雾茶产量极少,一年不过得二三十斤,味清茶香,您尝尝,”说话者示意洛悬过来给宁一卿斟茶。 洛悬放下木制托盘,端上茶盏,垂着眼睫走到宁一卿旁边,漫不经心地倒茶,低声道: “请用。” 洛悬的声线藏着少女特有的清透和桀骜,宁一卿指.尖轻点,仰头望进少女墨黑的眼瞳。 女人略带体温的青色佛珠,恰好撞上洛悬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她愣了一瞬,耳边掠过宁一卿浅淡温柔的声音。 “谢谢,”宁一卿端起茶盏,轻抿。 此时,又有好几个人过来,争相与宁一卿谈论起城里某个大项目,言语之间不乏妄图和宁氏集团合作的意味。 宁一卿话很少,只是不时点头,她神色温柔亲和,随意地坐着,便有了游刃有余的松弛感,众人猜不透也越发恭敬。 在京市,谁不知道宁家在宁一卿掌权后,扶摇直上,收购公司,开发新项目,集团飞速发展。 别看她戴着佛珠,容色绝美,神情温和,实际上心计深沉,冷血冷心,有的是雷霆手段。 这边众人心情忐忑,只听一旁传来一声尖叫—— 那位刚说过洛悬配不上宁一卿的男人,声音尖利地朝洛悬吼道:“你到底会不会倒茶,想把我烫死吗?” 只见洛悬端着翡翠茶壶,苍白忧郁的面庞难得含笑说道: “对不起,您烫到了吧,我去给您拿烫伤膏。” 这一下,在场的几个人震惊了一瞬,发现洛悬这个服务生笑得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 还毫无烫伤别人后的歉意。 意外发生后,他们才看清这个服务生虽然苍白漂亮,但莫名带有病态的戾气,一仿佛天使与恶魔并存在她身上,像是透明的琉璃刀锋,一碰就碎,同归于尽。 “你还敢笑,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洛悬气质清雅,如山间新竹,清透美好,双眼却流转着十足的乖戾,“这是我律师的名片,欢迎随时联系。” 那人脸涨得通红,几乎想跳起来打人,一旁传来女人清软但不容置喙的话语。 “好了,去拿烫伤膏来。” 一时之间,全场寂静,他们回头看向宁一卿,只见女人轻轻揉了揉额角,一副疲惫且厌烦的模样,仿佛君王莅临,威仪俱足,容不得任何人忤逆。 “宁总,您喝茶,老陈就是吃不了苦,被水溅到一点有什么好叫的,”打圆场的人满脸堆笑,忙给了老陈一个眼神,让他别吵。 宁一卿单手推了推眼镜,素白贵气的面容神色淡漠,璀色灯光下,温柔浸透着凉薄,满是清冷疏远的尊贵气度。 与宁一卿对上视线,洛悬的笑容微微一滞,略带慌张地低下头,终于有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包厢里的人赶快把烫到手指的人带了出去。 茶楼的经理也闻讯赶来,连连拉着洛悬向大家道歉,又补送好几碟精致茶点,才退出包厢。 洛悬被经理在办公室训了几句,想到反正这也是洛悬最后一天来上班,也就懒得费口舌,结了工资,就让洛悬走人。 回到更衣室换好自己的衣服,洛悬面色浮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她平复着心跳,站在镜子前取下黑色美瞳和假发,露出一头银白色长发,和左边淡金,右边幽绿的眼瞳。 天生异瞳,那是介乎天使与怪物间的诡异美感,仿佛不存于世的怪物。 思绪又毫无征兆地转到那个女人身上,洛悬发现自己又开始想念起宁一卿。 明明结婚前就想过要扮好苍白正常的一面来,今天还是没能忍住。 她内心何其忐忑,何其苦恼。 没有人会喜欢不合群的怪物,更何况是那般尊贵清冷如谪仙的女人。 可是女人给过她太多的温柔,是她在长达六年的暗恋里,从未奢想过的美好,她一点都不想失去。 已经八点多了,洛悬平复好情绪,确认身体状况良好,不会出现什么突然昏阙的情况,便慢慢下楼。 外面在下雨冬天的雨带着彻骨的寒意, 她戴上连帽衫的帽子走到茶楼外,看见枯叶打着旋儿,在积水里越流越远。 她的目光穿过风雨,落在一辆复古奢华的纯黑色老爷车上。 车辆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女人清冷贵重似谪仙的侧脸。 “上车。” 听见宁一卿依然柔和的声线,洛悬站在雨中垂下眼睫,忽然发起了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后,是佛珠撞击金属的清脆声响,以及女人朝她走来的脚步声。 配合着冷雨,这一切好像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洛悬视线里出现女人被雨淋湿的名贵西装,和一丝像是信息素的陌生幽香。 她有些逃无可逃,又本能想要亲近的冲动。 另一边,没想到自家总裁会冒雨下车,保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跟着下车并撑开一把伞骨暗金的黑伞来。 大雨淋湿洛悬银白微卷的头发,清透的雨水漫过她的鼻梁,滴在她血红病态的唇上。 路灯下,洛悬的脸虽然病态,但实在生动漂亮,天真稚气,一双异色双眼有着令人遐想的忧郁,和虚幻缥缈的美。 宁一卿撑着黑伞声音温柔,语速优雅匀缓,“小孩子,性子还是那么倔,睚眦必报。就算自己讨不了好,也要让别人不痛快。” 听见宁一卿对于自己报复那人的评价,洛悬抬头盯着伞尖,颈线纤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宁一卿添了麻烦。 “好了,那人我会处理,你不用管。”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 宁一卿伸手抚过少女的眼角,替她撩开湿透的发,“小悬,为什么要来这打工,很缺钱吗?” 洛悬终于鼓足勇气看向宁一卿,发现女人瓷白的肌肤染上了雨。 散发着洁净香气的昂贵西装洇湿,不复刚才那种遥不可及的圣洁高贵,莫名生出亵渎神明的感觉。 她心底有些舍不得,让这人陪自己一起淋雨,“不缺钱,你坐飞机赶回来,还要应付那些人,累不……” 洛悬想叫宁一卿赶快回车上,但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女人拿出手机,点开刚收到的短信。 [你结婚了,你那青梅竹马怎么办?] 短信不长,洛悬视力很好,几乎一秒就看完全句。 “宁一卿,结婚……为什么选中我?”她声音低沉,喃喃自语似的。 站在一旁的保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他没想到洛悬这么敢直呼宁总的大名。 他跟在宁总身边有好几年,自从宁总清除异己,以狠戾手腕迅速掌权后,身边人几乎没有敢直呼她宁一卿的。 大部分人都喊一句宁总、宁董,或是卿董。 女人摇摇头,对上洛悬那双遍布诡谲美感的眼眸,“理由不重要,我们回家吧。” 想到茶楼里的人,说宁一卿不会让自己标记她,洛悬血液沸腾,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如往常那样尝到喉咙的腥甜。 但女人口中的“回家”,让她心生暖意,似乎她天生的倔强和反骨,总会在宁一卿面前消失殆尽。 银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明明灭灭的黑暗里,宁一卿的音色温柔不已,眸底却带着不动声色的冷淡。 “小悬,我的发热期好像提前了。” 2. 第二章 雨夜城市的霓虹闪烁,因为大雨的关系,整个路面没有行人,路过的车辆也很少,像是某种被雨分割出的结界。 洛悬注意到冬天的月光恰好落在自己指间,她耳边回荡着宁一卿的轻声细语,一时有些恍惚。 这段婚姻,因为对方是宁一卿,她暗自窃喜地默许,像偷到腥的小猫,满足又快乐。 察觉到洛悬在盯着自己发呆,宁一卿再次抬手,摸了摸洛悬额前的两撮卷发,意外碰上少女滚.烫的肌肤,“小悬,你发烧了?” 女人手指冰凉,洛悬鼻尖漫过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她低下头,含糊不清地说:“只是老毛病而已。” 闻言,宁一卿手指一顿,结婚半年多,她的确对洛悬的病情一点都不了解。 “是我疏忽,过两天让蓝乐然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洛悬额前微卷的碎发浅浅分开遮住眼角,苍白病弱的面容绽开笑意,透着天真的浪漫感,“我不想去医院,过两天身体好了,我们就能一起去度假。” 她目光往下,掠过女人正装袖子里隐约可见的淡青色佛珠,配上冷白细腻的手腕肌肤,充满着洁净感,如同遗世独立的高悬孤月。 “等下次,最近太忙。” 洛悬乖巧地点头,希望自己能坚持到下一个冬天。 宁一卿牵住洛悬举起的手,安抚似的轻触,像在揉小猫肉垫。 手心冰凉柔软的触感,瞬间将洛悬拉回五年前的某个场景,同样也是这个人揉小猫肉垫一样,揉过自己的手心。 那场伤痕累累的初遇,刻在自己心上,但宁一卿会不会有一丝印象。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需要充电的小机器人,只要宁一卿一点的温柔,就又能满电行走于人类世界。 也许,那只是因为世家大族的教养和礼仪,让宁一卿就算对待敌人,也能够极尽温柔。 站在旁边的保镖忍不住提醒道:“宁总,快九点了,您一会还有视频会议,而且这外面也不安全……” “嗯,谢谢你提醒,”宁一卿放开洛悬的手,低头拿出复古怀表看了看,浓墨似的眼睫微阖。 那块古朴的怀表仿佛镶嵌着满天星,洛悬被反射在女人指间的月光迷了眼,乖巧地点头,湿润的卷发拂动,像极讨食成功的小猫。 这场她暗自窃喜的婚姻,也许在往好的方向前进,洛悬想。 二十分钟后,老爷车开进了京市郊外独栋花园别墅的地下车库。 洛悬跟在宁一卿身后,生平第一次被S级Omega的信息素入侵到头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温度变得越来越高。 地下车库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脚下是擦洗得十分干净的青砖地面,两边的蓝地柏枝叶层层积翠,清雅秀丽。 这样的阴生地被植物上,交错着大量的草木,三色堇、锦绣苋、风铃草竞相绽放,素雅纯净。 别墅一楼的浅色大理石地板,在灯光下为漆黑雨夜,提供了白昼般的温暖和光明。 洛悬随意打量着这栋算是“婚房”的房子,雨水密集的关系,不远处的弧形落地窗上布满了流光溢彩的水纹,莫名让这个空寂半年之久的家有了所谓的人气。 “我出差之后,你没住在这儿?”宁一卿黑色银纹的西装也湿了一半,女人微不可查地蹙眉,语调仍然优雅匀缓。 那双银丝边眼镜后的狭长眼睛深邃锐利,洛悬与之对视许久,才回神答道:“很少,我住学校宿舍,不过马上要毕业了……” “你也是京大的学生?”宁一卿低头,轻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洛悬怔了一瞬,不知道是指她们结婚已经半年多,还是别的时间过得快。 “快毕业了,需要宴请同学和朋友吗?”宁一卿整理着洇湿的袖口,即便身体不适,举止仍然从容不迫。 讶然片刻,洛悬不自觉绞着手指,“不用了,我没多少朋友。” “怎么会?” “大概因为我比较奇怪,没人喜欢奇怪的人。但没关系,我并不需要很多朋友。” 静默许久,宁一卿垂下眼眸,声线里满是意兴阑珊,“明天我会给你一张卡,现在先去洗澡。” 说完这句话,宁一卿便自顾自上楼离开,洛悬站在原地,觉得光洁如新的地板,仿佛能印出她的脸,那张双瞳异色,小怪物似的脸。 她不需要宁一卿的钱,可是又没有立场讨要更多。 洛悬暗骂自己一声矫情,慢悠悠上了二楼,找到自己的房间,换下湿衣服去洗澡。 没过多久,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响起来,洛悬戴着干发帽出来拿起手机,发现是自己好朋友池梨的电话。 刚接起电话,对面就传来软绵绵,但有些急促的声音。 “洛悬,你是不是又跑去打工,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嗯,刚回……回家,”洛悬发觉自己手指滚.烫,下意识贴上冰凉的窗户。 “买木料的钱攒够了吗?别又累到吐血,”池梨的性子和声音都很软,“我可没时间照顾你。” “还差一点,我身体还好,倒是你,之前骚扰你的人有没有再来?” “没有,上次你帮我吓跑了他们。” 池梨在电话那头笑眯了眼,又想起之前洛悬帮自己,打跑欺负她的高年级男生,只因为她天生跛脚就从嘲笑发展到伤害,幸亏她遇上洛悬。 双瞳异色,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的少女挥舞着拳头,击打着比她更像怪物的坏人,直到漫出鲜血。 想到这里,池梨促狭一笑,“喂,你说你救我是因为,我是第二个不用异样眼光看你的人,那第一个人是谁啊?” 洛悬迟疑许久,没有马上回答,下一刻管家刚好过来敲门。 “大小姐为您准备了水果,您现在方便的话,可以出来一起。” 不等洛悬回答,电话那边的池梨就爆发出一声尖叫,“洛悬,大小姐是谁,你背着我和别人鬼混?我好伤心啊。” 拿远手机,洛悬连声对池梨说到时候见面告诉她,就匆匆挂掉电话。 洛悬跟着管家走到宁一卿的房门前,女人已经洗过澡,也开完了视频会议,高高盘起的发髻解开,发尾落在莹润的锁骨间,可见肌肤透着薄粉。 整个空间有序、明亮、干净,处处透着一丝不苟的秩序感。 宁一卿正靠在烟灰色的雪茄椅上看文件,见洛悬进来,指了指桌上鲜艳欲滴的草莓,轻声说:“尝尝看?” 整个空间,白檀信息素的味道极为浓郁,如泉眼里汩汩流淌的清泉,充满着洁净感,四溢于两人独处的深夜。 洛悬忽然意识到宁一卿说的发热期提前,可能意味着什么。 大量的信息素放出了寻求标记的信号,洛悬清楚标记的意义。 如果一个Omega愿意让你永久标记她,意味着你们之间从此有了比婚姻、比法律、比誓言,更为有力的羁绊。 那是违背人性本能的结合,唯有爱能解释一二。 “我不吃草莓,”洛悬忍受着发病与刺激带来的极高体温,坐在宁一卿旁边,双手交缠。 瞥见洛悬眼里对草莓一闪而过的厌恶,宁一卿略感疑惑,却没有多问,而是好心情地放下文件,反复用热毛巾擦拭手指,再给洛悬拿了颗水蜜桃。 “我记得那家茶楼下午不提供员工餐,你要是饿了,我让他们再做点吃的给你。” 接过沾染白檀香气的水蜜桃,洛悬这才发现宁一卿已经脱掉西服,只穿着一件正装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微露雪肤。 一旁的电视播放着财经方面的新闻,很快洛悬就捕捉到宁氏医疗这几个字,屏幕上出现宁一卿浑身包裹在纯色正装里的身影。 少女忽然不知道该看哪里,只好低下头啃起手里香气四溢的水蜜桃。 水蜜桃很软,白里透着粉粉的红。 洛悬斯文地咬下一口,过多的汁水顺着指缝流下,唇边也沾上淡粉甜腻的桃汁。 “不用了,我不饿。” 淡黄灯光如雾气般包裹着两人,宁一卿抬眼看向洛悬,少女苍白的脸稚气忧郁,唇边的染着甜的液体。 “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宁一卿轻轻叹气,眸色淡淡的。 短短的、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让洛悬陷入温柔漩涡。 电视里的宁一卿正装加身,穿戴整齐,坐在最中央的位置,身旁环绕着摄像机与镁光灯,正淡淡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宁氏医疗将致力于开发信息素与神经方向的特定药物,集团也将全力支持。” 屏幕中央,女人神色淡然从容,周身仿佛萦绕着明净光华,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平和。 但权势带来的凌驾众生之上的睥睨之态,加剧了所谓绝色容貌的锐利,极致的权力与美貌碰撞出摄人心魄的感觉。 与此时躺在洛悬身下的宁一卿,有着极致且无法抵抗的差别。 女人似乎忍耐了很久,小小的布料夸张地湿透,却依旧微阖着眼,隐忍着,仿佛戏弄欲.望的人。 干净整洁的垂帐大床上,软被半掩着拥叠的身体,细微的水响,永无止尽。 “小悬,原来你是樱桃味?”宁一卿披散在床间的发尾潮湿发热,瓷白的肌肤泛着粉,玫瑰色的唇轻.咬。 衬衫的黑色皮质袖箍,一路滑落,缠在二人紧密贴合的手腕间,黑色收紧着瓷白的肌肤,高举着悬在床榻外。 洛悬小声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分化报告单上写明她的信息素是甜腻清香的樱桃味,跟那些一般是硝烟、麝香味的Alpha完全不同。 鹅毛软枕垫高纤细的腰肢,电视里记者的提问犀利且直接。 “宁总,药物研发的前期投入巨大,您不担心最后血本无归吗?换句话说,宁氏集团已经在各个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功,还有必要铤而走险吗?” “进行信息素与神经系统的药物研究,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这并不完全是一项生意。” 外面的暴风雨愈演愈烈,风声呜呜,传来破坏性的声响。 房间里如同一片雨水充沛的山间溪流,白檀与樱桃气味交缠,浓到化不开。 宁一卿本来戴着银丝边眼镜,但洛悬与暴雨配合得天衣无缝,让她无力招架,只能取下眼镜。 不戴眼镜的女人依旧高贵矜冷,洛悬在软甜的唇间,尝到咸咸的液体,发现不过才十几分钟,宁一卿的肌肤便洇出红痕。 而没了眼镜的掩盖,能够清楚看见女人右眼角的泪痣,被吻坏的唇轻抿着。 小小一粒点在狭长深邃的眼睛下,柔和了清冷与阴鸷的气质,模糊了神明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边界。 “据我所知,您在研究生阶段选修过神经生物学是吗,您是否会亲自参与药物研发呢?” 电视里记者的采访仍然在继续。 樱桃信息素几乎从里到外,侵染着已经闭合不上的小口。 宁一卿猝不及防张唇呼吸,白玉似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只觉得酸胀到了顶点,瘫软无力得厉害。 然而,洛悬那根略带薄茧的冷白手指与雨点,配合撑得女人眼角泛泪,滴落在那颗泪痣上。 反复收缩的柔软,带出红润的水光。 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吟声,洛悬鬼使神差、或是趋于本能地低头,靠近由于刺激而陷入情.潮的女人,雪白的腺.体与牙尖只有一线之隔。 樱桃信息素在尖牙处积攒,洛悬体温高得不正常,她声线沙哑地问道:“宁一卿,可以吗?只是临时标记,你也会舒服一点……” 这应该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的。 然而,下一刻洛悬便被女人推开,宁一卿神色迅速恢复清明,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依旧温柔地说道:“小悬,去戴止咬器,你不可以标记我。” 3. 第三章 雪青色的佛珠撞在洛悬的锁骨上,玉质珠子的冷,像是碎在冰霜里的琉璃。 屏幕里的宁一卿一身黑色正装,掐出极细的腰肢,镜片挡住那颗泪痣,满是严肃尊贵的禁欲气度。 洛悬十指弯曲,抓紧湿透的床单,指间还残留着水润小口,谄媚包裹收缩后的濡湿感。 窗外的倾盆大雨,也在她心口下起绵绵细雨。 即便面前的女人,因为两人间的耳鬓厮磨而眼角泛泪,圣洁美丽的身体,晕上斑驳的痕迹,但她眼底仍然保持冰霜般的清醒。 女人戴上银丝眼镜,又恢复成禁欲冷情的神明,高贵冷淡,丝毫没有刚才咬着被滋润到嫣红唇瓣,哭腔破碎的隐忍模样。 “止咬器在抽屉里,去戴上,”宁一卿黑发如墨,黏软的声线含着不容反抗的威严,“S级的信息素会让你很难压抑标记的本能。” 就算只是临时标记,她也不想冒险,她不可以被洛悬这样只有C级的Alpha标记。 这是她现在不允许的事。 霜雪仿佛天降,洛悬看着宁一卿隐忍疼痛和情潮的脸,这个人眼含温柔,温声提出的要求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堪。 一个S级的Omega不允许C级的Alpha标记,应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况,她的级别也许还会再次下降,曾有医生诊断她活不长久,所以她活到现在,只是信息素等级下降,似乎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谁会愿意被或许快要死去的人标记,就算结婚了也不行。 洛悬希望宁一卿快乐一点,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小悬,你知道的,我身处在大家族中,生下一个S级的继承人会让阻力小很多。” 毕竟,一个S级的Omega和C级Alpha正生出S级的孩子,概率太低了。 感情和继承,孰轻孰重,对宁一卿来说几乎不需要犹豫。 洛悬低下头,额发挡住眼睛,只露出清透白皙鼻尖与血色漫溢的嘴唇,像是某片叶上摇摇欲坠的水滴。 被结婚的妻子拒绝标记是一件耻辱的事情,虽然很残忍,但这是事实。 “好,我知道了。” 察觉到洛悬的沮丧和受伤,宁一卿坐起身,凌乱发丝与眼角泪痕的极致靡艳,仍不掩女人周身的明净光华。 “我需要一个S级的继承人,等你病好了再说,乖。” 洛悬深呼吸,极力平复血液的沸腾感,她轻轻咳嗽,压抑住嗓子里的腥甜,点了点头。 女人浅淡的、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她重燃希望,也许自己的病会有康复的那一天。 如果能恢复健康就好了。 如果她本来就不生病就好了。 “小悬,你自己冷静一下,”宁一卿随手披上一件玉青色的真丝睡袍,径直走出卧室。 其实她这一天开了无数会议,发言、聆听、饭局,不胜其扰,疲惫之下更没想到发热期会提前,且来势汹汹。 还差点导致了不在允许范围的意外。 看着宁一卿离开,洛悬有些疲惫地起身,从柜子里找到好几个崭新的止咬器。 这应该是宁一卿让人准备的吧,洛悬还处在高烧般的头晕中,宁一卿端着一个漂亮的平底玻璃杯回来,晶莹剔透的水杯里,沉沉浮浮着三片翠绿的薄荷叶。 “三片薄荷,一片柠檬,四十五度温水,”不穿正装的宁一卿乌发娓娓垂落,看上去好像亲近了许多,她把薄荷柠檬水递给洛悬。 接过水杯,洛悬蹙眉,因为这种热病的关系,以前妈妈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准备一杯薄荷水,她不清楚宁一卿是怎么知道她这个习惯的…… “宁一卿,你怎么会……”洛悬感觉心口漫出雨夜遮住的月光,好像她和宁一卿共同拥有了某一刻。 “回房间去睡吧,”女人往书房走去,冷淡地打断她,神情温柔,眸色凉薄,“我一会儿还有工作要处理。” 深夜灯光朦胧,书房比卧室空旷许多,陈设古雅厚重,温润哑光的白,透出洁净智慧的韵味。 宁一卿低头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氤氲而出,映出女人深邃矜冷的侧脸,端庄圣洁,恍若神女下凡。 一场情/事开始得热烈迷乱,却结束得潦草冷寂,洛悬握着残留白檀香的水杯,退出宁一卿的房间。 女人不习惯与人同睡,这是她们结婚以来就定好的。 回到房间里,洛悬就着水杯里的冷水,吞下了五六粒药片,苦涩难言的味道在口腔席卷。 她不知道这些药到底对病情有没有用,但还是按照医嘱服用,也许会有奇迹眷顾于她。 每次犯病时,血液的高热让她难以入眠,会像个疯子一样在大街上游荡,脑子里疯狂生长着各式各样的灵感,像是电火花在泥潭里炙烤着她。 电池液哗啦啦流了一地,还是爬不出泥沼。 她努力压抑着,下楼像个怪物一样游荡的冲动,宁一卿好不容易回来,她不想打扰她,或者是吓到她。 怪物要扮出正常好看的样子,才能避免吓走自己喜欢的人。 把注意力转向桌上放着的刻刀,和雕了一半的作品,那是一块微缩型的木制大海,层叠的木屑和纹理模拟出大海的波浪。 与之连接在一起的是镂空雕刻的星月,透过木制星月散射出蓝色的莹光,照得“大海”像是铺着一层碎冰。 星星、月亮和大海的边缘都嵌着金粉,仿佛有真正的风动,吹拂出璀璨的自由。 作品灵感来源于与宁一卿的相遇。 这个人永远如天边高月,神明般遥不可及,洛悬只是想在她身边的时候,自己能够闪亮一点,再闪亮一点。 最好能璀璨如星。 洛悬望着窗户上自己的模糊苍白的脸孔,她偶尔觉得自己长达六年的暗恋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又在某个瞬间发现那个人有在注视这场戏。 至少刚才肌肤相触的温暖不是假的。 这一夜的雨很大,大到全市在半夜紧急停电了一小时。 宁一卿在停电时本能感到惊慌,直到床边的墙壁隐隐亮起淡淡的暖色磷光,像是星星的形状。 见到有光,女人的心跳才渐渐平复,因为怕黑的关系,她都会留一盏小夜灯。 在停电后,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别致的星光替她驱散惊慌。 第二天一早,她才发现墙边靠近地板贴着很多颗星星,星星开在一簇簇枝桠上,荧光柔和,白天并不明显。 “我房间里的星星灯是你们安装的?” 换好衣服下楼用餐,宁一卿低声询问管家。 “不是,”管家露出微笑,“是洛悬小姐前几天跑来弄的,星星灯很别致,我们猜想您可能会喜欢。” “那她呢?” “很早就出门了,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 宁一卿若有所思地低头,高盘的乌发垂落几缕发丝,泪痣隐没在镜片之后,如高山晨雾。 “把灯拆掉。” 管家顿感讶异,却不会多言,总裁的想法他们从不轻易揣测。 “好的。” 宁一卿蹙着眉,拿着洁白的餐巾,反复擦拭着手指,秩序感与强迫感在这一刻碰撞出奇异的禁欲冷淡。 ** “洛悬洛悬,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池梨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路走向洛悬,作势要一个拥抱。 穿着咖啡店偏向学生制服的洛悬连忙后悔,高扎的长发晃了两晃:“你慢点,我还提着咖啡和面包。而且AO授受不亲,你要注意点。” 看了看一旁的市医院,池梨杏眼微眯,看向好友苍□□致的脸庞,小声问:“你又在咖啡店打工送外卖,都累瘦了,洛家那么过分一分钱都不给你吗?” 跟池梨一起往医院走去,洛悬摇摇头:“我那个后妈就指着她女儿继承家产,我懒得争洛家那一点钱。” 两人走进电梯,按下十七楼的按钮,池梨想了一会儿,说:“你那个姐姐洛唯?我记得她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后来不是当大明星了吗?” “你比我还了解洛家,”洛悬冷笑了一声,“反正我跟洛家人能不见就不见。” 突然,病房的走廊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有人求婚成功,两人穿着病号服,没有鲜花没有戒指,笑得却很美。 洛悬提着外卖袋子,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唇角上扬。 发觉洛悬眼睛亮亮的,池梨逗她,“怎么,想结婚了?” 洛悬跟着笑了,答非所问地认真说:“感觉结婚对我来说,就像奇迹一样不可思议。” 池梨呆了一瞬,“怎么可能?” 洛悬笑容清透灿烂,让人想到充满生机的雨,“没人能忍受永远和一个病人在一起。” “要是不生病就好了,”她无声地对自己说。 按照外卖地址,把咖啡和面包送进病房,洛悬一出来就看见池梨幽幽地盯着自己。 “喂,既然你很久不回洛家,那昨天的大小姐到底是谁?” 一提起这件事,洛悬向来苍白的脸浮着可疑的潮红。 她忍不住想到女人昨夜乌发垂落,眼眸含泪的模样,以及拒绝标记那件事,便心情复杂起来。 她刚准备告诉好友,自己结婚的事情,就看见穿着黑色长款大衣内搭同色西装的女人,捧着一大束粉色的蔷薇花,在不远处经过。 洛悬怔住了,池梨拼命拉洛悬的衣角,低声软语地表达自己的兴奋:“我们竟然遇到了宁总,总裁她气场好强,我都不敢直视,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有那么强?” “蛊惑凡人、颠倒众生、绝色倾城这些词都不够来形容她,”池梨摇摇头,严肃地说,“她这样的背景和能力,美貌是最不值得一体的优点。听说好多世家大族都想跟宁总联姻,不过宁总的心思谁都猜不透。” 洛悬垂眸,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给洛悬一个无语的表情,池梨乖巧地挽上洛悬: “洛悬悬,财经八卦圈里面,人气最高的就是宁总,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妄图得到人家的垂怜,可惜宁总没有过任何绯闻,被大家称为神女无心。你多关注咱们专业的事就知道了。” 说完话,池梨叹口气,洛悬虽然跟她都是经济学专业,但一直就不感兴趣,一心一意扑在木雕上。 “你说粉蔷薇的花语是不是唯一的意思?”洛悬突然打断池梨的感慨,目光幽深。 “好像是,难道说宁总是去看什么重要的人,”池梨软绵绵地笑了,发现洛悬似乎心情不好的样子,连忙哄着好友,说等她下班一起去吃冰淇淋。 十七楼的高级病房里,宁一卿戴着黑色把鲜花放在病人床头,她双目半阖,仍有高不可攀之感。 秦拾意晃着一头大波浪卷发走进来,细腰长腿、烈焰红唇:“洛唯的情况好转了?” “嗯,洛家人说她车祸昏迷已经有了醒来的趋势,”宁一卿温声对秦拾意说道,眼神浸出温柔缥缈的味道。 “你强迫症又犯了,戴着手套防止自己洗手,医生不是叫你保持心情愉悦吗?” “最近烦心事多,”宁一卿习以为常地回答道。 “啧啧啧,烦感情还是事业啊,”秦拾意笑容美艳,她上下打量着宁一卿,目光在雪青色佛珠上多留几秒,“你这个守着清规戒律的无情人,怎么会偏偏有那么多人对你爱慕不已。想也知道你在床上会有多无趣,谁会想和一团冰睡在一起。” 宁一卿侧身,扫了自己的老同学一眼。 “婚后生活怎么样?洛悬那个小孩,虽然一副酷拽反骨、坏孩子的模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有多喜欢你。” “还行,我出差半年,她很乖,不是什么坏孩子。” “我听洛家人说她身体很差,吐血、昏迷都是家常便饭,病歪歪的,没几年活头。” “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宁一卿眼神一顿,又很快恢复成那种不动如山的淡然,低下头发短信给洛悬。 [今晚七点半,我们两家人有一个晚宴。] “你挺护着她啊,”秦拾意摇摇头,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看起来你也挺喜欢洛悬,到时候洛唯醒了,你准备拿洛悬怎么办?” 取下眼镜,宁一卿摩挲着手腕的佛珠,淡淡说道: “那就断掉。” 4. 第四章 瞥见宁一卿一副淡然从容的神色,秦拾意拨弄着暗红色的卷发,红唇轻启:“一卿,同为Omega,你可真够无情的,和你比起来我只是多情一点,不愧是宁老爷子千挑万选的继承人。” 察觉到到秦拾意的故意调笑,宁一卿拂去袖口沾上的花瓣。 阳光照在薄薄的银边镜片上,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贵气天然,又兼具某种绝情的智慧感。 收到洛悬的回信,字里行间能看出一种小孩特有的天真气息。 即便洛悬在人前像是亮出利爪的小猫,宁一卿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浪漫稚气。 [宁一卿,我们要一起去吗?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医院看望朋友,一会儿还有一个产品研讨会,晚点我让人接你过去。] “和谁发短信呢,这么认真?”秦拾意望向躺在病床上和洛悬有三分相似的人,随口问道。 “和洛悬。” “昨天临近你的发热期……我看到吻/痕了哦。” 眼看着宁一卿蹙眉低头,冷白面容神色有了一丝波动,秦拾意恶劣地大笑出声: “被我诈出来了,果然一身正经西装下有着不可言说的……啧,洛悬这种小崽子什么味,她那双异色瞳好漂亮,伺候得你很舒服吧?” 很快恢复正常,宁一卿略带警告地瞥了一眼秦拾意这个不正经的女人,自然流露出不怒自威的感觉。 换做平常人早就吓得冷汗直流,但和宁一卿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拾意不以为意地继续提问:“她标记你没有,一般Alpha很少能在S级的信息素下忍住不标记,那可难受死了。” “没,我让她戴止咬器,”宁一卿关上病房的窗,履行了探望洛唯的责任,慢慢往外走。 看着女人披上长款大衣,逆光中冷情无欲的修长背影,秦拾意叹了口气,“你知道被拒绝标记很痛苦吧?” 结婚了的Omega连临时标记都不让,这和明着说“我以后会移情别恋”有什么区别。 宁一卿神情依旧淡漠。 “要是洛悬知道你和洛唯这点破事,指不定把天捅出个窟窿,”秦拾意继续说道,“我听说洛家人把她送到乡下七八年,一面嫌弃她的信息素等级,更多是害怕这个小疯子又搞出什么要人老命的事。” “我回公司开会,你在这里继续八卦还是自己打车走?”宁一卿拿出古朴简约的银色怀表,盘着长发的侧脸深邃矜冷。 秦拾意:“……” ** 晚上七点,洛家金碧辉煌的客厅里,洛悬的后妈祁清清满脸堆笑地看着宁一卿: “宁总,喝茶,往后我们就快是真正的一家人,您千万不要客气。” 面前的女人穿着黑色的礼服,端坐在真皮沙发上,只是淡淡的一瞥,就让祁清清心里压力剧增。 “伯母不用客气,唤我一卿就可,家里长辈都这么叫。” 祁清清陪笑着点头,却不敢喊“一卿”这两个字,即便宁一卿始终神色温婉,也能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那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让人不敢造次。 管家周嫂缓步上前,恭敬说:“夫人,已经七点十分,三小姐还没到。” “洛悬这个孩子,真不懂事,我去找找她,”祁清清心想幸好自家女儿的伤势在好转,马上就轮到自己女儿和宁一卿结婚。 “您是主人,还是我去门口等小悬,”宁一卿礼貌地起身,温和但强势地制止了祁清清。 花园一角,洛悬蹲在还算干净的石板上,逗弄着眼前的奶牛猫,旁边是一朵光秃秃的小白花,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忽然,听见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她立刻警惕地抱起小猫藏在怀里,惊讶地看见乌发如瀑的女人,踏着满地零落枯叶朝自己走来。 突感窘迫的洛悬没有来得及说话,脑后的毛茸茸的马尾落在脖颈处,痒痒的。 看见洛悬怀里同样警觉可爱的小猫,宁一卿唇角弯出温柔弧度,“小悬,这是你养的小猫?” “年年是附近的流浪猫,我悄悄养在我妈妈的植物园里,周嫂会帮我给它加猫粮。” 妈妈? 宁一卿知道洛悬指的是她已经去世的妈妈。 小猫的饭碗除了猫粮,还有新鲜的虾和鱼肉,宁一卿发觉洛悬,对旁人都抱着生人勿近的高冷态度,唯独对小动物温柔。 “年年,年年有鱼,”宁一卿同样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抚过年年的下巴,“要不要把年年抱回我们家里养,你就能天天照顾它。” 灰扑扑的小猫对着宁一卿呼噜呼噜起来。 鼻尖萦绕着女人优雅的幽香,洛悬发现自己和宁一卿的距离很近,近到她一抬头似乎就能吻到女人冰冷柔软的唇。 她很想回答好,但又想到她没有一副好身体,能够承担作为主人的责任。 “不用了,”洛悬垂眸,很是犹豫地拒绝宁一卿,“我身体不好,万一发病,会没时间照顾它。” 大概知道洛悬在别扭,宁一卿也不逼迫,摸摸少女蓬松柔顺的头发,“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她很自然地牵住洛悬,让洛悬费了好大劲才止住名为雀跃的心跳。 她习惯了对一切美好望而却步,这些都不是一个病人应该奢望的。 可是,身边的女人牵住了她的手。 红木长桌,摆上了成套的银制餐具,一道道菜流水般端上桌,烤小羊排、烤仔鸡、黑鱼子酱、番茄罗勒浓汤…… 说是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实际来的人并不多。 洛悬的父亲、后妈和爷爷,宁家这边就只有宁一卿和她的妹妹宁一心。 长辈们看见洛悬晚来,不约而同皱眉,似乎想斥责洛悬没有体统。 但宁一卿牵着洛悬,神色柔和谨严,他们不敢把话说出口。 祁清清眼睛盯着两人紧握的手,恨不得烧出个洞来。 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女儿洛唯。 她和宁一卿青梅竹马地长大,情分深厚,如果洛唯出了车祸,洛家又着急和宁氏集团联姻来稳固合作,这等好事怎么也轮不上洛悬。 宁一卿可是S级的Omega,又是百年豪门的掌权人,容貌极盛权势滔天,洛悬这个病秧子怎么都配不上。 好在洛悬这个病秧子,根本活不过21岁,这段时间,就算她发挥生命的余热了。 这一边,洛悬毫无感情地向所有人问好,感受到宁一卿放开了手,手心一空的感觉让她怔了一瞬。 坐下用餐,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餐具碰撞的声音也极小。 厨房端上的甜点是草莓蛋糕,看见洛悬难受的表情,祁清清暗笑了一声。 “一卿啊,我们洛悬的病就要托你多照顾了,她信息素等级低,会不会给您造成不好的困扰?” 听见祁清清的话,洛悬咬着牙,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人家没说错,她从头到脚哪里配得上宁一卿。 只是,这样偷来的幸福也算是幸福。 祁清清像只志得意满的大公鸡,继续说道:“一卿,你父母没来参加晚宴,他们是不是对我们洛悬不满意?” 这是两家人都明确知道的事实,但祁清清偏偏要拿到台面上来讲。 “我和他们本来也不怎么见面,有时候新年也各自忙各自的,”宁一卿云淡风轻地说,目光平静,让人猜不透。 祁清清来来回回和宁一卿套近乎,接着又话锋一转,冲洛悬问道: “洛悬,最近毕业的事准备得怎么样?爷爷给你安排了去咱们家公司上班,你可别学你妈搞什么木雕艺术,没前途的。” 闻言,洛悬放下银筷子,苍白的面色配上绿金异色的瞳孔,加上一脸阴冷的乖戾之色,让祁清清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别提我妈,”洛悬半垂着眼睛,“你们难道很放心我去公司上班吗?” 这话一出,洛家人纷纷变了脸色,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往事,还是洛悬的爷爷出来说了两句场面话,才让晚宴继续下去。 吃过饭,洛悬的爷爷和宁一卿在书房谈了会两家接下来的项目。 等宁一卿出来,宁一心就靠在走廊上,吊儿郎当看着她。 “姐,你到时候真的要和洛唯结婚?”宁一心皱着眉,表情关切,“开玩笑的吧?” 宁一卿单手扶了扶银丝边眼镜,神情平和,“谁告诉你的?” “听伯母说的,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爷爷逼你的?” “没有苦衷,我自己同意的,”宁一卿看着妹妹,眸色柔软许多,“你好好做你喜欢的事就行。” “姐,那你呢,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事?” 宁一卿取下手腕的雪青色佛珠,又重新缠好,“人要学会舍掉一些不重要的。” “意思是爱情不重要?宁家的权势利益、百年荣光才重要?”宁一心心里难受得慌,这就是她敬爱崇拜的姐姐,永远做着正确的事,不会出错。 “回家去吧,出国留学的时候多带点衣服,”宁一卿听见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似乎有洛悬的声音。 “姐,你能不能对洛悬好一点?” 拐了这么大的弯,宁一心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她严肃地看着姐姐,表明自己的决心。 “你和洛悬很熟?” “洛悬做的木雕我很喜欢。” 停在二楼楼梯前,宁一卿轻轻蹙眉,有些疑惑。 “咳,洛悬做的木雕特别好看,虽然在学校的风评很差,很多同学都嫌弃她有病,说会传染什么的,还说她太漂亮肯定被人包.养。” 宁一心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只听见祁清清尖叫得很大声—— “洛悬,你信不信我让你爸把植物园推平,你亲妈已经死了,她的植物园有什么不能……” “我说过不要提我妈,”洛悬穿着白色的学生制服,额前几缕黑色碎发,让她显得稚气未脱,她隐隐抬起的眼睫下,掩藏着一双幽冷的眼,“你们敢动的话,我不介意再把你们关到死,算是为我妈真正地报仇。” 祁清清不自觉地退后,当初她和丈夫被十岁的洛悬反锁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这孩子想活活饿死他们,站在门口听着他们呼救,还一脸笑容地玩手机游戏切水果。 那之后,她甚至不敢听到切水果的音效。 面前的少女有着漂亮脆弱的脸孔,却配上了恶鬼般的眼睛,他们以为她是温顺的绵羊,其实是修罗地狱的怪物。 本来祁清清正要偃旗息鼓,但她余光看见宁一卿的身影,心想洛悬这种烂性格,肯定会让宁一卿讨厌,得把握好机会。 “洛悬,妈妈以为你小时候,把我和你爸关在房里是不小心的,没想到是故意的,”祁清清当即哭了出来,“那次你差点儿把我和你爸饿死,你就是这样报答父母的吗?” 气氛剑拔弩张,宁一心惊讶地瞪大眼,她哪里知道洛家的此等秘辛,以前只听人说洛悬的继母是她的小姨,现在听上去好像“暗藏玄机”啊。 这时,洛悬的父亲洛国恩也黑着脸出来,“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从小就品行不端。” 洛悬看见了宁一卿,她稍稍回避女人的目光,小声地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个父亲婚内出轨,我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洛国恩被击中出轨的要害,气得指着洛悬说不出话来,祁清清急忙替他顺气,还不忘朝宁一卿赔笑脸。 “一卿,你看洛悬这孩子性格太差,小怪物似的,和她结婚真是辛苦你了。” “不会,”宁一卿冷冷注视着面前的闹剧,眼底透着倦怠,“时间不早,我带小悬离开,不多叨扰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宁一卿披上外套,如进来时那样牵着洛悬离开。 她们从洛家大宅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快十点了,夜晚的京市仍然灯火闪烁,城市川流不息,仿佛一座不夜之城。 坐在宾利后座,洛悬眉眼低垂地看着窗外,路过的霓虹照着她漂亮清透的面容,却没有流光溢彩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天越来越黑。 回到别墅,洛悬独自走在宁一卿前面,并不想面对女人,她越走越快,却突然被女人叫住。 “小悬,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反驳他们?”宁一卿体贴地越过洛悬,一路走到二楼摆放着藤木桌椅的露台上 星月同映的夜幕下,女人修长曼妙的身影,莫名多了一丝可接近的幻想。 见洛悬四肢僵直,宁一卿泡好薄荷水,又重新唤了句,“小悬,过来”。 三片薄荷,一片柠檬,四十五度温水,让洛悬瞬间落进日思夜想的温柔漩涡。 “我习惯了,和他们吵架也蛮无聊的,我不想浪费在那样的事上,”洛悬察觉到某种不一样的气氛,有点紧张。 白日里的宁一卿温柔优雅,然而她周身的睥睨之态,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与痴迷,却无法生出亵渎之心。 可她的美是那么地引人遐想,如黑夜里的高贵月光,清冷贵气,遗世独立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纵使烈焰焚身,也在所不惜。 宁一卿斜倚在复古奢华的书架旁,跟洛悬以往见过的那个端方禁欲的女人,有了细微的差别。 “你后妈为什么想毁掉植物园?” “因为我妈妈吧,”洛悬意识到自己看宁一卿太久,急忙转移视线,“留着旧物会让他们回忆起不光彩的过去。” “和你,还有你妈妈都有关,对吗?” 或许宁一卿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又或许她实在贪恋独属于这个女人的温柔,洛悬低着头,说起了往事。 “因为我得了病,信息素从S一路下降,爷爷他们想把我送给乡下的亲戚,妈妈不同意,她不顾反对,冒着风雪把我接回家。” “那天的风雪很大,妈妈每走上一步,雪都没过了她的膝盖,”洛悬露出笑容,企图掩盖身体的颤抖,“她背着我回到城市里,单独带着我生活。后来,她病得很严重。” 这个纤瘦病弱的女人,就是那么一步一步带自己走出那片代表死亡的雪地。 因此,妈妈才会病得更严重。 “和你不喜欢吃草莓有关吗?” 洛悬抬头,惊讶于宁一卿的敏锐,发现女人取下了眼镜,狭长美丽的眼眸里满是温柔之色。 她扭过脸,感到自己的眼睛湿湿的。 “乡下亲戚的小孩不喜欢我,和几个人合起伙来把坏掉的草莓一个一个塞我嘴里,让我吃下去,然后我吐了很久。” 被强行扭住的双手,腐烂变质的草莓占满口腔,呼吸堵塞,干呕到头晕目眩。 “宁一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坏,是他们口中怪物一样的人。” 轻轻叹了口气,宁一卿慢慢走到洛悬身边,蹲下来仰头看着洛悬。 其实她总觉得奇怪,浪漫孤僻迷惘和倔强野蛮生长的痕迹,同时在洛悬的身上出现,荒诞不经、支离破碎,却独显天真稚气。 “不会,”宁一卿看着洛悬的眼睛,轻声说,“星星是很善良的孩子。” “我和你妈妈都知道,星星会保护妈妈留下的植物园,会照顾小猫,怎么会是坏孩子。” 乍然再次听见自己的小名,洛悬有种恍如隔日之感,几乎都来不及思考宁一卿是怎么知道自己小名的。 妈妈说她生在繁星满天的夜里,所以小名叫星星。 妈妈去世后她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这么温柔地唤她星星。 她感觉像个机器人似的倔强很久,坚硬的金属让她所向披靡,但终于有人发现她的零件早就破破烂烂,电池液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看见一直挥舞利爪的小孩子眼眶发红,笑容却淡而甜蜜,宁一卿心口微动。 “我很喜欢看星星,不然也不会特地建一间星空屋,可惜这里的城市太高,星星太少。” 星空屋?原来别墅顶层更高处的那座间透明玻璃屋是用来看星星的。 洛悬觉得自己好像知晓了了不得的秘密,心脏急速跳动,释放着名叫多巴胺和内啡肽的东西。 “这里几乎看不到星星吗?” 宁一卿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玉质扇骨般的手指,普通的动作看起来莫名地赏心悦目,“到郊外的夜晚观星效果最好,容易看清望远镜里的天体。” “宁一卿,你的梦想是看星星?”洛悬问得幼稚而直接。 女人眸色深沉,犹豫后略显随意地说:“嗯,曾经想过环球旅行,最后住在极北之地,无休无止地看星星。” “哇,在极北之地看星星肯定很寂寞,”洛悬目光闪着明亮而憧憬的光,“但那肯定很美,你有这样的梦想真了不起。” 宁一卿心底微震,却敛住笑,只是眸色越发柔软。 二楼的露台静默下来,直到噼里啪啦的雨点不讲道理地砸下来,淋得人猝不及防,就已经浑身湿透。 从露台逃回浴室,明黄的灯光将洛悬苍白脸孔照得发红,湿透的学生制服很不好解,宁一卿冰冷的唇蹭在她的颈侧,替洛悬解着第三颗纽扣。 女人的脸被清水浸得越发雪白、温柔,宁一卿有着一张绝色疏离的脸孔,矜冷禁欲的尊贵气度,她有着让人太轻易爱上、交付真心的特质。 太多人想为她飞蛾扑火,就算那只会转瞬即逝,变成镜中昙华。 冰冷的瓷砖墙壁,贴着两具白皙曼妙的身体,温热的雨在她们头顶越下越大,大到发丝纠缠、皮囊紧贴,樱桃与白檀融为一体,没有丝毫缝隙。 女人唇齿间甜香四溢,舌.尖被勾出来,抵着唇瓣,水红的,漾着靡艳的光。 而后,她便替洛悬戴好止咬器。 再度力竭地依靠着洛悬,如高贵清冷的谪仙堕入织造的漩涡。 由此生出无边的温柔,如藤蔓汁水绞紧一根、两根手指。 洛悬第一次回抱住怀中软玉般的身体,心口那朵暗恋的花,蠢蠢欲动地想要绽放,似乎可以期待这份爱恋得到回应。 “宁一卿,明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吗?”躺回床上,洛悬抑制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宁一卿的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妩媚,“明天正好休息,可以陪你。” 及时制止了自己得寸进尺的想法,洛悬心口充盈着满足的快乐。 这些就足够了。 谁知道,睡到半夜时,宁一卿的手机忽然响起,洛悬迷迷糊糊听见“医院”、“车祸”、“醒了”这几个词,就又昏睡过去。 直到一大清早,她睁开眼看见满室阳光,枕边是宁一卿留下的字条。 [抱歉,临时有事,下次再陪你。] 5. 第五章 反复看了好几遍宁一卿留给自己的字条,洛悬下意识忽略点心口的微涩感。 她告诉自己,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对方工作很忙,她不可以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生莫须有的闷气。 和宁一卿的差距在结婚时,她就认识清楚,对方是豪门世家从小培养,一路光芒万丈,睥睨天下的优秀继承人,从容貌、能力到手段无一不顶尖。 而自己……好像是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除了想要不断地雕刻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优点可言。 洛悬嘲笑自己一声,慢慢站起身来,感受到血管里的炽热,她边走边咳。 站到镜子前,能看见镜中容色苍白的少女,异色双瞳,嘴角隐隐能瞥见血丝。 再配上苍白到快要透明的脸庞,整个人就像阳光下正在融化的薄雪。 之前医生说她活不到成年,为了照顾妈妈的植物园,她艰难地挺了过来。 然后,医生又说她还是很有可能命不久矣。 但是,和之前不同,她活下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这几天,她思绪纷乱,沉浸在暗恋得到回应的巨大喜悦中,像一只得到罐头的小猫,仿佛已经别无他求。 不过,她还是会生出小小的奢望,要是自己身体健康就好了,可以陪这个人更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像夏天的蝉一样,只能靠在枝桠上见过一季的月光,然后默默枯萎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如果真是那样,这对宁一卿是否太不公平……洛悬穿着黑色的睡裙,毫无形象地走回卧室,坐在铺着菱格毛毯的地上。 灰色地毯与少女清透漂亮的肌肤,投映出高山草甸,薄雾流转般的干净与美丽。 洛悬来回敲击着手机屏幕,斟酌再三,才打出一段字发给宁一卿。 [宁一卿,我的病,可能会很难治好,你可能需要多做准备,我的意思是,你不担心我的病导致你……] 这么一段没头没尾的话发过去,果然半个小时都没收到女人的回复。 洛悬正懊恼着自己的口不择言,左手小拇指感受到一阵震动。 来电显示“池梨”。 “悬悬悬,你的作品又被看上了,就叫世外星球的那个作品,好多人私信我说想买,有人开价到七位数。” 池梨话音刚落,洛悬脑海中便想到了那件作品。 凌乱破碎的玻璃被她用胶水仔细粘起来,如怪石,似凛冰。 镂空的花梨木包裹着碎玻璃,像是即将坍缩的月亮被星光保护在最璀璨的一刻,不够耀眼但足够美丽。 “这件作品不出售,”洛悬揉了揉头发,带着卷儿的黑发挡住眼睛,难得流露出几分温柔迷惘的感觉,“是我想到宁,反正不出售。” 那边池梨的声音,软软绵绵却带着万分无奈。 “悬悬啊,你知道你拒绝了多少人吗?之前还有个人说要给你办展,你也不同意。咱们浪漫纯粹的艺术家,也要吃饭对吧。你看看你的存款还剩多少?” “但上次那个人根本不懂欣赏我的作品,只是想赚钱而已,我不想把作品交给这样的人。” 池梨:“……” 她家洛悬执拗起来,她根本劝不动,该死的浪漫主义。 “这次有个自称收藏家的人和我联系,说想和你谈谈合作,我感觉人还不错,你必须和我去见见。” 说完话,池梨也不给洛悬任何拒绝的机会,说完时间地点急忙挂电话。 看着快速挂断的电话,洛悬摇头苦笑,然后看见了宁一卿回复的短信。 [小悬,你是担心我守寡吗?] [不用担心,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治好你。] 上一句略带调侃的语气,让洛悬无法想象一袭昂贵西装、贵气天然的女人是怎么说出来的,幸亏下一句又恢复到宁一卿式的严肃温柔。 没等洛悬放下手机,又进来好几条短信。 [洛悬,我是洛国恩,你赶到市医院去看看你姐姐洛唯,她车祸清醒了,你作为妹妹也该去看看,别让外人看我们洛家的笑话。] 看到“洛家“,洛悬轻哧一声,出轨后抛妻弃女的人还怕别人看笑话,脸皮真够厚的。 收拾一番,洛悬决定去医院看望所谓的姐姐洛唯。 她不在乎洛家,甚至希望洛家身败名裂,但她和宁一卿结婚了,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宁一卿。 坐公交车到市医院,洛悬恍然看见宁一卿的那辆复古老爷车,她复又笑自己自作多情,宁一卿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和自己偶遇。 在电梯里刚按下十七楼,洛悬就听见一个妖媚的声音喊着等等我,她急忙按住开门键,就看见穿着大方性.感、一头波浪卷发的红唇女人闪身进来。 “谢谢……你,”秦拾意下意识露出自己的招牌媚笑,然后在看清洛悬的脸后,双眼放光起来。 “不用谢。” 察觉到秦拾意兴奋的神情,洛悬往后退了两步,站在电梯一角,垂下额发很快挡住眼睛。 “你好,来看望家里人吗?”秦拾意看见洛悬手上提的果篮,主动开口道,同时还不忘给宁一卿发短信。 [你家小孩长得真好看,近距离接触,感觉她很像那种漫画里,苍白忧郁的吸血鬼耶。洛悬要还是S级的Alpha,你就真的圆满了。] 在学校都很少跟人交流的洛悬明显有点局促,不太热情地说:“勉强算是吧。” 电梯到达十七楼,秦拾意走在洛悬身旁,越看洛悬越为宁一卿感到可惜。 单论样貌,洛悬丝毫不输洛唯,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中看不中用,摆在家里看也赏心悦目。 遗憾的是,宁一卿这人说好听点是有责任,难听点就是古板,把家族的发展和权势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 为了集团利益,几乎可以牺牲一切,也包括她自己。 看着洛悬清透苍白的脸,秦拾意摇摇头,一时竟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洛悬,到底是幸运还是悲哀。 身旁的人一会媚笑,一会摇头,洛悬不自觉落后一步,却不想这人率先推开了1704的高级病房门。 从病房里走出两个护士,她们先是惊艳于洛悬的容貌,尔后低声谈笑。 “好唯美啊,A跟O都好漂亮。” “是啊是啊,磕死我了,谁见了不感动!” 这人也是来看洛唯的,她们认识? 洛悬稍感疑惑,就被护士们的谈笑声打断,她走在秦拾意身后,听见她和病房里的人熟稔地打着招呼。 “一卿,还守着洛唯呢,不累啊?” 洛悬提着果篮,轻柔的风吹开长发,她的视线直直落在病房的两人身上。 冬天薄薄的阳光,照在宁一卿矜贵优雅的侧脸。 她神色温柔缥缈,坐在窗边低头看书。 或许是为了遮掩痕迹的关系,女人内里穿着高领羊绒毛衣,驼色的毛绒材质衬得她颈线更加白皙修长。 她不时注意着伤患的点滴打完没有,窗户外湖面寂静无声,灯光明灭安宁,病床前的玫瑰花娇艳欲滴。 怪不得人家说很美,,这样的美景谁看了不迷糊。 呆呆地站在原地,洛悬低垂着眼帘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至少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宁一卿也会在这里。 直到宁一卿放下手里的书本,云淡风轻地招手叫洛悬过去。 “小悬,过来。” 洛悬听话地移动,站至那束同样照耀宁一卿的阳光里。 白檀温暖洁净的气息浓郁,她本来焦躁不安的情绪得到安抚。 似乎在和宁一卿亲密过后,她就被动获得闻见女人信息素的能力。 可能因为有病的缘故,她一直没有过强烈想要标记Omega的冲动,甚至一度怀疑,病情导致腺体损坏才会这样。 但她本能地被宁一卿吸引,身心如一,就像小猫咬鱼干,小狗啃骨头。 “小悬,把果篮放下,一直拿着不累吗?” 宁一卿嗔怪一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白玉似的脸庞泛起薄粉,继而不动声色地把手上的钢笔藏到身后。 正午阳光不偏不倚,照在暗金纹样的钢笔上,洛悬一眼便认出笔帽挂着的小老虎木雕。 那是她在六年前送给宁一卿的。 可以看出主人把它保养得很好,没有任何磕碰的痕迹。 洛悬脑中仿佛有台老旧的放映机,一遍遍回放着当时。 那个即便过去那么久,依然在自己生命中熠熠生辉的相遇。 ——你不害怕我和他们打架打得一脸血,还有一双这么可怕的眼睛吗? ——不害怕,你的眼睛像星星,很漂亮。 ——你是被坏人绑架后逃出来的,那这个小老虎木雕送给你,它是我的幸运符,能保护你的。 ——谢谢你,我很喜欢。 ——你要走了……姐姐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宁一卿。 这个名字被记住了整整六年,像有魔法般地在她苍白无力的人生中,高悬如明月。 于是,她更愿意叫她宁一卿,即便很少有人这么叫。 “小悬,你在发什么呆?” 回过神来,洛悬发现宁一卿已经站了起来,和自己靠得极近。 她连忙阖上眼睛,不敢多看面前矜雅如月的温柔女人,生怕作出什么亵渎之举。 把那只钢笔妥帖地收好,宁一卿推了推眼镜,轻轻拂开洛悬鬓边的碎发。 “正好替我照看一下洛唯,伯母马上就回来。我跟秦拾意要去公司的芒草实验室。” “什么?一卿,我们这就走,不再陪陪那谁,”秦拾意正想看看洛悬会不会跟宁一卿闹,毕竟宁一卿可是背着她来看洛唯。 可谁知道,洛悬这个榆木脑袋好像很信任宁一卿的样子,一两声“小悬”就把这孩子迷得神魂颠倒。 好吧,的确宁一卿这女人一举一动都惯能蛊惑人心。 淡淡扫了眼秦拾意,宁一卿的声音明显冷下来:“不然你还要做什么?” 女人平日里神情温和优雅,可底子里浸透凌厉的冷血凉薄,秦拾意受不得这股冷冰冰的气势,只好举手投降。 “好,走吧走吧,不过下次我要请你和洛悬吃饭哦。” 跟在宁一卿身后慢吞吞往病房外走,秦拾意刚一回头,就瞄见洛悬漂亮年轻的侧脸,她的右眼瞳色如金,灿烈似火。 “等等,宁一卿,你记得……这个小老虎木雕吗?” 洛悬问。 小老虎木雕? 秦拾意眼神疑惑地来回在这两人身上扫过,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那年宁一卿被绑架后回来,总带着一个小挂件上课。 小挂件好像就是一只木雕的老虎。 难不成,小老虎是洛悬送给宁一卿的,秦拾意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洛悬瞄见阳光照在自己手指上,青色的血管里流过炽热的血,流进她此刻砰砰跳动的心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要问宁一卿记不记得自己,其实有很多机会,结婚的时候可以问,出差回来时可以问,昨天也可以问。 但她都没有问过,大概是现在太过幸福,让她别无他求。 怪不得池梨总说她表面上很有勇气,本质上弱得要死,像一只海螺永远躲在硬壳里。 迟迟没有回应。 秦拾意极为意外地发现,宁一卿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人,竟然露出些许犹豫的神色,就好像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一定有猫腻。 见状,秦拾意立马想跳起来拆宁一卿的台,实在因为这女人从小到大都是一副严谨淡漠的样子,鲜少失态。 这种机会,她怎么能不把握住! “一卿啊,很难回答吗?” “小老虎木雕……我不记得,应该是以前买的,”宁一卿转过身面对洛悬,冰冷的镜片反射着微光,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小悬,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6. 第6章 “你送给我?”洛悬目光空洞,她感觉自己的心抽了一小下,有什么东西空了。 “嗯,一个小物件而已,”宁一卿从容淡定得完美无暇。 去医疗实验室的路上,秦拾意探头探脑,时不时瞄一眼双目微阖的宁一卿,但不管她怎么看,都没能从女人清冷贵重的脸庞上看出半点儿蹊跷来。 “你没事的话,不如看看这些药物的资料,”宁一卿把车座上一叠厚厚的文件递给秦拾意。 “不要,我一看这些就头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嘛,”秦拾意单手撑着头媚笑,“一卿,小老虎木雕真的是你买的?” 宁一卿不太自然地捻动手腕的雪青色佛珠,微撩眼皮,看见秦拾意促狭的笑容,简短地“嗯”了一声。 “你该不会是在撒谎吧?”秦拾意摇摇头,总觉得不对劲,“你的属相是老虎,买个生肖挂件貌似很合理,但你不是会去逛这种店铺的人啊,而且你记忆力那么好,怎么可能忘记事情。” 有问题,一定大有问题。 没有在意秦拾意的碎碎念,宁一卿撇过脸去,眸中神色温婉,又很快敛去,低头开始看起文件。 ** 三天后,洛悬处理完毕业论文后,在下午三点准时来到自己的工作间,与其说是工作间,不如说是秘密基地更准确。 这里只有二十平米。 金红色的地板雕满了落叶纷飞繁花盛开的花纹,仿佛踏进秋日的森林,周围的墙壁上画着蓝色的大海,波浪起伏,飞溅出乳白色的薄雾。 薄雾中飞舞着淡淡金色,像是萤火,又像是星光。 当角落里的那台老旧的风扇,吹起风时,仿佛真的踏过密林来到了美丽的海岛。 池梨带着那名自称收藏者的年轻女人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洛悬高扎马尾,额前的小碎发打着卷儿,被下午的阳光照成淡金色。 她双目低垂,看上去有点失魂落魄。 池梨略感奇怪,好像洛悬的低落从三天前就开始了,怎么能持续这么久的。 但是,有旁人在场,她不好询问,很是元气地替两人介绍起来。 “洛悬悬,这就是那位很喜欢你作品的收藏家姐姐,夏之晚,”池梨站在两人中间,拍了拍洛悬的肩膀,“夏姐姐,这是洛悬,别看她长得好看,才华也是一等一的,人也超级好,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呢。” 闻言,洛悬皱了皱精致的眉,娇嫩如清露的唇弯出弧度:“小梨,你说的太夸张了。” 她又转头看着夏之晚,略显局促地问好,“夏之晚小姐,你好,我叫洛悬。” 夏之晚微微一笑,眼睛里仿佛含着夏晚的露水,能够流进每个人心里,她看见洛悬绿金的异色瞳,眼底浮动着淡淡的疑惑。 “我觉得池梨妹妹没说错,洛悬你的确很有才华,”夏之晚环视着这间像是筑梦室的地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在她看来,洛悬的作品不拘一格,并非全是传统花鸟虫鱼等的木雕,而是加入了更多现代主义的元素,重在表达自我。 “这件作品是,”夏之晚踱步走到屋子中央,指着架子上形状扭曲像是小人被无数藤蔓撕扯,但颇有诡异美感的一个木雕问道。 “名字是生于阴影,”洛悬惊讶于夏之晚的品味,没想到这人会一眼看中这件木雕。 夏之晚还想再问,只见洛悬从窗边的椅子上走到“生于阴影”前,拿出一个普通的打火机,打火、点燃,动作一气呵成。 明黄色的火舌瞬间吞没整件木雕,像是熔岩涌动着奔向毁灭。 夏之晚这才发现木雕的黑色部分,似乎是煤炭粉末。 它们附着在擦过防火漆的木头上,此刻正无声地在洛悬手上纵情燃烧,照亮少女略带病态和自我厌弃的苍白脸孔。 随着燃烧,缠绕着小人的藤蔓变回了本来瑰丽美丽的金红色,露出原本面目。 小人没有五官,却能从扭曲美丽的体态中,察觉到愤怒、疼痛和高亢的疯癫。 看着一根根漂亮但诡异的藤蔓,夏之晚盯着洛悬,轻飘飘地问:“毁掉枷锁的方法是浴火重生?” 轻轻吹落木雕上的灰烬,洛悬半垂着眼笑笑,“毁不掉的,但不妨碍心向阳光。” 夏之晚被这一瞬间洛悬身上流泻出的厌世与迷惘击中,怔了许久。 “咳咳,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打哑谜了,就欺负我这个没有艺术细胞的,”池梨出来打断了两人,一边往小屋里的另一扇门走去,“里面还有更多作品呢,夏姐姐可以来……” “里面暂时不开放,”洛悬眼神飘忽,阻止了池梨打开那扇门,那是她想给宁一卿看的。 即便这个人并没有如约而至,那扇门也会只等待这一个人。 只不过,她们已经三天没有联系了,她也不太好意思总发短信给宁一卿,担心会打扰人家。 昨天自己还偷偷跑回别墅,想着或许能遇上宁一卿。 但终究未能如愿。 目光落在洛悬放回去的木雕上,夏之晚忽然看见象征枷锁的藤蔓,原来是从小人体内而生,所以才无法毁掉。 察觉到洛悬更加魂不守舍起来,池梨走过去,小声地问: “洛悬悬,你怎么了?感觉你怪怪的,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被唯一的好友发现自己的不正常,洛悬有些窘迫,她是个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的人。 这三天,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宁一卿说不记得小老虎木雕的样子。 她心跳如鼓,女人云淡风轻,好像真的没有任何记忆。 从那之后,她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懒洋洋的。 但每天睡前那一杯温热的薄荷水,又让她盲目地迷恋冷如月光的温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洛悬的话被夏之晚打断,回头看见她笑容明媚,流露出狐狸般的狡黠。 “两位小朋友,赏脸和我一起吃个晚饭吗?” “会不会太破费了,我们……” “洛悬,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夏之晚故作难过的模样,大方地问道。 池梨当场呆住,心想洛悬这个不善社交的人,估计已经快宕机了吧。 “夏姐姐,你和洛悬之前认识?什么缘分啊。” 幽怨地瞄了眼洛悬,夏之晚轻轻一笑,“洛悬六岁的时候,和她妈妈搬到过我家隔壁,我们一起玩了一年。” “原来是邻居姐姐啊,洛悬,快来喊一声之晚姐,”池梨推了推好友,示意洛悬上前说话,毕竟以洛悬孤僻的性格来说,多个朋友怎么都好一点。 脑海深处的回忆被慢慢翻动,洛悬迟疑着上前,模模糊糊记起小时候好像的确结识过一个活泼开朗的邻居姐姐。 “之晚姐,很久不见了。” 不同于洛悬的生涩和客气,夏之晚笑容甜美,直接说道: “一会再叙旧,我开了车过来,我们现在去吃饭?有一家新开的餐厅,我和相亲对象去过,那儿做的甜虾和舒芙蕾很好吃。” 盛情难却,池梨拉着洛悬一起坐进了夏之晚的敞篷跑车里,她暗搓搓乍舌,看上去夏之晚家境不错,很是显赫的样子。 三人下车后,一起走进装潢得富丽奢华的餐厅,黑色的大理石、樱花木桌椅,美酒、烛光,美妙的钢琴和大提琴合奏得天衣无缝。 洛悬轻轻皱眉,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景,空间闭塞、人类聚集,逼仄且憋闷。 不过,与故人重遇,的确是值得庆祝一番。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她们只能坐在一楼大厅里用餐,好在还有一张靠窗的位置空着。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听着夏之晚给她们介绍菜品,洛悬渐渐有些出神。 她和宁一卿已经超过72小时没联络了,要不要主动发短信。 她知道自己表面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实际上,她很害怕失望。 所以,不行动可能就不会失望。 餐厅二楼,仍然一身黑色西装,气质矜冷的女人从包厢走出,身后跟着一群神色疲惫又强打精神的企业老总们。 他们紧张的神情,不像是参加饭局更像上了战场,有的人更是略带畏惧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女人。 跟这些人客套一番,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秦拾意终于松了口气。 瞥见宁一卿低头捻动佛珠的清淡模样,她小声地说: “这群老狐狸,天天赚得盆满钵满,在药物成本上让点利怎么了,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宁一卿揉了揉额角,眼神温柔中浸透冷漠:“对他们来说,好的药品不是好的商品。” 秦拾意听后浑身一颤,琢磨半天,回过了味来,不想再多聊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我思来想去,觉得以你的记忆力,不可能不记得木雕的事,你肯定是在撒谎。” “你很无聊,”因为喝过茶的原因,宁一卿淡色的玫瑰唇泛着花露般的光泽,在昏暗的灯光下,诱人追逐。 跟着宁一卿下楼往外走,秦拾意打了个哈欠,继续说: “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看你应该喜欢洛悬,为什么非要那么轴,大不了不和洛家合作,损失点钱。” “商场上机不可失,”宁一卿淡淡地说,“我要为集团负责,为跟着我的人负责。何况,现在没有更好的理由让我做出改变。” “为你家集团负责就连自己也要牺牲?你自己愿意为权力牺牲,那洛悬呢?” “没那么重要。” 今晚第二次被宁一卿的话所震惊,秦拾意刚想大骂一句“你好无情”,就远远看见洛悬坐在餐厅一角。 “你看那是不是洛悬,她和别人在吃饭。哼,一卿,我觉得你肯定会后悔。” “后悔什么?”宁一卿也看见和洛悬坐在一起的两人,她们谈笑风生,看上去很是和谐开心的模样。 “你连后悔什么都不清楚,你真的有心吗?”秦拾意拉着宁一卿就往洛悬那边走,“算了,遇见了还是要和她们打个招呼。” 餐桌上,已经开过了一瓶香槟,夏之晚和池梨聊得热火朝天,忽然她转向看着沉默内向的洛悬,又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 秦拾意和宁一卿刚到餐桌旁,就听见夏之晚开朗温润的声音。 “洛悬,你知道我们的妈妈以前是大学同学吗?最好玩的是,她们当初还特别封建,想让我们两个指腹为婚。” 7. 第7章 正往嘴里送焦糖布丁的池梨呆住了,小银勺卡在半空一动不动,“也就是说,你们订过娃娃亲?” “对啊,说是等16岁分化,18岁就办个订婚宴,”夏之晚对洛悬眨眨眼,笑得欢快,让人搞不懂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可惜后来失去了联络。” 洛悬刚喝下一口蔓越莓汁,唇边沾着透明的液体,一旁烛光朦胧,衬得她生动漂亮。 夏之晚的热情,让她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她还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人,好像一团一往直前的火。 “我妈妈,我,”洛悬手心微微出汗,又喝了口蔓越莓汁,不负众望地被呛到。 餐桌下,池梨适时踢了洛悬一脚,她就知道洛悬这个不善交际的人,会尴尬到无所适从。 明明在给自己出头,打跑那些坏学生的时候那么英勇无畏,偏偏这种时候掉链子。 “洛悬悬,之晚姐跟你开玩,”池梨张开嘴,惊讶地看见一个清冷出尘的女人,正站在她们餐桌前一米。 女人手上搭着纯色西装,长发如缎,白衬衫扣到最上面那颗。 手腕上的雪青色佛珠衬得她犹如涉水而来的月下谪仙,透出冰川与白檀的洁净气息。 “宁总?”池梨感觉有点头晕。 她刚想拽拽洛悬,说她们三生有幸,再次遇上这样的商界大佬,就看见宁一卿温柔地摸了摸洛悬的头,冷白如玉的长指勾住发尾。 “小悬,和朋友出来吃饭?” 乍然相见,洛悬感受到那浸入肺腑的白檀香,幽幽地包裹全身,尤其是被宁一卿轻轻卷起的头发。 “宁一卿,”洛悬下意识脱口而出。 “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池梨在一旁止不住碎碎念,洛悬到底什么时候和宁一卿搅合到一起的。 倒不是说她觉得洛悬高攀不上宁一卿,而是这样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哪里来的缘分? 不行,她必须好好审问一下洛悬。 秦拾意也跟着走上前凑热闹,笑着和面部浮现可疑潮红的洛悬打招呼,“洛悬,我们又见面了,想一卿了吗?” 洛悬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宁一卿拿起餐巾给洛悬擦干净嘴角的果汁,长睫微垂,“不用理她。” 她这才望向餐桌另一边的夏之晚,她微微点头致意,“夏小姐,好巧。” “好巧,和宁总见一面可要煞费苦心,我的团队之前在宁颐大厦楼下等了一个月,连您的影子都没见着。” 丝毫不在意夏之晚的“调侃”,宁一卿推推半框银边眼镜,气质疏离矜贵,“之前的确是在出差,让夏小姐等了那么久,抱歉。” 这时,餐厅经理急匆匆跑出来,朝宁一卿鞠了一躬。 “宁董,我不知道她们是您的朋友,您看,我们马上也给您的朋友们另开一间包厢,以后过来餐厅都是主厨菜单,食材当天空运,保证新鲜。 “嗯,谢谢,”宁一卿点点头。 餐厅经理立马打鸡血似的高兴起来,连忙离开吩咐别人去整理包厢。 “宁总,很大方啊,好意我就领了,下次单独请宁总吃饭,谈谈艺术展馆合作的事情。” “不胜荣幸,”宁一卿颔首致意,细白指.尖不经意落下,擦过洛悬掩藏在黑发雪肤间的耳骨,莹润中泛起薄粉,隐忍克制又引人遐想。 “这顿饭算是圆满结束,池梨洛悬,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家,”夏之晚轻巧起身,接过自己司机送来的小袋子,笑着说,“喏,给你们两个买的奶茶,新开的店,味道不错。” “不用麻烦,我们会送洛悬和池梨小朋友回家的,”秦拾意拼命使眼色给宁一卿,恨不得跳到桌上大喊,别人这是在当着你的面撬墙角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动于衷。 “那就好,”夏之晚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洛悬和池梨,“我们过几天再约,到时候带你们去新开的游乐园玩。另外,洛悬,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洛悬处在社交无能的状态,下意识冲夏之晚露出乖巧的笑容,说了声好的。 夏之晚先行离开。 “我记得夏之晚家不是开医院的吗,她这么不务正业,家里的长辈不管?” “还有她妹妹,”宁一卿神色不变,淡淡地答道。 出了餐厅,天上下起零星的小雨。 由于小时候被绑架过,宁一卿的安保措施一直都是最高标准,七八个保镖随行,有一辆车在最前面开道。 坐在副驾上,秦拾意系好安全带,时不时回头看向后座的宁一卿。 光线昏暗的车厢里,不时掠过城市的霓虹灯光,女人披着西装外套,细软的腰肢藏在白衬衫下,微微阖眼休息,靠着椅背的身体松弛而挺直。 反观一旁的洛悬一直在被池梨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眼神盯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但仅仅局限在暗流中。 池梨偷偷瞟了一眼宁一卿,就算女人神情淡然,说话语气温柔,但周身那种久坐权力巅峰、无悲无喜的上位者气质,也足够让她紧张个半死。 熬到下车,池梨先是向宁一卿道谢,再和秦拾意以及洛悬道别,见汽车开远,她才飞快打开手机,打开微信,发消息给洛悬。 [洛悬悬,你这个没良心的,瞒得我好苦。] [你老实交代你和宁董的关系,她该不会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吧?] 这一边,洛悬捏紧了手里的奶茶袋子,发现宁一卿似乎很疲惫的模样,戴着佛珠的那只手,垂落在座位上,像是落在湖湾里的清月。 洛悬入迷地看着这艺术品般的手,直到手机振动起来。 看完池梨的消息,洛悬哑然失笑,立刻回复好友。 [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不是我姐姐。] 池梨仿佛守在手机旁,十几秒后又连发两条消息过来。 [还是说你们背地里有什么刺激好玩的py关系,该不会是那种,位高权重的商界大佬,看上热爱雕刻的浪漫艺术家,不惜折断你的翼翅,也要禁锢你在身旁。] [难道说大佬对你爱而不得,甘愿自降身份,抛却一切,只为陪在你身旁当一个无名无份的情人,隐忍克制,却又忍不住。] 见池梨越说越离谱,洛悬抚额叹气。 [你小说看多了,我们结婚了,半年前很低调,没多少人知道。]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如同石沉大海,池梨那边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 “小悬,下车。” 洛悬放下手机,转头看见宁一卿站在车门外,手握银色伞骨,朝自己伸手。 女人的手指冰凉莹润,骨节分明,洛悬牵上去的时候,顿感周身的燥热尽消。 “这几天我没回来,你有没有给自己泡薄荷水?” 两人并肩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楼,宁一卿不时开口询问洛悬。 “有的。” “三片薄荷叶,一片柠檬,四十五度温水,有没有弄错?” “没有,我又不是小孩。” 宁一卿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洛悬,认真点头,“是是是,小悬长大了。” 来到别墅二楼的衣帽间里,她慵懒地坐在天鹅绒扶手椅上,半闭着双眼,低声说道:“我去洗澡,过会你再回房间。” 没等洛悬回应,女人直接起身,径直往浴室走去。 哗哗的水声响起,洛悬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薄荷水。 渐渐地,白檀木仿佛融在湿润的热水中,朦胧与潮湿扑面而来,让洛悬本就敏感的听觉,处于唤醒状态。 “对了,小悬,你身体不好,不许喝奶茶。” “可这是之晚姐的一番好意。” “不可以喝。” 过了一会,女人又解释道:“因为不健康。” 女人的声音穿过水声,带着迷离的湿气,钻入洛悬神经细胞的每一寸,产生错乱恍惚的幻觉,仿佛雨水浸润全身。 洛悬软绵绵地半躺在沙发上,陷入快要易感前的迷蒙状态。 直到宁一卿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眼眶泛着热气熏染后的红,蹲在她身前,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洛悬额前的碎发也被女人打湿,S级的信息素让她思绪纷乱不已,脆弱的神经不断被输送色彩强烈的碎片。 软唇上腥红的血丝,洁白手腕处淤青痕迹,被围殴时的黑色雨滴,女人银丝镜片反射的弧光,与生.殖腔同样颜色的棉花糖…… 察觉到洛悬的些许失控,宁一卿咬着淡色的嘴唇,仿佛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黑色止咬器,手指微颤着给洛悬戴上。 洛悬熟练地想要乖乖地扣上卡扣,然而指.尖黏腻的湿滑,让她连续失败。 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滑落,银丝边眼镜被泪水模糊,宁一卿的泪痣在潮湿中若隐若现。 她跪坐在洛悬两侧,轻轻帮洛悬扣上了卡扣。 沙发浸透信息素和液.体,散发着交.合后的糜软暧.昧气味。 那是一种暌违已久的温暖。 若是有人进来,一秒就能察觉房间里发生过什么。 避难般地逃回床榻上,宁一卿换上真丝睡袍。 疲倦地抱着被子,洛悬没力气取下止咬器,只是侧躺看向宁一卿。 止咬器戴得太久,宁一卿看见少女苍白的面容勒出浅淡的红色痕迹,规律齐整,莫名添上几分病态美感。 “你好像大四快毕业,工作找好了吗?” 结束这一场后,女人拭去眼角的泪痕,嗓音略带沙哑地问。 “算是找好了,”戴着止咬器,洛悬的声音有点闷,眼睫染上水汽。 “你的专业好像是经济学?” “我不喜欢经济学,所以工作也不相关,”洛悬揉了揉眼睛,“洛家人非要我读经济学,说以后好进公司帮忙。” 宁一卿恢复些许力气,帮洛悬取掉止咬器,“那你怎么会妥协?” 从那次两家的晚宴来看,洛悬几乎是家里最大的反叛者,常常让洛家人吃瘪。 “当年为了借洛家的钱给妈妈治病,爷爷说成年前我都必须听他的话,”洛悬勾着唇笑笑,瑰丽漂亮的眼眸里闪着晶亮的光,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极重的父权压迫,而感到喘不过气。 宁一卿略感酸涩,轻轻叹气。 洛悬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勾宁一卿的头发,感受丝缎般的触感,“他们越命令我,我就越喜欢看他们被气到不行的老脸,很有趣。” 大概是身体和信息素的亲密,让洛悬低落的情绪得到抚慰,即便已经快累得睁不开眼,她还是兴致盎然地和宁一卿说话。 “宁一卿,除了看星星,你还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好像没有,”女人认真地审视自己,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平淡心绪,她已经习惯了保持这样心如止水的状态,“你呢?” “很多啊,我喜欢烟花、大海、萤火虫、各种木头、漂亮的刻刀,”洛悬在心里暗暗加上了白檀香,并没有说出来。 宁一卿看见洛悬清稚到透明的脸庞,流露出蓬勃富有生机的向往,浪漫、稚气、多情,仿佛世间一切干净纯粹的美好。 莫名其妙地,女人忽然记起儿时曾经有过的爱好。 “其实,曾经很喜欢调酒。” 洛悬的眼睛一下亮了,她完全没想到仿佛清规戒律里禁欲神明的宁一卿,竟然会有调酒这样充满野性魅力的爱好。 “为什么不继续呢?”洛悬不太理解,在她看来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即便要燃烧自我,那也是愉悦幸福,九死不悔的。 就她这副言论,经常被池梨笑称是无上的浪漫主义。 “有更重要的事情和责任,适当放弃才是明智之举。” “唔,好像很可惜的样子,”洛悬看着女人神情从容地说出这番话,可她觉得总做正确选择的宁一卿,好像并不是那么快乐。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打破此时的宁静,宁一卿关了灯,两人间旖旎勾缠的气味似乎也淡了几分。 “没什么好可惜的,你回房间吧,我要睡了。” 心知宁一卿习惯一个人睡,洛悬点点头,熟练地下床走回自己房间,临走前她看了一眼,原本贴星星灯的地方,变得一尘不染、光洁如新。 黑暗中溢出雾沉沉的破碎感,洛悬累到极致,反而没那么快入睡,她思绪混乱,压抑着灼热的疼痛感,近乎贪婪地嗅闻空气中残留的白檀香。 那样洁净的、整洁的、高智清冷的味道。 当初她一直告诫自己,对这份婚姻和感情,浅尝辄止。 但,当暗恋得到女人温柔的勾缠回应时,谁又能一触即离。 只会越陷越深,一旦闻过白檀香,前方是天堂或地狱,好像都顾不得了。 一夜过去,洛悬醒来时,宁一卿早已离开。 女人有着极为规律的作息,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打乱或是改变。 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收到了池梨迟钝的微信轰炸,她用数十个“啊”表达了自己夸张的心情,最后很开心地祝福洛悬。 [你们结婚这么久,没想过去浪漫一下,给神女姐姐制造点惊喜?] 无奈地看着池梨给宁一卿起的昵称,洛悬直接发了个语音过去。 “也不是没想过,她的生日快到了,但我担心她太忙,没时间,而且我才知道她的喜好,要做到最好,时间上来不及。” [你不会问吗?你这完美主义的毛病又犯了,时间不够,你不会下次再送吗?又不是只和神女姐姐过一个生日,你笨死我算了。] 收到好友的鼓励,洛悬决定立刻行动,结果她斟酌半天,换了好几个版本,还是决定采取自己一贯的简约风格。 [宁一卿,我能给你过生日吗?] 消息发出后,洛悬几乎没能焦急地等待,就收到了回信。 [看那时的行程。] 即便只是不确定的回答,洛悬也认真地准备起礼物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宁一卿时不时便要出差,直到生日前一周都还在国外各地飞。 洛家人因为洛唯伤势好转,都高兴得不得了,在洛唯还没出院前就大肆宴请亲朋好友。 在洛唯出院后的第三天,再次将宴会范围扩大,把能请的人都请了,就为了讨一个好意头。 洛国恩也发了邀请函给洛悬,但他极有眼力见地没有强迫洛悬参加,只是说想来就来。 毕竟,他很害怕这个桀骜叛逆,全身反骨的女儿,把自己S级Alpha女儿的宴会给搅乱。 本来洛悬也不想去,但坐在秘密基地里,她一边把玩着手里锋利的刻刀,一边要听着池梨软绵绵撒娇的声音。 “陪我去吧,悬悬悬,宴会上有很多好吃的。” “我记得你好像在减肥,”洛悬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去嘛去嘛,求你了。” 洛悬放下刻刀,金属在天光下闪着尖锐的光,她知道池梨是想见见洛唯和自己后妈,指不定还想去捣乱。 “池梨,宴会上有很多商界精英,你以后也要走这条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许做。” “那你怎么就无所畏惧?我记得前两年洛家要开艺术馆,结果一打开你妈妈的库房,里面一件雕刻品都没有了,你那次差点儿把洛家搞破产,”池梨瞥向洛悬那张忧郁漂亮的脸,想说那一定酷死了。 闻言,洛悬垂眸轻轻笑了,漾出邪气、病态的瑰色。 “他们看不上木雕,我自然会让他们如愿看不到木雕,谁都不能动妈妈的东西。” 隐隐从洛悬眼中看出乖戾之气,池梨连忙拍拍好友,笑着说:“好了,你开心点,把身体养好,都结婚了,以后有的是美好生活。” 见池梨朝自己促狭地挤眼,洛悬跟着发自内心地笑了,想到和宁一卿的相处,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好像从未这样充满希望和阳光,真的可以期待未来。 ** 宴会厅铺着昂贵的红色地毯,四周墨绿金边的墙纸衬得这里奢华非凡,洛悬和池梨来得有点晚,晚宴甚至已经开始了十分钟。 洛悬随便穿了件黑色的礼服裙,白皙美妙的蝴蝶谷隐没在同色的薄款披肩里,显露出另类锋利但透明的美。 像是冰海下的坚冰。 洛唯看到洛悬的第一眼,脑中就闪出了这样的画面。 她这个同父异母,血缘亲近的妹妹,一向以逆骨在长辈中出名。 爷爷奶奶说起洛悬,纷纷摇头说可惜了。 她知道他们在可惜什么,洛悬是他们第一个承认的孙辈,从小聪慧过人,唯独不美的是,信息素等级一路从S往下跌,能不能活过21岁还是个问题。 这对于需要优秀Alpha的洛家,是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而她因为同样S的等级,让自己和妈妈的得到洛家的认可,顺理成章成为名正言顺的洛家继承人。 她的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包括婚姻对象。 至于洛悬,只是一个短命的小可怜,无需一般见识。 相反,她还真想多多帮助这个妹妹,命苦得让人心生怜悯。 洛唯穿过衣香鬓影的人流,来到洛悬面前,“今天的餐点还合口味吗?” “还不错。” “多吃一点,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告诉我,把这里当家,”洛唯拍拍洛悬,笑着走开。 “悬悬悬,洛唯高傲得很啊,不就是拍了几部当女主角的戏,也不知道看不起谁呢,”池梨看向穿着华丽礼服的洛唯,她端着红酒,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好难喝,也不知道怎么这些人都这么喜欢。” 洛悬耸耸肩。 “你小时候也是千恩万宠的公主小姐,怎么适应普通生活的,完全不在意那些东西嘛。” “也不能说完全不在意,”洛悬说完就自己笑了起来,笑得嘲弄又嚣张。 池梨跟着笑弯了腰,要是洛悬在意那么些权势,估计早就跪着爬回洛家了。 “明天就是宁总的生日,她能回来吗?” “不知道,”洛悬想到自己放在外套里的礼物,笑得十分开心,“她太忙了,这一个月都没多少时间休息,回不来也没什么。” 池梨刚想叹口气,回头就看见洛悬鼻尖染上血红,“悬悬,你流鼻血了。” 捂着鼻子越过一个又一个端着酒杯,谈笑风生的人群,洛悬略感身体炽热,明白自己又发病了。 洗手间里水晶吊灯清晖透亮,她在里间确定自己不再流鼻血后,刚想离开就听见两个女人略带醉意的聊天声。 “有的人就想攀上高枝,谁不知道这名利场,那些表面衣冠楚楚的,最爱让那清高出尘的堕落,骄矜叛逆的折腰,心高气傲的卖笑。” “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啊,圈里一个仗着自己有点姿色的小A,以为自己傍上了金主,谁知道金主早有喜欢的人,正主一回来就把小A踹了。据说,金主连临时标记都不让小A给,真有够惨的。” “不让标记是有够惨的,摆明了是玩。” 洛悬在里间握紧了手指,过了许久才跌跌撞撞地回到池梨身边。 靠坐在椅子上,池梨看见洛悬一脸苍白,连忙给她披上外套,正要关心几句,面前的少女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呆住了。 宴会厅印着实木花枝的侧门外,雨夜微芒,门前的花藤编灯摇摇晃晃。 女人从黑色银顶的轿车里走出,黑色暗纹西服有着绝无仅有的光泽与质感,一如高悬之月那样纤尘不染,遥不可及。 宁一卿从淡淡的雨雾中走来,洁净清贵,不容旁人沾染亵渎半分。 “你的神女老婆回来,还不快去接她,”池梨拍拍洛悬,很是为好友高兴。 宁总悄悄回来,肯定知道了洛悬在哪里,专程来给她一个惊喜的。 胸口被巨大的酸涩与快乐填满,洛悬感觉身体的高热和碳酸饮料般冒泡的喜悦,把自己变成风中摇晃眩晕的小船。 洛悬刚要慢慢走过去,身穿华丽礼服的洛唯先她一步,跑向了宁一卿,笑着说: “一卿,谢谢你特地赶来参加我的宴会,我还以为你没时间过来庆祝我出院呢。” 8. 第8章 世界在洛悬眼中变成了慢动作镜头,她感觉自己的视网膜变成电脑的花屏,时不时擦出火花。 医院病房里宁一卿坐在洛唯病床前的那一幕,与眼前两人相谈甚欢的景象,交替出现,女人姿容绝世,气度雍容,好像全部目光都落在了洛唯身上。 洛悬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宁一卿,女人工作繁忙作息规律,白日里手中的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下文件,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 夜晚一身剪裁考究、质地上乘的黑金礼服裙,出现在宴会当场,如同月宫神女下凡,悲悯渡人。 她和宁一卿只短暂地相处过十几个完整的日日夜夜,可让她感到安全的,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洛唯不着痕迹地侧身,瞄了一眼洛悬,复又露出得意的笑,等她身体彻底好了,就是她和宁一卿结婚的大好时候。 洛悬这个暂时用来撑场面的赝品,就可以功成身退,利索消失了。 想来宁一卿会专程赶回来参加自己的宴会,就知道女人有多在乎自己。 或者是在意和洛家的合作……只要洛家是她的,那么宁一卿就会是她的。 “一卿,五楼客厅已经备好了清茶,爸爸和洛氏的经理都在等着你。” “好,”宁一卿声线带着疲倦的低哑,沉沉冷冷。 好几个高大的保镖将她围在中央,悄无声息地从宴会厅边上走过。 洛悬猜想宁一卿并没有看见自己,也对,众星捧月的人,怎么会注意到众多星星中的某一颗。 何况自己也没多特别。 “走这边,”洛唯领先半步,礼貌优雅地领路。 除了商务宴会,宁一卿甚少公开露面,今天除了商界精英,以及时尚界、艺术界的名流,还有些许媒体也在。 洛唯知道宁一卿一向秉承低调的传统,又天然冷淡,便专门为宁一卿留着二楼的侧门,可以不那么引人瞩目,被全部人当神供着拜着。 她觉得宁一卿会非常满意自己的安排。 随着宁一卿和洛唯这一行人上楼,整个宴会厅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大部分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希望一会能在宁一卿面前露个脸留下印象,要是能参与宁氏集团的项目,那可真就是祖上烧高香,撞了大运。 池梨慌张得手脚乱放,不知该说些什么,宁氏集团的掌权人在忙工作的途中,抽空见上情人一面,似乎是一件纡尊降贵的恩赐之事。 但换做这个人是洛悬,宁一卿是她的妻子,池梨怎么都觉得她家洛悬值得最好的,不可以受一点委屈。 “一会儿必须让宁总给你解释解释这件事,不然……不然……” 池梨不然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你们也在啊?”夏之晚穿着清凉妖娆的火红长裙,朝洛悬款款走来。 “夏小姐,你好,”洛悬强迫自己收回望向楼上的目光,和夏之晚打起招呼来。 跟池梨打过招呼后,夏之晚目光灼灼地看着洛悬,“洛悬,你有没有兴趣当模特?” “模特?”洛悬有点懵,那是她从未考虑过的职业。 “你身上有种颓败又浪漫,朝气又忧郁的气质,很矛盾,我们刚好在找这样的人,”夏之晚抬手“嘘”了一声,递了一张名片给洛悬,“别那么快拒绝,好好想想。” 说完话,夏之晚向她们轻轻举杯,跟另一个衣着时尚华丽、戴着眉钉的俊美长发男人,聊了起来。 “你又流鼻血了,”池梨拉着洛悬在角落坐下,从包里拿出纸巾给洛悬擦拭,“你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 每次易感期来临,洛悬的病都会严重许多,并且极为失控地需要Omega信息素的抚慰。 她之前都是把自己关在不会被人找到的安全屋里,苦苦捱过去,生怕自己一旦闻到信息素,会大脑空白失去控制。 “我也不确定,小梨你知道的,我的易感期没有任何规律。” 又过了好一会儿,池梨扶着洛悬到二楼的阳台透气。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黑色的铁制大门缠绕着初生的绿藤,檐下路灯与雨丝恍若钻石般闪耀。 洛悬站了几分钟,感觉舒服很多,便准备和池梨一起回去,然而透过虚掩的门,听见了洛唯低沉的声音。 “按照宴会规矩,我这个主人应该邀请你跳舞的,但我这身体……”洛唯累得只能坐在轮椅上,薄唇轻启,目光灼灼地看着宁一卿。 “或许以后吧,养病要紧。” 闻言,洛唯眼睛亮了起来,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以后的机会,大概就是她们的婚宴吧,能和宁一卿一起跳舞,她死而无憾了。 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重新振兴家里,是她一直以来的梦。 “之前导演跟我说好要拍的戏,估计现在都黄了,”洛唯露出一抹苦笑,摇摇头说,“人生真是充满意外。” “子期准备拍一部赛博朋克风的电影,他应该会很快联系你,”说起自己的堂弟宁子期,宁一卿神情变得温和不少。 “谢谢你,”洛唯唇角勾着夺魂的笑,深知宁一卿极为爱护家人,宁子期又主管娱乐产业,非常崇拜宁一卿这个姐姐,马首是瞻,“对了,一卿,我有生日礼物送给你,已经十二点了。” 透过阳台虚掩的门,洛悬看见洛唯打开宝蓝色的礼盒。 那是一条颇有设计感的项链,满钻镶嵌了一圈,中间是一颗瑰丽的红宝石,切割出完美的水滴状,华贵非凡、熠熠生辉。 洛悬握紧了口袋里的生日礼物,被礼物坚硬的表面磨得生疼。 “谢谢,我很喜欢,”宁一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一如既往地清明温柔,如同她永远冷静自持的模样。 寒风带着咸腥的水汽吹开阳台的门,洛悬和池梨出现在几人面前。 “洛悬,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看着洛唯清秀的脸挂着微笑,池梨没忍住回了一句,“怪你不会再三检查,以为马路是你家。” 看见洛悬,宁一卿眼睫微撩,轻轻招手让洛悬过来,她慢条斯理地替洛悬理了理头发,动作优雅,赏心悦目。 “小悬,我给你带了礼物,已经送到别墅了,晚点你回去就能看到,”宁一卿今天没戴眼镜,一双眼睛深邃淡漠,眼下的泪痣恰到好处中和了周身的冷淡。 女人又看向池梨,未施颜色的唇瓣弯出极淡的弧度,“池梨也有,到时候让小悬带给你。” 短短一句话,无端莫名生出几分纡尊降贵、令人受宠若惊的感觉。 “谢谢,谢谢宁总,”池梨连声道谢,发觉自己心跳得砰砰快。 她暗叹一声,宁一卿这个女人与生俱来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当她看着你的时候,那双殊色无边的眼里只有你。 可实际上,那双美丽尊贵的眼睛里,浸透的只有凉薄冷血。 可谁能拒绝神明的注视,就算那只是漩涡和陷阱。 “你……你一会和我一起回别墅,回家吗?”洛悬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血液仿佛在奔腾轰鸣。 看见洛悬眼里的希冀,宁一卿低阖眼睫,眸光流转如墨,温柔如水地说道: “小悬,对不起,那边还有事要处理,我马上就要乘夜班飞机出国。” 洛悬望着女人沉默下来的淡然模样,心生迷茫,女人对自己的关怀总是体贴周全的,却也是点到为止的。 就像对待一位迟早离开的客人,虽然温柔得无以复加,周全得却只是礼数。 “小悬,过段时间,我会抽时间多陪陪你。” 宁一卿摸了摸洛悬的脸,语气温柔,狭长的眼淡淡的,雪青色佛珠藏在西装袖里,显得女人似乎很是意兴阑珊,高贵自持淡漠无情。 “好,”洛悬艰涩地回答道。 女人披上考究的外套,高盘的乌发梳得一丝不苟,清冷高贵得那么不近人情。 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仿佛穿过冷雾与蓝冰,越走越远。 洛唯靠坐回轮椅上,眼底含着一丝蔑视,唇角噙着嘲弄的表情,只觉得洛悬十分可笑又可悲。 她用手扇了扇空气,仿佛在嫌弃什么肮脏的下等东西。 对于洛悬这样的低等级Alpha,弱得不行,标记都能被任何一个人轻易覆盖掉。 何况,宁一卿只会和自己标记、生孩子,这么一看,洛悬就更可怜。 “妹妹,你是不是很缺钱用?我一会就让爸爸给你打几百万过去,不用那么倔,都是你该得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池梨狠狠瞪着洛唯,这人分明是把洛悬当乞丐一样打发。 反观,洛悬漫不经心地瞟了眼洛唯,只当这人是在发癫,带着池梨慢悠悠下楼。 “妹妹,你觉得你了解一卿,了解你们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吗?” 9. 第9章 宴会厅餐桌上的鲜花和蜡烛同时黯然失色,会场上衣着翩翩的人似乎也离洛悬远去了。 或者应该说,是洛悬离这个世界远去了,女人温柔优雅下掩藏的疏离,床榻之间气味纠缠后的空寂。 若即若离的整个世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她孤伶伶站在阴影中心,什么都看不见听不清。 “我不需要从你口中了解她,”洛悬勾着唇角,笑得邪气四溢,清透漂亮的眉宇间藏着倔强与叛逆,“何况,我们也不是很熟。” 拉着池梨,洛悬只留了个修长纤细的背影给洛唯。 “我是你姐,我们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哪里不熟?” 站在水生花纹的羊绒地毯上,洛悬那双异色瞳孔的眼睛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恍如恶魔降世于透明的苍白少女身上。 “我不认,就不熟。” 一旁的池梨瞥见洛悬唇色艳丽,配上素白病态的脸庞,妖异非凡。 两人并肩下楼,洛悬抻开外套,重新穿好,一路在衣冠楚楚、眉眼高傲的人们中穿行,孤独乖僻得像是误入名利场的稚童,那么孤独那么格格不入。 “洛悬,你不明白,我应该是来拯救你的,可悲的你。” 看着洛悬远走的背影,洛唯在原地无所谓地笑笑,手上的腕表闪着晶亮的光芒,与她养尊处优的样子十分相衬。 宴会外的大街寂寞冷清,连铁艺路灯的光都微弱了几分,前路朦朦胧胧的,像是清冷的山雾飘过来,迷了有些人的眼。 池梨裹紧了外套,她很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能看出洛悬很在意宁一卿。 虽然,洛悬总是一副叛逆又内向的样子,但实际的她很敏感脆弱,拥有的东西没几样,但每一样都超乎寻常地重要。 可能从小到大得到的太少,现在就算能拥有,洛悬也不会再要了。 洛悬就是这么死心眼的孩子。 “你说,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他们到底会真正在意什么?”池梨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语气懊恼不已。 抬头望月的洛悬怔了一瞬,小声地回答说:“权势吧,对他们来说,没了权势,没了一切。” 跟着点点头,池梨突然想起礼物的事情,着急问:“悬悬悬,你刚才忘记把生日礼物送给宁总了,怎么办,那可是你熬了好几夜做出来的。” “等她回来……”洛悬顿住了,生日礼物的意义,就是在正确的时间送出,提前或是推后,都会将那意义消弭于无形。 看出洛悬那股特有的浪漫因子作祟,池梨皱着眉问:“你知道宁总到哪里出差吗?” “我可以问问宁一卿的秘书蓝姐,然后订机票过去,”洛悬眉心轻折,流露出几分犹豫之色,“会不会打扰到宁一卿工作?” “你去找自己领过证的老婆,天经地义的好吧。” 得到好友的鼓励,洛悬连忙打开手机准备给宁一卿的秘书蓝乐然发短信,同时招了辆出租车赶回家里简单收拾一下行李。 “池梨,我先走了,你到家了给打电话,注意安全。” “悬悬悬,你身上买机票的钱够吗?要不要我给你点,”看着上车的洛悬,池梨没等她回应,直接转了三千块过去。 没过一会儿,那三千块又被转了回来,池梨坐在回家的车上,暗暗骂了句倔狗,也就随洛悬去了。 回到别墅里,洛悬从蓝乐然那里得知了宁一卿的出差地点,她在卧室收拾东西时看到宁一卿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条设计简约银制的星星手链,并没有用多余的钻石来镶嵌装饰,只是点缀着一黄一绿的两颗玉石,雍容典雅,别有一番韵味。 旁边还有宁一卿留下的纸条,写着: [星星的眼睛] 另外一件是给池梨的礼物,是近期以来的商业分析案例,看得出来是宁一卿专门让人整理的——她知道池梨在找这方面的工作。 ** 洛悬下飞机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夹杂着雪粒,直直往人脸上撞。 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摩天高楼,巨大的广告牌闪着不容忽视的霓虹灯光,播放着一条条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 大雪纷飞中,行人很少,个个都低着头戴好防风帽,急匆匆地赶路。 路边的行道树光秃秃地凝着冰霜,整副画面寂静又繁忙。 不过几分钟,洛悬的睫毛都挂上了白色的雪花,随着温度升高而融化,濡湿成一片动人的鸦黑。 她凌晨三点出发,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按照蓝乐然发来的地点,洛悬在快要结冰的街道上,拦了一辆出租,朝目的地慢悠悠地前进。 等她到达宁一卿所在的庄园时,天色擦黑,雾蒙蒙的,洛悬手心握紧,不时摸一摸怀里尚有体温的小木盒,感到一阵紧张。 蓝乐然站在大门处,远远看见洛悬下车后走来,风雪中少女身形单薄,眉目清透如水。 眼底晕染狂悖之色,带着野蛮生长后乖僻又浪漫的味道,像一丛干净独特的荆棘玫瑰。 “洛悬小姐,宁总正在招待两位十分重要的客人,应该还要二十分钟左右,”蓝乐然秉持着雷厉风行的办事准则,专业迅速地处理着全部事务,“另外,我作为宁总的秘书,我有义务告知宁总,您的拜访。” 作为私人秘书,她在宁一卿十岁时,就陪伴宁一卿一同读书生活、留学,可以说两人既是朋友,也是上下级。 听到蓝乐然的话,洛悬点点头,知道自己这样算不上什么生日惊喜。 她略感遗憾,她想要给宁一卿制造独一无二的欢喜,但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但转念一想,这世上给宁一卿送礼物的人千千万万,她的礼物也没什么特别的。 惊喜,可能从来就是幻想。 这座属于宁一卿的庄园很大,建有高尔夫球场和地下酒窖,她们在门口坐上高尔夫电瓶车,足足开了二十分钟才抵达一处花园。 花园用白色的玻璃围住,里面开着大朵大朵的山茶,并不因为时节而凋零。 “宁总就在另一边,”蓝乐然陪着洛悬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收到宁一卿让她们进去的消息。 洛悬拿出装着礼物的小木盒,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小木盒并不是普通的四方形,反而形丝一朵含苞待放的白檀花,轻轻按下暗扣,花瓣便如开放般绽放,献出礼物。 “这是你……做的?”蓝乐然惊讶不已,她见过无数人费尽心思想要讨好宁一卿,昂贵的、稀奇的、从未见过的东西,数不胜数。 这么些年来,她都看麻木了,再是什么奇珍异兽、珍稀宝贝都触动不了她,更别提宁总了。 但这般特别的礼物却从没见过,特别得就像洛悬这个人一样,矛盾病态,尽态极妍。 那木制的白檀分明是死物,却仿佛能让人闻见宁静安宁的味道,清冷自持、华贵天然,莫名得了宁一卿的三分神韵。 “嗯,我……从小就学习雕刻,这个不算什么,”洛悬笑了笑。 蓝乐然压下惊艳之感,迅速恢复到专业状态,“跟我来吧。” 推开黑色的胡桃木大门,铺着灰色地毯的走廊出现在洛悬眼前,沿着道路往前,能隐隐看见房间里燃烧的壁炉,和高高竖立的书架,上面放着厚重的烫金书本。 不远不近地,洛悬就听见了里面人的说话声音。 “贺秋玥,你可以走了,宁贺两家的合作会交给你哥哥负责。” “我不要,一卿姐,明明说好我长大,你就嫁给我的,结婚这么久,你都没让洛悬标记,难道不是在等我回来吗?” 贺秋玥话音刚落,就看见了走进来的洛悬,娇蛮任性的大小姐瞪着洛悬,表情十分不善。 蓝乐然眼见着可怕的氛围,暗道不是刚把贺秋玥这个小祖宗送走嘛,怎么一转眼这人又跑回来了。 为了打破沉默,蓝乐然硬着头皮开口:“宁总,洛悬小姐过来了,您不是订了餐厅吗?” 坐在办公桌后的宁一卿长发如瀑,仅仅用一根玉簪束起,乌发柔顺光泽,玉簪翠绿温润,美丽华贵从容内敛。 想到洛唯送给了她项链,洛悬神思恍惚起来,竟忍不住猜想这玉簪会不会也是别人送的。 “洛悬,好巧哦,我们可是同系的同学哦,在学校里你可有名了,”贺秋玥笑了起来。 洛悬附和着笑了笑,贺秋玥说她在学校很有名,想来也不会什么很好的名声。 就在洛悬恍惚的几秒里,贺秋玥走过去,一把拿过洛悬手里的白檀花木盒,细细打量起来。 “哎哟,这木盒做得很精致特别哦,里面还有个戒指,该不会你们结婚连戒指都没有吧?”贺秋玥故意仰着头看人,不等房间里的人有所反应,一把将木盒摔在了地上。 木头脆弱,磕在大理石地板上,边角不免碎裂,盛放的花顿生衰败零落之感。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你不会介意吧?”贺秋玥嚣张蛮横地盯着洛悬,毫无道歉之意。 她从小到大跋扈惯了,贺家也一直宠着她,如果今天来的是洛唯,她还会忌惮一二。 但洛悬嘛,一个洛家的弃子,就跟路边的狗一样任她揉圆搓扁。 “我很介意,”洛悬眉间戾气丛生,如鸦羽的睫毛轻台,异色双瞳锁定贺秋玥。 “做什么,”贺秋玥被这双邪肆的眼睛吓得后退两步,“你敢打我吗?” 就在贺秋玥快承受不住洛悬的眼神时,宁一卿放下手中的钢笔,玉白的手指轻敲桌面,冷声说道:“乐然,带贺秋玥出去。” “好,好的宁总,”蓝乐然一阵小跑,急忙拉着身体已经吓到软绵绵的贺秋玥离开,还不忘关上门,把空间留给洛悬。 房间中,壁炉里燃烧的雪松木发出噼啪的响声,悦耳而宁静。 洛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破损的小木盒,感觉心口流过酸涩的液体,周身被腐蚀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像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她听见宁一卿依旧温雅体贴的声音。 “小悬,不要生气,想要戒指的话,明天我陪你去买新的。” 洛悬看见宁一卿端坐在黑色的高背椅上,目光冷静而深邃,平静的心绪不因任何人泛起波澜,无悲无喜的模样让洛悬怎么也看不透。 她见过宁一卿太多温柔的样子,温柔的谈吐、温柔的睡颜、温柔的注视。 可女人从未温柔地笑过,大概那双狭长美丽的眼睛深处,只存在淡淡的冷意。 她们两人间的距离很近,不过一米之遥,中间是一张檀木书桌,宁神静雅。 洛悬心口闷闷的,好像被什么无法纾解的东西堵住了。 过了许久,她才明白过来,那种东西好像叫作失望,女人独坐高堂上,无须染风雪。 而自己活在幻想里,可能幻灭,可能毁灭。 “小悬,我订了餐厅,现在时间正好,”宁一卿坐姿松弛,但矜雅,她慢慢起身,白檀似有若无的冷香席卷弥漫开来。 “好。” 出尘洁净的香气氤氲整个空间,宁一卿捡起地上的白檀木盒,似乎拂掉了本不存在的尘埃,“小悬,礼物很漂亮,我很喜欢。” 洛悬蹙眉看着不够完美的木盒,倔强固执别扭在身体里发作,像某种顽固的病菌。 缠着佛珠的玉色手腕在洛悬眼前拂过,冰冷如丝缎的触感点在眼角。 “小悬,你要哭鼻子了?” 女人的安抚是点到为止的,她抚过洛悬微红的眼角,却没有给出任何可以拥抱的信号,距离永远正正好。 “没有,”洛悬侧眸望向地上的白檀花,跌落地面,零落成泥,像是没人要的破布娃娃,“都坏了,戴不了,你丢掉吧。” 从洛悬苍白稚气的脸上,看出艺术家的怪癖和浪漫,宁一卿眉心似蹙非蹙,淡淡地说: “好。” 10. 第10章 风雪如桨将远处的湖面吹起一片片涟漪,弧形落地窗外,瀑布形的门廊编灯左右摇晃,震颤不已,晶莹剔透的琉璃光迎面相撞,发出银铃似的脆响。 宁一卿回答的好字太过轻柔缥缈,让洛悬的心抽了一下,快到她以为那也是幻觉。 晚上七点。 精心布置过的餐桌,摆放着犹带露水的鲜花。 烛光朦胧,提琴独奏悦耳悠扬。 桌上的餐具都已经撤下,换上阔口的平底玻璃杯,配着金属吸管,里面盛着玫红的酒液,香气扑鼻, 这款酒的名字是红宝石巧克力,朗姆酒为基底,加了玫瑰蕾、玫瑰果、玫瑰花瓣,营造出奶昔的质感,泡沫刚巧高出杯口。 餐厅里只有她们这一桌客人,这是宁一卿刚才特地给洛悬调的酒。 “我几乎不喝酒,调酒也实在业余,你随便尝尝就好,”宁一卿整理着西装袖扣,语气漫不经心,看上去十分放松。 洛悬从女人的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丝愉悦的味道。 似乎宁一卿真的很喜欢调酒,那仿佛一场化学实验般的冒险,缔造出奇妙的味蕾盛宴。 “很好喝,像果汁。” “嗯,喝慢一点。” 懊恼于自己此时的词穷,洛悬觉得自己好像辜负了女人的一番心意。 “宁一卿,你怎么不喝一点酒,真的很好喝,”洛悬的眼睛亮亮,像是初生的阳光和静谧的湖水,同时醒来落在人心里。 “喝酒会降低身体反应,”宁一卿素手拿起苏绣手帕替洛悬拭去唇边的酒渍,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矜雅自持的味道,“我需要保持冷静。” “那你很喜欢调酒的话,为什么不尝试做一次调酒师?” 烛火摇曳,宁一卿呼吸轻曼,淡淡地说:“不习惯任性。” 洛悬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见蓝乐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宁总,车来了,是否现在赶去机场?” 宁一卿微微颔首,“现在走。” 她又低声说道:“安排了车送你回庄园,你在那儿可以玩几天,再让乐然给你订机票回去。” “宁一卿,你出差还要多久?” 女人停下脚步,认真想了想,“时间不定,等回来后一定陪你。” ** 洛悬选择第二天就回到京市,再有一个月就是毕业答辩,她的论文也准备得七七八八。 她和池梨同专业,因为性别不同,所以一个分在Alpha宿舍,一个在Omega宿舍,她们每次学习见面都约在学校图书馆,或者奶茶店之类的。 “你最近买木料的钱够吗?要不要去夏之晚姐姐的那个公司面试面试当个模特?”池梨挖着奶茶上的雪顶,边吃边问。 “我感觉我应该做不了模特,”洛悬抿了一下唇,看着自己手上因为雕刻而划出的伤痕,“可能要再考虑考虑。” “那之晚姐有没有给你发过消息?” “偶尔会,和我分享她在展览上看到的雕刻作品,油画这些,”洛悬看见周围走动的人,时不时瞟她一眼,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她就是那个有病的洛悬,经常请假不上学的。” “什么病啊,长这么漂亮可惜了,会不会传染我们?” 池梨听见了这些人的话,下意识就想上去理论,洛悬拉住她,摇着头笑了,笑容闪烁飘渺,“算了,还没打够架吗?” “那就再来一杯芝芝桃桃……”池梨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几桌人的尖叫声打断。 “啊啊啊,是宁总,宁总终于上财经频道接受采访了!” “天啊,她也太完美了吧,不是我说,这么有钱有权的人,为什么还要长得这么漂亮,上帝为什么这么偏爱她啊。” “我好希望宁总能偏爱我……” 全部人停下了尖叫,纷纷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人,统一翻了个白眼,“做梦。” 奶茶店的电视屏幕里,清冷贵气的女人仍然身着女士西服,黑色的布料上点缀着银制衣扣,端方贵重、威仪天然。 即便女人仙姿玉容,旁人也绝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 采访已经过了严肃正经的前半段,此时主持人笑容更加灿烂,问的问题也偏向生活方面。 “宁总,您手上这串从不离身的佛珠,我听说侧面刻印了细细密密的经文,由玉山寺的住持高僧持诵了一百零八天,还赠过您一句佛语……” “一切处无心是净,”宁一卿靠坐在沙发椅上,一动一静,皆如高山雪,天上月,“我天性愚钝,并不懂其中奥妙,大师只说勿动念、勿动心。” “净心素雅、焚香虔诚,的确是件难以坚持的事情,这串佛珠果然对您非常重要,”主持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宁总,我们频道的网友在实时互动中,向您提了一些问题。” 宁一卿十分配合点点头。 “网友小A问像宁总这样如高山白雪的神女谪仙,有没有过叛逆的童年?” “叛逆的童年?”宁一卿像是在回想什么遥远的事情一般,双目轻阖,唇角微微向上抿起。 “比如说,逃课,染发,打眉钉之类的。” 宁一卿摇摇头,“的确没做过这些事,之后应该也没可能发生,或许会是一种遗憾。” 主持人赞同地点头,任谁也想像不出严谨自持的世家掌权者,会突发奇想去染头发,打眉钉,搞这种惊掉人眼球又不稳重的事情。 除非是彻头彻尾地疯了。 “最后一个私人问题,听说宁总一直在等自己的青梅竹马,是真的吗?” 11. 第11章 电视被店主忽然关掉。 池梨咳嗽两声,转移了话题,“悬悬,宁总是不是很喜欢你送的礼物啊?” 礼物?洛悬想到碎裂的白檀花,心隐隐难过了一下,但只有一下。 她要给宁一卿完美的礼物,碎掉了一个,再做一个就好了。 见洛悬神色不对,池梨连忙追问下去,弄清楚始末后,气鼓鼓地说: “那个叫什么贺秋玥的,太过分了。还有你,宁总一顿饭、一个承诺就把你哄好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怎么怪来怪去,我都怪不到她身上去,”洛悬目光幽远,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她清楚自己当时很想让贺秋玥付出应有的代价,可是她不想再让宁一卿看到自己戾气丛生的一面。 叛逆了二十年,第一次想在那个人面前乖巧懂事一些。 洛悬不受控制地抚上自己的一双眼,有时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会感到陌生和恐惧。 她对世界有太多的愤怒和不甘,失去健康、失去妈妈、失去完整的家,旁人的诋毁、同学的排挤,她有时像个被剥皮的怪物,只能无力地咆哮。 可没人会喜欢怪物,宁一卿应该也不会喜欢怪物。 所以,她只是想要慢慢变得闪耀,闪耀如星辰。 “你偶尔也不要那么好哄,别人家给你一点爱,你就摇着小尾巴,要矜持,要高冷,”池梨挠挠头,“要仗着自己年纪小,任性一点,在外面横,在窝里也要横。” 洛悬跟着笑笑,苍白好看的脸,透明得像是竹叶上的露水。 忽然奶茶店外的人群吵闹起来,许多人大喊着某个人的名字,场面十分热闹。 好几个黑衣保镖率先走进店里,走在最中央的高挑女Alpha笑容满面,优雅知性。 “是洛唯,她不拍戏跑回我们学校做什么?”池梨一脸疑惑和敌意,盯着众星捧月的洛唯。 洛唯穿着华贵的长款风衣,又美又飒地走进来,在看见洛悬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妹妹,好巧啊,我们剧组来我的母校挑一挑演员,没想到会遇到你。” “是啊,好巧,”洛悬浓墨似的眼睫微挑,似笑非笑地和洛唯打招呼。 面前的洛唯仍然落落大方,浑身都是女明星的优雅礼貌,细长的脖颈挂着红绳,期间坠下一颗雪青色的玉珠,她的脸上带着对妹妹恰到好处的关心。 “什么?洛悬竟然是洛唯的妹妹,”认识洛悬的同学惊呼出声,继而开始讨论起来,“一个S级,一个C级,天差地别啊。” “完全想不到这两姐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天仙一个那啥。”这人冲朋友使了个眼色,露出双方都懂的笑容来。 池梨刚好离那两个人比较近,听得一清二楚,学校里造谣洛悬各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 因为很多人给洛悬表白,得不到回应,有人因爱生恨,有人羡慕嫉妒。 这些人就是得不好美好的事物,就要竭力毁掉。 看见池梨极为愤怒的小脸,洛悬拉住池梨的袖子,红唇弯出殊艳的弧度,“不用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池梨怔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洛悬,漆黑的发落在少女透白如空山新雨的脸庞,让人有些忧伤。 恰巧这时,洛悬的手机振动,她轻轻点亮屏幕,收到了宁一卿发来的短信。 文字简短而平淡。 [后天回来陪你。] 刚发出自己的回复,洛悬一抬头,就看见洛唯给粉丝签完名,正轻巧地靠近过来。 她低头为洛悬签名,声音低沉,“洛悬,C级的Alpha永远低人一等,所有Omega都向往着高等级Alpha的标记,这是天性。” “你太弱了,”她继续笑着说,旁人以为她们姐妹情深。 洛悬双眼微眯,静静盯着洛唯,她知道标记的重要性。 一个Alpha不被允许标记自己的Omega,无异于被驱赶嫌恶的野兽。 弃子或是祭品是他们最终的命运。 “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洛唯大方得体地拍拍洛悬,仿佛只是在鼓励自己的妹妹加油生活。 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池梨皱着眉过来,“她跟你说什么了,看你一脸纠结难过的样子?” “没事,”洛悬摇头,笑容恬淡,指.尖抵在桌角,“都是老一套的话术。” 池梨意味深长地叹气,“结婚真的改变了你很多,你现在挺能忍。” ** “洛悬,你怎么突然做面具?不太符合你一贯的风格啊,样子还是凤凰飞鸟的样子?”夏之晚提着夜宵,敲了敲洛悬工作室的门,轻声说道。 “之晚姐,你怎么过来了?”洛悬小心翼翼放好面具,略显局促地看向夏之晚。 “路过你这儿,看见还亮着灯,就贸然上门了,”夏之晚眨眨眼,看着洛悬漂亮清爽的年轻面容,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引人深究,“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做面具呢。” “我用来送人的。” “凤凰飞鸟的面具,代表什么意思?”夏之晚饶有兴趣地问。 “自由。” “你要送面具的人,又哪里会不自由呢?”夏之晚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不过,看得出来你很在乎她。” 惊讶于夏之晚的敏锐,洛悬坠坠的心情,有了几分缓解,那种对陌生人的局促感也少了很多。 她低下头看着鎏金效果的凤凰鸟喙,诡谲美丽的眼瞳染上迷惘与坚定,“王座上的镣铐也只是镣铐。我希望她能比我自由。” 夏之晚惊怔地望着面前的荆棘少女,心口微漾。 一阵铃声打断二人间的沉默,洛悬接起电话,池梨的声音很急很大。 “悬悬悬,你快看热搜,我快被气死了。” 压下心里的疑惑,洛悬用平板打开微博,看见排在第一的热搜。 #她给她的唯一# 点进去,那条微博上写着:磕死我了,大佬为爱下凡,摘下手中佛珠一粒雪,落于心上之人一点星。 怎么会有这么隐晦又极致浪漫的示爱方式啊,我愿称之为佛珠之恋,cp名就叫唯一! 配图很清晰而唯美,洛悬几乎一眼就认出来。 那是宁一卿皓白玉腕上那串雪青色的佛珠,以及洛唯锁骨间同样的玉珠。 雪青色与白皙的肌肤交缠叠绕,引人遐想。 让人止不住想象那双莹润修长的手,是怎样取下佛珠,戴于洛唯颈上。 12. 第12章 桌上的檀木散发着宁静厚重的香气,洛悬终于察觉到手指的僵硬和刺痛。 洛悬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手机里持续传出池梨愤愤不平的声音。 “悬悬悬,我给你说,这绝对是洛唯故意搞的热搜,我她最近人气下滑,有部电视剧想把她这个女主角换掉,让别人上位。” 洛悬看见热搜下的评论,觉得如果这是洛唯的目的,那她应该达到了。 [彩虹蛋糕:她们也太配了,禁欲自持总裁X美强惨女明星,只送一颗佛珠给她,这不就在明示你是我的唯一!] [星期八:可惜没有总裁的照片,好想看看总裁的美貌啊,我们洛唯可是超A超美的。] “悬悬悬,你怎么不说话,你别吓我,要不要我来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你不用担心,”洛悬反过来安抚着池梨,手上的血滴在地上,像是开出了花,“还是赶快准备你下周的面试,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公司。” 电话里,两人来回折腾了几遍,洛悬再三强调面试的重要性后,池梨终于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室内暂时恢复寂静,洛悬单手握着小巧的刻刀,拼命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越发感到呼吸紧涩干沉。 不大的房间里,夏之晚再次欣赏完洛悬的木雕,“洛悬,成为艺术馆雕刻师的邀请,依然有效,我很爱才。” “之晚姐,我没想这么多。” 夏之晚把夜宵递给洛悬,轻声说:“你不希望能让更多人喜欢和欣赏木雕吗?” 洛悬沉默了下来,她的妈妈是很好的雕刻师,作品颇受业界关注,只是在结婚之后,慢慢淡了下去。 妈妈是有遗憾的吧。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你喜欢木雕,同时它为你带来财富和名誉,那不是污染,而是认可,”夏之晚轻笑,“你再多想想。” 夏之晚离开后,摆满木雕的工作室再次恢复寂静,洛悬把玩着手里的面具,灯光照亮她年轻温柔却迷茫厌世的脸。 她手心的刻刀不停在白玉似的指间翻飞,心底略感迷茫。 宁一卿应该也看见热搜了,洛悬反复戳着手机,不知道要不要发短信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打开和宁一卿聊天的短信界面,洛悬继续乱按着手机,发出了一个“?”过去。 短信好像不能撤回,洛悬捂着脸,神情懊恼,宁一卿最不喜欢浪费时间,发这种毫无意义的符号过去,简直是…… 还没等洛悬懊恼完,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宁一卿:[睡不着?] 洛悬急忙在聊天框回复:[无聊在刷手机。] 宁一卿:[早点睡,不要想太多。明天就见面了,乖。] 她问得晦暗,虽然宁一卿答得也很模糊,但洛悬感到堵在心口的石子,好像静静沉底了,涟漪淡淡。 似乎那只是一件很小的插曲,不值得多谈。 ** 第二天。 工作间里摆上了调酒需要用到的器皿、杯子、材料。 泡泡机、烟熏枪、水晶杯,以及柠檬、葡萄柚、肉桂、枫木等香料和水果。 池梨从这边路过,兑了一杯柠檬可乐喝着,“今天要和宁总见面,你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啊。” 洛悬把凤凰面具和一个彩色的小风车挂到了门外,小风车随风而动,恍惚间如同凤凰欲飞的翼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那么明显?” “有啊,这叫什么,春心荡漾,”池梨咬着吸管,走远了,“不打扰你了。” 洛悬:“……” 到了晚上,隔岸放起烟火,漫天烟花,一颗颗璀璨的光点绽放成极盛的流光,坠落又上升,如此往复,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直到有湿湿的雨水滴在每个人仰头看烟花的人的脸上。 烟花和小雨照耀着洛悬,将少女清透绝艳的脸映出瑰丽的颜色,她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苦恼着没加宁一卿的微信,不方便发视频。 [宁一卿,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东西给你看。] [小悬,对不起,临时有了应酬,我们见面的事推一推。] 洛悬低头呆呆地看着这条短信,在极盛的彩光里,像个断电的小机器人。 不远处灯火辉煌,黑色银顶的豪车旁,温雅清贵的女人右手缠着雪青色佛珠,长身玉立,雨中的昏芒里,天然的贵气与矜冷,令人觉得遥远。 洛家所有人举着伞,从奢华餐厅里走出来迎接她,洛唯站在最前面,微笑着朝宁一卿走去。 洛悬静静看着,她们二人站在同一把伞下,餐厅暖光如雾。 第13章 清冷出尘的女人立于纤尘不染的璀璨之处,陪在她身边的Alpha艳光四射,两人般配得像是油画里的贵族,有着常人遥不可及的的距离。 洛悬静静站在繁花香气熏染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远处的灯光将这一切淋成了雨。 雨把纸做的小风车淋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淋坏了。 能成为世家大族的掌权人,宁一卿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她薄情冰冷得如同运算精密的机器,让人怎么都猜不透。 屋檐流下的雨水擦过洛悬白皙的鼻尖,她低下头,却听见一阵踏水而来的脚步声。 “洛悬小姐,您好,”蓝乐然打着伞,透过雨幕看见洛悬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与失望,“宁总让我过来的,她有重要的客人要应酬。” “只是客人吗?”洛悬浓黑的眼睫微阖,笑容有种飘摇的美。 压住心底的惊讶,蓝乐然深知身为秘书的守则,那就是动手做老板吩咐的事,不要动嘴议论老板的话。 “是的。” 洛悬点点头,继续盯着地上的阴影。 “这是宁总给您带的礼物,今天的应酬很重要,我代替总裁再次向您道歉。” 接过精美包装的礼物,里面是和那天一样的星月手链,只不过材质变成了暧玉,入手温润细腻,价值不菲。 灯光照射下,星星和月亮交相辉映,像是送来一道星月之光。 礼物很漂亮,洛悬仿佛能看见宁一卿高贵无暇的面庞,姿容绝色,神色温柔如此刻的月光,只是月亮高挂天上,倾国倾城毫无瑕疵。 你只能看着月亮,她的光照耀着你,也同样照耀着别人。 “洛悬小姐,总裁真的很愧疚,您还有什么缺的,不满意的可以告诉我,总裁会尽力补偿您的。” “不,”洛悬摩挲着手链,笑容未变,“我很满意,这很完美,什么都不缺,替我谢谢宁一卿。” 这一切都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可洛悬并不想要被补偿,就好像自己成了被辜负的、可悲的人一样, “好的,总裁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蓝乐然用着一贯的礼貌语气,听见洛悬直呼宁总大名,心底觉得怪怪的。 大概是,她几乎没有听过任何人这样叫过宁总,乍然听见,便有点恍惚。 “那么,您不把手链戴起来吗?” “万一弄脏就不好了。” 蓝乐然又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像被宁一卿吩咐来喂流浪猫。 她们以为流浪猫想要的很多,其实这只猫很容易满足,把高级三文鱼藏好,就又蹲在一边等待起来。 就好像在等待着永远不会出现的猫窝。 蓝乐然回到餐厅,这里金碧辉煌,唯一的那桌客人间,有着宾主尽欢的和乐气氛。 “宁总,礼物已经送过去了,但洛悬小姐她……”蓝乐然欲言又止,她不确定宁一卿到底在不在意洛悬,便不敢妄言。 “嗯,你辛苦了,休假一周,”宁一卿轻轻摇晃着高脚杯,即便这样纸醉金迷的场合,她仍然是一副矜冷自持、禁欲清冷的模样。 蓝乐然点点头,再冲洛家人礼貌一笑,往门口走去。 她轻轻带上榉木大门,门缝间传来里面的说话声。 “我问过医生,洛悬的病越来越严重,现在看着健康,回光返照罢了。” “是啊,宁总,您当初要结婚的对象可是我们家洛唯呢,要不是洛唯受了伤,这种好事哪里轮得上洛悬。” “妈,你别乱说,宁家和洛家能有这么稳固的联结,我们还要感谢洛悬呢,”洛唯举着酒杯如愿以偿地和宁一卿碰了碰杯,见女人神情温柔似水,心里更加愉悦。 和这样美丽高贵的Omega结合,是她一生的幸福,她相信在自己标记女人后,两人一定能共同生下S级的继承人。 “宁总,唯唯说得对,我们两家还是要早些讨论你和唯唯的婚事了。” 宁一卿推了推银丝眼镜,虽然神情温雅,但眼底浸透冷血的凉意,还是让祁清清和洛国恩闭上了嘴。 洛唯,还是洛悬,宁一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忽然想起结婚那晚,洛悬的自我介绍。 “我叫洛悬,嗯,命悬一线的悬。” 星星是个好孩子,可惜不是她所需要的。 不再被需要的,就是没有价值的。 在她的原则里,没有价值的,就该被扔掉。 坐进回别墅的车上,宁一卿靠着椅背,清绝冷淡的脸庞隐没在霓虹闪烁的阴影里,她单手捻动着雪青色佛珠,手指冷白像笼罩着月光。 “乐然,车上还有酒吗?” 冰块在琥珀色的威士忌里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车厢里灯芒微末,宛如碎金,夜雾朦胧,模糊了宁一卿的面容,若隐若现间,尽显清雅贵重。 她又放下了平底杯,滴酒未沾。 没必要为一个人违背原则,她不想破戒。 回到别墅里,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宁一卿下意识蹙眉,洛悬又没回来住吗? 女人有些倦怠地倚靠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神色慵懒清妩,姿态松弛但腰背仍然挺直。 有人打开客厅的枝形水晶灯,昏黄的光芒下,洛悬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碗慢慢走来。 少女额角的黑发带着可爱的微卷,整个人清透无暇,如空谷新雨,竹叶清露。 “星星给我做了鸡蛋羹?”宁一卿下意识喊出洛悬的小名。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宁一卿叫自己星星,洛悬心底深处就微微一动。 大概这世上还会叫自己星星的人,就只有宁一卿了。 这给了洛悬一点点的勇气,让她再次问出了埋藏心口的问题。 “宁一卿,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第14章 绘着圆叶花藤的桌布上,鸡蛋羹特有的香味蔓延开来,宁一卿摘下眼镜,神色散漫随意地半阖着眼。 “小悬,我喜欢你,”宁一卿白瓷般的锁骨若隐若现,语气是惯常的云淡风轻,仿佛不是谈情,也未在说事,“但喜欢不会构成我做决定的理由。” 洛悬懵懂地点头,那双眼睛有着麋鹿般的清澈和迷茫,“我懂了。” 女人没有多说什么,非常给面子地用勺子小口吃起鸡蛋羹来。 “好吃吗?” “好吃,”宁一卿点头。 洛悬看着宁一卿吃完鸡蛋羹,心里升腾着微小的欢愉。 这就像是一种特殊而浪漫的缘分,相遇那天她曾拍下宁一卿离开的背影,在那一刻便一直练习着久别重逢的微笑。 于是,结婚那一晚,洛悬终于相信某种叫作命中注定的东西,原来真的存在。 好像这些年尝到的苦涩,都在那一刻化为甜蜜的前奏。 虽然她时常担心这样的缘分,会被上天毫无征兆地收回。 如果自己能再健康一点,不生病就好了。 “你今天不高兴了?” 乍然听见宁一卿的询问,洛悬怔然不已,她不想破坏此时的宁静,迟疑着摇头。 见洛悬不说,宁一卿也不再多问,她接受的教育,是某种进退有度的尊重。 你不愿说,那么她就会默认你不想倾诉,便不再追问。 像一则冰冷的戒律,客观地存在。 想到这里,洛悬拿出手机,找到今天拍摄的烟花和雨,想要给宁一卿看。 烟花和小雨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是短短一瞬间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很美。 所以,希望她也能看见。 视频并不长,宁一卿看完后,意外发现洛悬的手机里,有着数千张照片和视频,都是些很有意境或是平凡美好的景色。 “你喜欢拍照?” 洛悬点头,又很快摇头,“只是记录美丽但短暂的片段,害怕会有忘记的遗憾。” 说完这句话,她看见宁一卿轻轻闭眼,眼睫投下一片扇形的淡色阴影。 气氛变得沉默,宁一卿周身的气息沉静下去,她呼吸轻曼,潮湿缱绻。 “你不需要我补偿你?” “可是你很好。” “你就那么相信我?” 此时,窗外夜深,有华灯隐约闪烁,与洛悬透明稚气的模样,同时流转于女人眼底。 “为什么要不相信你,”洛悬不明白这个问题,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就算它可能伴随着失去。 “星星,别把我想得太好,”宁一卿眼神温柔绵长,却有着浓雾般的难以捉摸,“提一个要求,补偿你我的失约。” “给我做一碗鸡蛋羹。” “这么简单?”宁一卿垂首敛目,拉过洛悬的手把玩。 少女的手指纤长冷白,就连指腹的薄茧都别有韵味得让她喜欢。 “我很挑的,鸡蛋羹要很嫩,加一点番茄的汁,不要葱要麻油。再加个微信。” “还有呢?” “想去看海,”洛悬笑得天真而朝气,“但我一个人出不了远门。” 宁一卿勾了勾唇,脱下羊绒披肩,绸缎般的肌肤泛着朦胧的光晕,“我记下了。” ** 之后的一段时间,洛悬安稳地准备毕业,定期去医院复查,虽然得到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血液炽热的症状,损坏着她的腺.体,咳嗽和流鼻血变得频繁。 可能临近易感期的缘故,没有Omega信息素的抚慰,让这一切变得更加难熬。 不过,洛悬对此早已习惯,血管炽热让她失眠,同时迸发出无限灵感。 有时,忍不了身体的疼痛,游荡在午夜冷清的大街上,记录下每一刻的灵感。 再回到工作间,雕刻到体力枯竭,再自然入睡。 ** “我听说来这个拍卖会的,不是超级有权势的人,就是你这样会玩艺术的,你怎么不和宁总一起去?”池梨坐在拍卖会现场,左顾右盼。 “她很忙,”洛悬低头看了看微信,宁一卿还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拍下黄花梨木料的钱攒够了吗?” “差不多够。” 一个个穿着华丽的人走进来,拿出银黑的请柬,挽着自己的伴侣,盛装出席。 有趣的是,池梨刚去一趟洗手间,洛悬就遇上了贺秋玥,那个打烂白檀花木雕的人。 贺秋玥气哄哄地跑过来,故意问道: “怎么一卿没陪在你身边?” 洛悬轻描淡写地笑,这副不把贺秋玥当回事的态度,更激怒了她。 “你别以为结婚,就能绑住一卿,你这个C级Alpha不配,”贺秋玥得意洋洋地笑,“一卿到现在也不让你标记,你知道为什么吗?” 刻意淡忘和回避的事情,被贺秋玥提起,洛悬心绪翻涌,嗓子隐隐尝到腥甜的热气。 “我告诉你……” “悬悬悬,我换好抑制贴了,这位是?”池梨有点疑惑,隐隐感觉到属于Alpha间剑拔弩张的气息。 贺秋玥直起身体,优雅地笑,“没什么,拍卖要开始了。” “悬悬,她是谁?” 洛悬摇头。 池梨见洛悬不想说,就没多问。 她了解洛悬,别看洛悬大部分人都迟钝且叛逆。 一旦对一个人给出真心,就会给予绝对炽热的信任与喜欢。 对朋友是这样的,对喜欢的人也是。 不喜欢洛悬的人很多,但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洛悬的赤诚和热忱。 拍卖会进行得很快,意外出现得也很快,黄花梨木被另一个频频出高价的人买走。 洛悬和池梨只能提前退场。 “刚才和我竟拍的是妹妹你吗?”洛唯站在拍卖会的大门前,长长的卷发在阳光下乌黑浓密。 池梨冷冷地说:“你是故意的?” “这些都是宁总答应给我们小姐的生日礼物,”洛唯的助理适时地笑着说。 复古的黑顶轿车滑停在大门前,透过车窗,能望见一身长款羊绒大衣的女人,正靠坐着闭目养神。 天光晦暗,女人清冷矜贵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恍若神明高高在上,只可远观。 洛悬心口微动,喃喃念出宁一卿这三个字。 洛唯笑容满面,直接走过去,然后回来说: “妹妹,我和一卿商量了,她同意我把木料让给你。” 第15章 像是神明降下恩谕似的,黑顶轿车在黑铁大门前停留下来。 蓝乐然从副驾驶下车,带着歉意的微笑走向洛悬,“洛悬小姐,你没有意见的话,那件木料就给你了。” 她又转身看向洛唯,“洛唯小姐,宁总答应给你的礼物会另外挑选。” “妹妹和我都是一家人,一卿太客气了,”洛唯笑意盈盈地看着大家,得体大方,“洛悬,你说是吗?” “是太客气了,洛唯小姐用不着让,我替洛悬向宁总买下来就好了。” 一道妩媚迷人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夏之晚身姿摇曳地走过来,笑眼弯弯。 轿车光滑流畅的车门再次打开,女人一袭简约的黑色西服、黑色衬衣,质地考究,气势万千。 洛悬看着宁一卿,宁一卿在看洛悬,或许并没有在看,女人琥珀色瞳孔流转着淡漠,举止充满戒律感,更像是无悲无喜的神明,而非有感情的人。 “宁总,您意下如何,我向您买下木料,送给洛悬。” “还是不让夏小姐破费了,”洛唯依旧坚持,“一卿买给我的礼物,送给妹妹又何妨。” 宁一卿眉目冷淡,颔了颔首,看着洛悬,“你们决定。” 白檀花清净、洁净的香气,隐隐再度钻入洛悬的嗅觉。 她忽然懂了许多道理,身体一寸寸凉了下去,从指.尖到心里,到骨头深处。 从头到尾,没有人询问她到底需不需要这份馈赠,但众人脸上皆是君恩浩荡,你真幸运的神情。 送给洛唯的礼物,为什么要转赠给自己,洛悬第一次感到愤怒,她定定地看着神色冷淡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宁一卿,我不需要。” 望着少女拉着池梨和夏之晚远去的身影,宁一卿眉心似蹙非蹙,顿了顿还是回到车上。 “宁总,您不用给洛悬小姐打个电话吗?”蓝乐然小声地提醒道。 女人淡淡地扫她一眼,“过会再说,晚上会议的资料准备好了?” 接收到那一眼的警告和薄情,蓝乐然低下头,懊悔于自己的多言,“宁总,政府需要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强效的抑制剂又给您准备了三支,但恐怕会有抗药性和反作用。” 这次的生物医疗项目是政府未来发展的工作重心,宁氏集团选择与政府共同开辟这块领域,身为集团掌权人,宁一卿的决心和手段众人有目共睹。 这不仅是新项目,更带有政治规划,不容有失。 ** 再次从开着小夜灯的房间醒来,樱桃的味道盈满室内,洛悬眼皮滚烫,看见房间里的木料。 拍卖会后的第三天,宁一卿还是差人送到自己这儿来。 两人已经五天没见了。 这五天里,她去看了医生,得知自己近期可以进行一项手术,手术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够提升她的信息素等级。 她跌跌撞撞地从二楼卧室出来,剧烈的情绪让她身体炽热,唇舌漫过鲜血后的感觉苦涩而刺痛。 大概是快到易感期,身体的痛苦自然加剧,躁狂和低落的感觉,轮流占据上风。 夜里,这座别墅里的佣人都到旁边的副楼休息,整座空间寂寥干净得只剩下她一个人。 昏沉无力地坐到一楼水吧处的高脚凳上,洛悬勉强打开鹤型落地灯,滚烫的手指乍一接触冰凉的金属,不适的感觉加深。 她裹着姜黄色的羊绒毯,将灯光捻动到最柔最暗的那一档。 她看了眼小手机,消息界面荒芜得像是一片缺水的沙漠,什么都没有。 “宁一卿,”洛悬迷颓地握着冰冷的水杯,舌尖反复喃喃低语,仿佛咀嚼着某种苦涩但她甘之如饴的东西。 其实那天之后,她就不怎么生气了。很奇怪,她讨厌很多人,讨厌人类,可是那个女人叫她星星,她的心就变得很软。 洛悬去打开屋外的水晶编灯,虽然宁一卿未必会回来,但她就是想给怕黑的人留一盏灯。 房子里静悄悄的,洛悬揉着发热的双眼,听见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那是别墅院里的樱桃树,一蓬蓬树叶繁盛丰茂。 她一回头,看见白衣黑裤、光华内敛的女人静静站在树下,像是一副绝世的山水画,清冷疏离,人间难得一见。 洛悬往前走了几步,单手扶在暗绿色的雪茄沙发上,妄图缓解天旋地转的刺痛眩晕。 “小悬,是你吗?”宁一卿走得有些急,高盘的乌发弥漫着白檀香。 “是我。” 洛悬不敢看宁一卿,女人是神明是君主,是世间最清冷的月,而自己只是混沌支离的病体,误入人间惶惶然的怪物。 昏黄灯芒下,女人戴着银丝眼镜,肌肤白如凝脂玉,泛红易碎,水光潋滟。 “你是星星?” 洛悬发现了此刻的不正常,白檀香也太浓郁了一些,裹挟着潮湿缱绻的气息,像秋山深处盛开的鲜花,只等采撷。 她所认识的宁一卿永远禁欲自持,即便之前眼角泛泪、濒临失控时,眼神也是清明漠然的,绝不会有这般毫无保留的温柔和热烈。 Alpha根本无法抵抗,发.热期Omega的信息素吸引,更何况还是S与C,这样天堑般的等级差距。 洛悬精神昏沉,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挣扎着要去拿抑制剂,却被女人拽住,耳尖涌上白檀热息的细语。 “星星,别走。” 第16章 白色的水蒸汽,从烧水壶口蒸腾而出,激得空气中逸散的樱桃味,酿成一壶樱桃酒。 “宁一卿,你发热了,”洛悬望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女人,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我先去给你拿抑制剂。” 暂时恢复清明的宁一卿,察觉到自己靠着洛悬的动作,适时站直身体,却因双腿绵软无力,带着洛悬一同倒在地毯上。 “抑制剂失效了……” 越是高等级的Omega,抑制剂对他们的作用越小,除非经常改换不同种类的抑制剂,否则失效是常有的事情。 洛悬想要打电话给蓝乐然,于一片昏沉中,摸索半天,想起自己下楼喝水,并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 女人窝在洛悬怀里,喘不上气来,眼眶洇红,眼角失控地泛着热泪,“小悬,好疼,浑身都疼。” 宁一卿信息素不受控地释放,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白檀香,洛悬根本无法抵挡。 怀中女人的体温高得不正常,连带那串冰凉的雪青色佛珠都蕴着热意。 像极了某种不知名的堕落。 “宁一卿,很疼吗,我带你去医院,”洛悬忍受着全身滚.烫的眩晕,将女人打横抱起,她感受到自己的樱桃信息素,也在诱导下疯狂地释放。 易感期的燥意,在消磨洛悬的理性与意志,她用尽全力往房间外挪动,耳尖拥上一缕细密的温度。 宁一卿的音色被烧得沙哑,“来不及,好疼……” “可我不能……标记你,”洛悬的声音摇摇欲坠,她还记得宁一卿说过的话。 不清醒的状态下,女人含.咬着嫣红的唇瓣,眼神湿润地看着洛悬。 “标记?”宁一卿乌发垂落,双眼渐渐涣散,泪痕浸过泪痣,她勉力与洛悬的交流,更像是小动物的求救,“你标记……我?很热。” 忽有倾盆大雨如约而至,蓝乐然开着SUV在突如其来的大雨中,缓慢行驶,准备去给自家老板送文件。 这几天,她跟着宁一卿奔走于政府各部门的会议,累得半死不活。 更别提宁一卿还要亲自赏脸参加饭局,实地考察,和那些老狐狸周旋,伤神伤身。 身为继承人,更要让所有人看见开辟新领域的决心与觉悟。 但今夜的雨实在大得异乎寻常,别墅院子里樱桃树的翠叶,被冲刷得不堪重负,欲坠不坠。 大雨将樱桃和白檀与世隔绝。 过于疼痛的感觉,让宁一卿紧紧攥着洛悬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发白,留下隐隐的血痕。 “宁一卿,你的手机,打电话给蓝乐然。” 两人一番挣扎下,再次一起跌进烟灰色的沙发里。 女人衣衫凌乱地堆积在腰间,露出白得晃眼的窄薄腰肢,似浸过春水的藤蔓柔软。 她是半跪着的,洛悬迷蒙地看着她。 其实,宁一卿的美,是一种令人遐想的美,洁净、冷情、薄欲,即便如雪山冷月般难以接近,也多得是人不由自主被吸引。 “你流血了,”宁一卿一贯清冷疏离的声线,变得黏软含糊。 顺着宁一卿的视线,洛悬这才发现自己左手食指划开了一个锋利的口子,正往外汩汩冒血。 温热的、樱桃味的鲜血,她习以为常地抽出纸巾,想要抹掉艳色的血。 下一刻,半跪的女人俯身而下,唇瓣拂过那人指间与手心的薄茧。 鲜血染红女人花瓣般的唇,仿佛九天之上光华明净的月,沾染妖冶的血腥之气,与之共坠深渊。 这般浅尝辄止的动作,彻底熔断了洛悬的理智。 宁一卿眼眸半阖,光洁细腻的颈线,透着青涩稚嫩的感觉,落入Alpha掌中,指.尖轻抚,如同把玩一柄上好的玉色如意。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洛悬得到半分清醒,慌张地寻找起放在客厅的止咬器。 幸好,旁边小几的抽屉里还有一个,她匆匆撕开包装袋,却怎么也打不开止咬器的卡扣。 “小悬,想吃樱桃派。” 温热的白檀缠上洛悬,止咬器应声落地。 “樱桃派的话,冰箱里一直有,我去给你拿。” “来不及。” 没戴止咬器的洛悬,第一次尝到缠绵唇齿间的甜蜜,白檀的味道明净清澈,像是沐浴着月光。 电话还在响,房间里的人却充耳未闻似的。 某种危险的舒适,让宁一卿挣扎起来,信息素漫如潮水,她竭力想要忍住吟声,昏聩中借助Alpha长着薄茧的手指。 水声细微。 尖牙狠狠刺破后颈,血与白檀的气息撞入洛悬的鼻息。 那处反倒红得像是樱桃,哪怕轻轻一碰,便要破了皮。 女人因疼痛和永久标记,而身体颤抖,生理性的泪水不断往外涌,潮湿的轻哼怎么都止不住。 过分的刺激让女人几乎折腰,清冷的面容浮动着隐忍之色。 这一场失控的意外情.事,仿佛永远不会结束,女人的后颈一次次流血又愈合,洛悬的后背也被刺出同样的伤口。 宁一卿浑身都在颤,细密的、一阵一阵,阖着眼,想求她,又耻于说出口。 午夜到来,屋外风冷雨骤,信息素的气味终于消退,宁一卿从极致的失控中清醒,后颈持续的刺痛,和身上浓郁的樱桃甜香,都表明了一件事。 无论愿意与否,她都已经被洛悬永久标记。 她习惯一切处于控制之中,守序的、平淡的,洁净的,她的人生不容许意外的出现。 也不可出现任何破戒的理由。 洛悬感受到身边人坐起身来,也跟着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喊着宁一卿,“还难受吗?” 宁一卿凝着洛悬洛悬,眸色深沉。 久久地没有任何回应,洛悬低着头,又忍不住看向宁一卿。 女人真的很是清冷雅重,即便因为永久标记,衣衫凌乱破碎,眼角泪痕未干,但她面容依旧冷静到近乎漠然,连压着毛毯的手指,都没有丝毫颤抖。 她眉心微蹙,眼眸深邃如一汪深潭,整个人洁净得不容任何亵渎。 宁一卿并没有看着洛悬,音色沙哑而遍布寒意,像极了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冷漠君主。 “出去。” 第17章 客厅的鹤型落地灯忽明忽暗,洛悬凌乱的银色发丝,在昏暗中没有重量般地彷惶浮动,闪烁黯淡的光。 洛悬清透稚气的面容,浮上惊惶与歉疚,背上蝴蝶骨被女人抓出的红痕,隐隐作痛,伤口火热带着微痒,暴露于暧.昧散尽的空气中。 “宁一卿,我……对不起,”洛悬的声音带上一种茫然失措的惶恐,本能地想要挽回些什么,“医生说我的信息素等级,或许能通过手术恢复,你等一等我好不……” 宁一卿垂着眼,泪痕未干的侧脸那么清贵,那么美,仿佛永远圣洁纯净,没有爱恨嗔痴的神祇。 “穿好衣服立刻出去,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洛悬狠狠咬着牙,眼前一片模糊,血液滚烫,几乎灼伤自己。 能走哪里出去,又能到哪里去? 失望、伤心、愠怒、歉疚、迷茫同时袭击了洛悬。 她神情迷惘、不知所措地冲出别墅大门,踏进大雨里,浸满信息素的浅蓝色连帽衫,瞬间湿透了。 即便压着帽檐,雨水也会顺着湿润的银发,流过鼻尖,淌进紧闭的唇缝。 雨水咸咸的,漫过唇上被女人咬破的伤口,有着无法忽视的刺痛。 院子里的樱桃树轻轻摇晃。 她低下头,辨别不了方向似的前进,看起来像是被抛弃了的动物,雨水陷进发红的眼眶。 半透明的雨滴串联成玻璃片似的光壁,一面面出现在洛悬面前,她毫无知觉地向前,穿透薄而锋利的雨幕。 Alpha标记到自己真心恋慕的Omega,本来是一件甜蜜美好的事情,更何况整个标记过程中,两人都感受到因为超高匹配度,带来美妙绝伦的体验。 但这仿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暴雨浇灭宁一卿残留在洛悬肌肤上的温度,少女仍然能感知到白檀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迷乱、失控和绝对迷恋。 如果她仍然是S级的Alpha,就不会完全无法抵抗Omega的信息素,能够及时控制自己。 呵呵,可惜没有如果,她是一个低下的、自控困难的C级Alpha。 洛悬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昏黄的路灯下,马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雨丝间弥漫着水雾,洛悬微颤着拿出手机,犹豫后还是打了电话给蓝乐然。 “洛悬小姐,怎么了?”正在停车的蓝乐然接到电话时诧异不已,只听见电话那头雨声阵阵。 “乐然姐,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宁一卿,她……或许很不舒服,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她,谢谢了。” 站在别墅门前,蓝乐然停下按门铃的手,心中怪异的感觉只增不减,“我正要给宁总送文件,你们……发生什么了吗?你一个人在外面?” 电话里洛悬沉默一阵,再次低声说道: “乐然姐,辛苦你了。” 然后挂断了通话。 这样的话,宁一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毕竟刚被标记的Omega身心都十分脆弱。 耳边不断回荡着女人喊自己“星星”的声音。 ——不害怕,你的眼睛像星星,很漂亮,温柔得像那束唯一的光。 ——星星,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好像再怎么难过,都无法生她的气。 洛悬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心软的人,明明从小到大和别人打架斗狠,还被家里人认定为怪物一样没心没肺、没血没泪。 她揉了揉越来越疼的头,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 一辆火红色的跑车急刹停在洛悬面前,车窗降下,暗红色的大波浪卷发映入眼帘,秦拾意关掉车载音乐,提高音量喊道: “洛悬?是洛悬吗,大晚上一个人瞎逛什么?” “你是秦,秦拾意,”洛悬发现自己有关宁一卿的事,记忆力都好得出奇。 望着大雨里,狼狈不堪,但依旧眉目如琢的白发异瞳少女,秦拾意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任谁看见这般清爽干净如麋鹿的女孩子,都不会无动于衷。 除了某个断情绝爱的女人。 “是我,我正要去喝杯酒,跟我一起?” “去酒吧吗?我从没去过,也不太喜欢,谢谢了。” 打着伞下车,秦拾意姿容妩媚动人,她不由分说地拉住洛悬湿透的胳膊,就往街口闪着霓虹招牌的粒子酒吧走去。 “我看你都快晕倒了,来杯热辣的。” 和洛悬的想象不同,粒子酒吧今晚冷清不已,仅有寥寥几桌客人闲坐着喝酒,DJ放的音乐也非常柔和,并没有震耳欲聋的吵闹声。 “你和一卿真是般配,一个禁欲自持从不来酒吧夜场,一个单纯天真不喜欢这种地方,笑死我了,”秦拾意扭动着婀娜性.感的腰肢,打了个响指,立马就有酒保送上她惯常喜欢的酒来,“给这个小妹妹也来点喝的,再给个干毛巾。” “你喝什么?”秦拾意还是决定不灌洛悬酒,免得事发后被宁一卿搞死。 “薄荷水,”洛悬撩开滴水的额发,眸色迷茫,下意识说道,“三片薄荷叶,一片柠檬,四十五度温水。” 秦拾意上下打量洛悬,轻笑一声,“挺讲究,Eddy,按照她说的来给她一杯薄荷水。” 酒保送喝的过来时,惊艳于洛悬的白发异瞳,以为是秦拾意的新欢,看了两眼就立马移开目光。 柠檬卡在杯沿,上面还插着一把纯白色的小伞,洛悬摘掉小伞,放在掌心把玩,发觉自己的确需要这样一把伞。 “薄荷水,谢谢你,拾意姐。” “洛悬,你好乖哦,”秦拾意心情很好地笑,眉眼魅惑,“为什么叫我拾意姐,叫一卿就是宁一卿,不叫姐姐?” 冰冷的雨水凝结在少女浓密的眼睫间,欲坠不坠,洛悬低声说:“宁一卿就是宁一卿。” “她是姐姐,是我的……”洛悬顿了顿,重新组织语言,“是宁一卿。” “我几乎没听过别人敢这么叫她,你很特别,”秦拾意啜饮着杯中的金酒,忽然懂得了宁一卿,某些时候矛盾纠结的缘故。 洛悬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像是从未被这个世界污染过的天真。 那是与权力、金钱、名利,格格不入的某种纯真浪漫的,容易摧毁也容易新生的干净。 而宁一卿恰恰站与她相反。 女人永立于权势之巅,高处不胜寒,她比霜雪更冷,比权力更无情,圣洁孤独,高贵而漠然一切。 “你身上有她的信息素,”秦拾意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的言语有着洞悉一切的通透,“我听说有那种恢复信息素等级的手术,你可以去试试。虽然这个手术针对的是腺.体损伤导致的,但对你说不定也会有用。” 信息素等级太低,就是处处受限,很残忍,但却是事实。 “嗯,但我是病理性的,医生说只会有一些作用,”洛悬擦着头发,渐渐放松下来,眉眼舒展,漂亮得不可思议。 “真是搞不懂宁一卿这种天生情感淡漠的人,怎么会这么幸运的,”秦拾意嘟囔着,不明白自己怎么遇不到这种纯真可爱的Alpha。 “天生情感淡漠?” “是啊,她从小和爸妈就很少见面,小时候身体不好住在寺庙避邪,青灯古佛,饮茶修行,她清心寡欲得快成仙了,我看这世上就没有能让她破戒动心的人。” 话说得太快,秦拾意连忙捂住嘴,想要赶快找补,却半天不知道能说什么。 所有人认识的宁一卿,就是这么个如冰似雪的人,无情无欲,绝不会为情所动。 洛悬没有说话,擦头发的速度慢了下来。 整个空间显得很是寂寥,秦拾意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只好刷起手机来防止尴尬。 薄荷水从温热到冰凉,洛悬喝得很慢,湿透的衣服渐渐干了,皱巴巴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并不是很舒服。 薄荷水的配方还是那样,却并没有任何宁心静气的效果。 酒吧的黄铜挂钟指向早上七点,洛悬终于感到困顿,一旁的秦拾意喝多了酒,早已经毫无形象地趴在吧台上睡着。 酒保Eddy百无聊赖地擦着玻璃杯,世界陷入慢放的镜头中,洛悬也跟着闭上眼睛。 ** “你们两个醒一醒,我这里不是酒店,要睡回家睡去。” 秦拾意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Eddy放大的不耐烦的脸。 头疼欲裂的感觉,随着睁眼的动作袭来,洛悬呼吸急促,面色发白,好不容易才压下喉间的腥甜。 总不能吓到别人,何况秦拾意和Eddy都很好。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洛悬冲这两人微笑,拿出手机要支付酒钱。 “薄荷水算是请你的,”Eddy摆摆手,没有告诉洛悬薄荷水的价格。 洛悬怔了怔,莫名没有强求,而是把小伞拿在了手里,她疲倦地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微博热搜。 #洛唯故意耍大牌,直拒宁寰珠宝代言人# 宁寰珠宝是宁氏集团下的高端珠宝品牌,主要由宁一卿堂弟宁子期打理。 洛唯不给宁寰面子,就是不给宁一卿面子。 热搜是早上六点出的,不到一个小时已经爆了,评论上万,点赞也有十几万。 秦拾意刚想叫洛悬一起走,就瞥见洛悬手机界面的评论。 [豹笑了:洛唯怎么这么敢耍大牌啊,宁寰是顶级大牌,手握无数资源,多少明星想抢都抢不到,不是有句话说得到宁寰的认可,才算真正跻身时尚圈吗?] [粘豆包:洛唯跟别人不一样啦,想要这些不也是勾勾手的事。] [河姆渡野人:你们都不懂,她爱她咯,被爱的有恃无恐,知进退懂好歹的,都是不被爱的。] 余下的评论都是:请楼上细说。 一时之间,秦拾意感觉自己词穷到想装作没看见。 幸好洛悬的电话响了。 蓝乐然的声音从手机那边穿来。 “洛悬小姐,宁总请你明天晚上八点回别墅,她要和你谈谈。” 第18章 第18章 疲惫的心即刻被揪紧,洛悬擦掉唇角散落的血丝,一面熟练地控制着身体的晕眩,一面礼貌地回复着蓝乐然。 “谢谢,我会准时过去的……蓝秘书。” 听见洛悬这么正式地喊自己,蓝乐然感觉怪怪的,她和洛悬也就见过区区几面,当时宁一卿结婚她们领证,小范围地办了婚宴,并没有让媒体知道。 “洛悬小姐,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问问,她还好吗?” “嗯,总裁睡下了,”蓝乐然秉持着职业操守,并没有过多透露宁一卿现在的状态。 只听洛悬那边说了句“那就好”,便挂了电话。 蓝乐然捏着手机,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来到别墅的时候,房间里信息素浓得化不开,糜烂甜腻的味道挥之不去,让身为omega的她,都打了一只抑制剂才没影响工作。 更别提有些惨不忍睹的沙发,像是被水淹过似的,上面的勾花软垫,甚至地毯都湿成一片,必须全部换掉。 宁一卿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双目失神地瘫软在沙发上,光洁如玉的颈间印着斑驳的红痕,如同九天坠落的神女被信息素融化成了水。 可以想见,这里有过一场多么激烈的情.事。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家总裁如此颓然凌乱的一面,虽然美得勾人心魄,难以忘怀。 而且她后来发现总裁穿的好像是洛悬的衣服。 平复心情后,蓝乐然敲了敲卧室的门,模糊看见女人窝在丝被里的曼妙身影。 “宁总,洛悬说她明天会准时回来的。” “辛苦了,乐然,”女人在听见洛悬这两个字时,身体微颤,一头青丝如水,撩人心弦。 现在,她身体满是她留下的东西。 她不是没有体验过,可这种东西不过一瞬快乐,不足以沉迷。 可昨天,她满心感受到的,并非高.潮这么快乐,而是跟洛悬做、被洛悬标记是那般快乐。 听着宁一卿沙哑颤抖的音色,蓝乐然犹豫地问道: “宁总,您一个人待这儿可以吗?一般omega被标记后,身心都极度需要自己的Alpha抚慰,您这样会很难受的。” 她实在不太理解宁一卿的做法,总裁的确禁欲自持,一向严谨自律,但没必要用正常的生理现象,来折磨自己吧。 都让洛悬标记自己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忽冷忽热,拒 「如章节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19章 第19章 洛悬看着书桌上含苞待放的雪山玫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宁一卿在说什么。 “看海?” “嗯,我正好有空,飞机的航线也预定好了,”宁一卿嗓音平淡,慢条斯理地捻动手里的佛珠,“晚点出发,正好可以赶在日出时看海。” “好,”洛悬本以为宁一卿会和她细聊永久标记的事情。 然而一起去看海,就像一个奇迹一样,让她不敢相信会真的发生。 宁一卿看清少女眼眸中的欣喜和向往,空气中能够攫取到的樱桃味,浓郁了几分,似乎令她沉郁的心情,有了阴转晴的迹象。 应该只是信息素的影响,女人眼眸微眯,自认为作出了合理的解释。 “衣服都准备好了,你还有要带的吗?” 开口询问时,眸色淡淡,仿佛缀着浓雾。 “单反相机,我现在回房间拿。” 宁一卿点点头,面沉如水,音色始终柔软,“去吧,周姐做了鸡茸金丝笋和蟹黄汤包,一会多吃点。” ** 她们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到达这个叫作海令的海边小镇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 机场外寒风刺骨,湿润的海风夹杂着咸腥的气息,一股脑儿涌进肺里,有种自由溺水的畅快感。 宁一卿柔软浓黑的长发,刚好裹在墨绿色的羊绒围巾里,女人颈线修长无瑕,瓷白肌肤在墨绿的织物里若隐若现。 纯黑色的保时捷静静停在路边,见她们走来,车门徐徐向上打开。 等二人上车后,司机贴心地降下玻璃挡板,前后座被分割为两个独立私密的空间。 车载香氛的味道很淡,也很安神,宁一卿漫不经心地解开围巾,眼睫垂下,投出一片淡青的阴影。 这两天的刻意忙碌,让她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莫名有了几分松弛的感觉。 其实车厢后座的空间很大,但洛悬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因为永久标记的关系,她们二人对彼此的信息素更加敏感。 处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白檀的气息几乎能从空气中入侵她的每一寸神经。 这个小镇不大,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能看见渔船和灯塔的光芒,氤氲出雾霾蓝般的雾气,安宁美好。 洛悬拿着相机对准窗外,避免信息素带来的尴尬气氛,不时按下快门,捕捉某些转瞬即逝的夜景。 拍了二十分钟后, 「如章节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20章 第20章 她们站在落地窗前,窗外大雪纷飞,羽毛似的白融化在巨大的深蓝色海里。 洛悬低着头,银白色的恍若雪落下,柔软冰冷,让宁一卿出神地想拨开她的额发,看她的眼睛。 但女人只是慢条斯理地裹紧白色晨袍,眼神沉黯,像罩着层雾似的。 “小悬,这或许是改正错误的方法。” 错误?洛悬撩开碎发,异色双瞳泛起不寻常的红,像是几近碎裂的血色琉璃。 到底什么是错误? 春天见到鸟是对的,冬天遇见花是错的。 因为自己就像冬天的花那样,没多久就会凋零,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所以她的存在也只是一种错误。 是了,她是一个带着病且不该出生的人,是个不被选择的人。 是错误的人。 所以要像丢垃圾一样被丢掉。 “如果我没看到短信,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 没想到洛悬会这么直接地问,宁一卿有一瞬的失神,眼眸却坦诚而沉稳,“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 洛悬摇摇头,想笑又笑不出来,“是我的错,没经过你同意就永久标记你。” 宁一卿敛眉阖眼,湿软唇瓣轻轻叹息,“是我那天头脑发昏,根本没想到你会被刺激得那么深。” 洛悬终于笑了笑,一个s级一个C级,s级的omega怎么能想象到低等级的人,有多么难自控呢。 是自己太弱罢了。 桌上的白山茶剧烈地绽放,远方月色朦胧,大雪无痕好似温柔弥漫。 洛悬静静地望着宁一卿,仿佛能看见她给自己的伶仃爱意。 那双澄澈如玉的眼睛里,温柔缥缈的假象,底色原来真的是独断薄情。 蔚蓝色的大海,她真的无缘见到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不明白。 只是觉得有一点遗憾。 只有一点。 ** 京市夜灯斑斓闪烁,三月春光即便到了夜里也有喧嚣浮华的热闹。 市中心的茶楼包厢里,粉白的花瓣中心掐着嫩蕊,于茶雾烟气中簌簌而落。 秦拾意百无聊赖地晃动着手里的白色山茶花,不时看两眼楼下咿咿呀呀唱着的戏台,又回头瞧瞧正襟危坐品茶读书的女人。 宁一卿坐在乌木藤椅上,穿着黑色高领打底 「如章节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第21章 “什么死得明明白白?洛悬小姐,你身体虚弱,不能乱跑,外面还在下雨。” “谢谢你,但我想先出院。” 护士小姐慌张地按铃想要让同事过来,却突然止步不前,她清楚看见少女的银发在微芒里飘动,孱弱不堪的身体,仿佛笼罩着翻涌成浪的失望。 失望透顶的那种失望,有着惊涛骇浪般的力量,足以支撑支离的病体,去到鲜血淋漓的真相之处。 她的手指停在呼叫铃上的一厘米,迟迟没有按下去,怔怔看着银发少女,跌跌撞撞地冲向凛冰的大雨中。 直到护士长过来查房,看见空空如也的病床,大惊失色地开口道: “病人呢?宁总交代过要好好照顾,病人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病人大概是……要求出院,”护士小姐一脸难过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她和洛悬一起看了一个甜蜜浪漫的视频。 “什么?”护士长紧紧皱眉,“我打电话告诉宁总,可不能让病人有什么闪失。” 外面的雨有点密,洛悬走在大街上,很久没见过这么繁华的街景,感觉分外陌生,似乎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像是个误入歧途的外乡人。 被淋得很湿,但洛悬并不感觉冷,她停在一家明亮洁净的橱窗前,里面挂着一袭华丽雍容的白色婚纱。 原来远远奢望任何东西的时候,什么都是最好的。 一旦接近了,美好就会像烈焰焚烧,烧成灰烬。 出租车的喇叭声惊醒了洛悬,她顺势坐到后座,一面向司机道歉,说自己会因为弄湿座位而多付清洁费。 司机大哥看了几眼,她身上的病号服和头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开音响,放起歌来。 车厢里弥漫着下雨特有的潮气,洛悬的视线始终停在车窗玻璃的雨滴上。 她感到心口很空,像是那种充满气的玩偶,被一下抽走了空气,变瘪,越来越瘪像是一片毫不起眼的生活垃圾。 手机适时振动起来,“洛唯”这两个字不断闪烁,像是烟花那么闪耀。 “你有什么事?”洛悬的声音不大不小。 “妹妹,”洛唯翘着二郎腿,在电话那头风情万种地说,“这么冷漠,你这样的性格不讨人喜欢。” “我也不喜欢人类,没事我就挂了。” 洛唯轻笑了一声,“你应该看到了吧。你的婚姻本该是我的,你不过是个临时的替代品,看在你毫不知情又命不久矣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替代品?”洛悬的异色双瞳流动着血一般的颜色,声音嘶哑地问。 “这么简单的事,想不明白吗?宁家和洛家联姻,我这个第一人选出了车祸,你自然要顶替一下。只不过,现在该各归其位了。” 洛唯没有停顿,继续笑着说: “其实从我们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洛唯是唯一的唯,而你……” “往后我会替你照顾好一卿的,洛家已经是我和她的婚房了,你妈妈的植物园我会重建得更加美丽,你放心。” 洛唯像个胜利者一样挂掉了电话,洛悬垂着头,苍白的唇角扯出古怪乖戾的笑容。 真的吗? 洛悬的身体微微颤抖,想哭又有点想笑,她发现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人,她一直想表现得好一点,想自己跟别人一样健康正常,想衣着得体彬彬有礼。 想扮出苍白好看的模样,被自己喜欢的人看见,而不是在无人的角落里被当作没心没肺的怪物。 可最没出息的是,她还在想相信这个女人,希望那不是一场只有自己是傻子的幻梦。 被喜欢的人当成傻子,真的好痛啊,痛得快要死了。 是不是你享受过她一刻的温柔,就要用一生来还。 为什么呢,可不可以不是在骗她。 至少不要把她当作傻子,可以吗? 出租车停下,洛悬开门下车,掩住口鼻,笑得舌.尖满是滚.烫的血。 她看见了熟悉的别墅,别墅院子里熟悉的樱桃树,明亮洁净的玻璃花房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纯白华丽的白色婚纱。 可是,她与这样的华贵圣洁,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无边雨幕中,洛悬抬头望见女人站在森严典雅的铁艺高门里。 br />  白衣黑裤不染纤尘,有着毫不松懈的规律感,尊贵冰寒得仿佛阳光也照不暖的瓷器,如同神灵无悲无喜地注视着世人的命运。 冰骨玉砌般的手指,撑着雨伞出现在洛悬眼前,宁一卿蹙眉看着湿透的洛悬,语气柔软得一塌糊涂,“小悬,跟我回家把湿衣服换掉。” “那还是我的家吗?” 洛悬后退一步,站在雨中,她的身旁佣人们来来往往,喜气洋洋地准备着一套又一套美丽的婚纱,为宁一卿和那个与宁一卿般配的人。 宁一卿沉默着想要再次给洛悬打好伞,却被少女强硬地拒绝。 “是真的吗?这场可悲的联姻里,我只是个替代品,不,连替代品也说不上,”洛悬眼睫湿透,金绿双色的眼睛含着病态的血色,“只是个滥竽,滥竽充数的那种。” “不,不是的,”宁一卿按压伞骨的指节发白,神情冷静自持一如往昔,“小悬,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洛悬双眼模糊,面色木然,“我不明白。” 洛悬拭净眼前的雨水,清晰望见清贵矜雅的女人,双眼浸透凉薄冷血,一字一句地说: “小悬,我爱你,但我会和她结婚。” 细密的雨幕变成一层层的光片,将她们分离成两个世界。 洛悬瞳孔里最后一丝微光熄灭,她止不住咳嗽,鲜血涌出又坠落,轻得像是一片枯叶。 她弯下腰,边咳边笑,金绿色的异瞳涌出大颗大颗温热的液体。 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状如鬼魅,像是野蛮生长的荆棘,也是没人会喜欢的怪物。 以前,她总在患得患失,一面沉浸在宁一卿爱自己的幻想中,一面又落入她不爱自己的深渊里。 现在,终于知道答案。 宁一卿爱洛悬。 她爱自己。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爱吗? 实在是止不住笑啊,鲜血染红嘴唇,真想恭喜自己爱的人,恭喜她另觅良缘,恭喜她一生顺遂,恭喜她即将到来的新婚快乐。 最该恭喜她,如愿以偿。 原来真的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是傻子,沉溺在以死亡为期的婚 姻里。 她努力活过21岁,得到这样的结局。 那么努力地想要活着,想要健康地活着,想要在爱的人面前闪耀璀璨如星。 傻了吧,你爱的人根本没看过你,你再怎么璀璨,再怎么闪耀,有个鬼用? “对不起啊,宁一卿,”洛悬深深地朝宁一卿鞠了一躬,她的笑容僵硬苍白,透出诡谲凄美的癫狂,“对不起。” 她到底是怎么妄想九天之上的神女,会爱上她这个深陷地狱的怪物的? 宁一卿一定会觉得恶心吧,不,不止是恶心,更多的应该是怜悯。 就像永沐于光明的神灵,偶尔也会怜惜黑暗里的怪物那样。 自己把神灵无聊时给的怜悯,当作了爱。 该怪谁呢,怪天怪地,怪山花,怪海树,都只能怪自己。 真好笑啊,真好笑,忍不住想笑啊。 “小悬,你淋得湿透,跟我回家来。” 洛悬突然停止笑容,像个被卸了发条坏掉的玩具,她看着淋了雨依旧圣洁高贵的女人,轻声说: “宁一卿,谢谢你。” 第22章 第22章 不知何处而来的积水在洛悬身后汨汨流过,卷走春天刚发的枝芽。 洛悬站在雨中弯着腰,脑海中又回荡起六年前的初遇。 ————你要走了……姐姐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一宁一卿。 宁一卿,她的名字是宁一卿。能相遇真好,宁一卿。 洛悬单手捂着脸,雨水或是泪水从指缝间流下,她真想多说几句谢谢你。 谢谢你赠我完美骗局,耳鬓厮磨是一场生命为限的空欢喜。 谢谢你做我如怪物般人生的月亮,虽然不足够你看到我,但我真的有在余生每个夜晚期待着重逢。 期待着我们的日子会既好且长。 现在,我不会了,不会再打扰你了。 原来月光落在的,始终是别人身上。 自己还很可笑地,以为人生会得到这样仅有一次的幸运。 寒风夹着轻雨落进领口,冷得刺骨,洛悬的皮肤却隐隐发烫,融化的冰水顺着领口,仿佛一路流进了心口。 “小悬,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我们……” 洛悬勾着唇笑,一开始就定下的。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她洛悬一开始就是要死的。 "小悬,跟我回去把衣服换了,一会我送你回医院,"宁一卿专注地凝望着她,雨幕里有种微醺的温柔。 “医生告诉你,我的病快没救了?”洛悬突然立正站好,像一柄绝世锋利的琉璃刀锋,“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诊断记录。" 宁一卿抿唇,面容疏离清冷,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尊贵气度,“我请了最好的医生给你,你别怕。” “我怕,我怕什么呢?”洛愚仰起头睁大眼睛,瑰丽诡谑的瞳色越来越黯淡,像是小丑被冲淡脸上的油彩,"我是很害怕,很害怕死得悄无声息。"害怕再也看不到你。 所以她自作多情地做了星星灯,因为担心宁一卿怕黑。 又自作多情地做了凤凰面具,想着女人戴上面具能随心所欲地调一次酒也好,能自由自在一些多好啊。 她还盼望着、努力地活着,想陪她去极北之地看一次漫天星光。 身陷囹圄 的怪物,妄图给月亮献上光和热,不自量力得像个小丑。 是啊,她是该害怕啊,她这样黑暗中苟且的蛾子,不知死活地想要朝着月亮飞。没飞出地洞,就要被烧死了。 若有似无的喜欢,让人游刃有余。很多很多的爱,令人身受重伤。 她的确是个一无所有的蠢笨之人,所以总是搞紧唯一拥有的,抓得那么紧,那么不愿意放手。 然后鲜血淋漓。 “情人节那天,临时要应酬的客户就是洛唯吧,”洛悬发现自己忽然冷静得不可思议,以前疑惑不解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宁一卿不想撤谎,黑伞遮住无边丝雨,她轻轻点头,像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洛悬神色平静得像是个局外人,她看见玻璃花房里,华美的婚纱仿佛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田,为新婚的人织造出甜蜜和浪漫。 设计师们忙着给每一件婚纱,搭配昂贵奢华的珠宝配饰,以期能配上两位新人。 蓝钻、青金石、白玉翡翠、绿宝石,这些才是真正闪耀的东西,而她只是个止不住笑容的癫狂小丑罢了。 可以想见,那会是多么监大璀璨的女嘴礼,全天下的人都会来祝福她们,为她们的幸福而哭泣,毕竟她们是那么高贵和般配。 恍然之间,她有点走神,不知道自己的葬礼有没有这么盛大,又会来几个人,又有几个人会流下眼泪呢。 不了,她还是希望她爱的人都开开心心的,就算是葬礼也不要哭。 “我永久标记了你,应该打乱了你的计划吧,”洛悬疲惫地摇摇头,她还妄想通过手术提高信息素等级。 真是痴人说梦,蝼蚁不知命短,石不醒春秋。 原来在她幻想着未来时,她们早就在灯火辉煌的酒店里,设计好了婚礼,要请多少宾客,要放多小鲜花和烟火,两乍么成十化丽阳牛工下少鲜化和烟火,要怎么盈大华丽哈吉天下。 而自己,在她们的计划里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呢?这么残忍地等着我死?”为什么她以为的月光,其实是毒药? 宁一卿看着她那双美好的异色双眼,透出童真的纯净,像是被人伤害的虞鹿,在最后一刻还残留一丝不敢置信。 女人发现自己答不出来,好像一切 都变成苍白的、冰冷的,和她牢牢紧握在手里的权力和责任一样,寒意刺骨。 “小悬,对不起。” 宁一卿白衣洇湿瓷色的锁骨,仍是冷情自持的模样,透过冰冷的镜片折射出莫名冷冽摄人的光,与洛悬所见过某一刻的婉转妩媚相差甚远。 洛悬歪着头看着宁一卿,微笑的唇齿间漫着温热的血,蜿蜒流下,落入一片冰冷雨水中。 高亢的失望和病态的漂亮,交替出现在少女天使与恶魔并存的面孔上。 这个女人温柔地唤她星星,最后这只是个等她死掉的游戏。 洛悬擦掉嘴角滑落的血,觉得活着真好,还能看见真相。 女人海誓山盟地说爱自己,温柔深情得和真的一样。不如女人从没爱过自己,这样的爱谁要得起? 反正,她这个将死之人无福消受。 “小悬,我派车送你回医院,医生一定能治好你,”宁一卿双目沉静地看着洛悬,声音又淡又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洛悬好不容易停止的笑,又剧烈绽放开来,乖戾癫狂,高亢病态,她擦掉唇边的血,身体里压抑着的东西正在沸腾。 她有些抑制不住笑得浑身颤抖,湿透的银发飞扬,像是某种迅速坠落的流星。 洛悬制止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大笑,却再也无法扮出苔白正常的样子来。 少女妖冶的异色双瞳晕满血丝,此刻邪恶的妖异感与天真的透明感,在她周身里极速碰撞,共同支撑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谢谢你。”她说。 可你已经用不着装作.爱我了。你也和他们一样吧,趴荐我死你也和他们一样吧,盼着我死。 这个世界的人都盼着我死,你和她结婚,却说你爱我。你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能亲眼看一看大海。 不过没关系,也许以后她有的是机会和时间,去看海,去看这个世界。 无论世界温柔还是残忍。 "来了来了,找到洛愚的衣服了,"蓝乐然打伞抱着雨衣和外套跑过来,看见共同站在雨中,却像不同世界的两人,“宁总,你们……要不要进去再说?” 别墅铁艺大门前的编灯亮起,照出一束悠远的 光,蓝乐然发觉这两人久久地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要不要先穿上雨衣……”她看清洛悬狼狈却美丽的模样,迟疑得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雨衣好像也遮不住雨落在少女身上。 ”不用了,病号服很好,适合我,”洛悬疲倦地转身垂眸,边往外走,边摆摆手,“乐然姐,离婚协议书麻烦你寄给我吧。” “我会直接签字,绝不拖拉拉。” 被雨淋得太久,洛悬发觉自己身体僵硬,走路一瘸一拐的,滑稽搞笑,更像小丑了。穿病号服的小丑。 原来身为怪物,再怎么想方设法扮得苍白好看,都会被看穿是个小丑。 大雨中氤氲着薄雾,蓝乐然偷偷瞟了自家总裁,女人藏在雨幕中的脸,尽显遗世独立的高洁感,冷淡凛冽,仿佛没有任何弱点。 “宁总,雨太大了,洛悬小姐的身体受不了的……” “派一辆车跟着她,不要出危险,”宁一卿定定地望着雨中越来越小的身影,“她想做什么都随她。" "可是宁总,您不……不亲自去吗?"蓝乐然硬着头皮斗胆问道,第一次发觉自己胆挺肥的,开始干涉上司的决定了。 宁一卿停下转身的脚步,淡淡地瞥向蓝乐然,实事求是言简意赅地说:"没时间。" 蓝乐然一下呆住,回过神来想想,宁一卿要出席论坛、峰会,又要视察新项目,再加上那一系列的……婚纱。 的确没时间。 “按小悬说的做,把离婚协议书寄给她。” 蓝乐然点点头,只觉得心里没来由地有点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像针一样。 这一带都是别墅富人区,植被丰富,阳春三月,桃花与樱花竞相开放,一场大雨打落许多花瓣,粉白柔软顺着流水而下。 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没什么行人和车,无论洛愚一路走得轻松散漫,还是摇摇欲坠都无人观看。 洛悬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命不久矣的人,也许今天还活着,那明天呢? 她最后悔的就是,因一己之私,鬼迷心窍和宁一卿结婚。所以最后才会受到惩罚。 >这是她生出非分之想的惩罚啊。将死之人是没有资格期待幸福的。 她终于看清楚,她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配不上宁一卿。 配不上,就不配了。 她以为自己会更伤心绝望一些,可她只是想笑,雨水代替了眼泪,心口空空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像在做梦一样,如果这只是梦就好了,不会有什么遗憾,也不会有背叛。 ★★ 猛地从床上坐起,洛悬头脑昏沉冷汗淋漓。 窗户外是漆黑的夜和淅沥的雨,身上盖着轻软的羽绒被,床边是橘黄的小夜灯,薄透的白色轻纱床帘带来安宁的味道。 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不是学校宿舍,不是别墅卧房,不是盈满白檀香气的羽绒床。 “小洛悬,你终于醒了?发烧38.5,我给你煮了小吊梨汤,正温在炖锅里,饿不饿,要不要喝?” 穿着火红色吊带裙的女人,声音明亮而轻快,她迅速离开房间,又很快端着一盅温热的梨汤回来 温馨的小房间充满了雪梨特有酸甜可口的味道。 “之晚姐?”洛悬惊讶的声音异常沙哑,口腔泛着血的味道,“这是你的家?” 夏之晚间皮地眨眨眼,“咂,是我的家,你放心,能自己喝梨汤吗?我给拿个小桌子。” "等,等一下,之晚姐,我怎么会在你家?"洛悬闭了闭眼,呼吸滚,思维迟滞。 “诶,悬悬,和你商量一个事,好不好?”夏之晚把白瓷炫蛊放下,“直接叫我晚晚,加个姐很奇怪,好像我大你十几岁的样子,很见外。你直接叫我晚晚吧,就像小时候一样,当我是你的玩伴。” 意外于夏之晚的直接和热情,洛悬稍感奇怪,还是点点头,"晚……晚,谢谢你。" "嗯,真好,"夏之晚笑容明媚,把小吊梨汤摆在洛悬面前,"现在来解答你的问题,下午的时候,看你晕在路边,我就眼疾手快地把你抢回家了。” 洛悬在夏之晚的热情注视下,喝了一口精心烹制的小吊梨汤,入口酸甜,梨肉绵软,让她干渴的喉咙舒服许多,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 “抢,抢回家?” “ 对啊,”夏之晚抿唇一笑,语气轻松自然,“当时有一辆黑色的宾利车追着你,好几个黑衣大汉下车要把你带走,幸亏我反应快,把你拖进我家。” 闻言,洛悬心情复杂,那大概是宁一卿派来把自己送回医院的人,夏之晚当着他们的面把自己带走,不知道会不会给她添麻烦。 “晚晚,其实你不用这样,会给你添很多麻烦的。宁一卿她……”洛悬勾着唇,古怪地笑,“她只是想尽一份她所谓的责任。” “你不说我也明白,”夏之晚轻巧地点头,语气随意又带着几分戏谑,“宁董嘛,温柔有礼进退有度,天生就是睥睨天下的权力者,这样冷静自持的大人物不会和我计较的。” 听到这番评价,洛悬又有些癫狂地想笑,但她实在太疲惫了,肌肉已经失去摆出笑脸的能力。 大概所有人都明白宁一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有自己沉溺在泥沼里,以为那是独属自己的温柔情意。 糊涂啊,愚不可及的自己。 夏之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洛悬,她看得出少女身体深处的疲倦,不经意地笑说: “过一会儿,我就打电话告诉宁董,你在我这儿,让她放心,放一百个心。” 洛悬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夏之晚的意思,她发现自己的神经突然变得迟钝,像是浸入冰水里,麻木冻结的棉絮,吸水后沉底,逐渐麻痹。 好像无法思考了。 “但是我……我该走了,太麻烦你了。” “悬悬,你平日里都是这样拒人于干里之外的吗?”夏之晚摇头叹气,“我们好歹做过邻居,我还监情邀请你成为我的模特和雕刻师,这样的交情怎么会是添麻烦。” 洛愚沉默下来,她平日里很少和人打交道,也就和池梨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对于夏之晚的热情和善意,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是不是再提出要离开就太不礼貌了,洛悬的思绪很慢,默默想了很久。 好在夏之晚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随手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调台。 房间安静下来,洛悬单手支撑着自己,另一只手拿起调羹,认真地一口一口吃着梨汤。 “如果觉得给我添麻烦了,”夏之晚关了电视,托着腮故作严肃地说,“等你病好之后,陪我去国外看秀吧,看过秀后也许你 就同意做模特了。现在的话,你就好好休息。” “去国外看秀,”洛愚缓慢地发音,心脏疲惫地跳动,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很想好谢谢夏之晚收留自己,“好。” “所以要加油把身体养好哦,现在赶快休息吧,以后也不要熬夜做木雕了。” 她有时路过洛悬的工作室,总能看见里面亮着灯。 这小孩,像是不知疲倦地燃烧自己,大概是怕时间不够,所以才什么都要做到极致。 包括感情也是。 夏之晚撇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她并不想刨根问底地询问洛悬,相信自己会慢慢知道。 “对了,新牙刷和新毛巾已经放在浴室里了,你自己可以的吧?” “可以的,我已经好多了,”洛悬撩开汗湿的发,努力笑着道谢。 夏之晚贴心地把房门关好。 泡完花瓣澡,换上睡袍,夏之晚心情极好地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就跟那边的人一直守在手机旁。 “宁董啊,这么晚了还没睡,在忙工作呢?好辛苦。” “嗯,还在忙,”电话里宁一卿的声音,附着着微妙的慵懒倦怠。 “宁总,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一声,小洛悬今晚就在我这儿休息了,”夏之晚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仔细听着宁一卿那边的动静,“你可以放心,她会好好的,比以前还好。” 电话里一阵沉默,连呼吸声都变得轻了许多。 有某个瞬间,夏之晚以为宁一卿会厉声要求她把洛悬送回去,但这种幻觉消失得奇快无比。 女人只是翻动书页,推了推眼镜,唇瓣微启,云淡风轻地说: “那就好,多谢你。” 怔愣了一秒,夏之晚恢复轻松嬉笑的语气,“宁董,果然大气,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我辈甘拜下风。那么,回见了。” “晚安。” 通话里的女声沉稳清冽,夏之晚挂掉电话,罕见地发现自己有点郁闷。 本以为这个电话多少能让宁一卿有几分触动,没想到人家八风不动,举重若轻,依旧令人捉摸不透。 >不愧是站在权力顶峰的人,平日里温和有礼,看似情意温厚,实际上血比冰还冷。 夏之晚耸耸肩,她把洛悬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替洛悬找回场子,有点难啊。 洗漱完躺回床上,洛悬呼吸滚烫,想着大概温度又烧高了,她熟练地从床边拧干湿毛巾,搭在额头上,觉得也不是非常难受。 夏之晚是个体贴周全的人,洛愚依稀记得她们还是邻居的时候,夏之晚会在夏天的中午过来,妈妈就会给她和自己一人一根绿豆冰棍。 妈妈做的冰棍很好吃,还能吃到大粒的,煮得沙沙的绿豆。 她的思绪再次混乱起来,草青色的窗纱缓缓起伏,能看见雨夜的天空,看久了是深蓝色的。 没有月亮,月光不照在她身上,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自诩璀璨如星的人,才是最大的笑话,没人在意的星星,微末得旱该坠落了。 洛悬闭上眼,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一个世纪那么久。该清醒了。 ★★ 学校的冰淇淋店里,洛悬拿着薄荷味冰淇淋回到池梨身边。 因为是毕业季,许许多多人穿着学士服拍照,欢声笑语朝气蓬勃。 “悬悬悬,这么多天不见,你怎么又瘦了?”池梨挖着双球薄荷冰淇淋,看向旁边苍白消瘦的洛悬,一脸的不开心。 “还好吧,”洛恳咬了一口冰淇淋,心知因为犯病的关系,她整晚睡不着,四处游荡,可能跟减肥差不多。 “对了,我看到之晚姐发的朋友圈,你和她去看展了?不怕你的神女姐姐吃醋吗?我都吃醋了。" “那个雕塑展很好看,”洛悬揉揉酸涩的眼角,“下次我带你一起去。” “好耶,我看你最近又做了十几个木雕,准备加入之晚姐的艺术馆吗?” 洛悬单手支颐,认真地说:"在考虑做独立雕刻师,还是和晚晚一起。" “你生日那天怎么还失联,是不是宁总给你惊喜了?”池梨开心地挤挤眼,“说说看嘛,带你去哪里玩了?而且你活过了21岁,打破了死亡魔咒,以后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你必须再跟我庆祝一次!” 生日那天……21岁生日,活不过21岁。 >洛悬挽起银发,浓黑似鸦羽的睫毛无力垂下,她勉强朝池梨笑了笑,“是应该庆祝,值得庆祝。” “你的身体真的还好吗?你……”池梨看着洛愚爸白透明到毫无血色的脸孔,觉得这人怪怪的。 “血热、发烧抽搐,流鼻血,”洛愚摩掌着手指的薄茧,“我都习惯了,暂时还死不了。” “悬悬悬,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感觉你需要静养。” “没事,再过几天就好,”洛悬知道自己眼下的青黑有点吓人,她放下手机,试图微笑着安抚池梨,却发觉自己的笑容僵硬又癫狂。 大概真的是因为那天笑多了吧,过段时间就会好,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看着好友奇怪的样子,池梨忍不住皱眉,一低头看见洛悬手机屏幕上的搜索记录。 【腺.体官能消除手术。】 言能消除手术?池梨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这是专属于Alpha的标记清除手术。 简单来说,这个手术能够将Alpha留在omega身体里的永久标记,慢慢消除。 并且Alpha将再也不能标记这个omega。 无论那个omega有多不愿意,标记都会缓慢但坚定地消失。 他们都把这个手术,称为一刀两断术。 察觉到池梨惊讶不接的目光,洛悬笑,"我只是刚好看到了而已。" 她拿回手机,散漫随意地滑到下一条消息。 【据悉,宁氏集团当家人或将与洛家大小姐不日择期订婚,这一决定让双方公司股价大涨,宁氏集团年初成立生物医疗子公司……】 不想池梨为自己担心,洛悬拍拍朋友的肩膀,小声说: “回去吧,下周一你开始上班,好好休息。” 池梨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离开冰淇淋店,两人道别后,没走出几步,就又下起雨来。 “又下雨了啊,”洛悬撑开新买的长柄雨伞,另一手揣进风衣口袋,衣领翻飞,露出一截莹白骨感的颈部。 下一刻感受到手机的振动,来电显示"宁一卿"三个字,像是无法摆脱的桎梏。 这白昼如焚。 r />“小悬,这几天在外面玩够了吗?回家来让医生给你做检查。”女人的声音带着雪粒般的沉喑质感,即便是命令的口吻,也淡到让人觉得温柔。 不在意所以能够一直温柔,永远高贵优雅,云淡风轻,洛悬觉得自己越想越明白了。 “哪里有我的家?”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能听见女人轻曼的叹息,如同神灵降下怜悯。 “小悬,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宁总,谢谢您的好意。” “你叫我什么?” “宁总,或者宁董,还是卿总?我听大家都是这么叫您的。我总不好再越矩,”洛悬努力克制着手指的颤抖,"离婚协议书已经托蓝秘书给您了,您发的订婚请柬已经收到,我会应您邀请,见证你们的爱情。” 宁一卿听见电话挂断的嘟嘟声,疲惫得像是心脏在跳动,她摘下银丝眼镜,起身走到半拱形的花窗前。 夜晚的风大,女人长发翻飞,看上去威严而寂寞。 日历上的日期,离订婚典礼已经不远了,时光总是这样稍纵即逝,让她的心犹疑不定。 ★★ 走进订婚宴的场地时,秦拾意整个人是恍惚而震惊的。 她以为那天洛唯搞的求婚仪式阵仗就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这订婚宴更是极尽奢华,难以想象真到结婚那天会怎么样。 现在是晚上七点,还有半个小时订婚宴正式开始,她来的时间不算早,径直就往换衣间去找宁卿。 换衣间铺着浅棕色的羊毛地毯,水晶盘里装着一瓣瓣新鲜水果。山竹凤科芒果樱桃一蓬蓬岙甜的气息弥漫着人的呼吸山门凤架亡果楼枕,一逢逢晋却的气思孙漫着人的呼吸。 秦拾意随意地叉起一块凤梨,含着一嘴甜,看向还没换上婚纱的宁一卿。 “订婚也不化妆?虽然你这张脸素颜就够惊为天人了,但不化妆是不是有点太那啥了?” 不断捻动手里的佛珠,雪青色蔓延。 宁一卿神情冷淡,音色透出疲倦的沙哑,“没人敢看我。” 秦拾意:“…” > “话说,你爸妈真不回来?” 宁一卿的父母都在国外度假潇洒,不着调的两个人离婚后,就各自搂着情人快活,现在都无暇来参加女儿的订婚宴。 这一家子亲情淡薄可见一斑。 “嗯,老爷子在,”宁一卿漫不经心地回应,“只是一个令人疲惫的过场而已。” “那也是绝无仅有的篮大过场,你和洛愚都没有办过,所以这次要大办特办了?”秦拾意轻声哼笑,嘲讽逗乐的意味十足,"听说还动用了你们家御用的言廷御厨?食材主打一个新鲜,全部是今天空运过来,巴不得让人追着牛啃呐。” 婚纱全是找手工匠人提前设计和订制,就连一个订婚的伴手礼盒子上,都镶嵌着青金石和钻石装饰,贵重又冷酷,都能给别人当传家宝了。 而且她进来的时候,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订婚宴地毯连铺了五十米,尽头是银白色玻璃钢舞台,底下是全透明的玻璃花房,各色玫瑰篮放,还沾满今天早晨的雨露。 场地那边还停着直升飞机,指不定婚宴结束,就要飞去哪里提前度蜜月。 对于秦拾意的调侃,女人依旧无动于衷,面色沉如雾霭,一点不像要订婚的那种人。 “我说,一个订婚宴搞那么隆重干嘛?” “和医疗项目比起来不算什么,”宁一卿推了推银丝眼镜,掩住眉心轻折的痕迹。 秦拾意轻嗤一声,无聊地摆弄自己小黑包上的银色蝴蝶扣,"你倒是个狠人,说跟洛悬断掉,就真的断掉了。” "可是一卿,那你对洛唯满意吗?你们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桌,她还是s级的Alpha,按道理来说,你也不会……不满意?” “不是满意,是合适。其他的,无所谓。” 就在这时,婚礼策划匆匆敲了敲门,进来后发现宁一卿仍然穿着丝质常服,急切地说: “宁总,五分钟前订婚仪式就该开始了,洛唯小姐正在等着您呢,您是不是应该换好婚纱出去?” “嗯,你出去吧,”宁一卿单指点在桌角,白玉似的侧脸染上几分清寂冷漠,“我一会就来。” 婚礼策划小心翼翼退出房间,这边秦拾意立马逼了过来。 “一卿,你在动摇 什么?” “何以见得?”宁一卿瞳色淡淡,有些逃避地转过身。 "守时几乎是刻进你骨子里的礼貌,你不对劲。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纠结我只会觉得你舍不得洛悬,”望着女人如云似霭的眼眸,秦拾意大胆发声。 “拾意,你说的太多了,”宁一卿眼眸冷光凛列,“我只是不满洛家人提前昭告天下,我们要订婚的消息。” “你的意思,这是你表达威慢的手段?”秦拾意觉得荒谬又有理,“真的吗?我还以为是你默许放消息的,还有之前什么唯一cp的热搜,原来都是洛家人搞的啊。” 宁一卿一向杀伐果决,审时度势,恪守着清规戒律。 她还以为这女人会为洛悬破戒,看来的确是她想多了。神女无情,怎么可能。 不过五分钟,宁一卿便在隋间里换好婚纱,高盘的乌发后是轻薄美丽的雪白头纱,圣洁高贵,遥不可及,如水中月镜中花。 “你做了标记清洗手术之后,没有不舒服吗?”跟着宁一卿往外走,秦拾意随口一问,“据说这手术堪比断情水,怪不得你对洛悬没有一丝留恋。” “手术暂时取消了。” 看着身姿曼妙、气质尊贵的女人,秦拾意愕然不已,取消手术?她瞥见女人眸底的一丝迷惘和……不舍。 不舍? 女人的情绪转瞬即逝,快到让秦拾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取消什么了?手术取消,你在搞什么,你还不如取消订婚。” 秦拾意想追上去询问,但此时宾客与主角各就各位,一场监世般的订婚宴即将开始。 古堡黑色的栏杆刻意做旧,浸出赤红的颜色,夜色犹如鸦羽染黑她们的雪色头纱,玫瑰花瓣如潮雨般漫天飞舞,浪漫成为此刻不可思议的奇迹。 蓝色绣球花铺陈在宴会每一张大圆桌上,馥郁温和的香气。 为了保鲜,场内干冰氤氲冷气,袅袅缠绕,清爽舒适。 每张亚麻白色的座椅上,都放着一支新鲜的红玫瑰,花束旁边是一张鎏金卡片,上面用花体写着: 【be my valentine】 这里的浪漫真是至死不渝。 落座的宾客大多是企业老总、商界精英、时尚媒体、财经记者之类 的,洛家人坐在主桌上眉开眼笑,又谄媚畏惧地看一看宁家的老家主。 虽然宁一卿的父母没来,但老爷子在,就是个定海神针,谁也无法阻止这场订婚宴。 这一刻宾主尽欢。 洛国恩和祁清清洁脸喜悦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走向那位站在权势巅峰的绝色女人,仿佛泼天的富贵和绝对的地位已经紧握于双手之间。 忽然之间,他们看见宁一卿动了,女人走向宁老爷子,弯下身子,似乎在说些什么。 “爷爷,我想……” 宁老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要再次确认自己孙女在说什么,就听见场上传来更大的骚乱。 洛国恩和祁清清也看见了,引起骚动的那个身影。 那个让洛家觉得丢脸的身影。 那个十岁为了守护母亲遗物,就可以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少女。那个银发异瞳的怪胎。 他们记得洛悬的狂笑和嘲讽,那是一个为了守护心中珍宝,无所谓癫狂或是绝望的人,他们称之为梦魇般的怪物。 “她来做什么!”祁清清声音发紧,握住手中的酒杯,看上去她好像很想用酒杯挥退洛愚,却只把酒液洒在自己昂贵的礼裙上,“不是该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吗?” 看见祁清清失控而惊恐的脸,洛悬理了理礼服外套上,别着的白色礼花,朝洛家人露出天真稚气的笑来。 她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目光左移,落在红毯中央的那对新人。 彩带和花瓣从天而降,乐队激情演奏,所有人都在鼓掌欢笑祝福。 宁一卿手握捧花,曳地的裙摆仿佛承载一个世纪的浮华与碎金,尊贵美丽。 洛悬握紧手心的礼盒,目不转睛地看着宁一卿,看着女人盛着余生的欢喜与希冀走向另一个人。 摇曳的裙摆,柔美隆重,如梦似幻。 原来这就是订婚宴。 原来这就是你一个人,在情人节欣喜等待时,殊不知人家在和别人商量着的篮大订婚典礼。 你根本不知道她们在你的视线外,有多么海誓山盟琴瑟和鸣,只有你是货真价实的局外人。 她们携手走向余生,而你默默死在早春的夜里,像条下等的野狗。 今日得见 ,三生有幸啊。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红毯末尾的洛悬,一头银发在夜色中尤为突出,缥缈梦幻得不似真人。 “这人是谁啊?长得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该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恨纠葛吧。” “好奇怪,难不成是来砸场子的,这世上还有敢砸宁家场子的人?” 众人窃窃私语,脸上闪着八卦的光彩,和对宁家的畏惧,又高兴又害怕的样子颇为滑稽。 洛唯也看见了洛愚,她这个妹妹从不按常理出牌,脾气古怪又全身反骨,本以为会在看到请柬后知难而退,没想到还真敢来。 光是走在这里,别人看洛悬的眼神,就像霸占了别人位置的怪物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写着不解,好像她很硬,是不该出生,不该出现的多余。 “洛国恩,我早就说过再把洛悬丢回乡下,让她自生自灭,你看看,”祁清清莫名有些发抖,拉着洛国恩,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她一向觉得洛愚性情顽固、一意孤行又执迷不悟,就算这是艺术家的特质,那也肯定连环杀.人犯的特质。 “洛愚,”洛国恩怒视洛悬,音量却压得很小,“你要干什么,今天不是你能乱来的场合,不要打扰你姐姐的婚宴。” “放心,凭我就能打扰吗?你们也太没自信了,”路过主桌时,洛悬勾了勾唇,笑着说。 “洛愚,你这是要做什么?”洛愚的爷爷奶奶也坐不住,拍着桌子小声吼叫,却不敢真的做些什么。 洛悬一步步走在摆红色的地毯上,踏花而去,看见洛家人一张张愤怒又恐惧的脸,觉得真是有意思。 环顾全场,也就只有宁一卿保持着良好的仪态,波澜不惊神色自若。 她爱的宁一郎就是这样的啊,是满架在世俗抑则之上的上位者,高冷自持,禁欲天情不为6%是我的了一都就是这种bor,他反鸟在edizl的工业台湾品牌,系统无限,不为hib “洛悬,你想做什么?”洛唯莫名紧张得心脏狂跳,手心握得死紧。 在漫天花雨中站定,洛悬整理好袖口的珍珠贝扣,抚平褶皱,由衷地笑,纯真无邪。 “我是来祝福你们的。” 宁一卿察觉到自己手指的颤抖,手 心的摔花突然重逾千斤,她注视着洛悬那双特别的、星光熠熠的眼。 听见少女用自己熟悉的美妙音色,微笑着轻声说道: “我还以为自己会没有勇气祝福你。” “小悬。” 宁一卿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滞涩,她终于看清了少女这双星光熠熠的眼。 有些悲伤有些狰狞,少女漂亮的笑容更像是无声的痛哭,混合着绝望和怨恨。 那是……被真正信赖的人背叛后的悲伤,看上去天真烂漫又荒芜颓唐。 直到连荒芜都是化作了空白,宁一卿看见少女的眼神平静下来。 这一刻她的心也空落起来,很想扔掉手心的捧花。 可是扔掉捧花又要做什么呢? 她止不住颤抖起来,好像有什么宝贵的,快化为虚无。 没有理会宁一卿的话,洛悬轻轻拆开自己的礼物,如玉长指如蝴蝶在彩带间翻飞。 “宁一卿,祝福你和洛唯,平安喜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恨你,是俗人才做的事,我是怪物呵,我会祝福你,忘了你,永永远远你。 我得不到的,请你都得到吧。 礼盒拆散成零落的瑰色废纸,洛悬从里面取出一张纯白色的医疗记录单,双手虔诚地捧给了宁一卿。 最上面写着:【病人洛悬已完成腺.体官能消除手术,永久标记将永久消除。】 “宁一卿,我还你一身干净,祝你如愿以偿。” 第23章 第23章 少女扇骨般修长莹白的手指,离开那张薄薄的纸,主动放开她与女人的最后一丝联结。 你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浅得很,说断就能断,说忘记......也就不会记得了。 看见宁一卿本该一直气定神闲、冷静自持的模样,出现碎裂的痕迹,洛唯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洛悬,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洛悬将手中礼盒的彩带随手抛向空中,珐琅吊灯照出迷乱的瑰丽色彩。她毅然决然地转身,步伐坚定地离开这片被光明和温暖包裹的订婚舞台。 世人端坐于明净高台之上,垂头低看她笑容灿烂,一路行去,逆着风,逆着人群,逆着异样眼光,逆着人人恪守不敢逾雷池半步的规则。 往反方向走着。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人唤她“星星”,洛悬无所谓地往外走,月光照了进来。这样也很好。 她本来就是活在黑暗里的怪物,借了宁一卿的光,尝到了所谓温暖。 现在,没了光,也没什么可怕。她就是怪物。 无一人敢冲上去拦她,就连最八卦不怕事的媒体记者,也像是被什么奇怪的力量,牢牢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她身上那件纯白色的礼服,渐渐被透出的鲜血染红,宁一卿心神微震,似乎看见少女后颈处的血色伤口。 像是展翼欲飞的蝴蝶。 黑暗渐渐隐没了洛悬漂亮释然的脸孔,野蛮生长的荆棘选择背向这个世界,平静地对抗,平静得拂去所有痕迹。 所有的痕迹。 不会再有甜腻的樱桃,痴缠圣洁高贵的白檀。 洛悬一次也没有回头,身后巨大的叹息与惊呼,仿佛是自己斩断宿命的贺礼。 都快死了,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或许每个人都有痴见命运的时刻,努力反抗或是假意顺从,最终都会化作无奈的叹息啊。 她窥见和看破的宿命,是成为她婚礼的特邀嘉宾。 可她不是那么乖巧的人,怪物外表下的确是一颗怪物的心,与命运博弈的心。 拖着病体也要送上搅弄人心的礼物,她真荣幸。 洛悬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迹,背对这世界,有了一点篮大又有点 悲伤的感觉。 只是,盛大的光也有落幕的一天,什么爱啊恨啊都太累了。 她终于觉得累了。 可以回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睡去。 四周西装革履宾客的勉强撑着镇定,个个手心爆汗,或惊讶、惊恐、微笑、头脑空白地紧盯着这一幕。 各处的摄像机仿佛一瞬停止工作,又在一瞬起死回生,开始疯狂地拍摄。 人类的耳语、机器的嗡嗡转动、不断闪烁的灯光、众人或惊奇或麻木或刺痛的神情,构成一幅奇异的景色。 “她到底是谁啊,洛悬这个名字从没听过,和洛家有关系?” “好像是洛家的小女儿,也是个Alpha。不过信息素等级挺低的,怕是没什么用。” “就是那个生病,活不了多久的?她和宁董什么关系哦?” “诶诶,你们看宁董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高台上灯光璀璨,众人被迷花了眼,惧于权势与威严,哪敢细看,只得敷衍地笑,说哪有这回事,宁董不可能的。 嘈杂和喧嚣在这一刻远离了宁一卿,她怔然地望着少女决绝的背影,手指间的白纸在被自己揉皱前,率先割破了左手指腹。 细密微小的痛感蔓延开来,割破的伤口涌出鲜血,滴在白色的纸张上。 黑色的字体再次提醒她,永久标记永久消除,无论愿意与否,樱桃信息素会在每个夜晚,悄无声息地减少,直到永远消失,再无转圆余地。 但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伤,宁一卿收回左手,玉骨似的手指藏在洁白的纱裙后。 手指的伤藏下了,身体的微颤也平静了,可后颈却滚烫起来,好像有什么在流失,丝丝缕缕缕,她无力阻止。 她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不可追溯的,但她想应该不是。 女人平生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眼眸含着晦色与迷惘,目光却很轻、很慢地落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出口那。 她惊觉自己好像找不到出口,世界在某一刻成为了巨大的迷宫。 独独剩她一人落进彷徨失措的囚笼。 婚礼司仪左顾右盼,眼见着全场沸腾又安静下去,老练世故的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那个少女已经毫无留恋地走出这里,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像是某个重要的支撑,又或许只是某个人自欺人,认为无关紧要的绳结。 订婚宴的大门外,停着一辆明黄色的涂彩自行车,洛悬打开自行车的车前灯,长腿一跨,就着月光戴好耳机,听见咖啡店店长叫她快过去的声音。 咖啡店最后一天的兼职,也该画上完美的句号。 这个庄园处在郊区,周围的环境很好,洛悬接到池梨的电话时,她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空旷的树林间传得很远。 “悬悬悬,到底什么情况,宁总和洛唯订婚,然后订婚宴直播在你出现的那一刻停了,你明白吗,是那种全球转播都停了!” “没什么,”洛愚骑车的速度很快,春日的风激烈而巧妙,营造出夏天柠檬汽水的味道,“我只是给宁总送了次快递。” 池梨:“……” “快递?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我们离婚了,我专门去送给她最后一件礼物,祝福她以后幸福美满,就这么简单。” “你给我好好说话,你和宁总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不要谁了?为什么会和你离婚,她不是喜欢你吗,怎么又跟洛唯搅合在一起?” “她不喜欢我,”洛愚平静地开口打断,眼神沉冷,“那不是喜欢,或许是我不能理解的喜欢。” ——我爱你,但我会和她结婚。 说出这样话的人爱自己?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啊,更像是俯瞰众生的神明,降下浩荡天恩,降下雨露雷霆。 没有解释,神明诉说决定,恩赐与剥夺都与你无关。 因为你只是仰望神明的蝼蚁罢了。 洛悬想不明白女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事到如今也不想明白了。 池梨一下还不能很好地反应过来,"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误会和苦衷吧?我整个人好混乱,像做梦一样,快来个人把我救醒吧。” “没有,她只是不爱我。” 听见洛悬斩钉截铁的话,池梨沉默良久,只听得见手机里的电流音和呜呜风声 “悬悬悬,那你说,难道她爱洛唯吗?”池梨大脑发热,都快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什么。 自行车的 轮子慢慢停止转动,车上的人单脚踏在草地边上,没有回答。 “什么,取消订婚宴?”祁清清听见洛唯说的话,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都差点儿昏厥过去,“一卿,不,宁总怎么和你说的,好好的一个订婚宴,就差戴上订婚戒指了,说不办就不办了?” 身后是散场的宾客与半关不关的彩灯,将洛唯明艳动人的脸显得格外失魂落魄,她满眼疲惫,头发也被自己揉得一团乱,活脱脱像个水鬼。 “她直接说订婚取消。” “连个解释都没有?”洛国恩焦急地发问,“宁董总该给个解释吧,怎么能说不订就不订呢。” "我就说是洛愚搞的鬼,她到底给宁总灌了什么迷魂汤,"祁清清眼睛发红,转向洛唯,"你有没有看清她给宁总了什么东西,一张纸怎么有那么大魔力。" 洛唯揉着额头,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人优雅沉缓的语调。 ————订婚取消吧,洛家的损失我会三倍赔付,过段时间也会亲自登门道歉。 “我不知道,没看清,洛愚说是来祝福我们的,但是一卿她,她变得……很奇怪。” 洛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有种无法解释的疲惫包裹了宁一卿,让禁欲无暇的女人有了濒临失控的迹象。 又或许只是幻觉,所有人共同的幻觉罢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们两家不是还有共同的项目吗?”祁清清喃喃自语,豪门梦碎,往更上一层楼爬的道路关闭,她心如死灰般难受。 “都怪那个洛愚,你会出车祸肯定也是她这个病秧子诅咒的,她就是个不详的东西,”祁清清万念俱灰,哭得撕心裂肺,妆全花了像个疯子。 “妈,我该怎么办,一卿她不要我,我们怎么办?”洛唯同样一脸颓丧,到手的钱权地位美人全飞了,她痛心疾首,“不行,我不能认输!” 豪华休息间二楼,雪白吊顶下,黄铜落地灯闪着明晃晃的灯光,把一众人等烤得脸颊发烫。 换下婚纱,只穿丝质衬衣的女人,莹白手心握着菱纹玻璃杯,琥珀色的加冰威士忌反射着冰冷摄人的光。 “你就这么儿戏地取消订婚?”秦拾意冲进房间里,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那股迫人的燥热并没有消散 。 看着端坐在红丝绒长椅上的宁一卿,秦拾意感觉自己都快发神经了,“你可以在半小时前取消,一天前取消,甚至一个月前取消,你在交换戒指前取消,可真有你的。你疯了是不是,你和洛愚一起疯了。” 宁一卿眸色晦暗,后颈不断涌出刺痛感,但分明根本没到她的发.热期。 她几次想要浅尝杯中酒,却又迟疑着放下。 “是我的问题,我会负责。” “负责?你们家靠着势力压下这种新闻,你以为私底下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有可能……会影响工作的,"秦拾意故意扯出工作的由头来。 “你也开始在乎工作了?”宁一卿轻描淡写地回应。 秦拾意被女人一本正经的问话噎住,但仅仅两秒后,她立刻回击道: “你也开始不在乎工作了?” “不,”宁一卿的呼吸揣揣,如同溺了水般发沉,“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不喜欢洛唯。” "我呸,你现在发现自己不喜欢洛唯了?一卿,别太荒谬。洛悬刚才给你看了什么东西?你现在脸色发白,思绪混乱,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琥珀色的液体反射着迷离的光量,笼着女人清冷疏离的面孔,宁一卿反复摩拳着玻璃杯壁,眼眸掠过沉暗,倏然间恢复淡然。 她放下酒杯,偏过头随意答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会和你们的永久标记有关吧?”秦拾意忽然间福至心灵,大喊出声,“可你不是狠不下心洗标记了吗?” 夜风透过窗户缝隙温润地穿过屋内的灯光,宁一细疏冷矜贵的脸上有着天衣无缝的漠然。 “别说了,那不重要……反倒省下不必要的麻烦。” 惊觉自己猜中了,秦拾意愕然于好朋友此刻近乎冷血的冷漠,“一卿,我以为,我以为你对洛愚多多少少是有爱的,你怎么,怎么……还是你在口是心非,你这个人真的很复杂。” 休息室的胡桃木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拄着银制拐杖的宁家老家主目光矍铄地走进来,"卿儿,我不管你喜欢谁,宁家的人不可以任性,这次的事你看着办。” 看见老当益壮的宁正业,秦拾意被吓得不敢吭声,这位老爷子以前手段浪辣,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夸张地说,报出他的名字,能止小儿夜啼。 只不过这些年人老了,放权退居幕后,每天养养花、逗逗鸟,修生养性。 宁一卿应该算是最像他的孙辈,有着雷霆手段,一样冷血薄情。 "我有分寸的,爷爷,"宁一卿点点头,没有对待亲人的半分热情,剩下的只有让人挑不出错的恭敬。 “我相信一卿能处理好这些,不会让我失望的,”宁正业神色复杂地看着宁一卿,最终还是笑呵呵地说道,“不要像你妹妹那样,非要和一个跛子o 洁白的手巾擦拭着指间的水渍,像是在采撷一支长梗玉兰花。 “您今天好像和往常很不一样,”蓝乐然说了第二句话,“要不要去把洛愚小姐找回来?” 擦拭水渍的动作略微停顿,宁一卿低垂着眼眸,就连睫毛都湿漉漉的,"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出现。” 蓝乐然摇摇头,下定决心道: “我私自查了一下洛悬小姐的行程,她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出国,您其实可以… …去见她。” 宁一卿指尖掐着手巾,缈缎盒色弥漫在如玉的指骨间,"你安排医生随行就够了。" 想到洛愚背后蜿蜒曲折的血迹,她紧咬着唇眼角洇出薄红,“派人照顾好小悬。” 蓝乐然点点头,宁一卿这是肯定不会去的意思,好像这样也不错。 等永久标记慢慢消失,毫无瓜葛的两个人都能开始新的生活。 那些留恋、怨恨、、纠缠、矛盾、求而不得和辗转反侧都会隐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她体贴地离开,准备让宁一卿一个人好好休息。 起居室里的雪黄灯光照得人眼热,蓝乐然喝下厨师端来的一盅燕窝,刚准备睡下,就听见轻微的敲门声。 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宁一卿仍然穿着一身温雅贵重的西服,黑发披散着,泛出温润暖色的光泽。 “通知他们明天的晨会提前到凌晨五点,你可以多睡会。” 说完这话,女人冷白色的指骨握紧,慢条斯理地往书房走去。 “可是现在一点了,您不休息吗?”蓝乐然小声嘀咕,心说子公司和这儿有五个小时的时差,他们早上十点开会没什么,宁总你提前到凌晨五点是要做什么啊。 工作狂的心思太难猜了,她真的猜不透。 一夜雨声扰人清梦,早上七点多,蓝乐然打着哈欠迷迷糊糊洗漱完,就看见宁一卿换了一身黑色卡罗尔翻领大衣,深蓝羊绒毛衣打底。 整个人利落优雅,像是要去参加舞会似的。但眼下的淡青色因着肌肤白皙,根本掩盖不住。 “宁总,刚开完会,你现在就去公司吗?” “我去机场。” 胡桃木大门开启又关闭,蓝乐然端着咖啡,反应了好一会,大清早去机场做什么,要出差还不带自己这个秘书? 黑色迈巴赫早就等在门外,司机见宁一卿出来,恭敬地打开车门,"宁总,按您的吩咐准备了冷泡乌龙茶,现在风味正好。” “嗯,谢谢你,”宁一卿坐进后座,打开中控台,里面果然放着户外保温杯。 她一向自律,行走坐卧、生活作息规律守序,于是偶尔一夜未眠的证据便十分明显。 复古怀表在她手心开开合合, "啪嗒"的声音虽不扰人,但绝对谈不上悦耳。 后颈的灼热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退,反而像是起了一层燎原大火,烧得她神思混沌,辗转反侧。 大概是对洛悬的愧与爱发作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慢慢就会消逝。 “宁总,我们到了,司医生找到洛愚小姐了,但洛愚小姐并不同意司医生随行。” “胡闹,她还生着病,怎么能没人陪着,”宁一卿抿唇,温雅平静的眉眼染上几分愠怒。 发现总裁情绪有些不稳,老练的司机师傅连忙朝后车的保镖使了眼色,让他们把人跟好,别出差错。 机场大厅不时响起温柔的女声播报,人来人往,许多人提着厚重的行李,却还不忘牵着身边人的手。 宁一卿几乎没有过这样富有烟火气的经历,大多数时候,到机场后,换乘贵宾专车,直接抵达停机坪,秩序和安静永远为她准备着。 风温润地从四面八方穿来,有人大喊着找到你了,然后飞快地从宁一卿身侧跑过,争取到了最后一刻的拥抱。 那一对紧紧拥抱的情侣,稚嫩的脸上隐约流淌着情愫和悲伤。因为期待着重逢,此刻悲苦的离别,被他们变得模糊起来。 女人周身的清冷疏离将她隔绝在外,她仿佛立在世界的迷宫中心,眸色沉静如墨,瓷白的手指握紧了那串雪青色佛珠。 她还在找那个人。 安检口的人慢慢变少,银发少女单背着黑色双肩包排在最后,戴着同色的棒球帽。 少女的卫衣兜帽有一点歪,配着水洗蓝色的牛仔裤,清爽干净得像是夏日暴雨后的空气。 四周的人都若有似无地看向她,又很快移开视线。 然而,少女只是看着手表,毫不在意周围人探究好奇的异样目光。 “宁总,我们去把洛悬小姐带回来?” “你们出来两个人陪着她一起出国。” “好的,宁总,”保镖们点点头,让两个人过去买下一班飞机。 “等等。” 宁一卿轻轻摆手,又示意保镖们不要动,她缓慢地朝少女走去,四周明亮柔和的光里,似乎弥漫着细微的樱桃香气,让她觉得有些冷,有些恍惚。 少女决绝乖戾的声音 犹在耳边: ——宁一卿,我还你一身干净,祝你如愿以偿。 自己真的如愿……以偿了吗? 她不知道,只是一夜无眠里,总是想到少女那双星光熠熠的眼睛。 明明可以狠下心来,不纠结不矛盾的,为什么她会做不到了。 反复告诉过自己,没什么的,一份感情罢了。可是她心底怅然若失,好像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小悬……”站在三米之外,宁一卿沉沉地开口,声如梦呓。 然而,左面传来一个明媚优雅的声音。 “悬悬,等久了吧,”夏之晚妩媚一笑,拖着行李箱,小跑到洛悬面前。 “晚晚,你差点儿迟到了,”洛悬垂眸,无奈地笑,瓷白的指尖点在手表上。 夏之晚递过去一杯柠檬红茶,声音软糯,“我去买饮料了,谢谢你等我嘛。” 忍不住咳嗽起来,洛悬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我们走吧,快来不及了。” “好,”夏之晚直接挽上洛悬,还十分细心地替她理了理登边的碎发。 远方天光清朗,微风和煦,正是远行的好天气。 “宁总,”保镖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口,“我们……我们还跟不跟着洛愚小姐?现在有人陪着她,可能她不需要我们……您看这,会不会有点多余?" 原来……有人陪着她,宁一卿银色镜片后的双眼沉如雾霭,感觉身体一寸一寸冷下来,像是淬了寒冰。 洛悬不需要……她。 第24章 第24章 初春,机场外的阳光如玉生暖,宁一卿站在洛悬七步之外,羊皮手套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宁总,您不是要把薄荷水拿给洛愚小姐,”保镖急匆匆地递来装在水杯,保温皮套里水温尚热。 “谢谢。” 即便女人思绪飘忽,眸色晦沉,刻在骨子的教养,让她无法有任何失仪的举动,她朝保镖略一领首,举止仍然优雅温和。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前方的人,洛悬自然地侧身眼了过来,落在宁一卿眼中便是一副光影淡而柔和的老电影。 少女的轮廓骨感锋利,银发落在她修长瓷白的颈线,光晕朦胧明净,光影那般偏爱她,让人看不清少女陷在侧影中瑰丽深邃的双眼。 宁一卿忽然觉得,洛悬离自己很远。可两人明明近在咫尺。 她感觉她抓不住了。 “宁总,这么巧?”夏之晚率先打破寂静,唇角带笑地和宁一卿打招呼。 “不巧,”宁一卿神情淡淡,目光落在洛悬身上,“我来找小悬。” 夏之晚的视线也跟着转向洛悬,一时间春日的光仿佛都落在她身上。 棒球帽的幅檐较窄,洛悬微抬下巴,锋利瓷白的下颌线,像是怒放的白山茶,“宁总,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宁一卿没有见过这样的洛悬,少女在她面前乖巧、叛逆、天真浪漫,甚至任性乖戾,可她从未见过洛悬这般地散漫和无所谓。 好像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好像有什么尘埃落定,又有什么在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忘记身体里,永久标记的渐渐消失,大概是那一次信息素太过深入,亲吻拥抱,温存交缠,食.髓知味让她以为永不会变。 “小悬,你要出去玩,也得带上医生,还有薄荷水。” 女人的声音温柔平缓,带着一如既往的优雅语调,洛愚瞥见女人手中保温杯里翠绿的薄荷叶,忽地笑了一声。 笑得肆意而无辜,如同野蛮生长的丛生荆棘,偏偏淌着清透的露。 “宁总,我们已经离婚了,连最后一点瓜葛也会慢慢消失,”洛悬单手拉着背包带,卫衣领口下锁骨素白,如同无味凛冽的霜花。 宁一卿有一瞬间的怔松,但她还是坚持说道:“不要任性,你不带医生出国, 我不放心。” 这个女人的声线,永远藏着沙哑温柔的性.感,让你不知不觉心醉沉沦,误以为月光只照在自己身上,就好像患了一场好不了的伤风感冒。 洛悬脸上的笑沉下去,鸦羽般的睫毛掩着晦暗不明的眸光,金绿双瞳让不笑的她,看上去神秘冷邪,不似正常人。 “我已经做完了手术,你还要怎么样呢?”说什么不放心自己,她觉得好像听见天大的笑话。 ————我爱你,但我会和她结婚。 这句话,她已经反复研磨过百遍,清楚女人底层的行为逻辑。 爱情这东西,对宁一卿来说,不值钱得很,说来说去,不过是一颗心、喜怒哀乐系于一人身上,不如谈一个项目,手握几十、几百亿来得迅速且有安全感。 但她洛悬不一样,她愿意为真爱背负不可控的风险,违反所谓的商业投资逻辑,不计成本地持久投入。 所以,她满盘皆输。 被站在商业帝国顶峰的人遗弃,是必然的。 但输了就输了,她敢爱,就敢输。 “小悬,我…我很担心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用担心,我真的很好,手术很成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你很快就能获利,得偿所愿。” 这就是上位者的假傲和自信吧,她们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你就活不了。现在她不要你任性,你好像只有认真服从这条路可走。 这个女人有时候把“爱”当中项目一样推进,该结婚、该送花、该温柔、想离婚、想反悔,到后悔。 但感情不是锚铁必较地推进程,在这样的利益里,谈爱是对爱的莫大侮辱。 “小悬……”宁一卿不愿多谈有关标记的事,或许是在逃避,这一刻,她并没有想清楚,”你已经十几天没去医院复诊,我陪你去好不好?” “谢谢你的关心,宁总,”洛悬疲倦地闭着眼,懒洋洋的,“生死有命,强求不来。” 宁一卿听不得洛悬这样说,她眉心紧蹙,沉沉地说: “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 闻言,洛悬既不悲伤,也不喜悦,只是哭笑难以自制,心脏疲惫地跳动着,就这么听上去,女人音色低哑温柔,深情得让她恍惚。 以前就 总是这样恍惚的,误以为自己很重要,误以为她真的爱自己,误以为会有未来。 要说宁一卿有错,错的也是太温柔,分手的话都让人听出情意深重。 其实这都很正常,会错情爱错人罢了。洛悬已经在心底劝过自己千百遍,不要恨她了。恨也没有用,所以真的有努力地忘掉她。 她在努力地忘记她,过程可能没那么快,但仿佛骑着枣红色的小马,一去就不再回头。 “没关系,那些……我都快忘掉了,你也不用记得。” 快忘掉哪些? 原来,洛悬已经能够用,平静寡淡口吻说出这些话,来劝解自己,甚至称得上是解脱和释然。 宁一卿捏着保温杯的手指细微地颤抖,但骨子里的优雅,说话与做事一样,再心绪翻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淡然。 "喝一点薄荷水,"女人把水杯递给洛悬,语调含着匀速的高贵,不紧不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无一例外。 “不了,”洛愚心底蓦然生怒,棒球帽下金绿双瞳隐隐泛红,“宁总应该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何苦在我这儿浪费?” “不是浪费,小悬,我会给你,所有我能给的。” 洛悬压低黑色帽檐,苍白锋利的唇角勾出利刃的角度。 这就是宁一卿,位高权重体面尊贵,甜蜜情意中葡着界限,她的温柔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宁总,”洛悬在几瞬的愤怒后,又重归木然与疲倦,“我说会忘记你,不是玩笑。你也大可不必歉疚抑或想给补偿。” 微末的难耐和不悦,掠过宁一卿脸庞,又如暮色薄雾般消失无形。 即便她表情管理出色,但久居高位的人,仅仅只是气息沉冷,便足以让周边的氛围凝滞。 “那个,宁董,您不需要陪未婚妻洛唯吗?跑来找我们洛悬是做什么?”夏之晚适时插进话来,声音不大不小,却像惊雷一样在两人间炸开,"总不是来找洛悬要订婚红包的吧,我记得她应该已经给了。” “夏小姐何必明知故问,订婚宴已经取消了。” 她微不可察地睨过洛悬,底色凉薄的眸底,似乎存着自己也不知的希冀。 “可还是会有下一场订婚宴的,宁董,这一 点你我都清楚,悬悬更是清楚,”夏之晚毫不留情地拆穿。 “快赶不上飞机了,晚晚,我们走吧。” 说完这句话,洛愚转过身,单手插兜,侧脸如玉似瓷,却锋利得紧,像荆棘,满身刺。 宁一卿将手套捏得很紧,紧得发皱。 洛悬她……真的已经放下了吗? 那么快,那么决然。 机场安检口后,背着双肩包的少女与另一人相伴而行,她不经意地轻弹猫眼上的铃铛,银发散漫地披散,眉眼懒散又天真。 她爸白的唇轻勾着,认真聆听着夏之晚的碎碎念,看上去心无旁鹜。 候机室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彼此之间隔得很远。 “小洛悬,其实你想跟她走,我不介意的,反正去看秀的时间多得是。”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夏之晚喝了口矿泉水,甚酌着开口。 “被你看出来了,抱歉,”洛悬低头轻笑,帽檐压不住柔软的发,廖乱垂落眉间。 夏之晚心底微动,总觉得面前人清脆如翠竹,随时会碎掉。 她口是心非地说道: “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你离不开她也正常。” 鱼儿离不开水吗?洛悬仰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我如果是一条鱼,干旱到死也不再沾她一滴水。” “她已经取消了订婚,你或许不是没有机会,”夏之晚试探地问道。 “人把位置摆对就不会生出妄想,”洛悬将脸撇进阴影里,“我恰巧是个知趣的人。” 宁一卿是天上月,山尖雪,是自己无法企及的高悬之月。 她垂眸,音量弱到只有自己能听见,"世上爱慕她的人千千万万,我只是其中最微末渺小的一个。" “可是你的身体撑得住吗?”夏之晚轻轻叹气。 “撑得住,”洛悬发现自己心口刺痛得厉害,却还是抬头望向窗外,让阳光照在脸上,“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所以要珍惜每个机会。” 或许她现在仍然在难过,仅仅是因为没能见到大海吧。 有一点点遗憾,但她会自己弥补自己。 与大海有关,与 宁一卿无关。 阳光在少女不算健康的苍白肌肤上跳荡,骨肉匀亭,体态轻盈,像是涉水而飞的白鹤,洁荡里藏着离愁。 机场跑道上飞机起飞又降落,来回往复,映照着相遇与别离。 “不好意思,是我来晚了,开会开久了,”身穿撞色羊绒衫的男人,声音愉快,一头长发扎起,时尚又帅气,“你好,洛愚,我是贺泽,久仰大名,终于有机会好好聊一聊。” “贺总,言重了,”洛悬站起身来,与眼前气质儒雅的男人握手。 之前他们在夏之晚的引见下,有过一面之缘,他还邀请过洛悬来做他们公司的模特,之后事务繁杂,本以为不会有机会再见。 夏之晚收敛情绪,笑容满面地说: "我来重新介绍一下,贺总在全球时尚界浸淫十几年,与许多品牌设计师、创始人私交甚笃,顶级时尚周刊《lure》就是他公司旗下的。" “谬赞了,夏夏。我不过是个走歪路子的不孝子,但洛悬你的木雕作品,重燃了我子承父业的想法,"贺泽笑得风流倜傥,"洛悬,你愿不愿意做我和夏夏的木雕师。" “还有模特哦,”夏之晚朝洛悬妩媚一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洛悬对于这样的友善和热情不是很习惯,只是垂眸说道,“我身体并不好,你们是知道的。” “悬悬,你刚才还和我说,要多看看这个世界,现在就退缩了?” 贺泽把行李箱靠在凳子旁,坐下来轻笑着说: “好木头不多,好的雕刻!情更少,光与影,刀与痕,也需要好的故事人来讲故事,你恰恰是个有故事的人,能为许多人雕出深刻的体味。” 他第一次见洛悬,就觉得这个人有与旁人不一样的东西,并不单指外貌,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他相信洛悬身上的东西,或者说是一种美,可以穿透时间和空间,在某个瞬间击中人们的心。 就好似随着死亡飓风飞舞的樱花,虽然迷茫不知前路,却暴戾接近自毁地全情释放。或许疯癫或许不为世人所容,但只要真诚激烈地表达自己,向死而生。 贺泽意味深长地说: “你是个好木雕师,不仅雕刻朽木,还在雕刻自己,是我们一直 寻找的人。” 为了表示礼貌,洛悬早就取下棒球帽,极富冲击力的漂亮,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旁人的嫉妒或是觊觎。 “似乎再拒绝的话,就很是没趣了,但我不是一个很稳定的人,”洛愚诚恳地说,“我的身体不稳定,有时情绪也不稳定。" 她了解自己,有时必须刻意压抑身体里那个暴戾反骨的怪物,才能正常地生活。不过最终还是失败了。 洛悬苦笑着摇头,怪物和神明始终有着明确的界限。 “你妈妈的木雕很多都流落海外,你不想靠自己的努力拿回来吗?” 忽然之间,贺泽看见少女异色双瞳里稍纵即逝的野心,快得让人以为那是错觉,洛愚分明只是一个清透漂亮的孱弱少女,偶尔露出几分反骨和锋芒。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洛悬点点头,神色认真而真诚。 "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贺泽拿过矿泉水,正要笑着饮上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哥,你怎么个等手我,一个人跑去国外看分,我会好无聊的。 活泼的女声,带着娇生惯养极尽宠爱的自信开朗,贺泽皱皱眉,本来以为甩掉了自家小妹,没想到又被这个小魔王逮住了。 “秋玥,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你跟妈妈去逛街,哥哥给你转五十万好不好?”贺泽满脸无奈,宠溺地看着最小的妹妹,眼睛是发亮的。 “唔,五十万太少啦,要加一倍,”贺秋玥满意地和自己的二哥撤娇耍赖,余光注意到旁边的银发少女,立刻蹙眉冷哼起来,“洛悬?这也能遇见你。” 听见自己的名字,洛愚游移的视线聚焦过去,看见贺秋玥那张明晃晃着不爽的脸。 “贺小姐,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啊,”贺秋玥叉着腰站到洛悬面前,“你知不知道一卿难为什么取消订婚?” 洛悬仰起头看她,又垂下眼睫,百无聊赖地说:“我不知道。” “据说是因为宁老爷子要为一卿姐,选择一门更好的亲事,你们洛家从里到外都不够格。” 夏之晚皱眉,使了个眼色给贺泽,然而贺泽根本拉不住贺秋玥。 “你应该不知道,一卿姐喜欢什么类型的Alpha吧?”贺秋玥的 表情严肃认真,像是在说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听她亲口说过,喜欢优雅知性、端方有礼的Alpha,最好和她有共同语言,比如神经生物学。” “贺秋玥,你给我闭嘴,现在就回家去,”贺泽这一次动了真气,浓黑的眉毛下压,气势很能唬人。 “你一点都不了解她,我想,"贺秋玥推开贺泽的手,继续说道,"和你结婚更让一卿认清,什么叫做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贺秋玥,你是不是疯了,你们一个个都为了宁……都发疯是不是。” 贺泽一脸歉意地看向洛悬,他一直知道自己妹妹喜欢宁一卿。 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他们不知道在家劝过这个妹妹多少次,就是没用,还搞出了反效果。 宁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宁寰,和他们有过几项业务来往。 只不过,说白了宁家不是他们能随便高擎的人家,宁一卿与他这个妹妹谈几句话,也算是纡尊降贵。 “我们登机去,”刚好开始检票,夏之晚连忙拉着洛悬望登机口走,面露不悦地瞪了贺泽一眼,“贺泽,你也快点来登机。” “洛悬,你敢不敢和我赌,就赌一卿姐会和我结婚。” 机械女音不紧不慢地提示着乘客登机,空姐笑容甜美轻声催促他们。 “贺小姐,我懒得赌,"洛愚戴好棒球帽,帽檐铃铛轻响,她逆着光侧脸瓷白,"但你说的都对,祝愿你,勇敢追爱,心想事成。” 贺秋玥气得站在原地,一点没想到洛悬会这么软硬不吃,就好像完全放下了宁一卿,不在乎不关注了一样。 之前知道洛唯要和宁一卿订婚,她躲在家里伤心欲绝,本以为毫无机会了,又得知宁一卿悔,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虽然依旧得不到宁一卿的半分关注,但她总是存在机会的。 唯有一件事她不明白,明明洛愚是那个输得一败涂地的人,为什么现在失魂落魄的却是宁一卿。 洛悬到底何德何能,论信息素等级,洛悬低得可怜,论家世,更是不值一提。 到底凭什么能让宁一卿另眼相待,贺秋明此刻不甘心又无可奈何,觉得自己在这上蹿下跳,更像个小丑。 她要打电话给宁一卿。 湾流客机在巨大的引擎声中滑过跑道起飞,渐渐跃入云层,隐入风中。 商务车里密闭性极好,行进中静谧无声,车载香氛也是清雅之味,宁一卿一向享受这样的安宁和私密,但今天只觉得这样的沉默十分难捱。 她整理着袖口,不时碰上手腕冰凉的佛珠,神色怔松,垂闺双眼,清冷矜雅的面容露出疲倦的心不在焉。 按照女人的习惯,每日七点半起身,有半小时的静坐时间,用餐前先饮一杯煮沸后放凉的白水,坐车去公司的路上,读二十分钟的本格推理小说。 这个习惯在她十八岁开始进入公司,从基层做起,就一直保持不变,刮风下雨也不曾打乱过。 那是她难得的安静阅读时光,坐在洁净整洁的车厢里,无那么多功利目的。 全凭爱好,算是在无休止枯燥公务与应酬中,唯一的自由。 然而,因为昨天的熬夜,白水换成了乌龙茶,那本看了一半的小说,也不曾被冰砌玉骨的手指翻开过。 喜爱的小说,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放在座位上的手机一遍遍响铃,她略含期待地瞥见一个不算熟悉的名字,罕见地不想接通电话,连应付也不想应付。 “回花园别墅。” 司机毫不犹豫地掉头,心底虽然纳闷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工作的总裁,怎么会不去办公室,但谨慎地没有多问。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那个打来的号码一直没有死心,保持着没一会就一个电话的频率,锲而不舍地响铃。 第二天,宁氏集团总部,宁颐大厦三十一层,女人刚洗过手,端坐在真皮座椅上,将白玉般剔透玲珑的十指一根根擦净。 面前摆放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宁一卿握着钢笔,望着桌角的文竹盆栽,偶尔揉揉眉心,似乎有头疼的症状。 蓝乐然敲门后,进来换了一次硬木茶几上凉透的茶汤,最后还是悄悄摆上几碟炸天妇罗、荔枝玫瑰糕和牛奶酥饼。 按宁一卿的习惯,行走坐卧、饮食起居自有一番规矩,办公室用来办公、会议、聆讲,不可用来吃喝。 这是宁家刻在基因里的修养和礼仪。 但这两天宁一卿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蓝乐然实在是担心她饿出病来。 “宁 总,快到饭点了,老爷子派来食肆里的老师傅给您炖了药膳。” “小悬最近怎么样?” 蓝乐然估计那盖加了千年老参的汤,又要进她和总助的肚子里了,滋味不错,就是喝得人良心不安。 “您派去的保镖一直跟着她们身边,这几天似乎还不错,过得有滋有味。” 办公室里恢复寂静,半开的飘窗吹进和煦的风,文竹脆嫩幼绿的枝叶轻晃。 见宁一卿垂眸,神色认真地批改文件,蓝乐然想要慢吞吞退出去,冷不丁听见女人沉冷的声音。 “还不错?” "是的,洛悬小姐,好像玩得很开心,夏总的微博和朋友圈都po了好多张,她们一起看秀、逛夜市、去游乐园的照片。照片里洛悬小姐的身体状况良好。 实话说,蓝乐然的描述简单且枯燥,但宁一卿脑海中莫名出现一幅幅美丽的画面。 雨后天晴后的异国他乡,游客稠密如织,看桃花品美食,春天刚刚到来,山间小道落日余晖都是极美的风景。 她呼吸绵长,烦躁欲念如星子般火起,“有点想喝酒。” “您没吃饭,空腹喝酒伤身体,”蓝乐然低声劝道,“而且您也没怎么喝过酒。” “先喝点茶吧,”蓝乐然把温热的茶汤和佐茶的冷餐与糕点端过来,“我特意嘱咐厨房少放糖,应该符合您的口味。” “没有鸡蛋羹吗?”女人喃喃自语,声若梦呓。 “您说什么?”蓝乐然没想到宁一卿会提起这样普通的食物,往常她也没见女人点这道菜。 “要一碟糖渍樱桃,”宁一卿一手执碟,一手摩挲着白瓷杯耳,深邃如墨的眼眸满是缥缈之色,白色衬衣袖口露出一截冷白腕骨,雪青色点缀其间。 “樱桃?”蓝乐然心里惊然一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永久标记的消失,比想象中对宁一卿的影响要大。 本以为标记的消褪,会逐渐减少影响,但现在看来,某种风暴似乎愈演愈烈。 女人垂眸执壶,给自己添茶,语气是惯常的云淡风轻,"嗯,用来配茶。" “宁总,要不您给洛愚小姐打个电话?”蓝乐然的想法十分简单,如果舍不得,早一些主动,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或者洛 悬小姐过两天就回来了,约她见面应该不难。” “算了乐然,不要酒,也不要樱桃。” 蓝乐然傻眼了,她的眼神从迷茫到惊愕,再到更深的迷茫。 跟着宁一卿这么久,女人利落果断,从未如此这般拖泥带水、犹豫不明的时候,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 “也不是非她不可,”宁一卿浅尝着空气中逸散的樱桃信息素,如是小声告诉自己。 她心底似乎藏有潮湿的钝痛,不明显也不强烈,像是平静心海里的细沙,很慢很轻地扬起。因为在海底,无声又黑暗,让她错觉没什么大不了。 就在这时,秦拾意急匆匆地跑过来,推开办公室的门,毫不避讳地问道: “一卿,你这么快就被人挖墙脚了啊,我怎么听说洛悬可能出国后,和夏之晚准备一去不回了?" 宁一卿倏尔抬头,眼底簇雪堆霜般的冷。 偏偏秦拾意还继续天马行空地猜测,且边猜测边说: “按照三流小说的写法,夏之晚应该会和洛悬求婚,她们Ao结合,三年抱俩,带着天才宝宝回来,打脸众人,一路走向人生巅峰,哈哈,是不是很好玩。" 第25章 第25章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凝滞,好像空气都冻住了,唯有角落的一盆绿萝还在随风摇晃。 张扬快活得跟此刻秦拾意的嘴脸一模一样。 “一卿啊,你说洛愚和夏之晚的孩子,会长得比较像谁呢?洛愚那一头银发实在太酷,脸部轮廓清晰锋利,应该比较好遗传吧。" 蓝乐然脸色有点差,拼命朝秦拾意使眼色,奈何人家根本不管,就像故意似的继续说道: “夏之晚要是追到洛悬,生下一个和洛悬长得很像的孩子,肯定很妙,一卿你可以申请当孩子干妈啊。不也相当于和洛悬有了孩子?” 连忙喝了好几口热水,蓝乐然几乎被秦拾意的"口出狂言"惊得失去说话能力。 "怎么不说话?一卿,你和洛恳不就是逢场作戏,婚都离了,你也要大气一点,别整那一套后悔的戏码,不好看,真的不好看。" 宁一卿捏紧手里的万宝路钢笔,金属紧贴肌肤生出冰凉刺骨的寒意。 “那你的意思是?”女人凉薄地开口,很好地掩藏住眸色深处的冷意。 将来有一天,她会不会看见洛愚和旁人甜甜蜜蜜地走在一起,小情泪之间黏黏糊糊,去看大海的时候对着相机镜头甜甜地笑。 以前她从未想过这一点,现在心中起念,如果旁人比自己更能让洛悬快乐,让洛悬健康,长命百岁。 她是不是该欣慰,而不是任由此刻初燃的妒火作祟。 真的能坦然对洛悬说一句再会吗? “我觉得洛愚和夏之晚挺配的,你一次放手,就永远放手,”秦拾意表面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继续说,“如果你不想当孩子干妈,让我当吧,我很乐意让小小号的洛悬喊我一句干妈,肯定很可爱。” “行了,多嘴。” 带着忍无可忍的焦躁,宁一卿倏尔把钢笔按回笔筒,银色镜片后的双眼,仿佛裹挟着暴风雨前的浓云,连那颗温柔的泪痣,都显出几分不清醒的古怪。 “我本来就是实话实说,怎么你还不爱听实话了?你以前不是说吾日三省吾身,不惧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吗?” 宁一卿屏着呼吸,闭上眼,强势又疲倦地摆摆手,示意这两个人赶快离开办公室。 “快走吧,快走吧,”蓝乐然如临大 赦,逃过一劫地想要拉秦拾意一起离开。 天知道,她是真的很不想这么清楚有关总裁的感情秘辛,可是偏偏这个秦拾意仗着和总裁一起长大,口无遮拦惯了,人家哪里痛她往哪里灌辣椒水。 真是造孽。 被蓝乐然紧急拖走前,秦拾意还很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发什么无名火,反正孩子又不会长得像你,你现在急有什么用。 办公室恢复寂静,宁一卿重新打开钢笔,想要回复公文批示,却迟迟无法下笔,脑海里浮现秦拾意的话,一遍遍重复。 ★★ 这架飞机客舱的温度适宜,空气制氧量也非常充足。 飞机很快进入平稳运行,坐在奶白色的扶手沙发上,洛悬目光疲倦地看着空姐送上果盘和香槟。 白檀洁净、清冽的香气似乎并没有离自己远去,幽幽地、若即若离地萦绕在身侧。 明明已经做了手术,但仍旧能体味到女人身上独有的洁净气息,洛悬自嘲一笑,去掉标记,大概是自己做得最明智的事情。 是啊,一个C级Alpha何德何能永久标记一位s级的omega,更何况那位omega出身高贵、位高权重,岂是她这样的人可以多加肖想的呢。 清晰地明白这一点,好像也没有多难以接受。她和宁一卿本来就是差距悬殊的两个人。 洛恳想,贺秋玥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她一点都不了解宁一卿。 她知道宁一卿喜欢观星,把别墅阁楼改成了星空屋。 女人喜欢调酒,喜欢读本格推理小说,喜欢植物。 用自己的钱做了许多保护植物和环保的事,站在精心打理的花园中,闻见至清之味,是最愉悦放松的时刻。 她还知道女人怕黑,讨厌散乱,需要洁净和秩序才能心安。 可这又能怎样,她还是不了解宁一卿,她不知道女人什么时候开怀什么时候难过,不知道女人真正想要什么。 她只是凭着一腔热忱、痴傻的孤勇,和年少的念念不忘,但是在宁一卿那儿,这几样东西廉价得甚至比不上每日冲泡斟饮的茶汤。 头又开始疼,犯病时身体的高热让她焦躁不已,很想解开安全带,漫无目的地快步走。 这不是洛愚第一次坐飞机 ,不过距离她第一次坐飞机的时间很近,窗外金‰的阳光落在翻涌起伏的云羽上,像是自由的味道。 如果能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些遥远的城市对她来说,就不再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而是鲜活的草木、认识的熟人。 她的世界就能变得大一点,逃得再远一点。 抿了一口香槟,夏之晚好几次壁眉看看贺泽,又睨向洛悬,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她哪里知道事情会添上这么一份尴尬的,贺泽的妹妹竟然喜欢宁一卿,还喜欢得……怎么说呢,疯魔了都。 搞不懂那个女人冷情冷性,哪里来的这么大魅力。 当初得知洛悬和宁一卿结过婚的事实,她就震惊了许久,谁又知道走到哪里都会撞上那个女人的烂桃花。 只能说宁一卿的魅力真的足够大,有钱有权有貌,豪门的继承人,谁不想和她结婚,就算只是谈一场恋爱也足够惊艳十几年。 对宁一卿来说,财富、美色,全都唾手可得,她对一切都意兴阑珊,觉得这个世界索然无味,所有的一切,她不必争取便有人全心奉上。 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什么真心可言,夏之晚轻声叹息,隐隐看向靠着窗似乎睡着了的洛悬,心底滋味复杂。 "你妹妹不会真的觉得自己能和宁董结婚吧?"她斟酌再三,拉住贺译的袖子,直言不讳,"我记得宁董一直对她很冷淡,上学的时候也没说过几句话。" 一提起这事,贺泽的脑子就疼,他反复松开长发,又重新挽好,甚至烦躁得想抽根烟。 "我怎么知道她的想法,圈子里有一半的Alpha都暗恋宁董,剩下的一半疯狂明恋宁董,你觉得我劝几句我那宝贝妹妹能听?” “何况,你以为上学时宁董跟洛唯说过话就多,她不也一样冷淡,但是洛唯不就差一点儿飞上枝头。" 听见夏之晚和贺泽,嘀嘀咕咕地提到宁一卿,洛悬再次拉了拉空姐给的小毯子,闭眼假寐。 有些事情真的很有趣,她对宁一卿日思夜想时,求而不得,一旦决定认输退场,女人却仿佛快要占有她的全世界。 “咱们omega实在是不知道宁董的魅力在哪里,”夏之晚故意耸耸肩,侧脸明艳妩媚。 4;你别带上我,咳咳,虽然我也是omega,但我还是很欣赏宁董的,"贺泽瞟了一眼夏之晚,桃花眼里满是倾慕和向往,“只不过没人真正了解宁董,都是自以为是罢了。” “这么说来,咱们这儿还有omega想和宁董搞oo恋?” “可不是咋的,不过作为顶级老牌豪门的继承人,这种事肯定也不被允许。” 贺泽戴上眼罩,表示自己要睡了,夏之晚只好一个人喝起闷酒,最后也在漫长无聊的旅程中昏昏睡去。 下飞机的时候是半夜,他们来的是靠北的地方,大雪纷飞,清凌凌的月光将雪地照出静谧无声的光影,寂寥单薄却美丽动人。 机场外颇有野趣地搭着几间由松木和冷杉木垒成的木屋,干草与碎石压在堆成塔状的圆木间,看上去保暖又防风。 洛悬看着木屋,心底隐隐生出怪异的感觉。 “谁知道这里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贺泽穿着羽绒服被冻得直哈气,紧急戴上防寒帽,还是快睁不开眼睛,“现在十二点多,来不及扫雪,根本没办法派车过来。” 打完电话的夏之晚也走过来,低低应了一声:“我跟《mucuda》的总监聊了,他们派来接我们的车困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 贺泽划动打火机砂轮,好不容易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双指夹着烟升起袅袅青雾,无奈地说: “算了,他们也尽力了,这冰天雪地的,等等吧,反正暂时还冻不死。” “你这个omega大少爷倒是没什么架子,”夏之晚轻笑着说。 "你这个omega大小姐不也没叫苦,"贺泽有意瞟了眼站在屋檐下,仰头看雪的洛悬,小声说,“怎么,你决定要和宁董抢人了?” “你这人就是太过粗俗,没有半点浪漫,”夏之晚撇下这句话,往洛悬那边走去。 贺泽吁出口烟,勾着唇笑道:“对对对,就你含蓄优雅,我是俗人一个,可不敢和你们艺术家相提并论。” 这个时间机场的人不多,更别提大雪之下,旅人更是行色匆匆,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她们这边。 “悬悬,冷吗?”夏之晚踱步到洛愚身边,红润的唇间呼出热气,手心朝上,露出一颗奶糖,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吃一点,我们可能等 上一段时间。” 对于夏之晚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感到奇怪,洛悬迟钝许久,才轻声道谢,接过那一枚小小的奶糖。 “其实不是很冷,我这病的症状就是体温高,而且我以前很少有直接接触雪的时候。” 细白的雪景下,洛悬肌肤苍白,眼瞳闪着脆弱的微光,莫名透出浓墨重彩的虚弱与锐利。 “因为生病吗?” “反正医生是不会准许我随随便便出去玩的,”洛悬微微地笑,“所以,长大真好。” "那……要不要喝点热水?"夏之晚话音刚落,旁边就走来两个健壮高大的身影,其中一个戴着户外防寒手套,提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砂锅。 “夏小姐,贺先生,”保镖严肃但恭敬地和两人打完招呼,又看向洛悬,“洛悬小姐,这是宁董吩咐过,给你们三位准备的汤。” 说是给他们三个准备的,但到底是给谁的,大家心知肚明。 “宁董有心了,”贺泽摁灭手中烟,笑得儒雅风流,“这么冷的天,难为宁董不远万里还记挂着我们,等明儿有空,我一定亲自打电话向宁董道谢。" "贺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保镖大哥拿出一整套精美的杯碟瓷器,青花的,干净整洁,价值不菲,"你们用得舒心,我们的责任就尽到了,也好让宁董安心。" 人高马大、训练有素的保镖,周全地介绍着这锅汤,汲了何处的水,哪处牧场的牛与鸡,哪片海的鲜虾瑶柱扇贝,又炖了多久,清新醇厚,鲜香可口尽在一锅汤里。 听着保镖有条不紊地介绍这小小一碗汤,贺泽不由自主又点了根烟,眼神也止不住往洛悬那儿瞟。 宁家和洛家的事情,虽然口风被捂得很紧,但也不是什么都没传出来。 订婚宴那天他在国外没能赶回去,只听说宁一卿临时取消和洛唯的订婚,体面有礼,但毫无转圆余地。 任凭祁清清带着洛唯到宁家去“讨要说法”,也只落得个吃闭门羹的下场。 有时候,宁董是真的杀伐果决,不近人情,让人难以揣测。 本来一开始,大家都清测宁一卿悔婚是因为洛唯恃宠而骄,在社交平台上故意炒自己和宁一卿的cp,引得宁老爷子不满。 r />毕竟,宁家一向低调行事,秉性寻求一个中庸之道,并不是那般追求出风头,喜欢享受众人艳羡目光,就将自己置于媒体八卦眼下的豪门。 老牌的豪门总是做法行事老派一些。 不过现在看来嘛,其中的隐情与洛愚干系匪浅。 察觉到贺泽探究的视线,洛悬恍然明白这位大少爷,并不完全知情自己和宁一卿结婚又离婚的前情。 这也正常,她和宁一卿结婚的事,就没几个人知道,离婚就更悄无声息了。 “宁董说如果洛悬小姐想去森林里看雪,这几间木屋下午刚搭好,生着保暖的炉子,放着加湿的香氛,被褥床铺都是新的。累了可以暂时休息。” "而且这片森林的景致很好,夜里围炉赏雪也是极不错的。" 光这一锅汤,就已经足够让贺泽和夏之晚惊讶不已,结果那边的小木屋,也是宁一卿临时叫人弄的? 夏之晚神情复杂,一方面觉得宁一卿出奇地周到熨帖,另一方面又担心洛悬重蹈覆辙。 她见过洛悬那天的狼狈,不愿见到这样的孩子再入漩涡。 保镖将青瓷汤碗递给夏之晚和贺泽,最后郑重地捧给洛悬。 “扫雪车很快过来,届时会有车辆送你们回酒店,天寒地冻不如到木屋里休息?” “替我转告宁总,她的好意我心领了,”洛悬看着青瓷碗里如玉凝脂的清汤,鸦羽似的眼睫微垂,"但我与宁总不过几面之缘,受之有愧。" "可是……"保镖大哥为难不已,宁董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务必保证洛悬的安全和舒适,现在安全是安全,舒适一点也谈不上,"那把汤喝了吧,宁董嘱咐我们要照顾好您,不能出半分差错。" “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洛悬漫不经心地回答,鼻尖泛红,嘴唇苍白,“不需要她费心了。” 远方扫雪车的噪音嗡嗡,好几辆上了防滑链的豪车一字排开,朝这儿驶来。 保镖大哥长舒一口气,扫雪车来得太及时,终于能立马送洛悬去酒店了。 "诶,秀场派的车也跟在后面,"贺泽礼貌地朝保镖们点头示意,"来接我的车也到了,就不麻烦宁董,改日我必登门道谢。 ” 果然,洛悬与夏之晚两人一起踏进齐踝的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最后的那辆车走去。 站在原地拎着青花碗瓷的保镖顿时没了主意,连忙开口问道:“大哥,怎么办,总不能强制洛悬小姐上我们的车吧。” 黑衣大哥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咬咬牙说:“我们跟在后面,确保洛愚小姐的安全,现在时间太晚,明早我们再给宁董汇报情况。” ★★ 收到保镖发来的照片时,宁一卿正端坐在宁家老宅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陪着宁老爷子喝茶。 她今日穿得随意,白色形衬衫,解开一粒扣子,浓黑长发下一张素容的脸,温雅贵重,洁净淡然。 家里的佣人将茶叶和茶具放好,就在老爷子的示意下退了,储大的客厅只剩下爷孙两人。 瓷罐里是老寿眉白茶,白毫银针,清香怡人。 “秦家那孩子跟着你,事情做得怎么样?我听说你们的项目到了第三期,投资已经过百亿,”宁老爷子把拐杖放到一边,严肃认真地开始温杯洁具,注水、冲泡、出汤,一气呵成,颇有些悠然自在的味道。 老爷子将茶汤注入公道杯,用镊子取了两盏温过的茶杯,宁一卿主动接过一盏放在翠竹纱茶席上,闻香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拾意虽然性子活泼跳脱,但做事认真,周边几个市的实验室都由她负责,我很放心。” “哼,活泼,也就你会说话,我听她奶奶说她这一年不知交了多少个女朋友,就是定不下来,”宁老爷子瞟了眼自家孙女。 宁一卿低头,白玉似的指骨捏紧小小的紫檀茶盏,没有回应爷爷的话。 “爷爷很欣赏你这一点,江山美人孰轻孰重,当权人心底都该明了,你也明白一个大家族最忌讳的便是传承上青黄不接,你现在二十五岁,也该考虑之后的继承人要如何培养,”老爷子重新倒了杯茶,“s级的信息素是必要的,你好好想想。” 宁一卿饮下热茶,她自然明白自己对这个家族的责任,她从小享受作为继承人的一切优待,一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 她是喜欢权力的,也不舍从十八岁进入公司以来,长久经营付出心血的一切。 “爷爷,我很明白。” “那就好,那就好,我过段时间再给你 安排些相亲,你们年轻人就该多接触接触。” 宁一卿垂眸,并未说什么,只是眼底缀着些阴冷神色。 见孙女并没有顶嘴和反抗,老爷子撇下宁一卿,也不喝茶了,满意地背着手朝卧室走去,年纪大了,讲一会话便觉得疲惫。 目送老爷子离去,宁一卿摇摇头,这才打开手机,看见保镖发来的照片。 北国风光,弥漫夜色的风雪中,洛悬的身影单薄孱弱,长身玉立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像是远行仗剑的少女,有着孤傲不回头的勇气。 底下还附带保镖发来的一段话: 【宁总,洛悬小姐说她与您不过几面之缘,那汤和木屋,她受之有愧。】 不过几面之缘。 宁一卿下意识捏紧手机,眼眸里浮现暴风雪般的晦暗与失落。 洛悬这是倔劲儿又上来罢了,等过段时间,还是要让洛悬回来乖乖治病。 况且,之前洛悬说的那些祝福她和洛唯百年好合的话,她也只当作是小孩子说的气话,过了就过了。 何况就算她们离婚,永久标记也在逐渐消失,但自己对洛悬还有责任。 只是责任罢了,自己至少要尽到责任,洛悬其他的事,她可以一概不管,给少女极大的自由。 唯独治病这件事上不可以。 心底传来莫名的涩意,她下意识忽略掉,倦怠地阖眼,依旧优雅得近乎赏心悦目。 【她小孩子倔脾气犯了,你们继续照看好她,小悬每天的行程和三餐饮食,都要及时告诉我。】 从看完秀到回国的这七天里,洛悬身边形影不离地跟着那两位兢兢业业的保镖。 除了那天的汤,还有费几道工序熬煮的清粥、精致的一日三餐,出行方便的雪橇,甚至暴风雪无聊出不了门时,送来的小型水族箱,里面养着几只侏儒鲨和瑰丽的珊瑚礁。 洛悬明白,这是宁一卿的善心发了,像照顾小宠物一样,给它买玩具、搭窝、送好吃的零食,哄小宠物开心,好让小宠物感恩戴德,离不开主人。 即便是照顾小宠物,也不必亲力亲为,透出高高在上的味道。 但已经挺有心了,养尊处优、高不可攀的女人要哄她开心,已经是纤尊降贵、了不得的大事。 其实宁一卿对她一向有心。可她不是小宠物了。 回国的航班上,洛悬向贺泽和夏之晚,委婉地表达自己需要再考虑考虑做模特的事情,她是个内向且不擅长与人交流的人,只热爱木雕工艺。 更何况她的病,更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们等你,”贺泽在机场外叼着烟,放浪形骸又颇有韵味,“我有种预感,你会喜欢这样的像是冒险的工作。” 婉拒夏之晚送自己回家后,洛愚直接打车去到洛家,准备拿走属于自己妈妈的全部东西,不巧撞上在家休息的洛唯。 大小姐有些颓废地靠在墙边,嘴唇里含着一根巧克力棒。 大概吃点甜食能让她焦虑的心情得到缓解,以及嘲讽洛悬也是。 “你这是趁爸爸妈妈不注意,又想从我们家抢走什么东西,现在当小偷当上痛了?不仅抢人,还要抢东西?”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至于人,我没有任何兴趣,”洛悬并不想和她废话,沉默地抱着一箱东西,银色马尾跳荡着微光。 "属于你的东西?你大闹我的订婚宴,爸爸妈妈没找你算账就算你幸运,你还敢过来?" 洛悬没讲话,沉默地瞟了眼洛唯,露出昏昏欲睡的表情。 "爸爸说你从小就被诊断活不过21,可现在你活过来了,其实是一种幸运对不对,所以人应该懂得知足。” 良久,洛悬勾唇随性地笑了笑,洛唯这是在示威吗? 一个健康的、拥有一切的人,向另一个濒死的、残缺的怪物示威。 就好像怪物抢走了她们心爱的宝物一样。 “你说是就是吧。” 洛唯穿着一身居家的真丝连衣裙,往日光泽柔顺的头发,因为心情沮丧而有些需淡无光。 她盯着洛悬,少女漂亮脆弱的脸孔,是一贯的讥嘲和无所谓,像是那种野蛮生长的荆棘,美则美矣,离经叛道只会刺得人鲜血淋漓。 她实在不明白宁一卿为什么取消订婚,若说宁一卿在乎洛悬,那又怎么会和洛愚离婚,再决定和自己订婚。 但那天订婚宴上,宁一卿在见到洛悬后,又确确实实有过一瞬的失神和失态。 而且,她听秦拾意说宁一卿竟然早就被洛悬给标记了 ? 对于这一点,她介意又不介意,她是喜欢宁一卿,女人天然高贵美丽,清冷如月,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逐拥有。 只是她更爱宁氏集团的执行董事,至于执行董事是谁,并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洛悬一个C级Alpha的标记,随随便便就能被她这个s级覆盖,有什么好惧怕的。 可是,可是这一切竟然没有按她的想法发展,全都乱了套。 这些天,她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原因,或许因为她在结婚前,又和同剧组的omega闹出了维闻。 也对,宁家是百年豪门,的确不允许自己的Alpha和别人有暖昧。 绝对不是因为宁一卿对洛悬动了感情。 “她说过我们两个很不一样,”洛唯没头没尾地说,拉了拉肩上披着的暗绿色凤鸟纹羊绒披肩。 洛悬点点头,并没多问的心思,只是检查东西有没有拿全,"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 “我和一卿青梅竹马地长大,我们之间独有的经历和情分,不是你可以理解和比较的。” “那很好啊,”洛悬散漫又天真的语气。 想到这里,洛唯突然有了拨云见日的清明感,她重拾自信,冷笑着看向洛悬,“妹妹,你费尽心力破坏我和一卿的订婚,最终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说笑了,你和她的路很长,”洛悬抿唇,瞳色瑰丽的眼睛里笼着真心实意,“就像我之前给你们的祝福,订婚快乐,百年好合。” “你是在讽刺我,你明知订婚被取消……” “你还可以去争取啊,”洛悬冷笑着打断洛唯。 洛家的佣人急匆匆跑进来,撞见二人对峙的一幕,连忙开口说道:“大小姐,宁总已经过来了,要见您,还带了许多贵重礼物来。” 抱着木箱缓缓下楼,洛悬听见身后的洛唯不顾一切地说道:“你以为就我一个人爱慕着她吗?贺家的大小姐,贺秋玥也暗恋一卿很多年,怎么都轮不到你,你为什么还这么不自量力?" 修长孱弱的身影停下回望过来,洛唯心下暗喜,觉得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她的笑容有着不自知的夸张,甚至狰狞。 下一刻,洛家的雀眼纹木大门外,穿着一袭黑色长款 大衣的女人,缓步而来,身后的保镖提着十几件价值不菲的礼物。 她长得清冷,犹如山尖那一捧高贵洁净的雪,但气质温雅亲和,让人误以为明月高悬犹可攀。 “很好啊,”依旧是天真稚气的语调,洛悬淡绯色的唇瓣湿润而柔软,像是一粒将熟未熟的甜软樱桃,"你和贺秋明就应该勇往直前地追求宁一卿,尽早抱得s级的omega归,真正结婚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洛悬,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洛唯被这一长串的话语弄得晕头转向,下意识问道,根本没注意到门口那个疏冷矜贵的身影,已经站在那很久。 “我啊,”洛悬低头想了一会,长长地舒一口气,姿态情懒自在,”我当然会去追寻我真正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好好地过一辈子。” 第26章 第26章 洛悬的话音一落,洛唯便冷笑着说道: “你和你喜欢的人一辈子,洛悬你少在这说笑,难道以为我会信吗?” “你爱信不信吧,我无所谓,”洛悬轻笑,面容阴郁漂亮。 站在门口的女人失手碰到门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刚好惊动对峙的两个人。 “一卿,你怎么来了?”洛唯忽然紧张得手足无措,该不会宁一卿都听见了吧? 听见自己刺激洛悬的话,还听见洛悬让自己和贺秋玥尽管去追求她。 站在一旁的佣人紧张得不行,她早就提醒过大小姐洛唯,但无奈洛唯沉浸在和洛悬的……怎么说,单方面斗嘴中毫无半点察觉的迹象。 洛家华贵典雅的客厅一时间鸦雀无声,宁一卿眼眸卷着风雪般的晦暗,视线轻描淡写地落在洛悬身上。 让洛唯和贺秋玥尽管来追求自己,而小悬会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洛悬喜欢谁,夏之晚吗?还是新认识的别人? 心口隐隐难受,像是被砖石压住喘不过气,女人竭力将自己从这样的情绪中抽离,恢复冷静自持。 “宁董,您快进来,请先坐一会,我去给您泡茶。”女佣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气氛古怪的地方。 “嗯,有劳了。” 即便女人眉眼温和矜雅,但久居高位仍然带来天然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 “一卿,你怎么今天过来了,”洛唯搭在楼梯扶手上,着急地下楼想要走到宁一卯身边,“我陪你到露台上坐坐,我新买了一些盆栽,还想请你来看看该怎么养才好。” 单手将卫衣拉链拉到最上,戴好兜帽,洛悬懒散地半眯着眼往门外走,她的颈线修长,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清透气息。 看着走来的洛悬,宁一卿没来由地呼吸一窒,少女额前的碎发长了不少,银发随性地搭在薄薄的眼皮,透明清爽得像是盈润的琉璃玉石。 此时此刻,她看洛悬的目光,和她这个人一样,淡而克制。 “小悬。” 两人错身之际,宁一卿音色沉沉地喊了一声,她能闻见她的香味,熟悉的又快要消散的甜腻樱桃。 r /> 弥补身体深处正在消散的。 “请问有事吗,宁总?” “小悬,我的车停在外面,你先过去等一等我……” 洛悬的神情礼貌却又十分冷淡,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宁总,抱歉,我很忙。"她懒洋洋地笑着说:“我等不了你。” 说完话,洛愚毫无犹豫地踏出大门,日光很好,微凉的风吹来,荡起如霜雪的长发,甜腻的樱桃漫出浸透冰雪的味道。 其实,洛悬离开的速度并不快,她周身上下的光平淡至极,却莫名有种刀锋般的锋利。锋利得好像……能斩断过去。 斩断她和这个女人的一切联系。 宁一卿沉默地壁眉,愠怒倘徉在清矜的眉眼间,她蓦然恢复冷静,小悬毕竟年纪还小,太过倔强,或许过段时间就会好。 她又低低唤了声小悬,只得到洛悬离开的背影。 房间里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就连风都静了,女佣小心翼翼地从宁一卿身旁走过,悄悄地管着这位贵客。 女人衣衫隶黑,面容素白,眼底晕着倦色,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好似在这一瞬间淡了不少。 原来这样的人,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一卿,过来休息吧,你最近憔悴了不少,我一会下厨给你煲汤……” 洛唯刻意体贴的话被宁一卿打断。 “不用了,我是来道歉的,订婚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与别人无关,希望你们不要迁怒无辜之人,"宁一卿眸色淡淡,却有着极重的压迫感,"还有几件礼物稍后会由乐然送到,我就先告辞了。” 明白宁一卿是在警告洛家不要针对洛悬,洛唯咬着唇,心底满是不甘。 凭什么,那个病秧子到底凭什么,难道就凭一张稍有姿色的脸? 说白了,洛愚什么也给不了宁一卿,财富、人脉、资源、地位,除了洛愚引以为傲,而自己嗤之以鼻的木雕。 木雕再漂亮,再有艺术价值又怎样,还不是只能被金钱定价。洛唯想到。 “一卿,你为什么……我听说宁老爷子已经在给你物色新的联姻对象,我们青梅竹马长大,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情意吗?” 宁一卿已经准备转身离开,听见洛唯 的问题时,略感奇怪,回头看了她一眼,叹气道: “你应当很清楚我的性子。” “更何况,那段婚姻本该是属于我的啊,不过阴错阳差给了洛悬,难道她不应该物归原主吗?” 宁一卿敛眉轻笑了一声,音色阴冷许多,"也许是我忽然不愿再把自己和婚姻都当做生意了。" “为什么?” 女人已经走出几步远,身形一顿,纤薄曼妙的身影到底是没回头。 或许其中的原因,她也还未完全明了。 洛家的老房子建在半山腰上,很少有出租车会开到这里来,洛悬径直走在藤蔓丛生,绿意盎然的小道间。 没有办法走得太快,过高的体温,已经让她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这几天她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一个人如幽灵似的在街上游荡,脑子像是沸腾的泉水,咕嘟咕嘟冒着天马行空荒诞古怪的灵感。 所以体力又差了很多。 银顶的轿车在她身边缓缓停下,女人从容优雅地下车,日光漫漫,四周鸟叫蝉鸣,一时好像只有她们两人。 那种洁净的香气再次笼罩住洛悬,她心底无声地笑,这就是她再也不能标记的人的味道。 这样的想法自然带出了她懒散又叛逆的神情,洛悬低头卷起裤脚,露出骨感细白的脚踝,走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偏离柏油马路。 林间小路土地松软,洛悬穿着运动鞋走得很稳,她想直接甩掉宁一卿,却事与愿违。 身后的女人穿着黑底高跟鞋,虽然略显艰难地走在草地上,仍不掩优雅的高贵气质。 焦躁和烦闷又一次攫住洛悬,她额发湿润,汗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早已麻木的心绪,忽然聒噪地快要复苏。 如同蚂蚁过境,细密如麻,啃咬仅剩的理智。 “小悬,等一下,”宁一卿站在洛悬三步之外,无奈地喊了一声。 意外地,戴着兜帽的少女停住脚步,银发掩在异色双瞳上,迟迟没有回头,只是那样麻木地站着。 “小悬,”宁一卿濡湿的红唇微张,喘息细碎,像是小动物在呜咽。 “我说过我很忙,”洛悬皱着眉,不明白宁一卿要做什么。 “司医 生让我带你去医院复查。” 转过身看着宁一卿,洛悬闻见那种洁净淡漠的香味,冷冷地说: “我不是三岁,可以自己去医院,不劳宁总关心。何况,宁总抛下未婚妻出来找我,是要公然和前妻偷.情吗?” 她就是忍不住用带刺儿的语气说话,本来希望能好聚好散。 但为什么。 为什么宁一卿还要来作弄,已经哀莫大于心死的自己。于她而言,这是困扰,是烦躁。 “小悬,你怎么会这样想?”宁一卿停顿一下,不紧不迫地靠近洛悬。 “怎样想?和无法标记你的前妻偷.情,不用担心怀孕,又知根知底身体干净,是我的话,也会这样来寻个乐子。” “小悬,别闹脾气,”宁一卿的温柔中有股高高在上的施舍,“我已经取消了订婚。” “那又怎样?” 洛愚几乎忍不住发笑,看着面前金尊玉贵的女人,只觉得宁一卿和自己之中,一定有一个人在发梦或是发疯。 “回到家里来住,房间每天都有打扫。” "我明白了,"洛悬沉默许久,淡笑着看进女人温柔似水的眸子,"我回别墅住,然后过几天再听你说一遍我爱你,但我会和她结婚。" 凭什么宁一卿能这么……这么无所谓,这么云淡风轻,这么轻描淡写地要她回头。 搞什么天方夜谭的冷笑话。 自己是她养的狗吗?不需要时一脚踢开,高兴时勾勾手指,自己又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宁一卿是觉得自己天生贱命,就喜欢重蹈覆辙,女人就断定自己无法离开她是吗? “不,小悬,我不会那样做,”宁一卿眼眸沉沉,淡淡地说,“你回家来,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 洛悬微抬着下巴,轻笑,下颌线明晰苍白,给人以倔强假傲的感觉。 “宁总的意思是,想和我复婚?” 风中漫卷的长发,掩住宁一卿淡淡的神情,浓淡相宜,使得她的脸如浸润水墨中的月。 “是的。” 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宁一卿也颇觉自己昏聩荒唐,她本该利索地断掉,就像一开始决定的 那样。 所谓爱情,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她自问并没有那般需要爱情。 可是名为耐心的进度条即将告罄,她失控般地仅凭感性情绪,而非理智思维。 有时好像很想破开秩序与原则,不那么正确、规矩、守序。 洛悬后退一步,仰着头笑得眼眶温热,“宁总,您真有意思,萍水相逢一场,还特地来给我说笑话。” “小悬,我没有开玩笑。” “宁总,不觉得荒谬吗?”今天风大,吹得洛悬呼吸如潮,她的笑容夏然而止,像被丝线控制的木偶,"就算婚姻对你来说,是工具,是儿戏,是随时随地可以改变的无聊玩意,可对我不是。" 她和宁一卿的结合,不过是外表雍容华美的金玉之器,内里早就腐烂成朽木,肮脏不堪。 共赴云.雨实则同床异梦,十指紧扣也不过貌合神离。 “不是儿戏。” “哦,那就是你爱我,”洛恳点点头,“你爱我啊?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宁一卿呼吸停顿了一瞬,她细致地看着洛悬,企图找出少女撒谎的痕迹。 只是短短二十几天里,她以为只是有些倔强和小孩子脾气的少女,已经学会沉默地掩藏心绪。 她发现自己看不懂洛悬了。 少女离开的步伐很快,宁一卿想要再追的时候,蓝乐然站在两米外提醒她一小时后要和分公司开会。 她伫立在碧色的草地上久久没有回神,终究叹息一声,说回公司开会。 蓝乐然松了口气,觉得这才是宁一卿,向来不会以工作为重的宁一卿,不会因为旁的而耽误工作。 更不会刚和前妻离婚,又跟别人悔婚,再跑来找前妻复合。 这是什么脑子不清醒、接近发疯的奇葩操作,她确实有点觉得幻灭。 回到公司开完会,宁一卿刚在办公室坐下,秦拾意就敲门进来,然后大声说自己快要累死了,连续一个月都没假期。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这种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都不休假的人,到底是怎么活着的?你活着还有意思吗?” 宁一卿淡淡瞟了一眼秦拾意,就被这人发现了情绪不佳的事实。 />“你怎么了?老爷子又逼你去相亲?还是说洛唯要对你死缠烂打,我看她的确有个架势,你自己造的孽,你悠着点儿。” “不是因为这些,”宁一卿烦躁地后靠在真皮椅子上,双目微阖,眉心轻折,神色沉默而不耐。 “那你怎么了?”秦拾意情懒地仰躺在沙发上,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可能,便试探着问,“你不会找洛愚去了吧,这么发疯?我就说过你会后悔,我可真是个小预言家。” 她可是记得宁一卿信誓旦旦地说过,和洛悬断掉就好,虽然女人已经取消订婚,但不是还有一箩筐的富家千金精英人士,等着她挑选。 应该和洛悬没关系,宁一卿不是那种会长出恋爱脑的人,秦拾意觉得自己这回猜得不对。 “我跟洛悬提出复婚。” 正在吃凤梨的秦拾意差点儿被噎死,不可置信地走到宁一卿办公桌前,“你再说一遍?” 白玉茶杯抵在唇边,宁一卿不耐烦地睨了秦拾意一眼,声音也失了往日的温润,“我提出复婚,小悬拒绝了。” "呃,我无意冒犯,但一卿你的脑子是不是有泡?洛悬顾不上身体不好,都要做手术去除标记,你现在提出和她复婚,她能同意才撞鬼了。你现在真的一整个后悔了?" 秦拾意的语气多少带着点看笑话的心态。 后悔吗?宁一卿心生迷茫,她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后悔,或许只是习惯罢了。 她习惯了有洛悬的日子,骤然分别,难以适应,这才让她辗转反侧,寤寐难眠。 "我只是不喜欢变化,小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乖的,她好像……变了很多,一瞬间长大了。" “哎哟,你不是说过,随便就能和洛愚断掉吗?你这个修太上忘情的,这次翻车了?”秦拾意笑得前仰后翻,怎么都止不住笑容。 雪青色佛珠攥在手心,宁一卿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蓝乐然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思量再三还是说道:"宁总,有一件花店送来的东西。” 见宁一卿心绪不宁的模样,蓝乐然没有废话,直接和秦拾意找出剪刀开始拆箱。 橡木箱打开,里面竟然是一盆蒲公英和满天星盆栽,毛茸茸的小球恣意盥开,翠绿 的枝叶清爽干净,白色柔软的小东西简单得好像随时会飞走。 “送蒲公英和满天星,为什么?”秦拾意眼尖地发现盆栽旁有一张雾霾蓝的小卡片,上面的字迹清爽干净。 【谢谢姐姐带我去看海,所以很想把春天的星星和自由一并邮寄给你。————你的洛悬】 “还叫你姐姐啧啧,邮寄春天的星星,好浪漫啊,去看个海还要感谢你,应该还会有夏天秋天冬天吧,”秦拾意笑着瞟到了卡片的日期,是在宁一卿她们离婚之前,“哦,看来是没有了。” “落款还是你的洛悬,现在不是你的了,”她补充说道。 也就是说,这是洛悬一个多月前在花店养的两盒花,现在开花了,花店按照日期送过来。 估计应该是忘记取消这个订单。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宁一卿,发现女人眸色微凝,却还刻意专注地看着脆嫩欲滴的盆栽。 没见过宁一卿这般逃避的样子,她觉得真挺新鲜的。 从小到大,这个女人学习好、能力强,几乎科科满分,顺风顺水,做什么都是完美主义。 终于出现让宁一卿不顺的事情了。 “宁总,盆栽要放在办公室吗?”蓝乐然小心翼翼地打量宁一卿的脸色,虽说看上去无甚变化,可她总感觉沉静湖水下隐隐有什么亟待破碎。 “一盆放家里,一盆放这里。” 在京市,宁一卿平日的住宅便有三处,蓝乐然一时摸不准到底指的哪里,只好顶着低沉迫人的气压问道: “哪个家?” "花园别墅,放到我的卧室,"宁一卿指.尖触在蒲公英的绒绒球,明明收到礼物应该开心,她却只觉得失落。 蒲公英应该是她们去看海前,洛愚准备的,送给她春天的星星和……自由。 怎么会有人那么执著地想要送她自由的,从来没有人会觉得她不自由。 财富、权力,有钱人若是再说自己不自由,未免矫情太过,徒惹人谈笑。 看着卡片上洛悬飘逸随性的字迹,宁一卿敛住笑,心底却漾出一片柔软。 耳边仿佛响起洛悬天真浪漫的稚语: ————在极北之地看星星肯定很寂寞,但那肯定很美,你有这样 的梦想真了不起。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梦想很了不起。 在这之前,谁又在乎她有没有梦想,梦想又是什么。他们这样手握权力的人就该无欲无求,乱谈什么梦想。 可那一次,自己也没能带小悬去看海,一步之遥,始终是没看到。 遗憾吗?她不知道,只觉得呼吸紧涩发沉,心脏坠坠的。 望着鲜活生机的盆栽,宁一卿惊觉自己真的丢掉什么宝贵的,只得到了虚无。 于是,她惊痛。 “放卧室?可您不是一向不喜欢房间里多出……”蓝乐然惊讶发现总裁把卡片收进怀里,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晚上回去我自己弄吧,”宁一卿想要敛住目光中泄露的惊痛,可它掠过四肢百骸,明晃晃诉说着某种遗憾的迹象,“小悬的卧室他们打扫好了吗?” 蓝乐然被宁一卿惊着了,急忙说道: “有,有打扫,天天都弄得很干净,纤尘不染。” “那就好,”宁一卿呢喃着点头,目光好似迷茫。 蓝乐然只拿着木箱出去,将星星与自由留在宁一卿秩序井然的办公桌上。 “啧啧啧,”秦拾意稳定发挥着冷嘲热讽的技能,“洛悬对你真好啊,可惜都是从前的事,你们现在毫无瓜葛。” 暮然之间,她看见宁一卿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很快又低沉下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与之前不同,她所认识的宁一卿,温柔平和,严肃认真,做事利落果断,待人接物总是礼貌宽和、好相处的。 租的年交 旧封实很小有人可到过安 但其实很少有人见到过于一脚的笑容。 所有人的印象里,宁一卿是个情绪内敛到几乎没有情绪的人,冷淡二字即可概括。 可似乎不是这样的。 某个瞬间,女人好像忽然变得敏感,不再那般地高高在上,无懈可击。 或许每个人都很敏感柔软,只是她不愿意敏感给你看罢了。 看见宁一卿拿起手机,秦拾意开口问:“要打电话给洛悬,要打就赶快打,我想看。” 刚拿起手机,宁一卿立马陷入犹豫当中,玉骨似的手指来回滑动,像是想 起什么似的打开微信。 洛悬发给她的好友邀请,已经于两个月前过期,她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宁一卿双目微阖,惊痛后的余韵悠长。 【小悬,谢谢你送我的星星和自由,我很喜欢。】 好友邀请,发送。 秦拾意绕过来靠在办公桌上,皱着眉说:“啧,你竟然没有洛悬的微信,我都有。” 闻言,宁一卿眼眸沉沉,冷声问道:“你怎么会有的?” “遇到的时候加的,白毛异暄少女耶,谁能忍住不多看几眼,”秦拾意打了个哈欠,“我那几个omega姐妹,好像哪天拿我手机看到洛愚的照片,个个嗷呜喊叫要我介绍认识。” “你介绍了?”宁一卿微撩眼皮,眸间砌雪般地看着秦拾意。 “咳咳,哪能啊,”秦拾意心虚地绞手指,“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太多。怎么可能嘛,你放心好了。” 为了避免被宁一卿看出端倪,秦拾意急忙点开洛悬的朋友圈,发现少女刚po出两张艺术展览馆的门票,日期刚好在后天。 “艺术展览馆,洛悬挺有艺术细胞啊,我看过她的木雕,很有创意,难得能见到一个真正有点艺术细胞的人。” 小悬的木雕?宁一卿瓷白的手指旋转着手机,她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星灯,另一次是白檀木盒。 微信传来提示,好友添加界面显示洛悬已拒绝添加好友。 宁一卿怔然,秦拾意不厚道地小声笑了笑。 “这算是我辛苦这么久,看到最有趣的事了。” 女人眉心不自觉蹙起,很快拨出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打了三次,电话里都只有这样冰冷的机械女声,秦拾意一拍脑袋,郑重地说: “你这是被拉黑了,洛悬朋友圈里的定位是在他们大学的宿舍,肯定在服务区的嘛。” 难以形容的微妙烦躁,掠过脑海,宁一卿取下手腕的念珠,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瓷白的肌肤下。 “怎么,你不想戴了?”秦拾意记得这是宁老爷子送给宁一卿的,时刻提醒她正念正心,贵重得很,时刻不离身。 念珠质感冰冷,让宁一卿清醒几分,她捻动着佛珠,给自己倒了杯 白兰地,直接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宁一卿的脸立马浮上一层薄粉,温柔的眼眸流转着晦暗的光,秦拾意愕然得也喝了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见宁一卿喝酒,女人一向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禁酒禁欲禁色,十年如一日,跟着苦行参禅悟道的修行者差不多。 看来,这人真是受大刺激了。 “要不我们去展览馆上找洛悬,不过后天好像有个金融峰会,你应该没时间,不如算了?” 办公室里寂静下来,春天的风跃进来,吹动桌案上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纷飞,明亮而柔软,将其余东西衬得犹如死物。 秦拾意再次瞥见女人惊痛的憔悴神情,忽然明白一盆蒲公英怎么会代表自由。 能随心所欲伴着清风飞舞,是比高高端坐在权力囚笼的宁一卿自由得多。 “让子期替我去,”宁一卿恰到好处地收回那样的目光,打了通内线电话,让蓝乐然通知自己堂弟宁子期。 “子期把宁寰娱乐管得挺好,听说最近他要带着一心深入山区拍电影?” 白兰地濡湿女人的淡色软唇,烈酒滑过喉线,宁一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谈到堂弟和妹妹,她的神色柔和下来,“一心喜欢拍电影。” “这么说来,你们家就你白学艺术管理、艺术史了啊,你弟弟妹都挺受熏陶,就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 宁一卿眼眸自然闺着,只觉得秦拾意说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她是这么个冷血透顶的资本家。 ★大 萤火展览馆有着几十年的历史,期间展览过许许多多价值连城的作品,姓夏的馆长亲自发掘过很多潜力无限的新人,是有名的伯乐。 这次主要展览的都是雕塑和雕刻作品,古今中外的大家之作都有。 洛悬穿着薄绒卫衣,外面又罩了件厚厚的呢绒外套,明明身体很热,但一旦吹到风,又深感冷入骨髓。 大概是身体更不好了,只不过春夏之交时,向来如此。 来看展览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结伴,也有独自一人在长廊里踱步。有人一脸痴迷与兴奋,也有人兴趣缺缺,敷衍了事。 其实都只是些石头、木头雕出的死物,大 多数人觉得枯燥无味也实在正常。 “悬悬,这边,”夏之晚刚和工作人员交代完事情,就看见洛悬裹着围巾走进来,“喝点热水。” 她递了一杯柠檬红茶给洛悬。 “谢谢,之晚姐……”洛悬接过柠檬红茶,正要道谢,就看见夏之晚挑眉。 “说好不准这么客气地喊我的,”夏之晚拉住洛愚的袖子,“跟我过来,你的木雕在三号展厅。" “好的,晚晚,”洛悬无奈地笑,紧接着就伴随着头晕目眩,被夏之晚拽走。 三号展厅里的看展人刚走,洛恳的作品摆放在偏左的位置,秦拾意站在宁一卿身边,摩掌着下巴,勉强点评道: “虽然我不懂艺术,上课的时候都没听过,但你前妻的作品好像有那么点意思。没有那么地玩那套曲高和寡的东西,想不到洛悬长得那么清高,其实很可爱啊。” 听到前妻这两个字,宁一卿明显皱起了眉,望向别处。 她心里那股陌生的焦躁又起,让她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脱下黑色的长款外套,里面是同色的高领羊绒针织衫,蜂腰长腿身材比例极好。 “洛悬,你没事吧,”夏之晚手足无措地虚抱着半跪在地上的人,一边通知工作人员叫医护人员。 “没事没事,”洛悬擦掉唇间血,目光失焦地安慰着吓坏了的夏之晚,“老毛病,缓一会儿就好了。" 宁一卿转身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银发少女被他人怀抱着,面容苍白,唇间一抹猩红,有种吸血鬼般的凄绝美艳,病入膏肓、命悬一线。 高档的长衫外套轻巧落地,宁一卿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鼻尖撞进极具洁净感的白檀香气,充满着清洁感,温柔得像是高山晨雾,恰到好处中和掉口腔的血腥气。 洛悬于高热与疼痛中抬头,望见女人紧致精巧的面容,纤称合度,仿佛一层莹莹玉色,矜雅如霜,尊贵天然。 “夏小姐,把小悬交给我就好,”宁一卿玉白的手指摸着,眸色深深地看着夏之晚搂住洛愚的手臂。 明明狠心和洛悬离了婚,现在又来关心洛悬,夏之晚真的很不理解宁一卿到底想做什么,她的脸色和语气都不是很好,针锋相对地说: “宁董,又是 以什么名义来关心我们洛悬,恩断义绝、薄情寡义的前妻吗?” 宁一卿拿出刺绣手巾,想要替洛悬擦拭额角的薄汗,却被少女咬着唇躲过。 女人神情沉冷,不紧不慢地收回略略颤抖的手指,“这似乎和夏小姐都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我和愚愚是朋友,”夏之晚察觉到洛愚躲避宁一卿的动作,说话的底气更足,“悬悬并不想见到你,不是吗?” 两个omega间的气氛凝结至冰点,宁一卿气势迫人,秦拾意想过缓解气氛,都四内呐不敢出声。 “更何况,我家就是开医院的,肯定能把悬悬照顾好,”夏之晚搀扶着洛悬准备离开,“请宁总高抬贵手,让一让吧。” “我会照顾好小悬。” 秦拾意愕然地看着宁一卿在这里争风吃醋、毫不相让,惊得下巴都差点儿掉下来,这是什么两o 抢一A的名场面。 而且落下风的还是宁一卿。 洁净的白檀香气越发浓烈,洛悬咬着牙虚弱地看向宁一卿,苍白的唇瓣开合,"拜托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见到你。” “晚晚,你带我走吧。” 第27章 第27章 艺术展馆清凉又寂静,洛悬病弱中的声音并不大,却也足够声声入耳,入心。 薄汗湿透洛悬的额、鼻、颊,一层莹莹的水光,让她清透得像是竹叶上的雨滴,骄傲、通透,过分倔强,倔强得绝不认输。 “宁一卿,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 秦拾意惊讶地听着洛悬果断地拒绝宁一卿,手里的相机都差点儿砸在地上。 “小悬,你生病了,乖一点,”宁一卿鸦羽似的眼睫低垂,语气沉冷得像不容拒绝,“研究组的专家针对你的病,已经讨论出了几个治疗方案。你跟我回去,他们会治好你。” “宁总,您权势通天,所以习惯了强人所难,为所欲为吗?悬悬都说了,不想见到你,”夏之晚一脸愠怒地盯着宁一卿,嘴里的话毫不留情,“那天我就说过,悬悬在我这儿您可以放心,放一辈子的心。" 宁一卿抿唇,无框的金丝眼镜后,一双狭长清妩的眼,散去温和徒留疏冷。 即便她心底情绪翻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云淡风轻,不见多少情绪的痕迹。 洛悬在沉重的头疼中竭力清醒,苍白瓷色的面容,映出明镜般的微光。 “夏馆长,咱们医院的车堵在门口,暂时进不来,需要您去看一下,”工作人员硬是闯进剑拔弩张的氛围中,硬着头皮提醒道。 夏之晚眉头紧皱,本想让工作人员去协调,但转念一想这时间耽误不得,便将洛悬扶到一旁。 “悬悬,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好,你慢点,不要着急。” 夏之晚面带焦急之色,急匆匆地跑下楼去。 柔软的额发被女人撩起,洛悬一时失了气力,无力推开女人温柔给自己擦拭唇角的玉色手指。 “小悬,是不是很难受?我带的有薄荷水。” 在宁一卿的示意下,保镖恭敬地送上封着皮套的保温瓶。 对上冰冷镜片后的冷漠眼睛,洛悬想要冷笑,却还是没有力气,发病所导致导致的精神状态,也处在异常的边缘。 她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下着雨的天桥下,有人打着伞从自己身边经过,体面高贵,而她站在水洼里,看见城市霓虹被积水映射成一幅金灿灿的油画。 有豪车经过,将油画碾成断裂的两截,再碎裂成 干万片。 就像她的命运,是断裂的、不完整的、一眼望得见尽头的。 她这样如蝉般短暂的生命,的确不该爱上谁,再奢求谁的爱,那是在害人。 印以 画加能够放下了 享无怨恨她放下 牛命长度差距过大的两个人 所以,更加能够放下了,毫无添加地放下,生命长度差距过大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有举措的电局。 是自己的幻想大过现实,努力活过21岁又怎样,死神或许扬着镰刀等在22岁的路上。 不过看过更远更大的世界,便不会遗憾了。她会去到更大的世界,用尽全力。 “宁一卿,你每天无聊到没事做吗,又来捉弄我做什么?”洛悬的话,带着病中跳脱的思维。 “我捉弄……你?” 宁一卿温柔擦拭洛悬唇角的动作一顿,她轻抿着唇,墨黑的眸子是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不解。 “你不是会和她结婚吗?怎么不结了?”洛悬垂着头,银发飘荡,肌肤透白声音哑哑的,“其实这些我都无所谓了,你跟谁幸福美满都好,我会远远的,走得很远,去到我没见过的地方,那个地方叫作……自由。” 她愿意为自己付出代价,而不是为囹圄里的情.爱。那不是真正的爱,至少和她信奉的浪漫热忱背道而驰。 她努力撩起眼皮,看向清冷矜贵的女人,姿容绝世,举手投足都弥漫着美丽与贵重。 是她高攀不起,也道不同不相谋的人。这一点,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 宁一卿是天之骄女,需要健康的Alpha相伴,生儿育女,生下s级的继承人,一路站在顶峰,永远不会跌落神坛。 蜉蝣不知春秋,洛愚如今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天真,自己的命短。 自己的命真的很短。 洛悬的悬,的确是命悬一线的悬。 只不过,命短有命短的活法,她会自由地活。 穿着白大褂的人陆续走进来,恭敬地喊了一句宁董,便准备将洛悬抬上担架。 “我不想跟你走,也不需要你照顾我,你能成全我吗?”洛悬疲惫厌倦至极,讨厌这一切的力气都失去,“成全我不想看见你的愿望。” “小悬,”宁一卿眸色晦如云霭,“是我错了。 ” “没关系,我原谅你,你不必抱愧,”洛愚呼吸轻微,恹地笑,“我们保持距离就好。”她不明白,宁一卿到底在玩一场什么游戏,认什么虚无缥缈的错。 宁一卿没错,错的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遇见了,还妄图延长这份相遇。 可能,这就是权贵的恶趣味吧?反正,她懒得搞明白,没意思,无趣得很。 宁一卿一时心口悸痛,陌生的余韵悠长,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夏之晚抢先带走了洛悬。 另一批专业的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上前,将她和洛悬分为两个世界,泾渭分明,界限清晰。 救护车的速麻很快,三号屏厅人去燃空,工作人品热散地表示屏监区可以继续会持续到右海儿点。 “夏之晚家是开医院的,你放心吧,洛悬肯定会得到妥善照顾的,”站在迈巴赫前,秦拾意苦口婆心地劝着宁一卿,“而且你不就盼着洛悬好,现在目的达成,你也可以放下心结。” 女人敛眉垂眸,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扣,她沉默地坐进车里,双手搭在膝上,靠着椅背的身体纤细曼妙且慵懒松弛。 “我说过会好好照顾她,”车内的昏芒中,宁一卿侧脸疏离冷淡,”但我好像并没有做到。” 冷淡是她的保护色,让她的后悔、她的犹豫、她的懦弱,不至于被看穿。 “一卿,从小到大,你做事最妥帖了,记得我们初中放学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一只快要病死的小狗,你非要下车用自己的衣服抱着它,送去宠物医院,你对洛悬也是一样的,”秦拾意停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辞。 想了一会儿,她接着说:"其实,对洛愚最好的人是你,让她最伤心的人也是你。" 女人缓缓摘下眼镜,手指轻颤,纯黑的高领羊绒衫,将她素白的颈项包裹得很紧。却显出几分脆弱来。 眼角浅色的泪痣平添一分易碎感,好像她突然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了。 “我的确做错了。”良久,宁一卿喃喃自语。 “安啦,离都离了,还能复合咋滴,洛悬不也一样有人照顾,你放开她,或许是最好的方式。你一向豁达,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最好的方式?”宁一卿捻动着佛珠,很想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心口泛起钝痛,并不强烈 ,她还能平静地说话,正常地思考。 她告诉洛悬自己要和别人结婚,然后洛悬真的乖乖听话走了,她也……感到一丝丝的后悔。 怎么会如此荒唐荒谬。 自己不该后悔的啊,也不应该为一份可有可无的感情,牵肠挂肚,她从来不做秩序外不该做的事。 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后悔的心情,是那一串廉价的星星灯,是洛悬虞鹿似眼睛里的天真希冀,是听见洛悬说我会永永远远忘记你。 很难想明白,这好像是一道无解的题目。 “在我看来,一卿,你不爱洛愚,只是你天生就喜欢把责任扛在肩上,”秦拾意感到一种莫名的凝滞感,“为了让宁家更好,荣光加身,对你来说一切都可以牺牲,你爱权势,就爱得彻底些。” “你是说,我选择牺牲洛愚,”宁一卿皱着眉,发现这无法反驳,她的确是这样执行的,也是……这样想的。 端坐于高处,本来便有许多要放弃要牺牲的,她一向认同且践行,并不觉得有什么对错可言。 可是,这一次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对啊,做出选择就不要后悔咯,勇往直前,”秦拾意熟门熟路地从后座的中控台,拿出高脚杯和香槟,自顾自倒了一杯,“放洛愚和别人幸福呗,我看夏之晚就不错,也是名门闺秀,知情解意的好人,和洛悬挺配的。” 宁一卿抬眸,久久地出怔,“你说,小悬和夏之晚?” “对啊,都是搞艺术的,有共同语言,而且夏之晚暂时也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怎么看人家都很有优势。艺术家和知音在一起,这一辈子琴瑟和鸣,会很幸福。” 就是洛悬单纯得很,估计根本看不出夏之晚的意思,秦拾意想。 不知道女人想到什么,看不透喜怒的面容,有一瞬的失神。“或许吧,”宁一卿点点头,将琥珀色的酒精一饮而尽。 “对嘛,你想通了就好,你这个天生冷情的资本家,和钱过就好,”秦拾意眼睁睁看见宁一卿又倒了一杯酒,”你……算了,想喝就喝,惆怅过就好了,毕竟自己的东西跑掉了,你不适应也正常。 这是宁一卿最近第二次饮酒。雪青色佛珠撞在酒杯上,发出清脆声响。 r /> 晚上用过晚餐,宁一卿的母亲苏嘉宜,忽然发来一条视频,那是一片睛朗的夜空,遍布星子,宁静宏大,像是一场无声的宇宙烟火。 【妈妈在极地给你拍的星星。】苏嘉宜发来微信。 宁一卿认真地看完三分钟的视频,指.尖反复摩掌屏幕里的星星。 苏嘉宜继续发来微信:【听说你结婚又离婚了,妈妈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但一心和一隽他们都好,是不是你不太好?】 她和宁一卿的父亲年少相爱,不顾家里的反对结合,在生育三个孩子后,两看相厌,整天吵架,现在干脆分居各玩各的。 她很害怕在感情上给自己自己的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在长子和二女儿从小就活泼开朗,唯有长女从小优秀守礼,情感淡薄,让人又敬又怕,捉摸不透。 也许是长女太过耀眼夺目,令人只敢敬,不敢爱,云嘉宜很害怕无人会真正爱她。 【不会,我很好。】宁一卿回复自己的母亲。 嘱咐宁一卿好好休息后,苏嘉宜又发来一条消息。 【妈妈这里有最新的天文望远镜,明天空运给你,希望能有人和你分享星空的美。】 关闭电脑,宁一卿走到露台上,才发现今晚星光灿烂,风温润地吹来。 女人后知后觉地发现,明月高悬星光璀璨,无人与她共赏。 ★大 几天后,秦拾意给宁一卿发来一张洛悬的照片。 照片里,病弱漂亮的少女又瘦了一圈,小鹿似的眼睛含着明亮疲倦的光,像是森林里被晨雾濡湿,垂落而下的清透竹叶,透明美丽。 房间布置得很温馨,水青色绣着卡通人物的床单,奶白色的窗帘起伏,窗台上放着好几只憨态可掬的毛绒玩具,洛悬的身边还坐着许多美艳动人的……富家干金。 【你别送水果和甜品,还有薄荷水来了,都被我们分光了,洛悬根本不想吃。而且,夏之晚做的饭好好吃啊,我都想住进来,当个病人被照顾,好幸福。】 【一卿,这下你可以放下,也不必愧疚,洛悬过得很好,甚至有点太好了,美女环绕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此刻的病房里,洛愚打着点滴,床头的柜子上放着这些富家干金送来的插花,香槟玫瑰、向 日葵、风铃花,绚烂多彩,生机勃勃。 这几天,她的病情终于稳定一点,不会再出现半夜咯血,几近窒息的感觉,医生说她因为高热而失眠,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作用,需要一定的心理治疗。 还有就是,之前的腺体官能消除手术,对她造成了一定伤害,可能导致腺体萎缩影响生育,加重病情,但也有可能出现新的转机。 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这也没什么,一个生命比纸薄的病人,难道还要妄想和别人结合吗?别害人了。 只是她答应过妈妈,要照顾好植物园,还有年年,不知道有没有小鱼干吃。 还是想好好活着,看看这个世界。 “悬悬,快来和我们说说,初学者应该用哪一种木料呢,”一位穿着丝绸旗袍的风情美人坐在洛悬床边,眉眼妩媚,“我都已经把刻刀买好了。” 第一次见识到omega们的热情,洛悬略略有些不自在,本来苍白的面容染上层薄粉,像只青涩的水蜜桃。 “新手的话,椴木和柏木都不错,木质细腻,软硬适中,樱桃木和黑胡桃也可以,略硬一点,”她的面部轮廓流畅而锋利,却有一双魔鹿的眼睛,显得天真浪漫,引人遐想,“刚开始的话,会很辛苦,手指会反复长茧。” 一说到木雕,洛愚双眼明亮地侃侃而谈,病弱之气尽减,更多的是一种危险迷人、稚气清澈又、神秘浪漫混杂着矛盾与对立的复杂气质。 令人克制不住地想入非非。 这时,病房里传来低低的惊呼声,另一个形容慵懒,眉眼清纯的omega笑着问:“可是你手指上的薄茧就很好看。” “我好喜欢悬悬这种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啊,手指的薄茧也是加分项哦。” “等悬悬病好了,一定要手把手,教我们木雕。” 一众美艳大姐姐的调侃,让洛愚颇感不知所措,夏之晚端着饭菜走进来,轻声笑说: “你们快别闹悬悬,她该吃病号餐了。” “那我们的呢,我们也要吃你做的饭。之晚姐怎么能厚此薄彼呢,我们会很伤心的。” “在隔壁,”夏之晚无奈地笑,帮洛悬放好餐具,舀了一勺鸡蛋羹准备喂给洛悬。 “你两只手都因为打点滴太多,疼得抬不起 来,我喂你啊,不用别扭。小时候,你不是也喂过我吃饭嘛。” 在一旁追剧的秦拾意,终于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 “洛愚啊,不要辜负了你晚晚姐的一片好意,大不了病好以后,你好好报答人家。” "可是……我自己可以。而且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洛悬面色薄红,显然非常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就是脸皮太薄,”秦拾意发出感叹, “别逞强,”夏之晚眸光流转似水温柔,“拿热水袋暖着手,医生说你现在很虚弱,但是有好转的迹象。” 宁一卿提着餐盒,站在高级病房门前,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暖,昧丛生的景象。 夏之晚一勺一勺地喂洛悬吃鸡蛋羹,少女银发垂落,又被夏之晚温柔地撩起。 其他人也跟着微笑,偶尔有人善意地起哄,还故意争抢着要过来喂洛悬吃饭。 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洛悬几乎在妈妈去世后,就再也没经历过。 盛放的鲜花旁,洛悬漂亮脆弱的脸庞清澈透明,明明病中虚弱,可笼在少女身上的光,好比星辰璀璨。 此时的洛悬好像很轻松快乐的样子,与她见过的洛悬并不一样。 结婚的那一年里,她甚至没有问过小悬,你快乐吗? 时至今日,或许能得到出答案,宁一卿并不能令洛悬快乐了。 她站在暗处默默地看着,自己应该感谢这些人,她们给予病中的洛悬陪伴、欢笑,这些都是她没做到的。 所以,洛悬也对着她们笑了,就算那样的笑容,从前只有自己见过,但现在也不单单属于自己了。 好像从特别的、特殊的人,转为了普通的、平凡的、无所谓的。 于是,心里慢慢的有什么东西在坍塌,某种她一直恪守的、从未越矩的戒律原则。 如烈火燃烧,撕扯着她的理智、她的教养、她的道德以及底线。 其实,她应该理智地放下这一段似是而非的感情,明明已经很心赶走只会纠缠牵绊自己的小孩。 作出选择,为什么要犹豫和后悔? 在和洛悬离婚前、在订婚前,甚至在订婚时,她都有过犹豫,但都强制压了下去。 />怎么会越来越无法压制,如汹涌的山海,让她飘摇,让她迷惘。 在她的观念里,从不认为感情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为一个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是最不合理,最无聊,也是最不符合投资逻辑的事。 感情没什么重要的,过几天、几个月、几年就能忘个干净,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可为什么午夜梦境,身处荒野,于惊惧于游移不定,心中空洞,荒芜至极的人会是自己。 她以为洛悬是个乖乖的小孩,有点倔强叛逆,笨得可爱,似乎不讨人喜欢,也离不开自己。 原来,她认为的倔小孩,也有这样被众人宠爱、璀璨夺目的时候。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耀眼。 也许,她一开始就想错了,她以为离不开自己的小孩,在被赶走那天痛哭过,声嘶力竭地悲伤过。 哭完后,就能找到另一个爱护倔小孩的人。 她可能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心口涌上无法解释的疲倦,心脏空洞乏力地跳动,她被名为嫉妒的烈火裹缠。 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嫉妒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只要心中有一点火星似的不悦,就会催动着幻化燎原。 悬在万劫不复的崖上。 宁一卿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蓝乐然望着失魂落魄的女人,轻声提醒她下午还有会议,这才令她如梦初醒。 “宁董怎么在百忙之中,亲自抽空过来了?”夏之晚不经意回头,看见病房外西装加身,矜雅贵重的女人,正提着玉瓷餐盒,眸色晦沉。 “我来看小悬,”宁一卿神色平静,与在场的三位富家小姐打过招呼。 “宁董好,真巧啊会在这儿遇到。” “宁董,您怎么会过来,好惊喜。” 富家干金们见到宁一卿时,纷纷感到不自在起来,并不是害怕宁一卿,而是在天然绝妙的尊贵下,有一种不自觉地敬,担心自己打搅冲撞到什么。 “我们先走了,下次再过来,”三位富家小姐不约而同地道别,急匆匆地离开病房,但还不忘和洛悬打招呼,“悬悬,我们下次再来,你教我们木雕哦。” 期间还夹杂着“宁董是不是认识悬悬”,“糟糕,宁董不会是被悬悬拒绝后,现在来死缠烂打吧”,“不会吧,我都准 备拿下悬悬了,结果是跟宁董抢Alpha,我不活了”,等惊讶的话语。 秦拾意完全没想到宁一卿会过来,连忙打起圆场,高兴地说: “一卿,来来来,过来尝尝之晚的手艺,洛愚吃过爱得不行,天天嚷着要吃。所以只能辛苦之晚了。" 闻言,敏锐察觉到宁一卿的不悦,夏之晚面色古怪地喵了眼秦拾意,这人不是宁一卿的好友吗?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能扎在总裁心上的。 病房里一片寂静,洛悬漱过口后,阖眼转过身朝向窗户,侧脸锋利瓷白,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宁一卿手里提着的餐盒,仿佛成了不合时宣的突兀之物,她静静望着洛悬,却只能收获少女沉默抵抗的背影。 “洛悬,你说是不是啊,之晚做的饭超好吃?” 秦拾意问完这句话后,沉默抗拒宁一卿的人,终于转过头来,眉眼中漾着清澈的笑意,“嗯,晚晚做的饭超好吃,我很喜欢。" “看吧,我没说错,”秦拾意笑眯眯地看着宁一卿,一副”快吃我安利”的表情,浑然不管自家好友已经一丝表情也无,周身气息沉沉。 夏之晚收好饭盒,重新给洛愚充好热水袋打手,两人在病床前,低声细语呢喃了一阵,听不太清。 唯有末了,夏之晚准备离开,洛悬关切地说了句一路顺风,别太辛苦,好好休息。 "咽我知道了,"夏之晚亲昵地点了点洛悬的鼻尖,"你要快点好起来,答应给我的生日礼物要记得哦。到时候小梨还要带我们出去玩。” "我们出去吧,探视时间结束了,"秦拾意懂事地点头,招呼着宁一卿一起离开,"我说过吧,之晚会把洛悬照顾得很好,你根本不用担心。" 宁一卿呼吸很慢,好似每一下都在耗费心神,心口发沉,习惯了高楼的洁净有序,待惯了云端俯瞰,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很不适。 熏得人头脑发沉。 看着病房淡蓝色的门,宁一卿指尖捻动佛珠,脸上丝毫多余的神情也无。 ★★ /> 暖黄的小夜灯微亮,夜晚安静清爽。 虽然捂着热水袋,扎着针的手背还是止不住地发冷发青。 洛悬敏锐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清洁感气息。 是她熟悉又陌生的香气,似花香、果香、木香,雨后露浓般地蔓延,冷调的洁净感,像是萦绕雪山尖的那一抹清晨。 猛地侧身,待眼前的模糊与眩晕消失,洛悬看见夜灯的昏黄下,女人一身黑色翻领大衣,沾染着湿润的夜雾。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泛着深色连漪,仿佛缀着沉暗的雾霭,令人发冷。 洛悬看不懂。 “离婚时我就说过,所有财产都归你,我什么都不要,你现在跟着我阴魂不散,真的很像来要债的。” 她面色冷漠,"探视时间过了,请你离开。" "小悬,我申请了陪床,"宁一卿垂着眼睫,向来温柔笃定的眼神,竟然有些游离,看上去力不从心。 “你知道我无法反抗你,所以你大可随心所欲,”洛悬轻飘飘地笑,金绿双瞳带上诡谑的邪气,言语中满是自嘲,“宁总位高权重,自然想做什么做什么。我等蝼蚁,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听见洛悬这般无所谓的语气,惊痛的感觉掠过四肢百骸,宁一卿攥在手心的佛珠,紧紧贴住皮肉,佛气普照的玉珠,几乎成了欲坠未坠、欲破将破的鱼目。 “我想来再问一遍,小悬,你愿不愿意和我复婚。” 洛悬唇瓣浮上冷嘲笑意,她看清宁一卿话语里,反复权衡利弊得失后的要求。 复婚不过是为了让女人舒心,如同商场上针锋相对、绵里藏针,再故作姿态的待价而沽。 宁一卿,好像也不过如此。 “我的答案不会改变,”洛悬眼瞳里跳荡着火焰似的光,像一种涌动到令人心痛的生机感,”你知道我雕刻时,如果错了最后一笔会怎么样?” 银发异瞳少女斩钉截铁又散漫恣意地说: “毁掉重来。” 柔软光泽的银发被风扬起,让宁一卿看不清洛悬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决绝之意,令她愕然阵痛的虚无极致美感——纵情燃烧,虽死不悔。 少女如同在 死亡诅咒下,爆发出热烈的生之力,问鼎浪漫与艺术的极限。 宁一卿向往于此,震撼于此,却从未挣脱束缚,有勇气跨越至此。 此时此刻,洛悬恍若即刻飘摇闪烁地要离开自己,她生出惶惶然之感,只想留住。 病房里静默许久,浓云般的夜色入侵,将暖黄色的灯光吞噬,分割出明显的距离界限。 宁一卿再次说话时,银丝镜片下美丽的眼睛,带着习惯性的严谨淡漠,“小悬,既然你不同意复婚,我们可以签一个合约。” “什么合约?”洛悬勾着唇,散漫的、讥嘲的,看透宁一卿尊贵气度下的温柔权衡。 "我会养着你,和你在一起,对你比现在更好,除了名分,我什么都能给你,爱情、陪伴、物质,你想要的一切。” 第28章 第28章 病房里充盈着宁静的香气,洛悬倚靠着柔软的鹅毛枕,下巴微抬,面容一半隐没在阴影中,一半在宁一卿居高临下的曼妙身影里。 洛悬并不能立刻消化完宁一卿的意思,她愕然地重复着无意义的询问,"什么,什么意思?" “星星,你清楚的,我总要结婚,”女人言语里藏着意兴闻珊的不动声色,她略带试探地说,“但我爱你,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洛悬陡然睁大眼,看着面前清冷疏离,面容素白美丽,却冷血凉薄的女人。 果然不愧是宁一卿,从不做多余的事情,只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垫伏、野心、功利、隐忍都是女人的代名词。 一时间,洛悬连冷笑的力气都失去,咬着牙含着血说道: “宁一卿你别叫我星星,我听着想吐。” 大概最痛苦的不是没有拥有过,而是让你拥有,也让你身处随时失去的境地中。 她听过宁一卿叫自己星星,见过女人极尽温存,激滟旖旎,无微不至的模样。 之后便在随时可能失去的惶恐中,惴惴不安,最后在看到希望的时候,一把击碎,那时她恍惚,怀疑,无所适从。 宁一卿观察着洛悬,徐徐靠近,似乎想要看清少女眼中的冷漠和拒绝,到底是真是假。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云淡风轻,用晦暗的眼眸盯着洛悬,一字一句地说: “商业联姻、或是政治婚姻,我对那些人都不会有任何感情,橱窗婚姻罢了,只是为了所谓的体面和门当户对。但我只爱你,给你我的全部。" “宁总,大晚上就这么有兴致和我说笑话?”洛悬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少笑意,只觉得这个世界荒谬至极。 到底是谁疯了,疯得彻头彻尾,毫无保留? “另外,合约会有公证人,签字盖章,上面会写明你我的权利与义务,白纸黑字,我会严苛遵守,若有不周全的地方,你尽可以提出来。” 原来宁一卿就是这样权衡利弊、在商言商的,爱情于宁一卿真的是一场买卖吧。 如果得不到,就加价,毕竟这世上只要能明码标价的东西,宁一卿都能轻易获取,不费吹灰之力。 可惜,这一次手段通天的宁总要失算了。 洛悬轻笑一声,深切体味到女人所谓的温柔体贴、多金大方,可她怎么觉得不如这个人不爱自己。 爱情对宁一卿来说,是不重要的,可以用来交换,可以牺牲的。 她洛悬,也是一个可以牺牲的东西而已,跟一捧鲜花、一顿饭、一辆车、一颗钻戒,又有什么区别,都可以随便丢弃和牺牲。 一个东西并不会因为价格昂贵,被人争相追捧,就改变它只是东西的事实。 花瓶卖得再贵,那也只是个玩物而已。不会因为世人盲目的吹捧,就生出可贵的灵魂。 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的尊严不容侵犯,爱情也不可亵渎。她视爱情为神圣的、不可玷污的、违背人类自私本能的高贵礼赞。 简单来说,她是个浪漫至死的人。好笑的是,快被“浪漫”致死了。 其实,她已经想过千百遍,宁一卿以后会有与之相配的Alpha,幸福的家庭,健康的宝宝,会与那个Alpha拥有比长河更长的日日夜夜。 被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而不被命运眷顾的,只能识时务又知好歹。 洛悬垂下头,月光照在银色柔软的发间,她沉默许久,忽然稚气一笑,看进宁一卿深沉不明的眼眸中,“这么说的话,宁总对我这么大方,当真要什么给什么?” “星……小悬,我会一直陪着你,都给你,除了给不了你名分。” “真大方啊,”洛悬低下头鼓掌,银发垂下遮住那双星光熠熠的眼,“但是,宁总,你不害怕我拿着你的钱,和别人潇洒快活?" “小悬,你不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宁一卿维持着所剩不多的冷静,用一贯谈判的口吻,有进有退,张弛有度。 “怎么不会?你太小看我了,我拿了足够的钱,当然要留出时间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过。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我,我卑劣得很。" 洛悬将脸撇向窗外溶溶月光,并不在意宁一卿倏然变化的脸色。 “如果我不允许呢?”宁一卿看着洛悬流光溢彩的眼睛,发觉这场对话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她一向洞悉人心,冷静自持,在谈判儿无往不利,但本来严谨周密的谈话,覆上她酸涩难安的情绪,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令她脱口而出的问题, 陷入洛悬随意的拨弄之中。 洛悬抬眸睨向女人,又很快移开视线,只是孩子气地笑,语气也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宁总,到时候你与别的Alpha朝夕相处如胶似漆,生儿育女,哪里会有心管我和我喜欢的人双宿双飞。放心,你不会再想起我这个人的。” 宁一卿归沉着脸,控制着声纸尽力平和,“你喜欢谁?夏之晚,还是上次那三个omega。 洛悬和夏之晚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一起上学放学,她们的母亲的确大学同学,一度关系非常好,甚至那件指腹为婚的事情也是真的。 但是跟着夏之晚又有什么好的,一点儿时的情谊就足够动摇洛悬吗?还是说她们已经有情饮水饱? 宁一卿的脸色变得难看,刚才还游刃有余的语气,忽地变作阴冷低沉。 “暂时还没有,”少女回答得利落而干脆。 “真的吗?” 洛悬迟迟不回答她。 久违的涩意涌上宁一卿心口,她不自觉地咬唇,几番后,樱红色的唇瓣微肿充血,水光盈盈。 那种冷漠淡然的表情在宁一卿脸上凝滞,一丝丝消散,一点点退却,最后她面无表情,却几近方寸大乱。 末了,女人伸出手,捏住洛悬霜白的精致下巴,把洛悬的脸匀缓却不容逃避地转过来。 “小悬,告诉我。” “我喜欢谁,已经和宁总没有关系,洛愚笑,随意挣脱出女人长指的禁锢,苍白面色留下一道印痕。 令宁一卿失神片刻。 “小悬,你不可以,不可以。我不允许。”宁一卿顿了顿,似有所感地继续强调,“我不允许。” “我会有新的生活,美好的明天,自然会有我想竭力去爱的人,”洛悬笑容明亮,眼眸清澈纯净,"我会努力地活着,彻底地忘记过去,是你并不能理解我。" 宁一卿呼吸微窒,谁是过去,不言而喻。 “那谁能理解你,夏之晚吗?” 洛悬歪着头,看上去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至少比你更懂我,但你也会遇到懂你的人。” 她的话语里有着潇洒自如的释怀,"门当户对会让你有安全感。" 宁一卿手指下滑,却依旧紧紧拧住洛悬的手腕,她用的力气不小,说不清勒疼了谁的皮肉筋骨。 “你就把我当成死人好了,你们婚礼那天本来是我的葬礼,好用的工具用到头了,就该识趣地死去,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吧?” 窗外吹进温暖的风,暖色湿潮,宁一卿摇摇头,声音艰涩而难以为继,"并不是这样,我……一开始,但后来……” “宁总,你们的太阳照不到我的身上。” 洛悬的话语和声音都太闪烁不明,宁一卿几乎忍不住、毫不犹豫地想要拥抱洛悬。 银发异色瞳的少女,身体瘦弱地坐在病床上,低笑着说话,缥缈虚幻得好似要随风而去。 “你明白吗?”洛悬忽然认真地凝着宁一卿,虞鹿似的眼睛清澈明亮,“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人身上,那是你们的世界,我格格不入。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 “不好,”宁一卿尽力维持得天衣无缝的淡然自持,几乎在此刻骤然破碎,“我不同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洛悬甩开宁一卿的手,顾不上两人的肌肤都已经发红,甚至磨破了皮。 她放松地躺好,银发铺陈如水,"我说过的,我不生你的气,更不恨你,我希望你幸福美满,一生顺遂,心想事成。” 女人没能说话,身体骤然感到阵阵幽冷,无恨亦无爱吗?她注视着洛悬苔白平静的面容,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情绪。 “我只是想要一点自由,之前这个世界并不允许我爱你,连你也不许。”她停顿几秒,语气刻意带上天真的疑惑与质问,"怎么现在连我不爱你,也是不被允许的?我生来就不配拥有选择权,是吗?” “除了和别人在一起,你拥有全部自由,”女人徐徐靠近,清贵面容变得温柔许多,声音也不似那般冷酷,像是有商有量的,“小悬,跟我回去,好不好?” “笼子里的自由吗?”洛悬的眼神带着恣意的戾气,“宁总,你习惯黄金囚笼里的富贵安稳,但我渴望街头流浪的自在动荡。” 宁一卿沉默地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语。 病房响起“笃笃”的敲门声,蓝乐然音量恰好的声音传进来。 “宁总,您已经错过半个小时的会议了,今晚的海外会议是最高级别 的,您作为执行董事必须出席。” 护士打开门跟着走进来,声音甜美,"您好,病人需要熄灯休息,您申请了陪床,现在也应该-同休息,避免打扰病人。” “小悬,晚些时候我再来,你好好休息。” 洛悬盖上被子平躺着入睡,瘦弱的身体在轻薄的被面下,纤细得像一张白纸。 迈巴赫豪华宽敞的后座上,真皮座椅不断加热,宁一卿一双玉质般的手冰凉,她双眼失焦地看着面前的推理小说,过了许久也没有翻动一页。 她的眼中深藏着迷茫惊痛,四肢百骸弥漫着淡淡的阵痛,不强烈,似乎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她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洛悬说的话。 -我喜欢谁,和宁总没有关系。 ————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 她怎么可能当洛悬死了,这是多么残忍的话。 她好像已经跌入万劫不复的深谷,理智与冷静的藤蔓寸寸尽断,亟需握紧什么,以此巩固内心,得到平静,否则她彻夜难眠。 “宁总,您开完会还要回医院来吗?”蓝乐然开着车,想法设法地和状态不佳的宁一卿说话。 “回医院?她只会觉得是打扰,”女人扭头望向窗外,侧脸沾染微末的光,落寞寂寥。 可能洛悬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夏之晚吧。 看出女人的不对劲,蓝乐然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秦总刚才找您,想约您这两天去喝茶,说是鼎翠楼上了新的糕点,约您出去散心,轻松一下。" 良久,后座的人都没什么反应,蓝乐然顺口道: “您不去的话,我这就给秦总回个电话。” “后天下午吧,我记得小悬喜欢吃鼎翠楼的牛乳糕,让他们多备些糖桂花,明早在最佳赏味期送过去。” 蓝乐然开着车心道,宁总和洛愚一共相处也没几天,怎么知道人家喜欢牛乳糕的,莫不是气糊涂了随口胡诌的。 不过她还是很快应了句好,把车开到宁氏集团的宁颐大厦那,跟着宁一卿坐电梯到三十七楼开跨国会议。 ★★ 鼎翠楼的糕点在京市是排得上名的,春日迟,食青团,秦拾意翘着腿坐在桌边欢快地刷手机。 黄杨木桌上摆放着一壶早春龙井,切枝玫瑰巧妙地插在山水屏风上,不显艳俗,反倒逸趣横生,雅致清新。 “我跟你们说啊,宁总一向温柔,根本不用怕她。她只是看上去不太好亲近,但熟了以后……”竟然也不太好亲近。 秦拾意暗骂一声宁一卿什么怪脾气,搞得她介绍都不好介绍。 这几个Alpha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其实她们也不是害怕宁总,就是觉得宁总那么高不可攀,就连看上宁总一眼,都是一种打搅和亵渎。 “会不会太叨扰宁董了?我们实在不好意思耽误她的时间,让她感到困扰。” 这些Alpha也是名门世家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年纪轻轻成就斐然,时尚总监、职业车手、大提琴首席,但他们通通对宁一卿,想亲近仰望,却不敢行动。 "年轻人就要一起玩嘛,你们今天的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放轻松 ”秦玲章嗦着椒盐瓜子 若拍总喧着极而公子,平轻人战争,但儿聊,你们不人 jiACiALi 任务就是让她转移转移注意力。” 别搞什么失去才知道珍惜的俗气戏码,人家洛悬根本不爱看。 想她辛辛苦苦给洛是介绍年轻的omega,再给宁一卿搜罗优秀Alpha,这叫什么。 这叫离婚怨偶再度焕发第二春,免得纠纷缠缠,惹人烦。 穿着汉服的侍应生,引着宁一卿来到秦拾意开的雅室,一路上四周安静得只有鸟鸣声,几乎见不到其他客人。 秦拾意应该是包场,这很奇怪,平常都是懒散随性的人,怎么会介意有没有其他客人在场。 雅室里装点得古色古香,黄铜銮金香炉薰着恬淡的熏香,窗外花团锦簇,水晶吊灯仿古,古韵悠长,好一派烈火烹油的雅贵风华。 但宁一卿总会不自觉捻动佛珠,心里空寂数秒,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进来时,瞥见另外三个Alpha,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径直坐在秦拾意旁边的黄杨木椅上。 垂闺着眼,沉默的面容带着一贯的礼貌和温柔,也许是熬夜的缘故,音色染着倦哑。 /> 她眼底淡淡的青黑,与说话时的乏软,出卖了她的疲惫。 “她们三位都是咱们京市小有名气的精英才俊,今天我就是攒个局,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以后生意场上、情场都好相见。” 那三个Alpha纷纷站起身,过来和宁一卿打招呼,光是和宁一卿同处一室就不由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撇开容貌不谈,若是能抱得美人归,相当于自己跃入了顶级豪门,鱼跃龙门得道升天也不过如此 o 宁一卿把玩着那串佛珠,听到“情场”二字的时候抬眸,冷冷地睨了秦拾意一眼。 “你现在很会自作主张?”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秦拾意想,她还没见过宁一卿发脾气,或者说这么直截了当地发脾气,给人脸色看。 这事情,千年难遇啊。 于是,她起身和三个小Alpha聊了一会儿,让他们先去隔壁饮茶吃饭赏春花,账都记在她和宁一卿身上。 好在这些世家子弟从小活在名利场里,人情周旋无一不懂,非常懂进退知情趣,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任何不忿之色,反倒笑意盈盈礼数周全地离开。 像没有情绪,刻意曲意逢迎的假人。 宁一卿在这一刻生出了极度的厌倦与烦闷,难以自抑。 雅室的平开门开合一遍后,重新恢复寂静,秦拾意濯洗着茶具,随口问道: “你怎么了,状态不好,是因为公司的事,还是其他的事?” “紧急公文批示,老爷子和董事办催得急,费了些心力。” 这两天,她不断参与高强度的演讲、开会、批示、社交,不胜其扰,疲倦更甚,却恍惚得睡不着。 “过来尝尝早春龙井,”秦拾意语重心长地边嗑瓜子边说,“我现在觉得宁老爷子给你介绍相亲对象,是非常正确的,你别那么别扭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玉瓷杯沿抵上软唇,宁一卿微怔,继而银丝眼镜后冷光一片,有如沉沉雾霭,“何以见得?” “你看啊,俗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看来洛愚是不会回头吃你这根变老的草,你不如早做打算,省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工作太闲?”宁一卿狭长眼眸中闪动着凌厉的光,慑人之威。 挑挑拈拈,选了块蜂蜜藜麦糕,秦拾意笑眯眯道: “我说真的,不是开玩笑,我看洛愚对你毫无留恋,希望你也能早日走出来……人啊,不能只盯着一样东西,容易偏执,不好的。" “我走不出来。” “你也应该往前看……什么?” 宁一卿阖上眼眸,面色平静,沉冷自持地像一汪深潭。 半晌,秦拾意才听见女人冷淡的声音:“如果能各生欢喜,也好。”但是不能,她做不到,她试过了。 做不到。 秦拾意自认为算是比较了解宁一卿的人,身为宁家人,她手握权与势,就要为宁家做好作为继承人理应做的一切。 宁家对于她婚姻的要求,虽然她拥有自主权,但也没有绝对的自由。 “你是否有点太纠结了?”秦拾意小心翼翼地问,没能得到女人的回复,“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有待提高。” 可能宁一卿不明白,有时候纠缠和固执也是一种伤害。 但她不敢直接跟女人说,免得刺激到女人更重,又想一出是一出,平白折腾人。 于是,一场雅致的春日茶会,最终只能以索然无味,甚至能说事惨淡收场,屋里的野春花、精致摆件和茶点,从头至尾无人欣赏。 两人准备乘车回去时,宁一卿坐进后座,迟迟没有吩咐蓝乐然开车,正当秦拾意疑惑不已时。 女人攥着佛珠,玉白指尖勒出红痕。她临时改变心意,“去医院。” “不是吧,”秦拾意捂着心口,这人到底一小时里要变多少次,又忍不住要去看洛悬,遭那不受待见的苦。 到底是为哪般? 她收回刚才的话,就算没有外界刺激,宁一卿也已经够反常了。 ★ 医院的病房里,新搬来一张水曲柳的桌子,上面搁着水青色的绸子,和一块水色碧绿的翡翠。 一旁用于安神的熏香雾气袅袅,整间房安静温馨。 洛悬手里的那块柏木,已经打好坯,雕刻刀将木头凿好了大致轮廓,正在慢慢进行细雕。 黄昏湿暖的光潮下,细小的木屑在不经意的呼吸间,盘旋飞舞,反射着厚重沉静的光,落在少女透白锋 利的下颔,有种奇异的浪漫感。 “悬悬,你刻了一下午,手不累吗?”宋莺时一会双手托腮,一会笨拙地拿着刻刀,削减着另一块木头的厚度,始终不得其法。 软硬适中的木料,被她切割成一片片醒目的西瓜皮模样。 这是那天穿着旗袍的那位富家小姐,之前跟洛悬说对木雕感兴趣,洛悬还以为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今天真的带上家伙什儿跑来了。 萍水相逢,因为木雕有几分缘分,算是解了她住院的闷。 “不累,小时候我就经常刻一天的,体力早就锻炼出来了。你不用太急,先熟悉手感。” 今天天气甚好,医生特许她下床,便手痒地雕起东西来。 其实,生病对她的情绪消耗很大,暴躁易怒,低落泪丧,偶尔又亢奋发疯,雕刻是一件需要专注和平静的事情。 一笔一画落出不同的风景,总能让人沉静。 宋莺时歪着头看洛愚,明明这个人比自己小两岁,怎么那么有耐心地重复,这种枯燥无味的事情,她都快觉得热得受不了了,后颈也疼疼的。 难道这就是艺术家的魅力所在吗? 的确是挺赏心悦目的,勾得她心痒痒的,学木雕是假,看人才是真。 可惜,洛悬这个小呆瓜还真以为她只对木雕感兴趣。 “握刀和走刀的方法,”洛悬轻轻打磨起简单雕刻出的重瓣芍药花,“要多练练,一般两只手同时握刀,左手持前,右手握后。" “悬悬,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 喝了口冰镇酸奶,宋莺时面色红扑扑的,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问一问。 正在慢慢给木雕抛光上油,洛悬轻松随意地回答:"嗯,你问吧。" “你和宁董是什么关系啊,她怎么会主动来找你?我爸爸也和宁氏做生意,但都只能接触到部门副总级别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宁董,就算想托人送礼都不成,他们有自己特定的圈子。” 病房里一下安静下来,静谧无声,飞舞的木屑也乖乖降落,洛愚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和她一面之缘,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用不着多想。” 宋莺时略感惊讶,因为不管怎么看,那天宁一卿看 洛悬的眼神,都不简单,甚至算不上清白。 但是,洛愚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太过自然,令人不得不信服她和宁一卿毫无关系。 可是宁总那边的反应,又……实在是搞得大家浮想联翩,想入非非。 据说,最近跟着宁一卿的八卦狗仔,闻风而动,纷纷嗅闻到大瓜的味道。 “真的吗?你不爱慕宁董吗?我的意思是,宁家是百年传承的顶级豪门,有权有势,子孙后代大都事业有成,家风家训严谨认真,又洁身自好,注重名誉,几乎没有什么不好的绯闻传出来。” 宋莺时最后总结一句,笃定地说:“宁董身上真的有太多让人想爱的条件。” “爱的……条件?”洛悬略感意外,这是她从没想过、涉及过的领域,或许是她太天真,不明白爱要包含的隐形条件。 “嗯,大家都这样啊,对象要有身高,要好看、要有钱、要有能力,宁董几乎每一项都是顶配,又是s级的omega。” “那你们爱她吗?或者说,如果你们的对象没有了这些,还会爱吗?” “呃,”面对洛悬的问题,宋莺时无法回答,“我没想过这个问题,那你呢,难道随意就爱吗?” “可能吧,”洛愚轻微地笑,“我比较笨,凭直觉就爱了,随随便便的,也没想那么多。但不要学我了,容易损失惨重。” “你的意思是以前的选择错了吗?”宋莺时好奇不已,总觉得此刻洒脱恣意的少女浑身上下,充满着迷惘但妄为的魔力。 “选择不分对与错,”洛悬雕了一刀零落的花瓣,“不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因为以前的选择后悔吗?” 可能跟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人说话,会更为轻松,洛悬略略感到抒解许多。 “不后悔。” 爱上宁一卿她不后悔,不爱了也不后悔。 也许她是在自欺欺人,谁知道呢,但就算错了,她也懒得挽回。 本来就毫无牵挂,输了就输了,她没那么强的好胜心。 “感觉悬悬你很有故事,你真的只有21岁吗,年纪好小,”宋莺时悄悄地坐得离洛悬近了一点。 “你正好注意我现在刻的这一刀,刀锋要厉,下手的时候不要犹豫,”洛悬的心 思回到木雕上,侧脸认真谨慎,眸光专注。 “悬悬,”宋莺时坐到洛悬身边,单手挽起长发,露出香甜可口的腺体,绿茶清新滋味盈满房间,“我好像发热了,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秦拾意等着蓝乐然泊好车,才一起上楼来,结果又让她见到似曾相识的一幕,宁一卿长身玉立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走到门口,秦拾意正好也听见里面乖乖软软的omega,询问洛悬可不可以给个临时标记。 她心里咯瞪一下,什么标记不标记的,洛悬做了那个手术,将宁一卿身体里的永久标记消除,这不正好撞到qiang口上了吗? 这么一出大戏,她得看她得看。 来不及拉住人说上两句话,秦拾意就看见宁一卿迎着昏黄的潮气,一步步走了进去,背影纤薄,盈满迫人的气息。 “小悬,你为什么不拒绝她?”女人声线极低,仿佛浓云压境,风雨欲来。 对于宁一卿的到来,洛悬既不惊讶,也不意外,她慢悠悠将长发别至耳后,玩转手中的刻刀,刀锋反射明镜一般的流光。 再淡淡地开口: “宁总真闲,大白天又过来做什么?合约我是不会签的,把心思放到别的Alpha身上吧。” “我来带你回家。” 第29章 第29章 女人的声音发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宋莺时下意识回头,撞入眼帘的是,女人戴着银丝镜片后,一双冷冰冰的眼,玉骨似的手指轻攥着,像是在隐忍汹涌浪潮。 她是见过宁一卿的,在财经杂志的内外页,电视的经济频道,惊鸿一瞥都无法形容那样的震撼感。 女人永远衣着干净整洁,眸色平静温润,浑身充满洁净的智慧感,让人不自觉地敬畏和……迷恋。 但她没见过这样的宁一卿,冰冷刺骨得有些失控。 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悦。 毕竟,女人那张脸天生的美丽尊贵,即便蹙眉,也不觉忧愁,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挑剔。 宁一卿怎么会有发愁的事呢,宋莺时在心里暗觉自己傻乎乎的。 “宁董,宁董好。” 病房里的旖旎温软,在这一刻尽数消失,宋莺时捂着后颈,尴尬又紧张。 她到底脑子发昏在干什么啊,竟然又在泡宁董的Alpha时,被宁董发现。 感觉小命不保了啊。 “宋莺时,是吗?你好,”宁一卿眉心蹙也未蹙,收敛住迫人的气息,温声说,“不好意思,我找洛悬有点事,你愿意让我的秘书,带你去新开的餐厅用餐吗?" “吃饭吗?不用,不用了,让您破费怪不好意思的,”宋莺时没想到宁一卿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还要请自己吃饭,她顿感受宠若惊又畏惧害怕。 “不会,”宁一卿根据蓝乐然搜集的资料,语气淡淡地说,“那家餐厅擅长做奶制品,你应该喜欢,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挑一间,叫上朋友一起。" “我还可以叫朋友一起吗?”宋莺时眼睛明显发亮,连刚才的害怕都忘了。 宁一卿微微颔首,目光淡淡的,已然看不出更多情绪。 “谢谢宁董,我…我下次一定也请您吃饭。” 蓝乐然轻轻笑着朝宋莺时招手,心道干金小姐果然心思单纯可爱,宁一卿哪里有空余的时间和她们一起吃饭呢。 连跟老爷子吃饭的时候都得挤。 在宋莺时离开后,病房再次恢复寂静,宁一卿低垂着眼,溺水的感觉又裹缠上来,让她呼吸不畅。 “如果我没来,小悬 ,你会拒绝她吗?” 洛悬一下一下给金黄色的木雕抛光,细白指间的薄茧,落入宁一卿的眼。 “小愚,告诉我。” di dirao 宁一卿凝视着洛悬,少女如此漂亮,天真浪漫,眼神清澈,透明如竹叶最后一滴露珠,晶莹得像是绿水晶。 或许有人以为洛悬的倔强,可能只是琉璃,是脆的。其实不然,那是顽石,头破血流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洛悬抿抿唇,并不想回答宁一卿。 女人没有再强行要洛愚回答,而是轻轻拂过洛悬银色偏软的发,爸色的指骨刻意纠缠着软发,越缠越紧。 “小悬,和我回家去住,医生和器械都已经就位,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这一下,洛悬反倒笑了一声,散漫地把话题转回去,"我拒绝宋莺时与否,和宁总实在没有关系,您越界了。” “小悬,家里的条件比这儿好,你可以边养病边散心,”宁一卿推了推银色镜框,眼角微勾,狭长眼眸掠过清水般的光,有种严丝合缝却又无序无度的欲.望感。 洛悬仍旧没心没肺地自说自话,语气漫不经心, "何况,宁总应该清楚,我总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标记难道不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吗?" 溺水的感觉更深,眼前似乎只剩一片幽冷的深蓝,宁一卿呼吸室着,想起那个残忍的事实。 洛悬能够给予任何一个omega标记,除了她。任何omega都可以,偏偏只有她不可以。 洛悬把木雕放好,随意挽好头发,慢悠悠躺回病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头顶,说话声音闷闷的。 "我要休息了,宁总请回吧,夜里待在一个陌生Alpha的房间,不成体统。" 雪青色的佛珠被女人攥紧,一时竟不知是女人的手冷,还是念珠更冰。 “小悬,保镖一会就来,回家再睡。” 她的声音谦着春水般的温柔,口唇因不佳的情绪而颤弱,显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濒临感。 像充盈液体将溢未溢的液面,勉强维持着脆弱不堪的张力。 门外,秦拾意懒散地靠着墙,双腿交叉,看着这场颇为有趣的戏。 万年无情无欲、端方自持的宁董,竟然要温柔矜雅地做出强抢Alpha回家的事,啧啧啧,不管怎么想,这都很幻灭。 只能说,宁一卿肯定吃错药了,不正常。 “宁总,你这是要限制我的自由?” 宁一卿疲倦地摇头,面容微冷而眼眸潮湿。她慢条斯理地说: “小悬,家里的条件比这儿更好,我和专家医生已经商量出了很多治疗方案,到时你看看,自己决定好吗?” "自己决定?"洛悬冷冷地看着宁一卿,怎么也想不到女人真的会强制要求她回别墅,"你都要叫保镖带我回去,我还有什么自由。” “星星,你是自由的,就像蒲公英和满天星盆栽,”宁一卿的眼神晦沉如雾,隐着点点明亮的希冀,“你送我的,我都很喜欢。” “你只是想把我锁在你身边,”洛悬眼神淡漠地看着天花板,“得到您的一句喜欢,抬举我了。” 宁一卿默然不语,银丝镜片后的眼睛墨黑,隐着深沉无光的纯粹黑暗。 她想洛悬可能说得很对,她也开始变得下作,利用权势和财富,逼迫别人就犯。 又或许,这便是她的本性呢? 保镖们的动作很快,三四个人轻柔地收拾好病房,再低声和宁一卿说一句准备完毕,车已经在楼下停好了。 “小悬,需不需要我扶着你回家?” 风从半开窗温润地飘进,女人长发如瀑,白檀气息洁净清冽,冷血与深情似乎在她的眼眸中混燃,使得她尊贵清矜又威不可测。 洛悬呆架着天花板,那里似乎正在发生一场无硝烟的战争,自律守序的禁欲原则濒临破碎,不得不与癫狂偏执的放纵扭曲,激烈角力。 女人牵住了洛悬的手,两人十指交缠,掌心微湿。 “小悬,可以走了。” 洛悬眼神失焦地瞟了一眼宁一卿,看清她眼里的……仿惶,那是一种混乱,好像自我无法融合的痛苦。 真的很可笑,一个权力者怎么会在逼迫别人的时候,不经意泄露出这样示弱的神情。 洛悬轻嗤一声,机械地任由宁一卿拉起自己,她们两人的手紧贴,指骨摩擦得生疼,却无法挣脱出来。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是 吗?” “小悬,我会给夏之晚道歉,”宁一卿的眉弓和眼睛极为漂亮,尤其在此刻流溢着凌厉偏执、不容拒绝的威势。 看着门外虎视眈眈站成一排的保镖,洛悬无所谓地笑,明白自己的确没有选择的余地。 刚才的问题分明就是在多此一举,自取其辱罢了。 “走吧,不需要你扶,我自己能走,”用力挣脱宁一卿,洛悬轻轻咳嗽着,身体抖得像是风中枯叶。 她的手指已经破皮出血,想来女人的手也是如此。 真讽刺,做猎物的拼命挣扎,最后也能和囚笼打个两败俱伤。 花园别墅里的樱桃树,依旧挺拔翠绿,想来快要结出果实。 蓝地柏羽叶如云,在夜里泛着蓝绿色荧光,不远处的风铃花素雅可爱。 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模一样,植物也许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变太多,但人不一样。隔几天不见,就会由爱生恨了。 或者,爱恨都不剩下。 别墅客厅的黄铜落地灯亮着,柔光打在一旁绒布沙发的白色薄被上,另有两个薄荷绿的软枕,规规整整地摆好。 这样的场景看上去温馨整洁,勉强也能算得上并然有序,但这不符合宁一卿的习惯。 女人绝不会在卧室或是书房用餐、娱乐,因为那是用来休息和工作的地方。 也不会在客厅睡眠或处理公务。 一言一行,严肃持重到几乎古板,处处体现着礼。 在洛悬看来,这大概就是宁家百年氏族养出来的习惯,吃穿住行用,一餐一饮,入目之地,呼吸之间,无一不恰到好处地洁净秩序。 那并非刻意凸显的优雅或是高贵,而是格外地自律,格外地有见地,也格外地平静充满耐心。 就在洛悬无聊地胡思乱想时,宁一卿端着青花瓷蛊,从厨房走出来。 她并不是很擅长勤,这一类的庖厨之事,端着瓷蛊的指尖微微发红,像是被烫到了。 “小悬,累了可以在沙发上睡一会,那是我让周嫂新买的薄被,吃鸡蛋羹吗?” 瓷蛊揭开,鸡蛋羹特有的香味溢出,鸡蛋羹很嫩,混着一点新鲜番茄的汁,没有葱,上面一层麻油。 全都是按照洛悬的喜好来的,没有差 漏半分。 虽然曾经无比渴望,宁一卿给自己做鸡蛋羹吃,但洛悬已经不想吃了。 不是鸡蛋羹不好,是时间不好。 “二楼的户外场地增加了遮阳篷,你白天去的时候,要注意别吹到风,我会让周嫂她们照看你,如果想做木雕,三楼阳光最好的那间房,你可以当作工作室……" "那要不要我把手机、电脑一并上交给你,去哪里、和谁联系也——向你汇报?"洛悬把鸡蛋羹推开,抱着双手,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软枕上的藤蔓花纹。 宁一卿敛眉,之前一直将坠未坠的情绪,在洛悬和自己回来后,终于恢复平静。 只要人在身边,就好。 “小悬,我没有要监视你,池梨不是你的好朋友嘛,过两天可以请她来家里玩。” 洛悬本想冷笑一声拒绝,难道自己要请池梨来看,自己金丝雀一般的生活吗?但她转念一想,自己需要和外界保持联系。 她想要自由的呼吸,而不是在剩下的一天,两天,或者几个月的生命里,连最后那点可怜的自由都保不住。 "我请晚晚和灾营时过来,可以吗?"干县 洛县占占斗 追问道: 了是,治意思虑大,适同道。我请吩咐未马的过来,可以吗? “不可以,她们是omega。” “池梨也是omega,”洛悬嘲讽地说道,“怎么别人就不行?” 听见洛悬讥讽的冷笑,宁一卿抿唇,她明明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气度尊贵的女人或是君王,可在某一刻,她憔悴、她疲倦,完美得让你只能感受到全瑕的美。 “她们……”在燃烧的妒火里,宁一卿突然发觉自己无从辩驳。 “宁总,我真的不需要你的解释和自我剖白,你是怎样想的,怎样决定的,会不会后悔,又有什么目的,我不感兴趣,"洛悬起身,准确地绕开宁一卿,噪子里涌起一片腥甜。 如她这般的小人物,就是这样任由别人揉圆搓扁。 那天的大雨里,宁一卿猝不及防地说,她爱自己,但依旧会和洛唯结婚。 她就跟个傻子一样,没有退路可言,面对抛弃,无处可逃。 现在,她又变得无处可逃 。 好像她的命运就是无处可逃,注定形单影只地被各路人马逼到墙角。 她只是一只不知命运的小动物,可笑的是,如此命短,也得不到半分的自由。 风吹起少女银白长发,宁一卿这才看清洛悬原本素白细腻的后颈,多出的狰狞伤口。 像一只坠地的青色蝴蝶,轻盈、缥缈、透明,却已经枯萎。 宁一卿心口的涩意翻滚。 “小悬,医生明早七点给你打点滴和诊断,早点睡。” 洛悬懒得回应宁一卿,胸口闷闷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犯病,还是重游故地,悲从中来。 爱情于她神圣而美好,曾经煎祭般地爱上宁一卿,义无反顾,似乎女人成了她的信仰她的神,于是尽心侍奉,全情相信。 最终,迎来的是堕落。不是神的堕落,是自己的堕落。 这里的卧室也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多了一套新的医疗设备。 笑容恬静的护士小姐,妥帖地为洛悬打开医疗设备,实施监测身体状态。 “洛小姐,我就住在隔壁,有事您按下床边的响铃,我就会过来。” “谢谢你,”洛悬想笑一笑,却只能感到一阵僵硬。 护士小姐没有多说什么,关上门退出去,刚好看见宁一卿站在窗边,手里把玩着银色的复古怀表。 “宁董,洛小姐的状态暂时稳定,您可以放心。” “辛苦了,轮值的时候上心些就好。” 宁一卿合上怀表,礼貌地说道,然后又回头望着春末的月亮。霜色月光落在女人开扇窄而深的眼皮,像极静谧盛开的白檀花。 "会的,您放心。" 夜里,洛悬并不能在熟悉舒适的环境睡着,双眼紧闭,手心朝下交叠放在小腹上,静静地躺着,像是睡在棺材里。 这里的窗户半开四十五度,连吹入多少风也有严格的计算,不会太冷也不会太憋闷,只会恰到好处地吹起月白色窗纱。 床下的小夜灯散发静谧的光,樱桃木门被轻轻推开,洛悬能敏锐尝到风中摇曳的白檀生息。 如山巅缭绕的晨雾,秩序、高洁俯瞰生灵。 现在应该是半夜两点多,按照作 息,宁一卿应该处于睡眠中,毕竟第二天还有大大小小的集团事务等她批复。 然而,女人只是轻柔地走进前妻的卧室,不想吵醒对方却又近乎专注地凝视。 能看清少女闭着眼也淡漠的样子,长而浓的眼睛投下一洼扇形阴影,双眼皮尾的皱褶呈现飞起的形态,苍白的唇清透饱满。 只是那双又亮又澈的眼睛,对她再无半分笑意。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三分钟里,卧室里气息温暖,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平常普通不过的夜晚,和以前一样。 当洛悬睁眼看见女人离去的背影时,不由得猜测宁一卿是否会自欺欺人地这样想。 不过,她怔松一瞬,便只能感受到宁一卿刻在骨子里的戒律—————连偷看也遵守严格的三分钟,——秒不多一秒不少。 一点不像个小偷,更像前来审判的神祇,于黑暗中固执找寻你已经湮灭的感情。 第二天清晨,三位专家集体在别墅旁的另一栋楼聚集,这里的医疗器械更加完备,俨然一座小型医院。 洛悬按照医嘱,抽血、化验、做ct,最后医生给出了几个保守治疗的方案。 宁一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赶去公司,而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洛悬,偶尔处理几通公务电话。 如玉面容端得是从容优雅。 “你之前是不是做过大型手术?”一位花白胡子的主任医师问道。 用消毒棉签按住抽血的针眼,洛悬虚弱地靠着椅背,微微有些喘不过气,银发浅浅耷在泛红的眼皮上,散漫又随意。 “做过,为了消除永久标记。” 医生不自觉地看了眼宁一卿,轻咳一声说: “你的腺.体先天发育不良,手术打麻药的话不容易成功,而且对你身体伤害巨大,你不该这么莽撞。这也是我们推荐保守治疗的原因。” “手术成功了,没打麻药。” “没打麻药?”老医生震惊地捏紧手中的钢笔,不小心划废了一张诊断单,不得不换一张新的。 腺.体是Alpha身上最脆弱敏感的器官之一,别说是开刀了,随便擦碰,也会疼痛难忍。 "嗯,因为等不及想去掉那个永久标记,所以无所谓了。" />老医生开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阳光透过薄云照进来,越过百叶窗,落下虎纹似的光斑,宁一卿打完电话回来,刚好听见了洛悬的话。 她怔怔站在原地,看着沉默下去的漂亮少女,没想到洛悬竟然这般……决绝。 似乎可以想象苍白厚弱的少女,无力地躺在白色的手术台上,那双金绿异瞳的眼眸,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四周只有消毒水和白大褂,手术刀反射着明镜般的清光。 温热的鲜血缓慢地流淌,柔软的皮肉被反复切割,愈合又破裂,变成……那只狰狞美丽的青色蝴蝶。 这一次的问诊结束,洛悬头晕目眩地站起来,看见宁一哪晦暗的眼眸,笑了笑,慢慢从她身边走过。 “小悬,为什么?”女人的音色喑哑。 眼前的东西变得模糊,洛悬体会着生命的流逝,抬头只看见睛色的天花板,好像没多少机会晒一晒阳光。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做手术,去掉我的永久标记。” 闻言,洛悬终于笑得不那么僵硬,反倒有几分明媚的味道。 “你忘了,我不去掉,你也会洗掉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送你一份新婚礼物,让你永无后顾之忧。” 自那之后,洛悬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有时候发烧吐血,有时候精神百倍。 宁一卿时常过来陪她用餐,但两人之间更多的只有沉默。 后来,洛悬为了避免相见,开始长时间地待在房间里。 于是,即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个月里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四次。 大概是女人的忍耐到达某种限度,宁一卿挑了一天带洛悬到另一座庄园里。 “今天我约了小梨见面,”洛悬的语气淡淡的,唇瓣失了血色,”她从山区工作回来,我们要单独吃饭叙旧。” 宁一卿听见“单独”二字后,呼吸轻慢,过了一会儿,才语速匀缓地说了句好。 不知为什么,焦躁烦闷的感觉自心间升起,她隐隐地觉得那种失去的感觉,越来越明晰,正在一笔一画地刻进骨髓,即将成为现实。 “我派车去接池梨过来,”宁一卿尽力消解着这莫名的不悦,神色温婉,”一会吃什么 ,你们自己定。” “谢谢你。” 此时,她们一同走进一座小型的海洋馆,宽至三十米的观景窗,幽蓝的海水静谧无声,一只孤独游弋的黑鳍鲨,穿梭在色彩斑澜的珊瑚群中。 “你建了一座海洋馆?”洛悬望着冰冷的观景窗,低低问道。 “嗯,小悬,过段时间你身体稳定一点,我再陪你去看海。” “陪我去看海?”洛悬轻笑一声,忽然发现宁一卿这个人,原来也是懂得浪漫的。 在要和洛唯订婚前,带自己去看海,完成看海的心愿。 给要死的人吃一顿好的断头饭,体贴入微。 “是的,我们一起去,一定。” 她神色清婉坚决,像是在说某种古老的誓言。 “所以先送我一个被束缚的大海,让我明白我逃不了,是吗?”洛悬一个人凑近蔚蓝色的观景窗,仿佛并不需要宁一卿的回答,便笃定不已。 宁一卿双眉轻蹙,苦笑着凝向洛悬,海水冰蓝,少女病弱的背影如烟似雾,仿佛随时都会随浪消失。 她真的快要抓不住。 池梨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当初的兴奋和激动,更多是藏在眼角眉梢的担忧。 庄园管家引着池梨经过黑色岩石的鲤鱼池,和假山水幕。 他的声音厚重而沉稳。 “池小姐,二楼露天客厅,已经准备好了热红酒,放有肉桂、玫瑰、苹果、荔枝,另外还有你喜欢的酸面包和奶油蘑菇汤,做为前餐。有台阶,您小心。" 惊讶于宁一卿对自己喜好的了解和细心程度,池梨有些不适地紧皱眉头,就好像宁一卿在洛悬身边罗织了绵密的网,一举一动都必须在女人的监视之下。 下意识身体发冷,池梨低声询问: “悬悬,咳,洛悬她吃的也和我一样?” “不一样,因为洛愚小姐的身体原因,有营养师为她专门定制前菜、正餐和甜品。” 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管家推开胡桃木大门,轻轻鞠躬,让池梨进去。 二楼的露天客厅里,摆放着白色沙发,清爽安神的香薰燃着,最后一丝夕阳快要跌入地平线,色的光照在洛悬身上。 像为她罩上 一层温暖美好的茧。 蛛网束缚。 不知为何,池梨只想到了这四个字。 “悬悬悬,”她慢慢走到洛悬身边,看见好友比之前瘦弱的身体,低低喊了一声,“你不是说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坐吧,小梨,我不那么说,你能放心去工作吗?”洛悬忽略掉身体的疼痛,淡色唇瓣开合,“何况,我现在过得也还不错。” “这还不错?”池梨激动地拍着桌子跳起来,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差点儿打翻那杯热红酒,“之晚姐说已经联络不上你了,急得跟什么是的。要不是我在山里没信号,我早就杀过来了。” 洛悬真心实意地笑了,眼睛亮亮的,配上微红的鼻尖和眼眶,别有脆弱易碎的美。 “我知道,你先好好坐下来吃饭,都是你爱吃的。” “我的偏好和忌口是你告诉宁总的吗?” 洛悬垂眸摇摇头,瑰丽双眼染上薄雾。 “她真是……真是挑不出错,周全周到,不知道的,以为她有多重视你,”池梨笑得嘲讽,“现在她又想做什么?” 明明做的都是体贴用心的事,现在却只能让她感到越发的不近人情。 宁总纡尊降贵安排这样一场用心的晚餐,因为她是洛悬的朋友。 这看上去好像完美得无可挑剔,可也是这个人狠心抛弃洛悬。 因为洛悬沽个长,所以结赠。 因为洛悬活不长,所以都不必告知结婚的真相。 因为命短,就活该被辜负被欺骗吗? 洛悬看见池梨眼里的泪,软声安慰,"别哭了,你看我都不哭的,没什么大不了,她根本做不了更多。” 池梨沉默,反拉住洛悬冷似冰的手。 半晌,她说:“你没法哭,我替你哭。” “小梨,”洛愚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几秒,“我说过的,要开心,如果只能活那么长,多开心一点就多从命运那赚到一点。” 池梨含着泪点点头,听洛悬的话,乖乖坐下来吃饭。 席间,洛悬不断询问她这个几个月工作上的经历。 “我们有一次在山谷里取景,起雾了,走来走去,差点把越野车开掉悬崖,当时就差几十厘 米,幸亏司机及时刹车。” “还有那次我被冲进溪水里,山洪马上就要来了,组里有个Alpha奋不顾身救了我。” 洛悬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放下小银勺,笑着问:“那你们擦出火花了?” “才没有,人家好像是什么豪门千金,高攀不上啦。” 洛悬点点头,"我记得你不是想做我们本专业的工作吗?怎么最后跑去拍电影了?" “哎呀,都是缘分嘛,你知道我爱好摄影,刚好被人家瞧上,我就去试了试,发现光影与语言结合的世界好美。” 听着池梨天花乱坠地聊拍电影的各种趣事,洛悬心口的有四结,好像也随之散去不少。 “诶,等你病好了,我去哪儿都带着你,那边有好多好参天的大树和翠绿的植被,你可以走到哪里雕到哪里,”池梨咬着牙,笃定地说,“你的病一定会好。” “嗯,会好的,到时候你带着我到处看世界,再拍下来,等我们老了,还能一起回忆。” 池梨跟着笑,借着取用食物的遮掩,左顾右盼,反复确认有没有人在暗处监视她们。 到了最后,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能做出冒险的动作,迅速而敏捷,像一只偷藏鱼干的小猫。 做完后,再心领神会地朝洛悬笑。 整顿饭进行了三个小时,宁一卿依言没有出现打扰她们。 从露天客厅出去,洛悬非要送池梨走到楼下,管家虽然面露难色,暗忖一会后,还是顺着洛愚的心意。 楼下,两人即将分别时,池梨抓住洛悬的手臂,小声地问: “之晚姐很担心你,你能和她联络吗?” 夜色如潮,暖湿气氤氲而来,走道旁的铁艺路灯闪烁着明亮的光, “帮我给晚晚带个信,就说我很好,很想念她,不知道她好不好,过几天我一定会去找她,不要担心。” “那个,”池梨朝洛悬使了使眼色,小声地说,“悬悬,你别忘了那个东西,要用哦。” “我知道,会好好用的,”洛悬明白池梨是在指她刚才藏在天台上的手机。 那是现在唯一还没有被宁一卿监视的通讯工具。 “嗯,我……我走了,”池梨依依不舍地看着洛 悬,还是忍不住叮嘱,”你要记得啊,一定要记得,我会再来看你的,还有之晚姐也很担心你。" “好,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你,找之晚姐的,你放心。” 就在这时,池梨一转身,就惊讶地看见宁一卿从拐角走来,衣襟上沾着花露潮气,似乎站在某处很久,举手投足洇着颓冷的矜贵。 如同天上的月光,浸透了透明的离愁。 池梨不知道宁一卿有没有,将自己和洛悬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小悬,你想要去找谁?” 第30章 第30章 春末的夜潮里,光与影交构成若隐若现的意境,浓云被大风吹散,月色朦胧而遥远。 宁一卿并未像往常那样盘发,如瀑长发娓娓垂落,谪仙般的面庞染上丝丝晦暗雾霭之感。 渐渐走近,能看清女人葱白玉指,揉皱了搭在手腕旁的大衣。 池梨瞥见女人眉眼间隐隐迫人的威慑,感到越来越不自在,反观洛悬上前一步,护住了池梨,冷冷地与宁一卿对峙。 “你别对池梨凶巴巴的,欺负年纪比你小的人做什么?” 刚跟过来的蓝乐然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吓得站在原地。 他们宁总很少笑,但待人接物都是温和有礼、一视同仁的。 只是处在那个位子久了,自然而然会生出威严感,不过怎么也说不上……凶巴巴和欺负吧。 宁一卿本来未把洛悬稚气的话语放心上,但少女上前一步的保护动作,真实刺痛某根脆弱神经。 就好像她成了洛悬的……敌人。 还是蓝乐然出来打的圆场,她堆起亲和善意的笑容,"池小姐回家的车应该备好了吧?今天时间不早,赶快回去休息,过两天再来看洛悬小姐。" 管家也跟着连声说已经准备好,他躬腰示意池梨跟自己往外走。 “悬悬悬,那我先走了,有事你打我电话,视频也可以,我不进山里去了,一直等着你啊,”池梨悄悄朝洛悬眨眼,然后飞快地说一句宁总,再见,就急忙跟着管家往外走。 吊藤路灯的琉璃灯盖被风吹得一晃一晃,荡漾出清凌凌的光影,结冰凝霜般得冷。 沉默忽然像疾病在两人之间传播起来,绵绵长长,永无止境。 宁一卿端详着少女略微有了点血色的脸颊,稍稍放下心。 但是,洛愚的目光在池梨离开后变得空洞,毫无感情,像是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此时此刻,月明星稀,她感觉仿佛又成了洛悬的陌生人。 没有理会宁一卿,洛愚收回望着池梨背影的视线,转身走进红砖白瓦的小洋楼,回到自己在一楼的房间。 大概是宁一卿特地吩咐过的原因,房间是清透自然的淡蓝,冷色调、饱和度不高,充分给予了呼吸感。 除此之外,空气中弥漫着 一蓬蓬恬淡清爽的药材味,时刻舒缓着洛悬高热的神经与血液。 看见桌上用来雕刻的椴木、松木、甚至还有翠竹,她没来由觉得烦躁,和无所事事。 她就跟困在蛐蛐的蛐蛐一样,困兽之斗,只等着死掉的那一天。 坐在樱桃木桌旁的软椅上,洛悬软绵绵地捡起悬玉般的竹片把玩,竹节温凉,倒解了她身体的燥热。 自从那天被宁一卿从医院“友好”地带走,无论在花园别墅,还是这座庄园,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多少。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带着腥气的咳嗽。连一了百了的力气都不剩下,苟延残喘地困在这里。 是了,你身体不好,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本来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那人自然更加有恃无恐。 “小悬,”宁一卿温柔而规律地轻敲三下门,端着晶莹剔透的杯盏进来,“来喝薄荷水。” 玻璃杯盏里装着三片薄荷叶,一片柠檬,水温肯定四十五度,丝毫不差,秩序洁净。 宁一卿做事就是这么认真谨严,一丝不苟,规律雅重地让人只有仰望的份。 医生和营养师给洛悬的药、饭菜,洛悬都会照单全收,唯独薄荷水放到第二天直接倒掉。 她并不避讳宁一卿,有时候遇上女人去公司,一样视若无睹地过去倒掉薄荷水,冲洗杯子,放回原位,一气呵成。 女人看得一清二楚,鲜活深刻,却依旧温柔耐心地每天准备薄荷水。 “你放着吧。” “现在不喝吗?” “嗯,不喝。”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机械性地发生一遍,不知是谁乐此不疲。 按照往常,这时候那种洁净、清冽的香气,就会静谧无声地离开,一夜互不打扰,形成默契。 然而,过了五分钟,宁一卿仍旧没有离去,指尖夹着剩下的一片薄荷叶,素白肌肤如玉生暖。 洛悬无视人的本领高强,貌似自在随意地拿着金属小锤,敲敲打打桌上的木头,凿出几个简单的榫卯结构,拼图似的玩、叮叮当当,自得其乐。 “我要睡觉了,请回吧,”她把玩手里的竹子,对宁一卿下逐客令。 墙角镜子里的洛悬苍白无血色,眼底的青影与宁一卿 如出一辙。某个时刻,像一种同样固执的证明。 “小悬,你今天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咳嗽起来,洛悬擦掉唇角的血,散漫地笑,“什么问题?” “你要去找谁,夏之晚,还是宋莺时?” 竹片落于桌上,发出沉郁清脆的响声,洛悬金绿双瞳里,满是冷冷戾气,她立刻回头,睨向金尊玉贵的女人。 宁一卿深邃的眸子,透着一点点迷惘底色,而洛悬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女人脸上。 “宁总,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是洛悬吗?”洛悬答非所问,口吻平静地说。 宁一卿抬起眼睫,回给洛愚以平静,“为什么?” “我三岁发病,妈妈请了高人道士来给我批命,用的就是竹子,”洛悬轻巧地抛搞竹片,再用修长指骨接住, "好像叫什么占风铎, 根据风来听命, 风吹落了院里的樱桃枝, 妈妈告诉我有风衔枝,是个好兆头,我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宁一卿看见洛悬眼里有光,苍色的面容有着少年气的无畏,一种缥缈不定、闪烁的美。 “之后呢?”宁一卿声音艰涩,她不信鬼神,更不相信什么命理之说,她会留住洛愚的命。 洛悬眼神朦胧,从这儿白窗户望出去,能看见路灯下绿得青翠的南天竹、绿玉树、白鹤芋,蓬勃繁盛,好似一年到头都罩在阳光里。 “一截樱桃花枝,光秃秃的,正应了我短折而死。” “不会的,医生能治好你。”宁一卿垂闺着眼眸,笃定着说。 “道士说我要小心过盈则亏、过满则溢、过犹不及。这个悬,取的是悬崖峭壁绝处逢生,”洛悬扬着头,语气天真稚气,"其实在我看来,是命悬一线罢了。" 所以,有时候她在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过得太好,所以这一生才连健康也不可以拥有。 上辈子花团锦簇,人生美满,这辈子如油锅走钢丝,悬而又悬。 一饮一琢,月圆月亏。 山那边的景色再美再好,她也飞不过。好遗憾啊,真的好遗憾。 “星星,”女人看着桌上的竹片,“你的小名,意思是星辰高悬吗?” 闻言,洛悬古怪地看着宁一卿,她曾经也以为星星永 远高悬璀璨,后来才发现不是的。 看星星的那个人走了,你只会难过地坠落。 “星星都会坠落的,怎么可能高悬,”她笑得讥讽,笑自嘲,笑自己曾经痴人说梦。 宁一卿神色一怔,没能说出话。 “宁总,我只是误入你的世界,我很累了,不过很快就能走了。” 她失控般地上前一步,拉住洛悬的手腕,由松到紧,噪音越来越涩,“小悬……” "舍命陪君子,命已经快舍没了,"洛悬笑得从容颓唐,令宁一卿心惊。 “小悬,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她抚着洛悬的发,像是触上月光。 她以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想要亲手撕碎所谓的规矩礼仪。 宁家是旧贵巨贾,自有她养尊处优的一生,也有她一生要遵守的规则。 过去的她一直清楚,自己总是要结婚的,因为利益也好,因为政治也罢,反正和谁都差不多。也总是要有孩子的,要一个s级的孩子。 有没有感情都无所谓,她不需要,也不抱任何期待。 在没有感情的婚姻,她会妥协,会日久天长地麻木,最后骗过自己是乐意的。 宁一卿就是这样的人。薄情寡义、冷血无欲。她全盘接受,并且恪守秩序。 可是,现在好像不行了。 她告诉过洛悬这一点,可现在好像不清楚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一直只想浅尝辄止,感情这种东西,没有了,能怎样,又死不了。 的确不会,却让人很难捱,比被埋进冰雪,炉火烫伤还要难捱。比失眠的日日夜夜难捱。 女人几不可闻地笑了笑,透白指腹摩掌着雪青念珠,心里却无望得要死。 其实,她以为洛悬会生气、会哭闹、会歇斯底里,但从那天到现在,她见的更多的,只有少女的平静和冷淡。 洛悬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孤单坚韧让人心疼。 还有一种并非刻意装作的,而是一笑而过的无所谓。 无力感铺天盖地,令人无法呼吸。 这一刻,宁一卿忽然明白自己是个很挑剔的人,她可以为了工作,即在办公桌上浅眠,出差到落后地区, 忍受脏乱差。 可从小睡惯了的床,厂家要修改参数,便把整条生产线都买下来,不容更改。 原来自己根本做不到万事皆可得过且过。 洛悬依旧把玩着翠绿竹片,漫不经心地望着过去。 即便只是无奈的苦笑,但放到宁一卿身上,偏偏还是那么容光粲然,一点也不艳俗。 只是些许温柔笑意,世界便亮了,让其他人死也不惧,还前仆后继。 现在看来,当初的自己,也一样飞蛾扑火,傻得可以。好在,她早已经变聪明许多,不为所动。 “请回吧,”她再次开口赶人,宁一卿只能关好房门离开。 “早点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再去看海。” 女★ 这座占地面积为七千平方米的庄园里,有高尔夫球场、小型海洋馆、马场、壁球馆等,秦拾意过来的时候,大呼万恶的资.本家。 “我的老天爷,一卿这个资本家,底线在哪里,道德在哪里,良心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蓝乐然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就在这儿搞金屋藏A?要不是咱这不靠海,一卿是不是还要把她之前买的超级游艇弄过来,开那种派对?” 蓝乐然:“……” 哪种派对?她不想问,也不想了解。 “宁总安排洛悬小姐在这里休养,散心,并不是金屋藏娇。”这话她怎么说的没一点底气。 坐在高尔夫电瓶车上,秦拾意看透这一切般意味深长地说: “你就不要给她打补丁了,越描越黑,这几天一卿去公司的次数都少了。是不是一天搁这搞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她一个omega玩得挺花,就不怕那什么受不了?” “总裁一直在家里办公,忙到半夜三点,”蓝乐然恨不得上去缝住秦拾意的嘴,这人一天天不着调得很,口无遮拦。 “坐在洛悬腿上办公,忙到三四点?”秦拾意皱着眉,语气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是故意调侃,还是说真的。 这一边,蓝乐然直接捂着脸,以前她就知道秦拾意是宁总身边,唯一个不太正经的人。 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不正经的人。 何况,宁总和洛悬现在 的关系,已经奇怪诡异冷漠到——定境地了,怎么会发生那种坐腿上的事情。 而且,宁总那么清冷自持禁欲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嘛。就算是有心勾.引,应该也做不到那份上。 “那是她给洛愚养的小马驹?”秦拾意撇撇嘴,可不管蓝乐然心里在想什么,”从国外运过来,人力、运输、草料、专门的医生,这不得贵死,还麻烦死。" 那匹小马驹浑身洁白,额头有一簇樱花瓣似的粉色胎记,纯白色鬃毛在剧烈的春风中飘荡,漂亮得像是闪烁着的银光。 “小马和洛悬的头发挺配啊,原来一卿也会搞浪漫,用小动物哄人开心。” 蓝乐然顿感槽多无口,感觉再待下去,秦拾意就要把宁总,当作为博褒如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干嘛这样看我,你以为我不了解——哪吗?她是没有心的人,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人家洛愚不需要这些,绝对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有时候错过了,指的不是时间。” 高尔夫电瓶车停下,蓝乐然怔松不已,她万万没想到秦拾意看得那么透,那么清楚。 偏偏他们宁总执迷不悟,深陷泥沼。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吧。 秦拾意拿着公文包下车,不紧不慢地往草地那儿走去。 宁一卿和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严肃地谈论着什么。 “洛小姐的身体现在非常奇怪,永久标记彻底清除手术,让她的腺.体再次受损,体内信息素素乱,处在一个重组又破碎的状态。” 女人沉吟片刻,眉心似蹙非蹙, "让实验室小组加速研究新药,我会追加投资。" “一卿,不是吧,实验室三期我们已经追加到十亿了,宁老爷子不会再批钱的,”秦拾意皱着眉站过去,轻声说道,“你那是白费功夫,集团同时供着八九个大项目,不会那么快再有闲钱的,董事会也不可能同意。” 宁一卿轻轻笑了笑,未减半分疏离清冷,"从我的私人账户上划,再追加十亿,加紧研发这一类新药的进程,不可以再拖延。" “好的,宁董,我回去一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实验室的同事们,我们一定争取尽快研制成功。” 绕着青草如浪的马场散步,宁一卿牵着小马驹的缰 绳,时不时回头抚摸她的脖子和脸。 小马驹乖巧地用头顶一顶女人修长如玉的手,鼻子喷气潮湿温暖,看上去很喜欢宁一卿。 “什么时候买的,看上去好乖,很亲人啊。” “有一段时间,本来准备把身体养好点,再送给小悬,但她过来之后水土不服了很久,现在才刚刚好转。” “他还是她?”秦拾意也上前捋了把小马的鬃毛,毛茸茸暖和和。 "是个女孩子,"宁一卿停下脚步,眼神明亮温柔,有种快要碎掉的洁净感,小马傻乎乎地躲闪不及,撞在女人瓷白优美的背上,一脸的委屈和狡黠,惹得女人摇摇头拿草料来喂她。 “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以后让她的主人给她起名,”宁一卿淡淡地说。 闻言,秦拾意胡乱踢来踢去的动作停下,似笑非笑地说: “你和洛悬还挺心有灵犀,她送你星星和自由,你送她小马驹和海洋馆,你们两个挺搞笑,从离婚后开始热恋?” “是吗?只要她留在我身边就好,”宁一卿青丝如水泻,拿出复古怀表来回开合又关闭,她的黑色大衣考究整洁,美丽优雅的眉眼,深沉而疲惫。 像是浓云密布下的朦胧月光,美得尊贵遥远。 "我还以为你最近去公司的次数变少了一点,是因为在陪洛悬,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人在这儿瞎转悠。” "我有很多事要处理,过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的频率上下班。" “倒也不用,我觉得你现在上班的时间才是正常人的作息。” 宁一卿和小马驹同时看向秦拾意。 这人伸了个懒腰,继续说: “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不让洛悬陪你散步,一个人不闷得慌吗?” 宁一卿眼神沉晦如霭,默然许久,只说了句有新买一批葡萄酒,一起去尝一尝。 "一卿,你以前不是不喝酒的吗?"秦拾意追在后面,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你现在经常喝了吗?破戒破得什么都不管了?不怕佛祖怪罪你,快跟我说扣1佛祖原谅你。” 她只能看见女人纤细舒展的脊背,如霜雪般晶莹,欲化未化。 />站在原地,秦拾意撩了撩暗红色长发,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蓝乐然,"你觉得她爱她吗?" “谁?你是问宁总爱不爱洛悬小姐?”蓝乐然很上道地回答。 “是的,你怎么看?” 蓝乐然怔愣半晌,心道她虽然是宁一卿的私人秘书,但大部分时候负责的是工作,生活上有好几位管家负责。 她诚实地说:"我不知道,很难界定这种东西。" "她爱她,但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爱,"秦拾意慢悠悠地走在草地上,自问自答,"我从没见过——卿为一个人花这么多钱,花这么多心思。上上下下,再加上那个海洋馆,应该花出去好几干万,快上亿了吧。” “总裁的确为她破例许多,但这些钱,对总裁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似乎是被秦拾意莫名的忧伤感染,蓝乐然的口气也幽深起来, "所以, 无法用来证明爱或不爱,只能说她想为她花一些心思。" “也是,一卿那艘超级游艇,每年的管理费维护费,就贵得吓人。这些都是洒洒水的小钱。” 和蓝乐然聊了半天,觉得只吃到一口烂瓜,秦拾意百无聊赖地回到饮茶的花厅里,刚好看见洛悬从二楼露天场地回来。 不知道说什么,毕竟洛愚现在是好友硬拖回家的小雀鸟,她只能生硬地打了声招呼。 “洛悬,在这里还习惯吗?” “应该谈不上习惯或者不习惯,毕竟住在陌生人的屋檐下,得过旦过,”洛悬穿着宽松的白色卫衣,银发柔顺如流光,苍白面容锋利稚气,像个即将仗剑走天涯的少女。 秦拾意忽然觉得那匹小马驹确实很配洛悬。 自由、飘摇、闪烁不定。 “诶,我悄悄问问你,你是不是早就不喜欢一卿,毫无感觉……” 秦拾意好不容易及时刹车,只因为她看见宁一卿正戴着银丝边眼镜走来,镜框上的金属细链一晃一晃,疏冷矜贵。 这算什么悄悄啊! 她疯狂地朝洛悬使眼色,示意她先别说话,却还是听见少女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说: “嗯,不喜欢了。” “开玩笑的吧?”秦拾意拼命找补,很想抽自己一耳光,就不 能背着点人八卦嘛。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这又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洛悬奇怪地看向秦拾意。 当然了,宁一卿在那个雨天里,亲口对她说出那样残酷的话,她当然没法不难过,更不可能立刻哈哈一笑,释然地说真巧啊,你和洛唯结婚的话,以后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难过是难过,痛苦是痛苦,但她是一个识趣的人,追不上的月亮不追就是了。月亮高高在那闪耀,她重归地下,活得阴暗,活得命短。 也还是活着。 “呃……”秦拾意顿时语塞,是啊,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洛悬这个人爱憎分明,的确不太可能藏着掖着。 也就一卿还希望人家对自己余情未了,殊不知人家早就坚定地抛弃过往,迎接新生。 可能让宁一卿早点明白这个事实也好,早明白早接受现实不是。 于是,秦拾意朝宁一卿笑了笑,意思是看吧,我帮你问出答案来了,你就别纠结又纠缠。 宁一卿身形微顿,挽着长发的碧玉簪上,珠翠轻晃,刺得人眼迷惘。 洛悬的话平静又随意,像是谈论路边野花野草地轻易。 不喜欢了。 宁一卿总认为喜欢和爱,是人们过度煽情的产物,为此无声痛哭,或许是内心太过匮乏。 有没有人爱你,你爱谁,其实根本不重要,反正路走到最后,也只能独自前行。何必要负上累熬? 她觉得不需要温暖,是因为本身被温暖保护、包裹着,现在那份温暖要离开了,要去到更温暖的地方。 自己能同意吗?能适应吗?能愿意吗? 宁一卿扪心自问,迷茫得一时找不到答案,或许是不敢面对那个阴暗的、充满占有的答案。 疲倦得眼秦拾意说了声再见,洛悬转身推开房门,余光正好看见了宁一卿,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径直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她的房门不会锁,因为时不时就会有医护人员过来给她做各种检查,房间里的医疗器材以极低的电流噪音运行着。 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巧的手机,洛悬很快开机,注意到还有百分之七十的电。 这是池梨留给她的,因为她的手机至今不知所踪。 >打开短信界面,洛悬迅速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分别给池梨和夏之晚,然后就疲惫至极地睡去。 这座庄园不仅大,也十分安静,清脆的鸟叫声反倒非常催眠。 洛悬是被手机的振动吵醒的,夏之晚三个字在屏幕上不断闪烁,窗户外面天空刚刚擦黑,显示时间七点半。 “晚晚?”洛悬的声音还带着睡眠后的茫然。 “小梨子把事情都告诉过我了,你现在在哪里?” 洛悬大概说了一下这座庄园的位置。 "我们得把你带走,不能让你留在那儿,对你的身心都不好,"夏之晚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焦急,"医生说过你的病同样会影响心理健康。" 洛悬停顿了一会儿,眼睫半闺,她知道夏之晚是好意,但宁一卿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有时候,人类就是逆反的动物,当什么东西不管不顾跟着她的时候,不屑一顾。 一旦那个东西如梦初醒,决绝地说我要走了,人类就又着急得像是失去什么宝贝一样。 "不用了晚晚,宁一卿玩腻了自然会放我走,她总是要和别人结婚的,现在不过是因为顺风顺水了一辈子,遇上不如意的事,发点无聊的神经而已,她又能发多久。" “可你的时间呢,在她那儿的每一分每一秒不都是浪费吗?”夏之晚继续严肃地说道,“那天她在医院带走你,发动了二三十个保镖,要不是我在国外出差,她别想那么轻易做到。” 好吧,估计就算她那天在医院里,也阻止不了宁一卿,人家有“正当的理由”,带回家疗养,何况条件还那么好。 所以,她现在缓过气来,必须找回场子,带洛悬脱离苦海。 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她觉得宁一卿并不是心血来潮发个神经,而是深切地不允许洛悬离开自己,就像鱼儿不能离开水。 之前她还认为洛悬是鱼儿,其实大错特错了。 也就是宁一卿平日里伪装得太好,让人以为她气度尊贵,做不来强迫别人的脏污事情。 想不到一念愚即般若绝,谁都逃不过贪嗔痴。 洛悬沉默下去,夏之晚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但她不仅无力反抗,难道还要把朋友也拖下水吗? br />像是明了洛悬的心思一般,夏之晚斟酌地开口: “悬悬,你放心吧,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有七八分把握带你逃走,你也不想小梨子一直为你担忧地吃不下睡不好吧。” 洛悬阖上眼眸,颇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负累。 “太麻烦你了,其实我在哪里养病不是养……” "悬悬,一味不想给旁人添麻烦,只会让我这个旁人伤心哦。小时候我生病卧床那半年,你还天天从窗户底下给我送凤梨酥。那时候,你和你妈妈过得也很拮据。”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小时候的事,过去很久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洛愚含上桌边的薄荷叶,重新躺在床上。 "我说有就有,在我这儿并没有过去,好朋友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吗?"夏之晚故作生气的语气,“先说说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不算很严重,但是你有什么办法……”她眉心紧皱,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欠夏之晚良多,良心不安。 “你身体撑得住就行,放心吧,我自有妙计,何况还有内鬼帮我,事半功倍。” 忽然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洛悬瞬间把手机压到枕头下,闭眼假寐。 充满洁净感的气息缠绕着她,女人的步伐轻巧而优雅,却带着沉重的倦意。 她以为宁一卿会喃喃自语,说些什么,可女人只是犹豫许久,坐在床边借着月光凝着她,最后也只轻轻勾了勾洛悬的手指,才叹息着离开。 女人大概又只待了三分钟,现在应该又回去工作了,说起来,宁一卿从18岁就进入公司,从基层做起,边上学边处理工作。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的假期可能也就十几天,日复一日地演讲、会议、聆听,洛悬不知道宁一卿有没有觉得枯燥乏味过。 确定宁一卿不会再回来,洛愚怔怔地从床上坐起,刚想继续询问夏之晚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手机就显示电话已挂断。 唯有一条短信: 【悬悬,你乖乖休息,今天晚上放心等着,我们几个人一定帮你逃出来。】 直到深夜里,房间外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外面隐隐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停电。 整个庄园都断电,发电机无法支持如此庞大的供电,更别提那些医疗设备。 br />这时,洛悬收到夏之晚的短信:【悬悬悬,你赶快装病。】 第31章 第31章 赶快装病? 洛悬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因为起得太快,潮热和眩晕同时席卷而来,她努力平复着过速的心跳。 想明白了夏之晚的……策略。 停电应该也是她们弄的吧,因为停电所以医疗设备都无法使用,而这个时候自己发病的话…… 其实,她都不用装发病,这病,无时不刻的。 修长指节缓缓抚过高支棉床单,洛悬失笑不已,也亏夏之晚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来,她笑得开怀,一不小心扯到喉咙,又抑制不住咳嗽。 喉管的腥甜让人呼吸不畅,她只能把手机藏回枕头下,趴在床边,等这阵恼人的咳嗽过去。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木门打开,精美的棉制家具穆勒鞋,踏在灰白色浮雕云纹地毯上。 闭着眼,洛悬于不畅的呼吸中闻到她的气息,冷调的、洁净的,带着冰雪焚香的沉静。 “小悬,”宁一卿指节勾过少女垂闺的眼睫,擦拭着咳出的泪水,“乖,别怕,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她咳嗽得厉害,唇角不断有温热流下,似乎后颈因为激烈的咳嗽,拆线不久的伤口又开裂了。 血液浸湿睡衣,洛悬略带眩晕和疼痛,忽冷忽冷的身体微颤,耳边回荡着女人轻哄着她的声音。 “小悬,星星,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大概是趁自己暂时说不了话,就又故意喊自己星星了吧,原来宁一卿也很会占便宜啊。洛悬想冷笑,但喉管咳破后涌出的血,让她呼吸困难笑不出来。 有人送上温热干净的手巾,宁一卿万分小心地替洛悬擦拭,鲜血染上白玉般的指.尖。 女人与洛悬十指相扣,掌心贴近,感受到潮软的滚,她贴着少女,彼此呼吸交闻。 她知道洛悬每次发病时,都会这样痛苦,于是心焦更甚。 因为断电的缘故,医疗设备无法使用,根本无法实时检测洛悬的病情。 这样的情况,必须立刻送洛悬去医院。 “小悬,我会陪着你的,不要怕,”她想抱紧洛悬,“马上我们就去医院,乖。” 到底是谁在怕啊? 洛悬推拒着宁一卿,单手擦掉唇边的血,透过温热蔓延的血腥气,她凝见女人脸颊素白,衬得细长眼眶越发湿 润发红。 那颗小小的泪痣仿佛也量染潮气,显得圣洁高贵却带着易得的妩媚。 宁一卿……似乎比自己还要害怕,比自己这个病人抖得还要厉害。那种莫名的抖渐渐攫取了女人,由表及里,从身到心。 原来是宁一卿在怕啊,洛悬疲倦地躺会枕头上,不咳嗽了,只是那种充满明净感的味道深刻贴近。 仿佛白檀在枝头篮放,永不凋零,如影随形地想要陪伴自己。 也不知道这宁一卿有什么可怕的,自己要是真死了,不正好遂了她的意,不用愧疚不用纠结。 算了,洛悬自然知道宁一卿担心自己,但担心的太迟,总让人误以为是在作秀。 不过,终于要到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快要解脱了,洛悬轻轻地笑,忽然想到比装病更稳妥直接,或者可以说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没能读懂少女此刻浅淡如清水的笑,宁一卿只是本能抓住洛悬,她觉得自己好似走在悬崖前。 对,就是悬崖前。 往前一步,不知是谁会万劫不复。 她已经看不穿洛悬任何的想法了。 “救护车已经到了,”管家过来轻轻敲门,欲言又止。 替洛愚披上外套,宁一卿的目光从空洞中醒来,低声问道:"怎么了,救护车有什么不妥?" “倒也没什么不妥,”管家斟酌再三,觉得似乎是自己多嘴了,“只是来得很快,像守在这里似的。” “庄园里的车呢?” “一心小姐下午回来过,说是要和朋友去飙车玩,借走了好几辆,现在要从后面的停车场临时调车过来,"管家头上冒汗,一点不敢看宁一卿此刻黑沉沉的脸色。 而且庄园处在郊区,救护车再快也要半个小时左右,可这辆车十分钟就到了。 医护人员上来得非常迅速,专业稳妥地把洛悬送上救护车,宁一卿走下楼,刚想跟着一起去到医院,却看见车后走出一个人来。 “宁总,还是让我陪悬悬吧,毕竟那是我家的医院,我也比你更为心疼洛愚,不是吗?” “夏之晚,”宁一卿身上质感考究的大衣被夜风吹得猎猎飘扬,女人清矜疏冷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不悦。“你来 找小悬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急救啊,你没看见悬悬病得很重吗?”夏之晚扬起一抹话中有话的笑容,“宁董,您不会连病人的身体状况都不愿顾及吧。" 夏之晚的话,重击在宁一卿心口,她略显急切地说: “不浪费时间,我随救护车过去。” “可是,您一个人过去我们不放心,还是我们开车送您,”管家和蓝乐然都不约而同交换着眼神,低声说道,“车子很快调过来,您等一等。” “是啊,宁董,等一等吧,您的安全更重要,”夏之晚说。 “不必,夜深了,你们好好休息,”宁一卿淡淡地说,“去查看供电设备,尽早恢复。 “宁总,你不必这样,悬悬其实不需要你,”夏之晚语气轻松地补充道。 宁一卿捻着佛珠,指腹深深与雪青色的玉珠贴合,她微阖眼眸,侧影在深夜的昏芒中,清妩雍容似晨雾中缭绕的霜雪,光华洁净。 “你自负地认为悬悬是个缺爱的人,需要你照顾,但事实并非如此,她是勇敢无畏的人,尊重爱、珍惜爱,和宁总不是一路人。而且,以后有我照顾悬悬,大可不必担心。据说宁老爷子给你安排了十几个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你忙不过来的。” “你,小悬她……”宁一卿尾音急遽发颤,嫣红唇部紧抿,柔软而湿润,面容却依旧端得沉雅清贵,让人觉得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触动或者惊诧。 “宁总,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不说了,总不好再耽误就医的时间,”夏之晚跟上救护车,一副像是为了宁一卿好的口吻,"您如果想见悬悬,随时可以到医院申请探望。" 她在“申请”二字上加重了语调。 救护车的前灯像一柄利剑穿破黑暗,于浓重的黑夜中独行,宁一卿神色怔松,眉眼渐渐沉了下去,如高山云雾,看不清猜不透。 “我们……我们跟过去吗?”蓝乐然小心翼翼观察着宁一卿的神色,发现女人似乎默认了,便再次催促其他人赶快备车。 大大 医院vip等待区,宁一卿长发垂落,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侧脸在清晨的阳光下,笼着一层薄光,玉似的鼻尖微红,显出几分脆弱的清冷。 “宁总,来吃早餐,”蓝 乐然提着家里厨师做的早餐过来,看见一夜未眠又在工作的女人,感觉自己都快替宁一卿感到疲惫。 “不了,要准备去公司,”宁一卿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 “洛悬小姐她怎么样了?我们能带她回去吗?”蓝乐然十分了然宁一卿的心思。 "医生说小悬突然病得很严重,最好留院观察,"宁一卿狭长的眼角泛红,鸦黑的眼睫垂下,“晚点再来看她。” “您到公司睡一会吧,您的休息间一直都有打扫,床铺和四件套都是按您睡惯了的定制参数,遮光眼罩也有好几种。” “没事,老爷子今早十点要看我的公文批示,耽误不得,”宁一卿合上电脑,眉心轻折的模样,让她看上去倦得像是易碎的白瓷,“我这几日的行程安排有变动吗?” “大致上没有变化,明天凌晨四点的飞机,中午落地,用完餐后,金矿开采协议的签署会议开始,之后要去分公司视察,三天后回来。” 宁一卿垂着眸,熬夜后眼下的青黑之色,让她看上去疲倦不已,但她双眸深邃沉静,和在古板高楼和玻璃会议室里,与人周旋时,一般的谨严自持。 “行程加紧,争取两天回来,你们加派人手守在医院,守着小悬,不可以出现任何意外。” 闻言,蓝乐然不由得紧紧皱眉,本来行程就排得够满,再压缩是准备不吃饭不睡觉吗? “宁总,这样的话,睡眠时间会不够的。就算我们的湾流公务机上能休息,但也没有床上舒服。” “没事,几天而已,”宁一卿将大衣裹紧,晨光拢在女人儒悴苔白的面庞,让她有种既圣洁又堕落的矛盾感,“那天断电的原因查出来了吗?” “原因是总控制室电路过载,引起一瞬的短路,烧坏好几处接口,现在已经维修保养好了,部分更换了新设备。” 宁一卿冷笑一声:“这么巧吗?” “是的,庄园一向安保严密,没有外人出入,尤其在洛悬小姐住过来之后,按您的要求,安保人员增加了两倍还多。” “继续查,”女人起身,望了望病房的方向,慢慢往反方向走去。 忽然,蓝乐然福至心灵地说:“您的发.热期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已经走进电梯的宁一卿,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皱褶 ,听到这句话时,略感惊讶,好像身体并没有任何发.热的迹象。 或许是永久标记还没完全消失的关系吧。 想到这儿,她自嘲笑笑。 “可能吧,抑制剂多带些就好。” 一直到宁一卿的航班起飞,医生才允许大家进去探视,池梨带着她们都喜欢吃的红豆鸡蛋仔和菠萝猪扒包来。 她一边坐在病床旁,一边把鸡蛋仔撕成一颗一颗的,“悬悬悬,我问过医生了,她说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重点是要保持心情愉快。" 洛悬靠着枕头,异色瞳里浮现淡淡的光,笑着说:"我没那么脆弱,只是看着吓人,你想想从小到大,多少次鬼门关我都闯过来了,老天爷不肯收下我的。” “哼,就你能说会道呗,那天让你装病,没让你真犯病,”池梨自己先吃下一个烤得奶香酥脆的鸡蛋仔,笑嘻嘻地说,"不过你没想到我们几个这么厉害,真的把你从宁总手里救出来了。" 手心的鸡蛋仔带着热热的香甜,洛愚的笑容慢慢消失,转而显得些许沉重,"你们帮助我良多,尤其是晚晚,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她,总觉得欠她的太多了。" 看着病床边的洋甘菊和向日葵,池梨低下头想了好一会,杏眼流转,想到什么地说: “这有什么难的,你到时候做她艺术馆的雕刻师,多出几件作品不就好了。她看重你,肯定也有这个原因。” “这倒是,”洛悬重重地点头,对池梨的提议深以为然。 “你们在聊些什么,这么开心的样子?”夏之晚端着两蛊小吊梨汤走进来,放在小桌子上,“小梨你也跟着悬悬吃一点,进山里拍摄好辛苦,你瘦了好多。" “好的,谢谢之晚姐,我超喜欢喝梨汤,甜甜的,”池梨小跑过去端起一碗,回到洛悬身边,用小银勺舀了一勺,“悬悬悬悬,我喂你,张嘴,啊~” 洛悬不由得皱眉,无奈地说:"小梨,我有手有脚,还没虚弱到那个份上。" 小银勺转头入了池梨嘴里,她哼哼唧唧地说:"我就是试探一下你有没有那么无耻,你表现不错。” 洛悬:“……” 抱好自己的梨汤,池梨再次向夏之晚道谢,表示 自己还有工作要做,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看洛悬。 病房的门被池梨轻轻掩上,夏之晚无声地叹息,甚酌再三后才说道: “医生说你的病时好时坏,标记消除手术到底带来正向还是反向的结果,都未可知。至少,你必须保持心情愉悦。” “保持心情愉悦,”洛愚眼神淡漠,像是风中飘摇的荆棘般飘摇闪烁,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 "悬悬,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远离那个人,对你只会有好处,"夏之晚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否出于私心,但她能看见洛愚眼里对宁一卿的抗拒。 彻底斩断瓜葛才是真正的良药。 明白夏之晚的意思,洛悬额前垂落银发碎发,她睨着眼,双瞳天真邪气又漂亮,“其实,病的不是我,是宁一卿。” 宁一卿要是没病,怎么可能提出要自己做她的情人,自己不愿意后,就强迫把人拖回去。 这事要是传出去,十个人里面九个惊掉下巴,还有一个被震晕。 有时候高高在上的谪仙病了,那才真的是无可救药。 “什么,什么病?” “可能是名叫”占有欲”的病吧,病得她神智不清了,以为所有星星都围着她转,”洛恳讥朝地笑笑,眼底一片空洞的漠然。 夏之晚第一次听洛悬这么评价宁一卿,心里除了震惊愕然,还有一丝果不其然的感觉。 “那你想好之后怎么办了吗?”夏之晚轻轻抛出问题。 “一了百了。” 纵然无法抗衡,但可以选择悼念与出逃。 去而复返的池梨跑进来拿好自己的包,听见洛悬说的话,也跟着轻轻地笑说: “应该能万无一失,内应已经被我收买得服帖帖,就是后续出城要麻烦一点,不过灯下黑嘛准想得到。” ★大 两天后的下午,宁一卿坐飞机回来,一袭考究洁净的西装于风尘仆仆中显出疲惫,银丝眼镜的金属挂链在日光中反射着冷淡的光晕。 她身上沾着春末的潮气,行色匆匆,如同山尖那抹雪,唇瓣嫣红柔软,狭长眼眸凛凛似冰。 /> 站在病房门口,宁一卿心底的焦躁有增无减,素白骨感的手腕处,雪青色念珠华光明净,却仿佛随着她的心一同颤得厉害。 夜里,宁一卿直接在医院旁的酒店开了个行政套房办公,处理完公文后,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来到这家私人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春夜寒重,偶尔能看见晶莹的水滴,垂在透亮的叶尖,她敛眉细看,清冷优雅的面容一派寡欲摸样。 直到,她看见本该静养、不走动的那人出现在花园中心的月亮椅上。 棉质的病号服穿着身上很舒服,洛悬没有顾忌太多,半坐半躺在椅子上,身边放着许多矿泉水瓶,像是很渴的样子。 周围的风吹动树枝,晃动出斑驳陆离的树影,像是黑色的烟花,时而湮灭时而绚烂。 宁一卿缓缓朝她走过去,呼吸轻曼,好似生怕惊走了什么。 洛悬的头发比之前长了很多,碎发半掩着眼睛,她神情散漫,银发略微凌乱,有种飘摇虚无的美,野蛮生长又天真稚气。 “小悬,你怎么在这儿?”宁一卿话中藏着没有道理的颤。 洛悬抬眸瞥见女人波澜不惊的眼神,眼底压抑着某种淡淡的情绪。 “出来玩啊,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会很闷,”她的语速很慢,句句砸在宁一卿心上。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乖,我带你回去,好不好?”为了能看清洛愚的神情,女人蹲下身子轻声哄道,细软腰肢如吸饱水的春藤。 “不用了,一会晚晚会给我带奶茶喝,我在这里等她。” “小悬,太晚了,明天再喝奶茶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周围下起小雨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宁一卿高盘的乌黑发髻、指尖、手腕的佛珠,甚至顺着她透白的下颌角,没入衣领,一路往下。 “听说你要准备相亲了?还是赶快回去睡觉吧,那么多Alpha等着你,我们还是不要互相耽误了。" “互相耽误?” “喂,主要是你耽误我,”洛悬笑,“我说过,我会和我喜欢的人共度余生,而宁总你总在占用我的时间,挺烦人的。” 气氛结霜般地凛冽,宁一卿沉默着没有说话,仿佛字字诛心。 女人的衬衫淋了雨,随着起身的 动作,领口被微微扯开,露出瓷白玲珑的锁骨。 那是很容易留下痕迹的白,留下后又很快消失。 她的眼睛湿润,透着一种虚弱的诱哄,可是撕开这种温情的外壳,洛悬很清楚,那实际上是强硬的、无所顾忌的要求。 是要求,并不是请求。 “小悬,我说过我不允许。” 洛悬明白宁一卿在生气,并且怒气不小。 少女轻轻笑了一声,她明白像宁一卿这样,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的人,有了些许的不如意,大概会是这样的恼怒的。 只是女人的修养太好,自控力太强,优雅高贵美丽得让你以为她的愤怒,只是一场令人如痴如醉的绝色幻觉。 "宁总,你不允许又怎样?"洛悬挑衅地笑,"世界不围着你转,"难道你以为我说这些话,独独是为了气你吗?那我也太掉价了。” 说完这句话,洛悬正色道:"宁一卿,我绝不走回头路,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和我玉石俱焚。" 大概是洛悬话里的自毁与决绝太重,宁一卿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几乎不能明白玉石俱焚的意思。 “宁总,你不会是玩不起吧?我敢爱就敢恨,敢心碎就敢忘记,你不会不敢吧?” 宁一卿眸光微动,她想要说自己不敢,也不会,但她只是沉默。 是她一开始就决定,不提起任何她们之间的过往,无论是六年前的相遇,还是婚后的一切。 现在,是洛悬无所谓,是洛悬决定不再提起,全都忘记。 不愿意和不敢的人却慢慢变成了自己。 “何况,你们做投资,都喜欢看长期,可我有病的,没有长期,甚至不能确定有没有明天,”洛悬目光投向远方,"你和他们都一样,都是这么想的。" 女人抬起手,想抚一抚洛悬的脸,却滞在半空,无法再移动半分。 她无法反驳,因为那就是她一直恪守的原则,没有感情用事、没有恻隐之心,有的只是杀伐果决。 突然觉得自己可恨又虚伪。 她尽力寻找救治洛恳的办法,却和那些人一样,把洛悬当作将死之人对待。 原来她是这么坏、 这么可恶的人。 “我只是阴暗角落的野草,要天折的。宁总,放过我吧。我单方面宣布,我们两不相欠,你不必愧疚,抑或负累。” “两不相欠?”宁一卿眼神接近于茫然无措。 “宁总,我怕你忘记,我就再说一遍。” 洛愚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和你复婚,也不会做你的情人,我会和我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再次听见洛悬的这句话,宁一卿尤为明显察觉到自己的不悦,平缓的字句中藏下阴冷之意,"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是啊,就像你说你肯定会结婚生孩子,我也会有喜欢的人。这一生,你我各自下雪,各有各的喜悦。我建议宁总也不要固步自封,忽略外面大好的满园春色。" 洛悬痛痛快快地把话说完,宁一卿面沉如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此刻隐隐站在失控的边缘,细白如玉的指骨攥紧。 那股失控的浪潮来得又凶又急。 “对了对了,另外把蒲公英和满天星盆栽还给我吧,我也会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这样我们爱恨扯平,两不相欠。” “那两样盆栽我要留着。”女人咬着唇瓣,平生第一次说出这般幼稚又负气的言语,像小女孩守护怀里的玩具戴。 “留着也会枯萎,没什么用,”洛悬歪着头笑,盆栽重要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由自在,而这个东西,宁一卿不会拥有,也不必拥有。端坐高台的人,只会给自己不断加固牢笼,使之历久弥坚。 而自己,就快要逃出去了,真好。 雨滴灯辉落在她们之间,像是天然丛生的沟壑。 “洛悬,我是一定会结婚生子的。合约签或者不签,最好想清楚,”宁一卿抿着唇,语气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薄情漠然,沉重又迫人,若有若无的威慑,"我明天晚上来接你回家。" 冷雨淅淅中,留下这句话,女人就跟被扫了兴致一样,转身离开,那副永远定而缓的风骨,有了摇摇欲坠的感觉。 洛悬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姿势不变,她于黑暗中轻轻鼓掌,自己这算不算把宁一卿气到落荒而逃,实在是有意思。 有车在门外等着宁一卿,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女人坐进不 染风雨的舒适后座,意兴阑珊地垂眸。 西装因湿莫名显出几分颓冷,和她一贯的冷静自若温柔平静,大相径庭。 没有再回酒店,而是直接回到花园别墅。 佣人准备的温水,被她换成了烈酒,那串不离身的雪青佛珠,也随意取下,放在菱形的酒瓶旁。 直到深夜里,被叠放的酒杯撞到,散落于地。 微醺的状态,让宁一卿进入昏沉的睡眠。 她做梦了,梦里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很冷,落下的雪仿佛终年不化。 迷迷茫茫地在透白的大雪里走着,心底倘徉过平静、坚定、愕然、愠怒、失落,到有什么东西碎了。 好像是她一直坚定的、认为绝对正确的东西。 有些累的时候,她看见洛悬站在悬崖绝壁前,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雪海,雾蒙蒙的。 少女轻声地对她说着“洛悬,是命悬一线的悬”,她长发飘逸,锋利苍白得像是一株绝世的玫瑰荆棘。 忽然之间,洛悬心口浸透鲜血,淅淅沥沥,像是流不尽似的。 她受惊,惊痛,为洛悬而痛,却无法上前哪怕一步。不知谁的泪滚下,滚烫地砸进无垠的雪地里,湮灭无痕。 第二天,宁一卿很早就到办公室,将日程统统提前,商务会面、项目的审批、开会时的演讲,甚至陪老爷子吃午饭的时间,也被她压缩成只有一个小时。 宁老爷子盯着孙女心神不宁的模样,联想到最近宁一心也总跟着宁一卿到处跑,以为宁一心也上道了,想跟着姐姐学学怎么管理公司。 结果,还没等老爷子喝完人参乌鸡汤,宁一卿就道歉离场,徒留老人家一人孤孤单单。 前往办公室的迈巴赫后座,宁一卿阖眼静听保镖汇报洛恩的情况。 “洛悬小姐早上起来看了会楼下的花,用的是医院特供的麦片和牛奶,您送过去的营养粥和果汁没有动,全送给过来探望她的朋友了。" “朋友?” “我们几个人都在病房外守着,并不敢过去打扰,来看望洛悬小姐的除了夏之晚、池梨,还有几位富家小姐,人员流动很杂,"保镖顿了顿继续说道,"二小姐和小秦总也去过,但是只待了五六分钟就走了。” “ 没有其他异常吧?”宁一卿神色恹恹,“你们准备一下,四点跟我过去,带她回家。”等不了那么久了。 保镖仔细想了想,除了今天过来的医生护士多了一点,其他什么也没变,"暂时没有,他们把医院守得好好的。” 黑色银顶的轿车滑停在宁颐大厦楼下,宁一卿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早已等候多时的部门副总,拿着一叠文件等她过目。 几个小时后,项目讨论,商务洽谈才将将结束。 蓝乐然拿着一个绿色的包裹走进来,面色带着震惊后的惨白,小声说:"宁总,这是洛悬小姐指明给您的包裹。” 旋上笔帽,宁一卿瞥见那个包装得很漂亮的快递,刻意轻描淡写地问:“她想清楚肯回来了?” 盯着女人白玉指骨间的墨黑钢笔,蓝乐然有几息的呼吸停滞,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回答: “不,不是的,洛悬小姐她,她死了。” 第32章 第32章 四十二层办公室安静下来,有热烈的风越进来,吹动桌案上的蒲公英,白色的小伞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蓝乐然战战兢兢地抱着包裹,重新整理语言,说道: "私人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洛悬小姐今天突然发病,不治……不治身亡。这个包裹是她早上加急快递给您的。" 春末夏初的午后,日光总是明晃晃的,照得人眼发晕。 宁一卿机械地看着蓝乐然打开包裹的动作,浑然不知紧扣在桌角的右手食指指甲断裂,渗出点点腥红,仿若白玉染血。 包裹一点点打开,里面是那两条星星手链,一金一绿两颗宝石点缀其间,简约又璀璨。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字条,蓝乐然偷偷瞟见上面写着:[盆栽我不要了,所以我们也算两不相欠。] 她立马噤声,慢慢地退后,尽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女人的神情和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称得上是云淡风轻。 像是受潮的瑰丽烟花,有什么剧烈的焰火涌动,却来不及盛放便湮灭无声,如同一场被酝酿的高亢悲歌。 "乐然,"宁一卿将万宝路钢笔稳妥地插回笔筒,除了唇瓣失了颜色外,整个人神闲气定。 蓝乐然后退的脚步定住,硬着头皮说道: “宁总,下午的四点会议要不临时取消吧,另外您要不要短暂休个假。” 没人应答,时间的流速仿佛慢了下来,宁一卿只是优雅平静地望着蒲公英。 “宁总,您是不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就先出去了,”蓝乐然明白一般人知道一件悲痛的事情时,都需要独立空间来宣泄情绪,宁一卿也不例外。 "不用了。" "什么,什么不用了?" 不用取消会议,还是不用一个人静一静?蓝乐然有点懵,连珠炮似的提问。 “都不用,”宁一卿说。"备车,”她垂阖着眼,“我要去见小悬。" /> 私人医院的地板与墙壁光洁如新,医护人员井然有序地工作,粉刷成淡蓝色的走廊里,清淡的花香掩盖了刺鼻的消毒水味。 这里仿佛不那么像医院,更像是某个布置精美的花店。 因为走得匆忙,宁一卿并没有穿上西服外套,一袭简约整洁的纯白真丝衬衫,勾勒出女人曼妙纤细的身姿。 夏之晚抱着双臂,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女人走来,宁一卿身侧的冷意几乎透过真丝衬衣,充盈整个空间。 “夏小姐,我想见见小悬,”宁一卿的声音温温柔柔,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你来得太晚,没机会了,我们上午通知的你,但你在开会,”夏之晚客观地指出这一点,轻轻叹息一声。 "她在哪里?"女人眉目间时而涌现迷惘之色,时而又变得清醒自持,“我要见她。" "你见不到她了,”夏之晚轻声说,像是在为旅人指点迷津,“不过洛悬也不需要,她走的时候很开心,这就够了,不是吗?" 时间在这一刻,再次慢下来,宁一卿感到呼吸不畅,脸色苍白,唇瓣却渐渐嫣红得像是病入膏肓似的,如云似雾,美得不可方物。 “宁总,这里对您来说是腌地方,您纡尊降贵肯来见悬悬的心,我们大家都知晓,相信悬悬在天之灵,也会感激您的。" 在天之灵? 以前她只觉得死亡,是人类必经的自然过程,没什么大不了。 可她从未想过,死亡原来是这么冰冷的事情,她在想小悬会不会冷,会不会觉得安静。会不会……很绝望。 "小悬真的……"似乎说出那两个字,太过残忍,宁一卿仅能以沉默代替。 “真的去世了,你也知道她的病,身体和心理同时遭受折磨,做完那个手术后,更是时好时坏,你应该没什么好惊讶的,”夏之晚略带嘲讽地笑,“我还以为你和洛家人一样都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 宁一卿尽力保持着匀缓、沉稳的语调,并未因为夏之晚说的话出现情绪波动,“谣言止于智者,何况……我并非那般不近人情。" 夏之晚感觉似乎看见宁一卿眸光破碎凌乱,但仅有一刻,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这个女人大概率是 没多伤心的吧,毕竟那只是洛悬而已。 对世界上很少的人来说,洛悬很重要,但对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连洛悬是谁都不知道。宁一卿不曾真正了解过洛悬,又怎么有资格真正为洛悬伤心呢? “宁董是怎样的人,我想只有您未来的妻子清楚,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管中窥豹,最终只能贻笑大方。对了,洛家人刚才都来过了,离开得很快,生怕沾了晦气。" 夏之晚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阴阳怪气,但她就是忍不住。洛悬那个小孩叛逆彻底,敢爱敢恨,能够一笑泯恩仇,做到不在乎宁一卿。 她做不到,她就是想看到宁一卿难受。 不过,连死亡都触动不了宁一卿半分,这人又真的在乎什么。 "那么,您请离开吧,不要再来了,悬悬并不想见到你。"夏之晚说。 转身的时候,女人速度匀缓优雅,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夏之晚目光冷硬地看着,忽然看见女人于墨黑长发间,露出一截素白的侧脸,如浸透水墨的清 月。 "她们算不上小悬真正的家人。" “可是你也算不上,你和洛家人没什么区别,”夏之晚幽幽地说。“夏小姐,我真的没机会见小悬一面吗?”她看不清女人眼中的神色,仅能从声音里窥见几分艰涩,甚至枯槁的语调。 “嗯,她走之前说过,你和她,死生不复相见。” 这句话算不得她杜撰,昨夜的洛悬,苍白着一张脸,说过这样的念白:“幸运的话,我和她死生都不会再见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宁一卿面色不善,指骨用力到青白。 “去火.葬场里见吧,幸运的话,你还能见一见她的骨灰。”夏之晚唇角微扬,笑得有些残忍,"地址我一会发到您的手机里。" "多谢。" 短短两个字,女人离开的背影,纤细僵硬,像一尊美丽的雕像。坐在车里,宁一卿用热毛巾擦干净手,看着眼前的推理小说,迟迟没有翻动书页。 “乐然,派人查夏恩私人医院今天的车辆出行情况。” 蓝乐然皱眉,“宁总,您这是担心夏小姐搞了什么猫腻吗?这 种医院私密性很好的。” "小悬,绝不会轻易离开的,小悬肯定会等着我,不会……不会的。" "您的意思是,洛悬小姐是假死,故意想逃开您?" 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蓝乐然急忙闭嘴,却发现女人并没有追究,反而疲倦地阖上眼,那般脆弱无力。 原来,一遇上洛悬,宁总便会这样力不从心。也行,可能宁总并非所有人认为的那般……冷血薄情。 只能说她对宁一卿的了解,始终停留在冰山一角的层面,其他人又未尝不是。"还有,让一心过来见我。" 蓝乐然愣了一瞬,“您是说让二小姐过来?”她知道宁一心刚回来不久,正四处玩乐,所以宁总这是要让自己妹妹,帮忙一起找洛悬? "嗯,让她到公司来。" 宁一心过来的时候,宁一卿恰好收到夏之晚发来的火.葬场地址,年轻的Alpha一路跑进办公室,轻轻地说道: "姐,我刚从家里过来,爷爷说他现在要来公司开会,让你做好准备。"“告诉爷爷我没有时间。”宁一卿没有丝毫犹豫,声音飘忽但笃定。 “可是……好像是很重要的会议,”宁一心走到办公桌前,低声说,"好像有关董事会的一些任命和决策,你作为执行董事必须在场"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让他们更改时间,”宁一卿唇瓣失了颜色,面色如霜,眼角却是红的。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宁一心嗫嚅着开口:"“姐,你……节哀顺变,别太伤神。" “一心,你也相信小悬离开了吗?” 宁一心此刻心跳如鼓,斟酌好久,才慢慢地说: “死亡这件事还分真假吗?我觉得洛悬不像一个会拿死亡开玩笑的人,她的作品都很有力量,对抗死亡的力量,她不是轻易对死亡妥协的人。" "不会轻易妥协?"宁一卿握着文件的手,无意识将它们揉皱。"是啊,姐,你应该很了解她吧?" 犹如诛心之语钻进心脏,宁一卿呼吸微窒,过了很久,墨色眼瞳迷蒙着说:“我有事先出去了 “姐,你做什么去啊?”宁一心 急忙拉住人,手心微微出汗。 "去看看小悬,不知道她会不会冷。" “你……你不能不管公司啊,”猝不及防瞥见女人眸中的痛色,宁一心咬咬牙继续说道,“公司不能没有宁一卿,姐,要不我替你去吧,我会把情况都告诉你。" 宁一卿摇摇头:"不了,我要亲自……" 办公室的门被宁老爷子的保镖推开,宁老爷子拄着银制拐杖走进来,说道:"一卿,会议你不可以缺席,你们过来把大小姐带进会议室。" “姐,你放心开会,我会帮你去看的,”宁一心有点心虚,所以声音越发地大。“爷爷,我有要紧的事。” “有什么事比公司更重要?”宁老爷子气鼓鼓地拿拐杖到处指,“之前你爸手术差点没命,我不也照样坐镇公司。" "姐,你去开会吧,我帮你去看,你还不放心我吗?"宁一心狠下心来,拉着神思恍惚的宁一卿到会议室去,再一溜烟儿跑走了。 大大 负责饮食的周姐,已经将党参、当归、茯苓等药材,炖煮的补汤,炖了一下午。 文火煨着那口老砂锅,清澈汤水咕噜翻滚气泡,闷在盖子里的声音,在夜色中静谧安宁。 周姐悄悄过来和蓝乐然请示道:"大小姐累了一天回来,还不开饭吗?这汤现在喝,最是滋补。” 蓝乐然忖度一番,见天色不早,再耽误下去不是个办法,下午宁一卿跟宁一心交代完事情后,这人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两三个小时没出来。 到了二楼,她敲门的声音非常克制,毕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情况,恭恭敬敬地说: "宁总,快八点了,要不要先出来用餐。" 过了一会,宁一卿的音量很轻,"好,我马上来。" 这一下,蓝乐然终于松了口气,宁一卿还是那个守时守序、作息规律的人,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自从18岁进公司,这六七年来,宁一卿年年在公司守到新年夜慰问员工。 可以说是全年无休,把继承人的责任尽到了极致。 铺着云纹的桌布上,一蛊清澈的补汤放在正中 央,清香扑鼻。 周姐的手艺极好,药膳粥、汤都是她的拿手菜,炖得清香四溢,药材的辛苦净去。 宁一卿握着瓷勺,略略尝了一口,柔声夸赞道:“很不错,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按理来说,这份负责饮食后厨的工作,并不辛苦,在主人家用餐时,也该随时待命。 但宁一卿素来宽厚待人,没有多余的规矩和要求,只是更喜欢素净雅致些。 见宁一卿的脸色并不好,周姐拘着双手在怀里,还是说了句:“大小姐,多吃点,看你瘦了很多。" 顿了顿,宁一卿才回了声好,房间再度恢复寂静,她缓慢地用餐,喝汤、夹菜、用一口饭,简单的事做得一丝不苟,近乎赏心悦目。 深夜两三点,宁一心和蓝乐然再次过来,客厅里的茶凉透了,也没见宁一卿有任何动作。宁一心皱着眉上前,低声说: “姐,我跟乐然查了很久,乐然负责搜索京市,我负责查离开京市的车和飞机。我这边的确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车辆和航班,洛悬的银行卡、护照这些也都没有用。" 她这次心里可怵了,明明都找朋友弄了假的证明,也都给宁一卿看过了,但自家姐姐就是抱着一个"死要见尸"的观点,怎么都不相信。 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念之差,她不得不连自己姐姐一起骗了。 但事到如今,宁一心见到女人这副模样,坚定的心开始动摇,不知道自己横插一脚,做得到底对不对。 其实,她听过几节继承人培训课程,于商场上的第一节课,老师便对宁一卿谈过“无情”二字。 宁一心私以为姐姐做得很好,杀伐果断,不为所动。 可现在望着女人哀婉沉痛的模样,宁一心内心的认知摇摇欲坠,原来姐姐也有这样的一面,不把一切当作投资逻辑的计算题,而是生死都不重要,她只要她回头。 仿佛能唤起人心深处那个名叫矢志不渝的决心。 察觉到自己或许是被宁一卿的情绪感染过多,宁一心如溺水般呼吸,并朝蓝乐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轮到她了。 “宁总,我们调用了五十名人员,在全城寻找洛悬小姐,医院里的监控我们也申请观看了,当天只有我们的车辆进出 ,并没有发现任何洛悬小姐的踪迹。" 蓝乐然观察着女人的神情,过分苍白的脸颊,染着不同寻常的潮红,像是山中欲落未落的山果,青翠欲滴却能被一阵风吹落悬崖。 精致典雅的客厅静谧无声,黄铜落地灯光线柔和。 最后,宁一心耐不住总结了一句,"姐,洛悬她,应该是真的死了,医院和火.葬场都开证明了,你也该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不要太沉浸在情绪里,人死不能复生。" 忽然间,一直垂眸沉默的女人,撩起眼皮,给出了一个空洞荒芜的视线。 宁一心与宁一卿的目光对上,内心莫名哆嗦起来,女人的目光游离、漠然、疲倦、高亢、绝望,让人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继续查,把医院再搜一次,飞机港口道路全都去找。" 宁一心低下头,回避姐姐的目光,心下愧疚不已,“姐,放下吧,过几天去洛悬墓前献上一朵花,愿逝去之人安息。" "逝去之人安息,"宁一卿说话很慢,不是惯常的匀速优雅,而是艰难地吐字。“是的,”宁一心清爽漂亮的脸色隐去犹豫之色,坚定地说: "姐姐,你节哀顺变吧,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你会有新的生活,新的人生,新的婚姻。" 下意识忽略心脏的扼痛,宁一卿尽力呼吸着氧气,点点头,“新的生活。”她突然笑了笑,"新的人生,新的婚姻?听上去真好。"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宁一心小心翼翼地上前,轻轻拍了拍宁一卿削瘦的肩,生怕女人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却意外触到滚烫的一片。 "姐姐,你发烧了?”她略显惊慌,急忙回头看向蓝乐然,“快叫家庭医生来。" 半抱着宁一卿往楼上的卧室走,宁一心慌慌张张地把人放到床上,只见女人目光空洞,红唇隐没在乌黑长发间,一言不发,不知清醒还是昏沉。 "姐,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宁一卿转过去,抱着被子,“就是困了。”"好,那你睡吧,医生一会就来,"宁一心飞快地逃离这个良心受煎熬的地方。 门外,蓝乐然焦急地等着 医生过来,见宁一心出来,连忙问道:“她怎么样?” “可能最近太累了?”宁一心耸耸肩,“我听说她不是和秦拾意忙项目,忙得三天五个会,晚上都得处理公文吗?" “可是……算了,我也不清楚,我们照顾好她就是了。” "嗯,姐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宁一心眉眼沉重,心头仿佛压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想起洛悬对自己说的话:“你放心,宁一卿肯定不会有事,一心你长命百岁,肯定能见证宁一卿幸福美满。" 宁一心回头看着躺在床上双眼失焦的女人,心底疑问无限放大,自己的姐姐真的能就此幸福美满吗? 一晃三天过去,宁一卿病得模模糊糊,梦里的时间变得混乱,一时似乎回到被绑架的那个夜晚,挣扎逃出来,遇上了十几岁浑身是血的洛悬。 一时回到那个昏聩旖旎的夜晚,被进入得没有任何余地,yao着吮着勾.缠包裹,身体留下属于她的东西,酥.麻湿润。 一时又回到了二人一起去看海的夜晚,看见她充满希冀眼睛,只余下失望。面前的场景变换,一双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递来一张报告单。[病人洛悬已完成腺.体官能消除手术,永久标记将永远消除。]心脏窒涩,女人垂眸想要握住那只手,却只余空白。一切又散去。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星光熠熠的异色瞳。 眼睛的主人看着宁一卿,轻声说: "洛悬的悬,是命悬一线的悬。" “宁—卿,谢谢你。” “宁一卿,我还你一身干净,祝你如愿以偿。” 如愿……所偿?自己到底如愿了什么,又偿还了什么? 原来是用宝贵的东西偿还,得到所谓的权势?或许只是空白和虚无。 这是……多么愚不可及的人,才同意的交易? 大大 秦拾意出差回来后,一连五六天没见宁一卿到公司上班,急得不行,亲自跑来花园别墅找人。 铁制大门打开,她跑进别墅找了一圈,没看见人,还是过来上茶的周姐随口说了句,可能在花园里散步。 她才又跑到院子里去找人。 春末夏初的潮气最重,又是在花团 锦簇的院子里,雾色朦胧,金色鸢尾、散尾葵、郁金香,生动优雅,于幽幽雾霭中透出一片生机勃勃。 找到宁一卿时,她正孤身立于一棵樱桃树下,长发如墨,缥缈如烟,青翠葱茏的枝叶间月色透过缝隙而下,仿佛层层融化的霜雪。 女人大病未愈的脸,在月光下几近透明,剔透如若无物。 秦拾意走近了,才发现女人苍白指骨间夹着一根烟,今夜的潮气太重,让人误以为烟管燃到了尽头。 貌似是樱桃爆珠的烟。她没见过宁一卿抽烟,所以颇感意外。 "拾意,是你吗?"宁一卿没有回头。"是,是我,你没事吧,病好点了吗?" 秦拾意不敢相信,往日贵气天然、优雅清矜的女人,怎么会有一种虚弱到令人不敢直视的感觉,像是什么被打碎了。 “我没事,是她们大惊小怪。” 女人垂眸笑笑,自知可能惊到了好友。 这些天,她感觉陷入一个透明的气泡里,听不太清声音,也看不清楚东西,好像世界在某一刻远离了自己。 一切都不像真实的。 时间也变得捉摸不定,好像过了一分钟,一小时,又好像已经有了十年八年之久。 "怎么想到抽烟的?" “只是想试试看,”她取下银丝眼镜,眼角的泪痣若隐若现。 “我听说你拒绝了宁老爷子给你安排的相亲,老爷子在家气得跳脚,说你反了天了,还敢说自己不结婚,不生孩子?" “是吗?我不记得爷爷有那么生气,”宁一卿神思恍惚一瞬,声音飘忽不定,说着说着还突然笑了笑。 “你还好吧,我听她们说洛悬已经……”秦拾意小声地说,却被女人自顾自的话语打断。 "我肯定要结婚生子的,你想清楚。" 秦拾意愕然不已,试着观察宁一卿的状态,只感觉这人苍白得像是毫无血色的假人,“一卿,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吧?" "这是我对小悬说的最后一句话。”宁一卿解嘲般地笑,眼尾氤着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和洛悬最后相处的时光,除 了沉默相对,便是冷漠谈话,甚至不惜用这么残忍的话去试探。宁一卿用近乎疯狂的方式,将它们一帧一帧重忆,一点一点回想。 到了最后,她们之间留下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何其残忍、何其可恶,何其悲哀。为什么没能和小悬说更多的话,为什么最后,她们会像仇人似的看着对方? 秦拾意:"???" 这人是越来越喜欢打哑谜了,一上来就搞这出自言自语,怪怪的,莫不是烧昏了头,人烧傻了。 “我提出让她做我的情人、金丝雀,我来养着她,一生衣食无忧,除了名分外,爱情、金钱、陪伴、温暖,她想要我都能给。" “你提出让洛悬当自己的情人?”秦拾意想不到宁一卿今天会这般语出惊人,震惊之余,她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你没听错,我想过包.养洛悬。" "这不是你能说出的话,绝对不是,也太……道德败坏,像个下三滥的混子。你没被夺舍吧?" 秦拾意愕然得想要出去淋着大雨跑两圈,在他们的圈子里,宁家可以说得上是最古板也最顶级的家族,那叫一个规矩繁多。 作为继承人必须恪守原则,品行端正,没有任何不良行为,如同皎洁月光一样让人仰望、仰慕。 但其实他们这一群人,玩明星、捧歌手,泡夜店,炫富的,养四五个情人的,更出格的,比比皆是。 但宁一卿不同,她并不是完全被清规戒律所限,而是天生不爱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温柔乡的 那一套。 她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提出包.养情人的要求,秦拾意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为宁一卿有这样自私的念头。 宁一卿摇摇头,自嘲地说:“很难理解,对吗?” 秦拾意点头,十分严肃地说: “你们家没有这样的传统,你爸妈也是离了婚之后才各找新人,你是继承人,老爷子更不可能允许……而且你……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包.养情人,玩小三,道德败坏沦丧,是一个家族走向没落的前兆,或者说容许这样行为的家族,注定不长久,无法兴盛。 而宁家,一向要求重视婚姻,对家庭家人守责,尤其是继承 人,必须遵守这些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训诫。 "拾意,做一个永远正确、不出错、恪守原则的继承人,有时候会太累。累到我对卑鄙心生向往,能有一秒不冷静,不正确,随心所欲也好,就当享受了一刻的人生,也许就能触到小悬想给我的自由。" 她的秩序不知从哪一刻全面崩塌,濒临崩解到无序无度。 女人仰起头,发丝娓娓垂落,被风吹散,静静望着樱桃树,潮气弥漫上空,她的面容模糊而悲伤。 “我只是很后悔,为什么我们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宁一卿将烟抿入唇间,咬破樱桃爆珠,尝到苦涩的味道,“我是个好残忍冷酷的坏人。” “别这么说,你……你还有未来的人生,”秦拾意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就连劝解也显得文不对题,"洛悬也在天上看着你,不不,她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不会的,她无所谓了,”宁一卿苦笑,“她无所谓我好与不好。"这一点,我很明白,不过有时候很想骗骗自己,”她接着说。 秦拾意深深地呼吸,心里头一次没来由地有点难受,忽然想到以前看书时的一句话——有情则虐,无人可避。 “你明白,可是,”秦拾意可是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 “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我甚至不能再和她再见一面,哪怕再说一句话,大错铸成,一辈子也难弥补。" “你不是想过和洛悬复婚吗?虽然,当初结婚阴差阳错,可以说是为了代替出车祸的洛唯救场,但你取消了订婚,你也该等一等,耐心点,未必要说那个……情人关系是吧。"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情人合约这句话,也许九分是试探,但也余下一分是真心实意,”宁一卿指.尖掐着烟,佛珠松松垮垮地圈在手腕上。 "什么试探,”秦拾意感觉自己的脑子快晕了,“什么真心实意?" “和我结婚简单,做我的Alpha一点都不简单。交际应酬,人情周旋,永远在人前保持微笑,虚伪地维持所谓的体面。我自私地想,什么优雅高贵,得体大方,都是束缚罢了,做一个养在外面的情人,或许小悬这一生都会自在、自由得多。" 秦拾意心惊于宁一卿竟然想过这么多,有过这样可怕又 难言的念头。 她听着宁一卿的声音,是那么地……悲伤,可女人面容清矜高贵,看不出半分伤心之色,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冷静得像是个局外人。 鸦青色的夜空下,幽月照着树影,女人摩擦打火机砂轮的声音温柔而倦怠。 火光泛起,宁一卿拢手点烟,手腕处坠着的佛珠映着清净的光,照亮女人苍白绝色的面容。烟草混着洁净的气息,一圈圈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女人侧着身子,瓷白如玉的面容被月色眷顾。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强人所难,放她离开或许才是正确的,"她平静地闭着眼,“可我……舍不得,做不了正确的事了。" “谁叫你不早点留住她,”秦拾意的声音变作沙哑,她擦了擦眼睛,半是凶狠半是惋惜。 “到头来,我不过是个自私又自以为是的人,"宁一卿深吸一口烟,像是续上了魂,“总给小悬她并不想要的东西。" 可能她自作主张给予洛悬的,都是洛悬不需要的,除了那天的大海。 可是,她却没能让洛悬看一看海,还无法令洛悬快乐,也无法令她长命百岁,连一件洛悬钟意的礼物也没送过。 或许自私都不够形容自己的卑劣和懦弱。 “你……圣人说哀而不伤,你消沉这几天,再慢慢振作吧,”秦拾意低着头,"你记挂着她,她应该会开心的。" 其实,秦拾意倒觉得,洛悬宁愿宁一卿不要记得自己。这个银发少女的确是那般决绝赤诚的人,爱与不爱有着清晰无比的界限。 曾经宁一卿得到过洛悬全部热烈的爱,然后……洛悬一干二净地收回。 “可我午夜梦回,又觉得小悬怎么可能去世,她是个那么向往浪漫的孩子,或许只是淘气出去玩了而已。" 秦拾意内心剧恸,她看见宁一卿有些狼狈地咳嗽,绯色眼角泛泪。或许只是被烟熏出的泪。 "谢谢你,愿意与我谈心,"女人捻灭烟。 “一卿,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不相信洛悬已经死了?你想做什么?”“嗯,我要找到她。” 第33章 第33章 "什么,你要去找她?"秦拾意脑海中转过千百万个想法,只觉得宁一卿是不是快疯了。 之前破戒喝酒,现在又开始抽烟,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其实她能理解宁一卿的意思,做宁家继承人的Alpha,必然逃不开被架在台前微笑端庄,虚伪应酬,周旋人情的命运。 鲜花锦簇,却是放在烈火上炙烤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用自在逍遥换泼天富贵。秦拾意低声笑了,洛悬的确看上去淡泊从容得很,不像一个为名利蒙蔽双眼的人。所以宁一卿这样的想法着实荒谬绝伦,令人不齿。夏初的夜里雨总是忽大忽小,那棵樱桃树的树叶被打落几片,女人的眼神复又烙进几许迷离。 宁一卿深吸一口气,潮的、灼的,迫得人心慌郁结,她的语气又是轻飘飘的,“我肯定能找到小悬的。" "你是不是疯了?一卿,你给我说,你现在是不是不正常?" "不是疯了,是我愚不可及。" 事到如今,宁一卿才惊觉自己行事的荒诞可笑,引以为傲的逻辑、推论、观察、决断,不过是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 过于信赖自我能力,下场就是走入万劫不复的歧路。她活该。 "你能去哪里找洛悬,你如果不是疯了,就是在做梦。" “很多地方都能找,小悬以前的家,各处的海,她肯定会在的,”宁一卿说着说着,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一笑颇有年少无知时天真的味道,愣是让秦拾意呆在原地,感觉时光倒转,好像曾经有一次也见过宁一卿这样笑。 唯一的一次,那个时候的宁一卿好像也说要去找什么人? 秦拾意摇摇头,昏头昏脑地撩开长发和眼睛上的雨滴,觉得自己这是被宁一卿的疯言疯语搞出幻觉来了吧。 “洛悬现在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看你是烧糊涂了,”秦拾意上前,探了探女人光洁细腻的额头,不出所料的一片滚.烫,“你不要命了,这么烫还敢下楼,乐然和周姐不管着你,由得你胡来。" “我没事,房间里太闷,出来走走就回去,”宁一卿语气恢复成淡淡的口吻,安慰着秦拾意让她不要着急。 "好吧,可是,你不 是怕黑吗?这里这么黑,我一会回家了,你一个人会害怕的。" "不会,有星星陪着我。" 秦拾意下意识瞟了眼夜空,星星是挺多的,但问题是星光也照不亮这里啊,院子里潮潮的,就这么一会儿她们两人的裤脚,就被草尖的夜露打湿。 “要不,你回房间里开窗看星星?院子里寒气重,风又大,你病情加重了不好。” 秦拾意以为宁一卿会倔着不走,可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自语地说你说的对,我要回去找星星灯。 她只当宁一卿是温度烧高了,说胡话,可不敢随便接茬儿,生怕宁一卿又要说去找洛悬。 人都去世了,还要怎么找,这不是瞎胡闹嘛。 回到别墅客厅,宁一卿招来管家低声询问有关星星灯的事情。管家皱着眉,一会儿看看蓝乐然,又看看秦拾意,好半天终于想起来什么,急忙说道: "小姐好像之前叫我好好收起来过,应该在另一栋副楼的杂物间里妥当放着。" “正好我去找找,”宁一卿接过热毛巾,擦拭着额头,一张清矜苍白的脸,绯色不减,白得如霜,红得妩媚。 "大小姐,您去卧室休息养病,我们去帮您找,星星灯我认得,"管家小心翼翼地察看宁一卿的脸色,“医生说要卧床静养,您还是要遵从医嘱。” 闻言,宁一卿摇摇头,低声说:“我想亲自去找,你们找不到怎么办?” 众人无奈,只得依着这个病人,蓝乐然跟在后面心里直念阿弥陀佛,盼望宁一卿能快点恢复正常。 去副楼的花园小径蜿蜒曲折,房间里各种杂物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宁一卿直接朝一个樱桃木的小柜子走去。 秦拾意边看边语重心长地说: "一卿,你只是爱不对豪门需要的人。" 如果爱上一个更合适的人,或许就没有这般千转百回的凄苦纠结。 这红尘间,谁又能精准控制爱恨。只能说,很遗憾,宁一卿和洛悬并不是最合适相爱的人。 然而,女人只把秦拾意的话听了一半,看似冷静地说:“是我的爱不对。” 她手指微颤,妄图寻找之前她 让人拆掉的星星灯。 其实,这一生,她都在用心修正自己,不可任性,不可固执,不可意气用事。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不越矩,不重欲。 修正来,修正去,只觉得有些可笑,她就是个彻头彻尾自私的功利主义者,不愿有丝毫的改变。泛着清香的柜子里,空无一物,只余一方用来挡灰的钩花丝绢。 管家面露尴尬,“我放在这儿的,也许……也许是洛悬小姐自己拿走了。” "小悬拿走了?”宁一卿恍然地攥紧钩花丝绢,一双眼突然亮了亮,“是刚才拿走的吗?" "不……不是,”管家面色古怪,与秦拾意她们面面相觑,又实在不敢多说,"应该是之前,那次您把洛悬小姐接回家,有一天她过来拿走的。" 宁一卿阖上双眼。 除了蒲公英和满天星,小悬当真什么都不想留给自己吗? 就连唯一的永久标记也在消失,每一夜她都能清晰感觉到,小悬留在她身体里的,正在一点一点减少。 她无力阻止,像只搁浅的鱼,眼睁睁看着水分蒸发。是啊,是她先丢下小悬的,凭什么让小悬一直等着她。 她以前指望着洛悬成熟起来,明白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她甚至希望洛悬开开心心接受事实,不再悲伤不再固执不再难过。 现在好了,洛悬早已经放下,走得越来越远,不让她找到。原来悲伤固执难过纠缠的人,是自己啊。 事到如今,不过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宁一卿独自走到门边,仰头望着天上星,扇骨般的手指紧攥着丝绢,用力到发白。 见状,蓝乐然急中生智,忽然想到洛悬应该还留下了个东西。 “宁总,我记得那次洛悬小姐到国外时,给您送了礼物,您当天晚上离开前,嘱咐过我们把礼物收起来了的,现在应该还在庄园书房的木架上。" 记忆和思绪回笼,宁一卿眼角泛红,面容惨白,双眼却闪烁着微光,“现在就过去拿,公务机应该能立刻起飞。" “宁总宁总,”蓝乐然小跑着追上宁一卿这个病人,着急地说,“您慢点,我过去替您掌吧,发着高烧坐飞机不好。再说一个物件又不会不见的," 浓重的夜风在灯光中穿行,白 濠漾的潮气弥漫开来。宁一卿停下脚步,纤细曼妙的背影在雾中朦胧不已。 秦拾意和蓝乐然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理智地同意,没想到女人苍白瓷色的面容在夜色下,异常虚弱却坚定。 “我等不及。 等不及? 有什么等不及的? 望着宁一卿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秦拾意懵了,或许她大概不能理解宁一卿,为什么会固执地认为洛悬没死, 都以为洛悬是被抛弃的人,可谁都没想到洛悬决绝又清醒,刚被丢掉的时候会哭,哭完就走出 来,有了新的生活。 到了最后,被丢下的只有宁一卿。 对宁一卿来说,这就是执念吧,没什么来由的。 "喂,一卿,公司的事你还管不管了,一堆公文等你批示。" 复古老爷车已经准备好,宁一卿降下车窗,露出星月般疏离矜冷的面容,轻轻说道:"视频会议,我会在飞机上处理。" 行吧,秦拾意耸耸肩,使了个眼色给蓝乐然,意思是照顾好宁一卿,这人现在脑子不清醒。蓝乐然倒是接收到,并且理解了这个信息,只是感觉自己有心无力。 毕竟平常的宁总不是这样的,自从和洛悬离婚,取消标记清洗手术、取消订婚、把洛悬带回别甲予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都不像宁一卿会做出来的事情。她现在才是六神无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航行,白檀花木盒到底还是取到了,小巧精致的木盒,恰到好处的洁净气息,里面一枚镂空雕花的星星戒指完好无损。 边角的破损和裂纹,不知更像谁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派人全国搜寻小悬,尤其是……有海的城市,还有叫西叶的那个城市。" 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宁一卿乌发披散,侧颜染着沐浴后的潮气,瓷白中氤氲出病态的红。 “可是,二小姐已经找过一遍了,在全国找费时费力,有那个必要吗?” 蓝乐然小声劝解道,她并非觉得麻烦,而是担心女人带着这般可能性几乎为零的希冀,伤神伤情,又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那个人,无论生死,或许都不想再 见到宁一卿。退一万步说,那个人或许还活着,但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被找到。 "多派人手,从我的私账上出,"宁一卿的手指缓缓在木盒在摩挲,一时不察被边角的碎木刺划伤。 细密的伤口很快流出鲜血,她呆呆看着染上铁锈色的木盒。 木盒本来被洛悬打磨得十分光洁,只因摔破后久久无人问津,生出了木刺。没有再多说什么,蓝乐然看出宁一卿周身的沉抑和低落,叹了口气慢慢退出房间。当天她们便飞回京市,私人飞机的电动双人沙发放平,成了勉强算是舒适的双人床。空姐不时送来新鲜的果盘、苏打水、清淡的白粥小菜,米其林的料理,还有降温用的冰块和冰 袋。 开过两个视频会议后,宁一卿终于躺下休息,手心握着白檀花木盒,静静望着舷窗外的黑暗。 公务机专门配有停机坪和接送车,四辆黑色的轿车在道路上滑停,宁一卿从飞机舷梯上下来时,等在外面的接机人不止一个。 宁老爷子换了条铺色手杖,身边跟着的是宁一心,秦拾意吊儿郎当地靠在车上,晃悠悠地跟宁一卿打了声招呼。 见到宁一卿,宁老爷子不由分说地让身边人,强行把孙女带去医院,一路上絮絮叨叨着什么“不爱惜身体”,"不知道犯什么糊涂",“长大了就翅膀硬了不听话”。 强行被送到医院后宁一卿病势沉重,惊悸、高烧、失眠,昏昏沉沉了许多天,期间夏之晚还特地过来探望。 “宁总,我想了很久,还是跟你说一声,悬悬说过不办葬礼,因为不喜欢那些人过来打搅自己,你能理解吧?" 出乎夏之晚的意料,宁一卿眼睫微撩,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答应了。 利落得不可思议,让夏之晚颇感意外,这人到底是接受洛悬已死的事实,还是陷入另一个极端去了。 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事情也该尘埃落定了。而且,即便到了现在,她仍然觉得宁一卿本来就不爱洛悬,最多是一点愧疚罢了。 这下,洛悬应该能真的自由了。 夏之晚想。 离开病房时碰上宁一心,发觉对方一副心虚后悔的神情,夏之晚急忙拉她到一边,嘱咐她千万不要露馅儿。 “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有想当 叛徒的潜质,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说要帮洛悬脱离苦海的,你不是小粉丝来的吗?" “我知道,我不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宁一心也满目疲惫,“我姐现在极度怀疑,别看她现在很虚弱,但她没有一刻放松接受过这个事实。" 夏之晚沉默不语,轻声叹气:"这件事是做得仓促了些,不过人都是健忘的动物,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年两年,她总不可能一辈子不放。" "如果能呢?”宁一心摇摇头,改口说道,“你说的很对,我想姐姐应该很快能缓得过来,从小到大我没见过她有过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这一次的确出了点意外,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她像在努力说服自己。 “但你我都知道她们不合适,勉强继续徒留痛苦,”夏之晚心口坠坠的,为洛悬。 “你会照顾好洛悬吧?”宁一心突然发问,她会答应帮忙,不止是因为池梨的关系,更多还是因为她很欣赏洛悬的木雕,所以以另一种方式帮助洛悬脱离宁家这片苦海。 "会的,离开了宁董,洛悬只会越来越好,我相信宁董也是一样。" 宁一心微微发怔,刚想嘀咕一句自己不能确定,就看见蓝乐然出来,便很快和夏之晚道别,若无其事地往病房里走。 病床上,宁一卿左手打着点滴,整个人削瘦陷入苍白的床铺,本来容光焕发的人,仿佛一夜之间憔悴到失去生气。 如同上好的温润暖玉,因过度的侵蚀而褪去光华。 大大 生物医疗的项目进行到最后关头,秦拾意不得不打起精神,跟着宁一卿飞到各个城市,酒局应酬,周旋人情,演讲聆听。 人情往来最是磨人,大家都累得人仰马翻,唯有宁一卿适应良好,和一周前病情严重的模样大不相同。 半夜十一点,他们终于从饭局应酬中脱身,外面正下着大雨,黑色商务车里开着恒温加热器,司机制服笔挺干净,雨刮器不断刷掉车前的雨雾。 穿着讲究的几位商业精英纷纷过来寒暄道别。 “宁董,秦总,新药到了最后的试验阶段,我们这边保证站好最后一班岗,绝对不会掉链子。” 银丝镜片反射着雨夜的昏芒,宁一卿推了推眼镜, 狭长深邃的眼眸掠过沉稳的光,“嗯,新药的发行许可已经办好,医保议价也迫在眉睫,大家再辛苦一下。" 秦拾意也跟着笑,"几位都是我们的大功臣,以后我可得仰仗你们了。" 几个人又开始互相吹捧客套一番,再各自散去。 蓝乐然适时送来两把伞,商务车的车门开启等待着她们走进。这是一座有海的城市,夜风很大,将大雨和自由都吹拂过每个人。 宁一卿举着伞,慢慢走在雨幕里,另一只手探出伞檐,感受到了风的形状。这段时间她睡觉的时间都很碎,简单来说,除了工作吃饭,就是睡觉。睡得好一阵歹一阵,好像很难找到安宁。 走了一小段路,她恍然记起什么,回头低声嘱咐着秦拾意。 "海底能源发掘项目,董事局已经大票数通过,医疗项目的收尾工作交给你,有情况立马向我汇报。” “我知道了,我会紧盯着我们这个大项目的,据说你要的那个新药还没研究成功?”"还在追加投资,"宁一卿说。 秦拾意嘴唇禽动,还是没能说出来,人都不在了,再研究出药又对你有什么意义。 "对了,宁子期的娱乐公司签下了洛唯?" “宁寰的事务是全权交给子期的,"宁一卿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雨幕里的侧脸矜贵淡漠,“你有事可以直接找他。" "那一心呢,她现在不务正业跑去拍电影,挖掘模特,拍时尚杂志,你也不管?" 女人收伞坐进车里,脱下西装阖眼养神,一袭白衣皎洁如月,腰背挺直但整个人松弛了不少。 "那是一心的梦想,她喜欢做什么就去做,我……我很替她开心。" “是是是,我明白,他们没有继承人的责任,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你替他们把责任都尽到了,“秦拾意枕着双手,睡眼惺忪,偶尔能瞥见宁一卿扭头看着窗外的专注模样。 "责任,呵,"宁一卿翻开桌板上的文件,心不在焉地扫过,眸中尽是冷意。 这人倒是彻底恢复了正常,不再提到洛悬的名字,那天她们在院子里聊过什么“情人”,“包.养”,“后悔做错”,仿佛都成了一场梦。 有时候,秦拾意都怀疑根本没有发生过,都是自己梦游杜撰出来的说辞。 薄情寡欲、清冷如月的宁一卿,怎么可能有过那般道德败坏的念头。怎么可能为情所动,隐隐哭腔说自己后悔了,做错了。 太天方夜谭了。她怎么都不能相信,愧疚罢了。 那天和宁一卿谈什么爱或不爱,自私不自私的,让她至今觉得是自己在白日做梦。蓝乐然正打开文件袋,把装订成册的合同递给宁一卿。 "这是海底矿藏资源的开采授权书,我们的代表和对方公司谈判几轮后,算是低价拿下,另外这里还有对方公司矿业部的税收证明。" 接过文件,宁一卿单手翻开,一一查看。 这些年宁氏集团各个子公司项目,涉猎很广,对于海上能源、矿业开采,当地政权更迭,整个产业链上中下游工厂情况,都十分了解。 对此,宁一卿都会不厌其烦地顺便关注,随意但严密。 秦拾意顺带瞟了眼,说道: "你心血来潮还要买帆船和摩托艇?" 她话还没说完,又看见超级游艇和帆船港的购买记录,惊讶之下叫出了声,"一卿,这些搞下来好几十亿,你该不会要出海吧?你不是觉得海里很黑,害怕吗?" "多嘴,"宁一卿指.尖捻着白纸,视线抬也未抬,“下个月轮到你休假,去好好玩一玩。” “嗯,那你把帆船和游艇借我玩玩?” 宁一卿摘下银色眼镜,莹白指骨摩挲着镜腿,想了想说道:“重新送你新的吧,这些是我特别订制的。" “行吧,”秦拾意没有深究,反正宁一卿有钱,这世上凡是明码标价的东西,她都触手可及,"晚上回去要不要一起泡个吧,好累,你还没去过吧,正好可以放松……" "不了,晚上要准备会议资料,明天要给老爷子做半年汇报。" “你是真的可以不休息啊,”秦拾意望着面目认真谨严的女人,心想这全年无休的生活,再有钱她也不要。 宁一卿眼神沉静晦暗,空洞一瞬后又变作严肃,继续看起了文件,偶尔也会发呆般看着窗外。 >因为下着大雨的关系,车速并不是很快,有行人举着伞路过时,司机还特地放缓车速,避免溅水。 雨幕中霓虹泛滥,银色长发似流光飞泻,恍如故人归来。 秦拾意看见女人的目光融化了,像是霜雪一瞬间化成火焰,并没有中间过程,只是……在某个瞬间,出现契机,然后火星炸开,在荒芜之地燎原。 “停车。” 训练有素的司机立马踩下刹车,秦拾意和蓝乐然都没反应过来,清冷疏离的女人推开车门,冲进了大雨中。 大雨如注,雨丝间水雾袅袅,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仙境似的,流光溢彩。秦拾意甚至来不及拉住宁一卿,只能眼睁睁看见她朝几个年轻人追去。 午夜下雨的街头,灯火璀璨,女人义无反顾、有失身份地踏进无边大雨中,不顾一起地向着银发少女跑去。 雨水仿佛悬浮凝滞,整个世界也停顿下来,女人独自奔跑,心脏的痛穿云裂石,周围的人平静行走,仿佛只有她在世界尽头哭泣,无人知晓,也无人理会。 "小悬,我们回家。" 银色头发的大学生转过头来,满脸惊讶地看见浑身湿透、连发丝都在滴水,却高贵惊艳到令人心惊的女人。 "你说什么,是在叫我吗?" 并不是洛悬,只是某刻的侧脸相似罢了。如果真的是洛悬,也只会说一句借过,与自己错身离别。 宁一卿双眼失神,连回答的能力也丧失,恍惚地站立。 "小悬,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语不成句,断断续续,状似抽噎。"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叫小悬。" 雨滴顺着女人的鼻尖滴落,令她的眼瞳看上去犹如幽冥烈火。 "对不起,是我认错了。" "没事,你……你需不需要帮忙,我把伞借给你吧,"银发的大学生下意识想要给宁一卿打伞,大概因为没人能舍得这样女人淋雨吧。 "不用了,谢谢,"宁一卿牵动唇角,想要给出一个歉意的笑,却没能笑出来。 “走啦,这么漂亮的omega我们高攀不起的,”同伴拉过大学生往前走出几步,努努嘴,示意她往后面 看,"人家那辆车的车牌号都顶京市一间大别墅了,你想这是什么人。" “可是她怎么会认错人呢?” 她边走边回头,发现看上去清冷无欲的女人落寞地站在原地,大雨里她狼狈不堪,遥望着黑暗里渐行渐远的灯光,默默的没有任何表情。 同伴愣了一下,似乎也被感染了某种感伤的语气,也跟着喃喃说道:“是啊,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认错的时候。" 宁一卿站在原地,蓝乐然和秦拾意打着伞追上来。 女人心脏的扼痛一阵一阵,让她身体窒涩,什么也做不了。 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太小了,小到哪里都恍惚能看见她。可好像城市又太大了,大到开着最快最昂贵的车都找不到她。 命运曾赠予她贵重礼物,她愚蠢地弄丢了。 悔恨的情绪在这一刻到达顶点,可这又有什么用,她后悔做错事,罪魁祸首却是自己。 心里好恨啊,恨得生出报复之心,可就连报复都做不到。如果报复自己就能挽回一切多好啊。 她不敢想洛悬是为什么死去的,是不是因为自己?如果没有放开小悬的手,一切会不会不一样?自己好像无所不能,可连让小悬长命百岁都做不到。 宁一卿想起洛悬想要的补偿不过是一碗鸡蛋羹,自己同样没能做到。果然是糟糕透顶的人,可好想和小悬再会。 能再会的话,给小悬快乐、健康,是不是就能长命百岁了。 这些天,自己的梦越发多了,梦里一切都还没发生,她们还在天台屋顶看星星,能听见洛悬对自己说明天再会。 梦到自己说的是:“我们会有一辈子。” 梦到这里的时候,屋外的樱桃树吹散一地山果,树影婆娑。醒过来后她才记起,原来洛悬说的不是再会,而是到此为止。 仿佛已无前缘可续。 是不是没可能再会?这一刻,宁一卿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求洛悬活着。 “一卿,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人了?”秦拾意斟酌着提问。“是啊,”女人说,“看错人了。” “我们回去吧,"蓝乐然撑着伞过来,替宁一卿遮雨,“您一会还有公事要处理。” 宁一卿抬眸,雨滴顺着她玉色的脸 颊慢慢滴落,像是泅湿了天上的月。 她的手机响起振动,是池梨的回复。 [宁总,您说您不相信悬悬去世,那我带您去看她长眠不醒的地方。] 第34章 第34章 大雨沙沙落下,冲刷出人流的虚影,再砸在黑金刺绣的伞面,发出阵阵闷响。 宁一卿静静看着手机屏幕,雨水斜飞模糊了“长眠”这两个字,她的指.尖被雨水浸润得发凉,用了十秒才发出一个好字。 秦拾意愕然说道:"这好像是洛悬的朋友?你什么时候和她联系上的?" 然而,宁一卿答非所问: "小悬没有葬礼,她肯定还活着,见到池梨肯定会有线索的。" “可是,人家的意思好像是带你去看墓碑,你……”秦拾意还没说完话,就看见宁一卿直接播了电话过去,她顿时与蓝乐然面面相觑。 这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去话了是不是。 “宁总,也不用这么心急地打电话过来,”池梨坐在小阁楼的天窗旁,望着天上用来祈福的孔明灯,轻声说道。 "池梨,小悬在你身边吗?"女人的声线佯装着镇定。 "宁总,接受现实,悬悬已经不在了。" "我没见到她,小悬肯定活得好好的,对不对?" "因为悬悬并不想见到你,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宁一卿长久地沉默下去,直到那边说明天再联系,挂掉了电话。 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路灯也被大雨浇得忽明忽暗,整个世界寂灭下去,白玉兰树的花瓣层层叠叠坠落,铺陈于地,像是无声的雪。 "回去吧,不管怎么样,明天你就会知道答案。"虽然秦拾意这么说,但她还是感觉让宁一卿相信洛悬的死亡,可能只能靠所谓的时间大法。 大大 按照池梨给的地址,蓝乐然和秦拾意陪着宁一卿,在第二天下午来到京市周边的一个墓园里。岗亭的保安身穿黑色制服,站姿笔挺如松。 坐在电瓶车上,能够一望无际的绿茵,再往上走有棕榈阔叶,这里更像一个海滩而不是墓园。到了指定的园区,就只能步行,两侧的枫树夹道而立,疏朗有致,在五月的下午清新淡雅。 前方白色的大理石薄墙,凿出大大小小的浅坑,前面放着一架布满香灰铁桌,似乎是个临时焚烧纸烛的地方。 池梨穿着 白色的棉布连衣裙,手臂上戴着黑色蝴蝶结,翩然欲飞,让宁一卿想到洛悬后颈的淡青色蝴蝶伤口。 她已经去医院检测过,永久标记的情况,还剩下84%的信息素余量,逸散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大概不到一年就会彻底消失。 想留也留不住。 "宁总,你好,"池梨不咸不淡地打招呼,眉眼间不再有那种仰慕和崇拜的神色,反倒对蓝乐然和秦拾意还更热情点。 "池梨,你好,小悬她……" "不用说太多,跟着我走就行,"池梨的腿脚不是那么方便,在上坡时略显艰难。 虽然接近黄昏,但阳光仍如泼金般灿烂,和煦的春风拂动路边的花与树,草浪翻起翠绿的涟漪。池梨看着身段纤薄曼妙的女人,面容憔悴却依旧清妩动人的模样,心想原来这人也会伤心的吗? 说不定这般憔悴,不过因为熬夜工作罢了。又或者,现在洛悬"死了",女人日夜难安,也只是因为愧疚心发动。 好歹也是曾经走入婚姻殿堂,结过发,宣过誓的,有那么一两分的触动,倒是理所当然。 不过,宁一卿哪里有心呢? 大理石墓碑前,放着淡蓝和浅粉色的绣球花,周围的尘土和花草都被人打扫得很干净。池梨从包里拿出许多洗干净的水果和零食,樱桃、青枣、草莓、菠萝包、芝士蛋挞。 "池梨,小悬她不喜欢吃草莓,"女人的眉心眼角是蹙着的,声音却很温柔,但音量偏低。 闻言,池梨嗤笑一声,不管这是真是假,宁一卿会记得这种小事,就挺令人惊讶。 "原来宁总还能记得悬悬的喜好,真难得,我都要替悬悬感到受宠若惊。" 站在两米外的秦拾意,听着这明显带刺儿的话,无奈地对上蓝乐然的视线。 "这就是你家总裁玩弄别人的报应。" 蓝乐然翻了个白眼: "……" 也就这人这种时候还能说风凉话,真是不正经到极点了。把草莓收回去,池梨退到另一边,小声说: “你看吧,这就是她的墓,总不至于你觉得她没死,就要搞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难道就不能让死者安息吗?" 墓碑是纯黑色的,显得很冷,上面还有洛悬的照片。 碎金般的阳光,打在照片里洛悬苍白的脸上,显现出墨色琉璃透明的质感。女人洁净苍白的指.尖轻轻抚上,良久都没有人说话。"小悬不在了?" "对,她死了,"池梨站着说。轻飘飘的声音和冰冷的事实,破碎宁—卿心存的幻想。 一种难以遏制的痛苦,击穿了她。如矛似勾,划开皮肉,直入骨髓。 "不可能的,"宁一卿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怎么不可能,人死如灯灭,是最自然不过的道理。" "不会的,"宁一卿握紧手心里的白檀木盒,她的身体很冰,木盒却如同一团灼热的火, "肯定不会的。" 她的星星灭了。那个送她星星和自由的人,真的不在了? 凝见女人思绪恍惚,心口悸痛的模样,池梨深吸一口气,冷着眼和声音,继续说道: "其实,悬悬留了话给你。" 宁一卿指.尖顿住,狭长迷惘的墨色眼眸,闪烁微弱的光。 "她说,请你好好生活,结婚生子。" "小悬希望我和别人结婚生子?" "不对吗?悬悬大度地原谅你,祝福你,成全你,"池梨轻轻地笑,语气疑惑残忍, “何况,宁总不是一直都这么打算的,和别的高级Alpha结婚,生儿育女,进一步稳固你执行董事的地位,再保得宁氏集团更上一层楼。" 顶级豪门就是这么一代代传承的吧,要谈什么真正的爱情,怎么可能在豪门里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池梨转过头,眺望远方连绵不断的青山,没有看见女人泛起青白的指骨。 宁一卿心底刺痛,丝毫不讲道理。现在想来,她的所作所为,恍如隔世,却好笑非常。 她自诩读过许多书,明悟许多道理,仍实在无知。竟然不明白,结婚生子的意义。 因为结婚生子,是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啊。女人唇瓣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无力,呼吸急促而冰 冷。 秦拾意抱着一束开得热烈的橙色火焰兰,走到洛悬的墓碑前,轻轻放下,生怕碰伤任何一缕花瓣。 这个只有21岁的女生,生命如烟花般短暂,却远比烟火璀璨,朝气而夺目,若绯色火焰般热烈燃烧,极富生命力。 她很佩服洛悬的果决和从不拖泥带水,只是作为宁一卿的朋友,她心底也藏着惋惜之情,如果她们当初没有离婚,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人生没有如果。 偏头睨向宁一卿,秦拾意在心底叹气,亲手斩断的缘分,就算在这一刻醒悟,也无从悔过。 只有悔恨,悔恨到极致也无法挽回。 "谢谢,这么灿烂的颜色,悬悬应该会喜欢的,"池梨露出真心的笑容,热忱温暖。天色渐晚,池梨抬头望天,直接说: “宁总,心愿已了,可以放下了吧。” 宁一卿迟钝地抬眸,几不可察地摇头。 "你知道的,悬悬一直想用有限的生命,看遍无限的美好,”池梨冷酷地说, “可为什么悬悬认为最美好的婚姻,竟然是一场骗局。" "宁总,请你不要再惦念、或是纠缠她了,你只会毁掉她的仅有鲜花烂漫。""连惦念也不可以吗?" 或许是这个总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女人语气太过无助和彷徨,池梨眼中飞快掠过一丝不忍,但她很快调整好了语气。 "是的,悬悬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是一种不必要的打扰。" 不必要的打扰?站在旁边的秦拾意听来,也颇觉心惊。 连你的想念都是一种打扰,无论那个人是生是死。 这里面有怨恨、有厌恶,最多的还是不在意。最痛的是,你连作仇人的资格都失去,到死你们也只能是陌生人了。 “就到这里为止。” 虚空之中,宁一卿仿佛能听见洛悬冷淡无所谓的声音,少女说到此为止,到今天为止,到这条路为止。 她与她牵手拥抱,缠绵温存,交换体温。然后彻底失去。 她以为自己能够随时抽身而退。但她大错特错,留在原地的只有自己。 守心明性、不恋逝水、不嗔不痴、不眷絮果,这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大道理? 什么样的蠢货信以为真,冥顽不灵到愚不可及?为什么不早一点珍重她? 橘色的晚霞逐渐被乌云遮掩,晚风扑面,女人的长卷发很美,束发的玉簪仿佛勾勒映照出此刻的凄美。 “宁总的未来太贵重,悬悬要不起的,"池梨总结般地发出叹息, "您会有比现在更美好的生活。" 宁一卿久久没有说话。 "我们到车上等一卿吧,"秦拾意扶着池梨走下楼梯, “她可能需要静一静,缓一下。" 往下走的时候,蓝乐然时不时回头,担心地往上看, “宁总一个人在那儿没事吧?” "放心吧,她那么冷情的人,一个人待会,情绪就能消化了。" "可能吧,"蓝乐然勉强赞同地点头,宁一卿一直以来都非常冷静,或许给点时间真的就好了,"池梨,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里?" "不用了,我还约了朋友,"池梨冲两人礼貌地笑,并且叮嘱道, "还是不要让宁总待得太久,没那个必要。" 蓝乐然和秦拾意同时呼吸一窒,相顾无言。 三人在枫树路交叉口分开。 夜色笼着树影,冷雾在细雨中穿梭,绣球花承受不了越积越多的雨水,薄嫩的花瓣散落于墓碑前。 墓碑旁桃花心木的浓荫,替宁一卿遮挡了小半的风雨,她伸出手,不想让雨点打湿照片上的洛悬。 "小悬,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过吗?我做错好多,以后……"女人停住话,山啊雨啊也寂静了。不会有以后。她和她没有以后,因为她厌恶她。 她做错了好多,可她不生气,不责怪,只是越走越远了。墓碑左下角刻着一行小字,宁一卿凝住眼才敢细看。[她长眠之地白骨累累,她所经之处鲜花烂漫。] 星星真的长眠于此吗?世界仍然在不停正常运转,一丝一毫没有任何影响。 似梦悬停,宁一卿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什么是难过。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假,好像这个世界也是虚幻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不 存在的。不存在苦痛悲喜,贪嗔痴狂。 什么是死亡,有好多好多事情,来不及问,来不及做,来不及说一句再会。 来不及陪她去看大海,来不及去北边看星星,来不及把蒲公英和满天星养大,来不及说一句"对不起”。 再也不能看洛悬的眼睛,和她说哪怕一句话。死亡是一件无法追回的事,忘却也是。洛悬是宁一卿无法追回的人。宁一卿是洛悬注定忘却的人。 这一刻,宁—卿好像也被拖进了,名为死亡的梦里,一切都被撕裂,瞳孔里的微光熄灭,什么都看不见。 她觉得有些东西不重要,因为从前她从未体会,也从未失去。比如喜欢这件事,比如洛悬这个人。 现在,她终于彻底失去她了,无可挽回。眼中的泪或是血,滑过泪痣,滑过清冷矜贵的面颊,无声无息消失在雨中。 于无人之处,一个孱弱修长的背影,站在滴水的青色屋檐下,居高临下地凝着墓碑前形单影只的女人。 池梨轻轻对这个人说: “她好像在哭。” 从来只见过女人睥睨众生,不曾知晓她也会有泪流的时候。“只是下雨罢了。” 原来女人和普通人也会一样,管你位高权重,光芒万丈,体面尊贵,高高在上,你歇斯底里地哭的时候,也一样没人听。 想要再见那个人,也再见不到。池梨想 "对了,你不爱吃草莓?"池梨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嗯,不爱。" ”我们住一晚,明天再走?""现在就走,没什么好看的。" 回到车上等了很久,蓝乐然和秦拾意都没发现宁一卿的身影。 "这个,一卿不会迷路了吧?" "应该不至于,”蓝乐然心里也没底, "但也太久了,都过去两个多小时。 秦拾意心底顿生惊慌,说道: “我去找找她,说不定在哪里避雨,你再去多叫几个人过来。” 墓园的坡并不是很好爬,尤其是在临近夜晚的下雨天,秦拾意边走边骂,春天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多雨。 有一段路还有些黑,她一面心惊胆战,一面加快步 伐。 “一卿,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吓我?”秦拾意顶着大雨,跑过去时,只看见女人跪倒在墓碑前,身体颤抖如同凋零枯萎的花叶。 “我在找她,就快找到了,小悬说她很冷,我不能让她冷。”"你要怎么找她啊,你是在……你是真疯了吗?"秦拾意不敢置信。 再往前走,她惊惧到止步不前,女人养尊处优的指骨沾满泥污,鲜血淋淋,或可见骨,却还在一下一下地想要搬开公墓的青色石砖。 远远看上去好像一个疯子,十指扣在砖块上,任谁都看得出是徒劳之功,但她的血液渗得那么深,好像真的能撼动厚重的石砖。 "一卿,停下,你做不到的,"秦拾意忽然觉得很疲倦,很混乱, "我们走吧,雨很大……" 她想要过去直接把女人拉走,在靠得更近时愣在原地,哆嗦得说不出话,女人指.尖弯曲,血肉模糊,却将石砖划出一道道白痕。 她来不及思考一个omega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只是本能感觉到那纤薄身体里,隐忍的惊涛骇浪般的悲伤。 "你别……说话,我很快能过去陪她了,就快能找到她,陪伴她,我……就快能……找到了。" 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哽咽地无法一次说出完整的句子,混合雨水的血泪,落在她的指节,女人依旧不知疲倦和疼痛,就连哭泣也被大雨隐没,无声无息肝肠寸断。 那一串雪青色的佛珠,随着女人的动作,陷入皮肉,染上鲜血,碎痕点点,明净光华不再,更像献祭血肉时崩裂的高台。 “你别发疯了,你停下,你的手和眼睛都不要了吗?”秦拾意发觉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宁一卿。 "小悬说她还要我,我不能让她再孤单了,很快的,你看……真的很快的。" 秦拾意看见女人所指的位置,然而那块青色石砖纹丝未动,人力不可及,更何况是生死之事。雨太大了,生与死的距离也太远。 终于蓝乐然带着保镖上来,秦拾意像看到救兵一样,略有点尖叫地说: "你们快过来,快过来,过来把一卿带回去,她疯了她疯了,她的眼睛还有她的手,找医生,找医生来。" 不 知道是不是天黑的原因,宁一卿意识到视线模糊,陡然生出恐惧,她快找到小悬了,不要看不清小悬的脸。 "拾意,你帮帮我,帮帮我,我想快一点见到小悬,我看不见小悬在哪里了,请你们帮帮我。" "宁总,洛悬小姐已经……已经故去,您节哀,"蓝乐然悄悄地走近,生怕惊动墓碑前跪着的人,做出更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小声点,别吵到小悬,她会生我的气。"蓝乐然拉住宁一卿,感觉到宁一卿几乎没了活人气息。 如果不是看见大雨抹不去,女人脸上流淌的血泪,只会让她惊觉,自己拉住的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宁总,你别吓我,”蓝乐然吓得不轻。"我要去陪她,"宁一卿几乎喘不上气, "小悬一个人……在那儿,我不放心。" “宁总,你别做傻事,你还有一心、有公司、有爷爷,你的父母,还有很多很多……你为活着的人想想。" "是吗?”宁一卿仰头望天,眼前一片漆黑,血泪染红惨白的唇角,“有这么多人啊。"蓝乐然见似乎有戏,急切地点头: "对,他们都等着你,那么多人等着你。" 秦拾意站在一旁抹眼泪,想为宁一卿打上伞,又不知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心中的“想要”终于战胜了"需要”,宁一卿笑了笑。“可她只有一个人,”她最后说。 大大 国外,名叫意兰的城市里,风雪弥漫夜色,跨年夜烟火明亮,几乎击碎高空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更细碎的白来。 一间意式风格的建筑里,不下数百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成衣、高定、珠宝首饰,走来走去,忙得不可开交。 “蓝秘,休息室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和水都是按照宁董的喜好来的,你们舟车劳顿,实在辛苦。”metemo的区域总裁,是个中年男人,他微微躬身,笑容得体地与蓝乐然说话,语调如沐春风令人舒适不已。 metemo是百年蓝血品牌,年年举办时尚大秀,对于模特的选择极为苛刻。这一季衣料、版型、材质的选取,来来回回从分部到总部,就审核了不下十次。 "劳烦你们费心准备, 4;蓝乐然回以和煦的微笑,并看了看手表, "宁总的车,还有一分钟到达。" 听到这句话,跟在metemo区域总裁后的工作人员,自动站好,分成两排,以示尊重和欢迎。银色法拉利滑停在大门前,司机制服笔挺,下车有序地打开车门。 宁一卿今天一身高定,黑色掐腰缎面裙,微微露出锁骨,裙摆拖尾,雍容华贵、威势迫人,只可远观。 四周的水晶灯,盛大明亮,长长的地毯干净整洁,散发着高级香氛的气息。 女人戴着夸张的墨镜,遮去半张脸,只余优美动人的下颌,天人之姿,令见者惊艳。身段曼妙迷人,削肩薄骨,天然优雅洁净得让人赏心悦目,心向往之。 她并没有给人以冷若冰霜、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十分温和近人。 充满距离感的温柔。 这并非来自于刻意营造,而是天然的门第和礼教,养出的矜贵与气度。待这一行人进去,外面的人员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场秀是专门办给这位贵宾的,说是贵宾眼睛不好,受不得强光,所以才改的暗黑主题风,连口红都选的哑光,真的是把细节都做到极致了。" "什么来头啊,能让全球前三的品牌这么不辞辛苦地给这人办一场秀,太夸张了吧。" "呵呵,你以为人家是什么来头,这位贵宾的弟弟,之前看不上我们品牌当季的珠宝和服装展览,半个小时后,陈列全换,总监亲自捧茶过去,聆听人家的意见。" "天呐,这排场,怕是漏漏指头缝,我们高定一年的销售额就突破目标了。" 等宁一卿进秀场后,蓝乐然便先去准备好的休息室里,收拾东西。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一个人毫无形象地躺着。 "你怎么过来了?" “都跨年夜了,还不能过来度个假休息休息,你们用人也有个度吧,”秦拾意打了个哈欠, “就连一卿这个大忙人都破例,休了一个多月的假。" “你能和宁总比工作时间?” "是是是,我比不了,不过这两年来,她好多了啊,全心忙着工作,也没那么发疯,应该都过去了吧,我可不想再经历上次那种场景了。&# 34; 霁月光风的女人发了疯,不管不顾地想要徒手挖开石砖,当时她为了拉住宁一卿,不得不跟着蹲下来。 然而,宁一卿遍布血泪的眼睛望向自己,带出诡谲又凄艳的美,是那种明知生死有别,还非要强求不可为的偏执。 像枯败的花,开在迷障之地,空梦一场也要拼死挣扎。 蓝乐然低头想了想,好像秦拾意说的挺对的,在墓碑前彻底难过了一场,接受了,想通了,就足够了。 哪有人会永远沉浸在悲伤中,这不符合生物本能。何况,在宁总心里责任还是最重要的。 “那天之后,宁总她连续在房间里睡了七十二小时,之后好像什么事都没了。”蓝乐然和她老公的感情很好,之前也有过无疾而终的前任, "可能这种事情跟阵痛一样,睡一觉就会慢慢变好,缓慢但一定会好。" 秦拾意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宁一卿疗伤了。只是那双想要挖开墓碑,鲜血淋漓的手,让她后怕不已。 那时候的宁一卿,真的太像一个疯子。 "诶,我听说宁老爷子要给一卿安排相亲了?" "是的,亲自安排的,上个月还以家宴为由头,把正在休假的宁总骗过去,不过最后大家闹得不欢而散。 “稀奇啊,我还以为一卿好歹会顾及老爷子的面子,”秦拾意感慨, "啧啧啧,没想到她现在这么懒得应付了。 “我先过去找她了,你慢慢休息,”蓝乐然推门离开。 秀场里,t台纷纷采用磨砂质感材料铺就,四处点着柔和的烛光,不伤眼睛,又刚好凸显出模特身上成衣的效果。 metemo杂志总刊,算是引领全球时尚的风向标之一,而使得总刊达到这一成就的,就是现在坐在宁一卿身旁的这位主编。 因为一切为了舒适,座椅都是高度适合的扶手沙发,天鹅绒墨绿色,两侧还贴心地温着茶水和点 心。 全场除了在场的几位明星和模特一同看秀外,没有摄影师、媒体记者,突出的就是清净而不冷清。 区域总裁和杂志主编不时为宁一卿做着专业但风趣的讲解,t台也是简洁的,直来直往,倒颇有简约素淡的意趣。 宁一卿略微偏头,轻颔首,微笑地听着这两位的讲解,浅淡的光影落于女人侧脸,一切都那么正正好,秾纤合度,清妩联丽中不失矜雅非凡的洁净感。 总编聊得兴起,还说明天要把年后要发行的metemo总刊,给宁一卿翻阅。 除了高定和成衣,这一期还增添了许多珠宝玉石的展示。 “宁董,我冒险在总刊展示珠宝玉石,其实灵感来源于一位非常特别的模特,她身上混合有稚子、艺术家,甚至是疯子的特质,那是一种很颓迷的气质,就像伊甸园的蛇诱惑亚当夏娃。" “是吗?"宁一卿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我听子期说你很少夸赞人,能得到你的盛赞,一定非常优秀。" "宁董这么感兴趣的话,我让助理现在就去办公室把样品拿过来。我们去会客室看?"宁一卿欣然点头,起身离开秀场,却在下一刻神色惊变。 她放在口袋里的白檀盒子不见了。 蓝乐然刚走进秀场时,看见的就是宁一卿青白着一张脸,眉心紧蹙,往日的镇定与沉静消失殆尽。 知道事情始末后,蓝乐然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您一直贴身带着,不可能丢的。"今天要来看秀,特意换了适合看秀的高定礼服裙,不可能换个衣服的时间,东西就掉了。 "怎么了吗?"总编匆匆跑来,见她们神色有异,连忙询问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 不愿让旁人知道这事,宁一卿唇角弯出体面的公式化笑容,淡淡地说: “没事,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蓝乐然走到角落,打电话通知其他人帮忙找盒子。 秀场里没有掉落任何东西,宁一卿取下墨镜,小跑到秀场门外,打开手机电筒,一寸一寸地在积雪里寻找。 她们找了很久,九点、十点、十一点,不远处办公楼的灯光一层层熄灭。融化的雪水结成凛冰,于地上、于角落、于屋檐。 雪地刺眼的白,让宁一卿的眼睛酸痛得流出眼泪,视线也变得忽明忽暗,周围出现散射的光影。她不得不垂闺眼眸,避免短暂性失明的发生。 终于前方开来一辆黑色商务车,蓝乐然跑过去找了一圈,在座位底下发现了白檀木盒。应该是换车的时候 ,落在后座上了,她庆幸不已,幸亏没有弄丢。 风从树影两侧平行地吹过,细细的雪落在女人染着潮气的发间。 蓝乐然把白檀盒子递给去,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宁一卿才能睁开眼睛,她垂眸定定看着白檀木盒,指骨压在盒身,泛起一层血色的红。 "东西能失而复得,可是……人呢,"女人劫后余生般地呼吸,断断续续地说, "小悬……我找不到她了。" 第35章 第35章 "我……怎么都找不到她了。" 蓝乐然站在深夜的雪地里,明明离宁一卿很近,她却有种望着遥远月光的错觉。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接近女人,就像困在冰海里的孤岛,无人能够抵达。自己和秦拾意又一次错了。 两年前的雨夜,他们从洛悬的墓碑前拼命把女人带回家去,再二十四小时守着她,生怕出问题。但神奇的是,女人恢复得还算快,除了要求他们继续一刻不停地搜索洛悬之外,倒是按部就班地继续工作。 于是,大家以为宁一卿照常用餐、睡眠、生活工作、人情应酬周旋,也几乎没有和他们再提过洛悬,每天依旧认真严肃、恪守尽责,让人认为她情伤已愈,一切恢复原状。 其实,宁一卿一点都没有走出来。她只是……甘愿陷在那个编造的世界里。编造洛悬还存在的世界,自欺欺人。 他们所有人都错误地认为女人没有心没有情,更不会有多难过,然而宁一卿只是忍着藏着,无法向任何一个人诉说。 可凭什么就认为宁一卿不会悲伤,不会哭泣。他们也都错得离谱。 “宁总,”蓝乐然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搜肠刮肚说一些白开水一样无味的话, "你往好处想,这辈子都缘分或许尽了,也许下辈子还能相遇,会有好的结果。" “下辈子?”宁一卿仰着下巴,湿成绺的眼睫低垂,唇色苍白,却像重瓣玫瑰,褪色也清丽,"下辈子,她还会记得我吗?连这辈子都要在她遗忘我的时间里,度过每一天,谈什么下辈子。" 蓝乐然显而易见地屏住呼吸,张着嘴无法说出哪怕一句话,对一个无论生死都遗忘你的人,的确只剩下无能为力这四个字。 另一边,秀场的工作人员着急地跑来,气喘吁吁, "宁、宁董,总编说您要看年后的杂志,让我给您送来。" 宁一卿用掌心按了按眼睛,重新戴上银边眼镜,深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好,谢谢你,"她接过杂志,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似的擦擦头上的冷汗。 杂志是十年典藏版,精心打造,厚重鎏金,封面是一丛纷乱的荆棘林,开出唯——朵血色的花。一只戴着十字花黑曜石戒指的手,随意悬于荆棘上空,不知是要守护花,还是毁灭花。 那是一只修长、骨感的手,受过很多伤,细小细碎的伤口泛白,像萤火点缀结冰湖面,有一种无声的璀璨。 这只手,她再熟悉不过,冷白色的食指指腹,长有不大不小的椭圆薄茧,薄茧左上角有一个看着像是数字“7”的小伤口。 她的身体远比她的眼睛更熟悉这片薄茧。 曾经无比深刻地填满过她。 杂志的用纸很高级,有着玉石般温润细腻的触感,宁一卿平静片刻后,指腹掠过画中人修长的指骨,仿佛隔空撞上久违的温热。 她好像在这个风雪弥漫的伶仃夜里,穿过时空,回到某个令她悔恨的节点,想要本能地抓住什么。 工作人员眼见着清冷矜雅的女人,颇为失控地攥着杂志,像是想透过薄薄的纸片,握住荆棘丛林里的那只手。 她们认识吗,为什么会让这个温雅贵重的女人这样在乎? 其实,女人一贯养尊处优,全身无一处不美,指骨修长,即便紧攥纸张的模样有些失态。也失态得赏心悦目。 “宁董,这次的杂志是有什么不妥吗?”工作人员略感紧张,舔了舔嘴唇认真地说, “我们还可以改,您尽管提出不满意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女人轻轻地回答说: "没有不妥,很好,我很喜欢。"声音很慢很细,跟怕惊扰什么似的,绵得像云。 天寒地冻,四周都飘着白汽,工作人员不敢耽误,急忙趁热打铁说道:"总编说已经备了您喜好的茶汤在四楼会客厅,您如果不累的话,可否现在……" "走吧。" 没想到宁一卿会这么爽快,甚至是急切地回答,倒让工作人员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以为这样的人物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脾气和情绪,不像这般好说话。 一旁的蓝乐然看了眼表,已经快十二点,按道理来说,宁一卿必须休息了,就算睡不着,也必须为了保养眼睛,闺眼养神,避免再次在夜里出现严重的失明症状。 "不如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她低声劝着宁一卿,"我知道metemo很急地想和你聊一聊今天大秀的效果,但是你需要足够的休息。" "无妨,你一会先回去休息,我有 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去问。" 宁一卿示意蓝乐然自己没事,率先往秀场四楼会客厅走去,夜风撩起女人脸侧的垂发,她的脸色很白,唇瓣和指.尖却滚烫潮热,有种失魂落魄的恍惚感。 女人走得很快,清矜优雅里藏着急迫,沾着风雪气息,不容人不心动。 总编果然站在墨绿绣金的大门前,等着他们,一见到宁一卿回来,立马露出真诚的笑容。 "宁董,虽然时间晚了,但考虑到您公务繁忙,不知道您对这次的大秀是否满意?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改进……" 他们一路往二楼的会客厅走去,还在收拾器材工作人员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我很满意,"宁一卿唇瓣弯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让在场的人紧张又仰慕, "metemo这一季的设计惊艳绝伦,我和我的同事都非常喜欢。" "您要不要听一听我们设计师的设计初衷和理念?" "我有别的事找你。"她声线优雅,不仔细听,绝对察觉不到当中的颤抖。 "乐然,今天大秀里的所有款式,还有杂志里的珠宝,你明天去对接,多预定几种尺寸,给拾意也准备一份。" 这一份可不是指一件衣服和珠宝,而是实打实全秀场的所有款式设计。对于宁一卿的一掷千金,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惊叹,兴奋之下全场鸦雀无声。 大概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总编也愣了一瞬,才职业化地说起场面话,称赞宁—卿无与伦比的品味与鉴赏力。 会客厅里清了场,只有烹茶的热水壶冒着咕噜咕噜的声响。 "虽然我知道这样并不礼貌,但我想知道metemo总刊这一期封面模特的全部信息。" "您是说……这位手模吗?"总编的目光落在杂志封面上。 "是的,"宁一卿的墨眸里藏着淡淡的着恋。 "她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那位很特别的模特,就连脾气也很特别,不过做事的时候很认真,有种不厌其烦的认真劲。" 总编继续说道: "比如这张照片上手的伤 口,都是有讲究的,有时候我们会特意做旧伤痕,或者用一些意象突出所要表达的东西,这次的封面主题就是新生。" 不得不说,封面上荆棘里的那只手,骨相和皮肉都趋近完美,就连累累伤痕都有着不可忽视的诡谲美感。 "新生……吗?"宁一卿抚过画中人的薄茧,喃喃低语。 “而且这位模特非常特殊,她并不属于我们metemo,是位救场的临时外聘,由我的老朋友推荐的。" "那……联系方式有吗?" 总编面露难色摇摇头,回答说: "当时她答应拍摄的要求,就是不告知我们任何联系方式,她的推荐人也是我们的大客户之一,所以拥有较高的保密权限。我们不太能直截了当地安排你们的见面。"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发现宁一卿犹带希冀的眸色,沉了下去,就连天花板上的瀑布型水晶灯都黯 淡几分。 "您想见一见这位模特吗?"总编悄悄地打量宁一卿, “我想,或许一场偶然的邂逅还是能够安排的。" 据说,这位并不好美色,洁身自好、禁欲无情得很,怎么会突然感兴趣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 何况,在她看来,宁董点名要谁,那真的就是天降的福分,无论从财富、外貌、性情任何方面来说,都不会辱没了那人。 说句不太正经的,和宁董这样容貌绝色、颠倒众生的omega在一起,才是占了便宜吧。总编连忙在心底摇头,想要甩掉自己这不健康的想法,在名利场上混久了,的确容易使人迷失。"是的,"宁一卿抬眸,墨黑眼眸漾着无人能看透的底色, “我想见一见她。”"您是我们的贵宾,您的愿望我们一定竭力达成,"总编表示可以打电话问一下情况。 “嗯,谢谢了,”宁一卿目光温和有礼,在总编打电话的间隙,踱步走到会客厅的拱形落地窗前,单手轻捻着佛珠。 总编打完电话,一回头,莫名望见宁一卿寂寥落寞的身影,女人乌发高盘,垂阖着眼,高贵联丽间透出疲倦至极的意兴阑珊。 这样的人,也会寂寞吗?整个世界任他们索取,何故生出这般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的神情。 在电话里与摄影师再三确认过,总监挂掉电话后,带着十足的笑意过来说道: “宁董,明天小崖还有剩下最后一个拍摄任务,等拍摄结束后,您那个时候过来,应该能见到她。" 眼前的视线几近模糊,宁一卿心跳陡然加速,又陷入彷徨焦躁之境,一时竟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宁董,您还好吧?"总编关切地问, "您明天能过来吗?" “我没事,"女人略微走神,沉默的面容上,掠过转瞬即逝的温柔, "多谢你帮助我。但必须等到明天,是吗?" 听见这一声谢,总编顿感受宠若惊,她也就是打了个电话,怎么感觉像是促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因为我们并不清楚她的住址,所以您只能在她过来拍摄的时候见上一面。" 总编悄悄做了个吞咽动作,她怎么也想不到,女人高贵匀缓的语调下,隐藏着这般迫切的需要。明明那张沉静贵气的面容、看不出喜怒,此刻却被传染了焦急似的。"是我唐突了,谢谢你们的帮助,"宁一卿敛眉点点头,再次表达了感谢。"您太客气,现在已经很晚了,我送您回酒店。""不必劳烦,你们也该休息了,"宁一卿靠着眼里可见的模糊亮光,步伐匀缓地往门外走,玉白 指骨压上大门,她忽地回头问,"对了,她的名字,你们知道吗?" "小崖,她的朋友说让我们叫她小崖,有一点奇怪,但很好记。" "小崖, "宁—卿默默念了一遍,心底一个声音轻声发问"会是你吗,小悬"。 会客厅的大门打开,蓝乐然着急地替宁一卿搭上一件黑色厚绒披风,因此感受到女人身体的微颤。 不知是失落,紧张,还是害怕希冀破碎。 这一路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铺就着玳瑁色的绒毯,即便如此,宁—卿走得也十分困难,更别提下楼梯时近乎跌撞的摇晃。 大门口,秦拾意也正好过来扶住宁一卿,嘴里止不住地埋怨。 "一卿,你眼睛都快瞎了,还不听医嘱,让你早点休息,少用眼,血管再破裂一次 ,医生说你这双眼睛就废了。" “我心里有数,不会的。” “什么有数,你有个鬼的数,”秦拾意本来在休息室睡了一觉,准备一起回酒店,结果蓝乐然告诉她,宁一卿又觉得自己看到洛悬了。 她现在算是明白过来,宁一卿这疯是发不完的。 一阵一阵的,跟藏在大海里的海妖似的,你以为不存在,其实蛰伏已久,亟待爆发。然后,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 街上的雪泛起刺眼的白,霓虹铺陈开来,让宁一卿眼睛酸涩得直流泪。"拾意,不用过分担心我。" "什么过分担心,你一会必须立刻治疗眼睛,好好敷药,明天才能去工作。"闻言,宁一卿摇摇头,音色染上沉倦的哑, "没事的。" 秦拾意和蓝乐然对视,纷纷明白对方的想法——必须马上押着宁一卿敷药。浓郁冬夜里,女人坐进商务车后座,车窗外细雪纷扬,拢着她那绝色的矜贵。另外两人竖起衣领,抵御凛冽寒风,也跟着钻进开着适宜暖气的车厢里。 半夜一点,酒店房间,浓烈的药草苦涩气味,充斥在宁一卿的卧室里。 秦拾意戴着口罩走过来,看见宁一卿独自坐在墨色雪茄椅上,银色的云纹丝带敷着药,围在女人眼前,再系上一个轻巧的绳结,垂落隐没于乌发之间。 "你家老爷子刚打电话给我,让我问你对上次那人满不满意。" “谁?” 飘窗是开着的,有细白的雪落在女人眼间的云纹丝带上,她侧着头,单手拢着火,点燃一支同样 细白的烟。 “就老爷子以家宴名义,骗你回去相亲的那个Alpha,”秦拾意取下鲨鱼夹,披散头发随意地说。 女人唇瓣弯出似有若无的笑意,细白烟管抿入嫣红柔软的唇间。 只听她轻描淡写地说: “老爷子也开始掩耳盗铃了,我拂了他的面子,他还有心情来问我。” "老爷子说你那天故意喝了很多酒,他还问我你以前不是不喝酒的,到底怎么搞的。" “那个Alpha不喜欢喝酒的omega,”宁—卿的发尾与丝带,被冷风娓娓吹动, "我喝了半场,就 直接离开了。 闻言,秦拾意凉凉地看着宁一卿, "可惜啊,你不动声色地去踩人家的雷点,结果人家很喜欢你呢,托老爷子问你能不能出去约会。" "我有什么可喜欢的,"宁一卿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多少人极尽能事制造偶遇,想与她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他们那就是所谓的喜欢吗?他们看上的到底是什么? 是她,是钱,是权,还是宁氏的继承人。 若她是个无知者,倒也罢了。 可她站得那么高,一眼看穿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如履薄冰,有人战战兢兢,有人谄媚讨好,有人痴心妄想,有人攀权附贵。 对此她一向意兴阑珊,只感到索然无味。 而今……而今她已经失去天真浪漫的那个人,更觉自己浅薄无知,懦弱无能。她是那般浅薄且愚不可及,有什么值得喜欢的?融化的霜雪濡湿,女人眉间的银色丝带,泅出温柔的痕迹。 "行吧,我直接再告诉老爷子一次,你很不满意,不过,”秦拾意摇摇头, “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再给你挑人来。你们爷孙一个个脾气都挺倔,现在开始喜欢对着干了。" "我知道,爷爷喜欢做什么做就是了,"宁一卿慢条斯理地回答,并不在意这些。 坐到桌边,秦拾意给自己倒一杯热牛奶,很快喝掉, "你现在说得轻巧,之后呢?你自己不是也说,你总要结婚的。" 丝带恰巧从滑落,一路拂过女人精致高挺的鼻梁,如玉如霜,轻得像是一阵风。 "是啊,"女人单手握住丝带,如同采撷一支雾霭沉沉的云, "我也会说愚蠢的话,很好笑。" “还有,你以后发热期要怎么办,抑制剂几乎失效,永久标记也已经完全消失了,你要怎么办?" "没事,熬一熬就好。" "万一哪天熬不好呢,你一双眼睛半瞎不瞎的,腺.体再出问题,你就等着住在医院里吧。" 宁一卿指.尖感受着冷风,永久标记在一年前消失,原来她已经失去洛悬留在她身体里的一切,很久很久了。 久得像是过完了一 生。 过了会儿,秦拾意看见手机短信,只好转移话题,说:"乐然说买到了樱桃派,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一点?" "不了。" "为什么?" 女人突然沉默了三秒,声音淡淡, "你应当清楚的。""一卿,失去洛悬,你就再也吃不了樱桃?" 宁一卿没有回答,只是不由自主抚过后颈的腺.体,妄想着根本不存在的樱桃信息素。 “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当初就该拼命阻止你和洛悬离婚,”秦拾意无奈地叹气,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谁知道一语成谶,你现在除了后悔,什么也做不了。" "当初,你未必拦得住我,"宁一卿自嘲地说,心脏传来悸痛。 秦拾意倒吸一口气,的确是这样,宁一卿决定的事,极少会改变。所以,现在的絮果,再苦她也只能忍着、受着。 "也是,你快睡吧,我去吃夜宵。"秦拾意觉得憋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有些睡不着,你不用管我,"女人双指夹着烟,寒风吹得火星明明灭灭。 秦拾意叹了口气,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也许再过段时间,你会好上一点,时间能治愈很多。" "你去睡吧,"宁一卿只是这样说。 时间不能治愈,它或许能让让一些人想得少一点。而她不在那些人中,她无法想得少哪怕一点。 大大 第二天,metemo总编便收到,以宁一卿私人名义送来的谢礼,一套紫砂茶具,玄木为盒,以及随盒而来的大红袍岩茶。 物件美而雅,不会过分贵重到让人觉得在炫耀。 的确是真正的百年清贵之家的手笔,恰到好处地令人欣喜,那份妥帖周全,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将礼物收好,总编匆匆忙忙来到最大的那间拍摄现场,摄影师正让一黑一银,两个发色的人,同时接抛点燃的仙女棒。 焰火在两人苍白锋利的下颌角掠过,照亮两人翡翠调的碧绿眼瞳。 "好,感觉不错,只 拍小崖的手指锁骨,千万不要拍到脸,再换位置来下一条。" 他们拍摄的主题是双生,长相相似的两个人发色一黑一银,取自太极中正调和之意。 纷乱的黑白线条背景,配上翡翠色瞳孔的诡异魅力,苍白、削瘦、病态,体现极致反差,表现力十足。 这是最后一组照片,摄影师说收工后,洛悬穿上长款卫衣,捧着热可可,回到休息间。她懒散得坐在暗红色沙发上,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垂下,搅弄着黑色的假发。 第一次戴这么长的假发,她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很痒。 手机上收到池梨发来的短信,说她已经拍完一部戏了,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国,可以聚一聚。打开日历看了看行程,洛悬正准备回复池梨,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敲响。 “小崖,你的朋友来找你,”刚才和洛悬一起拍照的搭档走进来,本就桀骜不驯的面容通过妆 造,与洛悬有七分相似。 再加上染成银发,戴着翡翠绿色的美瞳,就是池梨来了,看见她们两个,也得愣上一会儿。“我的朋友?”洛悬单手抓了抓头发,白玉似的指节穿过蓬松的发。"嗯,就是上次陪你一起过来的那个omega,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好的,谢了。" 这两年以来,洛悬深感自己成长许多,表面上不再那么排斥与人交流,虽然内心仍然不喜欢不适应,但好歹表面上还过得去。 她再裹上一件棒球衫,长手长脚越过一圈凳子,来到休息室门边。 “等等,你为什么不想出镜,杂志封面也只露只手?”搭档随手捻了块切片火腿,但在需要控制体重的克制之下,也只吃了一片, “我敢说,你要是露脸,绝对爆红,那些omega、beta,甚至Alpha都会为你疯狂的。" “私人原因而已,何况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与模特这个行业的缘分或许不会长久,”洛悬随意地回答。 "你这么年轻,又是Alpha,是不是你女朋友不让啊?"搭档理了理银色的长发,她本就是混血,一双眼尾上挑的细长眼睛,和洛悬演双生之相,倒颇为合适。 “我没有女朋友。” "不会吧,现在来找你的这个omega不是你女朋友吗,她对你 很不一般啊,经常嘘寒问暖,而且你不也很关心她吗?" 明白这人说的是夏之晚,洛悬耸肩笑笑,并不想多谈自己的事情,“我们只是好朋友和家人,当然要互相关心。对了,你女朋友不是今天要来找你吗?不去准备礼物?" "对对对,累得我都差点儿忘记了,要把礼物赶快拿出来。"洛悬眉梢染上散漫的笑意,配着黑发,更有种荆棘美人带刺儿的迷恋感。 “那你赶快吧。” “不过以你的形象,不当模特之类的,实在太可惜了,”搭档抓了抓染成银色的头发。 这家伙一身艺术家清高孤傲,有点半疯不疯的浪漫气质,怪不得metemo上上下下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通通迷恋上她。 那位设计总监还说过几次,小崖是自己的灵感缪斯。 洛悬腼腆地笑,对于旁人或是善意、或是嘲讽、妒忌之类的夸赞,一向不知道怎么应对。当然除了打架,这个她实在得心应手。 她直接推开大门出去,墨绿色的走廊外面,夏之晚抱着一袋子吃的,正笑着朝洛悬招手。算起来,她们两个也有一段时间没见,所以聊起天来,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下来。 大大 总编站在细微的风雪里,挺直身体打伞等着送宁一卿过来的劳斯莱斯停好。 因为今天不用看秀,女人又换回惯常的商务装束,考究的羊绒大衣,黑色西装内搭真丝衬衫,高贵优雅,冷冽清妩。 "宁董,小崖应该已经完成拍摄了,我现在带您去见她。" 雪地上,宁一卿忽然停下脚步,心口徜徉着情怯之感,这两年她没有停止过派人寻找洛悬。 甚至有人听说她在找人,还主动上门说自己是洛悬。难言的愤怒止息后,她哭笑不得,心被抛得高高的,再一次性坠下。 失望与希望如命运的赌盘,一次次为她送上绝望的花。 而此刻,她就像站在五光十色扭蛋机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因为喜悦因为害怕,而疲惫地喘不上气。 她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人,却做错了许多。可笑地幻想时间能够倒流,让她弥补、认错、改正。 可时间是公平的,它永远奔流向前,永不回头。她多想再见到洛悬 ,又害怕见到洛悬。 "我自己过去就好,不麻烦你了,"女人出乎意料地拒绝,看似沉静的面容掩着一丝焦躁。 但今天蓝乐然和秦拾意在酒店休息,所以无人能看清她透明镜片后,眼眸里翻滚不息的情绪。 "好的,"总编当然尊重宁一卿的一切想法, "她就在那边的休息室里,走廊尽头右手边的房间。您不想被打扰,那么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嗯,辛苦了。" 总编带着一众工作人员往另一栋楼的工作室走去。 这座城市多雪,即便现在还只是下午,浓云便已经遮住本就稀少的阳光,雪雾缭绕弥漫,使得视野朦胧不清。 宁一卿一路走过松软的雪地,于总编所说的走廊前停住脚步,推了推眼镜后,瓷色指骨微微蜷曲,准备收伞。 然而,她的指.尖停在暗金色的伞骨上,凝冰般地怎么都无法动弹。 走廊灯光并不是很明亮,宁一卿遥遥地看见银发、绿色眼瞳的少女斜倚在墨绿色的墙边,松散浪漫。 一个黑发柔顺,身材玲珑有致的美丽omega从一旁的房间走到银发少女身边,她们都略略有些衣衫不整,脸颊泛红沾着潮热的湿气。 昏暗窄小的走廊,身材修长的银发Alpha再一次抵着美丽的omega,两人一起靠在墙边,吻得难舍难分。 雪地空阔幽僻,在一片安静无声的火热暖.昧中,甚至能听见两人来来回回时的水声。 站在风雪与走廊的交界处,灯光明明昏暗,气温也极低,却照得宁一卿眼皮滚烫,雪花落在她脸上,融成水泅湿她的眼睫。 第36章 第36章 此时风雪停歇,厚厚的积雪吸收着全世界的声响,城市灯光、呼吸心跳、衣料摩擦、交吻的水声、手指穿过发丝,慢慢向下滑去。 握着白檀盒子的手指,被风雪冻得冰凉,宁一卿刻意将呼吸放得绵长轻微,压制心底的酸涩灼热。走廊尽头处的两人拥抱啄吻,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荷尔蒙与暖昧同在。 女人仿佛能听见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坍塌了,本就碎成蛛网的明镜,在这一刻彻底破裂。 她记起洛悬认真说过的话: ——我也会有喜欢的人。这一生,你我各自下雪,各有各的喜悦。我会忘记你。 洛悬早就忘记自己了,宁一卿只是洛悬生命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 洛悬会有喜欢的人。一个真正的、会永远在一起的爱人。 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大度的人,无法在看到洛悬和别人亲吻后无动于衷。她无法忍受洛悬死亡,无法忍受洛悬有爱上别人的可能。 可无法忍受,她又能怎么样?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妒火,像黑色凝实的火焰,不断灼烧着她。 原来她只是一个痛失所爱的普通人。无能为力是她现在最真实的写照。 心痛难抑的三秒内,宁一卿的眼神空洞而茫然,浑身发冷眼眶滚烫,下意识地往走廊里走上几步,又扶着墙,努力抑制从心口蔓延而来的麻痹。 亲密缠绵的两人,终于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omega推了推身前的Alpha,示意看向不远处的人影。 她们同时回头望去,黑衣尽染风雪的女人,逆着光缓慢前行,一步一顿,却异常坚定。女人眉眼间藏着凌厉与温柔,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天然,无端生出遥不可及的破碎感。 虽然这女人姿容绝世,她们却不敢生出哪怕半分的爱慕之心。 仿佛那都是一种绝对的亵渎。 "你好,请问你有事吗?"omega脸上带着尴尬的红,稍微和身前的Alpha保持了距离。"你不会是新来的总监吧?我们……我们只是在……" /> 察觉到面前的女人,略微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们两个面面相觑,又迫于女人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没敢再多说话。 失神的空洞目光聚焦,宁一卿走近后,逐渐看清面前的银发少女,湖绿色的眼眸,上勾的眼线,使得锋利轮廓的阴影和妆造。 身高长相妆容都很像小悬,但并不是小悬。 两人的信息素味道,在宁一卿走近的那一刻变得浓郁不已,令女人颇感不适。眼前的人并不是洛悬,那么,她该庆幸还是难过? 宁一卿敛眸苦笑,不知是不是上天刻意的惩罚,让她坏了一双眼,从此徘徊在错认的欣喜与失落中,最后被告知是一场幻梦。 一时天堂一时地狱,将人切割成矛盾混乱的个体。 原来不是小悬。 又是自己在白日做梦。 "我不是你们的总监,”宁一卿深深地呼吸,鸦羽似的睫毛微垂,周身萦绕着沉冷之感,"打扰到你们了,我很抱歉。" “不,没有,我们只是……你不用抱歉,”银发Alpha只觉得女人的眼神非常奇怪,欣喜、害怕、失落、失望、绝望,仿佛心落成了灰,才会有这般接近癫狂的情绪。 "你们继续吧,我离开了。" "好的好的,再见,"二人局促不安,只能顺着女人的意思说话行动。 “再见。 宁一卿没有再多做停留,微微颔首致意,便要转身离开,走廊外带着碎雪的风穿涌而过,迷了所有人的眼。 她匀缓优雅地扶着墙壁往回走,素白手指纤细无力,走廊外轻盈薄软的雪地,落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片了无生气的白。 白得虚无缥缈,像极她浅薄愚蠢地用珍宝,交换的空白。 心里空落落的,宁一卿的眼角连带着那颗泪痣,一齐滚烫。 霎时间,她陡然发现自己,宁愿洛悬与别人交颈亲吻、拥抱牵手,只要她活着就好。 只要洛悬活在这世上就好。她好贪心,如果小悬活着,便执著地想要小悬爱她。 找不到洛悬,便求遍诸天神佛,希望小悬活着。死而复生也好,怎样都好。 r /> 原来啊,她也可以是一个反复无常、没有多少原则底线的人,贪嗔痴念,糜烂沉沦,混沌无序。 失去洛悬的日日夜夜里,她总是反复梦见洛悬从雪原的山崖坠落,如风筝,如飞鸟,如一缕轻雾,那般轻巧地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杳无音信,遍寻不见。 梦中因剧痛惊醒,她掌心紧握白檀木盒。 她心悸,她惊痛,她忏悔,她祈求。 盒里的戒指,她没戴。 她想要那个人给她戴。 是她奢望,是她痴心妄想。 人生大悲大喜,一念交合不过如此。 扫过雪的路面残留深色的潮气,见宁一卿回来,司机掸去肩上的落雪,刚要打开车门,便听见宁一卿低声说不用。 "宁董,您不回去吗?"司机惊讶地问。 "风景好,想一个人走一走。你不必跟着我。" 她生来就拥有一切,所以付出仿佛是她的宿命。 以前她有时也自问,发现自己的确没什么想要索取得到的,因为她以为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但她错了,大错特错,一路错下去,南辕北辙。她想要洛悬,想要余生时时刻刻点点滴滴。 意兰这座城市的冬天,几乎很少有晴朗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阴天,森冷阴郁。现在不过才堪堪下午四点多,街上行人变少,漆黑的云逐渐聚拢。 宁一卿已经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逛了一个多小时,并没有遵循时间表,漫无目的地游荡,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远处有家便利店,从中透出明亮的光,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收银台前,两只薄荷味的冰淇淋摆在前方。 此时她心神不宁,思绪混乱,与店员沉默相觑良久,才被对方提醒说:“您好,您可以手机付款。" “手机付款?” "微信或者支付宝都可以,"店员指了指桌上的两张收款码。宁一卿眉心轻拧,照实说:“都没有。” 其实,她平时出入,都有蓝乐然和董事办安排,要不就是活动的主办方。 所以几乎没有要用到的钱时候,餐厅签单,奢侈品店有专人负责设 计送到家里,裁缝店年底结账,其他的一应事物,蓝乐然每半年打钱转账一次。 全部都井然有序,从未出过半点儿差错。 店员愣住了,但见女人容貌不俗,身上的衣物也都由手工缝制、看不出价格的昂贵,便提供着另外的方法。 “小姐,我们有pos机,可以刷卡。”"好的。" 于是,象征身份与财富,额度上亿的卡片,完成了一次日常交易,购买了两支薄荷味冰淇淋,一共九块钱。 "欢迎下次再光临,"店员把小票递给了宁一卿。 “谢谢。” 发觉女人怔怔地望着冰淇淋出神,店员略感好奇地开口: “其实,对面那家冰淇淋店的手工冰淇淋吏好吃,也……史符合您的身份,店里还有暖气,有时还会放财经新闻。" 过了半晌才回神发现人家在和自己说话,宁一卿垂下眼睫,轻轻摇头,音色温和:“谢谢你的推荐,也许我以后有机会去试一试,不过今天只想吃这个牌子的薄荷冰淇淋。" "好……好的,不用谢。" 店员凝望着女人离开便利店的背影,明明周身散发着体面高贵的气度,却感觉有铺天盖地的悲伤弥漫开来。 如果有人贸然上前,似乎悲伤会如海浪半将所有人吞噬。 大大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宁董,真是挺巧的,"夏之晚看着洛悬喝完小吊梨汤,淡淡地说道。她和洛悬坐在二楼拐角的露台上,刚好能看清走廊外的风雪。 甜品店打包过来的忌廉面包和半熟芝芝,还是温热的,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是挺巧的,”黑色的头发衬得洛悬五官越发深邃立体,有种凝霜的锋利。 "有时候死人万事皆空,活人痛苦绵长,我听说她一直没有放弃过找你。" “那还挺麻烦的,真是一种困扰,我那便宜老爹对我都毫不关心,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著。愧疚这么久都没愧疚完吗?" 夏之晚欲言又止,总觉得会在这里遇上宁一卿,兴许是她和洛悬的缘分未尽。但洛悬平淡随意的模样,又让夏之晚放下了心。 />恨有时代表着还在乎,不爱的反面是放下,是释然。 "你觉得是为什么?" 看了会拐角楼梯上的鎏金龙头,洛悬才认真想了一会儿,麋鹿似的眼眸漾着不解之色,说:“睥睨众生的神祇会想什么,我真的搞不明白,晚晚就别为难我了。” 门 她是个喜欢浪漫,喜欢温暖的人,曾经以为有个温暖的地方独属于自己。后来,事实证明她错了。 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改正就好。何况,她已经改了两年,现在嘛……感觉良好,至少生活再次充满希望。 "行了,你不受影响就好,"夏之晚如释负重地笑,赶快把面包吃完。 洛悬点点头,收回不甚在意的目光,看着手机上的日程和时间表,咬了一口面包。 "小梨今年三月又要进组拍戏,我们得赶早回去和她聚一聚。" "那你这边的工作应该也差不多了,好像就剩收尾工作?" 夏之晚记得刚才总监和她说,洛悬这次的拍摄任务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最多就是补拍几张照片,做为备用。 洛悬长舒一口气,重新戴好墨绿色羊绒围巾,想了想说道:“基本上完成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工作。" 闻言,夏之晚笑得温婉大方,暂时将宁一卿再次出现的事情抛之脑后,好奇地问道:“悬悬,这么说来,你很不喜欢做模特吗?" 在修养了一年的身体后,洛悬一心扑在雕刻上,如今夏家的展览馆蒸蒸日上,不得不说百分之八十的功劳是洛悬的。 两人悠然地拾级而下,洛悬顺手把假发取下,视线里那个女人纤细修长的背影越来越远,便如她们互相淡出对方的生命一般。 “也没有不喜欢,我这个人天生比较怪,暴露在镁光灯下,不如幕天席地,有太多人的视线,我会很不自在,但之后我应该还会再次尝试的。只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一个人刻木雕。" 洛悬微微地笑,野蛮生长的痕迹,在她锐利肆意的眸光中显现得淋漓尽致。 她是竹叶上的一滴新露,人类的目光如火炬,容易将她蒸发消失殆尽,所以才要想方设法保护自己。 她注定 喜欢活在黑暗里,活得悄无声息,活得怡然自得。 这样说来,他们骂她小怪物,真没骂错,她就是个背离阳光的人,普世的阶级、地位、财富,于别人是甘霖,于她更像是无用的苦药。 “那我这次推着你过来拍摄,是不是让你很不开心?”夏之晚略感愧疚,自从贺泽不断对洛悬的潜力赞不绝口后,她们总觉得洛悬不拍拍片子,就是暴殄天物。 "不,并不会,”洛悬眼神明亮动人,“我很喜欢见识新鲜空气,尝试未知。要放在以前,我未必有这样的机会。"h 虽然有时候过分的好奇心和向往,会让人受重伤,但她不后悔,也仍然拥有尝试的勇气。 她本来就是一塌糊涂的人生,又怎么会怕输。 “所以之后要是还有机会,你确定要继续拍吗?”夏之晚看着洛悬那双总是握着刻刀的手,心底唏嘘不已。 “可以吧,”洛悬眨眨眼,玉色的侧脸上,翡翠色的绿瞳闪过无名的光,“这边也会给我很多创作木雕的灵感,总监的审美和设计非常有意思。" 夏之晚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或许明白,洛悬身上奇异的矛盾魅力,是热烈乃至热忱的,疯狂嘶吼地拥抱一切,接近自毁也毫无委屈的释放。 哪怕前方是死亡,也要像落雪一样在融化前飞舞,这让她的美,从死亡之潭开出花来,烙在每个人心上,而非表面。 洛悬这个人,拥有的健康不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少,但向死而生的勇气却比一般人多得多。 “悬悬,你是不是很不喜欢自己的木雕被拿出展览,被很多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以前有一些,现在不会了,”洛悬停顿一会,释然地说道。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清高得不可一世的人,现实教会她低头。 也让她理解,被误解被评判是创作者的某种宿命。 以前她以为打打零工,做做木雕,一生也能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事实不是这样,她那时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笨小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幻想着绝对的自由。 但绝对的自由其实才是不自由。 虽然她现在也笨,但好歹觉得为碎银几两低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何况,她欠夏之晚良多,用金钱衡量或许太俗,但好过 什么都不做。 "晚晚,你等我去卸妆,然后我请你去吃你喜欢的那家餐厅,"洛悬站在休息室门口说。 “去吧,”夏之晚淡淡地笑,她明白洛悬在竭尽所能地感恩自己,只是这个傻孩子,不明白自己要的不是这些。 休息室里,银发的搭档正和女朋友搂抱着瘫坐在沙发椅子上。两人眼底闪烁不定,似乎因为刚才与那女人惊鸿一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见洛悬走进来,她们终于回魂般的抬头,喊了洛悬一声,“诶,小崖,你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个女人,就天生一副天潢贵胄的样子,高高在上的那个。" 洛悬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看来每个人对宁一卿的第一印象都差不多,女人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抱歉,就足以让所有人觉得受宠若惊、惶恐难安。 “看见了。” “你是不知道,刚才把我惊艳得够呛,”接收到女朋友不怀好意的一瞥,她急忙改口,“你不想去认识一下吗?估计能搭上这种非富即贵的人,一辈子吃喝不愁。" “不想,”洛悬取下耳尖的红珊瑚耳钉。 “开玩笑吧,你不想去认识?” "认识过了。" 就是因为认识过了,才不想。 "什么?你们不会真的认识吧?我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来找人的,那不就是找你吗?"洛悬卸好妆,回头冲她们眨眼笑,“我开玩笑的,我和她不认识。”两人差点儿没能提上一口气来,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 “对了,总监说今晚大家一起聚个餐,在42号街的那家玻璃旋转餐厅,酒水畅饮食物也不错,你会去的吧。" 和很多人一起聚餐? 洛悬下意识想要拒绝,毕竟刚才已经和夏之晚约好了,她不想让夏之晚千里迢迢来找自己,结果自己还没时间陪她。 "应该不会……" 这时,站在门口的夏之晚走进来,直接对洛悬说:“去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metemo的总监人很不错的。我和她也是朋友,你陪陪她。" “可是我们还要一起………”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又不是没有一起吃 过饭,”夏之晚拍拍洛悬的肩。“但是我们刚才已经说好了,”洛悬仍然坚持。 “每次都这么固执,”夏之晚微笑着叹息,"你跟着总监一起去吃饭,也是在帮我了。" 洛悬皱眉,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笨东西,迟疑片刻后,才半信半疑地回答:“好,听你的。" metemo总监订的餐厅的确不错,透明玻璃餐厅,壁炉和篝火将整个房间熏得暖洋洋,夹杂着重瓣芍药花的清香,如奶油冰淇淋盛开。 淡蓝的夜色中微雪落下,边喝着鸡尾酒,边刚好通过透明玻璃窗观赏,美景美酒,十分享受。总监在饭局中途过来,递给洛悬一杯鸡尾酒,示意她尝一尝,"小崖,你试试看,好不好喝。" 平口杯里的酒液在火焰的照射下,五光十色,洛悬端起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淡淡的酒味,更多是苹果的酸甜和冰块带来的凝霜感受。 “基酒是苹果白兰地,冰块由纯苹果汁凝结,”洛悬轻轻晃动酒杯,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里面还融入了金箔,味道和口感都很不错。其实可以加入一些液氮,它的密度比苹果汁低,飘在酒液上,更有视觉效果。" "小崖,你……你竟然这么懂鸡尾酒?以前自己调过酒?"总监的声音带着惊喜的味道。 她送到唇边的酒也忘了喝,本来以为洛悬只是一个浑身上下流淌灵感和浪漫的小孩,没想到还懂怎么调酒。 洛悬靠在椅子上,将发丝撩至耳后,一张纯净漂亮的脸孔,浮现回忆的神色,“有人教过我一点 点,推荐过视频和课程给我,但我也就顺手学了个皮毛,尝尝还可以,自己调是不会的。" "这样啊,感觉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希望你能考虑加入我们metemo,做我们的专属模特,"总监眼神里含着希冀,言辞直接而诚恳。 “但是总监,您应该知道的,我身体不好,或许很难胜任拍摄和走秀的任务,很抱歉,或许时不时来参加一场随缘的拍摄,效果会更好。" 洛悬轻轻叹息,她是努力活过了21岁,也因为宁一卿的信息素,稳住了自己体内的信息素□口,让腺.体得以喘息。 但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医生说她的身体可能会 越来越好,也有可能会不断恶化。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说起来,她现在很能理解宁一卿,谁会把一生的赌注,全押在一个或许没有明天的人身上。这无关感情,是现实。 “我不会逼迫你,但你很有才华,会让无数人为你痴狂,metemo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总监摇晃着酒杯笑着说,“你一定会发光发亮,不信的话,我们等着瞧。” "那就借您吉言了,"洛悬从善如流地说道。 "对了,我今天听说有一位专门来找你的贵宾,你们见到了吗?" “贵宾?”洛悬怔松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总监说的大概是宁一卿。 “我感觉你们应该认识,不然她不会仅凭你的一只手,就认出你来。这叫身在异乡,久别重逢,按你们国家的说法,是这样的吧?" “嗯,可以这么说,”洛悬礼貌地敷衍着说,她和宁一卿有什么好久别重逢的,做那么久的傻子,她早清醒了。 “这位贵宾是很不错的人,为人处事都很谦虚有礼,并且家世显赫,身价不菲,说得功利一点,为了成功,你应该好好地和她相处。" 明白总监是好意,于是洛悬使出漫不经心的敷衍大法,猛灌了总监好几大杯酒,她自己倒是只浅尝酒味,就靠在一边耍手机玩,偶尔抬头看看大家。 这时旁边喝嗨了的同事,拿着泡泡机一阵乱喷,无数七彩的泡泡降落,大门外的冷风吹散。 这些人喝酒喝嗨了,也不怕冷,疯一样地跑出去,在雪地上狂跑,朝对方喷泡泡。 一时间,漫天都是大雪和泡泡,绚烂盛大得像一幕童话。 "行了,行了,一个个喝得醉醺醺,赶快回去,"总监也喝得上头脸红,让助理叫住大家,别闹出乱子来,再过一会儿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于是,一个个喝得站都站不稳的人,立马乖乖地放下酒杯和玩具,出门排成整齐的一队,等着上大巴车。 洛悬扣上羽绒服拉链,双手插兜,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颈。 她的脸很白,嘴唇绯红,站在队伍末尾,微微歪着头,凛冽的风吹过少女锋利漂亮的下颌角。 "有……有人摔倒,我……看见在那边的凳子上,得过去 扶一扶,别出事了。" 顺着视线望去,洛悬发现不远处的样木长凳旁,的确有个人,并且看上去状况并不是很好,人也很不清醒的模样。 见同伴喝得神智不清,走路也东倒西歪,她犹豫了一秒,低声说道:“我去看看吧,你们先回去,反正我晚点就要直接去机场了。" 她已经提前收拾好了行李,放在夏之晚那边,约好今天一起坐夜班飞机回国和池梨见面。 慢慢背离人声鼎沸,洛悬轻轻踏在略厚的积雪里,偶尔踩在棕色的小木枝上,发出低沉悦耳的"喀嚓"声。 刚刚走近,洛悬便听见熟悉的低吟声,一个女人似乎单手捂着胃部,昏昏沉沉地小声呼痛。 “你还好吧,这么晚了不安全,我替你叫个车去医院?”洛悬没想太多,只是本能感觉这个人似乎很痛苦很不清醒的模样。 察觉到有人想要扶起自己,女人咬着唇抬眸,警惕而戒备,充满洁净感的气息充盈在两人之间。 薄雾缭绕,宁一卿清矜瓷白的面容,凝着丝丝痛苦之色,她眼角潋滟绯红,秋水般的眼瞳含着碎泪,流过那颗小小的泪痣。 吃完两根薄荷冰淇淋,又在雪地里无目的地走了这么久,她突发胃痛,眼睛也模糊不清,一时失了力气,头脑恍惚,再也无力支撑清明,才会半跪在这冰天雪地里。 天旋地转间,她似乎听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声音。 "小悬,是你吗?"女人晕乎乎地对上那双自己魂牵梦萦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启唇喊道,她更怕是因为视力有损而产生的雪地幻觉。 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因为她做过太多相似的梦了,此时此刻已经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只能凭着本能行事。 清冷高贵的女人,眉眼含泪,墨色软眸沁出一层潋滟水雾,发间落满细雪,脆弱易碎得像是琉璃灯盏。 她的视线模糊不已,后颈的腺.体却因为感受到樱桃味,愉悦而剧烈地吐出白檀汁.液,在大雪弥漫的天气里,很快从温热变作冰凉,如此反复,将衣服洁净的领口打湿。 顾不得分辨是幻觉还是真实,宁一卿攀上洛悬,双手环住洛悬的颈部,指.尖冰冷,呼吸炙热,身体紧紧贴合过去,于昏沉中浸透毫无秩序的靡艳。 察觉 到身上人剧烈抗拒的动作,她紧紧攥着洛悬的衣领,语带哭腔,哽咽着说:“小悬,别走,你再也不要走了,好不好?" 第37章 第37章 大雪有痕温柔蔓延,好似她们约好去看海的那天。 温暖小屋被冰蓝色细雪包裹,那时候她们在车后座,隐秘地接吻,唇角余着对方的体温,窗外有霜尘飞舞。 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也就不会出现后来那样锥心般的悔恨。 多少次从夜里醒来,床边放着调好的薄荷水,从温热到冰冷,星星灯仿佛仍旧静静亮着。 她捧着玻璃杯,穿越别墅的院落,跨过中庭花园,路过那棵树荫浓密的樱桃树,想要道歉想要弥补,却再也找不到人。 大错铸成后时间变成极速的湍急水流,穿过山,凿着原,她惶惶然再也找不到重来的机会。 宁一卿的呼吸几乎快要终止,她仿佛又看见那双星光熠熠的眼睛,如同沉溺深潭的人重见天日。 她很想伸手触摸,这双对自己只余下的失望的眼睛。她牵她的手,问她过得好不好。她想拥抱她,说自己很后悔。 她想留住她。 风一下涌入,夹着淡蓝色的雪,卷起身前人翻飞的衣领,和柔软的发,将她的希冀在这场大雪里消融。 "一卿一卿,你醒醒,晚点再睡,医生说你必须吃药了。"那双星光熠熠的异色瞳,如梦境般碎掉,宁一卿迷朦地睁眼,看见蓝乐然和秦拾意焦急的脸孔。 不远处雀眼木桌上,花瓶里插着含苞待放的蝴蝶洋牡丹,色彩斑澜梦幻,却机械开放得如同死物,毫无生机。 宁一卿慌张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这两个人按回床上。 “一卿,你又想乱跑到哪里去?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秦拾意心有余悸地说,"这边天太冷,幸亏你没有冻伤,要是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宁一卿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般,垂目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过了很久,双眼缓慢地亮起微弱的光。又过了许久,语气急切地说: “小悬是不是回来了,刚才我们还在一起的,她就在这里,你们是不是也让她去休息了?我想见她一面再休息,你们不要拦我。" 深陷梦境的女人,卸去不近人情的幽冷,一双含泪的眼,留下天然蛊惑的意味。 "等等等,一卿,你在胡乱说些什么,是不是做梦了?洛悬她不 在这儿,你明白吧?"秦拾意急忙稳住她,连珠炮似的提问,她无奈地和蓝乐然对视一眼,"你冷静一点。" "不是的,我真的看见小悬了,"宁一卿掀开羽绒被,赤足莹润透白,在这两人没反应过来的状态下,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 她们住在秀场主办方提供的一栋小洋楼里,一共三层楼高,她们一般住在二楼,装修取的是层层叠叠曲径通幽的雅致格调,博古架、屏风、围栏通通刷成温润的低饱和的色。 从二楼到门口铺就着长长的灰色羊绒地毯,赤白足尖点过,悄无声息,美似雨蝶,挣扎破茧而出,妄图逆天改变既定的命运。 凝结风霜的大门被女人用力推开,凌晨四点,天蒙蒙亮,月光洒在积满霜雪的院落里,她走得很急,几乎摔在雪地里,带出一阵朦胧的雪雾。 白色的睡衣系带从腰间滑落,云纹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女人薄而莹润的肩。 气温太低,大雪如霜粉落下,停留在女人玉色的肤光间,潋滟联丽,靡艳诱人又圣洁高贵。 蓝乐然和秦拾意慌张地追出去,只看见月光笼着女人纤细而柔嫩的腰肢,她跪在雪地中央,微微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风中有白檀花香的气息,洁净、冷冽,伴随着深切的绝望。 “一卿!”秦拾意气喘吁吁,冲过去把毯子盖在宁一卿身上,扯着嗓子叫她,跟喊魂似的。 "小悬,又走了吗?"宁一卿似乎真的失了魂一样,身体微抖,“这么大的雪,她会不会很冷?" 月光下,她美得惊人,美得如云似烟,美得仿佛即刻便要消散。 用毯子把宁一卿裹紧,秦拾意坚定地说道:"这些一会再说,你快起来,到屋子里坐下。" "小悬呢?"女人眼瞳茫然,想要用力拨开眼前的模糊,望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你眼睛不好,应该是看错了,我们回去屋里细细地商量怎么帮你找洛悬好不好?” 闻言,蓝乐然瞪了秦拾意一眼,这人要骗人能不能换个好点的说辞,还嫌弃宁一卿疯得不够厉害? 还商量着帮忙找洛悬,怎么商量?要真能找到那还是好事,可凡人 要怎么穿越生死? "是啊,我们进去再聊,你想你要是再病倒了,不就没办法找洛悬小姐了。" 宁一卿似乎清明了一瞬,回魂般地点点头。 秦拾意松了一口气,连忙再朝蓝乐然使眼色,示意她过来一起扶着宁一卿。 三人缓慢地回到房间,蓝乐然急匆匆地去冲泡一壶红茶过来,想了想又给宁一卿换成了热牛奶。女人披着钩花毛毯,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唯有雪白玉足轻轻点地,似妖似媚。 "一卿,你是不是又做梦了?"秦拾意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大波浪长发飘飘荡荡。 刚才可把她吓一跳,外面零下十几度,这人穿件睡衣,就发疯似的跑出去,谁不会被吓到。她要是回去跟别人吹牛,说宁董在大雪天,为一个已死之人跑到雪地里发疯,估计人家都只会认 为是她秦拾意疯了。 宁一卿那种位高权重、冷血薄情的人,怎么可能有一天,作出这么不符合身份地位的事情。 天方夜谭的故事实实在在发生,并且一次一次刷新她们的认知。 女人捧着牛奶,热气氤氲她的睫毛,眼角的泪痕未干,绯红的痕迹印在瓷白肌肤上,她神色迷惘倦怠,像是哭累的孩子。 "不是梦,小悬……小悬我见到她了,"她说话的时候,指骨攥得紧紧的,“我记得我在外面的街上,走了很久,很久。" 她的声音变作虚无缥缈的气音,"然后,小悬有找到我,是她找到了我。" “你的确在外面走了很久,但是并没有遇见洛悬。” 宁一卿抬眼,定定地看着秦拾意,似乎想要分辨真假,她的墨瞳孔底色茫然,却不如说是一种混乱的坚定。 “可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小悬……” “是你自己打电话回来的,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路边,旁边一个人都没有,”秦拾意想责怪这人,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你平时多稳重严谨的一个人,撇下司机和保镖,万一出危险怎么办?" 屋里的温度稍稍唤回宁一卿的神智,她略略抿唇,苍白的唇色晕开一片嫣红,“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们担心了,以后不会再有。" 女人垂着眼睫,矜雅清贵中尽是颓丧之色,秦拾意从未见过这样的宁一卿,她看了两眼,示意蓝乐然来说。 蓝乐然脸色涨红,憋了半天硬是没能说出话来,秦拾意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反复斟酌再三,她轻轻咳嗽,打断了宁一卿茫然若失的状态。 "那个,一卿,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不怎么胃疼,不用了,”宁一卿被热牛奶,烫了唇,惊醒般地回答。 她玉色面色过分憔悴,莹白灯光下,一双蝴蝶骨纤瘦如薄雾。 原来真的是梦啊,宁一卿自嘲地笑,她还恍惚以为自己又尝到了樱桃信息素,或许就像医生说过的,那不过是曾经有过永久标记后带来的幻觉。 也对,只有在梦里洛悬的眼睛中,会有失望,有怨恨、有讥讽,才会对自己有情绪。 洛悬没有说过我恨你,她应该恨自己的,她是世界上最有资格恨自己的人。 可洛悬没有,她说过不怨不恨自己,那双眼睛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绝望的是,她连怨恨也不留给你,你们之间唯有空白。 宁一卿阖眼,被遗忘、被忘记,都是她亲手缔造的宿命。 事到如今,她拥有的就只是悔恨。悔恨到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我的意思是,你内心的情感和想法都需要一个出口,需要专业人士提供……”秦拾意话只说了一半,忽然改口认命地说道,一面推着蓝乐然离开,“算了,一卿你快回床上休息,也许并不是毫无希望的。" 两人推推操操、极不体面地来到房间外的走廊,蓝乐然皱眉靠在暗金色墙纸上,"不是说好了,建议宁总去看看心理医生吗?她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且你干嘛说什么不是毫无希望?" 这是她们今天接宁一卿回来的路上决定了。 今夜即便昏迷的宁一卿,也一直在喃喃喊洛悬的名字,梦魇般地不断流泪,身体忽冷忽热,把她们吓得够呛。 “我要不那么说,估计今天晚上一卿她都没办法平静下来。” “那心理医生的事情怎么办?已经两年了,也许心理干预会是个好办法,”蓝乐然心力交瘁地捂脸。 闻言,秦拾意严肃地点点头 ,紧接着又是一阵叹息,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轻声说: “再给一卿些时间吧,她是个迟钝的人,那种疼痛或许比旁人来得晚,却来得更重。” 走廊里一片默然,只有花窗外风雪飘摇,吹动松针的凝冰,吱吱呀呀。 忽然之间,蓝乐然抬眼,没头没尾地问: "会不会多少时间都不够?" "什么?" 秦拾意没明白。 “如果宁总这辈子都放不下呢,一年放不下,两年还念念不忘,无论现实还是梦境都执著寻找,可能这一辈子就过去了,直到最后一刻都无法放弃执念。" "应该不会吧,那也太夸张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秦拾意心里却隐隐觉得蓝乐然说的是对的,执念有时候的确很可怕。刚才大雪漫天月色朦胧,她冲过去把宁一卿拉回房间时,听见女人小声地说: "我好想她。" 那时,宁一卿双眼清透,一双清醒澄澈的眼眸里蕴满缱绻之色。 大大 艺术馆里的会客室,茶香缭绕,年过半百、穿着中山装的导演,带着自家貌美年轻的助理,一起坐在沙发上欣赏着洛悬的木雕作品。 "这位雕刻师的名讳可否告知?"老导演推了推老花镜,礼貌问道。 “小崖,苏导,您叫她小崖就好,”夏之晚熟练地泡茶、斟茶,笑容得体大方。 洛悬坐姿端方,一头惹眼的银发,娓娓垂下,长得又过分生动漂亮,让她看上去更像个摇滚乐手,而不是能静下心雕刻的人。 老导演早过了以貌取人的阶段,他一生扑在电影上,国际大奖拿到手软,半生积累,风光无限,最后一部电影倒是想返璞归真,拍点不一样的。 但一方面,他又注意到了自己侄女双眼放光的模样。算了,年轻的Alpha和omega,他管不来,也根本不准备管。 “我是苏易简导演,她是我们剧组的助理导演,也是我的侄女,苏安真。” > “这次我过来的目的,主要是因为我这次的片子里,是一位民间木雕师,与来下乡的大小姐之间产生的爱情,大小姐刚好还是木雕师妈妈的朋友。" 这位国际名导话音一转,继续说道: “换言之,木雕师爱上比自己大十五岁的富家千金,而这位富家千金是有家里安排未婚Alpha的。” 夏之晚听得皱眉,总觉得这个剧本,会带来某种不好的现实映射。 她下意识瞥向洛悬,讶然发觉少女单指点在沙发扶手,听得津津有味,并没有任何异色,莹白指骨一下一下,如霜似玉。 离开宁一卿后的洛悬,成长迅速,不仅在木雕雕刻上,多了几分洒脱豁达、不破不立的大师风范,行事作风也沉稳许多。 除了时不时发病的困扰,少女眉眼间的天真稚气浪漫,更多了些坚毅果敢。 导演略微停顿,让房间里的人消化这番话,苏安真甜甜地冲洛悬笑,目光经常落在洛悬的头发和手上,又很快移开。 "您有什么目的和想法,可以直接说,"洛悬掂起青花茶盏,直白而礼貌地说道。“我希望小崖你能为电影里的木雕师,和整个故事,设计一些符合隐喻和意象的木雕。”"会有什么样的隐喻和意象?"洛悬认真地问。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刻痕》,发生在江南水乡里的,或许可以称作纯粹的爱情,电影并不对这种爱情作出关于人性与道德的评判,只做出呈现,呈现给观众一个故事,是非善恶美丑自由观众评定。" 接下来,苏易简导演让苏安真来为大家讲述,电影的主要内容。 《刻痕》算是一部小场景小成本电影,全篇四分之三都在小镇上,和木雕师光线昏暗的雕刻间里。 雕刻师的妈妈、和富家千金的未婚夫,坐在外间就着粗糙无味的茶水聊天。 富家千金谎称要学木雕,在小小的暗室里,与年轻的木雕师由对视到触碰,再经由触碰到咬.吻。外间是她们亲人和未婚夫的聊天声,她们沉默无言而湿漉漉,乌发间沾满檀香木屑。 这是部背德且很有尺度的电影,压抑与释放交织,纯洁与背叛,相拥到分别,小镇的闭塞单纯,与大城市的开放复杂。 故事结尾,富家 千金终究要回到大城市的怀抱,与般配的未婚Alpha成婚。而年轻木雕师守着参天大树,守着檀香木屑,留在小镇里,或默默无闻、或名声大噪。 只不过,这两人可能再无关系。电影最后一个镜头落在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樱桃树下,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新留下的木屑。 “她在她身上留下了刻痕,”苏安真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对电影的阐述。 苏易简导演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平静地说道: "剧本你可以随意翻开,设计木雕时,我完全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在演员表里也会特别注明你的名字。" 夏之晚明白,这是一部要送去得奖的片子,艺术价值不是普通的商业片,可以比拟的。 她倾身过去,声音沉沉地在洛悬耳边轻声说: "悬悬,你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我们要打响名声,并不是只有这一个方法和机会……" 洛悬摩挲着温热茶盏,麋鹿似的眼瞳漾着轻柔的光,"不是勉强,其实蛮有意思的,我很喜欢,这是一种蛮新颖的方式,赋予旁的物什意象,就像赋予灵魂。" “可是,”夏之晚蹙眉,面容柔和下来,语气里满是担心,"这个故事……跟你还有那个人……" “晚晚,没什么好避讳的,一个爱情故事而已,”洛悬侧着头,眼尾微微上扬,笑得清透干净,漂亮如山间白玉兰,“天下故事时有相似,只有自己才能把自己困于囹圄。” "好,你这样说的话,都听你的,"夏之晚迟疑地点头同意,"苏导,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对面坐着喝茶的苏易简露出满意笑容。 之后就是夏之晚和苏易简,商量价格和时间安排,苏安真顺势把剧本拿给洛悬,刚好有机会,跟这个长得比漫画角色还好看的Alpha聊天。 “请问外面的木雕,很多都是你雕刻的吗?"苏安真的声音小小的,很是甜美,“你可不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我很感兴趣。" 艺术馆的展厅里,洛唯正柳眉倒竖地和负责人讨价还价,她想买下这里的木雕送给宁一卿,正说着话时,看见清贵美丽的女人刚好走了进来。 “一 卿,好巧啊,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洛唯心底暗喜,她可是专门打听到宁一卿会到西叶这个城市出差,特地过来的。 蓝乐然看见洛唯这张与洛悬有三分相似的脸,露出谄媚讨好的笑时,感到生理极为不适。什么巧合不巧合的,这明摆就是想来偶遇宁一卿。 怎么两姐妹之间的差距会如此天差地别,让人匪夷所思,听说洛唯现在无论拍戏还是时尚方面,都非常急躁,还经常耍大牌,搞得宁一卿的堂弟宁子期非常头疼。 谁能想到这人又抛下工作,过来搞什么“偶遇”。 大概是宁一卿这一年多以来,频繁逛木雕展览的消息,传开了。 各种人故意来木雕展的次数越来越多,求生意合作的、自荐枕席的,献媚讨好奉承者数不胜数。女人摘下半月形的淡金细框眼镜,神色淡漠,美得勾魂摄魄,迫人气场却也足够令生人勿近。“你好,”宁一卿说。 洛唯蠢蠢欲动地想邀请眼前人,晚上一起用餐,她扭扭捏捏半天,迟迟没敢说出自己的目的。 当初,宁一卿反悔,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冥思苦想也搞不懂原因,最后不得不承认或许的确是因为洛悬。 这个小病秧子就算死了,也像阴影乌云一样笼罩在洛家上空,挥之不去,让所有人都如鲠在喉。就连她爸当初也怔愣失魂了很久,似乎想不到自己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真的会因病去世。 她估计要是洛悬知道家里人怎么说评论,洛悬是他们一生的阴影的,这个小病秧子一定会一边弯腰行礼,一边癫狂地笑说这是她的荣幸。 输给洛悬,她实在是不甘心。 论容貌,论能力,她洛唯哪里比不过洛悬。 论情分,她和宁一卿一起上学,有过同窗情谊,青梅竹马地一起长大,洛悬这个人凭什么后来居上。 她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但决定要争取机会。 “一卿,你今晚有空吗?你看这么巧,不如我们一起吃顿饭,我知道有家还不错的餐厅,配得上 你的品味。" "不了,”宁一卿摩挲着手心里破损的檀木盒子,垂眸拒绝,一股子从容优雅,“我有事。" 洛唯惊愕不已,她以为宁一卿怎么都会赏脸,至少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吗?而且,当初取消 订婚,错误全都在宁一卿和洛悬身上。 "那后天呢?我最近刚结束一部戏的拍摄,每天都有空,只要一卿你无聊了,我都乐意奉陪。"蓝乐然适时站出来,礼貌而客气地说: “洛唯小姐,宁总最近都非常忙,并没有时间浪费在吃饭上,你可以找找别的omega一起,和你交好的omega那么多,想必约出来吃个饭,并不难。" 洛唯顿时有些尴尬,余光瞟向宁一卿,想确认一下女人的态度,发现女人对自己心不在焉,只专心地品着木雕,一丝一毫的目光都没分给自己。 这时,她们身边路过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人笑嘻嘻地说: “安真安真,快和我说说,那个Alpha怎么样?我可是听见你说有好看的Alpha分享,我才飞奔过来这种地方的。" “超级好看,银发红唇,异色瞳,一双邪眼特别带感,而且手指好长,看上去好会做。” "啊啊啊,你是不是春心动了,是不是,是不是?你怎么还借了人家的衣服?" “我说我冷嘛,她很单纯的,没说太多,就借给我了。” “哇哦,那你岂不是有借口再去见她,有借有还,再借再还,缘分不就越缠越紧。你好会啊。”樱桃带着酒味甜腻清冽的气息,撞进宁一卿的身体,深刻的、黏软的、湿润的信息素,灌入她的腺.体。 雪白后颈微微泛红,吐出同样黏腻的液体,清醒状态下的腺.体,因这样的久别重逢而欢愉得发痛。 即便永久标记已经彻底消失,宁一卿依旧因为洛悬,而敏.感得无以复加。 稀薄的信息素渗入宁一卿的身体,由肌肤至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她脚步一凝,呼吸一缓,眼神微微地动,几乎快要握不住手里的檀木盒。 苏安真正准备继续和朋友,分享自己一见钟情的Alpha,就感觉到身边走来一个修长曼妙的身影。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一张清冷优雅的面容,女人一身昂贵考究的薄绒大衣,绝色矜贵的面容竟然隐有……害怕的神色。 她不明白,这样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吗?"你好,请问你在哪里得到的这件衣服?" 乍然之间,被这样气质高华的人提问,苏安真心脏紧张地砰 砰直跳,大脑很难立刻正常转动。 “就在那边,”她胡乱地往天上一指。 "请问,"宁一卿嗓音艰涩地发问,“你和这件衣服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其实,苏安真也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没道理回答一个路人冒昧又带着醋意的问题。这不就相当于,问一个omega身上为什么会有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吗?这是什么抓奸吃醋的嫉妒问题啊? 可是面前人虽然长相美丽,声音温和,但周身自有一股上位者慑人威严的尊贵气度,让人不得不臣服。 一时被女人的气势所摄,苏安真只剩下点头的本能,“我们……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 她说完自己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那么,你可以重新告诉我,衣服的主人去哪里了吗?”宁一卿忍着心口的酸痛,墨色的眸光闪动破碎的光,声音温软不已,"这是我的请求,希望你能帮帮我。" 一旁的洛唯惊讶得快站不稳,她从没听过宁一卿这样卑微地请求别人。 就连当年初入公司,第一次单独负责的项目差点儿失败,继承人之位不保,她也顶住压力,力挽狂澜。 可以说,女人的地位、能力、家世,让她几乎没有需要开口求人的时候。 但她竟然在请求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希望知道衣服主人的下落。 在这一刻,洛唯心底的酸涩和不甘达到前所未有的顶点,令她喘不上气,心里涌上愤怒。 或许女人的请求,都看上去像纡尊降贵的赐予,苏安真和她的朋友愣了一瞬,又一齐呆呆地指向芝术馆二楼 "她这会儿应该在二楼的露台上,你过去就能找到她。" "谢谢你。" "不,不用谢。" 苏安真看着雍容优雅的女人,很快小跑着离开,一路追上二楼,像是要去追回什么不可失去的宝物一样。 二楼的飘窗大大地开着,宁一卿紧紧抿着唇,呼吸冰冷急促,乌发不断被风扬起。露台的雕花木门虚掩着,能隐隐看见少女清丽脱俗的侧颜。 宁一卿定定看着少女的侧脸,一瞬不错,失而复得的惊喜,撞得她心跳加速,冰冷 指.尖微颤,她几乎快要无法走动一步。 “悬悬,你对这部电影怎么想的,这个价格合适吗?” "苏导的诚意很足,对我来说贵在尝试,做木雕嘛,就算最后苏导不满意,我也得到了宝贵的经 验。" 听见难以忘怀的声音,宁一卿的心脏,抖得几乎无法承受。 "但是上电影后面的鸣谢人员名单,你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发现,这样的后果,你能承受吗?" “晚晚,你是说……宁一卿?”洛悬轻飘飘地说,“可我不能因为她,就不追求自己的梦想,那样我的假死也毫无意义。" "但是,如果不巧的话,你们又相遇了怎么办?" 女人细白的指.尖触上金色的门框,她看见洛悬的面容清透锋利,让人无端觉得遥远。可洛悬明明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 洛悬笑了,金绿双瞳里有一股天真的沉静,“如果真的那么不巧,希望宁一卿能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来打扰我。" 第38章 第38章 外面的天阴沉着,阳光惨淡地照在厚厚的雪地里,铅灰云层飘过,带来日暮之色。 草绿色围巾绕着洛悬漂亮莹白的颈线,被风吹得如草浪涌动,让人遥想起院落里绿意葱茏的樱桃树。 她伸出手,接住雪花,纤薄掌心冻得通红,手指修长得像是霜做的扇骨。 “悬悬,其实我很害怕你会再遇上她,"夏之晚替洛悬整理着围巾,重新系好,“她不是一个能够托付终身的人。如果你是她的家人、朋友、合作伙伴,那都会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但唯独爱人……” 出乎夏之晚的意料,洛悬轻笑着摇头,清透无暇的面容满是无奈之色, "你和小梨就这么信不过我?我不恨她,不怨她,自然不会再爱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是,她一直找你,一直在找,没有任何一刻停止过,”夏之晚一脸担忧,“我认识宁董的时间不短,从没见过她这样,虽然仍然拼命工作,但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风吹乱洛悬的头发,凌乱搭在她光洁的额头,她微微侧脸,看上去飘摇又灵动。 “我可以想象,也可以理解,她是很有责任心的人,说过不会让我死掉,我还是死了,她接受不了自己的无能。" 从前她看不清宁一卿,因为当局者迷,但她挣脱出来,站在地面看天边荣光万丈的女人,方知责任与权力如万钧。 它们二者奉宁一卿为主,也与宁一卿为敌。 "你的意思是,宁董对你只有责任?"夏之晚默默摇头,却说不出更多的。 见夏之晚脸被冻得发白,洛悬替她拧开保温瓶,唇角轻轻上扬,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懒得管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啊,真的是,"夏之晚望着洛悬,眸中水光盈润,心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洛悬一直把她当邻居姐姐看待,也只是姐姐。会关心她的身体,会陪她逛街吃饭,但好像总少了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呢,她搞不清楚。 “唉,但我们总要未雨绸缪吧,万一真的被宁董找到,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想带走你,我们总要有个应对之法。" “再来一次?" 洛悬笑得恣意,异色瞳里溢出邪气,"大不了我就再死一次,她又能奈我如何?" 楼梯的拐角处有一盆种在白色砂土里,高大且造型奇特的仙人掌,轻盈飘逸的绿色,恰如洛悬此刻的生机勃勃。 宁一卿定定地、甚至有些贪婪不知克制地看着洛悬,眼圈很热,心却变得冰冷刺骨。 似乎能感受到洛悬于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息中,流露而出的赴死之意。自己怎么舍得让小悬再“死”一次。 一个不惜以死亡之实来逃脱她的人,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叫嚣着让她上前,去拥抱、去亲吻、去好好看一看你朝思暮想、失而复得的人。 不,她并没有失而复得,洛悬已经不属于她。 "唉,我以前认为那次假死应该能让宁董放弃,你明白吗?谁离了谁又不能活呢?" 夏之晚不知道宁一卿到底能不能活,但至少活得不好。她听闻宁一卿也曾万念俱灰,但好像又因为什么而硬撑过来。 洛悬深以为然地点头,云淡风轻地笑着说: "是啊,谁离了谁都能活,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你看我就无所谓。你和小梨一天天紧张焦虑得要死,别这样了,放轻松享受生活。" "算了,不说这个,还有那个苏安真她对你……"夏之晚欲言又止,希望洛悬能懂。 “苏安真怎么了?她人还不错,对剧本烂熟于心,告诉了我很多。为一个虚拟人物设计木雕,挺有意思的,像给予灵魂一样,”洛悬回忆着剧本内容,眉骨立体,鼻梁挺直漂亮,苍白脸颊满是痴迷神色, “可能我之后要泡在工作间了,会很好玩的。” "你别像上次那样,忙到两天两夜忘记吃饭,光啃干脆面,晕倒在地上,手里的刻刀差点儿插到自己。" 夏之晚一想起洛悬之前做的“好事”,就气得不行,这个孩子就算没病,那种痴狂的劲头,也能把自己搞出病来。 "不会,那是个意外,"洛悬心虚地转移视线, ”我保证每天跟你和小梨报备一日三餐吃了什么。" 夏之晚没应,明显气得不轻。 “走吧,等晚上小梨回来,我们三个一起在家吃饭,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鲈鱼,”洛 悬无奈地示好,故意嘀咕一句, "这么大人怎么还跟小孩一样爱生气。" 夏之晚瞥了洛悬一样,后者立马求饶,急匆匆打开露台大门,准备和夏之晚一起离开。 雕花木门打开,雪的气息随风动而来,那种充满清洁感的洁净香气,有一瞬的鲜明深刻,然后很快消逝。 洛悬蹙眉,在几个呼吸间敏锐地四下张望,直到夏之晚跟过来,低声询问怎么了。"没事,可能是风太大,把信息素的味道吹上来了。"“悬悬,你……现在会恋爱吗?”夏之晚走在洛悬身后,脚步放慢,轻声问道。 “我想想,"洛悬停下来懒散地靠在墙边等夏之晚,麋鹿似的异色瞳闪烁着认真的光, "不强求,有缘分也不会拒绝,不过应该没多少人看上我吧。何况,我的信息素等级这么低,还是别去祸害别人。" 瞧见洛悬的傻笑,夏之晚在心里叹气,追求浪漫的艺术家都这么迟钝的吗? 今天苏安真表现得难道还不够明显? 算了,一个从没恋爱过就结婚离婚的年轻Alpha,你能指望她对别人示好这件事有多灵光。 "医生说你的信息素等级未必没有概率恢复,那个手术还是会带来一些正面效果。" "晚晚,你就别操心我了,多考虑考虑你自己,我发过誓会让自己过得好,不白来人间一趟,"洛悬散漫地歪着头,唇角上扬,蓬勃朝气,漂亮闪耀。 "好好好,走吧,我们回家去,做一桌子菜等小梨回来,过两天再去游乐园玩。" 两人的谈话声逐渐远去,宁一卿慢慢从墙壁的拐角走出来。 女人如瀑黑发垂落于玉白的脸颊两侧,紧咬的唇瓣被齿尖磨破,嫣红如血,银色镜片后的深邃眼窝,洇湿一片绯红的破碎水光。 她太想见到小悬,即便只能嗅见一丝樱桃信息素,她的双眼也因为这日思夜想的气息,泛起生理性的水雾,后颈的信息素抑制贴也濡湿得可怜。 仿佛能听见那颗自诩冷漠无情的强大心脏,声嘶力竭地跳动,想要冲过去,和Alpha重逢。 可她的身体冰冷透了,几乎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惊、是喜、是苦、是怕,还是心痛如绞。 >洛悬和她的距离不过一线之隔,却仿佛有万里之遥。 细嫩掌心被指.尖划破,有血蜿蜒流下,泅进她肃黑色的大衣里,如同无法磨灭的印记。 心口的喜悦无法抑制,她分明是重见爱人,合该欢喜非常,却止不住唇瓣间的呜咽,十分狼狈地掩住唇。 其实,只要小悬还活着,在世上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健康自在地活着,她也会觉得满足。何况,她见到的小悬,比梦里的,漂亮多了,也快乐多了。 洛悬还好好地活着,眉眼间稚气依旧,多了几分沉稳,仍然有着清透飘摇的美,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她的小悬,长大了啊。 是现实里的小悬,不是她梦无可梦到恍惚清醒时,怎么都追不上的虚影。但小悬不再见想到自己,那会是一种打扰。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烈火焚心,她甘之如饴地觉得欢喜。 可是,洛悬已经离她太远了,她贪心地想到底要怎么办,才能重新牵住小悬?她好想见她,可不敢再见她,怕她的小悬只会冷冰冰地说不要再打扰。如绸缎般的发垂下,掩住女人微湿的美丽侧脸,她又哭又笑,患得患失,状如失控。 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无法相见的苦涩,在女人的身体里盘旋生长,互相缠绕,这份痛也变得快乐起来。 小悬还活着就好。 这时,见四下无人,蓝乐然终于跑过来,一把扶住面色惨白的宁一卿。 “宁总,医生说过你的眼睛不可以经常流眼泪,你赶快别哭了。”她拿出纸巾,却不敢上前,生怕打破女人此时此刻悲喜交织的情绪。 "没事的,乐然,”宁一卿呼吸轻曼妙,音色里藏着微妙的甜蜜, “我只是太开心了,真的很开心,她活着,好好地活着,看上去还很快乐,过得很好,越来越好。" 蓝乐然闭眼,暗叹一句孽缘,心说洛悬离开你反而更快乐,过得更好,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吗? 洛悬或许还会悲哀没能早点离开宁—卿。 这悲哀,是洛悬的,也是宁一卿的。唯有孽缘两字能概括一二了。 一开始,蓝乐然觉得洛悬和宁—卿离婚,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那个人宁愿化成灰,也不想再和宁一卿扯上关系。 宁一卿是洛悬用生命拒绝 过的人啊。再挣扎着靠近,又有什么用? 想通这一点,蓝乐然开口准备劝劝宁一卿放下,却发现女人瞳孔中的光空洞破碎,唇角反而微微扬着,又哭又笑的模样,令人心底有些疼。 她们身后,露台外的大雪似温柔光点,轻轻落下,女人泪眼朦胧地说: "不是我想哭,是天太冷了。" “我知道,”蓝乐然神情复杂,心口阵阵叹息, “我们先回去吧,我已经让保镖们跟上洛悬了。" 时间根本治不好宁一卿,只会让她越来越严重。 "好,我们不要打扰她,远远的就好。" “好的,我知道了,不会打扰她的,”蓝乐然皱着眉,突然很不明白,爱情怎么会把人折磨成这样。 爱情怎么会是这样的,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两败俱伤?一人远走他乡,一人心碎神伤。 坐进迈巴赫后座的女人,松弛地倚着座位,腰肢依然挺直,有着从不松懈的优雅教养。 她眼眶通红,垂眸闺眼的模样,那么从容不迫,气度尊贵面容美丽,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可蓝乐然只感到一阵萧瑟之意,仿佛从某个人的灵魂间汨汨流淌,将世界都荒芜。 这场看似抛却生命与爱情,一切只为钱权让道的联姻,到了最后,竟然没有任何人是赢家。"洛唯小姐怕被人认出来,我已经安排她率先坐车离开了,她应该没看到洛悬小姐。" "嗯,不要让洛家人知道小悬的事情,他们只会无休止地破坏小悬的生活。"宁一卿沉冷地开口,似乎已经疲倦至极。 “另外那位omega小姐,我自作主张送了珍珠胸针作为谢礼。”"你做得很好,是我疏忽了,"她紧闭的双眼,又感到针扎似的疼,一阵一阵,还好能忍住。 “要不要今晚在这儿住一天,休息眼睛,再推迟明早的会议……”蓝乐然低声询问宁一卿的意见。 "不必,明天在京市开完会再回来,公司的事也不能懈怠。" 宁家在这座名为西叶的城市,有好几处房产,小的是市中心的大平层和别墅,大的是郊外的新购置庄园。 庄 园倒是宁一卿两年多前购置的,如今那儿种了许多植物,又新添了许多步汀和楼阁,很是美丽,作为临时居所非常舒适。 蓝乐然只能点头同意,边看手机上的讯息,边说: “他们查到了洛悬小姐在西叶这儿的工作室地址,环境还不错,就是离夏之晚租的房子很近,她们好像是邻居……" 见宁一卿没有太多反应,她才继续说下去, "她们是一个月前才搬过来的,池梨偶尔会过来一起住几天。" 宁一卿慵懒随意地开口道: “夏家的医院,追加一笔我的个人投资,他们想要的医疗器械和新药,芒草实验室七折卖给他们,医药的合作合同也可以最大程度上让利。" 这也太大方了吧,简直是给夏家送钱嘛,蓝乐然偷偷在心里嘀嘀咕咕,虽然区区几千万,对宁—卿来说,的确还够不上零花钱。 她还能说什么,老板开心就好。 大大 又是一个气温极低大雪纷飞的夜晚,洛悬的工作室彻夜亮着灯,磨砂玻璃映着少女姣好身形。 白雪覆盖黑色银顶的车身,树枝因风雪而吱吱呀呀,温柔浪漫静谧无声。 宁一卿降下车窗,戴好金丝边眼睛,略有些艰难地隔着一条街遥遥望着这一幕,少女长发随着雕刻的动作轻轻摇曳。 静静地看着,虽然不太能看得很清晰,但与洛悬处在同一空间里,她感到安宁又安心。 大雪降落于发间,这样算不算与那人一同白了头。 松软的雪地出现一排脚印,工作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池梨晃荡着一串黄铜色的钥匙,提着保温盒走进去。 “悬悬悬,过来吃夜宵,都快十一点了,你还不回家休息,身体不想要了是吗?” 琉璃色的灯光下,洛悬正极为专注地勾勒柏木雕刻,镂空处的花纹需要非常精准的力道,不能分 察觉到洛悬清秀挺直的鼻梁,流过细密的汗,池梨抽出一张纸巾,乖巧地等在一旁。少女侧影锋利,配上纯净无辜的麋鹿眼,病态但实在美丽绝姝。 对于池梨来说,难熬的十分钟终于过去,洛悬如梦初醒地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略感惊吓地出声说道: "小梨,你过来怎么不出声 ,要吓死谁?" 池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 “我的大小姐,奴婢是专门过来伺候您夜宵的,惊扰了您,倒是妹妹我的不是了。”洛悬放下刻刀,满脸无语,自从池梨跑去当导演,就越发牙尖嘴利,她根本招架不住。"怎么了,这么不欢迎我吗?早知道是这样,妹妹我就不来了。" 没等洛悬说话,池梨立刻倒打一耙,再把黑芝麻核桃和蔬菜沙拉放在桌上。 “我给你做的,快吃,不好吃也得吃。” “你做的东西,我哪次没吃完,”洛悬小心翼翼把木雕放好,去洗过手,重新坐下来吃了一口沙拉。 闻言,池梨略感脸红,平日里基本上都是洛悬做饭,她和夏之晚等着吃。 “喂,我听说你之前去意兰遇到宁总了?” 洛悬咬着小番茄,不甚在意地回答: "也不算遇到,就一个背影而已。" “幸好,我听一心说这一年来,宁总和她爷爷的关系很紧张,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汇报,他们几乎都不会说话。" 纤长鸦黑的睫羽眨动两下,洛悬略感疑惑地问道: "你和一心准备结婚吗?交往了两年多,感觉你们感情很好。" “哎呀,你怎么这么八卦,先别问那么多,”池梨面色微红,神情犹豫,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察觉到池梨脸上可疑的红迹,洛悬想起来之前池梨说宁一心在水里奋不顾身救过自己,估计这两人只会越爱越深。 还待追问到底会不会好事将近,工作间的门再次被敲响,洛悬毫无头绪现在会有什么人过来。实木门打开,戴着毛绒帽的甜美女生苏安真,捧着两个草莓塔,站在门口,笑容灿烂。 "洛悬,我刚好路过,所以想来看看你。""咦,原来池梨也在啊,晚上好。" 这段时间,苏安真因为要给洛悬送剧本,所以经常过来,一来二去几个年轻人都熟络起来,算是半个朋友。 "安真,专门来找洛悬的?"池梨笑得暖.昧,一脸我懂得的表情,“刚好我要回去睡觉,就把这位熬夜冠军留给你照顾了,你最好替我好好 管管她,别一做起木雕来就废寝忘食。" 她收拾好食盒,瞟了眼洛悬就跨门而出。 "好的,我会的。诶,但你不留下来一起吗?"苏安真看着池梨离开的背影喊道。"不了,晚安,"池梨走得很慢很稳,无意识看了眼街对面停着的黑色商务车。"她真的没事吗?"苏安真担心地看着池梨的腿, "一个人走过去不会不方便吗?" "没事的,我们家离这很近,"洛悬的目光落回木雕上,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谢谢你给我讲述剧本外的故事,这对我的创作很有帮助。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我想送给你,表示一下感谢。" 望着满屋子的木雕,苏安真暗骂洛悬不解风情,哪有直接问别人要什么礼物的,一点都不浪浸。 礼物就应该偷偷准备成惊喜嘛。但转念一想,她还是比较喜欢这种没多少经验的Alpha,纯情又真诚。 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小崖,我不想要礼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马上就到新年了,我爸妈他们在国外不回来,我一个人很无聊。" “新年的时候出去玩吗?”洛悬细想了一会,也不是不可以,这两年的春节她都是自己过的,夏之晚和池梨待不了太久就得过去陪家人。 如果她跟苏安真出去玩,估计还能让这两个人安心一点,何乐而不为。 "是啊,你有想去玩的项目吗?都可以哦。" 给木雕抛光上油,洛悬随性想了一秒,笑着说: “那就去冰天雪地露营吧,我还没尝试过,你喜欢吗?还可以多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应该会很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晚晚她们会不会有时间一起……" "露营的话,我也没试过,不过我们西叶市周边环境好,去露营的话应该很好玩。""嗯,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可以约上朋友一起,我回去问问她们。" 整个空间静默许久,窗外呼呼穿过细雪,直到洛悬回头看,才听见苏安真小声低语。"如果你想感谢我的话,可不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去露营?" 从洛悬的 工作室离开,苏安真唇角微扬,手心捏得很紧,于一片胡思乱想中猜测洛悬的想法。这个人到底只是为了感谢她,还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好苦恼,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她有些走神,摔到了马路上,身后的商务车紧急刹车,才没撞到她。 还没等她起身,车上便下来一位气势清冷迫人,姿容殊绝的女人。 女人的声音深沉冷冽,有种小小的熟悉感,苏安真仰头看见她一生都难忘的美丽脸庞,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巧啊,我们竟然又遇见了,谢谢你让你秘书给我送的胸针,我超级喜欢的,特别特别好看,我的小姐妹们都很羡慕。" 宁一卿淡淡地点头,简短地说: “你喜欢就好。” 蓝乐然已经先一步下车来,将苏安真扶起,确认这人有没有摔到哪里。"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我替你叫车。" “没事没事,冬天衣服穿得厚,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苏安真又看向宁一卿,浅笑着问,"你上次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对上苏安真真诚且好奇的神情,宁一卿眸光流转,落为深沉无光的黑暗, "没有,是我认错了。" “哦哦,我还以为你要找的人,就是小崖呢。幸亏不是啦,让我松了一口气。”"为什么?"宁一卿刻意地发问和引导。 “因为我对小崖一见钟情嘛,而且我们约好了要去露营,我有偷偷当作约会哦,但如果小崖认识你的话,我肯定没有机会啦。" 苏安真害羞地吐吐舌头,发觉自己说太多了,担心对方会厌烦,感觉很不好意思。 “是吗?”女人竭力止熄心口的妒忌,语气淡漠尽力不动声色地问, "你说的那个小崖,她很想去露营吗?" "对啊,可是现在大冬天又马上到新年了,根本没有合适的露营地,而且不知道在白雪皑皑的地 方会不会很冷,”苏安真再一次发现自己说太多了,不好意思地笑, "抱歉,我话太多,会不会让你困扰?" 面前的omega天生有一种上位者的沉冷气势,让她觉得多看她一眼,多说几句话,都是打扰。"不会,你很可爱。" 苏 安真立马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估计都红得不能再红,这么漂亮雍容的女人夸奖她可爱。 她好开心。 “被你夸奖简直是是今天第二好的事情,第一好是和小崖去约会露营。” “你们算是约会吗?”女人难得抬眸,几乎不动声色地问,眼睛里浸透浓重的黑。 “我偷偷算作的,小崖不知道哦,但她没直接拒绝我,就算只是感谢,说明我也有机会吧,”苏安真情绪兴奋, "我还没追过Alpha,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你有没有好的建议啊?" "什么建议?"宁一卿愣了一瞬。 “就是怎么追Alpha啊,"苏安真重新认真地打量过宁一卿,失落地说, “我不该问你的,像你这样的omega,根本不需要追嘛,都不用勾手,Alpha就跪倒在你脚下了。" 宁一卿苦笑着摇摇头。 苏安真不以为意,觉得面前的女人温和到有点谦逊过头了,她踢了踢脚下的雪,自言自语地说道: "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小崖玩得好,玩得开心,好紧张啊。那个,我先走了,再见。" 静默许久,风雪降落于女人纤长的睫羽间,她终于真心实意地笑,眉眼间漾着温柔水光。 "你们肯定会玩得很开心的。" 苏安真对上宁一卿的视线,微微愣住,女人的眼睛很美很凌厉,看似空洞,却好像凝着实质的祝福。 好奇怪,为什么女人要这么笃定地说一定会很开心。 她的声音温柔,面容清矜,甚至散漫到轻描淡写,可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仿佛威严的君主令下,无上的神祇恩赐,言出法随、威能永恒。 莫名让苏安真觉得她和小崖,能在新年夜找到露营的好地方。"你这算是一种祝福吗?" 宁一卿闺眼点头。 "谢谢你的祝福,你真是个好人。"苏安真由衷地说道, "有你的祝福,我都更有信心了。" 闻言,宁一卿神色怔松,转过身时,她不是什么好人。 只不过后悔到失去嫉妒的资格。 &# 34;不用谢。" 相逢既是有缘,蓝乐然按照宁一卿的意思,派了辆车送苏安真回家,小姑娘乐得非要把自己珍藏的绝版电影海报送给宁一卿。 蓝乐然淡淡笑着拒绝,表示这只是一场雪夜相遇的缘分,不需要太多的感谢。 大大 芒草医疗实验室里,秦拾意取下护目镜,来不及脱掉实验服,就急匆匆跑到宁一卿面前。 "一卿,洛悬真的还活着?"她看着坐在办公桌后,握着钢笔,神色冷静的女人。 宁一卿屏着呼吸,尽量沉稳地回答: "她活着。"像是劫后余生。 "不是吧,那她……那她岂不是故意想躲着你,"秦拾意把话说完,才发现这有多么不合时宜。她闭上嘴,又忍不住好奇心,抓耳挠腮地走来走去,冲过来再次问道: "洛悬没死?你又遇到她了,你们两个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还是久别重逢破镜重圆?"“都不是, "宁一卿继续在批示公文,声音平和而低沉, “我们没有见面。”“什么意思?”秦拾意有点懵,”知道她活着,但没有见面,那你怎么知道她活着的?" 她感觉自己说什么奇怪的绕口令。 “我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好像也能满足,”只有一点点的贪心,想多看她几眼。但真的只有一点点的贪心。 "真的吗?”秦拾意探究地看向宁一卿,艰难地发问,"一卿,不会是你臆想出来的人吧,因为……你之前的精神状态真的让我很担心。" 虽然女人大部分时候,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但她就是觉得宁一卿在逐渐滑向发疯的边缘。时不时拼命地洗手,去哪里都带着那个白檀盒子,那双眼睛也废了一半,还有在雪地发疯……臆想一个洛悬出来陪自己,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拾意,”宁一卿无奈地摇头叹息,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好友,或许那也并非不可能。“除非你带我去看,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信。” 拗不过秦拾意的软磨硬泡,下午飞往西叶市的航班多了秦拾意这个人。 等到迈巴赫接上她们,蓝乐然惊讶了一瞬,没说秦拾意也要过来啊,这人不是在忙着医疗项目。秦拾意冲蓝乐然笑,然后挑眉看向 宁一卿,说:"怪不得你的私人飞机最近行程都是满的,敢情你都飞过来看洛悬,也不怕累猝死。" 女人把酒杯推到秦拾意面前,示意她不要打扰自己看合同。 过了一会儿,蓝乐然检查完手机消息,舒了口气说道: “宁总,露营俱乐部的高级会员徽章,已经在两小时前送给了苏安真,她非常开心,并表示一定会去。" "苏安真,谁啊,是不是和洛悬有关系,"秦拾意故意瞟一眼宁一卿。 女人极具东方美的清冷内敛长相,在这一刻,转换为彻底不可琢磨的深沉。 秦拾意感觉一头雾水,遂转头盯着蓝乐然,结果对方先是瞪她一眼,后面才悄悄点点头。迈巴赫稳稳滑停在街对面,那扇雕花木门恰好打开,洛悬和苏安真正好从里面走出来。蓝乐然对秦拾意说: “喏,那个女生就是苏安真。” 来不及惊讶见到活着的洛悬,秦拾意就听见那个颇为活泼可爱的女生,高兴地说: "小崖,我们能去露营啦,有个长得超漂亮气质还很好的姐姐,送了我俱乐部徽章,刚好最近他们就要去雪山里露营。我们跟着他们一起,安全也有保障。" “有人在新年的时候送给你?”洛悬背上黑色双肩包,浅蓝色卫衣毛绒柔软,面容苍白骨架瘦弱,却有着十足年少的自在肆意,令人心生向往。 "对啊,那个姐姐人超好的,衣冠楚楚高贵美丽,还很平易近人,我给你说,露营的时候,我们带上鱼竿吧,说不定还可以冰钓……" 她们两人边走边聊,像是一对两小无猜,一起放学的青梅竹马,天真无邪。 目睹这完整的一幕,秦拾意的大脑飞速转动,直到悬停在名为荒谬的上空。 "一卿,你送徽章给这个叫苏安真的omega,让这个omega和洛悬去露营约会,促进感情,我没理解错吧?" 宁一卿垂眸,几不可察地点头,眼眶酸涩得盛不出眼泪,于是只好笑了。她很少露出笑容,可此刻实实在在笑了,美得像是清缈矜雅却淡不可寻的月光。 第39章 第39章 宁一卿很快敛去酸涩的笑容,鸦青色的睫羽半阖,隐下眸中犹如烈焰的妒火与冷光。 无人察觉她这一刻在忍耐些什么,心底又暗然缠绕纠结出怎么样的黑色藤蔓。 "一卿,我以为你只是自律,没想到还有自绿?" 过了一会,那一对小年轻,越走越远,看不见人影后,秦拾意坐在车后座,语出惊人。 蓝乐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自律不自律的,下一刻她就狠狠地瞪了眼秦拾意。 这人在胡乱嚼什么,绿帽子这种话,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还有没有点教养和礼仪了。虽然秦拾意并没有说错吧。 秦拾意皱眉,摇头摇得飞快,对于宁一卿追洛悬回来这件事,她不支持也不反对。 但她实在是想不到,一个日理万机的女人,从来都是卡着秒生活工作,一丝不苟,永远优雅匀缓,不浪费一分一秒。 之前强制洛悬跟自己回家,提出复婚不成,又要求什么协议合同的,更别提在墓碑前将十指挖得鲜血淋漓,眼睛也倒瞎不瞎。 秦拾意现在看来,宁一卿对洛悬的执念深不可测。 结果,这女人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天天出动私人飞机过来,竟然是为了帮助别人绿掉自己?她不信,她妥妥的不信,觉得女人或许只是换了个套路,比如温水煮青蛙之类的。 光凭坐在车里,静看洛悬一夜的这个疯劲,她就能断定宁一卿这“相思病”越来越重。 不然这根本说不通嘛,宁一卿在这儿枯坐痴看洛悬一小时,浪费多少金先不说,重点是赔了钱还自绿。 “那个,一卿,要不我们还是去见见心理医生,聊上一两个小时,可能会好一点?” "拾意,"宁一卿的音色放得很柔,藏着疲倦的哑, "你过度紧张我了,没事的,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们不用担心我。" 秦拾意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宁一卿,扫来扫去,还是觉得不信,怎么可能不担心。 表面上看宁一卿没有打扰洛悬,但实际上她根本无法忍受看不到洛悬,真是让人心情复杂。宁一卿不再多做解释,他们不理解她失而复得,生怕惊走飞鸟的心情。 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奇妙,她无数次在梦中见到,洛悬和另一个面目不清的 女人,走进婚姻殿堂,从此举案齐眉,恩爱幸福。 又梦见洛悬坠落高崖,如濒临破碎的风筝,再无可追回之日。梦到洛悬已经完全放下自己,并且过得更好。 在梦里,她惊痛,锥心刺骨如刀片般划过血液灵肉。 但梦醒后,面对洛悬不在了的事实,和梦里洛悬与旁人恩爱的幻象,她无法分辨到底哪种更残忍。 只是她已经绝对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去。 只要这个人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就算不能见面也好。她会把那一份贪心藏好,藏深。 迈巴赫后座的空间安静无声,蓝乐然轻轻咳嗽两声,打破寂静。 “秦经理,这两天我们已经大致了解过苏安真,她是个家世清白,人品也不错的女生,善良率真可爱,刚刚满24岁,目前在自己叔叔的剧组实习,工作认真,算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她和洛悬小姐两个年轻人玩在一起很好的。" “乐然,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来说,苏安真比一卿更适合洛悬咯,你很支持?”秦拾意故意幽幽地发问。 蓝乐然:"……"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你们还挺有心的,在暗处最大限度保证洛悬的安全,生怕自家小孩被坏朋友带坏,所以要再三了解,一卿,我没想到你这么有心机啊。" 宁一卿抬眸,推了推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嫣红唇角与瓷色肌肤交织出莫名病态美艳的妖异感,如同墙角独自生发的糜烂罂.粟。 "小悬太优秀,有很多人会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接近她,不得不防。" "你算是其中最别有目的和进犯性的那个吧?要说,谁最过分,就属你看洛悬的眼神最不清白。" 秦拾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宁一卿,果然她没想错。 别看一卿戴着眼镜,气度高华,看上去颇有智慧感,其实就是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优雅绝色的外表下,内里早因为洛悬的离开,而腐败放.浪沉沦。 女人指.尖夹上一根未燃的细白烟管,望着洛悬消失的方向,落雪沾湿她洁净素白的侧脸,墨眸余下晦暗不明的微光。 她清楚知道自己看洛悬的眼神从不清白。 “咳咳,”蓝乐然拼命使 眼色给秦拾意,这人话题越聊越偏,让她这个已婚人士立马联想到有颜色的方向上去。 什么清不清白的,这可不兴乱说。 但是蓝乐然不由得想起,宁一卿被永久标记那天的状态,的确从头到尾就没清白过。"干嘛,我还不能说实话,让你们家宁总认清现实,她就是挺能忍的,别忍出病来。""拾意,我有分寸。"宁一卿柔声细语地说。蓝乐然冲秦拾意翻了个白眼,得意地八卦道:"小秦总,你就挺爱说风凉话,我听说你最近好像和沈……沈家的谁搅得不清不楚。" 一瞬间,秦拾意的俏脸涨红,大声说道:“你别乱说,我告你诽谤,我那只是在酒吧聊了几句话而已,根本没有不清不楚的事情,而且她也是是个omega。" “谁说omega和omega就不能发生什么事了,"蓝乐然轻飘飘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个花心海王也有翻车的时候。" 第一次成为话题中心人物,秦拾意显得很慌,她下意识瞟了眼宁一卿,发现好友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你也知道这件事?" "知道的不多,只听说是姓沈,"宁一卿平静地回答,让人摸不清她的态度。趁这两人大眼瞪小眼,女人推开车门,往洛悬的工作间走去。 街头这一面没扫雪,雪地泥泞,女人忘了换成墨镜,视线模糊眼睛略感刺痛,走得异常艰难,也异常地慢。 不时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的声响。 终于来到工作间的玻璃花窗前,擦得透亮的窗户,映出女人沉沉如山雾的眼。受过伤的眼睛,虽然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好了一点,但一到晚上还是会看不清。不过,经过一开始失明的几个月,她渐渐习惯黑暗和模糊。甚至十分颓唐羞耻地想过,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所谓,反正小悬也不在她身边。 好在她制止了自己的堕落,她还要找到小悬。于是,医生的治疗奇迹般开始起效。 这里的工作间和洛悬在京市的,几乎一模一样,木制地板,四周挂着暖灯,木架子上摆满了做好的和没完工的木雕。 可以想象少女开着黄铜小灯,细白指节握着刻刀,一点一滴将木料雕刻成型。 柔和的光落在少女高挺清秀的 鼻梁,侧影清绝生动。 她听乐然说,小悬给她做过一张凤凰飞鸟的面具,可当她去到洛悬的工作间时,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如今,站在这里,竟然有了深切的久别重逢之感。 "你又要马上飞回京市?"为了逃避蓝乐然的炮轰,秦拾意也下车了,走到女人身边,认真地打量洛悬的工作间, "洛悬的感受力和浪漫细胞真的很厉害,假以时日,飞上青天不费吹灰之力啊。" 光是随便瞟一眼,房间木架上色彩斑斓的雕刻作品,她这个不怎么认真上鉴赏的人,都有一种震撼感。 "嗯,我有事要回去,"宁一卿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这间屋子,利落地往回走。 “你有什么事情啊,过来看洛悬一眼又要飞回去,这不是瞎折腾吗?越来越搞不懂你,又不是公 事,你急什么。" 秦拾意看向蓝乐然,想得到解答,却发现这人竟然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好像有什么很大的事情瞒着她。一定有猫腻。 "这儿的庄园你随时可以过去住,年假也已经给你批了。年后见,拾意。""你之前买的那个庄园,听说你种了好多草莓。我现在过去能吃吗?" "能,你过去吃吧。 宁一卿慢条斯理地脱下黑色薄绒大衣,坐进开着暖气的迈巴赫,赶往机场。望着汽车尾气,秦拾意陷入沉思,这个新年,她或许要去发掘发掘,宁一卿藏着掖着的秘密。 大大 月白色的月光落进开窗的屋子里,暖气熏人,夏之晚热得脱掉外套,坐在客厅沙发上试吃洛悬新烤出来的蓝莓坚果挞。 "新年夜不和我跟小梨过吗?你和苏安真要一起去玩几天啊?"洛悬睡眼惺忪地倚在沙发上,银发凌乱,像是月光下清泉泛起涟漪。 今晚苏安真把剧组修改的剧本,又重新跟她聊了半个晚上,现在她整个人都困得不行。 r /> 这边池梨正抱着手机,跟屏幕那边的人聊天,偶尔回答她们两句话,也是心不在焉的。"礼物就算了,你天天做饭给我吃吧,悬悬悬。" 看见洛悬眼里浓浓的信任和依赖,夏之晚开心之余便是无限惆怅。 家人啊,家人呵。 是不是强求不来。 洛悬本就是自由的飞鸟,从不受世俗牢笼的束缚,自由地生,自由地死。 或许真的无法强求。手眼通天如宁一卿,不也拿洛悬毫无办法。 "可你不是最喜欢看新年烟火吗?去山顶露营就看不到了。" “那是有点遗憾,”洛悬叹了声气,过会说, "等露营回来,我自己去买点烟花回来放。" "今年除夕我和之晚姐都回家过,不陪悬悬悬这个没良心的,"池梨抱着手机,笑嘻嘻地说,"苏安真在除夕夜,邀请你出去玩,她不跟家人过吗?" 把眼睛周围揉成了一片红,洛悬迷迷糊糊想了一会儿说: "她家里人都在国外,苏导还在剧组拍戏,一个人怪无聊的,说我要想感谢她,就和她出去 玩。" "你没提出送礼物,请吃饭之类的方式吗?"池梨放下手机,正经发问。 "提过,她说不要这些,太普通。" “傻兮兮的,还以为是感谢呢,”池梨哼哼唧唧小声地和夏之晚耳语, "她就是迟钝,人家都明示了,她还以为只是朋友。" 夏之晚愣了一瞬,恢复自然地笑: "嗯,是啊,悬悬是太迟钝。" 池梨瞥过一眼几乎睡过去的洛悬,偷笑着道: "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虽然有很多喜欢污蔑嫉妒悬悬,但也有很多人给她表白,她一概搞不清楚人家在干什么。" "搞不清楚,还是不想搞清楚?"夏之晚没忍住,低声发问。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池梨放下手机,盯着夏之晚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如实地说: "她很少和人交流,所以很难分辨那 些人的情绪和意思,说白了就是单蠢,不然也不会被那个谁,你懂的,骗得那么惨,之前还那么执迷不悟。" 夏之晚迟疑地点头,望向已经睡着的洛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池梨笑了笑: "她还跟小孩子一样,一点也没防备地睡着,我们把她扶回房间吧。" "之晚姐,你就是拿她当小孩看,太宠了。"池梨跟着摇头, "不用管她,睡一会儿她就知道自己回房间,你不要那么惯她。" 大大 今年的新年夜比较早,宁氏集团所在的宁颐大厦早早就关了灯,全部人提前三天放假。 员工们惊讶发现工作狂宁董,竟然在给大家发完新年红包和祝福语之后,带头第一个离开了公司,一副归心似箭的着急模样。 明明往年她都会坚守到最后时刻,不知道今年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但是,这两年来,也没听说宁董有什么恋爱约会的传闻,难道是新年新气象,有了钟意的人? 他们在回家路上几次三番讨论,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下班后,宁一卿先是回老宅,陪回国的母亲吃了顿饭,然后提前安顿好家里的一应大小事物,就从私人飞机转直升飞机,降落在一片雪白之中。 这次的新年夜,对她来说非常安静。 无独有偶,洛悬坐上开往西叶市梧溪山对大巴时,心底也流淌着淡淡的宁静。 车上都是露营俱乐部的成员,加上她和苏安真两个,一共十个人,有Alpha,有omega,情侣,有朋友,大家都十分友善健谈。 这是她离开宁一卿的第三个新年,上一次的新年里她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又因祸得福地熬了过来。 现在这副身体稍稍好些,能做许多事情,所以一分一秒都不会浪费。 "小崖,你看外面的雾凇,好漂亮,"苏安真眼神略带欢喜地看着洛悬,后者单手支着下巴尖,散漫随意地望着窗外。 苍白的侧脸天真稚气,又独有玫瑰荆棘的美感。 “嗯,是很漂亮,”洛悬转过头,认真地听苏安真说话。"小崖,你从小到大都没露营过吗?你爸妈没带你去?" 闻言,洛悬的眼神有一 瞬的冰冷,再缓缓平静下来。 “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没有机会去。” 苏安真一下愣住,有点难受地看着洛悬,轻轻问道: “你小时候病得很严重,只能待在家里吗?" "主要是住在医院病房。" “那你岂不是没怎么出去玩过,”苏安真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不会,长大后见识了许多,"洛悬安慰着低落的女生, "已经做了很多出去游览山河的计划,比如看……海,到极地看星星,露营也算一项。" “那我算不算跟你一起实现了你的计划?”"算吧,"洛悬轻轻地笑,觉得苏安真还挺有意思。 将零食分给车上的同伴,苏安真又坐回座位上,发觉洛悬靠着车窗,半阖眼眸,似睡非睡,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小崖,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洛悬眸底闪过怔色,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宁一卿。她曾经像下令般地要求自己忘记这个女人,于是奇迹似的放下了。或许说放下了并不准确,毕竟她曾深爱她,这一点,洛悬从不否认。 洛悬曾深爱宁一卿,是既定事实。对此,她全盘接受,也不想抹去,也不后悔。 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而已。 所以,她认为自己更多是认命了—— 认清她和宁一卿的命运并不相同,不仅不同,还南辕北辙。现在回想起来,有过这么一段好像也很有趣味。为平淡无味的生活添色增味。 "只是想起以前的故人,唏嘘不已,"她总结般地说道。 窗外的景色几乎没有高楼大厦了,更多是起起伏伏的雪白山丘,不时出现化雪后的青黑。大巴车已经开上山路,车速变慢,颠簸起来,苏安真抓紧椅背,声音忽高忽低地问: "是很重要的人吗?" "曾经是,现在不是。" 洛悬答得不假思索。 苏安真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总觉得洛悬虽然看上去年纪轻轻,但那双殊绝漂亮眸子里,藏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 仿佛历经千般曲折,最 后回归平静。 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人,怎么会有这样沧桑又稚气的矛盾感呢。察觉到自己的不善言辞,洛悬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们应该快到目的地了吧,你多穿点衣服。”"你平时和朋友也这么说话吗?"苏安真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 “嗯,"细细思考了一会儿,洛悬摇摇头, “我朋友很少,小梨和晚晚算是家人,所以我也不确定。" "你把夏之晚姐姐当家人?"苏安真惊讶出声。 “是啊,有问题吗?” 大巴车在空地停稳,洛悬边回答,边站起身来拿行李,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有此一问。 "没有没有,"苏安真很想笑,但还是礼貌地忍住了。 大概小崖的脑子全点在木雕上了,对于亲密关系一点都不敏.感,好笑又好玩。 下了车,四周尽是高大的松木和冷杉,雪层很厚,一脚下去最深的地方没过脚踝。 温度计显示现在的温度是零下六度。 他们很快清理出一个大致的地方,招呼着众人开始扎帐篷,再先把铁制的火炉安置好,烟囱顺着帐篷开口支出去。 往灶膛里填上雪松木,噼里啪啦响作一团,异常温暖安静。 不锈钢的罐子,装上茶叶和水,放在火炉上,用不了一会,水就咕噜咕噜开了。茶水虽然简陋,但架不住冰天雪地品一碗热茶的野趣。过一会儿,牛奶曲奇、榴莲饼、核桃酥的甜香飘满空气,大家都开始分起零食来。 “那边怎么有个木屋的样子?”苏安真指着小山坡上一座暗红色的小房子,质朴简约。看上去很温暖又很孤寂。 “好像是给护林员住的,一般不对外开放。”有人回答她。 大家在日落前终于清理出一块空地,又找来枯叶枯枝,在营地中心生起篝火,再在地上放好防水布,铺好毛毯,坐在外面也没那么冷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吃着油润的火腿,喝着啤酒,谈天说地,别有一番人世间的烟火气。 有两个跑去探路的人慢悠悠回来,手上拿着随意捡来的树枝,一抬头,看见护林员的红色小木屋前,有一个修长纤细的背影。 虽然看不清面貌,但长身玉立,肃黑大衣清冷疏离,周身萦绕着的尊贵气度,异常清晰难以接近。 "她看上去好像很冷,我们要不要请她过来烤火?" 另一个人仔细看了看,小声说: “还是算了吧,感觉不太好,会打扰人家,怪难为情的。”"大雪天在新年夜一个人来露营吗,好厉害。" 总感觉女人站在那,虽然不盛气凌人也不颐指气使,反而温和美丽,充满圣洁的干净,如神祇如天上月,但就是让你无端诚惶诚恐。 他们摇摇头,没管这件事,直接回到营地中。 “哇,你们快看热搜,"第一个坐下的人惊喜地叫了一声, "上面说西叶市梧溪山,今夜将有新年烟花秀。" "烟花秀?"苏安真欣喜地打开手机,果然看见了热搜,心说这一趟活动也太顺利了吧,有贵人赠送俱乐部入会徽章,又遇到烟花秀。 她把手机递给洛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洛悬接过手机,看见那条热搜写着: [各位西叶市市民,为了恭贺新春佳节,梧溪山将于一月二十九日,凌晨十二点,即新年零点,举行新年烟火秀,邀各位前来观赏。 另:特此诚献星星。] “哈哈哈,好浪漫啊,还把烟火送给星星看,”苏安真抬头望见冬夜零星散落的星星, "的确在这里放烟火,感觉离星星比较近。" 洛悬轻柔地笑,同样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说道:“是啊,这应该是观星的好地方。天宽地阔,没有妨碍。" “那我们晚上一起看烟花啊,守夜晚一点睡?”苏安真期待地看着洛悬。 估摸着自己的身体撑得住,洛悬欣然同意,大雪翩然里,看一场转瞬即逝的烟火,的确很美。 “好大的阵仗啊,也不知道是谁肯花这么多钱,搞这么一场极致的浪漫,”有人依偎着身旁的爱人轻轻感叹道。 “哈哈,热搜不是写了嘛,诚献星星,可能就是某个天文发烧友,有钱有才,送给夜空里最亮的星吧。" 听见同伴的说话声,洛悬也跟着笑了笑,顺带抬眸眺望夜空里的星星。荒废已久的小屋里,宁一卿静静点燃一支烛火,于明镜窗台前,细看营地里 的灯火之色。 这场烟花整整持续了二十分钟,明紫色的光雾,缭绕于整座山体和临近的城市,盛大、绚烂,照亮前来观赏旅人的脸庞。 他们仰望着,眉眼映着满天星光与焰火。如此梦幻,以至于京市的新年表演都是那般相形见拙。 过来观光的游客,每人都得到一件镶银的钥匙扣,他们面带笑意,为意外之喜感到快乐,一如热搜公告上的:诚献星星。 放这场烟花的人,希望路过的每个人,都以热诚快乐的心,带上祝福和欢喜。 而非嫌弃烟花吵闹。因为,这场烟花严肃而认真,那个人不允许旁人生出任何的不满,就算是腹诽也不可以。 新年的这一天,在山间放一场烟花,不仅需要很多很多钱,也要很多很多关系,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但烟火光耀,的确美妙,即便转瞬即逝,也滚烫鲜活地深刻印在洛悬瞳孔里,她叹息地欣赏着这盛世般的光影, 烟花炸开的声响,震颤着树枝间的薄雪,扑簌簌落下,光晕与浪漫仿佛永无止尽。 洛悬手里抓着透明的冰柱,像个小孩子似的,全神贯注地看着,没有拍照没有录像,只是纯粹地欣赏和感叹。 不远处,女人取下护眼的墨镜,任由寒风吹拂而过,深沉地、专注地看着她。 世界变得安静,仿佛只有她和她两个人,烟花照亮宁一卿的脸庞,女人唇角微弯,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人的幸福。 洛悬憧憬、仰望着烟花,她憧憬着洛悬。 "哇,小崖,我好开心,好漂亮,"苏安真挽着洛悬的手臂摇摇晃晃,尽显小女生情态。 “嗯,我也很开心,烟花很美,你要不要喝水?”洛悬自然地走到另一边,从火炉上拿来热水,倒给了苏安真。 下意识忽略洛悬挣脱的动作,苏安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喝,你也喝,我给你泡茉莉花茶。" 两人倒好茶,还颇有仪式感地碰杯,笑容灿烂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 篝火将她们两人的背影,熏染成瑰丽的橘色,温暖缱绻,看上去般配又自然。再次与洛悬近在咫尺,宁一卿立于廊上,一步之遥,却无法前进哪怕一步。可望而不可即。 新年的钟声敲响,烟花越来越美丽浩 荡。 虽然刺眼的白雪,让宁一卿视线变得模糊,但她还是倔强地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时刻。宁一心的电话准时在新年时响起,宁一卿很快接通。 "姐,你在哪里啊,我好想你,"宁一心在电话撒娇,她是真想这个姐姐了,尤其在做了不太对得起姐姐的事情后。 “我有点事,不用担心我。一心,你好好吃饭,上次见你瘦了很多。”有雪落在女人鸦黑的睫毛上,融合濡湿一片。 “我没事了,到处拍电影取景,我比之前康健许多,倒是你,老爷子说你之前休假了一两个月, 怎么了吗?" "没事,那段时间,"宁一卿下意识摸摸湿润的后颈,声线沉哑, "就是累了。""真的吗?姐,那你现在怎么样?" 宁一卿看见细雪落在洛悬的肩上,又被苏安真很快拂去,她戴着银色眼镜的眼眸隐去笑意,轻声说: “一切都好,只是太冷。” "嗯,冬天嘛,你让他们把暖气开旺点。" 宁一心顿了顿,继续问道, "姐,你今年怎么不和我一起过年啊,老爷子嘴上不说,但他好像很想你。" 不远处的营地里,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笑声,他们在雪中漫步或是奔跑,洋溢着快乐的气氛。能看见每个人都由衷地在笑,包括宁一卿日思夜想,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见的那个人。 女人看着热闹的人群,酸涩的眼很久不眨,眼泪再从眼眶滑落,流过脸颊,温热很快便作冰冷。自己真娇气,不应该哭的,只是想她心会疼。 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很满足,因为这是一个能和小悬一起过的新年,能远远地看着小悬,能听见她清软的声音,看见她的一颦一笑。 女人告诉自己,应该庆幸,应该快乐,更重要的是应该……满足,不可再生出阴暗潮湿的念头,不可放纵绮思妄念。 可她心脏失速,腺.体弄湿抑制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从眼到身到心都水汽泱泱。 宁一卿撕开几乎无用的抑制贴,目光陌生地审视自己被打湿的手指,仿佛在审视自己的幽暗内心,审判高悬的灵感。 宁一卿的灵魂经不起审判。 同一 时刻,营地里的电灯大大打开,那些人从背包里拿出礼物,互相交换,说着吉祥幸福的祝福话。 浪漫的雪花飘落,镌刻在深蓝色的夜空下。 苏安真也扭扭捏捏地拿出礼物,站到洛悬身前说:"小崖,新年快乐哦,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原来已经新年了,营地里的人来来回回地互相祝福对方新年快乐,不知疲倦似的,脸颊上洋溢着真实的喜悦。 "替我祝爷爷新年快乐,"宁一卿淡淡地对电话里的宁一心说。 电话里传来宁一心欢快的声音: "好的,我一会就告诉爷爷。姐,已经到十二点,到新的一年了,有人祝你新年快乐吗?" 女人看见洛悬侧身接过苏安真礼物,又顺势递给苏安真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挂件,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 风中吹来洛悬对苏安真说“新年快乐”的声音,皎如高月的女人红了眼圈。 "姐,你怎么不回答我?"宁一心在电话追问道。 "有的,有人对我说新年快乐,"宁一卿小声回答,这个新年她很快乐。 她听见了小悬说的新年快乐,是她熟悉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美妙声线。即便并不是对她说的。 第40章 第40章 夜色朦胧,月光笼着雪,雪色反射着月色,将洛悬清透如竹叶雨露的脸,照得十分明亮。 宁一卿看见少女柔软的唇瓣微启,再次对身边人说了声“新年快乐”。 电话里宁一心还在喋喋不休地关心宁一卿,女人露出清浅的笑容,清晰地说: “新年快乐,一心。 新年快乐,小悬。 她勾了勾唇,视线落在洛悬身上,随即又克制着眼神,惊觉自己太过贪婪,可又久久不愿挪开目光。 其实,她很想问一句“小悬,你好吗”,来求得那人的关注,得到同样的问候。 让小悬也问候自己一句“你好吗”,这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小悬。 我不太好。 自你走后,向来如此。 "姐?"电话里的宁一卿太久没说话,惹得宁一心疑惑出声,"你没事吧?你到底在哪里啊,要不要我来找你。" “我没事,你放假就好好休息,我明天会回来,”宁一卿抿着唇,想要微笑,却差点儿流下泪来。她堪堪忍住,又望见洛悬与苏安真相视一笑的画面,心底酸涩,指.尖冰冷,细密地发起抖来。 其实,她以前忽略太多太多东西,沉浸在权势的漩涡中,不曾给这样浪漫温柔的小悬太多关注。 遥想她们第一次见面,倔强漂亮的小孩子唇角破皮,鲜血染红异色瞳,却仍不减半分的清透干净。 她们坐在废弃的摩天轮上很久,她送给她小老虎木雕…… 小悬一直都没有变,永远热忱勇敢,而只有她,走得越远,站得越高,完全丢了自己。 被这样的人真切爱过。 一生,值了。 可是,可是.…她偏生觉得不够。还不够。怎么样都不够,她就要洛悬。 烟花的光雾终于消散,四周重新安静起来,洛悬和其他人一样,一起重新围坐在篝火旁。 因为新年的缘故,专门煮了饺子和元宵,各种馅的都有。 大家纷纷给面子地尝了两三个,又开了红酒、起泡果酒,互相碰杯助兴,过节的气氛浓厚而温馨。 苏安真依偎在洛悬身边,两人不时说上两句话,偶尔又一起望着天。 />雪地空阔,篝火噼啪声和人声能够传得很远,宁一卿感觉冷,便围上一件雾霾蓝色的羊绒披肩。 “诶,小崖,你喜欢的omega都是什么类型的啊?” 有点诧异于苏安真的问题,但喝过酒的微醺让洛悬来不及思考更多,只是松散随意地说道:"没什么固定类型,投缘就好。我不太会设限。" 苏安真稍稍感到气馁,小崖也太难攻略了,看似有着颓唐的浪漫诗人气质,其实是个外冷内也冷的小冰块,根本找不到地方可以攻陷。 于是,她决定换一个问法: “那你有喜欢的颜色,比如穿什么样的衣服?” "青色和白色,反正不要总是死气沉沉的黑色吧。"其实只要喜欢,这些都不重要。她在心里补充。 但也许这并不适用于有的人。 "对了,你喜欢佛珠这种配饰吗?"苏安真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地问道。不知怎么地,宁一卿突然紧张起来,手腕处的破碎的佛珠冷意沁人。 “我不信鬼神,所以并不是很喜欢,”洛悬手心捧起一蓬雪,手指轻捻,随口多问了一句, "为什么会想到佛珠做饰品?" “嗯,就是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姐姐,高贵漂亮,手腕缠着破碎染血的佛珠看上去好禁欲好冷淡,啊啊啊我想成为这种好御好御的omega。" 末了,她小心翼翼地追问洛悬,"你会不会也很喜欢这种很成熟很清冷的姐姐啊?" "曾经吧,"洛悬点点头,然后轻声一笑,恣意散漫,"现在不喜欢了。" "啊,为什么?"苏安真眼底满是不解。 看着面前的火焰,洛悬扬起手心雪,异色双瞳漾着瑰丽的光。 平坦的雪原和埋在雪下的青色草甸,都能一同听见少女一字一顿的声音。 "因为以前年纪太小,容易看走眼,后来长大就不稀罕了。" 一旁的霜花结在雪松最脆的枝桠上,仿若有种注定凋谢的苍白娇艳。 忽然之间,洛悬心有所感似的起身,往后走了几步,留下一串脚印,看见那间红色木屋拉着窗帘,静谧荒芜。 只是屋前有处地方的雪,貌似略略薄一点,像有人待过很久。 只是谁又会在新年阖家团圆的时候,跑来这荒郊野地,干站一夜呢?什么奇怪的情趣? 洛悬勾了勾唇,生出走到小木屋那儿,探究一番的兴致。 梧溪山并不算高,落的雪也经常有人清扫,洛悬的步伐并不算快,时不时踩到松软雪层里的树枝,引出喀吱的响声。 在雪夜里,十分明显。 小木屋窗台光洁干净,细如绸缎的幽蓝色窗纱微微起伏,隐有光线透出。 不过几步路而已,洛悬来到木屋的楼梯前,刚想走近些,就听见苏安真跑过来的声响。 "小崖,快要熄灯睡觉了,你要做什么啊?" “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人,”洛悬站到木屋的门前。 一层不算厚的橡木门板,彷佛阻挡住了什么。 宁一卿紧靠在门边,长发垂落至脸侧,在外面吹了很久冷风,乍然进屋,暖气让她脸色潮红,手心也微微泛潮。 她想见洛悬,想和洛悬说说话,就算多看洛悬几眼也好。甚至她想把洛悬带回家,带回她们的家,日夜相伴。但她不能,她不敢。 女人面色泛白,眼尾绯红,她期待又抗拒,轻曼的气息难耐得屏成一线。洛悬屈指,轻轻叩门,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无人应答。 "会不会里面的人已经睡了?”苏安真也跟着敲了敲门, "你好,我们是来这儿露营的,想跟你打个招呼。" 橡木大门纹丝不动,屋里寂静无声,洛悬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银发飘摇,莫名让她显得有些邪戾的漂亮。 风雪冷冽的气息中,彷佛氤氲着另外一种独特的味道,比霜雪更洁净,比悬月更遥远。让洛悬恍惚到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明明是自己早已放下,也已经遗忘不再记起的。此刻,充满清洁感的白檀香,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萦绕在她眉心、眼角、鼻尖。她都快疑心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怎么会觉得闻到了宁一卿的信息素。太奇怪了,当然也许只是幻觉。 "你们两个,"营地的人大喊道, "要熄灯了,夜里太冷,快回帐篷抱着一起睡觉。" 听 到“抱着一起睡觉”,苏安真的脸红了个通透,她小心翼翼地瞟过洛悬,失望地发现Alpha并没有任何反应。 "算了,小崖,要不里面没人,要不人家已经睡熟了,我们回去吧。" 沉默一瞬后,洛悬决定不再纠结,里面或许是那个人,或许只是如泡影的幻觉。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当作里面空无一人,争取一个相安无事。 "小崖,那我过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洛悬走在最后面,木屋的楼梯吱呀作响。"你们不是情侣吗?不要害羞,睡一起吧。"有人冲洛悬和苏安真嘻笑着说道。 风涌进玻璃窗的缝隙,宁一卿感到心底生出一株脆弱摇摇欲坠的春芽,很快湮灭在酸涩的心事里。 眼睛再次忽明忽暗,刺痛难忍,她明白这是眼疾发作的前兆。 匆忙找出浸透药膏的缎带,宁一卿指节轻挑,熟练地绕在眼前,雪青色的绸子覆在眉心,掠过玉瓷般的鼻梁。 药膏的冰凉感,大大减轻眼睛灼热的刺痛,再次暂时失去视觉,也让宁一卿的听觉放大许多。凛冽的寒风从窗边渗透,是来自少女和少女之间的欢声笑语。 宁一卿眼底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神色恹恹地枯坐在窗边,耳边偶尔能听见众人调笑洛悬和苏安真的声音。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失落。难道小悬已经发现自己了吗? 最绝望的是,如果小悬认为是她,但并不想相认。现在她才发现小悬真的很厉害,她说她们两人爱恨两平,互不相欠。 于是,便真的做到了。只有自己是懦夫和胆小鬼,除了后悔,日夜煎熬,再无旁的。 “那顶橘色的帐篷是专门留给你们的,都是成年人了,住一起也没什么的。” 营地里的灯很快熄灭,大家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小到宁一卿听不见也看不到,只能想象着那顶橘色帐篷,是不是住进了银发少女和那个活泼可爱的女生。 一夜无眠。 第二天起床时,苏安真很早就从自己的白色帐篷出来,煮了两杯奶茶,跑到洛悬的帐篷前。她在外面喊了两声,就听见洛悬问怎么了,于是掀开热帐篷的帘子,钻进去。 "小崖,早上好……你在做什么?"她惊 呼一声,发现洛悬正盘腿坐在藤花毛毡上,随意拿着刻刀,雕刻出一只小鸟哨子的模样。 由于用的是雪松木,所以淡淡的清香萦绕。 刚睡醒起来不久,洛悬的坐姿非常随意,赤足踩着毛毯站起身来, "小梨说喜欢这儿的雪松木,让我随便给她做件东西,我就趁着有空雕刻出来了。" 雪松木雕刻的小鸟憨态可掬,小巧可爱,称之为肥啾反而更加贴切。 "你的手真的好巧啊,"苏安真捧着奶茶,双眼放光,唇边的小酒窝十分甜美, "小梨肯定会喜欢的。咦,那个是小老虎和凤凰面具吗,还有星星木雕?" 什么?洛悬疑惑地顺着苏安真的视线看去,她的黑色背包里掉出了一支钢笔、星星灯和……色彩明快的凤凰飞鸟面具。 可能因为太久没见天日的原因,木头的磨损和氧化比较严重,看上去像是蒙尘的珍珠,华光不再。 "啊,都是以前做来玩的,放在里面很久,本来要丢掉的,结果事情太多太忙,就给忘记了,"她略带调侃之意地笑。 “丢掉?”苏安真惊住了, "可是……可是这些都好精致好漂亮,为什么要丢掉?太可惜了吧。 洛悬笑了一下,她那个时候想直接丢掉,但现在嘛,倒是无所谓了,不过一个物件而已。就在这时,营地外面有人喊道: “哎呀,没引火的木头了,斧头又被冻住,冷死了。”“我现在去劈,但是要等一会儿……” 吵吵闹闹的喧哗声,将宁一卿从半梦半醒中吵醒,女人睁开眼,从昏聩中清醒,急忙披上羊绒大衣打开窗户。 橘色的帐篷里,苏安真和洛悬一同走出去,甜美的女生一时没站稳,还是靠着洛悬扶住她才重新掌握平衡。 女人眸色深沉地看着,苏安真抓着洛悬的那只手,不自觉地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拿出白瓷烟盒。单手把玩起洁白的烟管来。 昨天夜里,她们果然……睡在一起吗? 会不会发生些什么?小悬会喜欢别人的信息素吗? 小悬曾经留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是不是也会留给别人? 一想到这里,她单方恪守不打扰洛悬的承诺,和这段时日的隐忍,就快濒临瓦解。薄荷味 的细白烟管,被她指节折得有些弯。 好似那次在潮湿的雨夜,吸一口薄荷爆珠的烟,又冷又呛,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她放下烟闭上眼,记起洛悬可以标记这世上任何一个omega,唯独自己不可以。她在洛悬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任何痕迹。 想命令、想强制、想请求、想恳求、想哀求,是不是都没有用?只能在这儿想着看着,亲眼目睹,无力阻止无力挽回。 “要烧这么精致的东西吗?这要是拿出去卖,随便捧一捧,能卖出上千的价钱吧。” 看见洛悬“雪中送炭”递过来的引火物,同伴震惊后高声说道。 "不会,只是很普通的物件,放太久没用,过来烧个火,反倒发挥了余热。" 看着精致的三件木雕,同伴表情明显是不相信。 "是否有些暴殄天物?我们挨会冻也没什么。" 见这些人磨磨叽叽的,又冻得一脸煞白,洛悬摇摇头,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接过点火器,先引燃了偏薄的星星灯。 火舌舔舐着积灰的星星,洛悬顺势坐下,围在篝火旁,慢慢地把一颗颗星星丢进火里。 孤身站立在木屋前的女人,双眼睁大,似有不可置信之感。 她想不到,想不到洛悬会这般地毫无留恋,那是洛悬送给过自己的东西。 现在沦落得和自己一个下场,可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所有人都噤声,眼睁睁看着银发少女散漫地引火,将篝火上的茶水咕噜咕噜地烧开,冲天的水雾弥漫。 火焰燃得很旺,洛悬修长骨感的手指,把玩着那张凤凰飞鸟的面具,见火势不错,顺手也丢了进去。 红色的火焰燃烧、吞噬,毫无转圜余地,曾经精心制作的雕刻,伴着尘灰发光发热,兴许是个很不错的归宿。 仿若鹤唳高崖,浴火重生。重生在不存在宁一卿的世界里。 "小崖,好可惜啊,就这么烧掉了,"被这一幕震撼,苏安真小声地说道,拉了拉洛悬的袖子。 /> “可是……”苏安真嘟着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不太能理解洛悬,东西不应该都收集起来,当作珍贵的回忆保存吗? "物件的意义在于用处,而不是形态,"洛悬呵气如雾,淡淡地笑, "它们真的已经没用了。"她知道可能有些人并不能理解自己,但她向来是这样决绝的人。 置之死地,断尾求生。 这件插曲过后,营地又热闹起来,大家缓过劲来后,劈柴做饭,有的人还跑到一边打电话给亲朋好友拜年。 平原的雪色中,这样带着冷意的热络更为动人。 那团火依旧烈烈地燃烧,女人的心口仿佛也燃起燎原大火。宁一卿浑身僵麻,捏紧手心的白檀木盒,那成了她唯一余下的念想。 慌张找出刚刚微折的烟管,抿在唇间,薄荷和烟草似乎镇定了身体里细密无声的疼痛。滑轮打火机点燃烟尾,夹着烟的冷白长指,在雪雾飘过来时,有种峥嵘清冷的骨感。这口烟好像替她招回了魂,让尝到每一次呼吸中清明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营地里的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顶顶帐篷从充盈到平整回收,大雪覆盖,再了无痕迹。 这一行人慢悠悠地下山,乘兴而至,尽兴而归。 临走前,洛悬回头望了望那间红色的小木屋,寂寥干净,应该是没有人的。昨天果然是幻觉,她顿感虚惊一场。 宁一心又掐着时间打来了电话,不远处好几个保镖正缓缓走来,准备接宁一卿离开。 "姐,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好。” "姐,你小心点,老爷子最近又蠢蠢欲动,想给你安排相亲。" 往雪地走的步伐顿了顿,宁一卿音色沉稳而淡漠,面上却是意兴阑珊的模样, "爷爷他真是固执,我会再跟他说清楚。" "哇,姐,你现在好淡定啊,和以前不一样了哦。" "嗯。" 挂掉电话,女人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从容,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漫无目的地蜷缩收紧,握住檀木盒子。 能看见那堆篝火里,几乎只剩下灰烬,星星灯、小老虎木雕,还有素 未谋面的凤凰飞鸟面具,都只剩灰烬。 一如她和洛悬之间的感情,灰飞烟灭。 "小悬,你早就把我丢了,真的再不要我了,是吗?"雪地里,女人低声发问。 大大 这个新年过得很快,洛悬自从那天露营回来后,就被池梨拖着到处游览,游乐园、博物馆、电影院、大型商场。 有时候夏之晚也会过来,三个人一起逛街吃饭,打打闹闹,聊聊天,日子便过得很快。直到,洛悬不得不开始木雕直播小课堂。 第41章 第41章 直播还在继续,洛悬大致教苏安真怎么握刀、走刀,就放手让苏安真自己来。 好在女生的确心灵手巧,在洛悬的指导下,像模像样地雕出一小块平面的重瓣芍药花。弹幕不断飙升,大部分都在喊她们两个露脸,让大家好嗑一嗑艺术cp。 [家人们,谁懂啊,我有朝一日竟然会在直播间学习传统木雕艺术,并且如痴如醉。][得了吧,你哪里是看上了木雕,你是看上了刻木雕的人,你馋人家手指,你下贱。] 弹幕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微博热搜排名也一升再升,唯有手机屏幕前的女人,维持着一张冷脸。蓝乐然万分小心且安静地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叠文件,整齐地放在雀眼木办公桌上。 “宁总,最近洛悬小姐应该要跟着艺术馆的展览工作,在全国各地跑,估计今晚就会离开西叶市,我们要不要派人……" "不了,不要打扰她,"宁一卿看着屏幕里洛悬带着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落在木雕上,为大家讲解如何运刀发力。 "如果这样的话,您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再次完全失去洛悬小姐的踪迹,"蓝乐然好心地提醒到。 女人呼吸一窒,长久地沉默不语,本来知道洛悬没死,还好好地活着,活得开心快乐,有人陪有人爱。 她就该知足地退后,默默希望她的小悬长命百岁就好,可是一念嗔痴起,她心心念念,已然永陷嗔痴囹圄。 永远不可能放开。 直播终于在两个小时零七分的时候停止,弹幕一片哀嚎,纷纷追问主播下次什么时间继续弘扬传统文化。 在关闭摄像头的前一瞬间,洛悬轻笑着说了一句下周同一时间,不见不散,弹幕欢呼。 刚结束直播,夏之晚便捧着两杯柠檬茶走进来,关切地说: "你们快过来喝点水,润润喉,嗓子都快说哑了。" 苏安真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接过柠檬茶,再递给洛悬, “谢谢之晚姐,其实我还好啦,就是小崖要一直不停地说话,比较辛苦。" “晚晚,出差回来了?"洛悬清了清嗓子,柠檬茶将她的唇润泽了一片, "怎么不回家休息,非得这么麻烦地过来。" "怕你太 辛苦,万一又发病怎么办?" 虽然洛悬现在病情较为稳定,但有时她还是会看见洛悬大半夜发病,睡不着在大街上游荡,或是去工作室雕刻。 并且信息素等级也非常不稳定,有时竟然会攀升到A,然后又昙花一现般落回C。 "还好,直播不是很累,就是一开始有点紧张,"洛悬半垂着眼睑,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声音却很轻快, “可惜小梨又跑回去拍戏了,不然我们还可以聚聚。” “那今天我请客,咱们三个一起去那家素食餐厅吃饭?”苏安真适时地开口,眼睛里是未消散的开心与兴奋。 "怎么能让你破费,本来你同意过来直播就已经很麻烦了,"夏之晚不自然地笑,似乎想委婉地拒绝苏安真。 "不会啦,该不会之晚姐你被逼着回家相亲,所以今天心情很不好吗?"小女生说话直接,倒是一点也不顾忌。 下意识瞥了眼正在收拾东西的洛悬,夏之晚抿抿唇,摇头说:“我哪里有不开心,你想太多了。" 苏安真挑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去餐厅的路上,洛悬时不时伸出掌心去接飘着的雪花,感受凛冰的融化,清爽精致的面容带着笑。 她故意落后半步,低声询问夏之晚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夏之晚微微发怔,心下叹息,轻声说: "父亲希望我早点结婚,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结婚那么重要吗?"洛悬反问道,她并非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孩,只是担心身边人也会作茧自缚,不快乐。 “因为不继承家业,出来搞艺术馆,我已经得到了很多自由,”夏之晚无奈地笑, "获得什么,就要付出一些来交换,而且最近艺术馆的收入时高时低,父亲并不满意。" 有时候,她也会很佩服宁一卿,能够那么果断地选择江山而不是美人。只不过心硬如石薄情寡欲的尊贵继承人,似乎早就追悔莫及了。 洛悬心下微怒,她没想到夏之晚父亲的胃口竟然会这么大,明明私底下他们已经达成协议…… 表面上她还是若有所思地点头,对夏之晚宽慰道: “或许失去才是人生永恒的主题,不必太执著。何况,还有我和小梨一 直帮你,支持你。" 闻言,夏之晚笑得欣慰,拍拍洛悬的肩,说: "我知道了,你和小梨对我最好了。" 这家素食餐厅的氛围很是安静,深黑色大理石地面,接近同色的原木桌面,放着切花马蹄莲,柔软的坐垫,私密的雅室。 “我叔叔他们和编剧谈事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菜品有特色,价格也还不错,”苏安真依旧笑容纯真,脸上尽是被宠爱长大的痕迹,真诚热烈。 有点像那时的洛悬,但二人又有本质的不同。 一个是城堡里的无忧无虑公主,一个是森林里警惕戒备的小兽。相同点可能就是某个时候同等的天真热忱。 三人坐下来后,侍应生很快送上佐餐的干面包和热红酒,屋里的水晶灯散发柔和的光芒。"之晚姐,你会同意家里的安排,然后按部就班地结婚吗?" 上菜间隙,苏安真和夏之晚聊了起来。 “我记得晚晚我们重逢后,第一次见面,你好像和那个相亲对象处得不错?”洛悬难得跟着八卦了一句,麋鹿似的眼睛里闪动微末的笑意。 "还好吧,"夏之晚打了个马虎眼,似乎并不想多谈, “我们现在是不错的朋友,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吃饭。" 洛悬点点头,觉得自己应该不用操心夏之晚这样成熟大人的事,反倒是池梨,谈了个恋爱,一直分分合合,两个人可爱吵架又分不开。 趁着菜没上来,洛悬拿出手机,修长手指连点了几下,消息框里的文字还没发出来前,看见自己邮箱里多了一封未读邮件。 这封邮件界面简单,格式规整对齐,秩序井然,有着一丝不苟的美感。 [小崖,你好,我想向你学习和请教木雕艺术,可以吗?]邮件的落款是小草。 大概是直播放了工作邮箱的关系,洛悬想,然后思索着措辞怎么回复。 [不知道该称呼你为小草先生还是小草女士,那么你想学习木雕的哪一部分知识呢?历史背景,实际操作,或是品鉴欣赏?] 写完落款,她按下发送键回复了邮件。 正好菜品也都端上桌,苏安真热情地给洛悬和夏之晚介绍起来。 好在这桌上除 了洛悬,剩下的两个人都比较能说会道,一顿饭吃下来也没有冷场的时候,唯有洛悬显得沉默寡言一些。 席间,她又收到贺泽发来的短信,邀请她参加metemo春季大秀,作为倒数第二个出场的模特。 本想立马回绝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但贺泽很快发来第二条消息,表示这场秀的衣服比较特殊,基本看不到模特的脸,还会有帽子这样的配饰,遮掩度更高。 于是,拒绝的话便没有说出口,洛悬纤薄掌心把玩着小手机,默默思索不已。 第42章 第42章 柔软的床塌间,传来头发与织物摩擦的暖.昧声响,宁一卿半跪于纯色钩花地毯上,腰肢无力,下身的黑色薄绸长裙,紧致贴肤,柔软曼妙。 黑色布料与玉色肌肤,碰撞出极致靡艳的色彩,清冷贵气的女人发丝凌乱,眸中水光潋滟,仿若跌落尘埃的皎洁月光,充满着亵渎与圣洁。 "头好疼,"洛悬感到自己仿佛从深沉的黑夜,被人强行拽出,现在还处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 宿醉的头疼欲裂,昨夜的记忆缓慢回笼,宴会上的人都很热情,总监和主编纷纷过来敬酒,她没有防备,很快就喝了好几大杯红酒。 一开始还好,到了宴会下半场,酒劲很快上头,她便一个人先昏昏沉沉地回了房间。洗澡、换衣服,上床睡觉。 然后……大概就是断片了,幸亏衣服什么的都穿得严严实实,她也非常安全地回到酒店房间里。以为是梦境的洛悬再次躺回床上闭着眼,决定重新醒来。 但她敏锐地嗅闻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味,充满洁净感的清冽,她受惊般地无法再假装闭眼,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种被命运再次愚弄的无奈与愤怒,明明已经跑得很远了,为什么还是会被找到。就凭她宁一卿权势通天,雷霆手段,自己就永远没有安宁时刻吗?愠怒和宿醉让洛悬血液沸腾,她自知这具身体的情况,连忙平息情绪。 好在现在她再也不可能标记宁一卿,而且女人身体里的永久标记,应该也已经完全消失。她们毫无瓜葛,再相遇也可以轻松地做彼此的陌生人。 她绝不再走回头路。 然而,她四下望去,却只看见女人无力支撑着曲线妖娆的颤抖身体,几乎快要伏在床下。 恍如隔世的久别重逢,洛悬没想过会遇上这般模样的宁一卿,毕竟她对女人之前不由分说的“治疗疾病”,心有余悸,那真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其实,洛悬很想直接走掉,但出门的路必须经过宁一卿,她顿感无可奈何,只能认命似的下床。 她下意识皱着眉,盯着宁一卿,花了好长时间再次确定眼前人。 女人似乎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宁一卿身子发.热软绵,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起身,走到自己面前。 不希望这一幕是幻梦,可她又 害怕这是真实。两人这一次的久别重逢,竟然是从未想象过的静默无言。 洛悬先是穿上放在椅子那的外套,宁一卿敏感地闻到属于别的omega的信息素。 是偏甜的奶油味,她知道夏之晚的信息素是奶油味。 洛悬……已经标记过夏之晚了吗? 这个念头不断徘徊在宁一卿的脑海里,撕扯着她的理智和心脏。 现在,被洛悬撞上发热期,她难堪到眼尾发红,唇瓣间止不住发出细微暖.昧的声息。宁一卿感觉浑身湿漉漉的,后颈溢出的信息素几乎将她打湿。 "宁一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与洛悬对视,少女的金绿异瞳里,闪动着探究的光,宁一卿眼神躲闪,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太能看清洛悬的脸,可感受到对方注视自己时,身体里的快乐和苦涩同时加倍。“我……我也不知道,对不起,”宁一卿说话很慢,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就跟小猫叫似的。"对不起,不知道?"洛悬回身,坐在床上,掌心抵着眼睛,忍不住想要冷笑。 这里是意兰,宁一卿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这么巧地出现在时尚秀场,她知道宁氏集团的娱乐板块,向来是交给宁一卿的堂弟宁子期,最多年终时,宁子期要交年终总结和财报给宁一卿过目。 这么大的商业帝国,metemo的人不可能不重视,或许早就就把自己的信息告诉了宁一卿。可是,从没露过脸的自己又是怎么被宁一卿发现的? 她随意地打量整个房间,看见一模一样的房卡,一个放在桌上,另一个掉在门边。很难想明白啊,索性不想了,她也不是很在乎。 头疼使得洛悬思维比平时迟滞许多,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宁一卿这般模样应该是……发.热了。 "你发.热了,不打抑制剂的吗?"洛悬的声音很冷,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谨慎。 宁一卿双眼迷离地摇头,一双狭长凤眼里全是泪,干.渴难耐地折磨着她,让她大脑昏聩失去大半的思考能力。 薄绸长裙起了糜烂的褶皱,女人雪背无暇,腰窝攒着莹润的光,滑腻柔软,在此刻的情境下,有着动人心魄的美。 /> 洛悬猛地起身,待醉酒的眩晕过去,捡起宁一卿丢在地上的驼色大衣,里面只有一支用过的抑制剂。 她皱着眉看向女人,这哪里有新的抑制剂。 宁一卿已经勉力地退后,一双蝴蝶骨撞上冰冷墙面,惹出娇.软难耐的哼声。 薄绸长裙的肩带再次滑落,能看见女人身体舒展,大面积的瓷色,薄而柔软的肤光,莹润,如清水菡萏,引人遐想。 人真的是很脆弱的动物,失去的痛苦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复现,让宁一卿呼吸微窒,瘫软无力地 依靠着冰冷墙面。 浑身的高温和疼痛,让她僵在原地,莹白的小腿贴着灰色地毯,像一株濒死的名贵植物。 不想打扰洛悬,不想这么狼狈的时候被她撞见。最重要的是,不想再失去她了。 就算只是失去远远看着她的资格。 这些天,她近乎神经质地提醒过自己,浅尝辄止,而非沉醉贪婪。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前功尽弃。 难耐酸涩的呼吸中,宁一卿仰头望向此时穿戴整齐衣冠楚楚的洛悬,身下的温热细流将女人拖住,双腿髓心如同溺水般潮声泛滥,想要被曾经熟悉的柔软触感攫取。 酥痒与理智在她脑海里疯狂轮转。 "你故意不带抑制剂?"洛悬站在远处,随手接抛着空瓶,细指修.长。 "不,我没有,"女人垂着头,乌发娓娓遮住霜色脸庞,于无法纾解的浪潮中,褪去青涩与理智,美艳不可方物。 “你没有?"洛悬冷笑了一声,但不善交际的她,并不能说出更刻薄的话语来, “半夜闯进一个Alpha的房间,宁总,这就是你恪守的礼仪吗?” 这是洛悬第二次见到女人面颊泅红,靡艳不可自抑的妖孽模样,如神女堕仙,身陷泥淖,沉沦无序。 宁一卿狼狈地咬住下唇,眼角绯红,看着像是有点委屈。 羊脂玉般的肌肤染上湿意,由下至上地看着洛悬,似哀求,似渴望,似引.诱。 “我去雪山露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跟着去了?”洛悬薄唇紧抿,瞳孔里仿佛燃着审判的焰火,灼热美丽。 让宁—卿几乎想要昏聩不自知地抱住这个人。女人呼 出湿热的气息,唇角微弱地上抬,没能回答洛悬的话。 她说不出口,自己站在木屋前看着洛悬和别人嬉笑打闹,可也切实享受过一瞬,洛悬说出口的“新年快乐”。 即便那是对别人说的。 身体里的热潮一阵漫过一阵,宁一卿瞥见洛悬指骨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系好衣扣,让女人心里的燥热闷软,越发燎原。 几乎不需要女人的回答,洛悬便看得懂答案,所以……那场盛大绚烂的烟花表演,也是宁一卿做的。 那句诚献星星,也不是指天上的星辰。 多此一举,洛悬在心底冷哼,只是略感意外宁一卿这样的人,也会有懂得浪漫的一天。其实,和宁一卿再次狭路相逢的场面,她不是没有想到过,那时她以为自己会慌乱,会愤怒,会 不知所措。 但现在看来,她心中的惧与怕,还有对重回牢笼的担心,都不复存在。 大概是因为她真的已经长大了,羽翼渐丰,懂得些许人情世故与周旋应付的手段,不是随便能够再被情.爱和权势所摆布的孩子。 其实在最初的那一年里,宁一心偷偷拉着宁一卿去看过心理医生。 那时她频繁洗手的习惯动作,已经变得严重,手指磨破皮,露出细密的红血丝,并且伴随难以遏制的强迫症,非要一遍遍细数洛悬留下的东西。 她拒不退还的蒲公英和满天星,还有破损的白檀木盒。 像只抱住过冬食物的松鼠,不厌其烦地触摸它们,就算当时眼睛看不见,也要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才好。 医生建议她戴上手套,并且不要再搜寻洛悬的踪迹,最好主动将与洛悬有关的东西都封存起来,放在某个不会再打开的柜子里,以此来对抗这些会让她受伤的心理问题。 "您现在放不下是很正常的,说严重点这就像戒.毒,其中的戒断反应确实很煎熬,您只要熬过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以后就会越来越好,能够放下她。"医生刷刷在病例本上记录。 最讽刺的是,医生给她做了一次催眠治疗,虽然不记得具体的内容,但她清晰记得自己做梦了。梦里,她坐在诊疗室,洛悬推门走进来,温柔地与她耳语,已经想好了她们孩子的名字。 最后治疗结束前,医生对她说: “人的记忆海上的 礁石,无论当初刻下多么深的痕迹,都会随着日久天长而消失。" 曾经,她因为医生的这句话惶恐不已,她不想忘记小悬,就算记忆是一件痛苦的事,她也不想忘记。否则,她就真的变成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可笑的是,这两年来,宁一卿慢慢发现自己的惶恐多余了,医生的话一点都不正确。她始终被困在失去洛悬的那个雨夜里,再也没能逃出。 "算了,你的抑制剂用完了,"洛悬将手背压在眼睛上,懒得废话,又很想立刻一走了之,但出于Alpha对omega照顾的本能,她还是疏离礼貌地问道, “需要我帮你打电话给医院吗?” 樱桃信息素虽然不能再标记宁一卿,但洛悬就在身边,宁一卿依旧感到情动不已。 "不要,不要打给医院,"女人浓密的睫羽微颤,狭长凌厉的眼睛里光芒迷离凌乱, "小悬,你……" 她居高临下看着女人光洁如玉的颈部,直接到近乎残忍地说:"宁一卿,我不会也不能标记你,去医院是明智的选择。" 女人因为高热而浑身战栗,深邃眼眸漾着勾魂色彩,瓷色锁骨玲珑而充满脆弱感。她浑身无力地紧靠在墙边,长裙凌乱,几乎遮不住玉色的柔腻半弧。 纤长素白的小腿蜷缩着,能看清有一缕细丝般的血迹蜿蜒而下,瑰丽绽开。 如盛放在银色月光下的黑色蔷薇。 "不,我不要去医院,"宁一卿小声地制止洛悬,声音娇软虚弱。 宁氏集团执行董事因为发.情而被送去医院,这算得上是一个巨大八卦,那些媒体会像闻到肉的狗一样疯了地乱写。 何况,这两年以来,记者媒体十分热衷于扒她的私生活,连自己和秦拾意都被他们写过什么“宁董不婚深有苦衷,竟是与好友omega热恋进行中”,这样的离谱标题。 "抱歉,你明白的,我帮不了你,"洛悬掩在银发后的双眸,缀着沉暗的光,淡淡地说道, "你找别人吧,肯定很多Alpha乐意效劳。" 能瞥见女人似乎有落泪的迹象,晶莹的泪痕滑过,沿着眼角的那颗泪痣。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意兰的天气仍然是黑沉沉的 ,没有阳光,酒店外阴沉而潮湿,像是某种代表失去的征兆。 “我知道,"宁一卿的身子软成一滩温热的水,却接近自暴自弃地说, "小悬,你走吧,不用管我。" 她拉过床单挡住自己,发.热期的体温和此刻的难堪,让她感觉好像瞬间咽下了燃了更多的话。 其实,很想不顾道德,不知廉耻地放.荡求洛悬要自己,就算不能标记,也想要她注.入大量的信息素。 就算留不住信息素,能在身体后颈灌.入一瞬也好。那样她的灵、她的肉、她的血液、她的神经末梢都会为此欢欣鼓舞,食髓知味。 可她做不到,做不到勾.引洛悬,害怕少女那双麋鹿般清澈明亮的眼睛,会浮现厌恶和鄙视,害怕洛悬会看轻自己,害怕洛悬说自己已经标记了其他人。 原来逃避是这么有用的,只要不去深究,就可以永远留存幻想,甚至更荒唐荒yin地幻想。 衬衫上的白贝母扣不知何时少了一颗,原本清洁整齐黑色长裙,被她揉成破布般的质感,宁—卿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唇瓣像是被吻坏般紧紧抿着,强忍着不泄露任何热而甜的气息。 不想再耽误更多时间,洛悬果断打了电话给蓝乐然,用工作人员的口气告诉对方,宁一卿需要妥善的照顾,便放下手机准备离开酒店房间。 洛悬垂眸时,不经意看见女人漂亮的下唇破了,伤口泛着糜烂的红,令人觉得有绵长的痛又有抵死缠.绵的劲。 她轻轻吸了口气,女人贵气天然的脸迷茫着,凌乱的正装,破损的唇,令人想要主动加深那伤口,再恶劣地舔.舐,反复出血。 宁一卿是不会轻易说疼的人。 “希望我们不会有机会再见,”洛悬及时收回视线。 宁一卿眸色湿润地近乎迷恋地凝视洛悬的背影,银发飘摇似霜雪,像是她梦里下山的月,落尽的 烟花。 "还有希望等我回来时,你已经不在这间房间,给我们之间留个体面和清净,多谢。" 关上房门前,洛悬最后睨了一眼宁一卿,女人环抱着纯白色的床单,乌发如缎,肌肤因发.情而泛着诱人的粉色。 能看出宁一卿难受地维系着呼吸,颤抖的喘.息间,精致锁骨玲珑剔透,整个 人脆弱得好似快要碎掉。 听见关门声,宁一卿终于无法支撑,整个人伏趴在绣着黑罂.粟的羊毛地毯上,空气中的樱花信息素仿佛渗进她骨头缝里,令她酸涩得绷紧趾尖。 明明她们什么都没发生,甚至洛悬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漠然,但她依旧浑身发软,心底苦涩,身体却湿意泛滥如潮。 蓝乐然赶来时,酒店房间里的信息素已经浓郁到令人头疼,她皱眉看见裹着床单的女人已经半昏过去,唇瓣无意识轻启,吐出痛苦的吟声。 先过去给宁一卿打了一针强效抑制剂,再找出缎带浸透药膏,敷在女人眼间。"宁总,这次应该是metemo自作主张,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蓝乐然小声地说。"嗯好,谢……谢。" "您还是快睡吧,睡着就不那么疼了。" "重新开间房,带我离开这里,"宁一卿声线细弱,如猫叫似的勉力说道。“可是……您的身体……” "快去吧,不然她会更生气。"宁一卿勉强睁眼。蓝乐然无奈起身,打电话喊人重新开房,然后扶宁一卿过去躺下。 把窗帘拉好,屋里小夜灯的光线,恰好落在女人高挺鼻梁与白色缎带的缝隙间,有种冰冷沁骨的憔悴感. 再有万般疑问,也只能等宁一卿醒了再说。 大大 从酒店房间离开,洛悬迅速穿好衣服,却敏锐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染了宁一卿的白檀气息,浓得像藏在深潭里的陈年烈酒。 就连专门留长精心打理的银发,也萦绕着白檀的洁净香味,就好像她和宁一卿一夜荒唐了似的。 可实际上,昨天晚上她喝了几杯红酒,就不胜酒力,不得不先跟夏之晚,还有metemo的设计总监和主编道别,一个人跑回酒店洗澡睡觉。 头发能洗一洗,迅速弄掉味道,衣服的话,也得赶快换掉藏好。能这么凑巧地和前妻在同一个酒店房间、同一张床上醒来,她不得不往阴谋论上靠。 逃了这么久,还是被宁一卿找到,洛悬哭笑不得,不明白宁一卿怎么会这么神通广大,自己躲到小镇,国外,偏远的市区,经常换地方,却仍然被找到。 上次在意兰的时候,刚好与女人错过,她还暗自庆幸 。没想到命运实在是太喜欢和她开玩笑。 她不抱任何幻想,两年过去,宁一卿这个女人容颜未改,依旧清贵矜雅,相信女人内里同样还是高高在上、位高权重的继承人作派。 除了……那双眼睛。 往日浸透冷血的凉薄眸子,如今望去,像是隔了一层云雾,渺渺茫茫看不真切。洛悬解嘲地想,宁一卿莫不是近视度数加深了? 酒店电梯光洁如新,洛悬按下按钮,抬头就能看见明净的玻璃,反射出一个因宿醉而颓丧阴郁的面孔,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似的。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洛悬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况,就被一个娇小玲珑的人抱了个满怀。 “悬悬悬,想不想我,惊不惊喜,很意外我会来这儿……”池梨话说到一半,突然像小狗一样围着洛悬嗅闻起来。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洛悬看清楚了来人,夏之晚正抱着一大袋零食,站在电梯里,池梨很快抓奸般地叫了起来。 “悬悬悬,老实交代,你怎么身上都是omega的信息素味道,趁着喝醉酒,背着我就禽兽不如,春风一度了?" 闻言,洛悬本就不太好的脸色,顿时黑沉沉的,秀气漂亮的眉毛紧蹙,异色双瞳里满是锐利之气。 信誓旦旦地跟朋友说,自己不会再和宁一卿任何瓜葛,结果她和宁一卿从同一张床上醒来,身上满是女人的信息素。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想到这里,洛悬烦闷不已,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悬悬,昨晚发生了什么?”夏之晚也闻到了洛悬身上属于omega的信息素,清冽幽深,缠烈地贴在Alpha肌肤上。 感觉信息素的等级很高,不然不会这般馥郁强势的感觉。 洛悬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 "等我换过衣服,我们先出去玩吧,晚上回来再说,不然会很扫兴。” "等等,"池梨来回打量洛悬,八卦地问, “我要知道一件事,你昨天没有失.身吧?” 想来宁一卿和自己应该没多少力气做那种苟且之事,洛悬笃定万分地说: “当然没有,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忽然之间,女人半跪喘.息着让自己离开的场面,跃入洛悬的脑海。当时暖 黄色的光芒与清晨的雾笼罩着女人,令她美得像是亟待破碎的梦。 洛悬清醒地明白,若说自己毫无触动,内心没有一点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但也仅仅停留在与费尽心思逃离的前妻,又冤家路窄的惊讶层面上。 “啧啧啧,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能沾上这么多信息素,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大做特做了三天三夜。" 洛悬:小梨真是越来越牙尖嘴利,搞得人无法招架。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她陪着夏之晚和池梨,逛遍了意兰的大街小巷,吃了好几支薄荷冰淇淋,还一起去游乐园,玩了云霄飞车、碰碰车。 最后在城市夜景最美,霓虹灯最亮的时候,坐上摩天轮。 "这是我第一次坐好的摩天轮,"洛悬静静看着越来越远的繁华城市,突然感叹地开口。 夏之晚今晚有些沉默,并没有说话。 反倒池梨疑惑地问了一句, "难道你还坐过坏掉的摩天轮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是啊,小时候嘛,”洛悬发现自己回忆起了与宁一卿有关的从前,心底发出阵阵冷笑。 大大 又是无休止的梦境,,女人终于听见洛悬叫着自己的名字,少女的发音富有颗粒度的性.感,每个字都清晰明了,带着笃定和热切,叫着自己的名字。 其实,她真的很喜欢听洛悬叫自己的名字。 可是,小悬并不想见到她,也不想听到她的声音,更不想染上……她的信息素。从惊悸与后悔中惊醒,宁—卿手指紧紧攥着棉绒被,床上还余着洛悬的味道。 身处发.热期的她几乎不需思考,身体便本能地裹缠属于洛悬的信息素,深入骨髓,鲜活深刻。她曾拥有,然后失去,后知后觉发现相逢和告别都不由自己作主。 枕边放着抑制剂,很方便取用,宁一卿拿过来,冰凉的樱桃味液体,顺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不如曾经滚.烫的、鲜活的灌.满自己的那一种。 漫长的发热.期得到缓解,宁一卿情绪麻木,一时不知道见到洛悬是该庆幸还是煎熬。 />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真像一个无药可救的病人。 抑制剂彻底起效后,宁一卿终于能从床上下来,然而双腿刚接触地面,便虚软得差点儿再次跪倒。 她咬着牙,额头沁出薄汗,坐到酒店的乳白色雪茄椅上,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工作邮箱里堆积了七八封,请示她有关项目决断的邮件,她——浏览,思考后回复。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直到她点开自己之前注册的新邮箱。 里面只有一位联系人,联系时间停留在两天前,最后那封邮件,洛悬给她介绍了木雕的历史以及刀具的选购,还鼓励她好好练习。 其实,洛悬离开的时候情绪并不好,宁一卿克制许久,还是没能忍住,以“小草”的名义给洛悬发出了邮件。 [小草:小崖,我已经买好了样木,可是不知道能雕刻什么,你能给我一点建议吗?] 宁一卿视线灼热地看着电脑屏幕,出乎她的意料,洛悬那边的回复很快。 [小草:简单雕刻一个你喜欢的东西,不要太难,虽然木雕每一刀下去,会令木料产生不同的纹理,刀锋也会传来不同的感受,但它在一开始就是重复和枯燥的,你需要时间来掌握。] 坐在居酒屋的木凳上,背景音乐轻柔舒缓,洛悬心不在焉地品着杯中的鸡尾酒,一边照看着玩够了,就嚷嚷着前来买醉的夏之晚和池梨。 池梨和宁一心这个Alpha的感情似乎不顺,一进来就连喝两杯闷酒,昏天黑地地吐了一阵,又满血满蓝地回来继续喝。 至于夏之晚也一反常态地话不多,在场清醒的人就只剩下洛悬。 婉拒了好几个上来搭讪的omega和beta,洛悬不胜其烦地,将长发卷紧帽衫里戴好,后悔自己没戴上黑色的美瞳。 导致路过的人只要瞥见她的眼睛,都会过来调笑一句你的眼睛好漂亮,更有甚者直接塞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给她。 到最后,洛悬只好拉低帽檐,心情不好靠在墙边玩手机,整体散发着阴冷带刺的荆棘气息。 直到她看见小草的回复,再一次觉得这个人对木雕的热情很足,甚至让洛悬有种自己当了人家师父的短暂错觉。 [小草:我喜欢蛇,这个可以雕刻吗?] [小崖:可以 ,蛇的鳞片你可以选择细雕,另外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建议你用松木或是黄杨木,样木不够均匀,且年轮密度大,新手不好下刀。] [小草:好的,谢谢你,祝你有个快乐的夜晚。] 瞥见小草的祝福,洛悬摇摇头失笑不已,苍白锋利的面容温柔而阴郁。 [小崖:谢谢,不过可能也不会太快乐。] [小草:怎么会不快乐呢,遇到不开心的事,或者……人了吗?] 倏忽之间,洛悬在这家小酒馆的人声鼎沸里,面对陌生人有了奇怪的倾诉欲。[小崖:你猜得很准,的确遇到了不想见的人,觉得烦躁。] 站在浴室里,宁一卿看着洛悬的回复,心底传来抽痛,一路蔓延至细嫩指.尖,她艰难地按下键盘。 [小草:为什么不想再见面?你觉得那个人很讨人厌吗?]那边久久没有回复,久到宁一卿眼睛缠上沾满药膏的缎带,也没能收到洛悬的邮件。 大概是问的太过唐突了,她知道小悬一向是个防备心很重的孩子,很难走进内心,让小悬放下心防。 可能以前的自己走进过小悬,现在洛悬的心里……是不是已经住进了夏之晚,或是苏安真。 怀疑和嫉妒的种子继续生根发芽,于阴暗潮湿的内心蓬勃生长,无止境地将她拖入深渊,浸泡在嫉妒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浴缸里放满温热的水,宁一卿整个人泡进去,时不时看两眼包着防水袋的手机。 看着小草发来的问题,洛悬轻嗤一声,松弛地打字回复,比现实里说的话稍微外放一些。[小崖:谈不上讨厌或者不讨厌,我只是担心那个人会影响我和我身边的人。]宁一卿刚想打下“你们发生了什么,那你会原谅那个人吗”,就看见了洛悬的回复。“身边的人”,是指新交的女朋友吗? [小崖:你对木雕的理解还不错,刀具都买齐了吧,气动、电动、原始的都有?] [小草:都买好了,就是还不太会使用刀具,我已经准备好了松木,但是不知道应该先从哪里下手。] 宁一卿私心地想和洛悬多聊哪怕一分钟。 看着屏幕上的回复,洛悬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勾勾唇,突然心血来潮地写下邮件: br /> 屏幕显示视频请求,浴室里雾气弥漫,宁一卿沾满泡泡的手一滑,防水袋里的小手机平躺着落入水中,恰好将视频接通。 第43章 第43章 温水和泡沫迅速覆盖手机屏幕,洛悬瞥见一闪而过的天花板,瓷白色的,像是一种可爱的小白免。 有点懵,洛悬不知道小草这是在搞什么鬼。 酒精喝下去后一直在身体里游走,让她稍微有些亢奋,状态很像犯病时的燥感,觉得自己灵感如清泉汨汨流淌,迫不及待想要与人分享。 其实应该克制这种高亢的情绪,回落成那个内向安静的自己,但洛悬偏偏想要直接教一教这个小草怎么雕刻。 平时的她对社交唯恐不及,但是在网络上倒是轻松许多,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也有可能因为对方喜欢的蛇,是她的生肖属相。 "小草,你好,你这是在做什么,吹泡泡吗?"洛悬终于认出屏幕上放大的网状结构,应该属于粉色泡泡。 见小草半天没有任何回应,洛悬双指捻着酒杯上用来装饰的小伞,看似体贴周到地问询,实则步步紧逼,有着与她不符的进犯性。 防水袋的质量很好,即便小手机已经沉到了浴缸底,宁一卿也能透过水面,听见洛悬略带醉意的嗓音,像某种含着羽毛的小钩子,勾住她心底的羞痒和害怕。 她环抱着自己,柔嫩的半弧在这样的力道下更加饱满,泛着诱人的水红。 手机应该没有拍到自己?这么多泡沫,还有温热的水,宁一卿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泄露出任何一丝酥软的声音。 不着寸.缕的身子埋在水下,水珠顺着发丝慢慢滴落,在满是泡泡的水面泛起一阵一阵旖旎的涟漪,宁一卿惶恐地发现泡泡太密,她根本找不到手机的位置。 除非跪坐在浴缸里,探身下去寻找。可是那样又会.. 久久没听到小草的回应,洛悬略感奇怪,下一秒听见了一阵令人眼热心热的水声,滴答哗啦,仿佛能具象出潮气渗透洁净的白衬衫,没入女人娇.嫩的肌肤…… 洛悬咬在自己舌.尖上,及时制止这种怪异的幻想。怎么会想到宁一卿身上去,几乎是一瞬怒火吞噬洛悬的全部心绪,让她无所适从又万分难受。 "之晚姐,你今天怎么也喝这么多酒?"池梨于半醉半醒间,发觉不止自己一个人在喝闷酒,于是疑惑发问,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夏之晚轻轻摸摸池梨 的头发,柔柔地说:“陪你喝,我没事,你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自己的事情还不够?" "可是我觉得之晚姐你也很不开心啊。" “哪有的事,”夏之晚故意揉乱池梨的头发。 缓过劲来的洛悬,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刚才还流光溢彩、闪烁星光的双眼,忽地沉黯下来,像一池幽深的潭水。 手机适时振动起来,洛悬低头,银发柔软顺滑地搭在她光洁无暇的额头。 [小草:不好意思,手机进水了,我的家人都睡了,不能视频,对不起。] 紧接着又马上进来一条措辞谨慎的邮件。 [小草:刚刚你看见什么了吗?] 洛悬失笑不已,这个小草是想灭自己口吗,怪神秘的。[小崖:没,乱七八糟的看不清,你不方便就算了。] 或许是对方见洛悬的态度,很快冷了下去,立刻回复的短信,多少显现出几分惶恐的味道来。[小草:请问,之后我还能跟你请教雕刻上的问题吗?我真的很想学习木雕。][小崖:可以,你不用那么紧张。] 宁一卿心跳漏了一拍,生怕洛悬察觉到任何端倪。 [小草:可能我比较社恐,经常容易紧张。] [小崖:我打字大概跟你讲一讲怎么雕刻小蛇,首先确定蛇的大小和轮廓,你如果担心刻歪,可以先画几条辅助线……] 半个小时后教学完成,小草再次道歉并强调说她的手机掉进水里坏了,两人才互道晚安,停止聊天。 然后,洛悬的手机又来电显示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名称“夏伯父”。意兰的夜景很美,今天夜雾浓重,如同她那天遇见,迷失在大雪里的宁一卿一般如梦似幻。 将手机静音后,她悄悄从居酒屋离开,站到小屋旁的台阶上,眺望远处川流不息的街景,接通了电话。 "夏伯父,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洛悬啊,恭喜你的木雕在剧组那边大受好评,苏导是一代名导,他的这部电影已经确定要送去国内外领奖了,你木雕的身价大涨,我们这些鸡犬也托你的福,跟着升天啊。" "夏伯父,你说笑了,我只是做了我份内的事情而已,"洛悬无聊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看上去自在又散浸。 "之前之晚非要帮助你,我还不是很同意,但现在看来,我的女儿眼光很不错,你会是个有出息的人。所以,洛悬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夏家再亲近一些?" 突然听见这样奇怪的话语,洛悬怔了一怔,过了会儿才认真地说: “我和晚晚只是很好的朋友,希望伯父不要误会,Alpha和omega之间也可以是纯粹的友谊,就像我和小梨一样。" “我并不想听你那一套纯爱理论,你和之晚走得近,处一处就能处出感情,你给个准信吧,”电话那边的中年男人声音冷硬固执, “我们之晚可是很抢手的,你不要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我和晚晚真的只是朋友,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伯父不信的话,可以直接跟晚晚聊一聊。" 夏之晚的父亲冷哼了一声,直接说道: “我和之晚交不交流,是我和她的事情。你和我们艺术馆的合同三七分账,你没有告诉之晚吧。” "伯父,"洛悬瞥见花坛上的蓝地柏,略微失神一瞬,继续说, “我是个守信用的人,合同期间我的木雕所产生的收益,艺术馆七我三,我一直保密并且严格遵守。" "也是,你和之晚的情谊,足够你签这样的合同还毫无怨言。" "是的。" “好好好,你很好,你这个……这个,”那边想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只能直接挂掉电话。 天色发暗,但路灯雪亮,洛悬攥着手机,在心里默默计算。 其实晚晚的父亲当初找上她,签这样一份合同,承诺三七分账,他就不会干涉夏之晚对艺术馆的经营,这份合同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无法毫无付出地接受另一个人的好意,就算是认识多年的邻居姐姐。 或许她本质的确是天煞孤星,难以与人亲近。 准备回居酒屋把醉醺醺的两个人带回去,结果手机再次振动,点亮屏幕,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说了晚安的小草发来的。 一张蓝底白边花瓶里插着几朵向日葵的照片,并且写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话: [这种向 日葵名叫夏日柠檬,我感觉很像你,永不低头,勇敢追寻梦想,傲气又不失浪浸。] 照片里,名为夏日柠檬的向日葵盛放得像是璀璨夺目的焰火,无端端惹人生出几分清透向上的力量。 在外面被风一吹,洛悬的酒劲下去不少,她斟酌半天,恢复成了那个内敛含蓄的人,只是礼貌而疏离地回复了谢谢二字。 风从半开的窗户涌入,吹起酒店的象牙色窗帘。 电脑屏幕那边的宁一卿,压下心间徘徊不去的紧张与羞愤,久久地回看聊天记录,倒是真的按洛悬教的方式,笨拙地握着刻刀,想要雕出一条天真稚气的小蛇来。 大大 回到西叶市时,洛悬将遇到宁一卿的事情,告诉了池梨和夏之晚。 二人的反应剧烈,在她们租住房子的天台来回踱步,池梨更是夸张得把红糖芋圆冰粉洒在手工编织的小熊桌布上。 "那我们要怎么办啊?天呐,悬悬悬,她不会要再把你抓回去吧?" 实在是那次宁一卿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明明是那么光风霁月、尊贵典雅的女人,阴鸷固执起来,不怒自威,搞得她不寒而栗。 夏之晚倒是比池梨镇定一点,单手握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糖水,眉目里荡着离愁, "要不要搬家,反正艺术馆多得是,可以去更偏远的小镇,这样宁董再有权有势,也鞭长莫及。" "对对对,咱们主打一个山高皇帝远,"池梨给自己剥了一个枇杷,咬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话, "而且我和之晚随时都能过来看你,就是路程麻烦点。" “因为她,我们就要再次舍弃我们正常的生活?”洛悬高扎的马尾被风吹得凌乱,撞在少女骨相绝佳的脸庞,显出几分恣意的嚣张, "你们愿意,可我也不愿你们跟着我这么躲躲藏藏的。" "其实,我们也没付出什么,我过来的车费都是你报销的,"池梨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夏之晚,也就之晚姐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悬悬签了不平等合同。 不过,悬悬自己愿意,倒也没什么,报恩嘛,各人有各人的方式。 “悬悬,”夏之晚语重心长地劝解道, "她能跟着你到意兰,说明早就暗地里注意你很久,可能 各大艺术馆都有她的人盯着看着,凭宁董的财力注资全国的艺术馆也不是难事。" “或许吧,她的确改变了一点,或许已经有了新的未婚妻,把我都抛之脑后了,”洛悬笑得散漫,金绿色双瞳稚气又藏着邪恶的光。 其实,她也知道宁一卿大概率还没有未婚妻,否则也不会在发热期的时候那么痛苦,几乎难受到快要哀求一个Alpha。 不过,依照宁一卿的骄傲和教养来说,女人做不出这种放下身段引诱人的事情。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她们彻底分别,她曾见识过女人深藏的偏执和占有欲。 这份疯狂源何而来,她不想知道也懒得探究。但现如今,洛悬已经不想再因为任何人,停止追梦的脚步,她可能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想要雕刻出更多更好的木雕,想要汲取充沛的灵感。 说起来,她心底其实感谢过宁一卿,感激女人赐予她心碎,因此得到痛苦郁结而有诗律,令她于不幸福中灵感流淌。 这都是她宝贵的人生经历,如沙滩寻宝般珍藏。 “她没有停止过找你,而且八卦小报这两年没少过挖宁家继承人的料,好在的确无料可挖。”夏之晚放下杯盏,杏眼里满是不安和担忧。 "晚晚,我明白,但我不可能躲一辈子吧,"洛悬调笑般地说道, “我又不是犯了天条。"“可是,宁家的势力的确能支持宁董为所欲为……” "晚晚,我不是两年前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了,"洛悬吃着冰粉里的花生,露在银发外的耳朵小巧可爱。 夏之晚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你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和池梨。" “我会的,我对你们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洛悬笑得漂亮而坦荡,夜色在她清透的脸上 笼上一层朦胧光晕。 可能就是太坦荡诚实了一点吧,夏之晚突然顿悟似的想到,或许只有爱情才会那么遮遮掩掩,别扭固执。 所以,友情常比爱情长久。 "对了,晚晚,苏安真你记得吗?"洛悬松弛地靠在藤椅上。"就是苏导的侄女,她怎么了?" "她下周说要我陪她去 看油画展,但我想闭关一段时间,除了你和小梨,和工作上的事,其他外人我一律不想见,你帮我推掉她?" "之前你不是和她去露营,关系还好得很吗?"夏之晚的语气宠溺,像是大姐姐训了一句自己妹妹。 好在洛悬很是受用,眯着眼半睡不睡地说道: “那是为了感谢她给我讲解电影《刻痕》的剧本,否则那一批木雕也不会那么快完成。" 看了会月亮的池梨轻轻地笑说: “我们家悬悬悬很是恩怨分明,感谢别人都感谢得这么一丝不苟,清清楚楚,从不拖泥带水。”"好吧好吧,到时候我帮你,"夏之晚无奈说道, "你这个小木雕师安心工作就行。" "谢谢晚晚,到时候给你做糖醋排骨吃。" 池梨立马凑过来, “悬悬悬,我也要我也要,你和之晚姐的手艺都好好啊,我好喜欢。” 洛悬和夏之晚同时瞪了池梨这个厨房白痴一眼,内心感叹这人跑山里拍电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大 《刻痕》拍摄的周期很短,一众演员和导演带着成片到国内外的走了一圈,基本预定了年底的大小奖项。 同时由于题材的特殊,以及对传统艺术的展示,吸引了一批木雕爱好者的观看,其中有一位通过导演,还特地跑到西叶市,点名想见一见洛悬。 "小崖啊,见一见这位老艺术家对你有好处,"苏导在电话如是说。 不过洛悬也不是以前那个羞怯到不愿与人交流的人,于是欣然答应,与那位老艺术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春末夏初时分,上午十点多的光景,洛悬赶到一间中式庭院外,四下鸟声鸣脆,红枫竹叶掩映。 洛悬跨进庭院时,花厅上已经摆上第一道茶,小桥流水古色古香,颇有江南韵味。 服务生走在最前面,分花拂叶,一路领着洛悬穿过连廊,两人踩在地板的脚步寂静无声,慢慢能听清里面人倒茶的水声。 "您好,"望着盘腿坐在蒲团上周正威严的中年人,洛悬很有礼貌地躬腰问好。 br /> 他是现存很少的木雕传承人,在整个雕刻界都非常有名,出手的作品大都具有国际影响力,名家富豪争相购买收藏。 洛悬点点头,喊了声沈老师,便跟着盘腿坐在编花蒲团上,看着茶艺老师用竹骨镊子给自己濯洗茶展。 “我看了你在《刻痕》里的木雕作品,你雕刻的时间不短了吧?” 沈听音色沉稳,说话开门见山,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这让洛悬感到非常舒适。他边说话,边细细打量着洛悬,目光平静,像是长辈欣赏后辈。 少女长着一张浓烈却有不带攻击性的面孔,异色瞳让她看上去非常特别,有种介于正邪间的诡谲美丽,但偏偏这双邪眼眸光清明天真。 她沐浴在灯光里,干净得让人心生向往。 "五岁开始接触,之后就一直玩木雕了。" "怪不得技法成熟,展现的设计和构思也极其巧妙,对于雕刻隐喻的应用,有着明显的倾向和痕迹,"沈听抛了个话头给洛悬。 能听出沈老师的言外之意,洛悬低头笑笑,唇瓣弯出淡弧, "是受家母的熏陶,所以不太正统。" “没什么正统不正通的说法,那都是那些党同伐异的资本造出来的噱头,”沈听握盏浅浅饮了一"你能否冒昧告知令堂的名姓?" "栗浣,"洛悬低低地说道。 结果沈听惊呼一声,面色微变, "曾经在国家文物馆工作过的栗老师?" 略感惊讶于沈听对自己母亲的称呼,洛悬点点头, “我曾听家母聊过当年的事,她结婚后生了我,因为身体原因才辞去了工作。" "缘分啊缘分,我曾经在栗老师的手下参与过几个雕刻项目,可惜她离开得太早,我也没能学习多少。" 洛悬只是微笑,并没有过多的动作。 这一下,本就欣赏洛悬的沈听态度更加平和,甚至说得上是热情, r /> "沈老师的话我明白,我现在在艺术馆里……" “只在西叶市的艺术馆太屈才,太浪费你的艺术生命,"他摇摇头,严肃地说道, "你需要更多优秀作品的支持,以及文化历史自然生活等的长久氛围,它们会对你有很大帮助。让你的作品更加富有意义,而非空中楼阁。" "当然我也不是说作品必须接地气,但你需要与更多人的情感进行共鸣,这对你以后的艺术灵感也有促进作用。”他补充道。 没等洛悬说话,沈听一副爱才惜才的面容露出急切之色, "这样吧,最好一天时间都不要浪费,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有的,"洛悬回答。 “我安排你去一处绝妙的地方游览散心,多多感受木材的自然之态,返璞归真是你现在最需要的。" "有这样的地方?" 沈听点头,笑容更深了, "有的,那处庄园占地面积极大,生长着许多珍贵树木,花草葱茏,小河石桥湿地草甸,风景宜人,甚至有种小麦稻子,油菜花这些,自然田园风光宜人。" 他遗憾地补充道: “只是今天下午我还有客,我那女儿又跑出去玩了,就让我的助理陪你去选一选木料,那个地方的主人我很熟,是位不可说的尊贵人物,你们直接过去就好,待几个小时再出来。" "贸然过去,难道不会打扰这位吗?"洛悬曾经够到过顶级的圈子,明白那些人最烦的就是不请自来的叨扰。 "不会,"沈听笑得犹如春风过境,眼角的皱纹丝丝缕缕,风度儒雅, "这位很热衷于支持木雕艺术,我们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除了事务繁忙性子偏冷外,没别的富人架子,之前我也带过木雕师过去选木材,只是一般没那么幸运能遇上她。"" "这样啊,听上去倒像个很有雅趣的人,能在城市中取这样一座庄园。有机会我真想见一见这位主人。" 她见识过的富人,买庄园大都为了展示财富,或者娱乐服务自己,种植葡萄、高尔夫球场、马场赌马。 这么有意思种一堆植物和水果、农 作物的,还真挺少见。 "放心,肯定有机会的,这位主人之前偶尔也会和木雕师聊一聊,虽然有钱有势,但还是很好相处,你应该会喜欢她的。" 跟沈听一起用过午饭,洛悬便在下午两点左右,跟着沈听助理一起开车往那座庄园行去。 临近目的地,倒是意外看见停着许多辆面包车,一群人穿休闲衣拿着摄像机,来回调试,有点鬼鬼祟祟的感觉。 这座伶木庄园,在三年前被人匿名买下,据说是因为土壤肥沃,有很多优良的木材,所以才被现在的主人看上,并且主人还专门开辟了一大块地方,用来种草莓。 "专门种草莓?" 庄园很大,又建在僻静之地,洛悬跟着助理小姐,坐上电瓶车,前往庄园深处。 “是啊,选了很多草莓品种,经过多次选种,挑选比较找出更好的一种来广泛种植。大概是这里占地面积最大的作物了。除此之外,庄园里专门烹调草莓的厨师、酿酒师、甜品师分别有十几个。" 洛悬略感怪异,看着另一面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问道: "庄园主人这么喜欢草莓,做甜品不够,还研究酿草莓酒?"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助理左看右看,然后小声地八卦, “但你别出去乱传,据说是主人想做给自己喜欢的人吃,悄悄准备的惊喜。" “那倒是很浪漫,也挺费心和有心。”洛悬惊讶后随口总结道。 "谁说不是呢,身价不菲的豪门愿意花心思搞这些,还经常抽空亲力亲为,确实很难得了。""所以我们今天要见主人吗?" "这个我也不确定,因为主人并不居住于此,平时工作繁忙,好像听说也只是最近这几个月频繁过来这里,之前最多一个月两次。" 两人一起穿过长廊,路过一处小厅,洛悬瞥见檀木桌角抽屉里有一只手工制作制作的拨浪鼓。"主人家有孩子啊?" “听说没有,可能是员工的孩子,这里的员工有专门的住处,"助理将洛悬领到园林门口, “你可以在这儿四处转转,看上了哪一种木头,及时跟管家说,他们会妥善处理的,价钱也不用担心。" "好的,谢谢了。" 前方就是巨大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豪放地落下,形成饱满浓烈的色彩,遇上翠绿、金黄、橘红的叶片与枝桠带来难以言喻的视觉冲击力。 的确很美。 这里的树木种类繁多,椴木、柏木、香樟木,名贵的红木成片,栾树正是花期,脆弱的花瓣落了一地,透出糜烂的粉色。 开春之后,西叶这座南方城市,便时常都是细雨漾漾的。 洛悬又不爱打伞,直接在参天的古树林园里走着,银发不多时便缀着一层毛绒绒的水珠,恰似翠竹含烟,缥缈朦胧。 庄园的管家也很快过来,走在她身边记录下她需要的木材,两人走走谈谈,时间过得很快。 期间,她悠哉悠哉地游荡,还接到了苏安真的电话,小女生言语中抱怨问她怎么不在工作室,带来刚出锅的青团都冷了。 "你说晚晚和你在一起?"洛悬踢起脚下的落叶,日暮之色,温柔荡漾。 “是啊,我们两一起去了游乐园,还看了电影,最后在海洋馆的门口买的青团,想带给你吃,结果你人不在。" 这时,电话里传来夏之晚成熟妩媚的声线, "悬悬,你做什么去了?早点回来,今天安真来我们这儿吃饭,小梨晚点就到。" 天色的确比较晚了,洛悬却难掩在寂静林间徜徉的兴奋之情,她笑着说: “我在郊外的一处庄园,这儿种了好多珍贵美丽的树木和植物,清新淡雅,我很喜欢,甚至萌生了见一见庄园主人的想法。" 管家和洛悬此时走过了一座木桥,前面是一片的草莓大棚,管家含笑着对洛悬说:"客人,您这回真幸运,主人刚好回来了。" 说罢,管家伸手指了指弯腰站在草莓旁纤薄修.长的背影。 洛悬拿着手机,顺势抬头望去。 黑色晶石路灯光芒柔和,雨丝灯辉,像极了水晶球里纷纷扬扬的落雪,落在矜贵女人的发丝间,有种烟雨朦胧的美感。 “那位就是伶木庄园的主人,您想认识的话,现在就可以上去打个招呼,主人待人非常随和有礼。" 雨在风中飘着,潮湿的砖石小 路泼金般反射着灯辉,莫名像是照亮人心的明镜,令人无处逃避。 洛悬不得不与女人四目相对,从而瞥见一条纯白色的发带,和她莹白手指间,流淌着的粉色草莓汁。 一滴一滴,掩映着红色的草莓果肉,与纤细白皙的指骨间,如同某种堕落沉沦时的糜乱场景。 过去的两年,她们属于对方杳无音信的人现在的两个月内,却连续见了两次。 管家似乎是看出这两人眼神中的不一般,很是懂礼地直接走到另一边去,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专业而绅士。 草莓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继而被雨腥气冲淡,洛悬暂时挂掉电话,就看见宁一卿举着伞走到自己身边。 洛悬心情复杂,只是仰头望着伞檐外的流漾雨雾。 久久地,无人说话,二人若即若离地站在同一柄伞下,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像是一副构图绝佳的风景画。 灯辉如火,烧着了落下的月光,晕成旖旎霞色,落在女人清冷精致的鼻尖,宁一卿于此时偏过头,回避洛悬,像是担心自己唐突了这儿繁茂的樱桃树。 相顾无言。 空气中流淌着奇怪的黏腻气氛,宁一卿的目光很轻很淡,像爱像恨,也最像求不得而生的贪嗔沉溺。 但宁一卿把这一切掩藏得很好,至少她自认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没有泄露一丝一毫心底阴暗的、急切的、不可言说的执迷。 直到蓝乐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看到洛悬后愕然停住三秒,才焦急地说道: "宁总,不知道为什么外面有很多媒体记者等着拍您。不知道他们哪里胡诌的消息,说能拍到您和情人私会,甚至还有私生女什么的。" 这些年宁一卿不结婚,不见人,只一心工作,导致八卦猜测越来越多,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连私生女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都被编了出来。 结果,今天好巧不巧,洛悬这个前妻竟然会在这里,要是被拍到实锤,就更有爆点了。 于是,蓝乐然接着说:“最好不要让媒体发现你们过去的事,洛悬小姐今天不如在这儿暂住一晚,我现在就去给您安排房间。" 洛悬瑰丽眼眸微微上挑,淬满轻嘲的冷意,淡淡地说: “我和宁总素昧平生,何谈过去?” 第44章 第44章 雨聚风疏将夜色渲染得浓墨重彩,草莓的叶子轻轻摇曳,能看见宁一卿没有像往常那样穿一身黑色的西服,反倒一件简单的白t,灰色铅笔裤,纤细的脊背松弛挺直。 夜风轻袭,白色的t恤紧贴住女人柔软舒展的细腰,明明只是简单的衣服,但穿在女人身上莫名有了薄如织锦花瓣含露的美感。 洛悬的话音落下,连雨都小了许多,仿佛连老天都不给出理由,让宁一卿能留下她。虽是夜深,但路平天阔,少女随时可以走,也应该走。 “可是……可是,”蓝乐然“可是”了半天,硬是找不出什么话能接上洛悬的茬儿。 隐隐觉得洛悬说的很对,人与人之间并不是认识过很多天,或许有幸同船渡、共枕眠,就能随便定义有“过去”的。 左不过洛悬和宁一卿,也只是结过一场无名的婚姻,然后分开,连轰轰烈烈都说不上。 宁一卿微垂着后颈,自洁净的白色织物下,若隐若现折射出曼妙的弧度,在夜雾下泛着瓷白的涟漪。 有一颗草莓大概是熟透了,坠落于地,咕噜咕噜从宁一卿身边滚到洛悬脚下。 鲜红色的小东西,落地时撞到小石子,破开果肉,清甜特有的果香溢散而出。 也许是这儿的草莓品种比较好的缘故,并没有引起洛悬关于草莓不好的回忆,反倒清新淡雅,别有一番风味。 重新清点了选好的木料,洛悬确认自己的付款信息后,纤长的睫毛轻撩,慢条斯理地说: "多谢款待,这儿的木料很优质,主人打理得很好,有心了。" 宁一卿丰润饱满的嫣红唇瓣微翕,朦胧不清的视线落在洛悬身上,即便不能看得太清楚,也一瞬不错。 洛悬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她不知开心,还是苦涩。这个人很早就放下,几次相见都淡然地像是和陌生人对话,毫无情绪波动。 她早该认清,可早认清了也一样,希冀和妄念从未消失过,如星如月,一直高悬。 "你喜欢的话,可以再挑一挑,管家可以定时送去你的工作间。""多谢了,如果我有需要的话,"洛悬点点头,浑身上下充满自在肆意的余韵。 她想不通宁一卿这个万年资.本家,怎么会有时间和木雕师见面,顺便买下一座 庄园不止是为了保护珍稀植物,还为了种草莓,给草莓育种。 可能权贵们的心思她一辈子也搞不明白。 "好了,我要离开了,这么大一座庄园,不可能只有正门,肯定有狗仔不知道侧门,麻烦管家给我带个路吧。"洛悬把黑色背包背好,侧过头四下张望,优美骨感的颈线没入衣领间。 宁一卿凝视着洛悬,目光不舍,好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小悬,少女其实没有变太多,桀骜锋利的轮廓,长而直的鼻骨。 那双星光熠熠的眼睛一直如麋鹿般纯真无邪。随之不变的依旧是这双眼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是啊,她几乎没让这个人真正地开心过,她们之间实在谈不上有过去。 似乎察觉到宁一卿缠烈的目光,洛悬细细眯着眼,银色的额发被风掀起又落下。 "不会这又是个陷阱?神通广大的宁总已经不满足在暗处,现在又要重蹈覆辙把我关在大一点的笼子里?"她头也不回地戏谑说。 "不会,"宁一卿低闺眼睫,瞳眸里满是涩意,声音也沉沉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你看过就应该离开,”洛悬说完话才觉得自己离谱,这一次算是自己撞上宁一卿的,不怪人家, "不对,该我离开。" “那就好,你过得好就好,”女人喃喃自语,月光浇在风里,让她一瞬能看清洛悬,一瞬又再次模糊难明。 就好似她与她的缘分,欢.爱一场,温存一场,抵死缠绵过,连怨恨也不曾留下,如沙滩上的痕迹越来越淡。 她的小悬真是很厉害的人,爱憎分明,不像她自编自导一间迷宫,再也走不出来。 遗憾吗? 其实,被洛悬热切爱过,她的一生不遗憾。 不遗憾因为被洛悬爱过。遗憾只爱过一场,于是余下的时间她唯一拥有遗憾。 可笑她曾经以为感情可以计算,算来算去,只有她一败涂地。 “已经快八点了,我该告辞,蓝秘书能否暂时带路,感激不尽,”洛悬微笑着询问,当年拘谨内向的小孩变得成熟稳重,于人情交往中游刃有余。 “我吗?我这个……我还有文件要整理,”蓝乐然是清 楚自家老板之前有多疯的,还不是那种浮于表面单纯的状态。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是那种自控力极高丝滑灵巧的清醒坏种感。 明明是高山雪、天上月,光风霁月,洁净尊贵,但当戒律与秩序全面崩塌时,圣洁之月也自甘堕落,淬炼毒液,只为将那人留住。 虽然宁—卿最终"放走"了洛悬,但蓝乐然总觉得是爱救了宁—卿,但凡占有欲胜过爱半分,亲吻白骨的事,女人未必做不出来。 所以,她才不敢惹自家总裁,还是赶快跑路为上策。 眼睁睁看着蓝乐然落荒而逃,洛悬摇摇头,无奈地笑,朝宁—卿礼貌致意,便要转身去找管家。 "小悬,"宁一卿喊道。 洛悬没有回头,到时礼数周全地问道: “宁总,还有别的事?” 今夜能与洛悬相处这么久,宁一卿欢喜不已,欢喜后生出失落惆怅,心中的瘾犯了,无法靠樱桃信息素镇定,便只能用尼古丁。 但她规定过自己不可放纵,即便再难受也只能吸两根。对洛悬的瘾过量,但尼古丁不可过量。 于是女人强忍着难解的瘾,藏下眼里执迷不悟的荒唐,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我来送你离开,就这一次。" "有工作人员,还有管家,你还是……忙你的事业去吧,"洛悬随口拒绝道,单手整理着翡翠色的袖扣,边四处寻找着方向。 "好不好?"宁一卿小心翼翼地呢喃细语, "小悬。" 洛悬本想直接说不必了,漫不经心回头却看见女人破碎眸光里,掩藏的恳求,一时生出几分浅淡的恻隐之心。 倒是没怎么见过女人这副脆弱的模样,除了前段时间在酒店里…. 算了,毕竟只是前妻,犯不着仇人一般地对待。这两年她真是越来越平和了,是好事啊。 “尽地主之谊吗?”洛悬拉着背包带,眼神锐利,修.长指骨点触在身旁的白檀木上,如同握住了名为生杀予夺权柄,"那么,我希望能到此为止,可以吗?" 听懂少女的弦外之音,宁一卿抿唇, "好,我不会打扰你。" "那走 吧,你来领路,我跟着你,"洛悬微微弓身,语气惬意轻松。 见洛悬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宁一卿心头惶然的苦涩无以复加,这些她早该明白,也应该习惯,但直面洛悬的冷淡和疏远,仍有锥心之痛。 这座庄园在宁一卿接手后,做过一次比较大的修缮,除了比较珍稀或是实用的树木,也有许多观赏植物。 充满热带气息的散尾葵,娑罗树,天堂鸟,鹿角蕨,在蔚蓝色的夜里,弥漫着生机与活力。她们一路往庄园的另一边走去,有清冽的溪流流经,水声潺潺,静谧安宁。刚走到一半,管家提着一盏颇有古韵的宫灯追来,气喘吁吁地递给宁一卿。“蓝秘书说您得再带一盏灯,小心些走路。” "谢谢,"宁一卿握住红木灯柄,指节素白,灯火明灭,清风拂动乌发,显出一种缥缈如烟的美。 其实小道两旁的路灯足够明亮,洛悬略感奇怪地瞟了一眼女人眸光黯淡的眼睛,终是什么也没 说。 庄园的侧门偏远,但再远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不远处,高大的铁艺门旁,挂着两盏枝形水晶灯,岗亭处站着制服笔挺的安保人员。 本来宁一卿走在洛悬身前一步,但走着走着,她这个领路人反倒落后,像是她追着洛悬的影子跌跌撞撞地跟,生怕被落下了。 洛悬的手机铃响,她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宁一卿也跟着停下,站在两步之外。 “晚晚,我马上回来,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洛悬蹲下身欣赏着道旁的植被,唇角带笑,似乎在认真听夏之晚说话, “我知道,好好好明天跟你们去看电影,不会爽约的,不然你们罚我就好了。" "你们要来接我?去吃西瓜冰,可以可以,我把地址给你们。" 洛悬挂了电话,回头对宁一卿说: "谢谢你,我已经知道路了,再见。""不能再送送你吗?" 柏油马路上车辆的远光,凌乱从宁一卿侧脸扫过,女人半失明的眼眸时而明亮,时而寂灭。低头苦笑时,漂亮的眉眼更是被光线切割,仿佛一尊玉白的琉璃。 灯光忽明忽暗,温柔而脆弱,令洛悬不由得放轻呼吸,生怕有什么会碎掉。 "但有人来接 我,何况这离大门也就是两百米,我自己走就行,你这个主人做得很好,宾主尽欢。" "好,路上小心,"女人的音色温柔,像是漾着水里的蓝色月光。 无人看见她心底的苦笑。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她天生凉薄,一向冷情话少,认为合也无味,孤也无味,便眼高于顶,便清高无情。 于是,现在落得与自己的无知、阴暗、执著,和愚不可及见招拆招,结果一败涂地,自尝苦果。洛悬再次检查一遍背包里的木料有没有包好,认真地冲宁一卿笑了笑, "谢谢了,再见。" "不用谢,"宁一卿眼眸微闺,等洛悬转身后,才敢抬眼看她,墨眸中敛去伪装的从容冷静,余下雾霭沉沉的偏执。 洛悬转身加快离去的步伐,很是幼稚可爱地摆摆手,对宁一卿表示夸赞。 就好像她们真的是主与客的关系。 女人眸色失焦,其实并不能看清多少,只是于一片模糊混乱中,透出孤注一掷的专注。如同一种微微颤栗的心绪,无法弥合的瘾与痛,令人心下一失。 多看她一秒也是好的。 被车辆远光闪过,宁一卿往前两步,不可避免地跪倒在鹅卵石路面,一身比脂玉还嫩的肌肤立马出现红色的痕迹。 但即便是狼狈地摔倒,这女人也给人一种流水落花,似曾相识,优雅残败的韵味。听见响动的洛悬回头,只见宁一卿素净肌肤鲜血蜿蜒,似破败的花碾落成泥。她站在十米外,奇怪地发问: “你的眼睛怎么了,没戴眼镜看不清吗?” 宁一卿长指僵住,琉璃宫灯随之定下,她拢紧衣领,樱桃甜香弥漫进鼻尖,柔柔地“嗯”了一声, "忘记戴眼镜了。" “你没事吧?"洛悬倒也没有太过避讳,十分坦然有礼地托住女人手肘,扶着她起来, “看不清路的话,让蓝秘书过来接你。" 少女基于礼貌的关心,让宁一卿心底的火苗颤巍巍地抖,她盯着琉璃宫灯看了许久,才勉强再次隐去将人留下的强烈渴望。 "小悬,我知道或许我们的缘分尽了,可你要好好的,开心一点。" 女人像是姐姐般,语重心长地嘱咐自己担心的小孩,可这个事实 还是洛悬证明给她看的。 其实,无缘的事实,一直以来清楚的人都是洛悬,是宁一卿自己不清楚不明了。说来说去,其实是说给自己听。 但无论说过多少遍,念头都像灰烬里的火星,始终无法湮灭。 "不用担心我了,我过得很好,你也好好的吧,"洛悬隐去戒备后淡淡地笑,如今的她,淡然起来倒比宁—卿更有飘飘欲仙的疏离感。 宁一卿不由自主地笑,笑容无懈可击,清冷矜贵,如云似月。也对,小悬本来就是纯真稚气的艺术家,情怀浪漫,永远热忱。 说完这话,两人妥善地分别,洛悬跨出大门,静静地往马路对面走去,路过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听见他们骂骂咧咧说蹲了大半夜又什么都没拍到。 宁家向来行事低调,抛头露面的只有宁一卿这个继承人,她的大哥和妹妹,都神隐般得连照片都没有,他们只能绞尽脑汁地挖宁一卿的料,但是得手的时候少之又少。 要说是因为宁一卿洁身自好、冷情禁欲,他们可不信,这世上谁不是饮食男女,有七情六欲,看似高洁脱俗的人,指不定背地里养了多少小的,玩得可花。 夏之晚很快开车过来接走了洛悬,宁一卿只能模模糊糊目睹这一幕,看不明她们脸上的神情。 但她想来应该是愉悦幸福的,人间烟火,她的小悬终于不会孤单了。她应该开心的,应该为小悬开心的,而不是任由自私和疼痛作祟。 这样的劝诫犹如六字箴言,用以压制走火入魔的征兆。宁一卿怀握琉璃宫灯,纯白色发带轻轻飘荡,回落于如瀑长发间。 庄园里依旧灯火通明,宁一卿回到主厅里,敷完了药,双眼终于清晰些许,一旁的蓝乐然轻声问: "草莓鸡尾酒的配方还要改进?" “嗯,试试迷迭香,做一个黑加仑糖浆加进去调一调。”"您后天还有宴会邀请,别忘了。" "我记得。" 京市的宴会向来得雍容华贵,排场颇大,这次算是能源峰会的主办方,宴请世家豪门圈子里的年轻一代,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 身为宁家的继承人,宁氏集团的执行董事,无论于公于私,她都必须出席。晚宴定在酒店十一层的餐厅里,私密性极好,环 绕的拱形落地窗让城市的霓虹夜景一览无余。 四点半,宁一卿离开公司回家,沐浴、打理头发、妆容,换上更沉稳大方的红色礼服,本来她大部分的衣服都是黑白,但……不想那么死气沉沉,再搭上一只墨绿金边的怀表。 做完这些,她才慢条斯理地坐进宽敞舒适的迈巴赫后座,充当司机的蓝乐然通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敏锐地捕捉到女人最近玩手机的时候急剧增加了。 往常都会在车上看书阅读的,现在竟然在不停刷新邮箱,偶尔看得入迷还会露出迷恋不已的笑容。 不知道的都以为宁一卿是不是网恋了,真是活见鬼。 大大 其实洛悬同意来京市参加这个宴会,主要原因是反正都被宁一卿发现假死了,干脆行事再光明正大利落一点。 另一个原因就是应沈听的女儿沈芊尔邀请,来认识认识资本大佬,为这一年不太景气的艺术馆拉点赞助,不至于让夏之晚被自己父亲逼着回去继承家业。 所以今天她的时间紧任务重,背包里的木雕也全是华贵典雅的贵气风格,极具观赏性,满足这些人炫耀和收藏的心态。 洛悬刚走进宴会厅,就被沈芊尔拉到一旁,上下打量, "嗯,你很不错嘛,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一会听我的话,今天会有很多大佬过来。" 微笑地点头,笑容谦逊,洛悬发觉自己也学会放下清高,来达成目的。 是悲哀还是成长? 她只知道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等人。跟洛悬简单交代几句后,沈芊尔很快就略显紧张地等在宴会厅的红木门口。 场上其余的人也心不在焉地谈笑,目光一直在宴会场上梭巡,宁氏集团的大小姐到了没有,到了的话是哪一位。 谁都担心自己眼拙,万一看漏了,错过了贵人可怎么办。也有人淡定闲聊,笑而不语地和身边人碰杯,不急不躁地等待。 过了半个多小时,大门开启,从天窗涌入的凉风,带着夏初的温暖与热情吹动门边几人的长发。沈芊尔满眼堆笑,开心不已,唯有洛悬侧身回望时,暗骂了一句“冤家路窄”。 宁一卿一眼望去,明了场内人微妙的神情变化,她意兴阑珊地往前走,不动声色中仪态万千,直到……看见窗边那个纤 细清透的身影。 于一众衣着华贵满是精英气质的人中格格不入,像只误入名利场的小天鹅,无论垂首静思,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都别有恣意自在的魅力。 本来对于这种场合她一直厌烦不耐,但今天却有些庆幸自己来了。 她极有自知之明地在场子中央停住,离洛悬不远不近,游刃有余地提着香槟杯与众人寒暄,像是随手捞来一杯布丁提着。 一贯冷淡漠然的眼眸,染上点到为止的笑意,是商务的、礼数周全的。 洛悬刚好捧着焦糖鸡蛋布丁在吃,冷眼旁观满屋子上流社会体面的假人,纷纷拿着香槟想要和宁一卿搭上话,露个面,笑容恭维又虚假。 偶尔有人故意在宁一卿面前崴个脚,淋个雨进来,得到女人刚好让侍应生送来的手巾,便想顺势攀上,笑脸逢迎。 到了最后,纷纷也只能听见女人轻描淡写地说: "举手之劳,不必记挂。"女人美得风骨贵气,平和淡然,她不媚权,她就是权力本身。让那些满心以为能来一场浪漫邂逅的Alpha,蓦然清醒明白这是高不可攀之人。 "小崖,快过来,我向你引见一下,那边那位是宁董,我们这儿一半的人都要仰仗于她,你该懂得怎么在她面前表现,让她对你有个基本的印象。不过她的确不太好接近,也不用强求。" 沈芊尔朝洛悬使眼色,希望她能明白这位最迟到场,众星捧月的人有多特殊。 基本印象?洛悬在心底轻笑,她给宁一卿的印象大概已经定型在假死的前妻那儿,再难更改。 这沈芊尔是个不到三十岁的omega,也算圈子里有名有姓的千金大小姐,出手大方,爱玩艺术,母亲那边也是世家大族,当初她母亲看上还是穷小子的沈听,一样遭到家族的巨大阻碍。 在沈芊尔出生后,对木雕并不感兴趣,但现在木雕作品在国内外兴起,引发收藏热潮,一众自诩有品位懂艺术的人,纷纷赶海似的跟上去,她也不例外。 "好,"洛悬勾勾唇,觉得富人圈子真有趣,收藏自己不喜欢但炒出天价的东西,可能就是为了 彰显财富二字。 走到墨绿缠枝的地毯尽头,沈芊尔调整好了笑的弧度,轻声说道: "宁董,幸会 幸会,能见到您真开心。" 沈芊尔暗道一句,这宁家的产业虽然早已交给这位大小姐打理,但宁一卿还是鲜少抛头露面,新闻发布会有时还是宁老爷子出面,宁一卿她们留下的影像资料甚少,关于她的性格也是传闻多,实料少。 "沈小姐,幸会,"宁一卿主动伸手,水晶灯辉清润温暖,衬出女人略施粉黛的绝色之容。但沈芊尔明白,容貌只是宁一卿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何况,这两年圈里都说宁一卿越发目下无尘断情绝欲,连宁老爷子安排的相亲会都一概推却。搞得更没人敢打那方面的主意。 “宁董,最近事务繁忙,有没有兴趣欣赏我这儿新弄来的小玩意儿,”她是专门打听过宁一卿爱好木雕的。 "什么小玩意儿?"宁一卿眼神一扫,略略在洛悬身上停得久了些,但目光柔和,唇角莞尔。 离洛悬越近,宁一卿的心跳得越是激烈,高脚杯被捂热,金色酒液摇曳,她的手心潮得厉害,快要端不住手里的水晶杯。 小悬今天戴了黑色美瞳和假发,大概是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宁一卿有一瞬的失神,将黑发洛悬刻印于脑海。 "这位小崖同学,年纪虽然小,但做的玩意很不错,不知道宁董能不能看上。" 明了沈芊尔说的是木雕,宁一卿刚才温和的眸光,倏忽增添几分慑人的凌厉, "既然沈小姐觉得不错的话,称之为玩意是否有些太不妥了?" 这是沈苹尔头一次和宁一卿打交道,本来就提心吊胆地紧张,这一下被对方抓了个字眼,更让她满身冷汗。 其实,她也没什么意思,那木雕不就是他们平日里把玩观赏的小玩意,要说有多少艺术价值,她这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对不起,宁董,我的意思是,很有趣很可爱,所以叫小玩意儿,"沈苹尔急忙想要转移话题,忙悄悄拉拉洛悬的衣袖, "小崖,快给宁董看看。" 洛悬把背包拉链紧紧拉好,不紧不慢地说: "不必了,宁总应当看不上我的小玩意儿,我们还是另觅知音更好。" 来不及对洛悬的胆大表示震惊,沈芊尔就遇上了自己的富婆姐妹团,好几个 omega姐妹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跑过来说道: "宁董好,芊尔你不是说要给我们介绍好玩的东西吗?"瞥见宁一卿沉冷的神情,沈芊尔头昏脑胀,生怕这些人再多说什么,惹得人家不快。 “我们……去那边吧,不打扰宁董。” "等等,别急,"小姐妹皱着眉看向沈芊尔,她们不过是玩一玩娱乐圈的小项目,现在想资产转型,搞高雅艺术,或是更高级的项目,遇到宁一卿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时候离开不明智啊。 这几人的权衡取舍不过瞬息,便已被宁一卿捕捉,她知道洛悬不想见到自己,心中无奈,面上不显。 “我最近恰好身体抱恙,疲倦得很,怕扫了你们的兴致,下次若有机会再聚。” 温文尔雅客气疏离的社交谈吐,让几位千金小姐受用无比,偏偏又不好再生结交之心。宴会厅有专门的几架刺绣屏风,隔出私密的空间,供一众宾客谈天说笑。 面对这几位穿金戴银的小富婆,洛悬从背包里拿出几样小巧精致的木雕,放在桌上再侃侃而谈。期间酒店侍应生给她们送上墨鱼汁意面、海鲜烩面,还有好几瓶白葡萄酒。 她们边听洛悬说木雕的摆放艺术,边不停劝洛悬喝酒。 饮下半杯混着朗姆的白葡萄酒,洛悬深吸一口气,将长发撩至耳边,继续说道: "比如这件金丝楠木雕,取的是秋水长天一色的韵,将天与海共映出一片金色霞光,显得雅致且真实。" 妖娆倚靠在沙发椅上的小姐们娇笑不已,一面点头,一面窃窃私语地讨论: “瞧她这坐怀不乱、正人君子的模样,倒让姐姐十分心动,不知道这样的Alpha上了床会不会还这么严肃的模样呢。" "谁知道呢,这次苹尔倒是找了个妙人过来,比上次那个没脑子就想骗钱的Alpha,有意思得多。" "小崖啊,姐姐买了你这件木雕,再投资你们艺术馆百分之十的股份,你要不要陪姐姐去游湖?" 沈芊尔笑着打断她们,说: "别闹了,小崖是真正的艺术家,哪里容得你们乱来,我可是跟我爸保证过不动小崖的。""哎呦,还没怎 样呢,你就开始护起食来,再说了你的口味一直不是那啥的嘛。" 余下的木雕全都被这几人看上,不过洛悬此行最重要的并非卖几件木雕,而是扩大艺术馆的知名度,这几位千金小姐里有两人家里都是做媒体的,答应了帮忙宣传一番。 过来的任务完成,洛悬松了口气,借口头晕,跑去女Alpha专用的洗手间,洗了把脸。 再慢悠悠地走出来,期间用纸巾擦拭着水珠,直到遇上高盘乌发,不染纤尘的清冷女人。 "宁总,来Alpha的洗手间做什么?"洛悬换了张纸巾擦拭手指,从指根到指.尖,耐心细致,令宁一卿失神不已。 一路上,她听见好几次那些人对洛悬的评价,什么超A的Alpha,年轻可爱,想带回家rua。 等她来到洗手间门口,脸色已然黑沉一片,应酬喝下去的酒劲上来,让人头脑发沉,像有簇火不断燎过心口,焦灼难耐。 这似乎是一个酒酊夜浓的暖.昧之夜。 “我来找你。” "宁总,应该清楚,我对你早就没有兴趣了。" 宁一卿一时被嫉妒迷了窍,心底翻涌着滚.烫的酸涩之意,烈得她双眼熏红,墨色眸子盈着泪,像是着魔似的。 "我知道的,但是小悬……" 女人绝色面容漾着酒醉的绯红,眼眸水光潋滟,湿漉漉的。 "小悬,那些木雕可不可以……都给我?" 酒店回廊里的灯光,并不是很明亮,墙壁铺满碎金般的墙纸,浮华夸张。唯有窗外黑沉沉的夜景,掠过几颗微闪的星子,看上去更像红尘应有的景。 寂静中,洛悬望着女人,她的面容苍白又绯红,眼角似乎占着清澈的水痕。不明显,至少不如那颗浅色的泪痣明显。 这条走廊过来的人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很多半醉不醉的人,都会经过这里,去到主办方准备好的住所,解决一些隐秘欢愉的必要之需。 因此,路过醉得很了的人,看她们的眼神很是暖.昧。"为什么?因为宁总你的钱更多,还是更高贵?"洛悬半眯着眼,貌似饶有兴致地问。 全凭一腔妒忌和酸涩产生的勇气,在此 刻消失殆尽,宁一卿失了刚才于名利场上的游刃有余,如同做错事的孩童一般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才轻闺眼眸,说道: "小悬,你需要什么,能让我帮你吗?" 洛悬沉默不语,只是时不时审视着面前的女人,没有穿惯常的黑色,反倒是端方大气的妩媚红,愈发衬得肤白似雪,动人心魄。 很奇怪,她的记忆里,宁一卿几乎都是西装革履,俐落温婉的,很少有这么……活色生香,引人遐想的时候。 “我明白了,你不说话,就是不可以,”宁一卿的声线里沁了倦色,像初冬时温柔的雪,无端令人心静。 女人呢喃软语说出的话,倒让洛悬稍微觉得惊讶,她以为宁一卿冲动地过来,又想做些以威势迫人的事情。 可能两年过去,宁一卿的确有所改变吧。 “宁总,别妄想从她们那儿买木雕,”洛悬的笑容仿佛洞悉一切, “我们签了不可转卖的协议。我的木雕不会落在不珍惜它的人手里。" "她们会珍惜吗?" “我想,总比宁总你要珍惜些。” 她对她的渴望,无声无息地攀爬而上,令她失措失控,身心里难忍的渴像是雨后春草与苔藓生发,细微却无法忽视。 很想靠近一点,被她颈侧肌肤甜软的樱桃味镇定情绪,但她不能。远处传来沈芊尔的声音,洛悬轻柔一笑:"宁总,我还有事。"沈芊尔很快走过来,见这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便脱口而出问道: "难道宁董看上了小崖的木雕吗?不如我作主送给您赏玩如何?" 第45章 第45章 宴会厅走廊墙壁上金箔所绘的工笔花鸟,展翅欲飞,美轮美奂,宁—卿于这般浓墨重彩的华丽中,自嘲一笑,鼻腔漫上酸楚。 是啊,她是个不懂得珍惜的人,其实没有认真过,洛悬自然不信自己会是妥帖安放木雕的人。女人逆着光,深邃立体五官陷入阴影中,清冷感更甚,她垂眸尽量自然地说: "多谢沈小姐的好意,我并非木雕的知音者,若是强行收藏,反倒拂了木雕的天然意趣。" 本以为自己可以借花献佛,沈芊尔意外不已,面前金尊玉贵的女人,仍然是那副彬彬有礼的微笑与谈吐,却让她感觉宁一卿是那么疲倦。 刻进灵魂深刻深处的疲倦。 勉强收下心底的好奇与探究,沈芊尔回以礼貌: “宁董太过妄自菲薄,以后若是有意,可随时联系我,或者联系我们小崖也可以,不如让小崖把她的名片给您吧。" 说完话,沈芊尔急忙催促洛悬把她那张充满艺术感的名片拿给宁一卿。 奇怪的对峙气氛中,洛悬装模作样地在衣服口袋里,不紧不慢地摸索一阵,然后露出“哎呀,不巧了,没找到”的浮夸表情,松弛肆意地笑说: “名片刚好发完了,宁总和我果然没有一点缘分,我就不妄图高攀了。” 沈芊尔讶然地失去说话能力,她从没见过把虚伪作戏放在表面的人,这小崖几乎落落大方地把“不乐意”流于表面,眼神清澈明亮,丝毫没有造作之感。 到底是什么原因和理由,让这个名叫“小崖”的年轻人敢这么对待宁一卿啊? 她头疼不已,生怕宁一卿一个不高兴,随便几句话就能毁了小崖的艺术生涯,连带她们这些在场的人都要遭殃。 虽然这么久以来,她没听过宁一卿仗势欺人的新闻,但是这样站在云端的大人物,哪能没有一点古怪的脾气。 "小崖,你乱说些什么,"她走到洛悬身边,小声地说, "就算没有名片也要现造出一张来啊,你不是很机灵的吗?万一宁董生气了怎么办?" 这边沈芊尔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拼命给洛悬使眼色,一边冲宁一卿陪笑,打哈哈说: "宁董,小崖是在开玩笑,这小孩一天天丢三落四的,我们再找一下名 片。" "这小孩丢三落四?"宁一卿面无表情,目光沉坠,为沈芊尔话语中对洛悬的熟稔,与若有若无的维护。 误以为宁一卿是在不悦地讥讽出声,沈苹尔急中生智,从自己的高级小皮包里拿出一张薄檀木雕刻成的名片,递给宁—卿。 "宁董,这是小崖的名片,她不小心放在我这儿了,您请笑纳。" 这边沈芊尔在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多亏想起来自己收过小崖的名片,还刚好放在包里,不然这可怎么救场。 "多谢,但不必了,是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宁一卿音色沉冷,意兴阑珊地垂眸,小悬不愿意给自己,她又何必强求,徒惹小悬不开心。 她无法承受再次失去洛悬的痛苦,徐徐图之才是上上之策。还有就是,小悬的名片放在沈芊尔的包里,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宁一卿对这一票一直在打理娱乐产业项目的二代们,并不熟悉。 只是偶尔听说沈芊尔为人大方,成熟妩媚,撩得很多年纪小的AAoo们心花怒放,为她寻死觅活的人,不多但绝对不少。 但这也只是饭局上,那些人酒后的闲话,她听到了一向一笑了之,并不当真或是当假。毕竟,与她无关,但这一次…… “宁董,这怎么好意思,要不您跟小崖加个微信,”沈芊尔见宁一卿沉思良久,不由得忐忑地开口打断,又后知后觉自己的作法多少不太妥当。 想到手机里无法通过的好友邀请,宁一卿心口隐隐作痛,不强烈只悠长,墨色眼眸忍不住泛起希冀,很想和小悬建立任何的一丝联系。 但小悬不愿意,她不想再让洛悬不开心了,只能拒绝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的剧烈诱惑。于是,她假作不在意地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下次吧,如果……能有缘的话。” “宁总,你是参透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的,有品位有品位,”沈芊尔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只好用两句颇为不三不四的恭维,意图扫除现在的尴尬。 她总感觉宁一卿今天太奇怪了,失去了以往那种不刻意的游离,变得患得患失?沈芊尔心想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宴会厅上人来人往,终于有人注意到这儿,急匆匆端着香槟杯过来笑着说: "沈小姐,我们好久不见了,你 最近过得很滋润啊,身边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 这人自然知道宁一卿是谁,但宴会氛围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来我往的分寸,所以恰如其分的装傻是必要的。 洛悬对此乐见其成,从善如流地走开,将空间留给这群需要谄媚讨好宁一卿的人,倒得了下半场宴会的清净。 大大 行进的奔驰车上,洛悬腰肢与脊背挺直,黑发更显得她肤色如玉。 “你和宁董认识?”沈芊尔狐疑地盯着洛悬,好半天想不出这人和宁一卿之间暗流涌动的原因。不,不应该是暗流,简直是激流勇进了都。 "听说过,不怎么熟。" “我听小道消息说,宁董这两年疯了一样地找一个人,”沈芊尔吃了一颗奶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幸运被她惦念这么多年。" "说不定是她的仇人呢?"洛悬遥望车窗外的城市夜景,半是调侃地笑。沈芊尔愣了一下,呆呆地说: "不会吧,有谁敢跟宁董结仇,巴结她还来不及。" “总有例外吧。” "怎么可能,进这个圈子里的人,若是没有家世背景,再清高也不过是做样子,否则很难存活下去,"沈芊尔说话直白坦然。 闻言,洛悬心底平静如深潭,没有太多惊讶或是不忿的情绪。其实,她向来明白人性的规则,如生物链般直接而残忍。 让清高的沉沦,让心比天高的下跪,让目中无人的卖笑,是一件令富贵到空虚至极的人津津乐道、乐在其中的事情。 让人可以是星辰,也可能是灰尘。 这两年,她潜心钻研木雕,不可避免地出席过几次这样的场合,大大小小的都有,那些中年发福的,惯于养小的,仗着有几个钱,过来试探,甚至直接开价的,不在少数。 “或许吧,人各有志,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对于洛悬不置可否,沈芊尔一时恍惚,她父亲在家里把洛悬夸得天上仅有、人间绝无,在她没见到洛悬之前,狭隘地认为不就是一个有点才华、意气风发又清高孤傲的艺术家罢了。 这种人不说多,但她见得不算少,其实大多都是绣花枕头,表面清高,一旦见几个有钱 有势的富婆,亮出点存款的房产,这些人清高的骨头立马软了。 今天遇上宁一卿,沈芊尔以为小崖会跟那些人一样,玩一手欲擒故纵,没想到这个Alpha是真的不假辞色,有那么点文人风骨。 倒是很有意思。 “诶,仇人肯定不是,据说是宁董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沈芊尔喝了口司机准备的果酒,刚才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酒劲上来,让她忍不住开始八卦, “而且我听说宁董还找了个替身来一解相思之愁。" "替身?"洛悬有点意外。 "对啊,宁董新购置了房产,几乎每天都按时回新房子里住,各种买东西哄房子里的人,一天天把人捂得可好。最长一次记录,宁董都没回宁家大宅过年,陪了那个小情人整整半个月,足不出户的那种哦。" “这样吗?”洛悬音色淡淡,略微怔松后笑了笑, "听你这么一说,她们倒像是真爱。” “可不是嘛,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出差都不忘给那人带礼物,还天天回家陪吃饭哄睡觉,谁听了不羡慕死,"沈芊尔满眼放光, "真想知道白月光正主有多风华绝代,到底是怎么把宁董迷得神魂颠倒的。" "真迷得神魂颠倒,还能找替身?"洛悬觉得这些人的脑回路明显不正常,把滥情当深情。 沈芊尔瞥见洛悬锋利清淡的侧脸,有种语塞的感觉, "哎呀,具体的我也搞不清楚,说不定都只是谣言呢,宁董一天天把私生活捂得严严实实,八卦狗仔都拍不到什么实料。" "沈小姐,我在这儿下车就好,替我谢谢令尊,隔日我定登门感谢,"洛悬对此并不感兴趣,谦谦有礼地道谢,眼角眉梢都是恰到好处的疏离和礼貌。 让沈芊尔恍然觉得这一幕和刚才那位像得不得了,言谈举止中都是同样的客气疏冷。或许她爸爸就是看中洛悬了这一点,学习能力和成长速度很快。 街道两旁的路灯下,沈芊尔饶有兴致地看着洛悬拦下一辆出租车,往机场方向行去。同一时间,一百米外的一辆黑色路虎中,制服齐整的司机,低声询问端坐于后座的矜贵女人。 “宁董,洛悬已经下车了,看样子是要去机场,我们还要跟着吗?蓝秘书说您的眼睛最近病情 不稳定,需要早点休息。” "无碍,”双眼系着白色丝带的女人,指.尖轻轻点在冰冷窗沿, "继续跟着,确认小悬安全上飞机。" 白色缎带随风飞扬,女人纤长双指间的烟管红星明灭,烟雾弥漫,像是一种结界般的,让女人心底的无所顾忌与孤注一掷,不至于直接被人看透。 迈巴赫跟着出租车,一路拐上跨江大桥,车尾灯的红连成一片,好在拥堵很快结束,去往机场郊区的路顺畅起来。 宁一卿这时才发现自己指.尖夹着一根细白的烟,明明定下每天最多只能吸两支,但今天已经是第三支,超额了。 其实,已经很久没抽过了,今天见到了,便又忍不住。 "告诉乐然以后车上和办公室都不要放烟,见到了会忍不住。" 保镖连声应是,通过后视镜发觉女人捻灭了烟,仿佛在忍受着某种心烦意乱。 自那之后,洛悬按部就班地在艺术馆雕刻、展览作品、直播,小崖这个人的作品逐渐有了些许名气,慕名前来的鉴赏者、收藏家络绎不绝。 尤其在直播这一块,洛悬虽然依旧每周周五下午直播一次,有时两个小时,有时四个小时,并且不露脸。 但是人气就是很玄学地蹭蹭往上涨,甚至夸张到开播的时候,总会有几个热搜冲上微博。 往她工作邮箱里发邮件的人也越来越多,搞得她不得不开启垃圾邮件自动屏蔽,不过和小草的交流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频率。 每天的早安晚安,以及每三天小草会给她汇报一次雕刻的进度。 直到某天小草给她发来一张图片,上面说一条略显粗糙,但是神情非常不驯且可爱的木雕小蛇。小草在图片旁附上了一句话: [小崖,你能不能看出这条小蛇自由自在的桀骜感?] 说实话,洛悬觉得看不出桀骜,倒有点截肢的感觉,但作为初学者,纹理和细腻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 谁知道小草听完评价后,沉默许久,又发邮件来表示会重新雕刻小蛇,直到洛悬满意为止。 洛悬望着屏幕上的邮件,觉得这个小草大概是一个完美主义的人,有点强迫症。 “最近沈芊尔约你的次数,是不是有点过多了?”池梨看着关了电脑,准备出门的洛悬, 开口问道。 正在拉拉链的洛悬微微愣住,仔细想了想, "不就是人情周旋嘛,我虽然不喜欢,但人生在世总要牺牲和忍受。" 说完这句话,洛悬惊觉自己这副论调,和宁一卿有些许相似,她摇摇头轻笑,看来自己的确长大了。 以前她总以为自己学不会虚伪,学不会假笑,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学不会的。 “唉,我知道你现在能承担更多的责任了,”池梨笑得有几分欣慰,她很开心看见洛悬在不忘初心的基础上,多了一层保护自己的壳。 仰望星空的浪漫小孩也懂得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前行。"好了,那我走了,饭菜我都做好了,你等晚晚回来,一起热着吃。" “我知道啦,沈芊尔把你约在那种露天温泉,你要小心保护自己,别被人家占了便宜啊,”池梨趴在床上晃来晃去, "我听说那个温泉叫作什么情人泉,去了的人都成了情侣。" "商家的营销话术你也信啊?"洛悬穿上鞋,无奈地瞟了一眼池梨。 “我这不是怕你遭了暗算嘛,上次你不就差点儿被那个人给那个什么,你要记得有事打电话啊。" 闻言,洛悬哑口无言,抿唇扭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那次是个意外,我已经严正警告过那人了。" “那你也要小心,现在Alpha出门在外也不安全,而且那个人还一直对你虎视眈眈,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劲了,就像那种阴霾笼罩了一辈子的天空,突然阴转晴……" 池梨手脚并用地连比带画,想要形容出那种貌似昙花一现、镜花水月、浮光絮羽般短暂的失控感,但怎么都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你哪里看到她的眼神?这两年来你都没再见过她。"洛悬失笑不已,不自然地扭动左手手腕,来来回回摩挲。 “……我能想象到好不?那次在你的墓碑前,我最后都是强撑着离开的,”池梨扭了扭身子不自然地说, "她那种黑沉沉没有光的眼神,感觉就差自己跳下去陪葬了,你说吓不吓人。" "小梨,你说的多少有点夸张吧,"洛悬冷淡地说,苍白清透的面容有一瞬的无所适从, 很快又恢复成习惯的嗤笑,那种由不相信而带来的轻嘲感。 "不是,真的很要命……算了,我形容不好,你自己想吧,"池梨说着说着话,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拽过洛悬的左手手腕,把袖子拉高。 果不其然看见细白的腕心,有一条不规则的血色伤痕,还沁着鲜红的血珠,伤口周围有不规则的毛刺和血肉,一看就是被人用指.尖一点一点无意识撕扯搅弄下来的。 池梨一声尖叫,拼命地往电视机柜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拿出医药箱,找到医生开的信息素稳定剂、消毒棉签、碘伏、白药和绷带。 被池梨一系列动作惊得眼花缭乱,洛悬无声地叹气,走过去拍拍池梨,温言安慰道:"不用那么紧张,这次我忍住了,没把伤口撕裂得太开,你慢一点。" 池梨手抖得厉害,打开碘伏的盖子就搞了——分多钟,最后还是洛悬过来打开的,她用的左手发力,伤口又渗出一丝丝鲜红,坠落在干净阳光的地板上。 "你懂个屁啊,伤口不处理就要出门,再慢下去,我怕你血流成河,死在半路了。"洛悬掌心撑着额头,心说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上次医生说你信息素等级现在不稳定,一会从C到A,又从A到C,偶尔跳回s,会造成很多副作用,我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你以前动不动就吐血要好。" 谁知道,信息素不稳定带来的隐患,是让洛悬患上一种名叫“皮肤剥离强迫症”的病,总想撕扯伤口上的皮肤组织,用细密刺痛的感觉抵消掉信息素波动带来的烦躁和抑郁。 “安啦安啦,这种情况的确比以前吐血要好吧,”洛悬神情幽远, "而且说不定哪天自己就好了,只不过在这之前受点罪。" “我呸,谁知道在痊愈以前,你会不会流血把自己流死了,这么疼你也下得去手,”池梨颤颤巍巍地给洛悬的伤口涂上碘伏,手指太抖,一瓶药洒了半瓶出去。 信息素波动的症状,就像是血液从身体里流干了,亢奋得脑海里是数不清的灵感,于是必须拿起刻刀雕刻,然后一不小心,划到了手腕,也不觉得痛,只是越发急切地想要雕刻,手握木料,下笔如神。 等这一阵高峰过去,陷入低潮,伤口的痒意涌上来,便无休无止地麻木起来,于是动一 动伤口撕扯一下,发现自己还活着。 "没什么的,至少我会灵感充沛,离达到梦想的距离会越来越近。" 想到做出更多木雕,供人观赏,再实现妈妈没能获奖的心愿,洛悬便颇感对现在的心满意足。 见池梨处理得实在困难,洛悬叹息一声说: “你缓一会儿,看上去好像受伤的人是你才对,我自己包扎,你缓一会。" 池梨靠着茶几喘气,面色十分不善地看着洛悬倒腾。银发异瞳的女生神色阴郁,长腿支起随意坐在光洁地板。 阳光照在她高挺的鼻梁上,点亮一侧翡翠调的眼瞳,她单手缠着白色绷带,又不得不用齿尖叼住绷带一头,将其系紧一些。 又或许她在享受绷紧伤口那一刻的痛感,这能够让她镇定信息素不稳定带来的躁郁症状。 "我走了。 "注意安全,"池梨想了半天,也只能说这一句话,多亏信息素波动,至少现在洛悬不会轻易被死神拿走性命了。 "好的,我有分寸的,"洛悬轻轻笑了笑,其实自从做过腺.体官能消除手术之后,她对高等级omega的信息素,就不怎么敏感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情人泉是西叶市最大的天然温泉,自从旅游业发展后,这儿的规模越来越大,服务也以私密舒适为主,是很多上层人士的首选。 尤其是这儿的清酒配温泉蛋,那是一绝,边泡温泉边吃,十分享受。 洛悬过来的时候,刚好是下午三点多的光景,侍应生引着洛悬来到“竹”字间雅房,看见沈芊尔跪坐在竹叶蒲团上,正在浅浅自斟自饮杯盏里的米酒。 “沈小姐,你好,”洛悬仍然背着自己的黑色帆布包,一身浅蓝色绒帽衫,清透稚气的面容漂亮生动, "你朋友需要的木雕样品,我已经带来了。" “嗯,不急,你先坐,尝尝看这家的流心八宝饭,据说糯米都是精挑细选过,连大小比例都一致的,香甜软糯,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好,谢谢,"洛悬放下背包,坐在蒲团上,自己拿了瓷勺,尝了一口糯米饭。沈芊尔满是期待的眼神盯着洛悬,忙不迭地问: “怎么样,怎么样?” br />素来没有太大的口腹之欲,洛悬耸耸肩,实诚地说: “一般般吧,吃不出什么感觉来。” "小崖是你的假名?”沈芊尔莞尔一笑,妩媚不已,她半趴在桌上,半醉不醉的模样, “要不要告诉你的真名,,不然我都不放心和你谈一笔交易。" 她本以为无人能逃出自己的香甜的信息素,岂料,洛悬超出想象的……冷淡。 "不用了吧,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叫我小崖我会回答就好。" "你……"沈芊尔脸色晕红,娇媚一笑, "你的论调好老套,但是好可爱。" 她站起身,白色浴袍随之而下,露出只穿泳衣的姣好身材, "你要不要……到温泉那儿,和我一起吃蛋糕?" 洛悬皱眉,并不是很喜欢房间里的味道,"木雕你还没拿好,不是说很急吗?" “你过来给我吧,我们需要更隐蔽的聊天场所,”沈芊尔赤足踏在鹅卵石小路上,淋着小雨边往后面的温泉走去,边朝洛悬勾了勾手指。 端坐于蒲团上,洛悬望着沈芊尔愉悦的身影,长指弹了弹杯中酒,思考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池梨该怎么办。 总不能把木雕甩进去就走吧,托侍应生转交?又担心弄出什么损伤,到时候麻烦事多得很。 就在这时,古风长衣长裤的侍应生走到雅室前,躬身说道: "客人,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洛悬狐疑地询问,”是什么人?""一位小姐,说捡到了您落下的东西,想要物归原主。" 大概是最近坐飞机的次数太过频繁,即便天还没黑,举着伞走在路上时,双眼也比之前要模糊许多。 她在赶去西叶市的情人泉。 那天的宴会之后,她详细地了解了沈芊尔,是一家娱乐公司的总裁,平日里兴致来了,温存软语,恩威并济,玩弄几个流量小花小生,让旁人要死要活,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 这样的人不是洛悬的良配。 /> 这样的人把洛悬约到来泡温泉,想做什么不言而喻,宁一卿推了推银丝眼镜,侧脸如霜,僵硬苍白。 春末夏初的天气,杏花疏影,她的黑伞上落一簇簇的花瓣,才找到"竹"字号雅间。遥遥望去,桌上热茶袅袅,显然人刚走不远。 "沈小姐开的是情侣温泉,只允许她们两人进入,因为有……有表白的需要,"侍应生迫于威势,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比如我们这款冰淇淋蛋糕里面藏着戒指,是我们的特色服务。" "藏着戒指?"宁一卿将手里的金色怀表开开合合,显然心烦意乱到了极点。"是的,沈小姐让我们特别准备的,应该是要用在重要的人身上。" 侍应生低着头,偶尔偷瞟女人一眼,又赶快收回了视线,实在是这一刻原本还算温和的女人,周身骤然冰冷下去,令人紧张得快要灵魂出窍。 手机在这一刻响起,宁一卿接通。 "一卿,在做什么呢?"秦拾意的声音懒洋洋的。"你应该在在休假吧?"宁一卿不咸不淡地回答。 “我心情不好嘛,你不要扣我的工资,我还要养老婆的,但是老婆跑了,我好苦啊,怎么办?跟你学一学拍星轨怎么样?" "很麻烦,要远离城市,无风无云无月的夜晚,也不能睡觉,要定时拍摄,经常检查,"宁一卿心不在焉地回复。 "你还挺浪漫。" “我挂断了,有事。” 宁一卿挂掉电话,无声地苦笑,和那个人在一起才浪漫,不然漫天星光又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她有了时间,却没了人。 洛悬的离开是她的星河垂暮,从此她的夜空没有了光。她无数次在深夜徜徉踏着幽步遍寻不见星星。 薄雨打叶,泠泠作响,洛悬背着包,在这边转了好大一圈,才往后面的温泉行去,一抬眼就看见细雨微漾中,孤身站立的女人。 女人似乎是匆匆赶来的,风尘仆仆,齐整清洁的白色正装衬衫,扣得一丝不苟,唯有黑色的皮质袖箍有点松,软软地落在手腕间,将雪青色佛珠掩落于尘雾之间。 与她整个人的内 敛工整极为不符。 “宁总,是你特意来给我送落下的东西?”洛悬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说, "拾金不昧?" 女人在秋雨里,双指捻着一根细白的烟,竭力隐忍的淡然神色如海岛迷雾般,是一种缥缈高亢,难以捕捉的美,莫名有了难以形容的献祭感。 "小悬,你的绿松石袖扣,那天掉在庄园里了,"宁—卿吐字很慢,像是为这蹩脚的借口感到难堪。 “谢谢,宁总,我回去后还找了很久,”见宁一卿站在原地不动,洛悬又问道, "还有事吗?""沈芊尔不是好人,"宁一卿双眼失焦,烟尾艰难地对准火苗,却怎么也点不燃烟。 洛悬轻声哼笑,拿过女人指.尖的烟,轻松地滑动砂轮, “啪”点燃细烟。 火星在绵绵细雨中明灭闪烁,少女修.长指骨夹着烟,望向双目迷蒙的女人,心底有些感到几分涩感,像是遇见破碎的琉璃灯火。 这一场雨,倒像是初恋时会下的雨。 让渡的火,点燃的烟,宁一卿感受到漫进唇瓣的温度,属于洛悬长指的温度,自己曾经熟悉的,深切体验过。 "你就是好人了?"洛悬长睫沾湿,刻意移开视线投向院落里的杏花。院落里安静了,只有小雨沥沥的轻响。 大概是等得太久的关系,女人疏冷清雅的面孔湿漉漉的,肌肤薄得几乎停不住一丝细雨,鼻尖、脸颊、眼睛都染上胭脂色。 “我也不是。” 洛悬还是第一次听见女人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委屈中带着哀求的无奈。 宁一卿眼睛没有焦点,却如同湿淋淋的鹿,仓皇的,孤注一掷的, "星星,别去,求你别去见她。" 第46章 第46章 清澈雨水融入落满杏花的溪水,使得她们仿佛站在充满花香的长堤边。 远远地看去,两人保持着良好的社交距离,清冷与无邪的干净交织,像极了文艺电影的唯美一幕。 “宁总,你很奇怪,是以什么立场来劝我别过去的?”洛悬抬起头,她的眼睑很薄,整个人仿佛融进雨雾里,看不真切,“我们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你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劝解我吧?” 以什么立场?宁一卿缓了一缓,低声说道: "沈芊尔她不是一个认真对待感情的人,至少概率很低。她不是能和你相配的良人。"她表面上用最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地里是最难以启齿的情。 “那谁是我最良人?”洛悬无所谓地问道,眼里闪着戏谑不耐的微光。 "反正不是沈芊尔,"宁一卿的眼睫被雨水濡湿成墨色光影,如水墨画般雅致美丽,她说话的语气倔强得像个不服输的小孩,"她对待感情不认真。" “来来回回车轱辘话,除了这句没别的了?你也好意思评论别人对感情不认真,宁总什么时候改换的研究领域?" 洛悬嗤笑一声,觉得宁一卿变得不少,一个从不在乎情爱之事的人,竟然开始学会分辨旁人对待感情的态度。 这不是让音痴去当音乐评委一样搞笑嘛。 “求你。” 女人非常利落地说出这两个字,像草叶的露,无声滴落,染湿整片草原,果断干脆得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低声下气, "不要这么纡尊降贵,没用。" "小悬,不要去,"宁一卿的声音很低,似乎被春末的小雨衬成默片。 洛悬卷了卷右边湿润的袖口,又取下背包单拎在手上,细细的一截手腕,腕心青色静脉明显,隐没在黑色帆布后。 “宁总,借过。”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与宁一卿错身而过,如同经过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般。烟雨微朦,洛悬替宁一卿点的烟,被雨浇灭,雾一般湮灭无声,余下一片冰冷。两年过去,少女仍如当年般孱弱苍白,然而纤弱的身体却多了一层薄薄的光。那种光是一种剥离了规训的美,让人联想到绝境里的自由。 她熟识过少女年少浪 漫炽热的风采,当时曾想象过洛悬长大的耀眼,可现在发现,当时自己所想象,只不过是山水间一点浮墨。 洛悬现在的光彩夺目,远超她曾经久远的幻想。 女人想要拽住洛悬,却连一片衣角都未能拂到。 温泉池的场子外挂着一面绣着合欢花的蓝色长帷,随着风微动,起起伏伏,像一朵汹涌的海浪。洛悬已经进去十分钟了,宁一卿的注意力甚至是抽离的,漫无目的地飘离。 梦和现实有时是很难区分的,有时候恍惚以为自己要去接洛悬高中放学,有时候听见洛悬说分开,撕心裂肺太过平常,麻木的身体并不能感受出那般痛不欲生。 梦过太多太多她们分开复合、在一起厮守的情景,漫长得像是过完了一生。唯一不变的是,她一直一直顾念着不可见、不可说的人。因为那是永恒的。 期间,蓝乐然打电话给宁一卿,与她确认最近的行程,并提醒说宁老爷子最近有重返董事会的打算。 宁一卿站在阴影里,握着手机,清淡地笑: “让他折腾吧。” 挂掉电话,黑沉沉的天气让宁一卿失去计算时间的能力,月亮好像已经升起,淡淡描绘于天际,如一张即时影印。 渐渐的,月亮变作模糊的光团,雨水浇进眼睛,此时熟悉的失明,令她有了失重的感觉,是那种心脏被疼痛扼住,难以驱逐的窒涩。 星月下,她垂着眼睫,黑白分明的双眼满是迷茫,温泉水响,她能听见细细密密的说话声,像极情人间的耳登厮磨。 也对,这里的温泉叫作情人泉,本就是为有情人准备的。 而洛悬是自由的,她无权干涉什么。 但她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从容,一双手放在大衣兜里,无意识地摩挲,隔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是想要取下眼镜放好,因为再戴着也没什么用。 银框眼镜摘下,纤长睫羽濡湿,她手指轻抬时,有种峥嵘孤寂的骨感。 怀表在她的衣服夹层里,但她没法看时间,大概很早以前就失去感知时间的能力。反正没有洛悬的世界,过得怎么样,快或是慢,她不想关心。 可在洛悬存在,却不爱她的世界里,她也过得索然无味、意兴阑珊。 那根被洛悬触过的烟管,留下了不知是谁的弯月掐痕,宁一卿双指捻着细烟,妥帖 收藏在大衣口袋里。 天太黑了,远处似乎点燃了烛火,在那种手工编织的淡黄色灯笼里,灯芯透过薄薄的纱纸映在女人无神的眼底。 洛悬出来时,淡蓝色绒帽压在额头前,银发湿透,垂落于深邃的眉目间,天真烂漫与长大稳重同时杂糅在她身上,使得她看上去有一种难得的纯净。 女生神情稍显焦急,手机放在耳边和那边的人通话,好在背包里的木雕样品都被沈芊尔收下,否则还不知要周旋到几时。 "好的,小梨,我马上过来,你不要害怕,给晚晚用湿毛巾和酒精降温,我很快就回来。" "你记得再多买一点梨,还有止咳药退烧贴,家里都没有了,我已经给之晚姐敷上湿毛巾,现在我去拿酒精。" "你不要急,慢慢来,别把自己急出病来,我再有半个小时肯定能回来。" 挂掉电话,洛悬走得很快,步子迈得很大,顾不得还要打伞这回事。然而刚走下石阶,就看见女人依旧长身玉立在原地,纤腰薄骨仿佛泅在溶溶月色里。 日理万机公务繁重的宁一卿,竟然在这儿进行无意义、不值得的等待,破天荒白白浪费掉……洛悬看了眼时间,半个多小时。 “诶,宁总,在这儿赏花还是赏月?赶快走了,”洛悬单挽着一只手的袖子,夜色上手腕肌肤莹润光泽,散发着年轻的气息与热度。 女人看不清洛悬,只能从声音辨认位置。 "小悬,你出来了。" "你和沈芊尔,你们……" “我和她怎么了?”洛悬瞟了眼宁一卿,发觉她指骨用力攥着,青白之色尽显,也不知道女人在纠结什么。 很想上前去牵住洛悬的手,细细抚过,确定无名指上有没有戒指的存在,但宁—卿不敢也不愿这样唐突洛悬。 于是,只好用了一种委婉其实很傻的语句问道: “你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洛悬没有在意宁一卿无法对焦的模样,她和她错身而过,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 "我走了,拜拜。" "小悬。" 飘散在风中的气息微弱不可闻,洛悬穿 过植物郁葱的步汀,很慢很慢才听见女人这如蝴蝶翅膀轻柔的话语。 洛悬转身,右脚踩上回廊的阶梯,余光瞥见宁一卿仍旧站立不动,烛火照在她湿润的长发间,澄澈晶莹,美丽忧郁的曲线像极了月光下的缪斯。 竟然有点傻乎乎的,像一只被淋湿尾巴的猫。 这个词用在宁一卿身上是不真实的,见过她的人,都只会形容女人温润有礼、清冷贵气,霁月光风,绝不会用“傻乎乎”这种毫不沾边的词描绘她。 但洛悬的确看出女人此刻身体的滞涩,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生锈破旧的老虎玩偶。 身体里的灼热被冷风一吹,不想被洛悬发觉任何异样,她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扮演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却发觉自己忘记怎么正常地视物。 只因太久的时间里,她都心不在焉了,处在黑暗里太久,蓦然之间忘记了光明的样子。"你的眼睛是不是看不清?"洛悬敏锐地发问。 宁一卿身体一僵,眼下有被雨水淋湿的绯红,那颗浅色的泪痣使得她看上去更苍白。"没有看不清。" “是吗?那你走两步我看看。” 宁一卿身体发冷,并不想让小悬知道有关自己眼睛的事,于是逞强的难堪袭击了她,女人尝试着迈出一步,漆黑的鹅卵石地面,几乎挫伤她的脚踝。 女人轻飘飘地几乎快要跪倒在地,洛悬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疾不徐地冷笑一声,说:"撒谎精,把你手机给我。"宁一卿咬着唇,犹豫半刻,才把手机交出去。 “蓝秘书,宁一卿在情人温泉这里,赶快来接她吧,不然我怕她摔倒在这儿,想要碰瓷讹上我可怎么办。"洛悬很快拨通电话,对着蓝乐然一通输出后,果断挂掉。 听见前半段话,宁一卿心口渐暖,等洛悬说完,她的指.尖也同步发凉。 "其实小悬你不用这样,我自己能走……" "闭嘴,你很吵很麻烦,"洛悬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没时间陪你等。” 女生的语气蕴藏着过多的厌弃,宁一卿眼圈有点红,酸涩直冲鼻腔,整个人却在下一刻被洛悬背了起来。 “我只带你到大门那儿,我赶时间。”洛悬把背包换到前面背着,声音很淡, “你乖乖的,别乱动。" 其实她很想一走了之,但留下一个柔弱的omega独自在天黑的温泉浴场,无异于把小羊羔扔进狼群。 身为Alpha,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骤然落入纤薄但极富安全感的体温中,心慌意乱的满足如闪电撞进宁一卿的身体里,她心脏绞紧,恨不得让现在变为永恒。 然而,女人能闻见少女的黑色背包上,沾着沈苹尔的信息素,模模糊糊能看清洛悬后颈的粉白色腺.体。 甜腻可口的樱桃味,很想撕开轻薄的抑制贴,咬.吮只能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含得深一些,再深一些,或许才能暂止心中的渴。 压抑的想念是滋生疯狂的温床。 宁一卿含抿着自己的唇,齿尖轻磨,埋进洛悬的长发间,眼睛更红了,心口沉闷紧涩,却为这一时庆幸不已。 刚失明的那段时间,她惶恐不安,害怕再也无法看见。如果哪一天遇到洛悬,却因为看不见而错过怎么办? 她从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温存一刻,即便这一刻很像偷来的。 果然,她是这么卑劣的人,洛悬不过是好心带她一程,她却因此生出糜.烂的不道德遐思,幻想着两人能体温交缠,永不停歇。 贪心祈求上天让这一刻一直延续下去,希望温泉里的回廊和步汀足够长,长到永远也走不完。 这儿的回廊下挂着竹子做的风铃,随风摇曳,沉郁的响声令人心神俱静。 洛悬神色清明自若,背着绝色尊贵的女人于无垠风雨中穿行,一步步走得很稳,恍惚间似乎能够穿梭时空。 然而就算白砂石步汀的路再长,翠竹回廊再蜿蜒曲折,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朱红色的大门挂着两盏竹编灯笼,外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霓虹闪烁,美梦破碎,不可避免地回到现实世界。 青砖砌筑的台阶上,洛悬把宁一卿稳稳放下,看见赶过来的蓝乐然和迈巴赫,她像极了完成善事的路人,彬彬有礼但疏离客气地说: "宁总,我只能送你到这儿,蓝秘书来接你了,再见。" 身前的体温尽散,女人眼眸失焦,软唇嗫嚅翕动,再不舍也只能说: “再会。” 虽然很幼稚,但她还是固执地留了个心 眼,不愿说再见,因为听别人说这可以解释为再也不见。而再会………意味着能再相会吧。 小跑过来的蓝乐然与洛悬打了个照面,低低说了声谢谢,就看见洛悬挥挥手,修长身影跃入风中,黑发黑瞳的少女别有一种妖异温柔的美感。 大概是看多了她银发异瞳的样子,乍然之间,会不习惯。 "你们来得好快,"宁一卿迷蒙着眼睛,垂眸闷闷地说道。 蓝乐然: "……"倒是妹妹的不是了。来得太早,妨碍你和洛悬温存一刻? 很想说一句就算他们再晚一个小时过来,现在的状况也不会改变,但看女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于心不忍。 “宁总啊,你又乱跑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蓝乐然一眼看出宁一卿的眼睛又犯病了,跟个老妈子一样扶着她往车上走, ”那个,你今天不是要回京市吗?怎么没走?" "临时知道沈芊尔约了小悬,我不放心,改变行程过来的,"宁一卿想要再看看洛悬的背影,但夜盲的结果让她怎么努力也无法视物。 蓝乐然在心底暗暗叹气,打开车门,看着宁一卿在后座坐好,回到副驾驶后说: “医生说你的眼睛恢复期很长,这种夜里无法视物的情况,可能要持续很久,以后夜里你不可以随便出来,幸好遇到的是洛悬,要是别人,你出事了,你说我们还活不活。" “是,乐然,我错了,”宁一卿身体松弛但挺直,双手端方地交叠于小腹前,脸上的神情带着茫然若失的味道。 "算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我们现在回京市,你明天休假,好好休息,洛悬小姐应该是不会再跑了的。" 只要你不再那么发疯,蓝乐然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她觉得自己上面说的都是废话,她家总裁只会不管不顾去找洛悬,遇上洛悬就会方寸尽失,智商直接降为负数。 冤孽,又是冤孽。 相逢是冤孽,不相逢也是。 而洛悬,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至少很善良,有原则不滥用的善良。 蓝乐然很感谢洛悬没有撇下宁一卿直接离开,而是秉持着Alpha的绅士和担当,保证了omega的安全。 />虽然这个omega已经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大大 洛悬赶回家的时候,池梨正在照顾发烧的夏之晚,她吃过退烧药后,终于沉沉地睡着,让池梨松了好大一口气。 "悬悬悬,幸亏你回来了,我好累哦,"池梨全身乏力,从夏之晚的房间出来, "我给之晚姐手心擦了兑过水的酒精,她已经好多了。" "去休息吧,下半夜我来守着晚晚,晚点我会记得给她吃药的,"洛悬给池梨热了一碗银耳羹,就催她去睡觉,顺便还给夏之晚熬了一锅青菜粥。 "好的,如果你熬不住了记得来换我,我先睡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池梨也不推迟,点点头,昏昏沉沉去洗漱睡觉。 客厅的台灯整夜开着,洛悬坐在沙发上,昏黄的光笼着她清透锋利的侧颜,像是盈满月光的霜。夏之晚出来的时候,惊讶于洛悬竟然没睡,而是一直在看书。"悬悬,你去睡吧,我已经好多了。" "没事,过了困劲,睡不着了,"洛悬把体温计递给夏之晚, "量一量。"从善如流地接过体温计,夏之晚昏昏沉沉地坐下,第一次不过脑子地问道:"现在宁总彻底知道你还活着,你准备怎么办?" 她心底忐忑,总觉得洛悬既然能爱上不那么好的宁一卿,那么迟早也会爱上知错的宁一卿。这个小孩就是这么浪漫至死的人,或许洛悬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不怎么样,我和她的过去都埋在墓碑下了,"洛悬合上书页,指.尖在书脊上轻点,莫名感觉夏之晚今天有些奇怪,可能生病的人都比较敏感。 "但她好像很执著,在她不知道你活着的时候,就没停止过寻找你,现在她知道你活着,就更不可能轻易放弃了。" 洛悬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她明白夏之晚说的是事实,宁一卿的执拗和毅力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今晚女人那般哀婉委屈的模样,也让她在惊讶之余,有种涩涩的感觉。 就是怎么会这样,宁一卿就该一直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怎么会屈尊求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不要去见别人。 荒诞照进现实。 4;她不放弃是她的事情,"洛悬揉了揉眉心,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通通压下。 “算了,不说这个,你知道现在艺术雕刻类的最高奖项‘鬼斧”奖,还有不到一年就又要开始进行评奖了吧。" 洛悬眼睫微闺,点点头, “我知道,十年一度的大奖,妈妈当年在得奖后因病隐退,抱憾没有做出更多的木雕。"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还准备用小崖这个名字吗?" "慢慢来吧,其实名字不重要,"洛悬淡淡地笑,熬夜的双眼发红,配上金绿色的眼瞳,带来极富冲击力的漂亮。 夏之晚虚弱地点头,唇角却是带着笑的,能看见经自己发掘的人才,发光发亮总是令人愉快的一件事。 "你的病怎么样了,上次去医院复查医生怎么说?" “说我现在腺.体的天生缺陷虽然还是混乱,但是对生理影响变低,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心理健康,"洛悬轻笑摇头, "每次去都要做一系列的测试题,测试我的……症状表现," "结果怎么样?" "还行,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不会随时吐血,应该能活得长一点,"洛悬声音沉冷,有种带着颗粒感的性.感。 "不,我是问你的皮肤剥离强迫症,我听小梨说最近你又开始了?" 不自然地游离目光,洛悬尽量轻松地回答: "就有时候做不出木雕来,会发作得严重一点,死不了的。" 谁知道,夏之晚的脸色比池梨还要严肃可怕, "伤口反复撕裂,无法愈合,这还死不了?你不是因为感觉身体和伤口燥热,才反复撕的吗?万一冬天,你又犯病,我们都不在,你跑雪地里躺下,流血流汗怎么办?" “被冻住那么冷,伤口应该流不出血吧?”洛悬语带疑惑地询问,无人察觉到她轻松语气下的跃跃欲试,连她自己都不能。 “我怎么知道?你看我没事撕自己伤口玩,还觉得很舒服很有乐趣吗?”夏之晚没好气地敲了敲洛悬的头,又叹息一声。 "医生有给我开疗养的药,只要信息素波动不那么严重,或许我的生理和心理就都 能病愈了。"夏之晚欲言又止,心知这样的病又能怪得了谁,只能微笑着转移话题: “电影《刻痕》应该付尾款给你了吧,你要不要换台电脑,还有上次我和小梨陪你过去看中的那套房,你现在应该有钱付首付了吧?" 闻言,洛悬略感心虚,急匆匆地从沙发上站起,边走边说: “得具体再看看,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得吃药再睡一会儿。我也要回房睡觉了。" 夏之晚的确感到嗓子干哑,鼻塞难受,应了洛悬一声,暂且把这个话题按下不提。 ** 在那之后,随着电影《刻痕》的播出,和直播的火热,艺术馆和小崖这个名字越发为人熟知。 洛悬和小草的邮件往来也越来越频繁,小草经常会发来自己做废的木雕,给洛悬指点,除此之外还会时不时po一些星空和花草的图片。 两人在网上相谈甚欢,让洛悬算是多了一个朋友。 好不容易有空后,洛悬从繁杂的事务中脱身,独自乘坐轻轨往城市的另一边去。夏初的橘子花颇盛,阳光淌过光洁的车厢,留下灿烂的光景。轻轨车厢外的高楼、大桥、集市,甚至垃圾处理厂,都让洛悬感到一阵亲切的熟悉。 毕竟,她和妈妈一起在这里生活过很久,久到几乎度过了整个青春期。 到站下车后,她经过天桥,躲开地上积着水洼,高中校门口沿街叫卖着甜甜的龙眼冰,角落里那家中年阿姨的摊位,用大锅炒的河粉最好吃。 四周是年轻而热闹的,但洛悬的思绪时而凝实,时而抽离,更多时候只觉得自己行走在四下无人的荒野, 那个时候她其实很不喜欢去上学,因为到了学校,总会有人无缘无故来挑衅她,甚至会有大段大段无端的流言。 她在美术课上做的木雕,被拿出去展览,一个银发异瞳的穷学生突然出名,还有学校抛来橄榄枝想提前录取她。 于是,有人说,她是天生的艺术家,能够创造历史。有人说这是老天爷在救赎她那个贫困的家。有人说洛悬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也有人说,洛悬嘛,有那么一点小才华,其实都是偷来的,人品可卑劣下作了。有人立马赞同,对的对的,我看见洛悬其实是照着某某同学抄的。 有人继续说,你们不懂,她妈妈和那个老师关 系很好啦,然后是一阵哄笑声,以及一连串的"真的真的,我同学看见的。" 人人都这样说,说得绘声绘色,仿若亲眼所见。 好像忽然之间,整个世界都了解了她,能够“客观”地进行评价和批判。自那时候,她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恶意,向来无法以深渊来测度。他人即地狱。 于是,她冷眼看着他们,不说话只是看着。 当然,她一开始也有过痛苦和不理解,为什么总是自己,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为什么,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后来,她的冷眼里带上冷笑,嘲讽的、桀骜的、不服的、蔑视的。那些人见不到她难过卑微的模样,反倒比她还愤怒。 在那一刻,她恍然大悟,这些人只是没来由地希望她不好过、不如意而已。 那么,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愿呢? 或许每个人都逃不开被凝视、被规训的命运,但她偏偏顶着这样淬毒的目光,独做自己。今天故地重游,当年之事历历在目,洛悬踱步慢慢从校园离开,往以前家的方向走去。直到拐进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再来到宽敞的小街上,洛悬才觉得有了真实和亲切的感觉。这里是她的避风港,永远存在心底一角,源源不断给予她力量和温暖。 街口那有一家卖薄荷水和牛乳糕的甜品店,开了十几年,竟然现在还在。 也算是意外之喜。 小店的招牌是棕色的,很简陋,被风吹雨打得歪歪斜斜,几乎掉漆掉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周围的行人穿着简单的t恤,有人扶着老旧的栏杆,半弯着腰吹风,手里提着一听冰可乐,脸上尽是懒散微醺的神情。 这里的光阴很慢,洛悬就在这样的光阴里,悠闲松弛地缓缓往甜品店走去。 店铺门面不大,并且现在接近中午,所以门口排起了不长,但绝对不算短的队伍。老板家的生意果然十年如一日的好。 洛悬心血来潮地走到收银台前,看了眼老板,笑着说: ”三片薄荷,一片柠檬,四十五度温水,再来一碟牛乳糕,最好加一点桂花糖浆。" "好,给你,三十九号,慢慢到队伍后面等……”老板突然抬头,大笑一声,"洛悬?什么时候回来的?" r />"刚回来这边不久,几个月而已,第一次过来。" "还是老样子啊,薄荷水和牛乳糕,你快进来,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是啊,好久不见,我很好,老板你生意兴隆啊。" 老板直愣愣地笑:“当时你妈妈的事太突然,你也很快就离开,都来不及和我们道别。你离开之后,街坊邻居都很想念你。" "是啊,"洛悬低下头不自然地揉着手腕,轻声说,“当时妈妈病情加重得太突然。”"来来来,先坐到最里面,我给你搬一张小凳子。" 看着店内满员的情况,洛悬刚想说不用麻烦,打包外带就可以了,结果忽然看见泛黄墙壁上贴着好几张照片。 照片是用十几年前流行的胶片洗出来的,有着黑胶唱片的典雅质感,其中一张照片的主画面是一对笑得很幸福的情侣。 画面的边缘拍下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生,骨感好看的手腕有一串雪青色的佛珠。 即便看上去年纪很轻,女生深邃美丽的眉眼里,却已经满是清冷疏远的尊贵气度,像高纬度的霜雾,洁净绝色得令人惊艳难忘。 洛悬一瞬间大脑空白,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哎哟,这张照片本来我不准备放的,但是右上角偶然拍到的这位,真的靓女,漂亮得很,我舍不得让照片不见光,就贴在这儿了。" 老板从后厨拿着小凳子走出来,见洛悬盯着照片发呆,便笑着说道。 "这张照片很久以前就在这儿?"洛悬语气犹豫地问。 "对啊,就在我的小店前拍的,而且照片边上那位靓女最近还经常过来,点的东西跟你……"正在这时,一道清冽沉冷,如冰似霜的女声,穿过人声鼎沸落入洛悬耳中。 随风飘进来的白檀气息,好像暂时止了洛悬血里的燥,却让她心里痒意更甚。 "老板,薄荷水和牛乳糕,加一点桂花糖浆,跟之前一样。" 第47章 第47章 真实而熟悉的人间烟火气中,洛悬遥遥望见宁一卿穿着雾霾蓝色的廓形针织衫,整个人柔软干净得像是待开的玉兰花苞。 女人的长发仅用玉簪高束,衣袖整齐地挽起,露出扣着浅金色宝石袖口的白色衬衫,白皙无暇的手腕上空无一物。 并没有看见那串一直不离身的雪青色佛珠。很奇怪。 虽然女人打扮得低调且青春,比起公司的执行董事,更像是趁着上课间隙,出来吃冰的大学生,但她身上那股天然遥远的贵气感,让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仿佛与墙上照片里不到20岁的女生,在一刻抛却时光、身份和过去,奇妙地重合,令尘封的回忆深刻灵动起来。 小老虎木雕……一起躲在废弃的摩天轮,那时候宁一卿还没戴眼镜,眼角的浅色泪痣很漂亮很温柔,温柔地告诉自己她的名字,说她们或许还会见面。 宁一卿是骗子,根本没有再见面。见面了也只是在欺骗自己。 心底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洛悬越过小店里熙熙攘攘的客人,出现在宁一卿面前的阶梯上。 忽然吹来一阵初夏潮热的风,宁一卿鼻尖触到甜腻知味樱桃信息素,心里的瘾被勾缠撩起,她一抬眸,便撞上自己日思夜想,真见面却让自己紧张不已的人。 "小悬,你怎么会在这儿?" 洛悬居高临下地睨着清冷贵气的女人,不咸不淡地开口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你不该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吗?" “我……我,"宁一卿略感局促和意外,眼尾被风洇成湿润的胭脂红, "我今天刚好路过,很渴,就过来了。" "迈巴赫上没有你喝惯的蒸馏水?没有人鞍前马后替你做这些?"洛悬漫不经心走下一阶楼梯,双腿修长,银发垂落,眸色迷黯,显出几分诡谲的戾气, "需要宁总大动干戈亲自赏脸到这样一家小店?" “慕名而来的,拾意说这家小店的甜品很好吃,所以我刚好经过这儿有空,就顺道过来,”宁一卿在经过刚才的慌张后,迅速收敛心绪,给出的解释很流畅。 r /> 八年前第一次相遇,六年前宁一卿来这儿做什么,洛悬剔透的异色眼眸里翻涌起浓厚的雾,像幽远冰冷的深潭。 "这么说来的话,六年前,小秦总就知道这家店了?你们京市本地人真有闲情逸致,不远千里走街串巷,来这种贫民区吃冰?还特意拍照留影?" "什么照片?"宁一卿讶然出声,清矜面容上一双狭长墨眸水光潋滟。 “证明你很早就来过这里的照片,原来宁总也会有这么不谨慎的时候,毕竟那个时候太年轻”洛悬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迷茫,只是本能需要一个发泄口。 "是啊,靓女,"老板白白胖胖的笑脸出现在二人面前, “当年你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一对情侣客人拍照,他们想把照片贴我们墙上,然后你站在旁边不小心入镜了。" 老板继续不太好意思地补充道: “因为一直贴在小店最里面的墙上,你最近过来的时候都没看见。我就也忘记提醒你了。” 宁一卿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似的,眉心轻折,身姿端方松弛,但实际上目光躲闪着洛悬。 两人错身而立,如果有镜头的话,从边缘切入,入画的便是有风吹向一高一低如兰似玉的两人,衣服的皱褶变成风的形状,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四十五度角,将死气沉沉的老城区渲染得飘摇素净。 赶着去上学的小学生背着书包,欢快地穿过小店外的小巷子,追逐打闹,无忧无虑,落在洛悬眼里像极了老电影的一帧开场。 路过的食客和居民都下意识偷瞟上宁一卿两眼,再看看洛悬,心说这是什么一出漂亮富家小姐爱上银发不良少女的戏码,怎么感觉像是私奔前奏似的。 只有心宽体胖的老板没有察觉到任何暗流涌动,依旧笑眯眯地说: ”当初还是这位靓女建议我儿子去京市发展,说我儿子做的牛乳糕特别不错,现在我儿子在鼎翠楼当大师傅,过得可好了。我好几次都想好好感谢你,可你每次来都走得太快。" 闻言,洛悬略感诧异,一向养尊处优、吃什么喝什么都有严格要求的宁一卿竟然会来这种小地方,还真心夸赞别人,顺带替不相干的人谋了个好去处。 "那是老板的儿子有本事,和我没太大关系,"宁一 卿眉眼间沉下真心的笑意,语气仍然温润有礼, "感谢不必了。" 老板有些局促地把手擦在自己的深蓝色围裙上,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一位清贵又平和、一看就出身不凡的小姐。 要说前段时间,他虽然认出这位小姐,但迟迟不好意思开口搭话,说一声感谢,好在今天有洛悬,算是一个契机。 "如果小姐你觉得那张照片会给你带来困扰,我一会就去撕下来放在抽屉里,"老板略感局促地笑。 "没关系,就放在那吧,"宁一卿笑容清浅慵懒,有种故作漫不经心的感觉。 "对了,靓女,当年你说你要找洛悬,后面去她学校门口找到没?"老板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得很。 实在是因为洛悬和她妈妈本来就是这儿的名人,一个离异的美丽女人独自抚养生了怪病的Alpha女儿,更何况这个女儿生着漫画般的银发和异色瞳,无论走到哪里都显眼得很。 过来打听洛悬的人一向很多,有看上去学习不错的好学生,也有许多流里流气,一看就在社会上混的学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穿着打扮明显比较怪异成熟的大人,也走街串巷地来找洛悬,嘴上说着什么 想收洛悬为徒,结果一看到洛悬家里的情况,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宁一卿这样让老板记了这么久。 记得那年脸庞略显稚嫩,但已经出落得光彩照人的大小姐,从他不知道名字的豪车上下来,在这周围兜兜转转了许久,在复杂狭窄的小巷子里转来转去,像是是迷了路。 最后只好回到原地向他打听洛悬家具体该怎么走。 引得街坊四邻竞相过来凑热闹,就为了看一眼权贵家的大小姐是什么样的。 只不过,大小姐明显是逃学过来的,还穿着校服,司机就站在不远处非常紧张焦躁地观望四周,生怕自家大小姐会做出什么出格危险的事情来。 他们一种闲杂人等,当年还私下聊过,洛悬到底是怎么和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豪门权贵家大小姐的人,认识的,还勾得人家主动来找她。 实在是有够天差地别。 老板的思绪被洛悬冷淡的声音打断。 >"老板,有人要点单,你快去忙吧,别耽误了你的生意。" "哦哦好,那个,你们……进来……"老板觉得自己这家小店人太多,又吵又闹,让宁一卿进去坐,似乎辱没了她似的, ”我去给你们准备甜品,都是薄荷水和牛乳糕,加一点桂花糖浆,对吧?" 宁一卿静了片刻,稍稍不自在地点点头,说道: “是的,一样,薄荷水和牛乳糕。”老板笑呵呵地返回后厨,把舍不得开的电风扇开起来,企图吹散小店里闷热陈旧的味道。 恰巧这时候有其他客人离开,店里唯一的服务生赶忙冲过来,拿出洁白的纸巾还有酒精,把桌椅板凳板凳消毒了好几遍,再请宁一卿坐下。 洛悬看见宁一卿唇角带笑地谢谢人家,然后安然坐下,就好像从小吃惯了街边摊的人一样,有种自在随意的鲜活感觉。 大概这女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洁净有格调的定制生活不过,跑来这穷乡僻壤吃苦受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洛悬,你也赶快坐下啊,和这位靓女坐一起,你们好不容易在我的小店重逢,必须坐下来叙旧啊,“老板探出头来,热情地对洛悬喊道, ”这叫什么来着,你们上过学的人,都会说这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你们故人重见,应该浮一大白,哈哈。" 从未见过这么直白热情、毫不掩饰的老板,宁一卿感到奇怪和陌生,却不反感这种独属于市井的、真实而温暖的情绪。 女人鸦羽似的眼睫垂闺,有些紧张,她含抿进丰润软唇,又不自觉的用牙尖细细地咬磨。 洛悬还是站着不动,人来人往经过她们,都会看上一眼。 "老板,我还有事,过一会儿来拿甜品,"过了一会,洛悬冲后厨喊了一声,单手插兜侧脸望了望店外的阳光。 她和宁一卿的确没什么好叙旧的,都已经放下的、过去了的事情,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旧事重提,那只会绊住向前的步伐。 何况,如果当初太美好,只会让现在显得更加不堪和遗憾。不必了。 她不愿意想,也不愿意问,所以根本不用知道。 宁一卿惶然焦急地抬眸,眼底跃进少女纤细精致的锁骨,和白如脂玉的颈线,以及抑制贴下微微凸起的粉白腺.体。 颤栗 又毫无预兆的鼓音,迅速又强烈地,从宁—卿心脏处传递出来。 小悬后颈的手术伤口,似乎已经完全愈合,自己身体里的永久标记也早在一年多以前,如青色蝴蝶一般飞走消失不见。 她和洛悬之间所谓的故人重逢,远没有老板想象得那么美好,更多只是她想找回残缺不全的拼图,以一种固执的方式。 洛悬的身影离开得很快,她轻车熟路地往这条小道的深处行去,一如那些上学放学的年幼孩童。慢慢来到低低高高的楼栋区。 那边是一片很旧的家属楼,没有电梯,楼梯也很狭窄,单元楼像是一座座灰色坟墓的入口,里面黑駿黔的,散发着洛悬所熟悉的潮湿霉味。 慢慢地走上楼梯,两侧的墙壁贴满小广告,油烟熏黑双目所及的每一处,黑色垃圾袋摆在一些铁门门口,有种滑稽好笑的整齐。 洛悬从裤袋里拿出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对上有些生锈的孔洞,艰难地扭转两下,打开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木门。 房间里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一间客厅,一间大一点的卧室术属于妈妈,杂物间改成了她的卧室,旁边有一个很小的阳台。 本以为上面的花草会因为无人照看而枯萎,没想到各色的太阳花竟然开得十分灿烂明媚。 屋子里的陈设摆件并不多,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侧的书架落满灰尘,前面是电视机,还有些普普通通的柜子。 卧室的木床床头,有妈妈特意雕刻的花鸟鱼虫和飞禽走兽,看上去是一幅很热闹美丽的山林画。 其实她今天只是一时兴起的冲动,才回到以前和妈妈住的老房子看看,时间过得太久,除了一些物件,这里几乎不存在她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唯一的痕迹只留在自己的脑海里,时常回想,强制大脑不可以忘记任何一点细节。 洛悬站在老房子唯一的窗户前,阳光穿过二楼屋外绿意葱茏的大树,形成丁达尔效应,让她看清周身飞舞的金色尘埃。 窗台上摆放着她和妈妈一起雕刻的玩偶。 小狗、兔子、蛇,还有一只明显比较稚嫩的小老虎,个个模样憨态可掬,染上岁月的痕迹。 r /> 洛悬笑了笑,把小蛇放在手心,在心底轻轻说妈妈,其实我在你离开后过得很好,爱过人,也被人爱过,很快乐,并没有多少不开心不好的地方。 尤其是现在有朋友,有家,能够自由无拘束地雕刻木雕,还可以竭尽全力去追求一直以来的梦想。 妈妈,我活过21岁了,我会越来越幸福。洛悬小声说。 她把小蛇木雕放回了原处,旁边的兔子木雕比小蛇大一号,像是守护神一般威武神气。 最后关好门从家属楼下来,洛悬把钥匙放在口袋的最深处,下午四点多的光景,知了和蟋蟀没完没了地鸣叫,独属于童年的虫鸣,让回忆有了更真实的质感。 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女人的长发被风扬起,银丝眼镜反射着剔透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洁净安宁的白檀香,她手里提着一模一样的两份薄荷水和牛乳糕,漂亮瓷白的侧脸有着踌躇、紧张的神情,微微泛着胭脂色的潮红。 仿佛放暑假时,过来约同桌一起去学习的清冷学霸,傲娇得不想主动开口,又忍不住忐忑不安地提前等在楼下。 洛悬戴上鸭舌帽,遮挡春夏之交时过于刺眼的阳光,以及有那么一点想装作没看见。让这一切变作无事发生。 "小悬,你的薄荷水和牛乳糕,"宁一卿在洛悬要错过她的时候,终于喊了一声。 女人递过来装甜品的廉价透明塑料袋,冰块发出脆响,里面的薄荷水杯壁结着霜似的水珠。 “谢谢,但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能去拿,”洛悬目光没放过女人手指细碎的白色伤痕,很小但纵横交错。 她停下脚步,细细凝着女人急忙收回的手指。两人于繁茂的香樟树下对视,之间不断流淌着青春肆意的味道。 霎那间,洛悬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宁一卿并没有跟在自己身后,所以女人是知道自己家的地址的。 小老虎木雕、游乐园的摩天轮…. ——你要走了……姐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宁一卿。 所以宁一卿知道自己喜欢薄荷水和牛乳糕,知道自己家的位置。 > 带着疑问不解的愤怒,几乎颠覆洛悬的神智,让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忠实地出走。“你——”洛悬攥紧薄荷水杯的手,终于感到冷冰冰的寒意,将她从愤怒中拉出,回归理智。 她禁止自己再细想这其中串联起来的逻辑,也不想多此一举地发问,因为不管怎么想,这都只会 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傻故事。 只是心里有个声音感慨讽刺似的说: "原来以前有过这么近的缘分,所以后来才会那么快耗尽。"老天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是很公平的。这应该就代表着她和宁一卿本来就没有缘分,强求只会灰飞烟灭。 很好很好,洛悬这样一想,便慢慢放下了心,劝诫自己不用当回事。 薄荷水带着特有的清凉,洛悬拆开吸管,镇定自若地边走边喝,宁一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洛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边长满青苔的楼梯下去,那边有一处还算干净的浅滩,水草丰茂,一簇又一簇的芦苇荡。 隔岸楝花盛放,满树繁密的淡紫色小花,层层叠叠,南风吹过,花与叶摇摇荡荡,如同下了一场淡紫色的雪。 沿着长长的河堤走,是洛悬以前很喜欢的娱乐,有时能看见远处船桨划开河面,花叶飞扬又坠落。 这样烟火气又远离尘嚣的声音,有助于更好地放下和释然。 一个小时后,洛悬察觉到宁一卿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像永不断线的风筝和线。 “我以为你没时间散步,”洛悬的声音多少带上一种无奈的味道。她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对方,似乎对方还不能,或者说也不准备能。 大概因为今天是个和过去有关的天气,所以她纵容了宁一卿的纠缠行为,并且在感到无聊的时候,还愿意和女人随意攀谈几句。 宁一卿摇摇头,唇角噙着淡淡的弧度,说自己在大学里,经常于黄昏日暮时分沿着曲折蜿蜒的河道散步。 “那都是你一个人散步吗?”洛悬满意于自己此刻的平静,似乎已经能够将那六年前的照片抛之脑后,正常对待。 “有时和老师,有时和朋友,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有助于思考和放空,”女人看见洛悬眼眸里的不可置信,苦笑了一声, "你觉得我不会做这样的 事?" 洛悬刚想摇头,思索后还是点了点头,她所认识的宁一卿精确利用时间到分秒,就连锻炼身体,也都是用专业的器械,力求用合理的时间最大化效果。 而散步,是一件轻松惬意到懒散的事情,漫无目的地沿着河水走,自由自在,不在乎达到什么目的,只是往前晃悠着前进,仿佛能洗涤掉一个城市的死气沉沉与人情疲惫。 "你很忙的,有处理不完的事务,有应酬不过来的人,有担不尽的责任。" 其实,宁一卿的确很忙,十八岁从助理做起,在集团的各个分公司轮岗,周末之余经常出差实地考察,再加上还要兼顾学业,经常要在飞机上补觉。 有着继承人的名头,从小到大得到最好的教育和资源倾斜,的确不得不用百分之三百的心力应对公事。 唯一幸运的是,她对公司业务也是感兴趣的,并没有感到很强烈的负累,并且明白那是她实现抱负的耕耘之所,所以更加苦心经营管理,并不觉得累或是不忿。 只是偶尔忙到分.身无术时,也会有小小的疲倦和想逃离的心情。"现在好很多了,我希望自己能慢下来,多看看更重要的人和物。"“哦,那你加油。”洛悬散漫地回了一句。 宁一卿呆了一瞬,无奈于自己的笨拙,怎么都没办法接上洛悬的话。 在那之后,洛悬没有再停下,沉默地走在有鹅卵石的浅滩上,时快时慢,完全随着心意赏景,期间听见好几次女人差点摔倒的声响。 终于,她忍无可忍地转身问道:“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视力下降得这么厉害,没时间去换一副眼镜?" 宁一卿勉强站稳,垂在身侧的手握了起来,疏离美丽的脸上眼圈绯红。 “我只是没注意好路。”她别过脸说。 此时,草尖的露濡湿她们两人的鞋袜,裤脚。柑橘和楝花香气远远飘来,草浪起伏,描绘风和自由的形状。 "我再问你一遍,你眼睛怎么了?" 洛悬的声音有点凶凶的,让宁一卿更加难为情,难道她能说我以为你去世了,哭了太久,所以眼睛……大概洛悬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反而离她更远。 她不能冒险,只要慢慢靠近就好。 />就好像在不断和自己下注互博,没完没了地猜测、试探、窥视、逼近,再有自知之明地后退,她或许能赢无数次,但只要输上一次,就没有以后,她承受不起。 所以,她比谁都更擅长隐忍龟缩,更擅长逃跑,更擅长装作若无其事。 又或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昏招。毕竟,没有人比现在的她吏胆小。 女人不愿意说,洛悬自觉没有必要和动力去探究到底,便稍稍放慢步子,又坐到河滩的岩石上把牛乳糕一口一口吃掉,再提着包装袋继续走。 "你不吃吗?"洛悬看着站在一边的宁一卿,觉得这人又傻乎乎的。 已经是第二次这么形容这个女人了。 "要带回去再吃。" 日落降得很快,暮色为河滩铺上一层暗色,河堤再长,也快走到尽头。往左边的斜坡拐上去,便能离开这条河道。 宁—卿忽然上前两步,浅浅地勾住洛悬的衣角,低声说道: "小悬,我们换个方向走好不好?" 穿着柔软织物的美丽女人站在青草泛滥的河堤上,那种清规里的束缚感少了许多,松弛美妙,一张清冷脸庞在黄昏光阴下活色生香,晶莹如可口果冻。 "为什么啊?"洛悬不解。 “那边有一间古祠,名叫礼别祠,意思是离别,从那儿走过的意头不是很好。” 其实是一条很有历史意义的古祠,但因为音同离别,而染上不详的寓意。 站在浅草里,洛悬失笑说: "两年不见,你也开始迷信了,怎么走路还要请大师算一卦吗?" "因为有想珍惜的人,信或许比不信好。" 河对岸吹来浩荡的风,洛悬眉心似蹙未蹙,能体味到这句话里珍惜的心情,但对自己早就没有什么意义。 宁一卿想珍惜谁,都和自己无关。 于是,她转而问道: "这么说来,你很了解这里?连这么一座名不经传的古祠都知道。" “嗯,了解过,”宁一卿听见洛悬轻声地笑,而她并不能听出笑声所代表的含义。 她们在夜雾来临前离开河堤, 行道树繁盛的树叶遮盖下来,将本就不多的天光挡了个干净。站在暮色四合的步道上,洛悬低垂着头,看了眼时间,兴致缺缺地说: "宁总,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搞类似放烟花的事情了,没什么意义。" 她接受宁一卿“诚献星星”的好意或是歉意,但也只到此为止。 宁一卿心脏剧烈跳动,疼痛蔓延而上,汹涌得毫无道理,她指.尖轻颤,忍住体内这一阵燎原的疼,轻声问: "小悬,你不喜欢吗?" 然而,洛悬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接笑着说: “宁总,以后再送别人烟花,记得把人带去地面上看,越漂亮绚烂的烟花,越要站在低处仰起头看。" 宁一卿怔怔地看着洛悬,嫣红唇瓣开合,"为什么?" “有一些美丽的事物,仰望时才能看见更多的绚烂,用来做梦,也会更加盛大梦幻,就像天上的月亮,总是高高遥望时最美,一旦离得太近,美好容易幻灭。" 洛悬笑得很温柔,身边这个人就像天上的月亮,是被人仰望的对象,并没有见过尘埃里的风景。所以根本不知道烟火离得越远,才越好看。 “好,我记得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宁一卿眸光流转着凌乱破碎的光,她不想放烟花给别人看。 亮起的路灯下,女人的长发那么柔美,于河谷泛起的雾气中,泛着黑亮的光泽。 其实,宁一卿后来才想明白,人生的意义有时就是几个瞬间。身旁这个人曾经用力地爱过她。足够她一生守望。 "你会有这样的机会的,"但不是和我。洛悬回过头,微垂的脸上笑意宁静而模糊。 她们之间的气氛变成了青涩到生锈的感觉,青涩是因为好久不见,生锈是因为不如不见。 宁一卿忍不住迷恋地看着洛悬,近在咫尺的面容,梦境褪去,单纯好看到让她很想流泪。洛悬这个人对她的吸引,不在于信息素,无所谓时间长短,和什么时候遇见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一个人,只是被命名为“洛悬”,无法捕捉、无法复制,却能够永恒。 而她,只不过一向被蒙蔽在花团锦簇权力加深的高台上,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视甚高。 步道上再 次出现一群刚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青春洋溢,有好几个好滑着滑板,在步道上一路狂飙。 好几个女生牵着手走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晚点回家,去坐一下重新开放的摩天轮。 "这个摩天轮荒废好久,这次整个换新,还添加了彩灯,可漂亮了,而且加高很多,可以俯瞰城市夜景,"女生指着不远处的摩天轮。 缓缓转动的摩天轮仿佛遥远的星辰,璀璨绚烂,带来永不停歇的浪漫。 “我记得这座摩天轮很久前就坏了,怎么会重建的啊,这地方那么偏,能赚钱吗?” “听说有大佬喜欢这儿,之前就直接投资重建的,现在才建好一两个月。摩天轮免费让大家玩哦,快点走吧,今天是第一天开,去的人不多。" 女学生们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这座城市的摩天轮下她和洛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宁一卿本能地停下,顺着那个女生手指的方向看去, 曾经荒废无用的摩天轮重新转动起来,风很大,席卷着花与树,高楼与车流,灯光在摩天轮四周跳荡,涌上山顶,跃入河面,落进每个人眼里。 墨沉沉的夜色下,宁一卿的眼睛被摩天轮闪耀的彩光,映出淡淡的绯色。 她的声音像梦一般轻柔细腻,带着怀念与希冀, "小悬,你还记得这座摩天轮吗?"洛悬斜靠在一棵金黄色的复羽叶栾树下,抬眸静静看了一会儿,轻轻笑着说:"坐过的摩天轮太多,怎么会记得这一个。" 第48章 第48章 楝树花瓣被吹落一地,花香浓郁,与那一方摩天轮的灯光有相得益彰的浪漫与美丽。或许宁一卿心里早明白会是这样的答案,毕竟洛悬亲自定义过她们现在的关系—— "我和宁总素昧平生,何谈过去。" 但她就是固执地想要问出口,为挣那几乎不可能的希望,因为心底的火苗怎么都无法就此熄灭。"在那之后,已经有人陪你去坐摩天轮了吗?" 虽然不清楚宁一卿说的是“在哪之后”,但洛悬仍旧懒得深究,垂颈倚立着树干,口吻是十足的若无其事和不经意,“是啊,我有新的生活。” 这个回答对宁一卿来说,几乎算得上是“我会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的某种隐喻和征兆。 "那很好,有人陪着你,"宁一卿的眼泪在泛红眼圈里打转,但她还是用那种冷静的、温柔的,甚至欣慰开心的语气说道, "小悬,这两年来,你过得开心吗?" "嗯,我过得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开心快乐,"洛悬伸出手接住落花,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app,看了看出租车还有多久过来。 “那……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还会经常难受吗?” “好多了,多谢关心,”洛悬清透干净的面容带上笑容,恣意自在如山间风月, “希望你今后也一直开心幸福,得遇良人。" 刚才的勇气渐渐褪去,宁一卿发现自己一如既往地无法接受洛悬的真诚祝福,就快要失去浑身的力气。 她摇摇头,身体里毫无预兆地出现游蛇般的酥.麻,经过疲倦跳动的心脏,让整片胸腔也变得麻痹。 谁也无法抵抗真心释然后的客气祝福,那是心的讯息。早在两年前,她们的缘分就断了,如细细的蛛网,缓缓脚印,于一个不起眼的日子被一阵风带走。 身边的人或多多少都用宽慰的语气对她说过“来日方长,有多少伤痛都会被时间磨平”, "追你的人那么多,总会有你不讨厌的信息素的," "没必要念念不忘,以后你会发现这样的人多得是,洛悬一个会玩点艺术的小孩,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的,没人再比得上小悬。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老爷子明里暗里给她推过来的、出席 商务场合遇上的,还有朋友暗地撮合的。 她遇到过很多面孔,有同校的精英校友,有世代交好的世家Alpha,有商界政界年轻有为的才俊。 数不清的人对她有说不清的想法,常有或明或暗或直接或迂回的谄媚讨好,如蝇逐膻地献媚,送鲜花送礼物送豪车送豪宅,仿佛要把世上最贵重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她不胜其扰,有时厌烦到甚至维持不住二十几年来形成的良好教养礼仪,有那么寥寥几次直接冷脸走人,将一众人等吓得够呛,事后还战战兢兢地想要赔礼道歉。 他们都不知道,小悬真的很有什么大不了,虽然体弱多病,可她比许多人都还要乐观积极,天真浪漫又热忱炽热,拥有世间最独特的美好。 只有小悬会用一双星光熠熠的眼看着她,说她的梦想也很了不起。只有小悬想要送她星星和自由,简单的两样事,可几乎所有人都不屑于此。 小悬也不会谄媚弯腰地对她说,能和宁董说话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也不会畏畏缩缩地还要笑说,今天能见到宁董真的好快乐。更不会故作姿态实则孔雀开屏,在她面前对不了解的事物指指点点。 似乎被敬重、被畏惧、被远离是她的宿命,那是仿佛是天然存在的高台,将她围在白日生寒的高处,逐渐变成美丽而庄重的牢笼,将她与世隔绝。 隔绝譬如真正的自由,真正的爱。 现在的她每一天都比之前一天要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忍受没有小悬的世界。 远远的,一辆出租车调头减速往她们这边开来,洛悬长指点了点,轻声说:“叫的车来了,我要回家了,你……" 她顿了顿, "他们知道你在哪里,会来接你的吧?" “乐然他们很快就过来,小悬你不用担心,"宁一卿掌心抵住眼眶,制止着没来由的酸涩, “早点……回去休息,别总熬夜。" "好,你也是。" 大概现在的气氛太过平静温暖,像是某种历经沧桑终于到来的正式离别,宁一卿心底隐痛如利剑出鞘,激得她冲动地上前拉住洛悬的手腕。 "小悬,我们之后还能见面吗?" "应该能。"&# 34;真的吗?""应该吧。" 宁一卿预备松开洛悬,好好地道别: "路上小心,晚安,下次见。"这对她是不愿相离的光景,对洛悬却是稀疏平常的时刻。 出租车稳稳停在路边,洛悬自然地走过去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回头望向容色殊绝的尊贵女人。 “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不懂的事很多,自己还在与世界激烈地对抗,虽然包括现在也在对抗,但过去了的都过去了,放下吧。" 说罢话,洛悬勉强冲宁一卿释怀地笑,上车给司机又报了一遍地址,车辆启动,很快行驶离开。 宁一卿独自站在原地,风里仿佛吹来洛悬缥缈的声音: "素昧平生,何谈过去。" 不远处的摩天轮缓缓转动,依旧梦幻美丽,坏掉的事物能修好重来,可离开的人好像再也不会回来。 洛悬回家的时间刚过八点,池梨最近不用拍戏,便经常京市和西叶市两头跑,过来的时候就瘫在沙发上看剧,等着洛悬给她做饭。 “你最近好像很忙啊,不是说今天就出去半天,晚饭前一定回来吗?”池梨开始兴师问罪。 "出了点意外,就散了会步,"洛悬把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钻进厨房炒了个蛋炒饭端出来。 “出什么意外?” 想到宁一卿或许曾经来找过自己,洛悬心底隐隐生出奇怪的感觉,缘分阴差阳错,原来她和她那么早,就被老天证明了不合适。 她指骨扣住桌沿,神情和语气保持着没有波澜, “遇到以前认识的人,随便散步聊了聊,发现我和她注定没什么相遇的缘分。" "没缘分还能相遇?"池梨狐疑地看了眼洛悬,觉得这人在跟自己玩什么逻辑悖论, "你在给我说什么冷笑话?是不是强迫症又犯了,跟我说胡话,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没什么了,"洛悬撇掉心里莫名涌动的遗憾,压抑住没来由的烦躁与酸涩,告诉自己这才是人生常态。 "不行,我得检查。"池梨抓过洛悬的手腕,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伤口结痂,暂时没有撕扯痕迹, "你不会身体上其他地方还有伤口吧,坦 白从宽,我劝你。" "真的没有,"洛悬制止池梨越来越过分的动作,无奈地笑, "真的没有伤口,别找了。" “我看见你有搜索那些骂你妈妈的话,不是叫你别看了,会加重强迫症,医生说这个病严重了,会有幻觉的。" 她听医生说在催眠里,洛悬有很多次想把自己埋进一片雪里。洛悬的死在冬天。 闻言,洛悬的笑容倏尔消失,她妈妈当年本来就快获得“鬼斧”这个木雕界的最高奖项,但是竞争对手故意造谣污蔑,说她跟自己的妹妹抢男人,生下洛悬这个私生女。 要知道他们这样手艺人非常看重品行品德,她妈妈便被评奖委员会无限期暂停比赛资格。在那之后,报纸上流言铺天盖地- "怪不得木雕做得那么差,都是因为把心思放到抢Alpha身上了。""就这还雕刻木雕呢,怕不是雕一些不入流的下三滥玩意,用来勾引Alpha的。" 停止回忆,洛悬表面上故作镇定,手指却捏紧了, “只是不小心看到的,我现在已经比以前冷静了。" 在心底叹息一声,池梨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她觉得洛悬根本就不冷静,还是那个听见别人骂自己妈妈两句,就会冲上去跟人撕打的小破孩。 怎么就命运多舛。 平心而论,洛悬长得很好看,气质很淡,就好像夏日雨后稀薄的空气,薄薄的很清爽,苍白瘦弱,却有野火般的生命力。 矛盾对立统一,怪不得那边盛情邀请她多去拍照走秀。 “对了,那个叫沈芊尔今天还过来找你,不过你刚好不在,她顺便送了礼物和花过来。”池梨努努嘴,视线落在房间一角, "喏,礼物就在那边,你一会儿自己看。" "好的,"洛悬心不在焉地应声。 “我听说那个沈芊尔现在追你追得很猛啊,她长得不错,就是有点花心海王,你不会沦陷在她的攻势下吧?所以,该不会你今天遇到的是沈芊尔?" "不是她,"洛悬自嘲地笑了笑, "你想太多了,我和她之间都是生意往来。" “嗯,那你要小心点,虽然无 情人最可恶,但多情人也差不多渣,”池梨欲言又止,心说悬悬虽然桃花很旺,但怎么大部分都是烂桃花,也就苏安真看着单纯点。 “我知道的。” “那个,宁总自从知道你还活着后,没怎么来缠着你?”池梨明显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时间的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敏锐地发现。 不可避免地想起今晚忧郁脆弱的女人,洛悬稍抬唇角,怔怔想了一会儿,颇有恍如隔世之感,只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她和宁—卿,一人在黑暗里踽踽独行,一人永远于光明处明月高悬。 “还好吧,她应该挺忙的,没空,"洛悬笑得空虚无聊, "而且时间久了,不能放下也放下了。" “是吗?不太相信,我听一心说宁总在家……”池梨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缄口不言,努力吃饭。 “一心?"洛悬乍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反应了一会儿,眉梢微挑, “你上次不是说你们分手了吗?那天你在酒吧里喝得昏天黑地,还打电话骂了人家一通,现在又和好了?" 池梨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们经常吵架嘛,吵完以后,她又哭兮兮地来找我,跟个小狗狗一样,我勉为其难收留她一天。" “收留一天?你明明是心疼得要命。算了,你开心就好,宁一心人还不错,对你也挺好的,就是宁家……不过我也不了解她们家。" 洛悬摇摇头,虽然和宁一卿结婚一年左右,但她还真不怎么了解宁家,那段时间宁一卿父母还在闹离婚,根本没空来见她。 何况,她并不想对好友的感情多加干涉,何况宁一心当初还帮助了她假死,用宁家的车送她离开瞒天过海。 "对了,悬悬悬,你有没有发现之晚姐最近早出晚归,行迹非常可疑,"池梨转移话题的手段惯常就是祸水东引。 "好像是家里经常叫她回去,跟艺术馆最近的经营状况有关系。" "不止哦,我听说之晚姐去相了好几次亲,其中一位还是她的同学,说不定两个人能成呢。""同学啊,"虽然洛悬对大部分同学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校园相识相知,再相恋的话,应该还不 br />错吧。" 池梨耸耸肩,觉得自己对洛悬的了解果然很深很准确,这人就是死脑筋,跟那种认主的狗差不多,遇见谁爱上谁,就认了。 就算现在洛悬不爱宁一卿,但她也不太可能爱上别人。 太大 一周后,洛悬去艺术馆工作的时候,刚好遇到沈芊尔站在门口,提着一袋子甜甜圈和牛奶,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小崖,早上好,那天我在温泉里和你商量的东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对了,我朋友对你的木雕很感兴趣,估计到时候会来你们艺术馆进行商业考察。" 今天沈芊尔穿得非常清凉美艳,银色露背鱼尾裙,裙摆曳地,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过一会儿就要走红毯。 洛悬迟疑了半晌,忽然察觉到她们站在这里太过张扬,便邀请沈芊尔跟自己进去再说。 艺术馆的装修风格一直偏向古典雅致,四周的花瓶与摆件尽显典雅质感,沈芊尔走在洛悬身后一步,感慨地说: “我爸真的对你赞不绝口,就连我那挑剔的妈,都很欣赏你这浑身的艺术细胞,因为我最近和你走得近,我妈给我的零花钱都多了好几十万。所以,不管怎么看,你绝对是我的最好人选。" “有那么夸张吗?”洛悬挑眉,淡淡地瞥向沈芊尔, ”我记得你说你妈妈那边好像是做的地产生意,经常国内国外两头跑,特别忙。" “是啊,所以我妈一天天的要求特别多,对我们兄妹几个严格得很,而且她还就喜欢搞艺术的人。不然也不会看上我爸。" 洛悬推开自己在艺术馆临时工作室的门,请沈芊尔进去,再泡好茶后,两人隔着书桌坐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瞧见洛悬严肃的样子,沈芊尔噗嗤娇笑一声说: “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会随随便便渣了你。你放心吧,你这小身板,还不够我塞牙缝。" 对沈芊尔的调戏毫无知觉,洛悬抿了口茶,肌肤白得透明, “要不你直接说正事吧,我挺忙的,晚上还有很多工作。” “是是是,大忙人,你现在可火了,木雕的价格越来越高,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沈芊尔将上半身压在书桌上,靠近洛悬,媚眼如丝, “我觉得你很有野心,所以,你难道真的不想更 进一步吗?" "更进一步的代价是出卖自己?"洛悬若有所思地提问。 "诶,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你就当是帮你可怜的朋友一个小忙,反正你现在也是单身,伤害不到任何人,我们俩合作双嬴不好吗?" 沈芊尔直接举起茶杯,单方面跟洛悬碰了碰,眼角上挑,得意地笑。 最近,宁氏集团负责基建的子公司,在西叶氏的项目多了起来,秦拾意拖着持续失眠的疲鱼身体,不得不打起精神跟着宁一卿出差。 “我说,一卿,你现在很会搞这种公私不分,公器私用的事情啊,”秦拾意仰靠在宽敞的车后座,立马发挥自己嘴炮的本性, "你跟我说,你主张开发西叶市这边,是不是想借口过来看洛悬,你别想狡辩,我看得可清楚,你现在又让司机往洛悬那边开车………” "是的。" "嘎?" 宁一卿回答得太过简短和毫不掩饰,倒让秦拾意愣在原地,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见宁一卿神情自若地翻看着推理小说,偶尔将耳畔的碎发撩起,高挺鼻梁上架着浅金细框眼镜,禁欲疏冷。 我呸,秦拾意心想宁一卿哪里禁欲了,天天往西叶市这边跑,分明已经是纵欲过度,脑子都不清醒了,并且索求无度。 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她现在是看得明明白白。 只不过欲是纵了,求也求了,什么也没得到罢了,但好歹她又能从宁一卿脸上瞥见淡淡的笑意,也算是件好事。 不发疯就是好事。 "跟我说说,你和洛悬怎么样了?听听你们的故事,我就有种自己一点也不悲惨的错觉。"白玉般的指.尖停顿一瞬,再度轻轻翻页,宁一卿下意识捂住纤白羸弱的颈部,神色不明地说:"总比以前好,我………很满足。" 从阴阳两隔到时不时能见到,似乎的确好了很多,秦拾意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发现你快撑不住了,幸亏你再次找到了洛悬。" 宁一卿没有说话,周身的气息冷却下来。 “可能你一直都太冷静了,每一步的反应都出乎我的意料,大多 数人碰上这种事情,如果爱得死去活来,估计从此陷入酒精或者其他东西,如果一般般爱,那么就和普通感冒一样很快就好,很少有人像你这样像患上……不会好的慢性疾病。" 像一朵无声无息腐烂破败的花,外表越来越盛,内里却空虚糜烂颓丧。意外的是,宁一卿合上蓝色封皮的书,垂眸深思片刻,难得说了一段类似剖白的话。 "小悬她比我坚强比我勇敢,我要爱她的话,不能比她差太多了,所以我想过很久,不可以自我放逐。" 女人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像是在正经谈事,眼神锐利深沉,深处还藏着一抹温柔。 她见过洛悬眼里的不服输,和瑰丽的星光,小悬会发光会发热,会自在地挣脱束缚,向死而生。以前她以为爱一个人是很难的事,现在才清楚不爱那个人更难。 这个世界需要小悬。 她也想要小悬。 "一卿,"秦拾意难得摆出正经严肃的态度和口吻, "如果和洛悬相爱,能让你变得更好更快 乐,那你也要让洛悬更好更快乐才可以。" "她不要我了,除了远远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我不敢越雷池半步,"宁一卿从白瓷烟盒抽出根细细的烟,又很快放回去, "犯了大错的人,谈补偿都是没资格的。" "往好处想想,好歹有了重新见面的机会。洛悬暂时也没有女朋友,你或许还有………百分之一的机会,”秦拾意安慰道,一向玩世不恭的面容,也染上丝丝缕缕的惆怅。 宁一卿不知是不是自嘲地笑,眸光流转,语调却微沉,“哪有百分之一那么多,她....一点都不爱我了,并不想和我有什么未来,连过去都不怀念。" 秦拾意把包装好的薄荷水和牛乳糕给她,严肃地点点头,说出至理之言:"你活该的。" 听到这句话,宁一卿怔怔出神,随即解嘲地认同。 "诶,你今天来找洛悬,不会就是为了当次跑腿,送个外卖吧?你别说洛悬挺长情,喜欢的口味这么多年也没变过。" /> "什么话,"秦拾意竖起好奇的小耳朵, "你跟我先说说,我帮你把关,你懂吧,以我丰富的恋爱经验,这种事情绰绰有余。" 宁一卿垂下眼睫,犹豫半晌,还是果断地摇头: “一些很简单的话,而且你的恋爱经验都不可信。" 那天和洛悬散完步,她再次深刻发现自己是个不够勇敢的人。在听见洛悬说: "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不懂的事很多,自己还在与世界激烈地对抗,包括现在也是。"其实当时她就很想不管不顾地对小悬说: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对抗这个世界。" 可她怯懦,怕听见洛悬斩钉截铁的释然拒绝,怕看见洛悬云淡风轻的眸光,那么淡,淡到抹掉她们曾有的过去。 能不能再有当初那么黑的夜,也有恰好荒废无人的摩天轮,让狼狈的相遇变为年少的浪漫。也让现在的她有梦可做。 “你现在怪神秘的呗,会搞保密这一套,还不相信我,你最好的朋友,”秦拾意撇撇嘴,看着女人下车离开。 车门打开,宁一卿提着薄荷水和牛乳糕踏进初夏的艺术馆大门前,两侧有橘子花盛开,柑橘香气弥漫,酸酸甜甜,恰似人心。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并不是很晒,但她被晒得恍若透明的耳垂和脸颊,还是浮上一层薄薄的粉。 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所以艺术馆内参观展览的游客并不多,工作人员也显出几分懒散和舒适。踏上红木楼梯,宁一卿先在展馆里观赏了一会儿洛悬新展出的木雕。 这一系列的木雕,更多是山水自然之物,船泊、飞鸟、河岸扬花、高山流水,唯独不同的是,雕刻出了光线与阴影,让人能够深刻感知到时间流逝与四季变换。 简单而深刻的主题,能看出雕刻师逐渐平和成熟的心态,却又不失天真烂漫。 宁一卿于洛悬的木雕前,整理好紧张心绪,才往二楼洛悬的临时工作间走去。 来到工作间前,女人轻轻叩响大门,不自觉含了含唇瓣,一旁好几个洛悬的同事从另一间房出来,余光瞥见清矜优雅的女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窃窃私语起来。 > "怎么又是来找小崖,这个月第几次了?将近十次了吧。" “哇,看起来好贵气的人,我不是指衣服,是指气质,虽然衣服也好贵,我都看不出牌子,好像是手工缝制的?" 女人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休闲西装,廓形剪裁,柔软光泽的面料,更衬出她身姿修长,体态轻盈曼妙,比工作时的深沉矜贵,多了丝温柔明媚。 表面看上去好相处很多。 落在一众人等的眼里,便有了丝蠢蠢欲动的心情。 "你好,"有人走过去打招呼,笑脸相迎,"请问你是来找小崖的吗?"宁一卿点点头: "是的。" “那可不太巧了,一个多小时之前小崖和另一个omega一起离开了,你要不要去我们的工作间坐一坐,等等看?" "请问小……小崖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嘛,我们就不知道了,”众人暖.昧地对视一眼,笑了笑说, "Alpha和omega出去约会,时间可短不了。你是来给小崖送东西的?你们没有约好的话,你还是给她打个电话说一下,免得错过。" 宁一卿细微地抿了下唇角,敛下心绪,摇摇头说: “不打扰她了。” 女人冲这几个人礼貌地微笑,便矜雅匀速地离开,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便莫名品出几分失魂落魄的怅然味道。 "你们……能否在小崖回来时,帮我把东西拿给她,希望她能在赏味期限里尝一尝,"宁一卿脚步顿住,眸色深沉地询问着洛悬的同事。 “可以,小崖说过晚上会回来,对了,你的姓名不说一下吗?免得小崖不知道是谁送来的,”那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你把你的电话和姓名写给我,我一会儿帮你转达。" "谢谢,但不必了,她应当知道,"宁一卿的神情冷漠疏离,她从西装内侧的夹层里,拿出一个长条扁形盒子,放进了手提袋里。 盒子上没有任何logo,深蓝色的天鹅绒质地,洁净无比,从口袋里拿出来时,没有一丝褶皱,光洁如新,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同事从宁一卿手中接过手提袋,女人用温 雅贵重的声线再次道谢后,便缓步下楼离开。过了片刻,怔愣的众人如梦初醒,有人“啧”了一声说: "小崖这桃花运。" "是啊,这次这个长得也……太过目不忘了。" "就你刚才还想要人家的电话号码,也不照照镜子,这气质容貌,"这人撞了撞要电话的同事的腰,示意他们往窗下看, “还有家世背景,那车是定制的,估计就这么一台,一个车灯能在市中心买栋大平层,咱们哪里搭得上。" 秦拾意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一边举着香槟杯,时不时轻轻啜饮一口淡金色的酒液,往常舒展的眉紧紧锁着,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一样。 直到司机把车载音响里的歌曲关掉,重新恢复寂静。"为什么要关掉?我听的正起劲儿。" "不好意思,小秦总,大小姐她最近睡眠不足,经常头疼,不喜欢太聒噪的环境,"司机解释道。 "好吧,"秦拾意瞥见宁一卿往迈巴赫走来的身影,心说这人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便直接打开手机来, "我自己戴耳机听歌,我的天这是什么……" 开着流量的手机弹出一条实时热搜,#点击就看花心omega海王浪子回头#,#美艳海王omegax浪漫艺术家Alpha# 秦拾意鬼使神差地点开热搜,映入眼帘的是,沈芊尔和洛悬站在寺庙下的姻缘树,沈芊尔抱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夏日的风扬起姻缘树上红色的姻缘结,恍若飞花入户,迷人眼。 微博上面写着: [啊啊啊,近期被网友称为我亲爱的木雕师的小崖,于今日与她的omega爱人互相表白成功,或许很快就会好事将近。据悉,这位omega是sky娱乐公司的总裁沈苹尔,有颜多金,之前情人众多,现在为了小崖浪子回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光线明明灭灭,宁一卿刚上车来,瓷白眼下浮着青黑,绝色面容含着淡淡的疲倦,然后看见秦拾意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图片上穿着同色系卫衣的Alpha与omega,笑容出奇地灿烂愉快,身后的姻缘树飘飘扬扬,素净雅致。 她们的姻缘结上写着: [全世界最爱你。] 第49章 第49章 姻缘结上的字迹未干,被夏初姻缘树下的阳光一照,仿佛明亮了整座城市,令人不由自主地羡慕她们的幸福。 宁一卿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是呼吸越发困难不畅,眼眶漫上温热。她想,小悬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小悬说过自己会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还强调过绝不走回头路。 这两样,洛悬都做得很好,真正的言出法随。 热搜照片上那两人的幸福,将宁一卿自欺欺人的希冀刺透,女人蹙起眉心,疲倦得找不到可以闭眼的安宁之地。 [橘子味可乐:天呐不要啊,我刚迷上小崖的直播和她的手,这么好的Alpha为什么总是别人的?我的心碎成一片又一片,谁懂啊。] [喵咪喵喵:沈芊尔不是有过好几任女朋友吗?这回是要订婚了吗?好担心这个小崖被渣啊,怎么看沈芊尔都不是安分的omega。] [淋雨不打伞:但是美艳海王为浪漫木雕师收心也太好嗑了吧,据说小崖所在艺术馆好像在西叶市?怪不得沈芊尔的微博ip也在那边,啧啧啧,一切都有迹可循。] “一卿,这种事情估计是热搜媒体乱说的,这……两个朋友一起去寺庙求姻缘也是很正常的,”秦拾意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她表情看似平静高深,说出口的话有种莫名咬牙切齿的味道,“我觉得应该是个假消息,沈芊尔那个海王,就是喜欢到处撩。" 经历了这么多,她太明白宁一卿的性子,隐忍克制得就像是深海里的熔岩,可以沉寂千年万年,也会在某一个无法忍受的一秒,冲破开来,烈火焚心,燃尽理智。 “我没事,拾意,”宁一卿长指摁下按键,黑色屏幕映出出她失意的眼睛,和微笑的模样, "你不用安慰我。" 大抵是洛悬曾经那般开诚布公、亮堂地告诉过她,我不爱你了我会爱别人。 所以,此刻的宁一卿并不为此感到意外,更像是明白自己身后行刑的长刀,已经高高举起,她只不过是一个被反绑双手,等待行刑的罪犯罢了。 “一卿啊,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的,有机会的,”秦拾意看见宁一卿在微笑,玉色鼻尖沾染着微湿的液体。 "难道我还能找到小悬,对小悬说‘给我你的手机,我亲自帮你拒绝沈芊尔’吗?" r />宁一卿承认自己面对洛悬,病态自私的失败失控自甘堕落,可她已经不能再由着“它们”乱来,她想要小悬快乐,而不是放任自己的阴暗角落,去攀扯痴缠洛悬一同沉沦。 这些人说的真的全错,不是洛悬之于她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是她之于洛悬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来日方长的日日夜夜,洛悬会遇见更好、更适合她的人。 报复和宽恕,都不如遗忘更痛。 比遗忘更痛的是释然。 她不忘你,也不记你,你在某一天便如那些普通的日子一样,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 可是,她明明才问过洛悬,往后能不能再相见。洛悬说应该可以的,所以应该能再会的啊。 明明没有走过那间叫做“礼别”的祠堂,为什么好不容易能远远看着小悬,就要又失去这样微小的瞬间。 这边,秦拾意直接推开门下车,先去便利店买了一瓶冰可乐,咕嘟咕嘟灌了半瓶,然后拨通手机里半个月没联系的那个电话号码。 令她意外的是,对方就好像笃定她会打电话过来一样,几乎刚打过去就接通电话了。 "姓沈的,你到底在搞什么?"秦拾意的声音带上一股恶狠狠的味道。 "你应该都看见了吧?看见了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秦大小姐不是特别能断舍离吗?怎么,你破防了?"电话那边的人语气慵懒随意,漫不经心得很。 秦拾意被噎了一下,随即反驳道: “你别乱来,欺负好人家的Alpha算什么本事,你想做什么,要什么,直接找我不行吗?" "哟哟哟,怎么叫我欺负人家Alpha,我和小崖可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干柴烈火,你是在嫉妒吗?" “我呸,沈芊尔,你……你别后悔,我跟你说,你,”秦拾意压低声音,再次认真地询问, "你说小崖和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沈芊尔瞥了一眼,拍完照片就一脸冷淡走远的洛悬, “我和小崖是认真的。"认真完成交易的。 "你不是不喜欢Alpha吗?" "我换口味了,所以你也可以去找属于你的Alpha呗。""你,你厉 害,"秦拾意挂掉电话,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被气得直哆嗦。 一偏头,看见宁一卿已经看起了一本新的推理小说,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好像并没有什么受到重大打击的样子。 "一卿,你看的什么内容?" “情杀案,”女人推了推无框金丝眼镜,眼神淡漠地觑向秦拾意。 她心里“咯噔”一下,和沈芊尔吵完架的过热脑子冷却下来, "一卿,你不会要做出什么剑走偏锋的事情吧?杀人放火要不得。" "你想的太多,"宁一卿合上书页,勾了勾苍白的唇,对司机说道, "去机场,明天还有商业考察。" 大大 一直到傍晚六点,洛悬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回艺术馆,本来准备拿上木料,直接去自己的工作 间,却刚好被下班离开的同事叫住。 "小崖,今天有位无法形容的人找你。""无法……形容?"洛悬怔了一瞬,因为这奇怪的用词。 "就看起来那个omega就很贵重,气质很难想象和形容,让人又敬又怕,不过挺好说话的,她带了东西给你,估计工作太忙没办法等你,又不愿意打电话打扰到你。" "又敬又怕?"洛悬大概能猜到同事形容的人是谁,因为她在生活中,的确也没遇到过像宁—卿那么沉稳贵气的女人。 "你等等,我把东西拿给你,"同事匆匆回到自己的工作间,把手提袋递给洛悬, "那位还说,希望你在赏味期限前享用。" 向同事道了一声谢,洛悬转头上二楼,输入密码,打开临时工作间的门,把手提袋放在桌上,看见里面的薄荷水和牛乳糕,还有一个深蓝色的长条盒子。 天鹅绒质地触感细腻柔滑,洛悬打开盒子的时候,还以为又会是什么贵重的首饰之类的,毕竟宁一卿很笨,只会送给她并不钟意的礼物。 然而,盒中只静静躺着一张白玉似的信纸,薄薄的,就只有一页,墨迹渗透纸背。顺着折痕抚平信纸,黑色的钢笔字迹端正贵气,用漂亮的小楷写着一句话。 [小悬,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对抗这个世界 ?] 洛悬呼吸窒涩一瞬,眸色深沉半晌,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信纸,过了许久才重新按着原来的折痕把信纸放好,盖好盒子。 按照社交惯例,收到礼物,应该告诉对方一声,并且给予谢意,但洛悬不想。 不想总跟女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天宁一卿问她还能不能见面,她本想说没必要,但对上宁一卿温软破碎的眸光,便临时改了口。 从“应该不能”到“应该能”。 但其实结果是不能,没什么好再会的。无论经不经过那间叫作"礼别"的祠堂,她和宁一卿交错的命运都是离别。 如果她不是体弱多病且倔强倨傲的洛悬,她也不是那么沉稳而威仪万千的宁一卿。 如果她们在第一次相遇后没有离别,如果宁一卿穿着校服来找她的那天,她们遇上了.… 或许会有不同。 但没有或许。 她很早就做出选择,并且不会后悔。人被骗一次就好,怎么可能傻到在哪里摔倒,就又在哪里摔倒。 人不能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 洛悬把长条盒子妥帖放进抽屉深处,再挂上锁。想了想又很快打开,装进防尘袋里,再重新放进去。 回到家时,池梨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等,听见开门声后,动作迅速地“啪”一下把门打开,倒把洛悬吓了一跳。 看见池梨愠怒的脸色,洛悬无奈地把人推进房间,靠在沙发上,好半天才说道: "你这又是生什么莫名其妙的气?" 第50章 第50章 这一刻,甜品店内外的声音光线人影仿佛都消失不见,洁白干净的料理台上摆放着,宁一卿刚刚重新做好的草莓冰淇淋慕斯蛋糕。 奶白蛋糕配上红润的草莓,看上去松软湿润,绵密细腻。 宁一卿用仅存的理智维持住,应有的体面和气度,让自己能够保持仪态端方。 看了看蛋糕,洛悬垂下银色碎发,遮住金绿双瞳里流转的微光,不疾不徐地又说了一遍:“宁总,请你收下这张请束。” "什么请柬?"宁一卿恍惚昏沉,明知故问,似高不可摘的清月,染上不知名的堕落。 “我的结婚请束。” "你要和谁结婚?" “和沈芊尔。” 请束整体是绛红色的,四角绘着洋甘菊和迷你向日葵,一经打开,呈现的是一间立体剪裁的花房,花房前站立着两个眉眼弯弯穿着婚服的小人。 她们相依相偎,一刻隽永。 宁一卿低下头,细细地看着请束,上面用烫金的小楷字体写着:[洛悬&沈芊尔] "热搜上都是真的?你和沈芊尔,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女人再次抬眸,两颊绯红,眼尾泅着浅浅的水光,连同那滴浅色的泪痣,都似乎溺在汹涌的浪潮里。 回想了半秒和沈芊尔的交易守则,洛悬面不改色地说道: "不止是在一起了,我们准备结婚。""为什么要和沈芊尔结婚?" 或许是觉得宁一卿的问题很好笑,洛悬勾了勾薄唇,妖异眼眸漾着些微笑意,“宁总,你的问题很有趣,我们双方自愿,为什么不能结婚?" "可是,你们才认识了那么短的时间,沈苹尔她之前还公开表示……" “她又怎么了?人总会变,”洛悬微抬下巴,联丽旖旎的眼眸显出几分不耐,“感情并不能只用时间衡量,更不会以宁总追求和看重的价值论断,你所谓的毒药□口,或许正好是我甘之如饴的蜜糖。" "沈芊尔换女朋友的速度很快,”宁一卿眼神失焦,“你和她结婚,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洛悬 心底升腾着焦躁,她侧身看着窗外,灯光落在她线条流畅的下颌,仿佛映照出荆棘丛生下掩藏的锋利清光,“至少我和沈芊尔之间不存在隐瞒和欺骗,她也不会盼着我死。” 陈年旧事重提,呛人的灰尘与难堪的纠缠,让两人同时惨白着一张脸。 洛悬很快觉察到自己的反常,及时调整着情绪,眸光沉静下去,尽力让自己彬彬有礼起来,说道: “芊尔非常希望宁总能赏光,来到我和她的结婚典礼,届时自会有美酒佳肴款待,兴许宁总还能得到捧花,邂逅一段与优秀Alpha的美好缘分。" “小悬,”宁一卿阖眸,声线沾染喑哑“你也希望我去吗?” "按你的行程安排来就好,我只是替芊尔来送请束,"洛悬清浅地笑,视线淡漠疏离地从宁一卿身上移开,“你来不来都可以,毕竟我和芊尔跟你都不算很熟。” 失去的恐惧和阴影再度如影随形,将宁一卿的心脏扼住,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冷静从容,在刹那被毁得一干二净。 宁一卿失控地握住洛悬的手。 "小悬,你不要爱她,好不好?"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涩意和哭腔。 女人滑腻如玉的手指触在洛悬的手腕,若有若无的洁净气息氤氲,Alpha如触电般心跳过速,一下甩开宁一卿,清透漂亮的面容透着股淡淡的冷厉。 然而,宁一卿的掌尖紧紧抓着洛悬的手腕,纤薄的身体求死般地呼吸。 “宁总,”洛悬居高临下看着宁一卿,一点点收回手腕,女人的指.尖一寸一寸无力落下,“我不爱她,那爱谁?" 爱我,求你爱我。 宁一卿睫羽沾着晶莹潋滟的水光,摇摇欲坠,她抿着唇,刻意低下头,将泠泠水光隐藏在银丝镜片后。 女人的嫣红软唇被自己的齿尖,磨出诱人红痕,甜丝丝的血腥味,与洁净的白檀香混杂纠缠,生出她那些黑暗虚妄的心思。 似乎洛悬能够明察秋毫,自己那些放.荡阴暗的龌蹉念头。 清辉皎皎,如明月高悬的女人在这一瞬失了力气,神情恹恹的,颓丧破碎得像是坠落九天的神明,法度不再,唯余下嗔痴妄念。 洛悬觉得自己那句话多少有点不妥,像是刻意赌气冷战的气话 ,这让她有些气愤于自己今天的反常。 “宁总,你问得太多,我们在很早以前就说清楚了,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你何必还要抓着过去不放?" 宁一卿深深地凝视洛悬,眼眸里席卷着无光的浓云。 "小悬,你已经标记沈芊尔了吗?" "你确定要了解得这么详细?宁总,我唯独无法标记你,你记得这个事实就好。" 宁一卿神情麻木,仿佛从高高在上的皎洁明月落山,变成一只落满尘埃灰烬的小鸟。 明月被天空封存在遥远寒冷的高台,纤尘不染、圣洁高悬,而小鸟想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飞到某个人的身边,飞到飞不动为止,就算那个人不需要也不想要这只小鸟。 “宁总,不愿来的话,就别来了,没必要。”洛悬深深地看着宁一卿神色憔悴却美丽的脸庞,“那天我说我们应该还能见面,我错了,我也错得离谱。事实上,我们真的不用再见面了。” "小悬,连见面都不可以吗?"我……很想你了,要怎么办?宁一卿清冷淡漠的眸子,氤着混乱的潮气,迟迟无法说出这句话。 “我们要么做陌生人,要么做仇人。” 洛悬留下这句话,便直接离开烘焙室,银发飘荡出明镜般的华光。 宁一卿指骨用力泛出青白之色,樱桃信息素于后颈徘徊,被贪婪吸.吮,游走于血液之中,像温柔的抚慰,也如刺骨的刀锋。 到甜品店外面时,沈芊尔已经定下了婚礼蛋糕,用的是三层草莓蛋糕,宾客们每人另外有草莓小方、巧克力舒芙蕾、蓝莓炖奶等甜品选择。 “我请的宾客们都有要保持身材的需求,所以甜品最好低卡低糖,你们这儿的意式、美式咖啡也很不错,我还想再订一批咖啡豆,还有抹茶你们这的也好,我也要。" “那么一共是需要两百人份的是吗?”店员拿着圆珠笔不断在小本子上记录下沈芊尔的要求。 沈芊尔在小小的店面里来回踱步,"没错,还有你们甜品店里的水果也好新鲜,可以也送至少两百人份的过来吗?比如今天的白草莓就很不错,感觉很香很甜。" "沈总,水果的话,"店员面露难色,低声解释道, 4;沈总,今天的白草莓是宁董的庄园提供的,特供于她练习甜品,我们店无权售卖的。" "这样啊,好可惜,”沈芊尔见洛悬出来,口吻遗憾对洛悬感叹,"好烦啊,我看中的草莓竟然是宁董的庄园种植的,她应该只会给自己的白月光,我们这些人是没口福了。" 洛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由着沈芊尔在旁边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们明天再一起去选婚礼用酒吧,还有婚纱我还想重新再挑一挑,对了,还有花,我喜欢雪山玫瑰、火焰兰、风铃花,到时候我们多自拍几张,我要发在微博上,昭告天下。" “你已经发过十几条微博,而且这些东西,我们前几天不是已经选过一遍了吗?”洛悬稍微麻木的思绪,都被沈芊尔的兴奋刺激得回神过来,“再挑一次太浪费时间了。” “我不管,我朋友圈里她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必须再刺激一轮。我一定要让我们的婚礼一定会甜甜甜,让她感到无比后悔,跪下来求我复合。" 洛悬委婉地劝道:“你不如找个班上。” “我就在给我的老母亲打工好吗?只要她满意,信托、遗产我就手到擒来了。” 沈芊尔双眼放光地拉着洛悬走出店门,自顾自高兴了很久,才发觉洛悬的情绪有点低落。“你怎么了,一副谁欠你钱的模样,难道你被宁董骂了?不太可能吧,她也就冷漠点,但是很有 礼貌。" 凭心而论,洛悬在她看来,长得很不错,清爽浪漫漂亮精致,就是寡言少语,有如荆棘般生人勿近的叛逆感。 “没有,和她没关系,我就是有点困,”洛悬整理着袖口,闻见幽幽的白檀香后,立刻蹙起眉来。 “谁信啊,你有心事,快来和我说说。”沈芊尔摆出“我大发慈悲,当你的知心姐姐”的表情,就等着洛悬说出自己的故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你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很无聊吗?” "不说算了,闷死你,”沈芊尔坐上车,回头问道,“那我们的结婚请柬给宁董了吗,她会不会来?" “不确定,她很忙,只是收下了请柬,有可能不会来,”洛悬心不在焉,纤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车窗玻璃上。 >"为什么我告诉宁董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她的神情会那么奇怪,眼睛有点红,好像快哭了的样子?"沈芊尔顺着话往下推理起来,“会不会是我眼神不好看错了,但是真的很奇怪。总不会是宁董暗恋我吧,对我一见钟情了。”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宁一卿稍稍湿润的眼睛,徒生出一种“往事流转在她眼眸”的感觉,想要再细看时,却变成空无一物的深沉。 洛悬几乎被沈芊尔的自恋惊到,她几乎没见过这么自信且从不会感到尴尬的人。 见洛悬不回答,沈芊尔连忙轻轻肘击洛悬,不满地说道: “你好歹做做样子好不好,对我这么冷淡做什么,我跟你说Alpha还是要主动一点,免得………找不到,算了,你这个长相,又是艺术家应该是omega追着你跑。" 洛悬不堪其扰,直接坐得离沈芊尔又远了一点,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她可能煮蓝莓酱的时候,被烟熏了眼睛,所以才红的。你少联想那么多。" “哎哟,我有那么可怕,不讨你喜欢吗?坐那么远,"沈芊尔瞪了洛悬一眼,“话说回来,你观察宁董、观察得还挺仔细,都注意到人家在煮蓝莓酱。" “你废话很多,要不写小说去?”洛悬呼吸有一点急促,看上去非常心烦意乱。 沈芊尔扯了扯洛悬的长发,调侃地问道: "小崖,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见了宁董难道没有一丝一毫动心的感觉吗?" "没有,”洛悬沉下脸来,侧脸冷白漠然,“而且你的问题很无聊。我建议你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我不信,就算你理智上不动心,你的灵魂也未必那么清白。你偷偷看过几次宁董,别以为我没看见,"沈芊尔得意洋洋地晃着手指,细数洛悬偷看宁一卿的事实。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要更关注她,你的取向是omega,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要不你去追她得 了。"洛悬摊摊手,眼里含着笑意,“我无所谓,反正你换个人应该也能气到你那位心上人。" “你……”沈芊尔被洛悬无所谓的态度惊到,顿时熄了继续逗弄的心思,“你当真对宁董一点crush的感觉都没有?那种Alpha的生物本能也没有吗? " "没有。" 见洛悬这么滴水不漏,八风不动,沈芊尔感到无计可施,安慰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她刚想休息一会儿,突然手机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唇角微微上扬,冷笑中透着兴奋。"你现在打电话来又想做什么?"她冷冷问道。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愣住,过了很久才犹犹豫豫说: "芊尔,你真的要结婚了?还是和洛……小崖,你知不知道她……" “我不知道,我也不管,你不和我结婚,我当然会找个愿意和我结婚的人在一起,我们立马就结婚,然后出去度蜜月,再生三四个孩子,到时候给你拜年,你记得包个大红包,让他们认你做干妈干奶奶都行。" "小尔,你别这样说话,很伤人。" 沈芊尔怒极反笑,毫不留情地怼上去,“原来你也知道伤人啊?可你不是亲口告诉我,我们不合适,两个omega是不可以在一起的,你就不伤人?" “芊尔,你让我再想想,不要那么冲动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关乎到很多人,不止我跟你,你这样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你想吧,反正我马上就和小崖结婚生子一条龙,你想一千年一万年都可以,”沈芊尔眼泪汪汪地挂掉电话,看见洛悬一脸淡定地看着自己,故意恶狠狠地说,"你看什么看,没见过omega哭吗?" 这句话倒让洛悬怔松良久,她的确没怎么见过omega哭,除了宁一卿。 不过也是在重逢后,她才知道这个高贵圣洁如天边月山尖雪的女人,原来也是会哭的。真稀奇。 说白了,她与宁一卿不过数面之缘,有幸相逢一时,尝过与其的床第之欢,但缘分断了就是断了。 她和宁一卿在一起只会是个悲剧,是个错误。这一点,她一直坚信不移。 大大 晚上八点多,洛悬陪着沈芊尔折腾了一天,先场地再次考察并确定一遍,定下明天再看鲜花、酒水的约定,沈芊尔才放洛悬累兮兮地回家。 刚用钥匙打开门,洛悬的银发被大开的窗户吹得凌乱不已,她就直直看见不开灯的房间里,坐着个人,一股兴师问罪的奇怪气息萦绕弥 漫。 “悬悬,你真要和沈芊尔结婚?”夏之晚神情憔悴地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 这是她这个月第一次回到这边来,因为艺术馆的资金不足,她忙得焦头烂额,还不得不应付家里安排的相亲,结果一回来就得知洛悬要和沈芊尔结婚的消息。 “是的,晚晚,已经确定了,婚宴也已经定好酒店,宾客名单、酒水蛋糕都安排妥当,”洛悬直言不讳,啪地一下把客厅的水晶吊灯打开。 "为什么?你是为了让宁董死心,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上沈芊尔那个花心大萝卜,我以为就算……那也会是苏安真之类的。" 闻言,洛悬敛眉,无奈地看着夏之晚的眼睛,"不是,和她没有关系,我怎么可能和她斗气这么幼稚。晚晚,我同意和沈芊尔结婚,有我的理由。" “悬悬,你是不是变了很多?”夏之晚觉得自己或许根本没了解过洛悬,她以为洛悬只是一个很单纯很简单的艺术家,可好像每个人都有更复杂的一面。 是她一直在想当然,觉得洛悬不会变,也不会长大到能接受成人世界的规则。 “或许吧,我明白艺术的代价,并愿意有限度地付出代价和妥协,你很失望吗?”洛悬垂下浓黑眼睫,略感迷茫和不知所措,“会觉得我变得很不纯粹吗?” “我不知道,或许吧,我以为你会永远只是那个畅谈木雕的美与意的洛悬,以为你会一直与木雕一起发光,所以忽略了其他更多的东西。" "但是,晚晚,我不能永远只知道风花雪月,不食人间烟火,清高自傲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是吗?" 夏之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希望洛悬不要有任何改变,不要长大,永远是当初那个只热爱艺术的浪漫小孩多好。 洛悬垂眸,笑得有些落寞,“也有可能是我变得不好,心里不止有木雕了吧。” 勉强笑了笑,夏之晚对洛悬说道:“去睡吧,当我是在胡言乱语,你的人生你掌控就好,听别人说再多,也没有什么用。" “可是……”洛悬还想再说些什么,夏之晚却拖着疲惫的身体挥挥手,直接进了房间。洗漱完回到卧室,洛悬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那份迷茫并没有消散,反而愈 演愈烈。 其实,沈听老师指出过她所作木雕的问题,太过理想化和清高,自说自话顾影自怜。容易让艺术飘在半空,如空中楼阁,彰显所谓的“艺术”,却没有任何烟火之气。 或者更通俗地说,有时候会缺少情绪共鸣。 想到这里,洛悬想起妈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悬儿,妈妈认为木雕艺术,不仅是曲高和寡,更是雅俗共赏,为大家在心灵疲条无家可归时,提供温暖港湾,产生情绪共鸣,令漂泊流浪的旅人有了休憩之所。" “悬儿,你为什么要做木雕?为了显示你的技艺高超,品味优雅,还是想让欣赏到木雕的人,有会心的时刻。浪漫与人间烟火并不冲突,这两种选择也没有高下之分。" 这么多年来,她时常思考妈妈的话,顾影自怜妄自菲薄自我满足都不是她想要的。 那么,她做木雕的初衷是什么呢? 因为实在睡不着,洛悬便起身打开电脑,本来想随便看个电影,结果邮箱又收到了小草发来的邮件。 一张图片,上面是小草新雕刻出来的小蛇,看样子是用baixiangmu做的,质地细腻光滑,纹理清晰,看得出来雕刻时费了很大心力,慢慢雕刻细节,打磨木料。 [小崖:这条蛇很好看,为什么要用白橡木?它是硬木,雕刻很有难度,还有就是你给它上粉色的颜料做什么?] 那边的回复奇快。 [小草:因为我心里的小蛇,很可爱很浪漫,澄澈的粉色是属于她的颜色,白橡木比较容易上色。] 看着小草可爱中带着憧憬的回复,洛悬笑着回复:[看来你很喜欢小蛇,木雕或许能让你得到很多快乐,挺好的。] 结果,屏幕里的小草迅速回答:[小崖,木雕不能让你得到快乐了吗?]惊讶于对方的敏锐,洛悬静默许久,终是无法排解心中的惘然若失。 [小崖:只是突然间找不到自己的道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开始变得不纯粹,我学会衡量木雕的价值,学会人情世故,衡量得失,会不会很不像个艺术家?] 发出这一段话后,洛悬忽然后悔了,干嘛跟一个网上的人聊这么多,这么剖白自己的内心,会让她很美安全感。 虽然小草一直和自己很聊得来,但今晚 的自己的确冒进烦躁得不正常。刚想打下“我胡乱说的,你别当真”时,洛悬看见了小草发来一串长长的回答。 [小草:其实人情练达也是一种艺术,何况艺术和艺术投资有时很难完全分开,投资是一门与鉴赏审美无关的生意,入局也不单是为了收藏,很多时候通过背地的运作,抬高艺术家的身价,随着艺术品价格水涨船高,进行捐赠抵税,拍卖行背书拍卖,玩转资本的市场,这里面很复杂,也很简单。 [艺术在任何时候都是浪漫绚烂的事业,你可以利用艺术的商业逻辑暂时祛魅,来明了你的初心,和你想要获得的价格,二者并不是相冲突的。但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长长的两段话,其实并不是很好懂,洛悬看了两遍,忽然明白小草的意思。 做喜欢的木雕,和想把木雕卖出一个好价钱,并不冲突,不要为艺术的价值和价格不相等而苦恼。 嘟嘟两声,小草又发来一封邮件:[这些都是我听家里长辈说的,其实我也不太懂。【笑脸】【笑脸】] 读完邮件,洛悬突然感觉小草从智慧冷静的人设,变成邻家可爱高中生,这个转变又好笑又奇怪,尤其那两个笑脸还很像几百年没上过网的人才用的。 怎么会有人又幼稚又像老古董的? 就在她开怀之时,突然又接到沈芊尔的电话,对方跟她大吐一番苦水,最后坚定地说婚礼必须要更盛大一点,而且在这以前她还要办单身派对,请所有认识的人过来玩。 再当众宣布她们两个的喜讯。 洛悬无奈,只得由着这个受了情伤、又任性的人折腾,她就当走个过场。见洛悬很久没有回复,宁一卿很紧张地又发了一封邮件过去。[小草:是不是我说的太功利,惹你不快了?] [小崖:不是,你说的很好,很启发我。是我在和别人商量结婚的事情。][小草:你真的要结婚了吗?结婚对象是那个娱乐公司的总裁,好像叫沈芊尔。][小崖:对啊,你应该也看见热搜了吧。][小草:冒昧地问一下,你和她是自由恋爱吗?][小崖:私人问题,我不太方便透露,见谅。] [小崖:不过,你这么感兴趣的话,要不要我也发一份结婚请束给你,如果你有时间有精力过来,或者你的家长也允许?] 奇怪的是,这一次对方久久没有回复,洛悬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小 草可能睡了或者是被家长收手机关电脑。 于是,洛悬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发一份更精美的电子结婚请束给小草,并且附带了她录下来的木雕课程。 大大 沈芊尔将办单身派对的地方,设在一家地下酒店,哥特金属吸血鬼风格,黑红色墙面上挂着十字架和大蒜,地面和地下加起来一共有三四十层楼,主打的就是一个不同楼层不同主题。 许多人都穿着奇装异服,血腥性.感,服务生也是中世纪风格的衣服,银质餐具,怪兽造型的食物和洒水 洛悬进去的时候,只感觉一阵乌烟瘴气,连忙逃到楼上正常装修的宴会厅,才松了口气。 “你终于到了,快过去酒店十七楼帮我送一下冰袋过去,本来指定我去送的,但我忙不过来。记住1771号房,你敲门就有人开的。" 接过沈芊尔递来的冰袋,洛悬都来不及问清楚具体情况,omega就像花蝴蝶一样飞进人群中,招待客人,谈笑风生,脸上带着刻意装出的即将新婚的幸福笑容。 想到不用在这儿和别人虚伪与蛇,洛悬拿好房卡,乘坐电梯来到酒店十七楼1771号房。 出于礼貌,她先敲门三下,又等了一分多钟,久久没有动静,刚预备在敲门的时候,实木门轻轻向外打开了。 洛悬疑惑且谨慎地推门进去,玄关和门廊什么人都没有,一片静谧无声的安宁状态。 这是一间光浴室就有二十几平的顶层套房,正对山林美景的是一扇全景落地窗,可以想见天晴时,会有多美的景致。 此时此刻骤雨初歇,夜色晕染着水色,模模糊糊,朦胧不清。 太安静了,安静得似乎没有人在,洛悬刚踏进房间两步,踩到地板上一串湿漉漉的水,水里还夹杂着玫瑰花瓣。 “有人吗?我来帮忙送的冰袋,没人的话,我就放在桌上了?”洛悬站在金色的门厅那,冲房间里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然而洁净清冽的信息素,仿佛夏夜沾染雨露和花瓣的风,洛悬站在卧室门口,几乎被浓郁的信息素熏红眼睛。 女人应该刚沐浴过,房间里氤氲着热雾与白檀幽香。 白嫩浑圆的肩露在丝绒被外,女人面颊潮红,凳角湿透,平直的精致锁骨凝着细密的、带着洁净气息的水珠,一点一点 滚落滑入更深的半弧内。 玉肤雪肌,像是借了几两月光,把皎洁莹润浇在身上可以想见被内雪白玉肤风光无限。 洛悬拿着冰袋和毛巾,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沈芊尔让自己帮忙来送冰袋,说不上是不是存了点恶趣味的想法,毕竟这个人成天疯疯癫癫,被宠得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 估计……洛悬想到刚才楼下的白草莓,大概是沈芊尔去求宁一卿给她的吧,所以宁一卿才知道单身派对的事情。 呵,洛悬垂眸冷笑了一声,房间里闷热与潮湿盘旋交替上升,宁一卿那双濯濯明净,如雪水凝成的眼,此刻遍染欲色。 唇瓣被她咬.磨得嫣红糜烂,腿心泥泞不堪,频繁收缩却尝不到日思夜想的,只剩下空虚的水声。露在被外的小腿素白柔腻,关节泛着粉红。 和沈芊尔结婚,洛悬本以为宁一卿会知难而退。至少自己是这样的,非常识好歹,知进退。但好像宁一卿不是,女人一条路走到黑。 洛悬感到烦闷且无法排解,冲动地走进房间,质问道:"宁一卿,这次又是在玩什么花样?" “小悬,星星,是你吗?”女人虚弱中无力的声音莫名带上病态的妖冶,美得像一株糜.烂的罂.粟花。 "是我,你很满意吧,"洛悬被宁一卿握住了手腕。“宁一卿,放开,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你别再装发.热,”洛悬瑰丽的眼瞳里阴寒起伏。 第51章 第51章 “小悬,不要推开我,我好难受。”宁一卿温柔的声线带出了撒娇的味道。 “你听不懂话……你是不是不清醒?”洛悬觉察到宁一卿声音里的柔妩,与她所熟悉的那个宁一卿差别巨大。 很多时候,宁一卿的温柔中也透着自持与清醒,从未像现在这般放纵甚至是放.浪。除了她们曾有过的荒唐一晚,这很反常,洛悬对此下了个定义。 "星星,好热,帮帮我。" 就在她犹豫不定的时候,女人十指拽着白色被面,黑发半湿地垂下,水光润泽的唇,发出这样细若蚊的轻吟。 酒店房间太过安静,虽然宁一卿神智不清时的声音很小,但洛悬还是将女人言语中的亲昵听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宁一卿的音色太过自然和温柔,生出一阵恍惚,就好像她们都做了噩梦,噩梦中她们离婚决裂,绝情绝义,纵使肝肠寸断也不回头。 现在噩梦惊醒,原来她们仍然有着最亲密最深入对方的关系。洛悬盯着羊毛地毯上的瑰色曼陀罗花苦笑不已,上天很喜欢开玩笑。 比如让两个不该相遇的相遇,让人爱上不该爱的人,让不应发生标记的两个人,于昏聩中完成永久标记。 现在的情景与当初太过相似,但唯一庆幸的是,她不会再因为宁一卿的白檀信息素过分迷乱失控,而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 腺.体官能消除手术,果然是个好东西,能让她在一定程度上抵御s级信息素。虽然只是一定程度,因为房间里信息素的浓度还没达到令Alpha易感的状态。 冰袋唤回陷入情绪的洛悬,纤长的睫羽轻抬,房间里的暗光落在她那如雪似霜的银发山,将她衬得恍如不染纤尘的白水晶,清透纯净。 刚好这时候洛悬的电话响起,是沈芊尔打过来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不已,好像几百支鸭子同时在叫,很多人高喊着沈芊尔的名字,叫她快点过去喝酒, "喂,你好慢啊,送个冰袋都这么慢,我的朋友都想见见你,快下来我们陪他们一起打个昆特牌。" "昆特牌?"洛悬转过身,背对着宁一卿,看向苏方色窗帘起伏的间隙,霓虹与轻雾将这个城市笼成芳草萋萋的朦胧模样。 沈芊尔那端的笑意更甚,& #34;一听你就是个没玩过游戏的,桥牌、麻将、斗地主都可以了,我们这边开好威士忌和白兰地等你,赶快下来。" “我这边事情还没做完,你们等一等,”洛悬将窗帘拉好,被浓郁的白檀气息刺激到轻轻咳嗽了两声。 "对方没开门吗?"沈芊尔愣了一下,觉得不应该啊,不是房主主动要求的送冰袋嘛。"开了的,"洛悬含糊地回应沈芊尔,声线冷冽,“出了一点状况,我很快就来。"“你该不会是被美色.诱惑,难以抗拒吧?”沈芊尔故意调侃道。 洛悬屏息半晌,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想点好的,我们可是要结婚的人,你亲自八卦造谣我,算是怎么一回……" 象牙般瓷白柔腻的双手,环上洛悬的腰,她清晰感觉到带着洁净气息的温热柔软,贴住了自己。洛悬的呼吸倏然浅了,玉似的鼻尖染上红,沁出薄薄一层汗,麋鹿似的眼睛有一刹那的迷失。 “行行行,你这个人好无趣,都不让人八卦逗乐,无聊死了,也不知道谁会喜欢你,”沈芊尔在电话里喋喋不休了半天,却发现对面突然没了声音,“你怎么不说话了?” 女人曼妙身体毫无缝隙地贴上,洛悬几乎能感受到,水珠从她修.长的天鹅颈,湿漉漉地滑过颈线,流入锁骨,在二人贴合的肌肤间被碾得粉碎、泥泞。 "芊尔,我等会和你说,先挂了。"她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好吧,那你快点来,我这儿一堆姐妹等着见你。" 手机挂掉,洛悬眼神幽冷,深吸一口,果断推开宁一卿,直接站到远处,一言不发地看着浑身无力的女人。 女人系着在眼睛上的黑色缎带,经过激烈的动作后,松松垮垮地垂在她精致如玉的鼻梁上,纯黑与冷白交织出难言的yu色,令人遐想联翩。 明明才和这个女人说过,“要么做陌生人,要么做仇人”,然后立马与她在房间里发生这样荒唐荒淫的过界举动。 重逢之后,她与宁一卿说过许多话,到底哪句是可耻的谎言,哪句又是虚弱的真话?似乎连自己都快分不清。 “星星,我看不清你,你把我抱紧一点好不好?”宁一卿轻颤地伸出手,想要再次触摸洛悬,却直接被床角的沙发绊倒,跪在地上。 她不明 白为什么小悬会这么冷漠地走开,她们不是结婚了吗?自己是她的妻,为什么不抱自己? 听见宁一卿低声呼痛的吟声,洛悬垂于身侧的白皙指.尖微微一动,终是止住了动作,只居高临下凝视着娇弱女人跪倒在地。 “宁一卿,麻烦你清醒一点,我不是你的星星,早就不是了。” "你不是……星星?"宁一卿顾不上小腿的闷疼,仰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红唇微张,半跪的身体曲线柔软起伏,莹白于真丝睡裙间,若隐若现,无比诱人。 她的声音满是气喘与娇气的哑,带出清冷与靡艳结合的放纵感。宁一卿呼吸如潮,处于发.热期神思恍惚的她,丝毫不知自己此刻有多么易得。 明白发.热期的omega理智几乎不剩下多少,洛悬长叹一口气,将银发撩至耳侧,垂阖下金绿眼眸,走到宁一卿身边,毫不温柔地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回床上躺好,自己能敷冰袋吗?我看你有力气得很,能照顾好自己。" "小悬,我不想要冰袋。想要……"昏聩中的宁一卿保有最后一丝清明,让这个“你”字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那我给你去找个Alpha?你这么神通广大,两年过去,还没给自己挑到一个满意的吗?" 听见洛悬冷漠的话语,宁一卿咬唇忍住喉间的呜咽,她不明白洛悬为什么会这样说话,她只想被小悬标记,只喜欢小悬的信息素。 “不要,我们结了婚,有婚内的义务。”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羞于开口求.欢。 惊讶于宁一卿一脸清冷矜贵,却能说出这么蛮不讲理、时间线混乱的话,洛悬细细地打量起女人来,似乎想确定发.热期的宁一卿到底有多荒.淫失序。 “你在做梦?"洛悬有点不确定了,“还是喝多了,说胡话也要有个限度。” 她把冰袋丢在宁一卿的枕头边,女人身体发软,根本无法支撑身体,塌着细腰跪在软被之间,乌发披散,流落于翩翩欲飞的蝴蝶骨。 那根覆着女人双眼的纯黑色缎带,落于洁白无瑕的肩头,被不知名的液体洇湿,再娓娓垂下,欲坠未坠地悬在身侧。 刚好缠绕住她嫩白的腕骨,越缠越紧,紧到手指垂落,无力地想要攀附些什么。 “你的眼睛严重到要敷药?”洛悬发现缎带落下后,白檀香气里混杂着苦涩的药味。"小悬,我看不清你,你不要走,不然我会找不到你。" 她神思混乱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渴望至死都爆烈的爱,无所顾忌又孤注一掷,而非冷情禁欲、矜贵绝色,永不为情所困的神明。 得到答非所问的话语,洛悬无奈又愠怒,浓黑长睫下的眼眸,漾着瑰异妖冶的邪肆微光。 "我是问你眼睛为什么要敷药?你正常点。" "那你不要走,我就告诉你。" “我暂时不走,你说。” "想给你吃草莓。" 洛悬:"……" 现在就想一走了之。 "你打过抑制剂了?"她看见床柜上空着的抑制剂瓶子,看样子应该是强效抑制剂,还是两瓶。 但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宁一卿的发.热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了吗?连强效抑制剂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自从永久标记消失后,女人再也没有闻过任何一个Alpha的信息素,更别提标记什么的。 想到这一点,洛悬眉心紧拧,苍白的脸孔染上恼怒的薄红,她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宁一卿亲口和自己说过,需要s级的继承人,自己不可以标记她,那一抽屉的止咬器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两年多过去,这个女人宁愿每个月都忍受发.热期的痛苦,也不和相配的Alpha结婚,还总在自己身边徘徊。 想起甜品店里六年前照片上的宁一卿,洛悬止不住酸涩和怒意的上涌,这个女人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明明女人说她根本不记得过去的相遇,却还用希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问还记不记得摩天轮。到底是谁不记得摩天轮,甚至都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愿记得。 小老虎木雕已经烧成灰,现在却让她发现原来女人曾经回来找过自己的事实,只是错过了。 这些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人觉得又是一个充满陷阱和利用的阴谋。 为什么这个女人不说到做到、言出必行,反而不断纠缠于过去之事,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她和她就不能心照不宣地从此陌路吗? “打过了抑制剂,”于迷梦中的女人,身体依旧软成一滩水,细软的腰无力,仿佛已经被鞭鞑得软了烂了,声线隐忍着气喘,竭力不发出任何惹人遐思的轻音。 酒店房间的通风很好,盛夏时节夜晚的青草香,透过通风口徐徐掠过每一个角落,带来清新淡雅的气息。 “你应该去看医生,"洛悬音色遍布寒意,“找个医生让你正常点,别再追着恩断义绝的前妻。" 女人一双失去焦点的眼眸含水,空幽清寂许久的身体,如盛着沸腾春水的容器,只想再次包缠锁住樱桃味的液体。 可是看医生也没用,医生只会建议她,用高匹配度的Alpha信息素抚慰自己。可唯一能抚慰自己的就只有清冽的樱桃,曾经像酒一样在她的身体里发酵。 而现在,她好像找不到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找不到樱桃? 热潮又一次上涌,笔直滑腻的双腿并拢,宁一卿只感觉到身体里漫上一蓬蓬热度,让她呼吸不畅,剩下的一丝清明也随之散去。 "小悬,嗯……" 女人绯红眼尾上挑,身体里藏着的暗欲,含着絮语,都化作酥软如骨的轻音,像是被欺负狠了。清冷出尘的神女,于九天之上坠下深渊。 “别叫我,我只会觉得可笑,"洛悬精致的面容遍布戾色,漂亮得仿佛荆棘玫瑰,“我标记不了你,也不想标记你。" 明白这是发.热严重的影响,洛悬冷眼看着女人露出不敢置信的迷蒙神情,把温度刚好的冰袋放到她额头上,便推门离开。 洛悬稍微有点慌乱地从卧室走出来,正好撞上满脸通红的蓝乐然,从衣帽间偷偷摸摸地开门。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许久。 “蓝秘书,原来你在啊,”洛悬神色幽冷,带着薄茧的净白长指轻轻扣在雀眼纹木架上。“我……我刚才肚子疼,所以一直没办法出来。有心无力,有心无力,见谅。” 蓝乐然心虚地转移视线,本来她过来开门,想接过冰袋就走,竟然发现门外的人是洛悬,于是心念一动,打开门后迅速躲进衣帽间里,边喝酒边等。 好吧,她必须承认自己有私心,私心希望宁一卿能好受一点。 她还以为洛悬多多少少会有 点触动,没想到如今长大的Alpha真能完全坐怀不乱,甚至还挺绝情。 想来,能面对宁一卿还坐怀不乱的Alpha,应该找不出几个了。 “宁总现在的发.热期很混乱,而且来势汹汹,经常容易神思混乱,你能不能帮……” “她找个s级的Alpha结婚就好了,我也帮不了,”洛悬直接打断了蓝乐然的话,阴郁面容噙着冷笑,"这不是一早就定下的流程,她自己不遵守,又与我何干?" “洛悬小姐,你也应该清楚,宁总她后悔了,”蓝乐然心想宁一卿要真能看得这么开就好了,可惜这人被困在原地,再也逃不出来。 "我说了,与我无关,她后悔我就该回头吗?"洛悬咬着牙说道,像是动了真怒。 蓝乐然顿感哑口无言,犹犹豫豫地说:“可能你不信,但她这两年来,过得并不快乐,而且你和她有……" “我的确不信,并且再也不会信。” 蓝乐然意外从洛悬眼里察觉到一丝看不清的情绪,她心底无措惋惜感慨,觉得自己这次也算越帮越忙了。 “但那些都是客观事实,宁总,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快疯了吧。” "别告诉她我来过,让她以为是梦就好。" “可是,你的信息素,她很敏.感,发.热期过去清醒了肯定会发现的。” “那又怎样?她明白我不愿和她纠缠,应当也有这样的默契吧。” "她有。" "那就好。" 洛悬点点头直接转身准备开门出去,她眸色深深,清透漂亮的脸上染着忧愁,如融化的霜。 "但她忍不了,"蓝乐然冲洛悬的背影说道,能看见女生停顿了半秒,再毅然决然走掉。 蓝乐然回房间照看宁一卿时,发现女人已经被发.热折磨到筋疲力尽后睡着,眼尾绯红,濡湿的睫毛旁隐隐挂着泪痕。 她叹了声气,只能给宁一卿盖好被子,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办法。 这两年来,女人都是靠忍度过发.热期的,有时候还会以为自己和洛悬并没有离婚,清醒后便怅然若失很久。 从酒 店房间出来,站在阳台吹风时,洛悬才发现白檀信息素和旁的液体洒了自己一身。等风一吹,湿滑粘腻,恰似某人温热如水。 女人的身体已经一塌糊涂,泪与水多得流不完。 半小时后,洛悬才回到楼下的派对现场,简单和在场的人打过招呼坐下来,沈芊尔明显已经喝过一轮酒,兴奋得眼眸发亮。 “你怎么换了件衣服?” “那件沾了水,就换了,”洛悬目视前方,努力做到面不改色。 "你很奇怪,"沈芊尔敏锐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正准备继续盘问,旁边的朋友突然发问。 "听说宁董会来参加你的婚礼,给你捧场?" "没有了,只是刚好遇到的时候,发了张结婚请柬,又给了喜糖这些,但是人家根本没答应过会来。" “芊尔,你什么时候搭上宁董的?我哥想跟宁家做生意可麻烦了,尤其现在宁家跟政府的基建、医疗还有人工智能的项目,没点实力根本连边都摸不到。”另一个粉头发的年轻人说道。 沈芊尔笑得开怀,谦虚地摆摆手说: "人家是百年世家,老派旧贵,你想想能屹立不倒那么多年,哪里会是简单人物。人脉、资源、财富、地位,咱们都望尘莫及,就是联姻也联不上,人家看重的东西咱们这些暴发户没有。" "之前洛家不是有过机会嘛,后来黄了?”粉头发端着酒积极地讨论起来,“你们知道原因不?" "洛家十几年前还是不错的,虽然现在底蕴还有,可惜洛唯她爸洛国恩是个败家子,到处留情,好端端一个家族,名声都给败坏干净。也就洛唯是比较少见的s级这点拿得出手。" “正常,谁家有宁家那么严苛,还出了宁董这种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omega,又古板又禁欲,想想都刺激。我上次遇到洛唯,那失意的样子,还蛮搞笑的。" “诶,你们都不知道吧,宁董其实是个痴情种,”粉头发得意洋洋地继续说。 旁边人立马反驳道: “你怕不是在造谣,宁董虽然是omega,但一直都洁身自好,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冷淡得要死,平常在商务酒会上,不怎么 说话,要不就是谈公事,对一众好看的、优秀Alpha的讨好追求,一概拒绝,活得无情得很。上次有个想接近她的Alpha,故意放出信息素,然后被宁董的保镖丢了出去。" “不会吧?”沈芊尔诧异出声,眼睛直接瞥向洛悬,她明明感觉宁一卿见到小崖的时候,也没那么冷淡,"她对Alpha都那么冷淡?" 察觉到沈芊尔的目光,洛悬神色复杂,不自然地侧身,沉默地听着这群人聊天。 "怎么不会,一年多还是两年以前,那个iucy在宁老爷子的特意安排下,跟宁董见了一面,你猜怎么着?"粉头发一副“你们都是土包子"的表情。 "怎么着?,宁老爷子亲自出马还能有差错?" “宁董是被家宴名义骗过去的,在那之后他们祖孙两个大吵一架,宁董都不怎么回宁家老宅了。 “那可不,人家是不会为情所动的谪仙,手腕上那串佛珠难道是白戴的吗?听说是专门找大师开过光的,持诵七七四十九,佛光普照,断情绝爱。" 听到这里,洛悬忽然抬眸,犹记起刚才宁一卿的佛珠,并没有戴在手腕上,而是随意丢在桌上,佛珠看上去还伤痕累累的。 下一刻,她立马将这份“好奇”甩出脑海里。 “看来你们的消息都很落后,那是因为宁董有求而不得的人,为人家守身如玉呢,跟劳什子佛珠没关系。” “守身如玉,真的假的?”沈芊尔让酒保给她们续上一轮酒,不敢置信地问,“我以为什么白月光这些都是谣言,平常说来听听就算了。" “你们这几个玩咖,一点不关心正事,现在那个圈子里都传遍了,说宁董在洛家那个小怪物墓碑前哭瞎了一双眼,现在都没好,留下的后遗症还很严重。" 众人刚喝下去的酒,差点儿尽数喷出来,急急忙忙拉着粉头发,继续讨论“洛家小怪物是谁,为什么宁董会哭,真的哭瞎了吗”等一系列火热话题。 听见哭瞎、洛家小怪物这几个字,洛悬手中的酒杯一下没拿稳,摔在桌上,再滚落地上,金色酒液与玻璃碎片散开如花开荼靡。 这一下,八卦的众人都回头看她,洛悬欲盖弥彰地笑,“喝多了,有点热,手 一滑没拿稳酒杯,你们继续聊。" 沈芊尔奇怪地看向洛悬,房间里的冷气明明开得很足,而且小崖明明滴酒未沾,拿着杯酒做样子而已,这也叫喝多了? 众人点点头,之前还在打牌的人也不打了,聚精会神地听八卦,那几个人又回去纷纷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粉头发摇头晃脑,得意地说:“我家可是做媒体的,家里的记者狗仔蹲宁董好多年了,还是查出 点蛛丝马迹,不过也就这么一点。" 在场的人嘘声一片,只觉得都是捕风捉影,不可信不可信。 "原来又是狗仔八卦,我们可不敢真信,你惯会开玩笑。来来来,喝酒喝酒。" "诶,你们别不信,有时候越邪乎越不可能的东西,它往往才是真相,你们敢不敢跟我赌?""赌就赌,你说的这要是真的,我就把我那间酒吧送给你。" "行,我就免费再说点八卦。" 这场宴会结束得很慢,一直闹到午夜十二点都没结束,好在洛悬用身体不舒服的借口脱身出来,提前回到家。 于一片黑暗中冷嗤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腕的伤口重新裂开,空气中弥漫出血腥味,她感到很热,随手拿了一根雪糕,敷在伤口上。 大大 最近虽然是夏天,但气候多变,澄澈的天空转眼间就变作阴云密布,连带远处的海水都变得浑浊,风急浪高。 因商出差主办方安排下榻的酒店套房里,蓝乐然刚跟分公司的人联系上,聊完一通电话。走回来就听见宁一卿打开电脑,然后……放的是娱乐节目? "宁总,您确定要看沈芊尔和洛悬小姐的恋爱特辑访谈?" 她不太明白宁一卿的自虐行为,按道理来说,自己深爱的人要和别人在一起了。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应该是逃避,是下意识封闭掉这些信息。 而不是疯了一样地刻意去寻找,接近于自毁式地于痛苦间隙觅得一丝慰藉。 “嗯,这样我还能多看看小悬。” 娱乐访谈的播放室特地弄成了粉色桃心、气球的粉色主题,就连之前看起来正经庄重的沙发,都特地换成了悬空的粉红色桃心床 。 两位主人公正坐在床边,穿着差不多同色系的牛仔背带裤,跟这个粉嘟嘟的环境非常搭。主持人满脸星星眼地坐在小猪沙发上,装模作样地拿着话筒开始聊天。 "沈总好,小崖好,两位好事将近,我先在这儿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谢谢,”沈芊尔非常配合地露出幸福的笑容,同时还故作娇羞地拉了拉洛悬的衣袖。 “嗯,谢谢主持人,”洛悬今天特地戴了黑色假发,和黑色美瞳,面色冷白嘴唇殷红,似一株薄雪枝头盛开的梨花,清凌凌的目光淡淡的。 “你们二位果然很般配呢,美艳海王omega和纯真艺术家Alpha,”主持人特意做出夸张的表情,“不好意思,沈总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但我们观众朋友也很想知道,您到底是怎么被小崖拿下的。" “嗯,这个嘛,你是想问我们的恋爱经历吧?” "对对对,二位谁来替我解惑?毕竟,你们一个是老派雅致的艺术家,一看就不食人间烟火,沈总是红尘中最艳的那只花,锦绣金玉堆里娇养出来,你们到底怎么相遇的?" "让我家Alpha来说吧,我害羞,”沈芊尔回头睨向洛悬,刻意避开镜头,一副“上节目呢你必须配合我”的霸道表情,"小崖,你来说吧,我们是怎么相遇的。" 按照排练好的话术,洛悬目光幽远,轻咳一声说道:“我们是在宴会上一见钟情的,当时芊尔在喝的奶油海盐鸡尾酒,刚好是我喜欢,然后她就调了一杯给我,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对啊,然后我就单独邀请小崖来我家,用的是要鉴赏木雕的理由,”沈芊尔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甚至演得绘声绘色,确有其事一般,"然后小崖很单纯就来了,我们就聊了一晚上的木雕。" "哇喔,这么说来,是调酒让你们结缘的?" 主持人刚问完这句话,蓝乐然愕然发现宁一卿揉皱手里的文件,指.尖破开纸张,深深没入掌心,隐隐能看见几丝刺眼的红。 屏幕上主持人起哄的声音和沈芊尔的笑声此起彼伏。 "沈总,那你和小崖以后准备生几个孩子啊,有偏好Alpha或者omeg a吗?" "不会啊,是我们的孩子就会一视同仁地爱他们,毕竟我很爱小崖嘛,有她血脉的孩子我爱都来不及,还会在意是Alpha还是omega吗?" "沈总,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哦,跟你结婚的话,小崖应该会很幸福的。" 主持人让工作人员推上来一个三层的婚礼蛋糕,上面精心用糖霜奶油做出了爱心图案和沈洛两人的Q版。 "这是我们节目组特地给你们准备的新婚蛋糕,快来一起切第一刀。" 屏幕上穿着情侣装的洛悬与沈芊尔,一起切开大蛋糕,分给现场的工作人员,顺便沈芊尔还带了新婚红包和喜糖散给众人。 蓝乐然眼尖发现宁一卿的办公桌上,似乎也有同款的喜糖。 “宁总,这个糖是?” "沈芊尔说怕我没空去她和洛悬的婚礼,提前给我的,沾沾喜气,"宁一卿自嘲地笑,琉璃似的黑色眼睛流光破碎,"小悬竟然会选择她。" “可能因为沈芊尔跟您爱好比较像,都喜欢调酒?”蓝乐然脱口而出,忽然觉得自己好越安慰越糟糕,“其实也不是,可能只是巧合。” “调酒?沈芊尔和我像,”宁一卿清矜自持的神色逐渐有些邪肆妖冶,即便她的语调仍旧云淡风轻,"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啊,那不是因为,因为,”蓝乐然张大嘴呆了几秒,本来想说你们不也结过婚,但被女人起身离开的动作打断,“宁总,做什么去?我们现在该过去考察了,几位公司代表都在等您。” 宁一卿答非所问:“乐然,你知道吗?小悬和沈芊尔的婚期就在明天。” “我知道,但我们现在回去要飞十几个小时,”蓝乐然的额头开始冒冷汗了,她表示自己现在压力很大,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现在去祝福她们会不会来不及啊?” “祝福她们?"宁一卿勾了勾唇,声音冷寒,如坠深潭般的霜雪感,“我祝福不了,也不可能祝福。" “可是,这件事不是您不许就可以阻止的吧?”蓝乐然不确定地出声,意图阻止自己老板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您先冷静下来比较好,我给您泡杯西洋参茶来,您最 近太累,都没怎么睡觉。" 忽然之间,洛悬说的话在宁一卿脑海里浮现:[要么做仇人,要么做陌生人。] 女人嫣红唇角弯出虚弱的弧度,像一株开到荼靡的花。不如做仇人吧,至少洛悬会记得自己。 "乐然,现在去机场。" “要做什么?” 蓝乐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更可怕的胆战心惊,女人依旧清贵淡然,自持优雅。 可她能充分感受到疯狂的爆裂与无助的纤细,徘徊盘旋在女人身体里,亟待在破坏与寂静的剧烈反差中,将那根凄美到摇摇欲坠的弦崩裂。 终于,那根弦“啪”地一下断掉。 “小悬只能是我的。” 第52章 第52章 按照沈芊尔的意思,婚礼定在5.27号,是她心上人的生日,地点是一间有很多年头古朴又庄重的教堂。 红砖灰瓦,外围是草甸般的草坪,绿得发翠,晶莹细嫩,每位来宾必须穿过九十九米长的白砂步汀,才能到达开满月季花和皂荚树的教堂正门。 今天的午宴就在露天草坪上,到了晚上才会移步到不远处的奢华酒店里。 毕竟是结婚典礼,需要走个过程,洛悬早晨六点就来到教堂。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用白色发带半扎着丸子头,一头如流光的银发和瑰丽的异色瞳,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走进教堂,沈芊尔正在那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静思祷告,彩色花窗透下晨雾般的金色光影。圣坛上,琉璃花樽和暗金色烛火散发安神香气。 洛悬压下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只露出线条优美精致的下颌线,坐在沈芊尔旁边。 "你来了,第一次结婚紧张吗?"沈芊尔保持双手合十的手势,没有改变。 洛悬摇头,带着点礼貌和疏离的笑意,"不紧张。"因为不是第一次,虽然那一次的婚礼非常简单,却也是最难忘的一次。 “那就好,毕竟我们今天时间紧任务重,务必达成我的目的。” “嗯,都到最后一步了,我会配合你的,”洛悬浓密的睫羽垂下,神情自若。"你不跟主祷告一下吗?" “祷告什么?” "你的愿望之类的,不过一人只能许一次愿。" 洛悬靠坐着椅子,神情桀骜恣意,笑得非常随性,“我不太信神佛,更何况外国的神,应该更管不到我国的事吧。” 如果真的有神佛,她倒是想问问自己的妈妈现在过得好不好,而不是许一些虚无缥缈的愿望。 "哈哈哈,"沈芊尔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单手捂着嘴摇头说,"小崖,你要不要这么好笑,国外的的神不能跨国管理是吧。" 这时,化妆师和婚礼策划都匆匆跑过来,说仪式在中午十二点开始,现在就必须化妆和准备,到时候要迎宾客,收红包,发喜糖。 吃完中午这席面,傍晚更是重头戏。 婚纱是沈 芊尔亲自挑选的,缎面质地,柔软灵动,一黑一白,每一道充满设计感的皱褶都显现出珍珠般温润的光泽,下半身并不是常见的大拖尾,而是利落的剪裁设计。 对此,沈芊尔美其名曰,方便跑步。 化妆的时间耗费许久,久到洛悬都睡了一觉,草坪上也稀稀拉拉来了不少的宾客。 夏日的阳光打在遮阳棚上,气球、彩带和喷泉不断随风飘舞,将婚礼现场妆点得极有梦幻般的气氛。 “小崖,怎么会这么快就结婚,我不相信。”苏安真和夏之晚一起坐在教堂外修剪精致的草坪上,满心满眼的委屈和不解。 夏之晚苦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洛悬告诉她这次结婚并不简单,但她等啊等啊,也没见这两人取消婚礼,而是给她们都发来了结婚请束。 可能是习惯不去打破她们之间作为朋友的平衡,这两年多以来,她始终没能说出口任何有关爱恋的话题。 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这样一辈子处在同一屋檐的朋友,也很不错,至少不会有随便分离的理由。但她没想到分离的理由会来得这么快。 想放弃又心有不甘,似乎继续又没有理由和意义。 “可能她们真心相爱,又或是有不得不结婚的理由吧,”她回答苏安真,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苏安真简直无法相信,在她心里小崖是个对谁都好,也对谁都疏离的性子,哪里有那么容易打动她的方法。 “我不相信,就我离开去雪原拍一部戏的时间,小崖就迅速和别人坠入爱河了?而且这个沈芊尔不是很花心吗?你们怎么能让小崖和她在一起?" “我……我也不明白,也许她们的确一见钟情呢,恋爱访谈特辑上,她们不是说了因为调酒而结绿吗?" 夏之晚摇摇头,或许她也不曾真正了解过洛悬,这个孩子自从离开宁一卿后,就以飞快的速度成长,于世故的洪流中,一面保持自己的清高,一面从善如流地学会保护自己和保护身边的人。 或许是她没能跟上洛悬的成长速度,还把她当作需要护在羽翼下的孩子。 "不行,之晚姐,我们应该过去问问清楚,我不希望小崖受到任何伤害。" 等夏之晚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化妆间门口,和沈芊尔大眼瞪小眼 ,相顾无言。 "晚晚,你过来了?”洛悬明显高兴许多,小鹿似的澄澈眼眸满是喜意,“我专门给你点了一道清蒸鲈鱼,这儿的大厨做得特别好,你一会儿一定要多吃点,喜欢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来吃。” "比你做得还好吃吗?"夏之晚蹙眉启唇问道,温婉的脸孔藏着一丝哀怨。 “肯定的,人家大厨是专业的,"洛悬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今天宴席的间隔时间长,你累了,还可以到后面的酒店休息。" 一旁的沈芊尔憋笑憋得很厉害,这小崖真是呆子一个,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老婆。“夏小姐不如先行入席,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和小崖会来到你们那一桌敬酒的。” 夏之晚奇怪地看了眼沈芊尔,觉得这人说的话好奇怪,什么叫有机会敬酒,这不是婚礼的固定流程吗? 但她实在是没有那个心力再多纠缠,便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眼洛悬才回座位上。 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苏安真,默默走上来看着洛悬,一张甜美的娃娃脸满是忧伤和惆怅。 "小崖,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快结婚的,至少会有个缓冲时间。" "世事难料吧,"洛悬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仔细端详着沈芊尔,苏安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omega成熟性.感,艳丽夺目,眉间一点朱砂痣,的确美得张扬热烈,足够让Alpha为她倾倒,是她比不上的风情万种。 “小妹妹,是不是还没恋爱过啊?”沈芊尔海王本性发作,亲昵地搂了搂明显失意不已的苏安真,笑容灿烂地说,“姐姐我跟你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多出去转转,好好见过森林,再做决定的。” "沈姐姐你见过很多森林?"苏安真愣了一下问道。 “呃,怎么说呢这个事情,”想了想自己的花心历史,沈芊尔诚实地点头,“我的确……见识过不少,所以能够更清楚自己要什么,反正不管怎样,千万不要亏待自己,对自己好一点。" “可是我们小崖还很单纯善良,姐姐你要好好对待她,不可以再喜新厌旧了。否则会有很多人找你算账的。" “我……我会的,你放心,”沈芊尔有点尴尬地看了洛悬一眼,发 现对方银发飘扬,如清光流泻,美不胜收,眼神却一直游离着,心不在焉得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就好,姐姐你一看就是信守承诺的人,“苏安真留下这句话,就很快离开化妆间,背影多少有些寂寥孤单。 "等婚礼一开始,我的信托基金到手,你就可以向你的好姐姐好妹妹们,原原本本地解释清楚。" 等夏之晚和苏安真出去后,沈芊尔摆弄着头纱,一边带着调侃的笑意盯着外面的人,见她们或是郁闷或是难过的模样,觉得很有趣。 情人温泉那天,她开门见山地对洛悬提出交易,她需要洛悬这个Alpha成为她获得遗产和信托的钥匙,而洛悬也需要一大笔资金来帮助夏之晚抵抗别的艺术馆的强制收购。 同时,沈芊尔也要利用这一场绚烂盛大的结婚宴,来推一推自己那个胆小不敢爱的心上人。 可以说这是一次双赢的交易。 “诶,小崖,我才发现你很受欢迎嘛,左一个姐姐,又一个妹妹,桃花运很旺,只不过你是个木头,也只会雕木头。" 握着那颗绿松石袖扣,洛悬再次走神了,清透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几近透明,有着琉璃般的漂亮质感。 “拿到信托基金之后你准备怎么办?你等的那个人来了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问道。 “还没有,不过她肯定会来的,现在还早得很,重要人物总是压轴出场,才有震撼效果。所以,不要太心急,你就勉强再做一会我的婚礼合伙人吧。" “你确定吗?确定那个人真的会来?”看着沈芊尔侃侃而谈的模样,洛悬非常怀疑,总觉得沈芊尔太想当然,想童话故事里等待王子拯救的公主。 “你没看我只叫了很少的媒体嘛,而且我特意穿的平底鞋,还准备了防风保暖的衣服,”沈芊尔觑着洛悬,得意洋洋地说,“到时候她来抢婚,我好被她牵着跑,一定究极浪漫。” "你没雇个摄影师把这一幕拍下来吗?"洛悬幽幽地问道。"哇,你启发我了,我现在马上雇一个,钱都不是问题。" “你很确定她爱你爱到愿意……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抢婚?”在洛悬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确定双方都想追着对方到天涯海角? />沈芊尔自信道:"是啊,她忍不了的,她爱我。" 看见沈苹尔眉眼里的灼热和幸福,洛悬心口怅然若失,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一直无法笃定真的会有一个人毫无条件地深爱自己,这是多么冒险的事情,所以怎么也不能理解沈芊尔此刻的自信和笑容。 至少她做不到,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做到了。 "你说宁董到底会不会来,我可是留了最好的位置给她,肯定会有一场好戏的。" “一场有名无实的婚礼,她来做什么,见证你的爱情吗?”洛悬没控制住语气,带上有些明显的讽刺之意,眸光流转,看上去仿佛转过了千万般情绪。 “哼,我就觉得你和宁董之间有猫腻,每次提到她,你都不自觉地挑眉,心虚得很。” 洛悬挑了一下眉。 “哈哈哈,你中计了,你心理素质好差啊,其实我也没多觉得你们有问题,”沈芊尔更得意了,凑近洛悬,小声说道,“但现在我觉得或许我猜对了,你们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洛悬有些恼了,烦闷地揉了揉额前的碎发,深邃眼眸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漂亮,有种稚子穿过荆棘丛林后的温柔与迷惘。 她扭过脸望向阳光明媚的窗外,轻轻说:“你没猜对。” “那你就当我今天结婚高兴,随便说的,”沈芊尔心情很好地继续给自己描眉,的确像一个等待王子来接走自己的公主,周身洋溢着浓浓的的快乐。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沈芊尔大大咧咧地坐下吃米饭,补充体力,“你信息素等级是多少?" “C吧,上周刚去医院测过,”洛悬盯着桌上的白草莓,思绪飘远,神情懒散,漫不经心地回答。 闻言,沈芊尔惊讶得无以复加,立刻反驳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小姐妹说偶尔闻见你的味道,都腿软得不行,我那姐妹还是是个A级的omega。 "是吗?我无所谓,身体不太好,信息素不稳定。" "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走不出来?一天天看破红尘的样子,跟宁董好像。"洛悬轻飘飘地瞪了沈芊尔,对方耸耸肩表示自己马上闭嘴。 自傍晚最 美的霞光里,草坪上的宾客们穿着整齐正式,于现场管弦乐团的尽情演奏中,共同见证这一对新人站在漫天花瓣飞舞的红毯前。 是婚礼进行曲,管弦乐演奏得恢弘而庄重。 “哇,沈芊尔这次换口味选的Alpha好漂亮,银发异瞳,又纯又野,这是搞什么cos唯美邪神的婚礼。" “要不是这次不许拍照,我高低要跑过去跟新人合影,颜值也太高了吧。” “怎么还不来抢婚啊,天都快黑完了,一会儿下雨这么办,我都没带伞,烦死了,”站在教堂的红毯前端,沈芊尔的声音带上几分焦急的味道,"等她来了,我一定要咬死她。" "你说谁?"一直思绪游离的洛悬,回光返照般地提问,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迷茫。 “我当然说的是我的心上人,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啊,来来来,和姐姐说说,”沈芊尔为了缓解此刻的紧张情绪,便和洛悬聊起来,"你有没有心上人?" "暂时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 沈芊尔再次摆出不相信的表情来,但还没等她说话,便听见远远地传来汽车轮胎经过地面的声音。 音乐喷泉也在此时此刻应景地喷出心形的水流,阳光炽烈,有彩虹斑斓美丽,玫瑰花瓣芬芳满溢,与彩带适时飞舞,落入水中,流光溢彩又别出心裁。 或许是花瓣和喷泉在空中的交汇,每一片花瓣都充盈着蓬勃的色彩,清泉泠泠流水知意,太过梦幻的景色让人恍惚以为这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婚礼。 omega一脸开心加兴奋地说: “肯定是那个死鬼过来抢婚了,小崖,一会儿我跟她走了,你自己知道去哪里用餐吧?酒店房间也给你开好了,自己管好自己啊。" 洛悬撩起眼皮,音色优美,犹如金玉之声,“行了行了,你都说过很多遍了,我知道路的。你就放心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吧。" 演戏演全套,沈芊尔立马示意现场乐队更加激情演奏,她自己也挽住洛悬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往红毯尽头走去。 "快和我装得恩爱一点,我要她后悔到发疯,最好今天晚上跟我在床上也发疯。" 洛 悬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劝自己说算了算了,沈芊尔本来就不正常,说点荤话很符合人设。黑色银顶的轿车如游龙般,驶进婚礼会场,稳稳停在一边。 司机戴着白手套举着黑金长伞,恭敬地打开车门,现场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躬身,浮金般的阳光下,像是在恭迎君主莅临。 这对新人已经走到手执圣经的牧师旁边,牧师环视一周,在看见飞驰而来的豪车后,皱了皱眉。同一时间,沈芊尔和洛悬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沈总,宁董到了,我们已经安排她往vip区最好的位置上,全程都能清晰地观看整个婚礼过程。” "好好好,一定要给宁董最好的视野享受。" "不对,宁董没有到宾客席上,她……她直接闯进教堂了。" 此时,牧师正翻开圣经,郑重地说道: "各位女士、先生们,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共同见证一段美好爱情走入婚姻殿堂,对此我深表荣幸和快乐,相信你们也与我一样,想衷心地为这一对新人献上世上最美好的祝福。" 他顿了顿,说道: “相信我们大家都有过这样美好的经历,在心血来潮下,冲动地爱上某人,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但谁又能断定这不会是幸福的开始呢?一对新人走入命定的缘分,向过去告别,迎来崭新……" 教堂的大门被人推开,清冷矜雅的女人戴着金丝边眼镜,金属细链垂在西装领口里玲珑剔透的锁骨处,冰冷的金属反光透出禁欲迷人的气息—— 像是从一场商务谈判中脱身,一身疏冷贵重的黑色西装,表面上温雅沉稳,实际狭长眼眸里全是占有欲与沉迷。 夏日落雨往往是最美的时候,仿佛霓虹的瑰丽霞光中,女人逆光而立,优雅高挑,淡漠眉眼被渲染成柔妩暖.昧的颜色。 教堂的檐廊下雨丝成串,偶尔落入厅内,飘在发间带来凉爽的感觉。 光影变幻,不过都是在给她增色。 洛悬手握洁白捧花,回头看向衣装洁净,神色自若的女人。 虽然迟到了,但宁一卿还是来参加自己和沈芊尔的婚礼。 命运之轮的转动就是如此有趣和相似,总让两个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于相同的场景下 ,上演一幕幕不同的画面。 昙花一现的错愕后,她心底五味杂陈,脑海里不断闪现当年与宁一卿初遇时,那惊鸿一瞥的心动。 只不过早就物是人非,也许这一次能画上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洛悬分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画上句号。 工作人员上前准备引着宁一卿到vip坐席去,出乎意料的是,女人略微颔首致意,直接越过了属于她的座位,一直向前。 宁一卿踏月光而来,若月光皎洁,似群星璀璨,星屑摇曳,宇宙轮转。穿透并破碎草尖的清露与世人偏见,毅然走入万劫不复。 现场工作人员刚想上去阻拦,迫于女人与生俱来的威势,与此时周身散发的尊贵气度,迟迟不敢上前。 “宁董,您不可以再过去了,请您停下,这不是您的婚礼,打断新人宣誓是件不吉利的事,会给您招来祸端的。" 教堂里等着看婚礼仪式的众人忍不住喧哗,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老天爷,这是要抢婚吗?是要抢谁啊,不会是沈总吧?” “有可能有可能,沈总不是一直喜欢搞00恋嘛,没想到能搞到宁董,太6了吧。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等等等,"沈芊尔的那位粉头发朋友说道,"不对啊,宁董一直有白月光的啊,天呐,不会就是 "不会就是什么?你快说啊。"旁边的朋友摇晃着看呆这一幕的粉头发。 白色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明明灭灭,靠近洛悬的最后几步里,宁一卿放缓了速度,面容肃穆脸色苍白,银色眼镜后的狭长眼眸却明亮不已,像长明不灭的清月。 教堂天顶玫瑰窗洒下金色的光晕,犹如宾客与牧师对婚礼的祝福化为实质。高悬的清月在这一刻,穿过金色光晕,恍若坠落人间,于圣洁教堂中誓要,抛却清规戒律。 若有神明审判,她愿以罪人之身,永坠地狱。只要能拥有洛悬。 “小悬,我不准你告别过去,”身穿黑色正装的女人温雅贵重,出口的却是这般执迷占有的话语,“也不可以和别人有未来。” 其中的口吻与语调真诚而热烈,热忱到莫名显出几分沉沦病态的无可救药。 牧师的话语被打断,面对如此威势又出尘如谪仙的人过来 抢婚,大家都还是第一次见。众人也都大跌眼镜,宁董这样的条件竟然会沦落到抢婚?他们看错了吧,再来一遍。 “你好,请问你是对她们的结合抱有异议吗?”牧师取下老花镜,他主持婚礼这么多件,还是第一次遇到抢婚的。 “宁董,你这是要来做什么?”沈芊尔大脑当场宕机,完全转不动了,她瞟见洛悬也是一副怔然的表情。 “我来带走她,她不能和你结婚,我不允许。” 慑人的威势,漠然冷厉的话语,让沈芊尔恍惚以为宁一卿不仅是在抢婚,而是在谈判桌上步步紧逼,从而一击必杀,势在必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该被抢婚的人是自己啊,怎么换成了小崖。 而且还是宁一卿来抢小崖? 沈芊尔余光看见教堂里的人都处在呆滞的状态,神圣庄严的教堂有着十分夸张的静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死寂。 天呐天呐,到底是这个世界有问题,还是自己有问题啊?快疯了。 “宁董,其实我和……”沈芊尔能闻见宁一卿身上那股洁净冷冽的白檀信息素,仿佛陡然变作锋利无比的刀锋,化作不可违背的命令。 满是洁净智慧感的白檀香,持续释放压迫,以威慑、以命名、以不可违抗的姿态,无可救药的纠缠。 s级的信息素压得众人思绪迟滞,宁一卿病态的占有欲在教堂的烛光下,惶惶无处遁形。女人无光的黑色瞳孔,仿佛漾着草木燃尽后的茫茫烟灰,于此时倒溯轮转,织成燎原大火。 她目光迷恋地投向同样愕然不已的洛悬,毫不犹豫地握住对方的手,于众目睽睽之下义无反顾地把人拽出教堂。 用来庆祝婚礼的烟花在天空炸开,无数飞鸟与花瓣形状的焰火照亮昏暗的角落,草地上刚下过雨的露水,打湿她们的裙摆,青草香味浩荡地被风吹散,像极了自由的形状。 外面的记者和客人将道路堵塞得很严重,宁一卿把洛悬牵得很紧,高盘的长发散落凌乱,女人咬着嫣红唇瓣,顾盼之间,哪里像一个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集团董事。 对洛悬来说几乎是须臾之间,她便被宁一卿带着躲进了狭小昏暗的试衣间柜格里。 像两个逃难避世的人。 虽然她已经不能标记宁一卿,但s级的omega信息素太过霸 道,仍然让她感到一阵腿软和气血翻动。 心里一阵恼怒,恼怒自己好没出息,竟然被宁一卿拽着走,恼怒宁一卿竟然不顾原则,没有礼义廉耻地来抢婚。 “宁一卿,你没事吧,做这样的事,不符合你的性格。”洛悬血液沸腾,唇色红润,她抱着双手,坐在地上,一条腿勉强蜷缩,另一条无力地伸开。 过量释放威慑信息素的结果,就是脱力,宁一卿瘫软地半跪在洛悬身边,唇瓣溢出一丝一丝的喘.息,如小动物的呜咽,看上去好像被欺负得很了,唇瓣殷红糜软,周身潮湿而气弱。 "小悬,你绝对不可以和别人结婚。" “那我和谁结婚?"洛悬下巴微抬,眼眸里遍布讽刺与乖戾之气,“宁一卿,我和你结婚吗?” “对,只能和我,”微湿的发丝落在宁一卿玉色的锁骨间,女人塌着细软腰肢,一点点靠近洛悬,清冷出尘的姿容沾染上执迷不悟的轻笑。 她迷恋地想,想融为对方身体的一部分,每一寸肌肤骨血,每一根神经末梢,像野草等待烈焰,燃尽漫长等待中焦灼的、难以排解的湿润。 九天神女放纵沉沦也不过如此。 "宁一卿,你喜欢做梦,喜欢发疯,也得看看我愿不愿意,我不爱你了。" "那让我爱你就好,让我爱你。" 白檀信息素从慑人的威压,转为缠绵悱恻的求.欢,洛悬怒极反笑,一字一句地说: “宁一卿,是你说你需要s级的Alpha,需要s级的继承人。” "是你说你会和别人结婚,是你要清除永久标记。" "是你要权势地位,是你要为宁家牺牲,为宁家尽责,尽你继承人的责任。" “是你丢掉我的。” "你现在说你爱我?你爱的是权力地位,是阶级利益,唯独不是我。" 这个如神明圣洁美丽的女人轻声说:“是我太浅薄。”"小悬,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女人的气息发声,低沉沉又轻飘飘,像是某种传染病似的与洁净的白檀,一同钻入洛悬的身体。“那些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她垂阖着眼,让温 热的泪流得慢一点。 "是吗?"洛悬冷笑一声,眼眸尽是清凌凌的寒光,“权势、地位、责任、规矩,你的公司,你的家族,你的名誉,哪一样你舍得不要?" "都不要,我都不要了。 洛悬沉默许久,与宁一卿目不转睛地对视,然后低声说道: “是吗?可我不要你。” 微弱的光芒中,宁一卿的眸色浮动破碎,好像忘记了如何呼吸。 "没关系的,小悬,我愿意等,等多久都可以。" 洛悬咳嗽起来,银发似霜,瞳眸妖异,“宁一卿,你疯了。我不会信一个疯子的话。”女人手指微颤,克制不住地牵住洛悬的手,像是害怕自己的宝物再被人抢走。 "和我在一起,我们重新恋爱,好不好?" 洛悬立马甩开宁一卿的手,不出所料瞥见女人金丝边镜框后,双眼一闪而过的阴霾和哀婉。 “你真的疯了,大晚上跑来说疯话,”洛悬垂眸,喃喃自语道,银发仿佛流淌的清光。谁会不喜欢被坚定选择的感觉。 她可以天真地想,现在她才16岁,遇上一个特别的人,被温柔地包容,被坚定地选择,被注视被拥抱。 可这不是八年前,时光漫长地移动,再漂亮美好的感情也如精美瓷器一般落满尘埃,怎么也拂不去。 洛悬觉得自己该保持清醒,半阖着眼说:“宁一卿,不要妄想,我们回不去了。” "不会的,我不许你和别人结婚,也不许你标记别人。" "这个世界上,我唯独标记不了你,"洛悬抬眸,双瞳妖异,苍白面容浮着邪肆的胭绯色,“这件事,你再怎么神通广大、权势通天,也束手无策。" 微红的眼里几秒内只有黑色空洞,女人灵魂那种先天性缺陷的东西,冷漠强势占有偏执好像一瞬间发作,像焰火自天际降落,生来注定焚尽全部。 骨子里的分寸、自矜与忍耐,消失殆尽。 “那又怎么样?我不在意,你是我的就好。” “宁一卿,你不明白不能标记的含义吗?”洛悬不可置信地问,这意味着omega在发.热期,很难得到缓解, 会像中了C药一样,不断求.欢。 "我明白,但我不在乎,我要的是你,和信息素,和标记都没有关系。" 女人垂眸,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精致的鼻梁上,模糊了她眼中的病态,只能睨见那颗小小的浅色泪痣。 锦缎般的长发交缠,女人奶白色的脸颊贴上洛悬苍白的颈部肌肤,宁一卿莹白的手指紧绷,揉皱Alpha整齐圣洁的婚服。 "小悬,这里有别人碰过吗?"宁一卿柔弱无骨的手指,拂过洛悬的后颈。 “宁一卿,别想趁人之危,你离我远点,你要做什么……”洛悬还没说完话,就感觉到后颈一阵甜而温热的刺痛。 女人檀口微启,泪痣染着透明眼泪,唇瓣的血沾在Alpha粉白腺.体上,像是某种邪恶又荒.淫的标记。 她们同步缺氧,血液在这一刻相连流淌。 让人无法抗拒的快.感像是水流湍急,从后颈争相恐后流经四肢百骸,洛悬被伺候得浑身无力,忍不住喘气。 她想要后退,但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的omega不依不饶。 "让你是我的。"宁一卿舌.尖染血,若有似无地搭在花瓣似的唇上。 洛悬再次感到自己后颈腺.体刺痛不已,那儿被清冷出尘的女人yao得更深。 冷白腕骨上那一串摇摇欲坠,本就伤痕累累的雪青色佛珠,在这一刻尽数断开,圆润光滑的珠子滚落一地。 本就破损严重的佛珠落进灰尘里,声响由大至小。 孤高自持的清月有了将坠不坠的堕落感,此刻的柜格里,充斥着不知是谁的绝望压制与示弱掌控。 第53章 第53章 “她们跑哪里去了,这婚还结不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信息素好厉害,弄得人头好疼。”"谁来告诉这席还吃不吃得成,我还没吃晚饭啊。" 教堂的宾客们纷纷站起身,感到一阵略带凉意的眩晕,牧师手上的圣经也摇摇欲坠,烛火明明灭灭,照耀世人的礼义智信仿佛在这一刻崩塌。 充满智慧感、遗世独立的矜贵女人竟然会做出这种当众抢婚,拽着Alpha就跑的事情,这到底是什么礼乐崩坏,天方夜谭的时代。 夏之晚更是震惊得无法回神,宁一卿竟然真的来抢婚,不顾现场的媒体,不顾宁家百年的声誉,不顾礼义廉耻,不顾他人耻笑。 旁边的苏安真呆若木鸡地站起又坐下,喃喃地说:“小崖怎么会和……这个漂亮姐姐有一腿,一见钟情,还是日久深情?夏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做梦就好了,”夏之晚目光幽冷,听见旁边人既兴奋又八卦的声音。 “天呐,我们简直有眼无珠,没看出小崖就是宁董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那一幕简直是九天月神下凡,为爱痴狂,宁受雷劫也要和心上人厮守,我宣布我嗑到了,"沈芊尔的朋友泪眼婆娑地表示自己今天来得真值。 "你能不能不要说的那么肉麻,这种事不就是发疯嘛,谁能想到传闻中端方自持的宁董有朝一日会这么发疯,果然上位者都压抑太久,有病了。" "不是,沈芊尔怎么丝毫不伤心,要结婚的Alpha都被抢走……" 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教堂的乌木大门再次被人重重推开,路灯明亮的光照进来,一头暗红色波浪卷发的omega出现,高跟鞋啪嗒啪嗒,一路踏着红毯,抓住了沈芊尔。 勉强喝下几杯香槟压惊的众人:"???"这是什么轮回的剧情,主打的就是一个无限抢婚是吧? "你才来?”沈芊尔妩媚一笑,甩开秦拾意的手,“不害怕我已经结好婚了?" 秦拾意气喘吁吁,喘匀了气后,才瞪了沈芊尔一眼,“我还在国外出差,你就给我玩这一套。”"是啊,你不是说不能接受和omega在一起吗?你可以不回来,继续去国外出差。" 秦拾意 看见沈芊尔这么嚣张的样子,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次是她主动,她输了,估计要被这个霸道omega压制一辈子。 "你真敢和洛……小崖结婚,你疯了是不是,你和她都疯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呵呵,关你什么事,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我?秦拾意。”沈芊尔不在意地从桌上捞起杯红酒,摇晃酒杯,笑得锋利美艳。 "你希望我用什么身份?"秦拾意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洛悬的身影。 "你明知道却还要问我?"沈芊尔嗔了秦拾意一眼。 “我错了,”秦拾意低头低得很快,“我们复合?你不要结婚。” "怎么办,你来晚了啊,我已经和小崖交换戒指了哦,"沈芊尔故意亮出左手无名指闪闪发亮的钻戒。 “什么?"秦拾意的眼圈一下红了,不可置信地四处望来望去,"不可能啊,她怎么会……你们真的?" 见秦拾意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沈芊尔终究还是不忍心,把人抓过来抱住,低声哄道: “你这么容易哭啊,太好骗了吧。我和小崖根本没来得及结婚呢。” "什么?没来得及是什么意思?"秦拾意忍住眼泪,抬头问道。 "这个一会儿再说,”沈芊尔旁若无人地勾着秦拾意的头发,在她耳边低语,“你先说你想不想我,爱不爱我,要不要我。" “我不要你,你等着哭死吧,”秦拾意突然倔劲犯了,看着刺眼的钻石戒指,梗着脖子故意说道。 "不嘛不嘛,拾意,你要我嘛,"沈芊尔与秦拾意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地调起情来。 “这么多人看着,你注意一点,别动手动脚的,”秦拾意现在就感觉后悔,非常后悔,怎么就中了这个沈芊尔的计策。 沈芊尔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那我们马上回家动手动脚?” “说正事,为什么没能来得及结婚,小崖人呢?” “呵呵,我跟你说,”沈芊尔笑容更深了,哼哼唧唧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苦,宁董刚才过来把小崖强制带走了,还说不许我和小崖结婚呢。" />秦拾意呆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找回自己的声音,“芊尔,你再跟我说一遍,你的意思是一卿过来带走了小崖?" “对啊,宁董来得可早了,穿着正装西服,绝色美人满脸杀气,s级的信息素威压可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血洗这里呢,”沈芊尔笑得美艳无比,刻意在秦拾意耳边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过如此了。" "不是吧,一卿这么勇?"秦拾意垂眸静静想了想,这还真是宁一卿做得出来的事。 当初她以为洛悬死了,都差点把坟挖开,这女人的确没啥做不出来的。没底线了都。 “对啊,我看她们两个挺般配的呗,在我面前暗度陈仓这么久,我愣是没发现她们有问题,小崖这个人太能装了。" 两人牵着手,边细细讨论刚才宁一卿是怎么不顾众人阻拦,直接把洛悬抢走的过程,边散步般悠 闲地离开教堂。 留下一众过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呆立当场,不知道这席到底还吃不吃,怎么吃,是该庆祝还是伤悲。 等在外面准备庆贺沈芊尔和小崖喜结连理的记者朋友,也纷纷傻眼了。看见沈芊尔牵着另一个人的手走出来,这人好像还是……小秦总? 这场婚礼到底什么情况,到底是谁抢谁的婚,谁头顶上一片草原,谁被绿,谁又绿了谁?"敢情只有我们这些客人被蒙在鼓里?"蹲在外面半天,只能吃泡面的狗仔总结了一句。"不管了,进去蹭顿晚饭再说。" "吃什么晚饭,没看见宁董和小崖现在不知所踪嘛,她们肯定还在这儿,我们赶快过去拍一拍,拿到一手资料,肯定能成为年度一手最劲爆话题。" "好好好,趁现在人多,我们扛摄像机进去拍。一定要找到她们。" 大大 试衣间狭小的衣柜格子里,潮湿而暖.昧,宁一卿的衬衣松松垮垮,平直细白的锁骨若隐若现,在霜色的月光下,有着近乎莹润透白的光泽。 樱桃味腺.液分泌的太多,她来不及全部咽下,樱桃信息素留在女人嫣红唇角,顺着白皙肌肤下落,与眼角的泪,汇成一串透明的水流,一同泅湿华贵雍容的西装外套。 显得糜.烂荒唐极了。 />Alpha的腺.体碰不得,更何况是这样近乎青涩无度的刻意挑.逗。洛悬只感觉白檀信息素充盈在后颈,浑身滚.烫发热,眼睛红得厉害。 “宁一卿,是不是宁家声誉和omega的清白,你都不要了?”后颈被反复吸.吮无力反抗,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女人清凌凌的声线,听上去又冷又欲,“嗯,我都不要了。” 洛悬眼睛更红了,一个omega去吸Alpha的腺.体,吞咽溢.出的腺液,是多么放纵甚至放.荡的举动。 她想不通一向禁欲寡情的宁一卿,到底是怎么能做出这件事的。"所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毫无礼义廉耻地勾.引我?"“我在勾.引你要我,”宁一卿的呼吸潮热黏软。 "你知不知道不能随便碰Alpha的腺.体,你上课的时候没学过,这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吗?"女人终于暂时抬头,饱满嫣红的唇染上透明的腺.液,混着鲜血将唇瓣润泽得犹如玫瑰花瓣娇.嫩。她眼角上挑,跪在微光的暗影里,洁净的气息很香,也很漂亮,像是早已病入膏肓。 有一种残缺的漂亮。那种放纵沉沦的狼狈从缝隙中疯狂生长,不受控制。 女人按着洛悬的肩,分开.腿.跨坐在洛悬怀里,配上女人清矜疏离的姿容显得纯情,然而气喘的轻音不断,纯情里透出狎昵,狎昵里毫不避讳的是欲.望。 洛悬听见宁一卿唇瓣轻启,问道:“有多严重?严重到你会在这儿做死我吗?” 洛悬语塞,丝毫不敢相信宁一卿会说出这种淫.糜的话。炽热浪潮沿着血液游走四肢百骸,让她昏聩难以自制。 虽然omega不能反向标记Alpha,但作为一种有效且剧烈的调.情手段,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洛悬几乎快忍不住身体里的热意,偏偏那女人丝毫没有收敛,且不知羞耻地用唇取悦她的腺.体。"宁一卿,我警告你停下,Alpha被动易感的话,你会受伤的。""没关系,能让你舒服就好。" “你疯得这么厉害,有去看医生吗?”洛悬难得清明一瞬,却很快陷入热潮,不自觉地握住女人的腰 "看过,但是没用,"被掐着腰,宁一卿轻声嘤.咛,腿心的湿潮蹭湿了洛悬的长指。 />试衣间外的大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来人的脚步声很轻,但处于极其敏锐状态的两人,都同时清 楚可能有第三个,甚至是第四、第五个人走进了这里。 "头儿,宁董真的会在这里吗?这是个不怎么用的换衣间啊,都是堆放杂物和备用衣服的地方,也太磕砂了吧。" "九儿你别废话,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看见人,老三那边怎么样?" “老三,”叫九儿的人低头看了看手机消息,小声回答说,“他们说没看见宁董的车,头儿你说她们会不会从小道已经走了。" “走个鬼的小道,这么空旷的地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哪里有小道,你帮我拿着摄像机,我来推一推柜门,说不定她们就躲在里面。" 这两个人应该是beta,并不能闻见这里浓郁到无比复加的信息素,洛悬光洁细腻的额头沁出薄汗,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宁一卿轻轻喘.息的耳语。 “小悬,你知道吗?你身上有别人的信息素,”宁一卿浓黑的睫羽掠过洛悬的耳尖,暖湿气息呼在樱桃味的腺.体上,再次埋首,注入白檀香气,“我不允许,你只能有我的味道。” 洛悬浑身滚.烫,银色长发落入宁一卿锁骨再往下,她勉力挣扎,却被女人更用力地禁锢。 “外面有人,宁一卿,你发疯也有个度,你现在已经不止是发疯了,”是放.荡。洛悬嘴唇翕动,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这种难以启齿的词。 "小悬,外面没人就可以了吗?"宁一卿唇瓣的血丝顺着白嫩下颌蜿蜒流下,滴在两人交.握的指.尖。 浅蓝色的月光从缝隙间浇下来,洛悬靠着墙壁,笑都快笑不出来,她一直相信一个道理,只有够好,才能得到奖赏。 对洛悬来说,宁一卿现在就是“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越好,就越有可能要失去什么。 可能老天又在后面要给她留下什么难题,开上一个残忍的玩笑。至于,宁一卿爱她这种可能,她根本不想相信,也不可能相信。 “你不在乎我,你少骗我或者骗你自己,”她的声线里深藏着隐忍的痛苦。 宁一卿看出洛悬眼眸中的警惕和不信任,女人心口沉坠而下的痛苦熟悉而强烈,因为一瞬间的情绪太过剧烈,她不得 不强迫自己冷却下来。 “我在乎的,我在乎你。” “随便你,你就自欺欺人吧,”洛悬低低地笑一声,眉眼锋利清透,像是淬冰的剑。 “我现在是在和别人结婚,你这是在引诱我出轨,还是你堂堂宁氏的执行董事甘愿做小三?”她勾着唇,笑得妖异邪性。 黑色西服和正装衬衣被樱桃信息素洇出深色痕迹,禁欲冷情的女人深陷欲望,袖箍落在手腕,不知何时也将洛悬的手指缠得很紧。 冰冷的金丝框眼镜此刻也不知落在何处。 "不,我不许你和别人结婚。"宁一卿自然垂阖眼眸,不愿泄露眼里温热的泪。 柔软凌乱的黑发掩住湿润瞳眸的执迷与锐利,整个人的冷情褪去,留下的只有清冷好看。 她的眉骨很高,鼻梁精致笔直,看上去薄情的唇瓣其实微微上翘,红色的血与透明液体,让这份禁欲感强烈到了纵欲的疯狂界限。 女人一时像在示弱,一时又偏执不已。 洛悬逃避着宁一卿的视线,侧头虚弱地靠在墙上,轻轻.喘着气,银发半掩她迷乱迷离的翡翠色眼眸。 她在克制着极度的引.诱。 "小悬,还是说你真的爱上沈芊尔,要和她结婚生子?你能问心无愧地对我说?" 宁一卿攀附着洛悬,omega脆弱敏感的颈侧肌肤毫无保留地全情献上,像春夜渴水的藤蔓,想要求得一丝垂怜,松弛忘情地献祭一切。 洛悬扭过脸,漂亮纯净的侧颜有一种孤傲的倔强,她的心口重重一跳,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这样湿.热的夜毫无抵御力。 月光为这一切添上一分天然的朦胧感。 "诶,有人吗?有人的话赶快出来,被捉到就不好了。""快出来,别让我们一个一个地搜,我们已经发现你们了。" 外面的人失去耐心,开始从最左边的柜格敲起,敲门声一开始很弱,慢慢变得像是砸门。 "出来吧,这么点地方,别躲了。" 一共五个柜子,她们在第五个,外面的人已经敲到了……第三个。"你不许又能怎样?我不爱你了,我真的不爱你了 。" 洛悬反复地重复着不爱你,像着魔似的脸色苍白疲倦,下一刻已经破损流血的腺.体,又被满目泪痕的女人咬.住。 血和泪,与白檀信息素再次流入后颈里。 "宁一卿,你怎么敢的?"洛悬听见脚步声,身体的热度更甚,几乎快要灼伤身前的女人。她不是没有Alpha的冲动,在这样近乎青涩又不知节制的挑.逗下。 可她实在不明白人前冷静自持、谨严无欲如谪仙的女人,怎么会如此无序无度。白檀进入血液,诱导易感的症状越来越重,洛悬几乎用上全部意志力,也难以抵抗。 “快住手,你想在这里被我……” "小悬,是你就好。”女人眼眶很热,苦涩的眼泪流下,打湿洛悬的肩,“你想怎么做我,都可以。” 其实,宁一卿一直刻意让自己不要沉浸沉溺于某种事物中。 无论是食物、书籍、情绪,味蕾过度享受味觉会失去敏感,情感的过度消耗,会让感知和共情变得麻木。 她把高兴、悲伤、喜爱、厌恶都克制在人为规定的程度间。 她像一块悬在冰冷高地的透明玻璃,在这一刻破碎迸裂,在经年累月的灼热里盛开,等待,然后无法忍耐。 甚至想要暴烈地被占有,被洛悬占有,极致地交.合纠缠。 "头儿,这门打不开啊,太硬了,我们叫了这么久都没人应声,可能她们真的不在这儿。" “呸,还差最后这间柜子,你来给我撞开。”这个头儿总觉得自己有听见细碎的说话声,衣料的摩擦声,但又不能确定。 "等一下,头儿,好像又有人来了,我们要不要赶快躲起来?" 他们听见不远处传来嘻嘻哈哈的谈笑声,像是喝醉了酒很开心的那种。 "躲?我们能多看哪里去?你赶快撞门,别耽误时间,我们拍到照片就溜。" "嘭"地一下,柜格的实木门被人狠命撞了一下。 然而,这对陷入半易感症状的洛悬来说,就好似在深海中望见有人投来一颗小石子,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她抱着怀里低泣的女人,倍受蛊惑般地将长指抵在软软的门口。 br />宁一卿绯红的眼眸湿润地看着洛悬,仰起纤弱的颈,虚弱无助地说道:"小悬,你生气的话,可以掐着我。" “可以重一点,想怎么用力都可以。” 洛悬抬起眼睫,看见宁一卿的眉眼似蹙似怨似哀似媚,她的目光继续掠过女人白嫩纤细的天鹅颈,几乎覆手上去,像把玩细白瓷器。 真丝布料在打湿后变得更加滑透,层峦叠嶂的柔软紧缠,皱褶被—寸一寸撑平。 很紧。 宁一卿哭得越来越厉害,清明时紧咬着唇瓣不愿泄露一丝一毫的软弱,昏聩时止不住轻声求饶。唯有洛悬能于某些间隙中,辗转听见如仙乐般的美人泣音。 "头儿,我都快累死了,”叫九儿的狗仔累倒在外面的凳子上,躺着喘气,“真的我不行了,今儿个都没吃晚饭,都快低血糖了。"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让我休息会再来,我们不就找了几圈,跑了个几千米而已,你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不是,头儿,随随便便拍宁家人的八卦,我们可能会被封杀的。""嘘,你小点声,是封杀还是暴富,你小子学着点。" 柜格外再次平静,柜格里柔软清凉的真丝布料,吸饱了犹带白檀气息的水,变得沉坠。寸步难行后勉强容纳。 "头儿,我再来最后试一次,这一次还撞不开,我真的没办法。" 过了一会儿,再一次“嘭”地一声,衣格里的小凳子都跟着晃动,洛悬如梦初醒地离开宁一卿,瞥见女人檀口微启,狭长眼眸间盛满胭绯色的水光。 “我……我,宁一卿,你没事吧,疼不疼?”洛悬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时隔这么久,也不知道轻重,恐怕会弄伤…… “嗯。”宁一卿只是软软地应声,漂亮矜贵的面孔脆弱中透着微潮,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你……"看见宁一卿眼角的绯色泪痕,洛悬呼吸略显急促,不自觉将怀里的温香软玉搂紧,“你疼不疼?” “疼,那你要不要补偿我?”女人娇娇弱弱,却趁机得寸进尺。 br /> 那两个狗仔撞门的动作不得不被迫停止,连忙讪笑着回头看向来人。 "沈……沈总,您怎么过来了?还有小秦总,什么风把您们二位吹过来的?" 沈芊尔抱着秦拾意的手,冷笑着说:“我的地盘,我怎么不能过来,你们两个在这儿鬼鬼崇祟的,又想做什么坏事?" "没,没什么,我们正准备走呢,您……您新婚快乐。" 闻言,秦拾意瞪了这人一眼,什么新婚不新婚,“你会不会说话,快滚。” 他们心里暗骂一声晦气,明明就快撞开那扇门,就差一点儿,功亏一篑,什么都没捞到,指不定还上了沈芊尔和秦拾意的黑名单。 这以后还怎么混,她们再一跟宁一卿打点小报告,天要亡他们两个啊。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秦拾意嗤笑一声说道,“天天偷拍偷拍,烦死人。" "拾意,这里信息素浓度太高了,头好疼,"沈芊尔依偎在秦拾意怀里,显然她的激将法奏效了,秦拾意是真的爱她。 “乖,小尔,我马上带你回家,”秦拾意高声喊道,“诶,那两位野鸳鸯现在可以出来了,都是自己人。别躲了,我知道你们在里面。这么短的时间做不尽兴,干脆回家再做。 等了三分钟,柜格还是毫无动静,秦拾意不耐烦了,翻了个白眼。 “一卿,你该不会现在没力气了吧,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这么一搞,宁老爷子不被你气死才怪。"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动静,沈芊尔咬了咬秦拾意的耳珠,低声说:“我家刚买了一批红酒,一会带你去尝尝?" 闻言,秦拾意心底涌起一团火,于是故意留下一句话。 "算了,算了,人家不愿出来,我们还是走吧,搞野.合也不知道丢脸的是谁。" 柜格里,洛悬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手指沾染的滑腻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刚才自己做出了多么趁人之危的昏聩行为。 虽然是隔着一层内衣,但是……应该很疼吧。不得已,两人皆浑身脱力地抱在一起平复热潮。 "你 疯了?宁一卿。" “我疯了。” 也不知是谁一声叹息。 西装衬衫凌乱不堪,禁欲冷淡的美人唇角泅着水迹,偏偏还不依不饶攥着对方的手腕,生怕自己会被抛下。 昏暗月光,散落的佛珠,深陷情网泥潭不能自拔的女人,血色的唇瓣,构成一幅让人心魂颠覆的极致画卷。 又过了五分钟,确定外面没有人,洛悬才轻轻拧开门锁,走了出来。 "你没事吧?"她小声地问,不确定有没有伤到宁一卿。 宁一卿眸色深沉,显然是听见沈芊尔和秦拾意说的话了,这一场婚礼,似乎别有用心。没关系,她会查清楚的。 她平复着呼吸和隐秘之处的细微感觉,就又听见洛悬小声道歉的声音。 "道歉的话,我给你发短信你不可以不回,"宁一卿得寸进尺,满意地感受到洛悬身体里都是自己的信息素。 洛悬面色沉冷,呼吸微室,怎么也想不到反驳之言,心说资本家从不吃亏是不是,但她也有一点理亏,不,应该是十分理亏,便默然没有说话。 察觉到自己身上浓厚的白檀香,洛悬很快去备用衣服里随便挑了一件干净的新风衣,罩在身上。 就算是掩耳盗铃也好。 她换衣服的手指很抖,动作很快,深蓝色夜景里,玉白面容咬着牙,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眼底投下一洼阴暗光影,那是难以厘清爱恨交织的欲望。 宁一卿刚才还沸腾炽热的心,瞬间冷却,小悬不愿意有她的味道。 天空夜幕如深蓝丝绒,四下灯海如云,洛悬穿好衣服,眉眼间冷意凛然,“我走了,你……你让我冷静冷静,你也赶快回家。" 草坪上的夜露尤盛,洛悬像踏水而行般地艰难行走,耳边传来女人虚弱却笃定的好听声线。 "小悬,我等你。" 很想骂一句,你等什么等,我不爱你,我不会爱你,你别痴心妄想,可是女人的眼泪似乎也留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让洛悬有一瞬的心软。于是,只能加快步伐离开这里。 女生半长的额发飞扬,背影被呼啸的风声裹挟,落在宁一卿眼中,像是某种一去不会的 隐喻。 大大 第二天,医院专家医师的诊疗室里,洛悬坐在舒适的诊疗椅上,和医生像朋友一样聊着天。 “腺.体被omega咬得很厉害啊,这都过去十几个小时了,omega的信息素还没散完,你当时忍住了?"花白胡子的医生看上去很正经,边捋胡子边忍住笑,不断提问洛悬。 记忆被瞬间拉回到昨天那个迷乱的晚上,记者在外面敲换衣间的门,女人沉沦偏执的胭绯色眼眸里,只有不管不顾的纵情无度。 后来自己到底有没有太粗鲁,有没有弄伤宁一卿,洛悬心中愧疚自责和别扭恼怒,轮流撕扯,她矛盾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见洛悬没有回答,老医生笑容更深,捋着胡子,老神在在地说: "年轻人,有时候忍不住是很正常的,你身体里残留的这个s级omega信息素,对你的身体恢复有一定帮助,你可以试着谈谈恋爱,接受这个omega。" 洛悬苦笑不已,"事情不像医生您说的那么简单,我和她不合适的,应该没有可能。"一时之间,她有些迷茫无措,不知前路如何,失去和欠缺是她这辈子无法逃脱的命运。 悬是悬崖峭壁,是命悬一线。她能相信宁—卿吗? 就算女人说了那么多话,又怎样?信任早已消耗殆尽,有爱又如何,还是爱吗? 如果是爱,也只是充满欺骗、诱哄、万劫不复的陷阱。 那个自矜、成熟、冷静、睿智的尊贵女人,与自己始终只有一线之隔。 但她们谁也跨不过,跨不过的。洛悬反复强调给自己听,自己是不想跨过的。 不如不爱。 “可我怎么觉得你话里话外都有点动摇呢?因为做了亏心事吗?”老医生揶揄道。 洛悬:"……… “嗯,你这么说的话,那你应该没对那个omega做什么过分的事吧?Alpha能忍住是好事。”医生正在电脑上查看洛悬的腺.液分析报告,闲谈般地问道。 "呵呵,"洛悬心虚也心烦,把银发撩至耳后,问道,“医生,我的病情怎么样了?” "你的病,很难说,现在信息素等级是一会A,一 会C,隐隐有下落的征兆,也许长命百岁健健康康,也许毫无征兆,无法转圜。" "您的意思是,我就是是个盲盒,里面或许是幸运,或许是毁灭。""可以这么说。" 洛悬轻松地笑了笑:“谢谢您。” 医生笔走游龙地开出药单,一连串的名字,比上一次还多。 “我给你开了医院的新药,临床效果很不错,你要坚持吃,如果信息素等级恢复了的话,盲盒里是幸运的概率很高。" “嗯,借您吉言。” “尽量开心一些,”医生还是调侃了两句,“如果人家omega愿意,你和人家谈个恋爱,舒缓舒缓心情也好。" "没这事,那个omega眼里没我,您别乱点鸳鸯谱了,"洛悬摇摇头,无奈地笑。 “眼里没你,还能把你咬得这么厉害?怕不是你们在闹什么别扭?”老医生发觉自己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啊,年轻人的情情爱爱真是很复杂。 洛悬摇摇头:"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我暂时也想不清楚,您就不要问那么深了。" "行吧,现在看来,你的皮肤剥离强迫症,十分严重,刚才的催眠里,你不止一次说忍不住撕裂伤口,把自己埋进雪地里,这十分危险,你要多注意。" “我知道,”听见雪地这个词,洛悬明显一愣,然后低下头,语气平静地回答。 “除了药物作用以外,你不要刻意远离能让你心情愉悦的事物,对于一些事情少一点执著,还有你最近问诊的次数要提高,最好半个月来一次,”医生低头又写了满满一张纸的注意事项,“再去开一点消炎药,你的伤口我也给你开了两款药,一款祛疤,一款消炎。" "谢谢医生。" 医院走廊外,洛悬走出去的时候,用手挡了挡眼睛,额温比较高,大概是因为和医生一顿聊天后,又激起了昨晚的记忆。 半易感状态很好解决,特定的Alpha抑制剂一针,就起了效果。但心里的瘾,怎么都去不掉。 /> [小悬,我被你弄坏了。] 第54章 第54章 雾气氤氲的浴室,灯光笼出一弯干净的弧,温热的水流漫过莹润的肌肤,从后颈白嫩的腺.体,湿润长发,一路滑落精致脆弱的蝴蝶骨,及至素白脚踝。 冲刷之下刺激着痒意,于不知名的角落滋生黑暗的绮念,宁一卿纤细美丽的手指,一寸寸抚过青紫如繁花盛开的肌肤。 那种折磨又愉悦的疼痛上瘾,女人攀着墙壁仰面轻.喘,目光迷离。 现在是第二天早上的九点四十五分,宁一卿淋浴,泡澡、再淋浴,停了水站在明亮光洁的全身镜前。 白色的织物轻轻擦拭着湿润的浓密乌发,郑重匀缓,优雅曼妙得一丝不苟。 想到洛悬因自己而情.动的模样,还有后颈粉白的腺体里,满是自己的味道,那么多那么深,没有十几天不可能消散,宁一卿便觉得一夜过去,十几个小时的分离,还算能够支撑,能够忍受。 忍受那种于极度光亮、人潮汹涌中,绵延不绝的,化为火焰焚烧的孤独。 原来从始至终沈芊尔喜欢的人都是秦拾意,而秦拾意认为两个omega在一起,要承受的阻力太大,一直游移不定。 于是,胆大包天的沈芊尔不顾后果地找人进行假结婚,拿到家族信托和遗产,又收获了爱情。在此之前,沈芊尔和洛悬两个人守口如瓶,倒是非常有保守秘密的默契。想到这一点,女人擦拭水珠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她不得不畅想另一种可能。 如果自己和秦拾意都没有去抢婚,这一场婚礼又会怎么收场?女人的墨色眼瞳越来越暗,袭上危险的阴霾。 "小悬,"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唤。是弦乐器失真后的沙哑质感,犹带藤蔓缠绕的暗欲。 难以启齿的感觉重新涌来,她想到洛悬被深尝过腺.体后的短暂失控,修.长骨感的手指将自己的下巴捏在掌心,自己久旷的身体,让如此短暂的碰触,跃至酥.软蚀.骨的快.感。 放在透明防水袋里的手机振动,宁一卿挽起微湿的长发,拿起手机地睨了一眼。是蓝乐然发来最近的日程。 商务考察、子公司会议演讲、午餐家宴、董事局会议、聆听部门半年度报告总结.… 一个商务考察就耗时三天,还必须飞去两个国家,与那些商业大鳄周旋往来,委实耗费心力。 再次与蓝乐然确定过行程 ,女人慢条斯理一件一件地穿上真丝上衣。 奶油色的胸衣缚上白.嫩微肿的半弧,细细的缎带只够托住一半,另一半交错着点点印迹,明晃晃地招摇着柔软的饱满曾受过的欢.愉。 被过度撑开成小圆洞,无法合拢的粉缝,经过一夜的洗礼,红肿不堪。接通的电话传来蓝乐然认真正经的声音。 "宁总,车已经备好,现在要先回公司一趟,还是直接去机场?" "等我出来再说。"宁一卿按下电话挂断键。 "好,"蓝乐然的声音有种从善如流的感觉。 女人拿起泛着珍珠光泽的白色丝绸衬衣。 衣摆贴合着细软如水的腰肢坠下,莹润如玉的指节,不徐不疾地系上贝母扣,慢慢将斑驳痕迹隐没。 肌肤上深浅不一的青紫与红痕被完美掩藏,女人穿好熨烫妥帖的昂贵西装,看上去仍旧是清冷疏离、洁净高贵,无人窥见她凉薄眼眸深处的寒凉与暗色。 最后在自动上弦的表柜里,宁一卿选了一只暗金色的细链复古怀表带上,再有条不紊地出门。 迈巴赫已经停好在大门口等她,司机戴着白手套将车门打开,在女人上车坐好后关好,再坐进驾驶室。 蓝乐然已经坐在副驾驶看了一会儿杂志,见宁一卿过来,立刻忧心忡忡地说: “昨天婚礼上媒体虽然没拍到任何照片,但是那些小报小媒体都暗暗地准备好了通稿,子期少爷说他那边能压住热搜,只不过不知道还能压多久……" “没关系,压不住就不压了,这么多年,总要让他们挖到点实料,”宁一卿眯着眼,唇角的笑容让人看不透, "帮我跟子期道一声谢。" 似乎早已料到宁一卿对此不在乎的态度,蓝乐然淡定地继续说道: “老爷子现在正在家里大发雷霆,已经打了三通电话过来,让你赶快回老宅见他,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他就要向全公司发出通告,让您无限期休养身体。" 至于休养身体到底意味着什么,只在于老爷子和她之间博弈的战争。 "嗯,随老爷子去折腾,我离了公司也不是不行,"女人点到即止地换了话题, "把一会儿商务 考察的资料再拿给我看一看。" 从牛皮纸袋里拿出厚厚一叠打印的资料,蓝乐然同样淡定地回答道: "这次矿业公司的股东变换,应该和当地快要出台的政策有关,您上次就提到了这一点。""嗯,他们公司的开采权和税收明细,是这次要重点关注的。" 去机场还要一个小时,正好可以利用起来,宁一卿边看资料边临时开了一个会议。 女人一身禁欲雍容的正装,被包裹被束缚的身体,每一寸都留下过与Alpha一时贪欢的荒唐证据。 到达停机坪时,蓝乐然举着伞走在宁一卿身边,低声说: “对了,芒草实验室针对信息素天生缺陷的药已经投入使用,您心心念念的那位应该已经用上 宁一卿薄唇微弯,狭长眼眸里的冷意散去不少, “那就好,不枉前期投入了那么多,给所有实验人员的奖金再翻一倍。" "好,我这就跟小秦总也说一声,"话音刚落,蓝乐然面色忽然变得古怪,想到昨天宁一卿和秦拾意分别去抢婚的事情,她心里就五味杂陈,无奈地不知该哭该笑。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对好朋友不约而同地去一个地方抢婚,还都算是抢成功了。一场结婚典礼,大概只有沈芊尔的钱包受损。 不,不对,家族的信托的和遗产她都弄到手了,再加上抱得秦拾意这个美人归,怎么说都是情场得意,事业也得意啊。 再把视线放回到宁一卿身上,这就不太好说了。 昨天女人回来得很晚,浑身上下都被樱桃信息素浸透了,疏冷寡欲的美人面含着糜艳的水光,神情餍足却又隐隐藏着更深的渴望。 她这个已婚妇女都不敢畅想婚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昨天我给她批了十五天的假期,等她休假回来再谈工作。""这么多天?让她去谈恋爱?"蓝乐然追问了一句。 宁一卿神情有种意兴阑珊的不动声色, "为了让她好好陪一陪沈芊尔。" “宁总,还挺体贴,秦拾意她……”蓝乐然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味不对。 这宁一卿哪里是好心给秦拾意放假,明显 是为了让秦拾意认真管一管沈芊尔,最好能让沈芊尔在洛悬的面前消失,没有任何存在感。 啧啧,有朝一日天上神祇下凡,吃起凡尘俗世的醋来,真是令人胆战心惊,防不胜防。"贺家的那位小Alpha贺秋玥,还有林家刚刚归国的beta公子都想邀您过两天共进晚餐。""拒了,这种事以后你处理掉,不必请示我,"宁一卿声线冷漠透着丝丝厌烦。 蓝乐然点头,得了,清冷出尘的圣女又重回圣坛,面对别人,宁一卿依旧是高不可摘的皎洁清月,冷血无情得很。 大大 医院静谧无声的走廊里,洛悬看着手机里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迟迟没能回神。 周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偶尔有人偷瞄几眼她耀眼柔顺的银发,再聚在一起友善地说了几句“真少见”, "怪好看的"这样之类的话。 夏日燥热的暖风从窗边涌入,昨晚的记忆回笼。 昏暗柜格里浅蓝色的月光,散落一地的佛珠,白檀味的温香软玉,腺.体被温柔含入,然后盈满omega的信息素。 掌心泛起熟悉的微潮,痒意更甚,洛悬被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刺激得眼眶有些红,麋鹿似的眼睛湿漉漉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 最要命的是,洛悬长指不由自主地来回蜷缩,回忆起指节被裹着衣物的软肉纠.缠,在她后知后觉退出来时,还被热情谄媚不舍地挽留。 每次这种时候,宁一卿的声音都比平时要娇上几个度,美人泣音,声声入耳。偏偏戴着金丝镜片后的眼睛湿润得泛着委屈的红,像被欺负狠了似的。 但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为所欲为”的人,洛悬咬咬唇,心里的愧疚蔓延。那个时候,急红眼的自己会不会过分粗鲁,娇弱的omega很有可能会受伤。 所以,真的被弄坏了吗? 触电的感觉袭遍全身,洛悬恍如大梦初醒般地脸色越来越红,急忙将这样的“黄色废料”移除脑海,按灭手机,匆匆到取药处拿了新药离开医院。 结果,刚走到医院楼下,她踌躇不前,反反复复走出几步,又往回走几步,始终在医院楼下打转。 终于下定决心又跑回了刚才医生的问诊室。 问诊室 里没有病人,德高望重的老医生正烧热水,给自己泡茶,见洛悬突然回来,也不发问,只是笑眯眯地让人坐下。 “要喝茶不?” "不用了,"洛悬低头看着地板,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 "医生,有没有那种效果比较好的药?" "哪种啊?" “就是omega用的那种。” "你是说抑制剂?" 洛悬: "……" "你得说清楚,”医生呷了一口热茶,悠悠地调侃道, “你是帮哪个omega问的,身体不舒服,直接上医院检查是最好的。" "就是咬我的那个omega,我怕她受伤,"洛悬心一横,直接吐了真言。 “我就说这么高等级的信息素,又和你匹配度极高,你能忍住就太奇怪了,”医生面上露出长辈看晚辈恋爱的慈爱神情, "你那个omega有没有什么过敏体质?你们一般多久一次?" "过敏体质的话,”洛悬沉思片刻,然后摇摇头, "大部分药物都可以,我看过她的过敏原检测。" "你们多久一次,这次多久?"医生拿出钢笔,旋出笔帽,认真地看着洛悬。 “很少,几年都没有,”洛悬掌心抵住眉心,耳朵袭薄粉, "好像二三十分钟,时间不久,但是……" “但是什么?”医生戴着老花镜抬头。“比较重和深,没太顾及到……”洛悬捂脸,看样子想挖坑把自己埋进去。 “嗯,可能伴有红肿,或是撕裂伤,给你开两种药,消炎杀菌,止痛消肿,”医生唰唰地写下药单子, "年轻人,一时忍不住,是正常的,但你以后必须温柔点,不要只想着自己。最好的话,还是让0mega自己来医院检查。" “我知道了,”洛悬深深地叹气,接过医生的药单, "谢谢医生。" 见洛悬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医生最后叮嘱了一句:"对了,不想怀孕的话,还是要多注意。""没有标记,还能怀孕吗?" />"这样的话,理论上很难,"医生建议说道, "那你们也要注意做好避孕措施。"走路回家的路上,洛悬拿好两种药膏,进入了新一轮的纠结,怎么把药给到宁一卿。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就接到苏安真的电话,一个恍神她没能能接起第一遍电话,那边立刻又打过来,有种不依不饶的固执。 “安真,你好,”洛悬定下心后,接起电话声音沉静地说道。"小崖,这是为什么?这些都是为什么啊?" 听见对方略带哭腔的声音,洛悬略感疑惑,不太明白对方的情绪和想法, "什么为什么?" “昨天的事情。” “其实我和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苏安真吸吸鼻子, "你和那个漂亮御姐,不,你和宁董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遇到的好心漂亮姐姐,有多么显赫的家世,惊人的身家,更有让人望尘莫及的美貌和手段。 这样的人竟然会不顾世俗和他人的眼光,屈尊降贵地抢婚?童话故事也没那么美好吧。 而且,现在微博媒体上,都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什么替身文学,总裁苦恋多年的白月光回国,总裁发疯追妻,还有更离谱的,说总裁重金求子,看上Alpha的能力,不惜下手直接抢人。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这些在场的圈内人全都明明白白。 冷风夏日街道上的冰淇淋店里吹来空调冷风,洛悬停下享受了一瞬,才想好措辞。“我和她之间很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清楚的。”"昨天,你是心甘情愿跟她走的吗?" 苏安真的发问直接而尖锐,洛悬心脏有一种莫名的失重感,她望见远处崭新的摩天轮,心底的纠结迷茫像冰柜里的汽水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 “我不知道,很复杂,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暂时也找不到答案,只能勉强用不清楚应对。想到这两人相遇后,奇怪的种种,苏安真敏锐地察觉出不同,心下一热孤注一掷地问: "小崖,你会不会想和我恋爱?我听过一句话,想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 出乎苏安真的意料,电话里的洛悬声 音果断且笃定地拒绝了,让她愣了很久,才怔怔地问: "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有我私人的理由,我会耽误你们,”洛悬真诚地笑了笑, "所以不要放心思在我身上。"“私人理由不可以告诉我吗?”苏安真今天非常固执。 "对不起,不可以,我不是很想说出来,但这个原因只关乎我自己,和别人无关。" 对面很久都没再传来任何话语,洛悬喂了几下,发现信号并没有不好,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说了声拜拜,再挂掉电话。 回到家里,夏之晚和池梨都不在,冷冷清清的。洛悬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点了一杯薄荷柠檬茶,目光在下面的草莓蛋糕上停顿了一会儿。 她还没回复宁一卿的短信,洛悬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短信界面。被你弄坏了四个字下面,还附带着一张照片。 氤氲着模糊水汽的昏芒浴室里,女人春水般纯净细软的腰肢,印着胭脂色的指痕,触目惊心斑驳可欺,可见当时自己在柜格里昏庸失控,真的几乎将女人弄坏。 唇.舌摩擦的水声,充沛津甜的汁水,身体止不住的痉挛,腰肢都是软的, 洛悬几乎快把手机甩出去,照片和短信灼得她眼热心热,整个人像泡在温热的水里,皮肤都泛起薄粉。 她即刻打开手机,一咬牙填写了网络快递单,准备将两款药膏都快点寄给宁一卿,并且还附带嘱咐对方去检查身体和注意避孕措施的字条,以及大大的三个字“对不起”。 等快递员上门后,将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递出去,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终于松了半口气。 偏偏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宁一卿打来的。 洛悬内心轻嚎了一声,把手机按至静音,塞进沙发上草绿色的抱枕下,过了会又直接把手机关机。 逃避可耻但有一点用,至少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宁一卿。至于答应女人必须回短信的事,还是失约做鸵鸟吧。 反正最近她有很多工作,宁一卿未必能准确逮住她。 窗外夜色浓黑翻转,洛悬下车的时候,被璀璨灯火晃了晃眼,早就等在路边的贺泽捻灭了烟,很快过来接下洛悬的行李。 "你来得正好,我们都在等你 一起开会,这次的拍照任务很重,而且还有可能要出一个秋季大片。"长发男人笑得风流倜傥,热情地介绍道, "这次你能同意来当模特,我们都很高兴啊。" 这是一座风景秀美的湖边小镇,水草丰茂,盛夏两岸开满了橘子花,柑橘香气弥漫。 满月季和山茶的砖石小道两旁,竹编的凉棚上爬满了牵牛花、爬山虎等藤蔓植物。 "你的意思是要拍那种宣传大片?"洛悬分花拂叶,跟着贺泽身后。 “对的,这是metemo总监和我共同想法,不过这次参与大片构思的人很多,还有可以讨论和商量的余地。" "大片的大概形式是?" 跨进院落里,角落的南天竹挺拔,皂荚树的叶片在微末的路灯光芒下,有种轻盈透亮的感觉。 "应该是在这片叫云茶的湖里,拍成水下的感觉。"贺泽推开他们租下的临时办公地点的大门,示意洛悬跟上。 会议室在三楼顶,半开放的阳台,有玻璃穹顶,一众人坐下竹藤编织的长桌旁,三三两两地聊天、饮茶,夹杂着“湖中心”、 “潜水设备”, “唯美”等词汇。 贺泽走在最前面,洛悬透过玻璃穹顶能看见银河倒悬,天际夜幕如钩花绒毯,繁星点缀其间。 “我们的模特来了啊,人齐了人齐了,”贺泽拍拍手,让坐姿懒散的众人纷纷坐直身体。 其中就有洛悬在metemo熟悉的另一个Beta模特,一头金色卷发,红唇美艳。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小崖,"贺泽也跟着叫洛悬的假名, "你的位置在那边。" 顺着贺泽手指的方向看去,洛悬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女人一身廓形西装,将遍布痕迹柔软肌肤遮掩得无法窥见丝毫。 她目光轻柔而慵懒,松弛而挺直地靠着烟灰色雪茄椅,漫不经心看着茶艺师用茶笼点茶,眸光流转之间,姿容绝世,如一轮清冷皎洁的月。 几乎只是一个照面之间,洛悬脑海里就转过无数想法,那个药宁一卿收到了吗,有没有用过,效果如何,最重要的是有没有记得紧急避孕,虽然概率很低。 "小崖,发什么呆?你位置在宁董旁边,快去坐下吧。" 洛悬不得不转过脸,盯着贺泽,她十分怀疑这人是宁一卿派来的间谍。 谁知道贺泽的心理素质非同一般,被洛悬看了好几眼仍然面不改色, "快去吧,我们争取一个小时开完会,早点休息,之后还有得忙呢。" 宁一卿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刻意收敛着周身迫人的尊贵气度,但在场的人无论说话还是做事, 都会先下意识望一望她,生怕自己的言行举止会唐突冒犯到她。 因此整个环境都十分和谐愉快。 "好,好吧,"洛悬垂下眼眸,浓黑纤长的睫羽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在洛悬走过来时,宁一卿握着茶盏的手指轻颤,不经意地抬眸睨了洛悬一眼。 接收到这一眼里的哀婉与娇嗔,洛悬差点儿摔了一跤,她后颈被咬破的伤口还没好,身体里白檀信息素的含量仍旧超标。 没回短信还关机的心虚,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察觉到洛悬的紧张,宁一卿冷淡的眼眸染上暖意,她推了推银框眼镜,亲自往黑金色的茶盏里,加入一勺白茶粉,适量热水点成茶膏,再持续加水,手法熟练地将膏状物击拂成乳白色的云朵。 素白玉指捻着茶盏推到洛悬面前,女人长睫低垂,对洛悬柔声说:"小悬,尝尝。" 洛悬端起茶盏,目光落在女人轻微颤抖的修.长双腿上,心里不由得再次联想那个药,到底有没有效果。 怎么宁一卿还是那副被欺负狠了的娇弱模样,难道真的很严重吗? 一旁的贺泽见了,不由得赞叹不已, "宁董,实在是雅,您带来的顶级白茶粉,香甘,重滑,是上上之品。但我万万没想到您点茶斗茶的技巧也这么优雅熟练。" 其实说白了,点茶是一种喝茶的方式,以前主要流行在文人雅客以及权贵之间,用于谈天闲坐时,共享的一件雅致之事。 几分钟内,洛悬亲眼看见宁一卿,将茶粉点成云朵奶盖般的轻柔状态,心里再次感到惊讶。这女人一天天会的东西还挺多,那双手也挺巧的。 如果当初没有爱上宁一卿,她们俩做个朋友,或许会很合得来,可惜没有如果。 />何况,就算能重来,也许命运还是会一遍一遍重复发生,谓之宿命。 洛悬自无声笑笑,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喝起来味道很淡,更像是带着茶香的奶盖。 "谢谢,很好喝。" “那就好。” 其他人立马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这几天的抢婚事件,他们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现在看来,这位小崖的确是宁董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 不过,她们间的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暖.昧和怪异,这两个人好像既亲近又陌生,像是环着荆棘拥抱的玫瑰,花瓣被刺穿,流下晶莹剔透的清露。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人看不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似的。 "这位是宁董,想必大家都很清楚,"贺泽笑意盈盈地跟大家介绍, "这次宁董代替小宁总(宁子期)过来监制我们这次合作大片的拍摄,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宁董说,大家不用害羞。" 在座的除了metemo派来的助理总监,几位设想、化妆师、布景设计等,便都是贺泽身边的人。 “那是那是,”众人跟着笑起来,但端看女人这玉面修罗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没有人心里不发怵。 再说了,这都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怎么好意思拿去打扰这位。 "这位小崖,是metemo都很看重的新锐,我们这次的拍摄也是重中之重,关乎下一季度的销量和利润,拍好的先导片,我们会先拿给预定超季成衣和高定的重要客人,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 贺泽边开场,边打开投影仪,与metemo的总监接通了视频。 又一次打完招呼后,会议终于进入正题。 "首先是照片拍摄,可供选择的形式、元素意象有骑马、烟花、双色莲花、破损的蓝色蝶翼等等。" “主题是蓝色、自由、枷锁、束缚,白马刚好是很好的意象,我们这么想的是,你们双人骑在宁董提供的那匹白马上,于风中自由地奔跑,手里拿着点燃的仙女棒。" "双人同骑吗?"宁一卿从沉默中开口,声线微冷,似雪山尖的轻雪。"是的,因为下一个季度主打的是情侣感,所以要有这样的暖.昧氛围。" 听到“情侣“二字,宁一卿如云似雾的眼睛袭上阴霾,她不动声色地垂阖眼眸,看上去很是意兴阑珊,指骨却用力攥紧了。 每聊上几句这次拍摄有关的构想,这些人就会想偷瞟宁—卿两眼,企图解读出女人的想法。但女人问了这句话后,便低头敛眉,神情淡然,时不时呷一口清茶,便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们一点也搞不明白这位最大的投资人,到底对这次的拍摄构思满不满意,喜不喜欢。 见大家这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贺泽感到十分满意,有宁一卿在这些人工作态度都好了很多,不敢造次。 本来刚开始还没有那么秩序井然,但自从这位进来后,往边上一坐,既不气盛也不吭声,但就是让人无端不敢大声喘气说话。 往常这些人聚在一起,聊几句荤话,耍两下无赖,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现在最混的也不敢放肆了,吊儿郎当的也端正态度。 "那个,宁董,您看给小崖的高定,您还满意吗?"贺泽示意助理拿出一件明天要用的高定时装过来。 是低调奢华的设计,精心剪裁,全程手工编织,七八十个工人日夜兼程,上面的暗纹也是手工—针一线缝制的,看着就好像面料自带,天然贵气,不失格调,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味道。 宁一卿点点头,还算满意,其实她对衣服什么的,倒没有多少要求和喜爱。 只不过她那个理工科的妈妈,一年到头除了环游世界,拍风景拍石头拍星星,买各种高端望远镜,就是热衷于收藏各个蓝血品牌的高定。 有时候兴致来了,定下几个品牌全场展示的所有礼服,花费千万甚至上亿。 偶尔,宁一卿也会陪她去看那么几场,权当让妈妈开心。 不过最好笑的是,她妈妈收藏了并不穿,反倒最喜欢十年一个已经倒闭了的牌子的户外冲锋衣。"好的,"贺泽打了个响指,让他们以后就都按这个标准来。 “那个,"洛悬喝完一盏茶,额头沁出薄汗,见大家暂时进入讨论阶段,便侧身询问道,"宁—卿,身体怎么样?没意外发生吧?" 刚问完,她就后悔,这话问的跟个搞大别人肚子,又不负责任的渣女一样。 宁一卿似嗔似怨似娇地觑她一眼,面上仍是矜雅自持 不动声色的, "原来你很关心?"女人的目光落在洛悬嶙峋纤长的素白手指,静了半晌,仿佛怨怼都怪在这双“坏东西”上。 怎么回答都不太对,洛悬紧张地收回手指,心瘾般回忆起,它破开深处层叠软肉的触感,故作若无其事地抛出问题: "你去看医生没?" "没。"宁一卿小幅度地换了坐姿,矜冷贵气的脸颊却一下泛了白,黛眉轻蹙,眸光潋滟。 洛悬瞬间心跳加速,眼前一阵恍惚,如同回到试衣间柜格里,女人跪坐在她怀里低泣求饶,被骨感修.长的手指掐着腰,也是这般蛾眉微蹙,承受着被撞坏的欢与痛。 仿佛燎烈春日,唤醒某种苍白糜.烂的沉眠,让身体陡然升起无法排解的热。贺泽的声音再次响起。 "应该是人鱼与月神的相遇,爱与欲,隔阂与伤害,突出月光与湖水的交融救赎。" "月神是美是权是魅的象征,我们需要找一个能压得住小崖的模特,"meteno的助理总监,打开图纸说, "在水底的激情戏,一定要真抱、真亲,突出一个性张力和刺激。" 贺泽适时插嘴问在场的两位模特:"你们两位真抱,真接吻可以吗?" “或许……可以吧,”因为来之前有过心理准备,洛悬表面上认真思考半晌,回答时仍略显生硬和不确定。 实际上,心虚的感觉从后颈一路蔓延,沿着血液里白檀信息素的痕迹,流经全身。"宁董,您意下如何?" metemo助理总监越想越开心,刚想扭头询问一下宁一卿的意见,就看见女人矜贵的面容染上一派阴沉之色,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茶盏。 洛悬轻轻咳嗽一声,刚好手机振动,收到宁一卿发来的短信。 [小悬,没人能帮我涂药,怎么办?] 她的心一下不争气地停摆了。 第55章 第55章 同一时间,洛悬的薄茧划过手机屏幕,一个手软,手机甩了出去,她整个人匆匆忙忙想要勾住小手机的边角。 结果事与愿违地撞翻面前的茶碗,噼里啪啦一阵水响,她的茶盏和宁一卿打翻的,摔在了一处。 如云朵般绵密轻柔的白茶泡沫,尽数洒落竹藤桌面,黑金茶盏打着旋儿发出清脆的敲击之声。 刚才还在热烈讨论和记录的众人,通通呆立在原地,不知道是大佬不小心摔了茶盏,还是故意摔的茶盏。 再加上小崖这也跟着打翻茶水的举动,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一些有的没的东西。 如果说小崖是宁董看上的人,亲眼目睹小崖跟别的模特拍照,搂抱,拍水下大片,真抱真吻.… 啧啧,这个很灵性啊,在场的员工本来因为公司的压力而疲乏不已,现在有了点八卦好戏看,纷纷觉得似乎好像也没那么困了。 玻璃穹顶浇下的星月之光,恰好落在女人如瀑的乌发间,笼罩出霜雪的质感,宁一卿敛去眼眸里微末的笑意,眉眼间仍旧淡漠自持。 “宁董,这有什么不妥吗?你可以提出建议,我们都可以满足,”贺泽夹着一根雪茄,偏过头来轻声问道。 其实他内心有种幸灾乐祸的恶趣味,这一两年来,对于洛悬和宁一卿的事情,他算是除了秦拾意和夏之晚以外,了解得比较清楚的人了——全凭她妹妹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闹来闹去,搞得他不想知道,最后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知道自己也是个搞艺术的,多少都有点变.态在身上,就喜欢观赏高岭之花下凡,九天神女堕凡这种失控的事情。 所以吧,他早就准备好火上浇油,任由事态发展。 宁一卿偏过脸去,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青色,明显是没休息好造成的。星月下,她长睫垂闺,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没有不妥,我……很期待,"女人回头,云霭般的眼神落回洛悬身上, "小崖来拍的话,一定会很美很好看。" 洛悬不自然地蹙眉,心里感觉怪怪的,就好像辜负了在家苦等自己的妻子,又成了个渣女的感觉。 怪异,太怪异了,绝对是因为那次太过粗鲁弄伤宁一卿的愧疚发作。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因为那条短信,仿佛烧起来似 的。洛悬刚想喝茶压一压心里无法纾解的燥,伸出手扑了个空,犹记起茶壶连杯带盏都被她和宁一卿碎了个干净。 至于短信,装作没看见好了。 其他人见这二人之间暗流涌动了几下,又很快平息,皆是感觉非常遗憾。遗憾没能看见一场好戏。 这段时间抢婚事件,虽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都在世道上混,谁不是耳聪目明之辈,略一思考都能琢磨出点十个八个狗血恋爱的版本故事来。 现在正主就在自己旁边,谁不蠢蠢欲动地想有个乐子看看戏。 但是,要说小崖和宁一卿的关系,他们不是没有猜测,但暖.昧这个东西,就是很玄妙,看上去有,又好像没有。 本来还希望看见矜贵清冷、目下无尘的女人不那么光风霁月,做一个不尊重别人理想事业的凡夫俗子。 反正女人并不参与这绚烂多彩的时尚事业,不理解为梦为设计为灵感献身也无可厚非。 以女人的财富地位,不必做谁高山流水的知音,更不必尊重谁谁谁想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完全可以摆脸色撂狠话,强制把人带走也不是不可以。 宁一卿又不是没有这个能耐,他们这些人在这一行当做久了,见过的也多了。 多少人进了豪门,谈了富商,有了金主,一句我不能和旁人有肢体接触,摄影拍照就只能暂停,换人找替身……这种故事,可不少见,甚至应该是屡见不鲜。 "行了行了,我们继续讨论,这个水下的宣传大片,得挑一个好天气,最好是晴朗的夜晚,灯光组这几天要好好研究水下打光,潜水设备、安全设施都要到位。" "对了,服装和道具可能还要从分部再重新调配,仙女棒就在当地采买,双生花太珍贵,我们道具部尽量用假花代替,尽量以假乱真,环保又节省。" 贺泽开始和其余的摄影师、灯光师、设计师喋喋不休,几人的铅笔在速写本上唰唰地又画了好几张草图。 清洁服务人员刚好上前来收拾打翻的茶盏,换上新的茶壶和热水。 鎏金细瓷茶壶被宁一卿轻轻拿起又搁下,她抿了口热茶,近乎焦灼地盯着茶碟上的手绘黄鹂鸟。刚才她的反应会不会过大了,容易引起小悬的反感。 自从那天 尝到过量的樱桃信息素后,她就像一池被点燃的春水,昏聩不自知地发那样完全是挑逗的短信和照片给洛悬。 信息素的劲一过,宁一卿又悔又气,心知肚明自己的阴暗本性,几乎完全暴露在洛悬眼前,那样阴郁的、占有的、需索无度的、病入膏育的。 可她已经食髓知味,无法浅尝辄止。甚至为自己内心的阴翳、乖僻欢欣鼓舞,只要能拥有小悬就好,永劫沉沦也没什么。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项目上去,洛悬闭目倚靠着藤椅养神,偶尔不睁眼也能感受到女人的目光扫过,如细羽般轻柔,却热切。 猛地睁开眼,刚好对上女人的视线,洛悬反倒率先移开目光,投向屋外院落里的鸡蛋花。 她看她,眸光沉黯又隐晦,像走在一条纤细但柔软的钢索,需要竭尽全力隐忍着不过界的尺度。 这一次会议结束后,洛悬和宁一卿默默起身,一前一后地离开这里,前往酒店,并没有多余的交谈,在旁人看来像是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院落外的马路两旁,粉色的重瓣芍药与橙色蝴蝶兰开得正好,蓝乐然靠在一辆阿斯顿马丁旁,低头看手机,见她们出来,连忙迎上去。 “宁总,飞机已经等着了,商务考察在明天上午九点开始,王室晚宴定在下午四点,您现在飞过去,还能有三个小时休息时间。” 言语之间,蓝乐然不乏责怪的意思,明明忙得不得了,还非要亲自来开这个可有可无的会议,真是快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走,"宁一卿的气息和尾音停顿,不自觉地瞟向身后的洛悬。 那一眼又轻又快,像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蓝乐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摇着头很想笑: “洛悬小姐,晚上好。”"乐然姐,晚上好,"洛悬站在粉白色月季花旁,银发翩然。 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从他们身边走过,蓝乐然倒是非常自在地和洛悬唠起家常,晚饭吃的什么,冷不冷热不热,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难吃的沙拉,这边不热,身体的话,"洛悬下意识看了眼手腕腕心浅白的伤痕,确定地说,“时好时坏,暂时死不了。” 等那些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蓝乐然突然老气横秋地感叹说: />"嗯,你们年轻人的确要注意身体,我老板前几天晚上回家,浑身酸疼,走路都不自然,还是要知道节制,对吧?" 节制,节制什么? 洛悬疑惑的目光在宁一卿身上来回睃巡,突然想到白嫩腰肢遍布青紫的照片,一瞬间脸就红了。 所以,果然她那天弄伤了宁一卿吗?洛悬蹙着眉,说话的姿态带着一股子野性的倔强,语调却意外地乖巧, "宁一,宁总,对不起。" 她还以为那条需要涂药的短信,是宁一卿故意发来引诱勾.引的,原来真的那么严重。 刚想埋怨蓝乐然口无遮拦,宁一卿就听见洛悬这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女人失了一贯的矜贵从容冷静优雅,干巴巴地回答: “没关系。” 说完话后,夜色浓稠,气氛比之前更安静,不,应该是更尴尬。只有蓝乐然满意地点点头,拉开衣袖看了眼时间,说:“该上车了。”"再见,"洛悬眼神飘忽不定。 看着女人穿着一身质感考究、整洁禁欲的正装西服,走路却不太利索的模样,洛悬反复犹豫,终于发出一句毫无意义的声音, "那个.……" 宁一卿顿住,眸光流转,晦暗不明,"怎么了?" "还疼吗?涂药,你不会让同为omega的蓝秘书涂吗?"洛悬走到宁一卿身边一步距离,轻声细语地说,耳侧红了一片。 "你很喜欢我被别人看?"女人哀怨地睨了洛悬一眼,声音含着水色般的喑哑。 洛悬: "…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宁一卿,你可以自己来,对着镜子,沾好药膏,送进去很难吗?” "小悬,”女人微微眯着眼,眼睫低垂,殷红唇瓣吐气如兰,一副乖巧的模样, “我会试着用镜子,送进去的。" “宁一卿你,”洛悬眼睛一下被刺激得发红,自己到底是在说什么胡话,什么镜子送进去.… 她现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作为木雕师,洛悬本身就有极好的美术功底,对事物的想象力也极其丰富逼真。 镜面光线昏暗、软肉粉.嫩水润、骨感如玉的手指,越涂越多的透明药膏,这样的淫.糜场景 几乎就要在她脑海中成型,且声色俱全。 贺泽刚好最后从楼上下来,看见洛悬和宁一卿站在一起,便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又冲洛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洛悬顿感身心俱疲,理性与非理性适时折磨着她,好在蓝乐然指着表提醒道: "宁总,快来不及了。" "好,"宁一卿最后也了洛悬一眼,没再说什么。 看着两个人上车,洛悬捂了捂脸,松了一口气,努力将杂念排除。 没想到银色阿斯顿马丁半天也没开走,车门开开关关,给人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突然车门再次大开,蓝乐然手捧着一束白色玉兰花走下来,毫不温柔地塞给洛悬。 "那个人给你的,"蓝乐然努努嘴,指还在车上没下来的人,似乎了解洛悬此刻的疑问,她立刻又说,"她不好意思自己给你。" 洛悬身体僵了僵,有种光天化日之下和宁一卿偷.情被人发现的羞耻感。 "谢……谢,纯白色……玉兰花?"洛悬接过花束。"对的,可能有寓意吧。" 阿斯顿马丁终于发动,在空阔的马路上疾驰而去,洛悬打开手机搜索白色玉兰花的花语。纯情的爱。 洛悬吹着清澈湖边的微风,脸颊滚.烫地想到,宁一卿根本不纯情好吗!阿斯顿马丁的后座上。 "你刚才话那么多做什么?" 车开出去一段时间后,宁一卿蹙眉含糊其辞地说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做了那种事情,您的确抹不开面,又不好意思,或者太好意思?”蓝乐然满不在乎地调侃自家老板,心说看不出寡欲无情的圣女,竟然会把身段放得那么低,无所不用其极地引诱Alpha。 人性果然复杂。 宁一卿侧脸看向窗外,默默道: "太多嘴。" 蓝乐然倒是觉得很乐,看来她老板是一方面羞耻于那种无底线的引诱,一方面又忍不住释放索求无序。 于是,被这样的矛盾反复搓磨,痛苦也变作愉悦。 大大 贺泽和metemo的团队要在这儿拍摄至少一周,前三 天匀给了三套秋冬主打进行杂志拍摄和剪辑。 贺泽过来的时候,化妆师正在给洛悬上妆和拉直头发,因为天生银发本就有秋冬落雪的质感,倒省去了染发的过程。 由于洛悬异色瞳的颜色十分饱满,杂志和服装的设计刚好符合金绿双色的调性,化妆师上的妆也很淡,只在鼻翼两侧加重了阴影,就连眼线也画得偏浅,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第三天早上的拍摄,如果完成得好,估计今晚就能第一次下水试试感觉。提着奶茶和点心走进来的蓝乐然低声问道: "这是最后一套衣服,双人拍摄?" 贺泽点点头: "是的,最后一套,之后就是拍水下宣传片了。" 听见蓝乐然的声音,洛悬睁开眼,扭头望去,像某种不知名的感应似的,和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的宁一卿对上了视线。 远远对,一种不必宣之于口的默契悄然升起。 灯光和布景都已经准备好,洛悬去换了一套黑金刺绣的长款外套,特殊的面料,犹如星空般的丝绒质感,深幽浩荡,神秘莫测。 道具师拿来特殊处理过的金绿色山茶花,让洛悬含在唇瓣间。贺泽走近端详洛悬脸上的妆,从侧面拍了一张特写。 略冷的顶光由上至下打在洛悬深邃的眉眼间,异色瞳、异色山茶花带来幽远野性的梦幻美感。"很漂亮,"贺泽低头确认了一下照片,连连点头, "到时候洗给你。"洛悬无所谓地笑了笑: "好,谢谢你。" "那要准备开始拍摄了,你不要紧张,保持好身上那种原生态未经规训雕琢的野性就好。" 贺泽对最后这张大片已经有了充分的画面构思,洛悬斜靠在烟灰色天鹅绒沙发上,唇间的异色花瓣与眼瞳有着相得益彰的邪恶妖异气息。 另一位omega女模则是跪在沙发下,纤细修.长的脖颈,被洛悬掐住,不露出脸孔,只有上半身入镜,女模的手再无力地搭在洛悬腕骨上,似推拒似邀请。 然而,那位omega女模还没跪下去,仅仅只是同框状态,就被贺泽喊了暂停。他又反复看了好几遍,还是摇头说不行。 一旁替自家公务繁忙的老板“把关”的蓝乐然,问道: "贺总,怎 么了,哪里不好看吗?我觉得很美很有邪恶感啊。" "好看是很好看,两位模特的脸都是顶级的,"他凝视着镜头,沉吟片刻,做了个手势, “就是缺少一点性.张力和故事感,显得很空洞没有说服力。" 张力?蓝乐然想了一下,可能因为洛悬对所有人都控制在一个安全距离里,看似友好可亲近,实则有明确的界限,所以哪里会有突破边缘的张力。 "换个Alpha试试?两A相遇的禁忌?" 贺泽点点头,让人换了一位更有力量感的Alpha过来。 "是比刚才好一点,但………还是不够,”他摩挲着下巴,手里的雪茄不停地转, “我需要更加冷淡的模特,看上去力量感貌似很多,其实又很脆弱,最好颈部纤细瘦弱,但其实对一切事物有极强的掌控感,这部片子的重点就在于掌控与失控微妙的平衡。" 工作人员开始用目光搜寻起合适的人员来,一连换上来十几个模特,贺泽都还是摇头。 "不行不行,没有矛盾感也就没有张力,要有渴望痛苦,又挣扎于痛苦之间濒临破碎,濒临绝望的暴烈之色,他们都不行。" “那如果改成小崖的单人照?”工作人员提出新的建议。 "唉,那样双生花的含义就狭窄了,”贺泽叹着气摇头, "这次双生花不止表示一个人的多面与联合,还表示人与人之间的共性与区别,所以才需要有强烈的性.张力和矛盾感。" “那个……”蓝乐然附耳在贺泽身边,悄悄地说, "其实我这儿有个合适的人选,但得看你们能不能说服她。" 十分钟后,贺泽出现在忙碌工作的宁一卿面前,女人眼睫微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衫袖扣,声线沉冷地问道 "怎么了?" “宁董,是小崖……”他刻意地停顿,如愿看见宁一卿的神情从淡漠有了些许的变化, "这次的拍摄,是从半夜开始的,小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休息了。" 传闻里一向薄情无欲的宁董,果然在遇到洛悬的事情后,不再那么铁面无私,反倒动摇得很快。“那不是你们效率低,工作上的失误吗?”宁一卿推了推金丝边 眼镜,云淡风轻地看着贺泽。 “是是,但是宁董,如果你愿意屈尊帮我们一个忙,我想小崖很快就能休息了,”贺泽莫名感到赧然,几乎是惭愧。 女人言简意赅: “说。 贺泽简单陈述了事情原委,委婉表示希望宁一卿来试试和洛悬搭档拍照。"但我不能出镜。" "您放心您放心,只有一个侧影,特写也在手和颈部,后期出镜表也可以匿名。" "好吧,"宁一卿难得愿意做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情,接受了这个极其临时的合作要求。"不过,宁董,您来的话,这出场费我们可负不起啊,"贺泽得了便宜还卖乖,眼睛里满是计谋得逞的得意。 宁一卿淡淡瞟了贺泽一眼,令后者背心一凉,非常后悔自己的造次。"没关系,都给小崖吧,"女人语气很淡。“肯定的肯定的,您放心,”贺泽狗腿地笑。 洛悬刚补完妆,喝了点水回到沙发上坐下,就看见宁一卿换上月光色的轻纱,跪坐在沙发下的羊绒垫子上,脂玉般的肌肤巧妙地只露出脆弱的颈部。 女人眼角下化着一株血红的曼陀罗花,一圈鲜红的花瓣,仿佛有血从双眼溅出,精致迷颓。"什么情况?"洛悬满头雾水,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 "让宁一……宁总当我的搭档?" "对啊,小崖别担心,你们说不定会擦出不一样的火花,你别看你是个新人,宁董更是从来没有过经验,但是你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气场,我们大家都有察觉到。" “你们大家都察觉得到?”洛悬眼神不善地盯着贺泽。"你不要想得狭隘,这是艺术是灵感是张力,绝对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存在。" 洛悬: 本来陌生的搭档,突然换成早已恩断义绝,最近又纠缠不休的前妻,洛悬心跳紊乱,游刃有余的感觉急转直下,让她呼吸困难。 "诶,是不是那种感觉对了?"蓝乐然站在贺泽身后,嘀嘀咕咕问道。 贺泽冲蓝乐然比了个大拇指,语气十分满意"的确,宁董身上那股破碎又高贵的气质,和小崖这种颓唐的浪漫很搭, "宁董,可以慢 慢仰起头,眼睛最好半闭半睁。"他在镜头后说道。 宁一卿没有动,冷光打在她脸上,睫毛、泪痣和脸颊都恍若透明,易碎的堕落中夹带着一丝圣洁。 “其实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我们可以再找其他模特,”洛悬低头望了宁一卿一眼,轻声说。 保持缄默的女人终于开口道: “换作别人我当然不愿意。” 洛悬心下一失,心率微微变得不太整齐。见洛悬没有回应,女人轻轻抬眸,浓密如鸦羽的眼睫匀速向上翻起,她定定地注视洛悬。 金绿双色的瞳孔与花瓣,太过相配,其间满溢出野蛮生长的恣意与不协调的破损感,比完美对称的事物多了份飘摇闪烁的不确定性,勾魂摄魄引人遐想。 "小崖,伸出手去掐住宁董,我们先试试感觉,你们也找找状态。" 洛悬的呼吸变得急促,干净骨感的手指有些抖,她想到那天宁一卿气喘不已时说的话——[小悬,你生气的话,可以掐着我。] 那是一句充满病态和反向占有的话,似乎女人极度渴望疼痛与强烈的爱,想要笃定的、失控的、 窒息的爱。 “我可能会用点力,要是疼了,你就立马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洛悬立刻想抽自己一耳光,自己这都说的是什么昏话。 "严重到你会在这儿做死我吗?""没关系,能让你舒服就好。" 更昏庸的画面和声音撞进脑海,绮念丛生。 就算动作再慢,十几秒后,她还是握住了女人细嫩的脖子,触感柔软,带着体温。 "小悬,不会疼,"宁一卿墨色的眼眸微微带上涣散的迷离感。 "宁董,您的手也要轻轻搭在小崖的腕骨上,不要太轻也不要太重。" 镁光灯下,洛悬看见宁一卿紧紧蹙眉,瓷色指.尖缓缓扣住自己的腕心,像是溺水之人挽住唯一的浮木。 她再次看见女人指.尖细小交错的伤痕,宁一卿养尊处优的手,难得会有伤痕累累的一天,仿佛有一种碎掉的洁净圣美。 "后期记得把这些伤痕遮掩一下。"宁一卿第一次如此强势冷漠地命令。 虽然贺泽觉得这样的凌.虐感和脆弱韵味更足,但还是尊重宁一卿的要求。 洛悬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这些伤痕,想到宁一卿的眼睛,想到那些人说宁一卿在自己的墓碑前.… 她的心微微酸涩,明知不该问,不该关心,也不愿意问,不愿意关心。但细小的刺痛破土而出,伤痕似乎在不断蔓延,她终于没能忍住。 "怎么弄的?" 一瞬的静默,宁一卿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轻地笑。 "不小心的。" 洛悬抿唇,不吭声了。 "小悬?"宁一卿不确定地喊道。 洛悬没回应,只是走神地、心不在焉地盯着女人的手。拍摄正式开始,雾气、逐渐破损的花、零落成泥的妖异花瓣。 迷离灯光下,伤痕与肌肤,构成艳丽旖旎的色彩,高贵清冷如皎洁明月的女人,被力量悬殊的女生攥住纤弱白皙的颈部,微启的殷红唇瓣带来溺水般的窒息,高洁的面容脆弱到仿佛一碰就碎。 高不可攀的神女为那一人跌落,绝望破碎迷乱到甘心献祭一切。偏偏,那种破碎不是被什么打碎了,而是自己把自己打碎。 或许碎的是她的心,还有一直以来的壁垒,有了献祭自身的勇气,于是让人有了心下一失的遐想感。 贺泽的镜头将这一切收集放大,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性.张力,失控与掌控如溢满水的边缘,随时流淌爆发。 浅蓝色暖光将她们眼中的对方,映照得若有若无,仿佛随时消失不见,风情糜.烂的画面和体味袭上身体。 感官和心理的刺激一同捶打着二人的心。她们同时囿于对方,无处可逃。 “很好,小崖你再用力一点,让手部更加突出邪异骨感的味道,打光师再换一个幽暗的灯光,我们再拍一组,快来快来。" 颈部的力道渐渐变大,宁—卿的呼吸变得困难,本能地渴求氧气和呼吸,眼神是矛盾与甘愿的沉沦。 颈后的腺.体沾湿抑制贴,白檀信息素打湿洛悬的手指。 女人触在洛悬手腕的长指同步用力,显出峥嵘嶙峋的美感,仿佛是谁的不二之臣,竭力挽留,甘心献上任其生杀予夺的权力。 r />"okok,非常好,非常成功,这个镜头绝对会是年度最佳,我敢打保票,"贺泽兴奋地在镜头后滔滔不绝。 宁一卿感受到洛悬迅速收回手,一阵失落袭击了她,她的身体和心里重获氧气与自由,却越发感到难以抵抗的空虚乏味。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送水的送水,递衣服的递衣服,夸奖吹捧的话语也一并送上来,将她们俩隔得很远。 宁一卿站在一旁,自然无人敢近,蓝乐然过来替她披上一件衣服。 女人表情很淡,脸却在发烫,血液流经血管的轰鸣声被无限放大,好像不止氛围破碎暖.昧,她整个人都快碎掉。 "得了得了,收工,今天中午吃顿大餐,养精蓄锐,晚上再开工。""贺老板请吃大餐吗?我要和牛自助,烧烤烧烤。" "不不不,想吃海鲜大餐,要鲍鱼,要波士顿龙虾,要帝王蟹。""好好好,我现在就让助理去订。" 得益于今天的效率奇高,不到十一点,大家放好器材就可以提前吃饭休息。 很快,摄影室的人就都嘻嘻哈哈地走空了,宁一卿仍然站在落地窗前,眼角血红花瓣的妆并没卸,与她眸中的湿润潮气妖冶地相配。 换成简单t恤牛仔裤的洛悬最后从换衣间出来,在看见宁一卿后,眉心不自然地挑了挑,然后加快步速想要赶紧离开。 "小悬,你拍的照片都很好看,果然很适合当模特。" "谢谢你,"洛悬说不上冷淡,也说不上热情,仿佛处于某种强制剥离情绪的状态, “我先走了。 大概是刚才的对视,给了宁一卿莫大的勇气,在洛悬与她错身的一瞬,她牵住对方的袖子,低声细语地问道: "小悬,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再次接受我?" 直白的话语将洛悬击中,她呼吸一室,久久没能回神,那种亟待失控的预感终于如海浪般汹涌而来。 "小悬,我好想你。" “宁一卿,我已经原谅你了,原谅现在的你,但也不会再接受过去的你,”洛悬垂着眼,语意混乱地说, "你明白吗?过去的那个她好像不是你 ,又是你,你们是一个人吗?" 这样所谓的原谅二字,其实和不接受是同样的意思。宁一卿心口坠坠的,察觉到洛悬再次想离开的征兆,她用力攥紧了洛悬的衣袖。 “我和她是同一个人,"宁一卿压抑住心口涩意,竭力想要挽留住已经消逝的东西, "是犯了错,无比渴望改过的人。" “我知道,你或许很有诚意,”洛悬虚弱地回答,眼眸闪烁不定, “可能你们的确是同一个人,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时光太快,洛悬知道自己往前走了太多,以前她以为爱一个人很难,现在才发现假装一点都不爱一个人更难。 "对不起,小悬,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我知道,说点别的吧,或者往前看吧,"洛悬垂着脸,深深吸气, ”我的确已经原谅她,所以你也不用再………" 洛悬感到一阵无力的混乱,冷漠无情的宁一卿,和现在温柔情深的宁一卿。 她们似乎是两个人,又似乎并没有任何分别。 "对不起,对于当初所有的事情,我……她不想辩驳,也无从辩驳,"宁一卿苦笑着说道。她终于能够怀着有罪的愧疚之心面对洛悬,是悔恨是忏悔,而不必只在绝望中隐忍克制自省。 "她真的错得离谱,因为浅薄因为愚蠢因为自私而大错特错。她轻佻地把婚姻当作一场游戏,想着一生有过一次就不遗憾,不后悔。她逼着自己冷漠,不回应不动情,她以为逃避会是很好的方法,可她这个懦弱的卑劣者,逃无可逃。你走……你离开之后,她终于发觉她不是什么无悲无喜高高在上,对爱情不屑一顾的人。" 宁一卿半阖着眼睫,继续说道:“她只是个浅薄无知的人,根本没有什么高尚的道德和自持的冷静,她只是在你离开后,第一次知道了痛失所爱是什么感觉。" "所以,小悬,你可不可以试着再一次接受她?" 第56章 第56章 摄影棚的聚光灯大亮,混着云茶湖反射的阳光,将洛悬的耳廓烧得通红,过了一会儿她曲起指节,掩住唇角无法控制的弧度。 她不明白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身后多得是人追逐宠爱,又一身贵不可言的气度与才华,老天把宁一卿送来人间下凡,眼见着就不是来吃苦受气的。 这女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在自己后面,说这种似是而非,徒惹人身心不净的话。 千万往事在心间,她和宁一卿是不同世界的人,有幸同行过一段路。曾经她满心满眼都是宁一卿,有这个人,她的世界就是快乐。 可能每个人的快乐都是有额度的,她的快乐就和她的生命一样短暂。快乐的额度用完了,她和宁一卿就应该分开,并且永远不再和好。 其实,小时候和宁一卿相遇的第一天,她一直期盼着重逢,也惧怕着重逢。 重逢是巨大的喜悦,但天地有数,太大的快乐令人惶恐,让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欢喜。 这个世界真的很可笑,真的很可笑,总有一个人很爱,另一个人不想要。在不同的时候,上演相同的一幕。 楼下传来摄影师扛着器材,走来走去的脚步声,粗鄙调笑之言有之,欢声笑语有之,互相吆喝着去吃饭喝酒的声音很大,让洛悬明白现在这一幕,是真实的,她暂时想不出方法逃避。 女人掩在金丝镜框后的胭脂色眼眸,直白地落入洛悬的视线范围,近在咫尺。 其实宁一卿眼角的绯红色花瓣,很衬她,勾得女人清冷禁欲的侧脸漂亮而妖艳。 洛悬心猿意马,看见宁一卿剔透眼眸里翻涌的沉重浓云,像风像雨,像深深隐忍压抑,却无法自控无休无止的风雨。 这一寸空间忽然就热得灼人,白檀洁净的气息直往各个角落袭去,洛悬垂下眼睫,想要转移话题: "过去的事,为什么还要道歉?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宁总,你该去——" 唇被封住。 眼眸瞬间染上震惊和空洞的颜色,她的所有思绪理智都诚实地离家出走,大脑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大白天外面都是人,随时能被别人看见,唇很软。 温热绵软、细腻果冻质感的唇瓣,带着白檀清冽安宁的味道。 温软灼热的舌.尖相触,心跳又快又重,头 脑嗡嗡地一阵一阵发热,耳鸣也跟着作祟。上颚被扫得酥.痒,痒到灵魂和身体深处,洛悬半闭着双眼,心脏处传来几乎难以承受的窒息。 清醒无比的大脑除了接近宕机的空白,便一直重复女人哀婉深切的话语。 [她只是个浅薄无知的人,根本没有什么高尚的道德和自持的冷静,她只是在你离开后,第一次知道了痛失所爱是什么感觉。] [所以,小悬,你可不可以再一次接受她?] 她说她痛失所爱,她问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她是谁呢? 能相信她吗? 身体里传来一声隐秘的叹息,洛悬发现自己不能弄清楚这个问题。 喜欢洛悬的宁一卿是不存在的。喜欢宁一卿的洛悬也已经死去。 这两句话,洛悬不断提醒着自己,希望自己能当作真理。 大概是体力不支的关系,女人轻微脱力,呼吸也急促起来,洛悬反客为主地抱住宁一卿,箍住她抱着她,防止她摔倒。 是omega柔美馨香的身体,被衣料软软地包裹,在明媚日光下,一阵紧过一阵地颤抖。 明明是宁一卿主动勾.缠,被吻得喘不上气,眼角发红泛泪的却是她自己,唇瓣溢出求饶般的软音,整个人像被吻坏了似的。 “你……”洛悬克制着自己分开,视线落在宁一卿迷离涣散的潮湿眼眸,再往下,陡然发现自己正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女人红得糜软的嘴唇。 仿佛摩挲素月。 女人攥紧洛悬的领口,揉得很皱,再次踮起脚咬住对方的下唇,带来隐隐的刺痛感, 面对洛悬,她的理智她的能力她的手腕尽数失去作用,似乎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副身体,一点美色,一丝温度。 她不惜以色侍人。即便不知能得几时好,能得一息是一息。 黑发于这样昏聩禁忌的动作中凌乱,唇she交.缠的甜让宁一卿渐渐无法呼吸,但一股渴望从窒息中升起,忠实地反应在身体各处的柔软体征上。 omega的手柔若无骨,手心绸缎般软.嫩,但勇气行将耗尽,她只敢造次至此,以吻否认洛悬所说的话。 宁一卿放肆不舍地吮着洛悬,很快分开后微微喘.息, 再静默一息,明知故犯地问她: “我该去什么?" 洛悬想说你该去卸妆,但唇瓣翕动,呆滞得像是忘记了应该怎么说话,她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自从在试衣间里发生过那样的事,她的身体好似一夜之间食髓知味,被白檀香俘获,无法标记仿佛成了无法纾解而更加放肆的借口。 可自己不能就此沉溺,沉溺这个曾经令自己痛苦万分的温柔漩涡,她很害怕。她看不到光明且长久的未来。 健康和爱情都是她不可求之物,并非求不得,而是不可求。没有祈求的资格。 "小悬,你还没回答我,"宁一卿无力地攀着洛悬的肩,捋起洛悬的额发。 “宁一卿,你一个omega怎么不知道矜持,不知道羞耻,你堂堂总裁,在这个偏远山区,乱七八糟的地方……做这种事情,”洛悬慌慌张张地退后,直到退无可退, "你不准再释放信息素。" 偏偏一向矜雅自持的女人无助委屈地望过去,眼神透着一股子醉,问:"做哪种事情?" "你是不是喝醉了?想酒后乱性,你就不要问那种情啊爱啊的问题。" 宁一卿眼眸湿润,认真地看着洛悬,解释道:“我没有喝醉,不是酒后乱性,你不回答我,我心急。" "你……你急什么?人不得思考思考再回答问题,"洛悬被宁一卿注视,比寻常时间更久更深。"可能是年纪大了,和你重逢就很难忍着不想你。" "你年纪大个鬼,”洛悬很快蹙眉,面对直白的话语,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我跟你说,我最近很忙,我们暂时不要见面。" 说完话,洛悬也不再与宁一卿对视,手忙脚乱地错身走开,下楼,前往另一栋楼,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给宁一卿任何再“作祟”的机会。 看着洛悬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模样,女人贵气漂亮的脸孔染上无奈之色,或许是洛悬身边围绕的人太多,让自己比之前还着急。 午饭是摄影助理和几个模特,跑去十公里外的五星酒店打包回来的,有酒有菜,海鲜烩饭、鱼子酱,和牛烧烤,虽然简陋,但大家吃喝得十分开心。 整个下午的阳光都非常 炽烈,用来乘凉的葡萄架下空空如也,该睡午觉的人,都去睡午觉。 只有宁一卿和洛悬分别在各自的房间清醒,不同的是宁一卿又在和电脑对面的同事开视频会议,而洛悬则是心不在焉地雕刻木雕。 吃过医生开的新药后,她原本血液炽热的症状比之以前又好了很多,只是信息素等级的波动症状时好时坏,处在无法治愈的状态。 左手腕那道经常被撕裂的伤口,暂时长出粉白的新肉,不仔细看的话,与她手腕的肌肤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有照片拍摄的行程,她忍住了撕裂皮肤的欲望,当然也感谢宁一卿最近让她分心不已,有时候心底凌乱烦闷到,强迫症根本来不及发作。 就在她的思绪天马行空满世界乱飘时,门口响起热烈的敲门声,伴随着omega开朗活泼的声音。 “悬悬悬,我来探班了,给你带了好吃的零食来哦,还有……”池梨开门进来,故意笑嘻嘻地调侃道,"一段时间不见,你过得很滋润啊,嘴唇这么红,是不是被咬破了?" 刚接过池梨手里的袋子,洛悬肉眼可见紧张急躁地捂住嘴唇,然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动作的不妥,故作镇定地说: "哪里有,你别乱说话,我现在很心烦。" "烦什么?我听说你要和别的模特拍激情大片,故意调侃你这个薄脸皮一句,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本来只是一句戏言,谁知道洛悬的反应大到不正常,池梨立马来了八卦的兴趣。 轻轻咳嗽一声,洛悬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我反应大吗?我不觉得。” "很大啊,我开了一句玩笑,你怎么这么紧张?此地无银三百两。快说,你是不是跟谁有了什么,"池梨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左顾右盼,小声说, “悬悬啊,你可悠着点儿,宁总能做出抢婚的事情,你要是跟别人好上了,她还不得更疯,把你关起来不是没有可能的。" 闻言,洛悬神色沉了下来,半是叹息半是破罐破摔地说: “要是跟别人还好一点。” 打开一包吸吸果冻吃着,池梨听见洛悬这句话,惊讶得差点儿噎住,她就说那天洛悬回家回得特别晚,一回来就钻进房间打开空调、风扇、加湿器。 这里面的猫腻不小啊 。 "怎么说,怎么说,你和宁总又勾搭上了?" 池梨的声音有点兴奋,洛悬从中竟然听出一丝丝的崇拜,她狐疑地瞟向池梨,直接问道:"没有,你不会觉得我还应该和她在一起吧?"“说实话吗?” “嗯。 # 沉吟半晌,池梨摩挲着下巴,老气横秋地说: "你知道我和一心在一起,对宁总的事情,知道的还是比你多一点,只是一直秉持原则没跟你说过。我代表我方观点是,宁总是个很好的姐姐、上司、家人、朋友,至于是不是一个很好的爱人和妻子,我无权评价,她伤害的是你,能原谅她的也只有你。你过得开心就好。" 池梨在心底无声叹气,她很了解洛悬决绝又警惕的性格,就像森林深处机敏纯真的小鹿,即使洛悬还爱宁一卿,也不会轻易重蹈覆辙。 受过一次重伤的麋鹿,只会对人类抱有一百二十分的警惕。洛悬坐在窗边,窗户缝隙跃进来的夏风,吹动浓密的银发,翩跹如落雪。 "那你想原谅她吗?"池梨见洛悬不说话,好奇地问。 “我早就原谅她了,"洛悬歪着头,纯净妖异的眼眸流露出几许清泉般的色彩, "也是她让我知道了世界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所展现的真面目,或许是假的,或许是真的,但一定是会变的。" 过去的宁一卿和现在的宁一卿,都是真实的,伤害和温存也是真实的。接受宁一卿,或许只会是再次接受那个噩梦,也许不会再有好运挣脱。 她不敢赌。 "你的心思一直很重,但你想的很对,”池梨低声看着地板的缝隙,幽幽地说, “永远不变的就是变化。" "可能这就是我活不长的原因吧,"洛悬自嘲地笑,这么多年来,她或许根本就没有长大,天真幼稚,迷惘纠结,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怪物,不合群的怪胎。 "去你的,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敢这么讲,医生都说你的心理疾病好好控制就行,信息素波动也有药治疗了,肯定会越来越好 的,你不准说丧气话。" “我知道的,只是省视自己的人生,的确是这样的,”洛悬面对着窗外,无声地笑,她曾经希望自己灿烂如星辰,能飞到最高的地方去。 现在依然希望,但已经不需要那个人看见自己璀璨如星了,这算不算一种长大。学会撒谎和欺骗的长大。 "你确实比之前要伤春悲秋一点, "池梨感叹两句, “我就劝你别一天泡在木雕里,你实在不想接受那个谁,干脆找个人谈恋爱算了。" 洛悬直直朝池梨望过来,吓得池梨连忙举手投降, "行行行,我知道你不喜欢别的人,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倔的。" "你赶这么远的路过来,不累吗?" "你还不想和我说话了啊。哼你一会儿工作的时候记得带上我,我还没见过你们怎么拍片的,"池梨自顾自地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又直接睡了个午觉。 大大 再次开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湖边落日余晖缓缓沉下,夕阳烧出橙色的凤凰尾云,流光溢彩地映在清澈透明的湖面上。 远处飞鸟相携而去,芦苇荡与水草随风摇荡,一片安宁秀丽的山色风光。 "这次的大片会直接刊登在两本杂志周刊的封面,之后再铺设到各个渠道的平面广告,"贺泽和工作人员再一次进行交流确认,并让几个人先下水察觉水面情况,做好最后准备。 "这次的妆造突出的是透明感,还有自然的圣洁感,你们两个的皮肤都不错,甚至不需要底妆,"化妆师冲走过来的洛悬笑着说道。 “我们两个?”洛悬已经换好了人鱼的服装,凹凸不平的腮边装饰,让她的异色瞳看上去更有异族邪气凛然,又天真干净的味道。 “嗯,黑发和银发很般配, "化妆师还在欣赏着自己的构思设计,慢悠悠地回答, “你和宁董拍了,上午的照片让贺总有了绝妙的想法,然后他也说服了宁董,反正宁董扮的神祇只需要展示神性和堕落,露出眼睛和身材就够了。" 可能因为能拍到美丽的人,化妆师极为兴奋地侃侃而谈,丝毫没能注意到洛悬身体的僵硬,和表情的不自然。 "贺总, 怎么我又是和……和她拍啊?"洛悬瞄了眼,不远处已经换好堕落神祇黑色装扮的宁—卿,压低声音询问贺泽。 站在灯光处的贺泽转过脸来,一看见洛悬,立马笑眯眯地解答道: "小崖啊,你别说早上你和宁董的成片,意外地有张力和故事感,非常地怎么说呢,美得不似凡人啊,所以我们几个临时开会,决定让宁董和你搭档。" "……她的身价那么高,"洛悬幽幽地发问,毕竟宁一卿的时薪都未必是他们承担得起的成本,"你们开得起?难道不节约成本吗?" "价格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另外我问过宁董了,她虽然不会游泳,但对于这次拍摄很有兴趣,你放心拍就行了,说不定我们还能一次完工。剧本你记得吧,主要是就是若即若离,然后接吻。" 洛悬: "……"你们搞艺术的好喜欢拍接吻。 "你们让不会游泳的人下水拍摄,是否有点太鲁莽了?" "小崖,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宁董,”贺泽眨眨眼,"首先水下有七八个工作人员,水底情况也都勘探完毕,翦除了百分之九十的危险,何况你还在宁董身边啊,你肯定会照顾好她的。" "贺泽,你是不是有什么私心?"洛悬狐疑地盯着贺泽。 “有啊有啊,我希望我拍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看,最符合我的审美的,你和宁董上午拍的那个照片,几乎完美契合了我的艺术风格,你说我能不动心多拍一拍吗?" "……你说的很好,"洛悬憋了半天,竟无法反驳。 "诶,这就对了,乖乖拍照吧,当作工作嘛,会把你们拍得超好看的,你就当为艺术献身,辛苦你了,"贺泽语重心长地嘱咐。 "悬悬悬,那边有人在叫你,"跟在洛悬身后的池梨拉拉洛悬的袖子,指向宁一卿的方向。摄影师正站在水边跟宁一卿交流,一边招手让洛悬赶快过去。 "怎么了吗?" "小崖,这边的水域深大概两米,很安全,一会儿我们八九个人会围出一个大约十平方米的地方,进行水下打光。你和宁董在 中心拍摄, “摄影师拍拍洛悬的肩, ”每三十秒或者六十秒换一次气,你带带宁董。" 湖边的夜风寒凉,女人一身修.长的轻薄长裙,隐隐开叉的裙尾露出那双纤细素白的长腿,肌肤白如凝脂玉,深红色的薄绒垂下,替她遮掩住引人遐想的春光。 夜色,湖水、绝色美人,这一幕的画面有着浓烈的对比美感。 "你不是怕黑吗?还不会游泳,掺合过来做什么?"洛悬视线落在远处起起落落的白色飞鸟上,“可是你也在。”宁一卿手指拉着薄绒披风,淡淡地回答。 其中隐含不怕黑的条件就是洛悬在。 似乎察觉到话题的不妙,洛悬谨慎地闭嘴,免得再次落入女人旖旎温柔的陷阱。 时机不等人,现在正是夜色将黑未黑最暖.昧之时,贺泽喊了声准备拍摄,各部门人员立刻忙活起来。 三四个个Beta围在洛悬和宁一卿身边,给她们穿好并检查安全绳,嘱咐她们做好入水准备,先适应水温。 随着贺泽一句简单的开始,水下幽蓝色的光芒映出,雪白的石滩底被照得发亮,水下摄像也已经全部到位。 洛悬穿的是一身银白色的鱼尾裙,马甲线上的钻石脐钉腰链莹润光泽,配上Alpha巧妙的露肤,诱惑与纯净并存。 因为水温偏低的关系,洛悬第一次入水适应后,就有些发冷,被安全绳拉住湖底的感觉也还不错。 单人照片拍摄得很顺利,银发与钻石在波光粼粼的水底闪闪发亮,非常美妙,仿佛真正的人鱼,妖异而行踪不定。 直到宁一卿也下水来,刚换过气的洛悬立刻又有了缺氧的感觉,她朝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飞快地上浮。 临近午后的亲吻,又一次飘荡在洛悬脑海里,绵软的触感记忆挥之不去,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小崖,快下去,一会儿要调低灯光,全靠你身上的夜光石照亮。”贺泽站在岸上催促道, "带着点宁董,别让她呛水了。" 洛悬看着面前乌发半湿,清疏矜冷的女人,认命地拉住对方的手,反复强调地说: “离我近一点,现在吸气,我们一起下去,你受不了要告诉我,我会带你上浮。" 温凉的十指交握于冰冷的湖水中,两人身体都如过电 般轻颤,彼此像藏着心照不宣的秘密般共同沉入水底。 按照剧本的内容,人鱼与神祇在水底相遇,堕神因失去某个权柄,于漫长黑夜的雨季里发了疯,入了魔,遭到众神的驱逐,坠落于寒冰之海。 而人鱼分明被神族视为邪恶的异类,却被堕神引诱,上前献祭亲吻与心脏。 堕神涂满邪异六芒星符号的白嫩手指,伤痕累累地攀上人鱼精致平直的锁骨,一路引诱般地继续向上。 苍蓝色的湖水,让宁一卿必须贴近将能看清洛悬的眼睛,水下睁眼其实很难受,但睁开眼后神经一根根的绷紧,让她忘却了这件事。 仿佛能看见洛悬瑰丽瞳孔里,对自己一寸一寸的失望,像日落西山般的绝望。是不是小悬又要离开了? 果然,很难挽回小悬。她从小就很厌烦热闹,厌烦太欢喜的相聚,因为欢喜后必有冷清。 唯独……唯独洛悬不同,她要自己和洛悬的日子既好且长,无论是要敬天地,还是逆神明。 这样的认知让宁一卿慌张无措又仿佛偏执发作,想要用力地攥紧、挽留对方。 但湖水让她无法发声,一启唇便是冰冷的水灌进喉咙,四周的灯光恰好熄灭,湖水寂灭无声得仿佛一片枯槁死地。 怕黑加重了怕水的恐惧,宁一卿身体急促发抖,攀着洛悬的手指用力过度到发白,隐隐留下一丝血痕。 察觉到宁—卿眸中的惶恐不安,洛悬本能地不经思考地抱住女人,她知道再不做点什么,宁—卿可能会呛水。 四片软唇复又紧紧贴合,微妙香甜的气息在唇瓣间流动,洛悬的舌.尖传来刺痛的感觉,又马上得到女人轻柔的安抚。 她想到自己今天中午才骂宁一卿“性骚扰”,结果自己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迷迷糊糊地在心底谴责自己,说好了今天明明只是试一下效果,怎么你看见女人喘不上气,就冲动地过去亲了。 樱桃信息素和温热的体温带来安全感,宁一卿恍惚间发觉自己被洛悬抱得很紧。 溺水和黑暗好像也没什么了,看不见光的地方,有小悬的体温就够了。 深黯的湖底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人相依相偎。 到底谁是拥有山河大川的神明,谁是企图追逐神明的星星。为神明而发光的星,仿佛听见神明 轻笑一声,拥抱住快要坠没的星星。 直到灯光再次大亮,耳边充斥着“把人拉上来,可以了可以了,没想到能一次成功,咱们又可以放假了"这样的话语。 好像被现实从重逢的梦境,拉回冰冷的世界里。 两人上岸的第一时间,蓝乐然和池梨就分别飞快地冲过来给她们披上厚实的浴巾。 一行人乱糟糟的收拾器材,关灯开灯,吵吵嚷嚷如同清晨的叫卖的集市。 梦里不知身是客,宁一卿忽然鼻腔漫上酸楚,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多混账,才会丢掉这么好的小悬。 "没事吧,喝点热水,冷不冷?有没有哪里受伤?"蓝乐然给宁一卿递来保温杯,企图将失魂落魄的女人唤醒。 洛悬任由池梨给自己擦着湿透的头发,一边不自觉地瞟了瞟两米外的女人。 明月在天,清风吹月,宁一卿裹着纯白色浴巾,湖水沿着苍白.精致的鼻尖滴下,湿漉漉的病态美,美艳不可方物,清冷如烟涤尘世。 旁边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好几个都看呆了,差点儿撞到别人,然后又心虚地摸摸鼻子继续小心翼翼地瞅。 更有甚者,捧着刚倒好的热茶冲了过去。 "宁……宁董,喝茶吗?别着凉了。"一个粉色卷毛头发的模特率先跑到宁一卿身边献殷勤。 或许是天色太暗,女人浑身湿透蜷缩在白色浴巾里的模样太过楚楚可怜,才让她生出几分高攀之意。 小崖都可以,她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机会,说不定宁董就是过来挑一挑合眼缘的,主动会来事总没有错吧。 靠,众人心底都是同骂出了同一个字,真是厚脸皮,把伺候金主献媚讨好那一套玩得也太六了。 当着小崖的面就敢挖墙脚,不过这一招也确实有效,类似当面截胡的事情,他们也见得多了,投怀送抱后被一并打包带走的事不稀奇。 结果吧,从头至尾,宁一卿连眼神都没给过一个,漠然冷淡到仿佛粉头发这个人并不存在一般。而她只是深沉晦暗地看着洛悬和另一个omega言谈甚欢。 “宁总,人我已经打发走了,”蓝乐然低声在宁一卿耳边说道,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是吗?你做得很好,"宁一卿死死地咬住冰 冷的下唇,凝视着洛悬剔透精致的侧脸。她看见洛悬在对别人笑,笑得很温柔很漂亮,从头至尾洛悬也没有给过自己任何一个眼神,就好 像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自己。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绝望袭击了她,或许洛悬允许自己的接近,真的只是因为已经完全放下。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再拥有小悬。 于这样气息绝望的境地中任由嫉妒作祟,宁一卿尝到唇角的血腥味和心底无法排解的苦涩,直到一个活泼开朗的声音响起。 “宁总,你好,你和小崖今天拍的照片好好看,我好羡慕你和小崖的性张力啊,”女模特把早上洛悬和宁一卿拍的照片,展示给宁一卿看。 蓝乐然看着这个拉着洛悬过来的女模特,总觉得像是omega之间的示威?又或者是嫉妒? 宁一卿抬眸,瞥向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洛悬,一边唇角微勾,懒得维持什么社交的体面,只淡淡地回了句: “是吗?” "行了,天这么黑,赶快回去,"洛悬对着这个女模特无奈地说道。 "好好好,那不是贺总给我看了照片,我太激动了嘛,"女模特乖乖和宁一卿说了再见。"小崖,你等一下,"电光火石间,宁一卿伸出素白手指,拽住了洛悬。 那个模特惊讶地看了看宁一卿又看看洛悬,冲洛悬说道: “晚点我再来找你。”然后就迅速走掉了。 “你们是什么关系?”宁一卿抑制不住心里的妒火,冷冷地发问,像一个急不可耐的病人。“朋友关系,”洛悬回答得很简略。 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蓝乐然急忙识趣地走到旁边,重新再找几块热毛巾过来。 “宁一卿,你怕黑又怕水,就算要补拍镜头,也还是不要拍了,危险,”洛悬望着天边的月亮,忽然说道。 “可是已经答应他们了,而且都拍了这么多,为什么要半途而废?”突然被洛悬看了一眼,宁一卿感觉被湖水淹没都比这一秒的氧气多。 洛悬烦躁了, "听不懂话吗?你怕黑,在水里很不……" 女人像是被什么蛊惑似的唇角微弯,被冻到苍白的唇微启: “星星,我好冷。” 她的声音很哑,不知是冻哑的,还是刚才被吻哑 的。 "有个故事,我说给你听。一个人原生家庭病态残缺,偶然间得到一个女人无微不至的关系和照顾,于是这个人爱上了女人,爱得死去活来无可救药,像抱着浮木一样不松手,可女人有自己的人生,有该爱的人,不能陪这个人一辈子。于是这个人内心滋生出绝望、占有、疯狂、可怖的情绪,变成了令女人恐惧逃避的人。" “到时候女人被摧毁了,这个人也被摧毁了,她们不合适。”洛悬总结般地叹息。 "这个故事里,无可救药的人是你,还是我?"宁一卿虚弱地抬眸,原来洛悬过来就是为了和自己说这样一个注定悲剧的故事。 有一瞬间,宁一卿恍惚如梦,不知洛悬指的到底是谁,漫长的离别中,她们都更像对方。 洛悬怔然,她无法回答,或许她和宁一卿都是无可救药的。 “你不会觉得这种爱是热烈的,而是剧烈让人窒息的,是负担,因为这样的爱,曾让你觉得幼稚、天真,不成熟。就像绿藻一样,一旦接触水面就疯狂生长,粘着你,让你没有可呼吸的空间,覆盖的密密麻麻,比如一些人,就是这样的性格,铺天盖地的爱,幼稚无比。但绿藻是配不上天上的明月的。" "如果我觉得绿藻的幼稚乖巧热烈都很可爱,甚至连不要我的样子都很可爱,怎么办?"宁一卿温雅的声线带上鼻音,说得正义无比,却好像很委屈,像告状。 "不会怎么办,绿藻还是不要你,"洛悬偏过头去,让人看不清神情。 第57章 第57章 虽然再次被拒绝,但宁一卿已经学会忍住酸涩,若无其事将眼底涌动的暗流藏下。 她裹紧浴巾,水光潋滟的眼眸直勾勾凝着洛悬,一边伸出小拇指拽着洛悬湿透的银发,缠住。幽幽地发问: "绿藻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会不会有一丝的犹豫呢?" 女人的问题多少有点胡搅蛮缠,洛悬心中涌上烦闷的不耐,却不期瞥见宁一卿眼眸里的惶然和虚弱,像数学考试里做不出最后那道大题时,徒生出无望的希冀。 希冀奇迹发生。 但好笑的是,数学题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错过的人也很难重新开始。 然而宁一卿清冷的面容萦绕着脆弱之气,让洛悬忘记了擦拭的动作,水滴顺着长发滴入眼角,激得她眉心一跳,觉得自己中了这个女人的计。 本想说绿藻不会犹豫的话,却在这一瞬很难再开口。 蓝乐然又送来了一块更大更厚的浴巾,给宁一卿从头披到腿,女人一张白白尖尖的脸掩在浴巾后,濡湿的漂亮眼睛露出来,充满遐想地望着洛悬。 猝不及防的感觉再次袭击洛悬,她微微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宁一卿。 女人的呼吸有白檀香味,在水底也分外明显,上翘软绵的唇,在吻过后若有若无擦过自己的鼻侧。 倒比真吻的那一刻更暖.昧过火。 两人在寂寥寒凉的湖边对视,或是暗中对峙了许久,直到池梨走过来问道:"今天住湖里吗?" 洛悬拧眉,回头瞟了一眼池梨,刚想说你又抖什么机灵,结果发现后面的工作人员全都没影了,剩下几个稀稀拉拉扛器材的背影,也已经飘出她们五十米以外。 "大家走得这么急?"她问。 "对啊,我见你挡着宁总的路不愿意挪开位置,以为你想劝她和你一起住湖里,"眼见着洛悬拧紧眉,池梨及时跳开,寻求蓝乐然的赞同, "而且贺总早就说了收工,就你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吧乐然姐。" 蓝乐然看看洛悬,又看看宁一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贺总的确喊了好几遍收工,所以大家才开始收拾的。" 洛悬: "我耳朵进水了,听不 太清。" "哟哟哟,可我看你和宁总说话交流起来毫无障碍,"池梨上上下下打量洛悬,心里长叹一声,就这还叫做没勾搭在一起? 不过她也能理解洛悬,自己那位高权重、冷心冷情的漂亮前妻,转性来追自己,温柔小意又乖巧听话,任谁不得犯嘀咕,心想宁一卿是不是被谁夺舍了。 谁敢信这事,反正池梨觉得要换做她自己,那不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有可能修成正果。 不不对不对,她不是洛悬这种死心眼的性格,换做她刚分手两月,就能找到新欢,把旧爱的名字 都忘得七七八八。 "这么晚了的话,还是先回去吧,别再吹风着凉,"宁一卿撩起眼睫,湿润的侧颜肌肤如雪,泛着薄薄冷光,偏偏音色混着柔软的哑, "小悬?" “嗯,回去吧,”洛悬瞄了眼宁一卿,看见女人纤细无骨的手白生生的,一下掀开一层又一层的浴巾,露出黑色薄纱下宛如精心雕琢过白玉般的肌肤。 完了,自己一定会扣功德的,洛悬很想“嗷呜”一声,然后迅速逃开,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还必须保持那副不为所动的嘴脸。 果然平日里矜冷清贵的女人一旦用上心思,什么艳色过浓,活色生香都不过红粉枯骨。 宁一卿此刻那张风雅绮糜的美人脸轻笑,冲洛悬再次强调只是“喜欢绿藻”,就足够有了勾魂夺命的味道。 "什么,宁总喜欢什么绿藻?意思是要你送绿藻给她?"池梨看着默然离开的宁一卿和蓝乐然,有些发懵地提问。 闻言,洛悬黑着脸,深吸一口气,阴沉沉地说:“我记得你前几天给我推荐了一个app。 话题转得太快,池梨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说道: “你是说那个’敲电子木鱼,品赛博飞升‘的app?" "对的,再发给我,我需要敲一敲,加功德。" "可是,宁总喜欢绿藻,跟你要敲电子木鱼这事有什么关系?"池梨陪着洛悬一边往回走,一边疑惑发问。 “没有任何关系,”洛悬咬牙切齿地说,并且严正警告池梨, "不准再说绿藻,也不准再提宁一卿半个字。 " "不说就不说呗,你火气这么大,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有的没的奇怪想法,"池梨跟着洛悬上楼梯,单手扶在白色木栏上,嘀嘀咕咕个不停。 回到房间里坐下,洛悬下好电子木鱼app,刚敲上99下就又收到宁一卿的短信。 [小悬,明天中午来花园天台,我们一起吃午餐,好不好?晚上我就要出国,暂时见不了面。] 洛悬想拒绝的心停顿两秒,还是回复了“好”字,可能只靠以后“绿藻说”并不足以劝退宁一卿,她看得出女人的坚决,只不过不相信这种坚决。 另一边收到洛悬回复的好,宁一卿无意识转着笔,嘱咐蓝乐然道: “明天选适合佐餐海鲜的利口酒,不要苦艾或是咖啡,要甜型的,奶油的太平常,换成水果芳香的。" 蓝乐然详细地记下来,想了想又问: "您不是新调制了草莓鸡尾酒吗?其实可以让洛悬小姐试一试。" “算了,我调的还不够好,”宁一卿轻描淡写地说,晦暗眸光流转,让人看不出情绪,“慢慢来 吧,叫他们好好准备甜品,不用太低糖低卡。薄荷水的话,我亲自来调,他们总调不好。" "行行行,我知道你宝贝她的很,要不是你做饭太难吃,你恨不得自己做,"蓝乐然边故意嘲讽,边笑着逃离犯罪现场, "不过你要真做饭,人家也未必会嫌弃。" 收到宁一卿回复的详细时间和大概菜单后,洛悬独自坐在窗前,左手搁在实木桌上,腕心那道淡淡的白痕,在刺眼的白炽灯下,终于比白日里明显许多。 其实,真要说起来,和宁一卿在一起的理由少得可怜,拒绝的理由随便就能写出几个日记本。 重蹈覆辙不是一件好事,在哪里跌倒就会再在哪里跌倒。她又凭什么相信宁—卿呢?凭寥寥展现的爱意吗? 她一直知道宁一卿不是不爱她,但是总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就算现在是她最重要,难道以后就不会再出现比她重要的东西、人吗? 不敢打赌,就像她对宁一卿说的,绿藻的爱很疯狂,星火般的一点就能燎原,疯狂生长蔓延,热烈到变成对方的困扰,汲取对方的氧气和爱来存活。 最后拖垮所有人,绿藻也不想的,但绿藻就想陪在那个人身边。最好的治理办法就是不要接近那个人。 最后一点是,她洛悬根本也配不上宁一卿,不值得宁一卿为她朝思暮想茶饭不思。 两年前就断了的妄想,真的没有必要让它再续上。 躺回床上,盖好被子,洛悬将双手交织在小腹前,慢慢闭上眼,对自己重复一遍没有必要续上妄想,然后强迫自己沉沉睡去。 大大 第二天依旧是非常晴朗,万里无云,因为大部分工作都已经提前完成,贺泽在他们完成上午的工作后,大手一挥,爽快地给大家放了一下午的假。 于是,洛悬本来纠结要不要毁约不去赴宁一卿的约会,在假期的驱使和敲完一千字木鱼的驱使下,还是决定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换了一身剪裁风格得体简约的白色休闲衬衣,和水洗蓝的牛仔裤,洛悬在池梨嘲笑的目光中,磨磨蹭蹭地出门。 宁一卿的住处跟他们不在一起,是一栋独门独户的三层小楼,虽然比较旧,但胜在干净整洁,装修得也还算雅致美丽。 小楼的一层客厅里,蓝乐然正悠闲地抱着果盘吃山竹,见洛悬准时准点过来,立马当好自己引导人的职责。 "洛悬小姐,她在顶楼等你,今天用餐的时间宽裕,希望你能好好享受。""谢谢你,蓝秘……乐然姐。" 蓝乐然偷偷掩嘴笑了笑,发现洛悬装扮得挺像年轻漂亮朝气勃勃的女大学生,肌肤清透,淡颜的骨相完美,的确就是从校园纯爱漫画里走出来的,性格古怪颜值绝佳的学神。 再想一想宁一卿今天特意打扮得成熟性.感,两人站在一起真有那种豪门美艳寡妇小妈给年轻貌美 继女设下鸿门宴的味道。 啧啧啧,枯燥乏味的工作生活因为有戏看,而更加有趣。 "不用谢。" 赶快替洛悬打开了通往三楼的旋转玻璃门,不然蓝乐然不敢保证自己的联想不会出现一些限制级画面。 沿着纯黑色弧形楼梯一路向上,撩起珍珠贝结成的珠帘,一片视野宽阔的露天花园出现。 花枝掩映着铺着纯白色桌布的长餐桌,桌上雅致 的浅蓝色餐旗随风而动,青花瓷器里插着一束落日珊瑚,周围一圈的盆栽里是蒲公英和满天星。 "小悬,今天工作累不累?快过来,"宁一卿单手放在菜单上,回眸一笑,眼睛亮亮的。 女人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语速优雅匀缓,并没有因为昨天心底绝望的挫败感,就过分颓丧。不知道是她太会掩饰,还是太有执念。 她穿着一身黑金色的长款礼服裙,深v开叉设计,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巧妙的露肤让性.感娇艳中不失高贵禁欲的气质。 "不累,"洛悬的目光四下睃巡,巨大的遮阳伞下,银色烛台上白色蜡烛火焰颜色清爽,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贴心的是,宁一卿或许知晓她的不自在,特意准备的长餐桌,两人之间的距离正正好,能听见看清对方的一言一行,却也不会过分亲昵过界。 至少,洛悬觉得暂时不会有比试衣间和水底下更过界的事情出现了。应该……暂时不会有吧?"小悬,发什么呆,坐下。" 直到宁一卿替洛悬拉开椅子请洛悬入座,洛悬才发现自己的确有一些天真。 女人又递了一本软皮对折皮夹给她,里面是精美漂亮的钢笔手写折页。偏偏为了介绍菜单,女人看似不着痕迹地伏身在洛悬肩上,呼吸轻软,身姿曼妙。 "这是今天的菜单,小悬看看喜欢哪些?跟昨天晚上我发给你相比,又多了几道奶制品。" 宁一卿云淡风轻地替洛悬打开皮夹,又细又长的手指,在钢笔字上流连,白生生的一截,令人分心不已。 白檀的味道很淡,混着女人的体温汹涌撞在洛悬鼻尖,她正心正念尽力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手写菜单上。 冷盘汤主菜甜品一应俱全,松茸墨鱼子排汤,捞汁鲜卤海鲜荟,鲜竹荪山珍吊东星斑、刺身拼盘,甜品是甜咸都有的舒芙蕾,巧克力熔岩蛋糕。 洛悬合上菜单,目不斜视且面无表情地还给宁一卿,女人接过之后,又让人送上一支干白葡萄酒,耐心、低沉、优雅地为洛悬介绍这支佐餐酒。 “……如果不想喝这种酸涩的液体,我还给你准备了牛奶兑高乐高,”女人神色自若地指了指长餐桌一角红盖黄身的瓶子。 "不,不用了,我现在不怎么 经常喝高乐高,"洛悬小脸微微红了一瞬,宁一卿这女人怎么记忆里这么好,以前她就喝过一次高乐高,就被记住了。 宁—卿点点头,就在这时蓝乐然突然急匆匆过来,低头在女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两个小时后让他们再来找我,"宁一卿不假思索, "就说我今天要招待贵客,不急的事情全都往后推。" 蓝乐然看了一眼“贵客”洛悬,心想自家老板这次真是转性转得够彻底,工作狂愿意推迟工作两个小时,真让她开了眼了。 上菜之后,花瓶和烛台又被移到了另外的位置,摆放得十分讲究,错落有致将两人间的距离和视野拉得恰到好处,女人只在一开始对洛悬说了句慢慢吃,之后便专心用餐。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刀叉,银勺、竹筷,每一样餐具她都用得得体而优雅,不紧不慢,就连用餐巾擦拭唇角的动作,都透出一股赏心悦目的矜贵从容。 "小悬,不好吃吗?”宁一卿抬头,眸光柔和,发现洛悬吃得很少, "还是想吃牛乳糕,现在叫人去买了带回来也来得及。" 这里离细叶市有三千多公里,私人飞机一来一回的确很快,但就为了一家小甜品店里的牛乳糕,未免也太大动干戈。 “没有,不用了,我吃得慢而已,”洛悬半阖着眼睫,说话也透着种魂不守舍的感觉,担心再被宁一卿看出自己的心不在焉,便加快了用餐速度。 餐具碰在昂贵的水晶彩绘盘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们所处的三楼露天花园,视野很好,随便一望就能将湖边山色尽收眼底,偶尔有一些金发、蓝发的模特从楼下嬉笑着经过。 一餐饭从十二点用到下午两点半,简单的菜色吃出了餐厅的繁琐冗杂,远处的天际线与湖面连成 一色,蝉鸣鸟叫声声入耳,闻着桂花普洱的清新茶香,令人昏昏欲睡。 期间,蓝乐然已经冲过来催了宁一卿三四次,皆被女人摆摆手,打发走了。 “今天这一餐,怎么这么正式?”洛悬有点意外,以前她和宁一卿一起用餐,虽然同样有繁复精致的过程,但没有这么像是去参加宴会的正式感觉。 她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像是要被邀请参与一项危险的旅行,而自己分明不愿却被女妖蛊惑 着答应。 女人的从容一向和别人很不同,那里面有一种认真的东西在,却更让洛悬心烦意乱。 "嗯,因为,"女人放下琉璃茶盏,清冷疏离的眉眼染上午后明媚的阳光, "想正式一点。""想正式一点什么?" "想正式一点求得你的原谅,”宁一卿把冲泡好的高乐高递给洛悬,微微上翘的红唇开合, "小悬,我要怎么做才能和你重新在一起?" "这次怎么不用“她”了?"洛悬强撑着转移话题,听见宁一卿换成第一人称,她心里的鼓点咚得一声敲落,音波的涟漪在心湖回荡。 这样的情绪反应太过强烈,让洛悬下意识更想逃避,她和宁一卿是不相配的,从头到尾都不相配,既然分开了,就不要再走回头路。 然而,女人依旧温言软语,甚至屈尊走过来,蹲在洛悬身旁,玉色的鼻尖泛着薄红,自然微微噘着的软唇,是嫣红花瓣一般的形状的触感。 "小悬,你和我说一说好不好?我怕我做得不好,又把你吓走了。" “我……”看见女人乌瞳里轻漾的流光,拒绝的话语卡在洛悬嘴边,她停顿半天,不知道脑子哪里错乱了,指着走远的一位模特说, "那你染个金发,再随便弄个刺青。" 本来做好心理准备会再次遭到拒绝的宁一卿,顿感一头雾水, “可是染头发……会不会有点……” "怎么你做不到吗?"洛悬故意打断宁一卿的话,继续说道, "不用勉强,就这样吧,当我没说过,你懂吧。" "小悬,其实我希望,"宁一卿掌心无力地拽着洛悬的衣角,缓了一会儿,镜片后的双眼迷蒙委屈, "你不要这样。" 宁愿洛悬直截了当地拒绝,也不要是这样心不在焉的敷衍,好像很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比冷硬的拒绝更让她难受。 蓝乐然再次急匆匆地走上来,再次低声说道: “宁总,董事会的成员已经等你快一个小时了,再等下去真的不太好……" "再让他们等半个小时。" "不用了," 洛悬移开餐巾,猛地站起来,视线落在自己左手手腕的伤痕上,心里发狠地说道,"你快去工作,那些话当我没有说过,就这样吧,反正我只是在随便开玩笑。" 宁一卿应该能明白自己表示拒绝的意思吧? 心慌到懒得再确认一遍,洛悬离开的身影很快,走路也走得心不在焉,看上去跟喝醉了一样。 "她喝酒喝多了?"蓝乐然被这一系列变动搞懵,刚才这两人不是还相谈甚欢,气氛不错嘛,怎么情况忽然就急转直下。 宁一卿扫过洛悬座位前的水晶高脚杯,看见几乎未动的红酒,语气含着淡淡的失落, "没有。" 突然之间,女人强撑着打起的精神一下碎开,昨晚为自己鼓劲加油的勇气,像氢气球一样瘪下去。 "宁总,要不……放弃吧?"蓝乐然察觉到女人这一刻隐隐压抑的痛苦,第一次语重心长地劝解道, "您或许可以这样想,只要洛悬活着,好好活着,健康快乐,那么她是不是您的都没关系,只要活着就好,这样您的痛苦也能减少半分。" 有时候执念只能带来痛苦,蓝乐然能理解洛悬的想法,那般尊贵那般高不可摘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有爱,那种爱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有谁敢赌,有谁不怕输? 至于宁一卿,她们一起工作这么多年,她也没能看透女人,自然也搞不懂哪种执念是怎么来的。"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吗?"宁一卿冷静地发问。 "或许能吧,我相信谁没了谁都能活。" "对你或者一些人而言可以,"女人疲倦地阖垂着眼睫,近乎呢喃自语,"而我不行。" 这边模特的工作结束一段落,洛悬也很快飞回西叶市,毕竟她要参加十年一度的“鬼斧”木雕雕刻比赛。 虽然,还剩下将近一年的时间,但在和沈听聊过之后,她明显了解自己木雕有时候过分的个人主义,导致曲高和寡,无人能懂的缺点。 或者是缺点也是优点。 尤其洛悬感觉自己在发病的时候,情绪的抽离和沉浸更加严重,像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一样,她一面担心自己会无法共情,一面担心情 绪又太极端。 于是,焦躁和焦虑更甚往昔。 她单手握着扁铲,毫无目的地将白色的桦木块切成一片一片,再切得更小,近乎神经质地重复动作,直到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穿着火辣的omega笑意盈盈,明显红光满面,肌肤水嫩得不行,一副被爱情滋润到极致的模样。 "小崖啊,我这不是专门来感谢你嘛,要不是你同意和我做交易,指不定那只缩头乌龟现在还犹犹豫豫,说什么两个omega在一起太少见了,不行的不行的,”沈芊尔得意洋洋地笑,“现在她把我看得可紧,生怕一不留神我又被别人勾走了。" “嗯,你的确很会谈恋爱,”洛悬坐回沙发上,漂亮纯真的面容染上一抹阴郁,整个人看上去颓唐不已,恹恹的。 "你怎么了吗?心情不好,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看了看缠着纱布的左手手腕,洛悬搭手在沙发上,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微弯,无所谓地笑笑,"也没什么大事,最近木雕做得不是很顺,心里烦躁。" 沈芊尔仔细观察了洛悬一阵,因为皮肤冷白的关系,女生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狭长的眼尾上挑,野蛮生长中又略带温柔的味道。 总而言之,洛悬无论长相还是内里,都自带矛盾对立的气质,迷人又危险。 "感觉你怪怪的,还是多出去晒晒太阳?" "太刺眼,不要,"洛悬揉了揉发烫的眼睛,随手打开电视,胡乱调台。 “那就谈个恋爱好了,你不是挺受欢迎的,那谁都来抢婚,你们现在就没个后续?”沈芊尔说不了几句话,就露出过来打探消息的狐狸尾巴。 信息素波动症状严重,本来就让洛悬烦躁不已,一听见别人提起宁一卿,她心底的情绪更加翻涌而起。 "你不是找我有事吗?"她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 "对啊,有事,"沈芊尔从秦拾意那边知道不少有关洛悬和宁一卿的事,便见好就收地顺着洛悬, "这次你的杂志大片,我们公司也会免费在网络上替你宣传。" "为什么要免费?" “我和 拾意的事情,都还没感谢你,这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沈芊尔故意卖了个关子, "而且吧,你可是有大佬罩着的人,不缺流量。" "什么意思?"洛悬瞥一眼沈芊尔。 "你是原始人吗?”沈芊尔将这间房子环视一周,除了木雕和书,要不就是画板和画笔, "我都怀疑你这儿没通电,自己上微博看去。" 虽然洛悬不解风情,行事古怪,性格也古怪别扭,但沈芊尔还是觉得自己的眼光就是好。瞧上了这个能让宁一卿念念不忘放下身段追求的人,估计以后和宁氏集团的合作只会多不会少。洛悬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链接wi-fi,等待微博打开。 "诶,小崖,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对宁董的想法?"沈芊尔接收到洛悬警告的一瞥,然而她一点不气馁,再接再厉地说, "你们的关系的确剪不断理还乱,但你刚才还夸我会谈恋爱,就让我来做你的狗头军……不是,我在做梦吗?"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只有电视机新闻的声音不断。 ”狗头什么,你继续说,怎么扯到做梦上面了?"洛悬长指点在手机屏幕上,一扭头发现沈芊尔呆呆地看着电视,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 "怎么,你看见什么……" 洛悬顺着沈芊尔的目光看过去,电视屏幕上,穿着昂贵考究黑色西装的女人,矜贵优雅地回答着专家提出的各种刁钻问题,游刃有余,从容得让人无法不生出仰慕之心。 电视里的宁一卿肌肤瓷白,眉眼清冷疏离,乌瞳红唇,高挺鼻梁上架着洛悬熟悉的金丝边眼镜,透出洁净高智的尊贵气度。 然而,那一头如瀑的长发已经染成了通透自然的金色,配上女人绝色的姿容,让她看上去更像是顶流爱豆,而不是什么身价千亿的公司总裁。 宁一卿真的因为一句戏言,就去染头发了。洛悬脑海里反复浮现这个念头,她不时与电视屏幕里的女人对视,慌张无措不解一齐涌上心头,让她手心微潮坐立难安。 电视里宁一卿始终冷静持重,并没有在意那一头淡金色头发,但是她越不在意现场的人就越好奇。 "小崖,你说宁董为什么要染金色头发啊,我记得她以前有过采访,就连最叛逆的青 春期也没染发打耳钉这些啊,现在又是在搞什么,重回叛逆肆意的青春,体验一把放纵的感觉?" 原本,沈芊尔是想让洛悬上微博,看看宁寰娱乐转发预热她拍摄的时尚大片,结果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么劲爆的东西。 “我不知道,”洛悬已经练就到越心虚,就越淡定, "可能心情好了,就想多尝试不同风格吧,染发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不不,染发没什么稀奇,但宁董染发就很稀奇了,她平常都不怎么化妆,素颜抗打得不行,怎么会临时起意染发,一点都不符合宁家那种庄重严谨古板的家风。" 前段时间,沈芊尔的妈还训斥她,说让她比宁一卿大几岁,结果还没人家稳重成熟,叫她多跟宁一卿学一学,能力和天赋学不来,好歹学着持重稳妥点。 现在,她真想问问她妈,这种持重稳妥她要不要学。 这一刻,洛悬觉得沈芊尔像被侦探之魂附体一样。同一时间,宁一卿的短信进来。 [小悬,你说话算话吗?] 第58章 第58章 白底黑字的短信仿佛一瞬间点燃了洛悬,她动作大到把沙发里的小抱枕全部撞到地板上。关机的动作熟悉到几乎一气呵成,她“砰”地一下把手机砸进沙发里,引得沈芊尔满目诧异。"怎么了,”沈芊尔正盯着电视里的宁一卿看得津津有味,“你为什么要关机?做贼心虚吗?" "没……没有,”洛悬偏过头,又慌慌张张地从桌上拿了一颗薄荷糖,咔咔咬碎着吃, “我手抽筋,不小心碰到的。" 沈芊尔把电视音量调大,狐疑地看着洛悬,“你年纪轻轻身体挺差呗,我怎么觉得你是看到金发总裁,害羞了呢?" "你很无聊。" "对对对,是我无聊我低俗,你家宁董素颜的姿色都让我惊为天人,我现在就甩了秦拾意,转身追求宁董吧,你说我希望大不大?"沈芊尔故意挑眉,朝洛悬抛了个媚眼。 “大,大得很,你去吧,快把小秦总抛弃,你现在就打电话说分手,”洛悬半靠在沙发上,银发垂落,一双深邃眼眸满是戏谑之意,看上去野性阴郁,意外地好看。 沈芊尔噘嘴,哼了一声: “你很厉害哦,婚礼上还不是被宁董拽走了,等一下,这么说来,宁董染头发和你应该有关吧?" "为什么?你空口无凭。""omega的直觉,你没有。" 洛悬: "……" 一时间,盛夏开着空调的房间里,静谧无声,窗外茂盛翠绿的树冠在风中摇晃不止,屋檐下淡紫色的风铃叮当转动,因为隔着窗户听不真切。 唯有电视机忠实地播报着新闻内容。 访谈节目里,宁一卿正装黑色西服、丝绸衬衫加身,剪裁完美,质感考究,黑曜石袖扣更添几分沉稳自持的冷淡味道。 然而女人一头灿烂的淡金色长发,带着法式风情的小卷,肌肤莹白如玉,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禁欲与纵欲流转无度。 将黑漆漆的会场妆点得活色生香,犹如神女下凡,福泽众人。 ”天呐,你家宁董真的是国色天香,你是出家了吗?这么能忍得住,我必须在强调一遍,要不是我有秦拾意,我高低地对宁董死缠烂打,”沈芊尔看着电视,停顿一会儿,又摆 摆手,“算了,宁董那种生人勿近的高冷禁欲气质,我可受不了,还是你上吧。" “我不上,"洛悬机械地回答,夏日光影变幻将她温柔浪漫的面容隐没, "你少乱说。” "你不上,你跟她在试衣间的衣柜格子里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我可是很清楚的,你们那信息素的味道飘出十公里都闻得见,我都担心你当场让人家怀上孩子。" 洛悬抿抿唇: "……" "小崖,你说说,”沈芊尔来了兴致,翘着二郎腿嬉笑着问, "万一你真把宁董搞大肚子了怎么办?孩子跟你姓,还是跟宁董姓?干脆生两个吧,一个Alpha一个omega,圆满。" 洛悬幽幽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沈芊尔,不咸不淡地说:“我已经不能标记她了,我们有孩子的概率很低。” 日影落在女生樱花般轻盈柔软的皮肉,她手指微动,指骨仿佛秀竹搭建而起般清隽美妙。 “……你,”沈芊尔怔怔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秦拾意告诉过她洛悬做得有多绝,不能标记算是其中之最, "但是你们多做几次,还是有机会的,秦拾意说宁董那天差点走不了路,我看你们干柴烈火那个样,小菜一碟。" “你能不能说点除了黄色废料以外的事情,”洛悬吃下第二颗糖,纤长睫毛阖垂,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谁叫你们在我面前只做了黄色的事情?”沈芊尔同样毫不避讳地调侃,低头看手机又发出了哄笑, "哎呦,你家宁董好会说话,我敢说你的情敌在今天后会成指数型增长。" 确实没有的事情可以很爽快地否认,但已经发生的,洛悬唯有保持沉默。 见洛悬不为所动地靠在沙发上吹冷风,沈芊尔死皮赖脸地凑过去, "你快来看,这些网友真的很不把你放眼里,有人还敢喊宁董老婆耶,你不生气吗?" “……不感兴趣,”洛悬捻了捻自己指腹的薄茧。 "你来看我的手机,慢慢欣赏,"沈苹尔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将自己的手机塞到洛悬怀里。 微博上的热搜,截取了访谈会的后半部分,女人依旧矜贵从容地坐在问答席位上,姿态端方优雅,一 言一行,谨严自持,与记者对答如流。 "宁董,这次宁氏集团在西叶市进行大规模的基建投资,初衷是什么呢?" "内陆的开放型经济建设,一直是重中之重,陆海新通道能够实现经济全面发展,融入沿海城市的快速增长态势,我们与政府的合作,旨在进一步加速创新。" "请问你们初期是怎么确定投资的方向和顺序?" “西叶这座城市,群山环抱,环境优美,常住人口众多,并且多有未开发区域,下面由我们部门经理向大家介绍数据……" 在宁一卿的示意下,部门经理扯了扯领带,从旁边厚厚的一叠资料中,找出对应文件,握住话筒,开始逐一答记者问。 "最后一个问题,比较私人,我想单独问一问宁董,请问可以吗?" 访谈现场鸦雀无声,部门经理迟疑地看向宁一卿,然而出乎大家意料,一向低调且不喜旁人窥探私生活的女人,这一次眉眼舒展,雍容华贵气度下,多了一丝柔和。 "问吧。" "众所周知,宁董一直都严守宁家谨言慎行修身守心的家风,怎么会突然想到染这么耀眼的金发的,冒昧一问,是为了找回缺失的叛逆童年吗?" 这句话多多少少带上一点攻击性和武断,好像无端就认为人家的童年很无趣不幸福。 底下的记者们心想,这么冒犯估计宁董是不会回答的,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毫无顾忌地开口打探,但都被工作人员礼貌而友好地请出了访谈室。 估计这次也不会例外。 宁一卿低头沉吟半晌,轻轻地说: "为了改正错误,挽回我的信誉,对一个人做到言而有信。" 视频就剪辑到这里,就算没看完整场访谈,也能感受到现场人的震惊与沉默。洛悬随意点在手机屏幕上,看见两条热搜。 #爆睥睨红尘的神祇为爱染发##爆神女到底为谁跌进红尘# 众所周知,一直行事低调神秘,只参与财经访谈的某位大佬,今日竟然金发张扬,大胆出镜,据悉是为了哄人回心转意,改正错误才染的头发。 [啊啊啊,还我不动凡心的神女老婆 来。什么样的人能让我九天之上的谪仙动心动情啊。] [家人们,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禁欲冰山总裁为爱染发,要不要这么离谱?这个被丘比特射中的幸运鹅到底是谁?] [嗷,美人腰,杀人刀,第一次见一个人能把正经西装穿得这么欲,这么仙,神女姐姐不考虑出道造福人类,还能赚钱吗?] [楼上,你难道认为神女姐姐会缺钱吗?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她到底是为谁染发,找出来,我的一生之敌。] 于是,下一个热搜也跟着爆了。#一生之敌,夺爱之恨不共戴天# 而圈内人士更是大跌眼镜,之前他们听说宁一卿为了某个小怪物哭瞎一双眼,都以为是什么无良媒体吃撑了的流言,现在怎么感觉的确有迹可循。 热搜下的热评第一是:造谣造谣,神女无心,没人配得上她。 热评第二:楼上醒醒,神女自己都说她是为爱染发。 更离奇的是,微博上又多了一个名为“我的一生之敌”的投票。 里面跟宁家走得稍微近一点的家族,全都榜上有名,就连秦拾意都赫然在列。长长的一串投票名单,最后还有个人填了个洛家三小姐在上面。紧接着就有人问: [洛家三小姐谁啊?不认识,完全没听说过。] 下面有人回复说: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同学,不过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但这两个人八杆子打不着。咱就是说,她们两个离恋爱就差一个认识。] 第59章 第59章 浴室里晦暗不明,手机的照亮范围有限,台风似乎越来越猖狂,刮倒树枝和没能固定好又老化的电线杆,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可怕声响。 本来洛悬为了扶住宁一卿,就已经碰过女人软.嫩纤细的腰肢了,但这一刻她被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指牵着,缠着,无法果断离开。因为水汽迷弥漫的缘故,缺氧的情况开始变得严重,这么靠近的距离,如同一种久违的相逢,恍若落花与流水,飞鸟与鱼,黑夜与太阳。 她的思绪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左手手腕的伤口幸亏不会流血,不然落在地上多难看。这套奶味的洗护用品,好像没有以前宁一卿用的那款好闻。 这里也太热了。 被牵住的那只手,像被包裹在云朵里,那种湿润的、绵软的地方,总是谄媚地紧缩着不让她离开,再不舍地挽留,最后又落得红肿不堪的境地。 察觉到洛悬的走神,宁一卿更为放肆地捏住Alpha线条流畅优美的下巴,迫使迷茫状态的洛悬低下头。 “是不是能看得很清楚?” 青色的樱桃枝,曼妙联丽地烙印在女人腰侧,水墨艳色一路蜿蜒而下,明艳花枝于腿心右上方三寸,勾勒出一颗鲜红的樱桃,宛如承.欢雨露的白釉瓷瓶,不小心染了潮红气息。 樱桃藤蔓仿佛被恩泽到湿.透,随风无力摇曳,贪婪地渴求浇灌。 “我纹樱桃的时候,在想是我的更甜,还是你的。” “我尝过你的樱桃味,所以……"女人踮起脚,附着洛悬的肩,气.喘着继续问,“你要不要尝尝我的。” 手心发烫的触感终于让洛悬回神,她紧急把视线从女人腿心旁的花枝与果实那儿移开,不期撞上宁一卿迷离和眷恋的眼神。这种迷离和眷恋很古怪,女人好像完全不清醒,又好像情愿不清醒。 洛悬知道宁一卿很美,只是美得无人敢近,此刻女人的情yu游走在天真与妩媚之间,一举一动全凭本能。 女人那双冷淡深沉的眼睛,透着迷醉,透着迷离,透着名为毫无保留的东西。 浴室静谧了一息,寂静中仿佛夹杂着被搅动而出的水声,有什么紧致得不像话,直到彻底沦为一片漆黑。粉色的地方充分润泽,变为妖异的深红,迫不及待地想要另一人的造访。 手机摔掉在浴室的后果,就是进水。这种简陋的 浴室,排水很慢,洛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手机捞出来,放在客厅的桌上擦干。 因为停电也没办法用吹风机吹干,所以洛悬只能把小手机立起来,再点燃两根翻箱倒柜找到的白色蜡烛,用来照明。 桌上的三菜一汤还是热的,迟疑许久,她拿起筷子,表面上非常镇定地说:“可以吃饭了,只是家常菜,你吃不惯就少吃一点,或者直接回去吃。” 把每个菜和汤都尝过一遍,宁一卿唇瓣弯弯,眸光潋滟地朝洛悬笑,"小悬现在好厉害,做的菜都好好吃。如果我吃得惯,可以一直吃吗?" 烛火摇曳,洛悬金绿色的眼瞳里闪动着隐忍的光,她半阖眼眸说:“不可以,回你自己的家吃。” “好,”宁一卿斟酌而慎重,盈满水色的唇微弯,“我都听你的,可是……” "没有可是,你洗完澡不累吗?"洛悬脸颊上飞速出现一抹红,实在是面前穿着高中生校服,又听话的宁一卿看上去太乖了,好像自己在欺负她一样。 怪里怪气。 "你刚才抱着我,又不肯让我累,我现在当然不会累啊。" “……”明白宁一卿是指自己在最后关头忍住的行为,洛悬此刻无比庆幸摔到进水的手机,让她不受女色影响。 “宁一卿,你以前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规没矩的。” 话一出口,洛悬忽然又想起那天,宁一卿哭着喘息,说她什么也不要,不要规矩,不要原则。原来这也是没规没矩的一环,洛悬习惯性伸手,又想把手机捞过来,想放个动画片缓解自己的尴尬。但是手机进水坏了,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战略性防御。 "所以,刺青,你满意吗?"宁一卿顺手解开白色干发帽,湿润的长发娓娓垂在锁骨间,面容素白如玉,氤着水雾好似水墨画般朦胧但皎洁的月。 女人现在穿的是洛悬高中的夏季校服。 虽然只是十几岁高中生的衣服,但Alpha的身量高,发育的也比omega早,所以校服对宁一卿来说稍微有点长。 宽宽大大的衣摆,恰好落在女人细白娇嫩的大腿根,半遮不遮。 洛悬刚吃好饭,把筷子放好,就又碰掉了地上,好不容易排除的杂念,又被宁一卿 一句话勾起。 仿佛一度回到了浴室里温度攀升的相贴中,洛悬表面的从容也被打破。 那种莫名的栩栩如生、活色生香,勾得她差点儿入魔似的想要将其捻起。 所以,她察觉到自己的昏聩时,如梦初醒匆匆从浴室跑出来,找到强效抑制贴贴上,又喝了好几杯冰水,勉强压住涌动的心绪。结果现在又快前功尽弃。 “我觉得,”洛悬以一种专业品鉴师的姿态开口,眉眼严肃认真,“给你刺青的人手艺不太好,图案不是很写实,樱桃的叶子画歪了,而且樱桃为什么会有边角。" 宁一卿若有所思地点头,红唇微弯,"小悬,其实因为是我自己纹的,所以有边角的樱桃是星星。" "你自己怎么纹在……这种地方,”洛悬理直气壮,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难度太大了吧。" 宁一卿突然从桌子对面起身,跪在了沙发上,洛悬立刻略感紧张地往边上移了移。 “镜子,”女人眼眸幽暗,似嗔似怨地睨了洛悬一眼。 “轰”地一下,洛悬听见自己耳鸣的声音,心口升起一种若有若无的痒,她一向想象力丰富,构图技巧优秀。寥寥几句话,便具象出对着镜子刺青需要的几样元素。 细白莹润的长指,禁欲冷淡的金丝边眼镜,明镜里的清光,和猫叫似的痛呼,渐渐将一抹翠色藤蔓与嫣红圆润绘制于锦缎般白皙的肌肤表面。 "小悬,如果你嫌不好看的话,你也可以帮我重新纹在你喜欢的位置上。" “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位置?” 宁一卿放下瓷勺,高挺鼻梁上的金丝镜片在摇曳的烛火下,漾着幽冷暖.昧的光泽,宛若粉.嫩舌.尖欲化不化的冰块,被光线纠缠玩弄,呼吸迷离。 “可是每次我的左边都会更疼,肿得比右边要久很多。” 一张禁欲清冷的美人面,哀婉缠绵地诉说两人曾有过的性.事,三分勾.引诱惑,余下七分竟生出美人低泣般的凄美动人。好像自己成了什么负心者,将美人折腾玩弄到一塌糊涂的凌乱,就决绝离开。“宁一卿,佛家要你戒色,你现在是在犯戒,你不怕佛祖怪罪吗?” 岂料,宁一卿俯身而下,乌眸妖冶晦暗,薄薄校服几乎遮不住女人细腻莹润的腰窝与那 一抹青色的樱桃藤枝。“小悬,佛珠都碎了,佛祖早就罚了我的罪。” “佛祖管不了你,”洛悬言语混乱,病急乱投医似的说,“可以找专业的刺青师,肯定比我的手艺好。”“可是别人的信息素味道都很难闻,一点点我受不了。” “你可以找beta,"洛悬黑沉着一张脸,有风吹进来,女人的校服下摆轻轻飘荡,粉色樱桃若隐若现,“等等等,宁一卿,为什么不穿裤子? 女人眉心轻折,略微委屈地说:"你捡手机的时候,把校服裤子弄掉打湿了。" 洛悬顿住半晌,无可奈何,“我去给你找长裤。” 找好一条十分保守的长裤给宁一卿,两人沉默不语地吃完饭,洛悬看见越来越黑沉的天气,认命般地对宁一卿说:"家里有两间卧室,你住主卧,我睡我的房间,明天雨小了的话,我们就离开。" 一大一小两个卧室,都在南边,是子母嵌的格局,小的那间杂物室改成的卧室在里面,主卧在外面,共享同一扇到客厅的门。洛悬领着宁一卿到主卧,打开床上的蚊帐,“床单和被褥都是我前两天换的,很干净,你应该能睡着。” "好,"宁一卿悄悄捏着洛悬的衣角,烛火跳动,她的脸上有一种清冷的温柔。 将两根蜡烛都放在主卧的桌柜上点燃,两人互道晚安,在有点闷热的台风天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各自躺下睡觉。 屋里静谧安宁,屋外风急天黑,仿佛涌着巨浪的大海边,晦暗的光线中,宁一卿因为夜盲的症状,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然而行立坐卧仍是平常不变的定速,有种毫不松懈的规则感,风骨极美。 只是今夜似乎来到另一个世界——没有权势威压,没有繁忙公务,没有数不清的责任与义务。像是终于开始做起不曾一日幻想过的美梦。 翻来覆去,洛悬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卧室睡着,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夹杂着女人小声的尖叫,以及铝合金门撞在旧墙皮上的巨响,像是有人慌不择路夺门而逃。 凌晨惊天动地的动静中,宁一卿第一次失态地求救:“小悬,快来。” 从浅眠中醒来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推开那一扇小小的木门,洛悬冲进去看见宁一卿扶着门崩溃到要哭不哭的模样,"怎么了?""有虫 ,好像是蝉,还会飞。" 洛悬顺着宁一卿的视线看过去,陈旧的蚊帐边上趴着一只——见鬼的蝉——她随手拿起墙边垒着的一块红砖,眼疾手快地招呼上去。 微弱的烛光下,宁一卿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糊糊的椭圆形不明生物,她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被一只蝉吓到尖叫非常得尴尬, "小悬,蝉怎么会跑进家里来。" 洛悬轻轻瞥了一眼双眼绯红、手指发抖的宁一卿,淡定地说:“是蟑螂。” 宁一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大这么壮,还会飞的蟑螂。 见宁一卿这副不相信的样子,洛悬就十分清楚这个没怎么来过南边的人,应该没见过这么大的蟑螂。 "南方蟑螂个头比较大,也真的会飞,台风天就更躁动了。" "小悬,"宁一卿这时已经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直接整个人贴在洛悬背后,音色哑哑地说,“我害怕。” 洛悬怜悯地拍拍宁一卿的手,发现女人浑身冰凉,冷静地说:“你先在这儿,我去拿开水再烫一下这只蟑螂,免得它装死。” 她走到厨房拿水壶,一回身才发现宁一卿跌跌撞撞跟着自己,往日凌厉剔透的眼眸缀着惶然迷惘,瓷白的大腿上流下蜿蜒的血色痕迹。 应该是刚才撞到门上弄出的伤口。她心里轻轻叹息,拉过茫然无措又看不清路的女人,“你在沙发上坐着等我。”刚要走开,小拇指又被女人勾住,洛悬本来要直接甩开,但见宁一卿眸光凌乱看不清的样子,到底是心软了半截。 “我一分钟就回来了。” “那你要快一点。” 进卧室里飞快打扫干净,洛悬找出放在这里的纱布和酒精,再度回到客厅来。那两只用来照明的白蜡烛已经快燃到尽头,浅浅光影下,女人眼波荡漾,目光温软得不可思议。 "把腿分开点,我给你消毒伤口。"洛悬不太自然地蹲在宁一卿身侧,莹润烛光落在纤长眼睫上,勾勒出小团扇般的漂亮阴影。 br /> "小悬,怎么了吗?"宁—卿犹豫地伸手想要扶住洛悬的肩。声线里偏偏还带着不自知的哑。 雨水从屋檐滴落成串,滴答滴答的声音交织绵密,形成一串安宁悦耳的白噪音,营造出温暖潮湿的氛围。灿烈如金的长发,落进纤薄白嫩的锁骨,模糊了她周身的冷淡,美艳不可方物。女人的身体太过瘦弱窈窕,洛悬轻易就能握住,“你别再动了……酒精肯定比较疼。但伤口不大,擦一下就好了。” "疼,"女人吃疼地俯下身,细细弱弱的尾音破碎,让那张清冷贵气的脸染了一寸寸入骨的媚色,一团雪腻的沟壑轻晃,恍若皎皎清月,坠下,沉沦,混上几缕荼靡的情.色喘息。 薄红藤蔓如同烙印于冷白肌肤上的火焰,随着呼吸跳荡着诱人深入的糜艳。不知道是玲珑剔透的肌肤更白,还是那枝桠更可口。 洛悬觉得有点渴。 迅速用棉签蘸上酒精,消毒伤口。 "小悬,"女人呼吸轻曼,嗓音缠绵如丝,孤不可摘的清月,染上尘世欲望,愈发摄人心魄, "太疼了?" "不,不是,”宁一卿凭心放肆地看着洛悬,轻声说,“是太开心。" 洛悬心有所感地抬头,女人仍旧肃穆着一张贵不可言的脸,认真凝视着自己,看上去从容自持,甚至因为疼痛而更添脆弱与纤细感,却莫名生出凌厉偏执的气息。 她立马低下头:"注意伤口不要碰水,饮食清淡……算了,你回去家庭医生也会告诉你。" “你要去做什么?”宁一卿看见洛悬收拾好医药箱,突然换衣服好像准备出门的样子。"刚想起来这儿有我备用的手机,就是没电了,现在快天亮了,外面那家咖啡馆的店员有充电宝,我去那儿充个电。""我也要去,你等等我。" 洛悬有点无语,要不要这么黏人精,“你腿上有伤,走那么多路?”“可是我一个人在家的话,怕黑,看不清,还有……蟑螂。” 洛悬:"……" 还真是。 那家24小时咖啡店立在对岸很高的位置,远远看上去的确很像悬崖边上的小木屋,不远处有绿荫蓬勃的水 滩,荒无人烟,在小雨淅沥的夜色下,显得更加空旷,应该只会有飞鸟经过。 临风的那一面做了一长栏木制的开放吧台,因为台风暂时停息的缘故,就又打开了拼接式的落地窗,供客人休息聊天。洛悬推开门进去,吧台清瘦的小Alpha正昏昏欲睡地打盹儿,听见推门时风铃叮当响,头还没抬就说:"自己看要喝什么,台风天咖啡豆品种不齐全,尽请见谅——诶,洛悬,又来喝咖啡?""嗯,你老板不在,这么偷懒小心被扣工资。" 清瘦Alpha拧着围裙擦擦手,一边闲适地走出来,“最近你来得挺频繁,准备回这边长住?”"不,晚上就走,借你这儿给手机充个电。" "这位是……"他觑了眼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宁一卿,手脚忽然不知道怎么摆。 洛悬一下就想到那些追在宁一卿身后的男男女女,甭管多精英多有才,宴会上和宁一卿攀谈不了两句,要不就结巴要不就只会傻笑。 “我……朋友,晚上没睡好,带她来喝杯咖啡,”她回头看宁一卿,“想喝什么?” 宁一卿的目光从洛悬身上,微微移开一点。“跟你一样。” "行吧,"洛悬朝Alpha说道,"两杯手冲。" "好嘞,"清瘦Alpha刚要到吧台后面,又突然打开手机,熟练放出微信二维码,递到宁一卿面前,“那个……你好,台风天这么有缘,加个微信?" 宁一卿本能地蹙眉,稍稍靠近洛悬,眉眼霎地幽冷下来,语气十分不近人情地直接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那又怎么样,已经在一起了?” “可能吧,”宁一卿垂眸刻意放大自己不耐烦的模样,没睡好的模样过分苍白,薄薄眼皮下的青色血管明显,显出透明的易碎感。 "你上班的时候处理私事不太好,洛悬咳嗽一声,灯光下的侧脸漂亮锋利如明净的刀锋,“赶快去干活。" “那你大晚上拐带高中生omega就好了?”清瘦Alpha边走边嘀咕,一副不死心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就没见过这么冰冷高傲的omega。 洛悬走到落地窗边,瞟着宁一卿,月光莹莹如霜,跹跹落在女人柔顺光泽的金发间,仿佛瑰 丽的织锦绸缎,映照着贵不可言的微光。 她哪里知道宁一卿换上一件校服,再披散金色长发,乖乖巧巧地跟在自己后面,言听计从的样子,会那么像乖乖女,让那些“色.欲熏心”的Alpha这么昏头昏脑。 可这个看似乖巧听话的“高中生”,竟然会在四下无人之时,对镜刺青,一笔一笔纹出一颗鲜艳多汁的樱桃。 “我们什么时候可能会在一起了?”洛悬摒除杂念,故意质问道。 "你都看了我的刺青。" “我那是因为停电,一时的看不清失去了控制,我根本没有要和你在一起。”本以为宁一卿会继续装乖,没想到女人是真的很乖巧地点头,软绵绵地说:“嗯,我听你的。” 在咖啡厅充了四十分钟的电,喝完咖啡后,两人又一起回家,此时已经到了早上八点,洛悬找出吐司和牛奶,又煎了两个鸡蛋,作为她和宁一卿的早餐。 “我看了天气预报,”吃完饭后,洛悬拉开陈旧的柜子,捞出一叠高中课本,“说再有几个小时,风雨减弱。”“好,”宁一卿心不在焉地回答,洛悬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书桌。"这些都是以前高中的课本,趁着没事我收拾一下。" "你上课就在涂涂画画吗?"宁一卿眼眸亮晶晶的,乖巧地走到洛悬旁边,小心翼翼地翻开课本,有一种发现宝藏的喜悦。“嗯,我一个人坐嘛,有时候上课无聊就会画点七七八八的东西,”洛悬又搬出一叠白色的纸张来,看上去是试卷和科幻恐怖类的课外书。 "为什么一个人坐?不是应该有同桌的吗?" "一开始有,后来我……我就只想一个人坐了,"洛悬避重就轻,没有多谈,女人也从善如流地不去追问。 默契如暗流涌动。 一叠叠课本和卷子摞在一起,扬起如微光的灰尘,直到一张粉色信封从厚厚的书页里掉下来,被宁一卿捡起。"这是别人给你的情书吗?"宁一卿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信纸,实则心里醋意大炽。其实以洛悬的长相和气质,学生时代应该会有很多omega暗恋吧,情书应该也收到手软。不知道为什么独独留下了这一封,是有过什么难以忘怀的记忆吗? “什么?我看看……可能以前同 学给的吧?应该是我们一起补习物理的时候,同学偷偷塞的,”洛悬看了眼,发现宁一卿是从物理五三练习册里翻出来的。 宁一卿冷冰冰的面无表情,黑得纯粹的眼睛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信纸很薄,都不用展开就能看见: [洛悬:展信佳,其实我喜欢你好久了,高一开学第一天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见钟情的感觉,但是我们的座位隔得好远,一直到高二我们才说上一句话。你不知道,每次上课时、一起做操时,一起补习,一起放学同路时,我的心跳呼吸都变得很快.…] "你那个时候喜欢她吗?"女人语气微妙地提问,呼吸也忽快忽慢。 洛悬瞥了一眼宁一卿,觉得这人有点无聊,似笑非笑地没有回答,落在宁一卿眼中就有种默认了的感觉。宁一卿看见粉色信笺角落里的落款,不自觉念了两遍,神情幽远凝重,“何子嫣。”"怎么,你认识?"洛悬随口问道。 宁一卿记忆里浮现一个瘦瘦高高扎着马尾的omega,对自己说“你要找洛悬?我帮你去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康霖的小雨又柔又轻,洛悬随手把情书放回物理五三练习本里,继续收拾起杂物来。 "你可以再去睡一会,"洛悬没有抬头,语气略显不耐烦,实在是宁一卿目光幽远地看着她,让人浑身不自在。"不去,我要在这儿,"女人抿唇,口吻更像是赌气。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幼稚斗气的味道,尤其当宁一卿故意撞了一下桌角后,这种感觉更甚。“做什么?”洛悬没好气地睨着宁一卿。 "想要你看着我,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想你青涩的校园初恋。"“我初恋是谁?”洛悬有点想笑,发现宁一卿这种高智冷淡的人,一旦胡搅蛮缠起来,智商直接降为零。 宁一卿的视线落在物理五三练习册上,她明知吃这种过期的老陈醋很不可理喻,可是她与生俱来的偏执和阴暗,让她不断滋生出更强的占有欲。 似乎看出了宁一卿的所思所想,洛悬又想笑又无语,"你是觉得我必须属于你?不管是从过去,还是到未来?" 宁一卿偏过头,高中蓝白色的校服衬得她又乖巧又执拗。 “宁一卿,你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个应该是我父亲的人,出轨我的小 姨,就因为他觉得我妈妈出去抛头露面,而我又是个天生有病,残缺的人,不像洛唯是个s级,"洛悬妖冶的眼瞳里带着嘲讽的笑意,"对的,s级,你不也很看重。洛唯从小就听话懂事,学习好,我三天两头就病怏怏地躺在医院病床上,你不知道爷爷奶奶是怎么说我的‘晦气的怪物,快抱走,别污染了我们洛家 的风水’。" "小悬,你可以不告诉我,"宁一卿忽然温声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会让你很痛苦,你不用向我剖白。" "没什么,"洛悬垂眸敛眉,笑容是宁一卿看不懂的释怀和从容,“是我想告诉你。" “他们找人给我算命,就为了确定我是不是灾星,道士给我的批命是‘命悬一线,永远悬坠,堕落,否则过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洛唯是唯一,而我是多余。" "你应该能猜到,我本来应该叫洛余,是妈妈后来偷偷给我改的,悬坠总还有希望,多余可能真的就应该消失。" “不会的,不会消失,”宁一卿握紧了手,贵气疏冷的面容染上阴霾。 "后来我妈去世了,我回到洛家,看见那两个恩爱万分的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们也恨不得再把我丢进山里,但是不能,于是只好变着法骂我,说是我克死我妈,"洛悬颓唐桀骜地笑,“反正我本来也是一个没家,活该被人抛弃的人。" 洛悬自嘲地感叹:“也没什么,我不是个很好的人,或许天生的命就是被抛弃。” 宁一卿说的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星星是很善良的好孩子,不然不会在那个时候冲上来保护我。” 洛悬倏然抬头看着宁一卿,心底五味杂陈,这个女人明明记得一切,记得她们的相遇,记得小老虎木雕,却在那个时候故意说不记得,这和抛弃她又有什么区别。 “宁一卿,我宁愿你真的忘了。”洛悬深深地叹气,觉得自己的命运太过无常。 就好像你本来好好地找到一根木头,准备漂过河。突然,来了个人对你说,我带你过河,于是你丢了木头,还丢了自己。最后看见那个人和别人坐上船远走了,你还漂在水里,快要溺死了。她们的船撞断你的独木桥,然后扬长而去。 天光大亮,宁 一卿阖着眼,难过地说对不起,似乎没有别的可以辩驳。"所以,宁一卿,染发和刺青并不能让我回心转意。""嗯,小悬,"宁一卿眼眸半闭,语速优雅匀缓,“我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样无意义的事?” 女人慵懒地倚着沙发,金色长发散落,垂在软如脂玉的玉白腮边,泅出荧如碎星的光泽,让女人矜冷疏离的面容有种熔金似的暖意,眸光半遮半掩,嘴唇似启似闭,引人遐想。 “希望你能相信我,从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开始。” 洛悬听见自己心口轰隆响声,仿佛有轻羽拂过伤痕累累的心,有温暖在贴近。宁家这个家族,一向兄友弟恭长幼有序和睦恭谨,除了有点人情淡薄之外——但这也无可避免——几乎是投胎的最好去处。 宁家的人就是直接出生在罗马的,花团锦簇锦绣荣华,四周洋溢的都是美好与阳光,拥有缪斯与女神共同亲吻过的天赋与容貌,永远身处最好的世界。 她望向这个老破小的房子,周围环绕着灰色的云,被黯淡积水围绕着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突然不明白自己和宁一卿相遇的意义是什么。 相遇都找不到意义,更别提相爱。这个念头如幽灵般浮现,无声无息盘踞在心灵上空。 “宁一卿,我是个不健康的人,不好的人,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堕落悬坠,是我人生的定数。”洛悬平静地陈述,薄唇泛着诡谲隐秘的鲜红。 洛悬的声音和面容好像突然变得遥远,摇曳的烛火快要熄灭,刚才那种贴近而温暖的感觉转瞬即逝。 她看不清洛悬垂下的脸,只感觉呼吸中猝然袭来钝痛。电话铃声响起,是夏之晚的,洛悬起身避开宁一卿接了电话。 “悬悬,你上一批星空与童稚的木雕,得到文物馆的大力赞赏,估计过几天会有记者在展览上对你进行采访,这次的采访对你很重要。 “还有你能不能回来陪我?”夏之晚低声问道。 洛悬挂掉电话,走回来,“我要走了。” "外面还下着大雨。" "晚晚一个人在家身体不舒服,我回去陪她。" "那我呢?"宁一卿仰起头,眼眸湿润但倔强地与洛悬对视,“我 就一点都不重要吗?""你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无数人为你鞍前马后。" “可我不想要也不需要他们,我想要你。” “宁一卿,你要不了我,道士批过我的命,锋芒毕露,寿数不永,”洛悬像个为命运做注脚的灵慧者,冷淡地看着宁—卿,“好了,我先走了,你让蓝秘书来接你吧。" 她穿过客厅,走得很快。 "小悬,不会的,宁一卿敛下心绪,云淡风轻地说,“没人能批你的命,我要你永远高悬。" 老旧的防盗门被风合上,震动撞得四周破损的墙皮摇摇欲坠,洛悬站在漆黑的楼道里,不知道有没有理解,有没有记住。下一刻,女人冲动地拉开门,"小悬,能不能别走,再陪我一会?" 第60章 第60章 洛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在淅沥雨声中模糊听见女人娇柔的气音。 她回头,看见气度尊贵的女人倚靠着老旧的防盗门,雍容与破旧的极致对比,营造出圣女献祭的凄绝感。"小悬,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以前的洛悬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会一直等着自己不离开,任何人失去这样的唯一,都会发疯的吧? 宁一卿试图隐去心口的窒涩,审判自己的心灵。再次证明,她经不起审判,贪嗔痴念,妒火燎原。 本来这一夜的相处,让她隐隐生出非分的希望,好像能看到和好的微光。然而,夏之晚的一通电话,将所有旖旎打散,让她重回冰冷的现实。 洛悬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爱她的小孩,她拥有的只是毫无立场的占有欲。 曾经洛悬偶尔的孩子气,独属她一人。现在的每一个时刻,她都会无比渴望洛悬报复自己,毕竟洛悬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报复自己的人,但洛悬没有这么做。 短短一夜,洛悬将愉悦和失落同时赐予她。可她甘之如饴。 “宁一卿,你是被鲜花和阳光包围的人,你不缺我一个,”洛悬眼睫微垂,湿漉漉雨色中她的语气很是犹豫,“或许是你自己不肯罢休而已。 宁一卿苦笑着叹气,逝去的信任就像冰面上的小孔,看似无伤大雅,实则一碰即碎。愉悦的到来和离去都如此鲜明,老旧防盗门关上的声音振动传得很远,像某种弥合不了的裂痕,横亘在两个人之间。 进退维谷。 宁一卿觉得自己好像又把事情弄糟了,可能是台风大雨天的气氛太好,可能是有过一次切实的肌肤相贴,让她心底的野春生根发芽,以为就快能开出重修旧好的花。 这样的推想不无道理,但现在证明,都是她自视甚高罢了。 雨过天晴,好天气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幻想,让冰冷的现实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洛悬或许还会喜欢她,但很可能不会再相信她。或许连一丝一毫的喜欢,都是她痴心的妄想。 她想过忏悔,可是找不到能赎罪的地方。她的人生好像和霓虹灯一样漂亮,高高在上璀璨闪耀,但实际上是一潭死水闷到发白的重复。 一切美丽的、欲望的、与众不同的,都被清规戒律阻拦在外,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台无聊的打字机,只不过用野心用昂贵用华而 不实来妆点高砌出庄重,掩盖庸俗。 离开这间房之前,宁一卿坏心眼地把那封暗藏少女心事的粉色情书,重新找出来,塞进柜子的最底下,希望不会再有人记得它翻开它。 有点幼稚,但又好像成了唯一能悄悄放肆的事。 夏末初秋的季节,已经微微有些燥意上身,虽然这两年宁一卿跟爷爷的关系比较紧张,但还是保持了半年回去一趟的频率,不多不少,间隔半年,将那种与生俱来的执拗体现得淋漓尽致。 倒是老宅的管家非常惊喜,大老远看见宁一卿的车驶进来,兴奋地跟宁老爷子喊了几声,说大小姐回来陪您吃饭了。 又赶快吩咐厨房上菜上甜品,又让女佣再重新打扫一遍大小姐的房间,务必纤尘不染。 宁一卿今天是自己开车过来,停好车,理一理西装,重新扣一遍黑曜石袖扣,整个人姿容平静松弛,气质高华,神情却严谨肃穆,没有一丝笑容。 不像是回家,更像去参加一个不得不去,只好保持优雅礼仪的宴会。 秋风起,食腊味,宁家的后厨一向依照四时天气准备合适的菜肴,秋意浓,去火润燥滋阴润养,便是第一考虑的。 于是,后厨第一时间送上的菜,便有明炉烤鸭、清炒芥蓝、莲藕龙骨汤、糖渍西红柿,备着的甜品也是银耳莲子红枣羹和煨南果梨。 一桌子满满当当,旁边的水晶高脚水果盆里,个头小巧的火晶柿子透着令人心暖的橙。 妹妹宁一心又跑到深山老林取材采风,寻找灵感,大哥宁一隽常年在国外负责分公司业务,一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至于宁一卿的爸妈,一个正滑雪回来作息混乱倒头就睡,另一个远在万里外的极地随着同事和朋友拍天体星球,估计过一段时间才有可能回家一趟。 一家子人散落在天涯,独留老爷子和她相看两厌,还不得不对坐饮茶。 "大小姐,这次的鸡蛋羹蒸的很嫩,还放了芝麻油,润燥舒缓,您要不要尝一尝?"撒上葱花的鸡蛋羹香气扑鼻,嫩滑细腻,宁一卿怔怔看了两眼,还是拒绝道: "不了,我不想吃,撤下去吧。" 闻言,刚喝下一勺汤开胃的宁老爷子,没忍住多瞟了一眼自己的孙女。 他是不清楚这 个孙女犯的什么病,自从两年前来不吃鸡蛋羹,不吃樱桃,还疯狂喜欢去看木雕展览。结果,最近又不知道发什么疯,又买了很多樱桃夹心糖在办公室放着,中邪一样。 “一卿,最近身体还好吗,工作忙不忙?”老爷子擦擦嘴,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还可以,公司的事也还应付得来,谢谢爷爷关心,”宁一卿同样尝了一口龙骨汤,神情淡漠疏离到恹恹地倚着椅背,刚换上的纯色开衫宽大,衬得她清瘦柔弱。 老爷子随便拣了块色泽鲜红的西红柿,细嚼慢咽,良久才又悠悠说道: "公司的事,你现在越来越上手,比两年前又成熟稳重精准许多,现在倒不用那么事必躬亲,还是该多想想自己的人生大事,你总不能一直不结婚。" “我知道,我正在这样做,谢谢爷爷的提醒。” 宁一卿这漠然且笃定的话一出口,用餐室的气氛急转直下,沉静得如同一池浓稠冰冷的潭水。 本来还在一旁侍立的管家和厨娘,立马悄无声息地退开,极其自觉地把战场留给这祖孙俩——无他,唯手熟尔。 这种看似平淡温馨的开场,最终都会以大吵一架作为收尾,两年多以来毫无例外。一开始,他们还想上去劝一劝,后来发现一老一少都是倔脾气,谁也不服谁。 白色瓷勺磕在碗碟上的声音尤为清脆,老爷子勉强再吃下两口饭,清清嗓子,哼了一声说道: “你正在做?你告诉我你做的都是什么,拒绝结婚,拒绝相亲,前段时间还跑去抢婚,天天追着洛家那个C级的Alpha跑,浑浑噩噩像个疯子,哪里有半点公司总裁的样子,你丢不丢人?" 听着爷爷把自己做的事,如数家珍般列举,宁一卿好整以暇地放下餐具,面容清艳,静静环抱着手,金丝镜片下的双眼深邃幽远而平静,早就见怪不怪。 “爷爷觉得丢人,但我不觉得。我会结婚,但只愿意和她。”"哼,如果人家不愿意和你结婚,你怎么办?"“我会尊重她,”宁一卿淡淡说。 “一卿,那个Alpha到底有什么魔力?要说长相,的确那孩子是一等一的,除此之外呢?区区美色就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我以为给你两三年的时间,你就能走出来,现在看来,是我放纵你了。" 宁老爷子 想起来,当初订婚宴上宁一卿不就是为了这个Alpha,取消的订婚,亏他当初还以为一卿是有更好的想法,也就容忍放过了她的任性。 “爷爷,不是她的美色让我神魂颠倒,是她。”经过多次的“友好讨论”,宁一卿非常明白,和爷爷探讨洛悬哪里好,就是一个死结。 人的偏见很深,并且不会随便听别人说上几句就改变,有时候还不如不说。 “我……”宁老爷子一口气提不上来,拿起座位旁的拐杖,将地板敲得砰砰作响,“你现在脾气大,翅膀硬,你以为你已经能掌控一切,无法无天了?" “我不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清楚,”宁一卿平静地与爷爷对视,看见老爷子眼睛里的滔天怒火。 被鲜血浇灌出来的花朵,再美也带有血腥味,她就是这样周旋于权势杀伐之间的人。 宁老爷子看见孙女这么淡然冷静,又想起那些被处理掉的小报新闻,宁一卿送烟花、买豪宅、种草莓,这几项都还能敷衍得过去,可当众抢婚…… "洛悬这个孩子,"宁老爷子闭着眼叹气,“信息素等级或许还是次要的,她是个寿数不永的人,从小就有病,又是世人眼里风流浪漫的艺术家,你不知道那会是怎么样的一场灾难。" "什么灾难呢?"宁一卿优雅地握着刀叉切开烘蛋卷。 “是你承受不了的灾难。” 如果洛悬英年早逝,那些媒体或许即刻便会闻风而动,像狗闻见骨头一样冲上来,谁管你是不是先天缺陷造成的疾病,你入了豪门,跟那权势滔天的人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