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引诱高岭之花他堕魔》 1、不周封 不周峰来了一个仙人,一个风姿卓越的少年,穿着白衣狩服,头戴白玉冠,神情满是悲悯,端的好一副仙人之态。 不周峰被妖魔压迫了数百年,这里的百姓都是每天过得暗无天日的,夜夜祈祷能够被人拯救。 那天白衣少年仙人以长剑如虹姿态,将百年不倒的不周峰一剑劈开,把被困的所有人拯救出来。 被救出来的人都感恩厚待地跪地叩首、哭泣。 只有祁粥神情平静地跪在队伍的最后,没有露出同那些人一样的表情,她的眼神是直直地看向目光慈悲的少年仙人。 待看清他的面容后,祁粥的呼吸微滞,只看了一眼就收不回目光了。 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个人。 剑眉星目,白衣被风吹得索索作响,长身玉立地站在周身带着盎然仙气的长剑上,单手背在身后。 他目光带着对世人的慈善怜悯,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从天而降临凡尘的仙人。 这就是父君所说的,那个天生仙骨之人,只要接近他,然后诱使他入魔,这样就能拿到仙骨和情根再塑肉.体。 想到这里,祁粥的双眼都亮了起来,眼中带着不太明显的狂热。 “求仙人赐死。” 一个被困了几百年的男人跪在地上,长泪纵横,目光悲切仰视着仙人,目光沉如水,眼中藏着义无反顾的求死之志。 这个声音突兀的响起,让所有刚重获新生,还在狂欢的人都停下,那些人眼神带着茫然还有麻木看着出声的男人。 不光所有人,连立在剑身上的少年仙人也一样,循着声看过去。 祁粥也不例外的侧头张望讲话的那人,她眼中满是不解,明明几百年的时间他都熬过了,为什么现在却要求死? 好不容易熬过这么多年才被人救出了不周峰,难道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其实祁粥自记事开始,她记忆里就没有对外界的认知,全靠幻想和旁人的讲述。 后来她被困在不周峰,也时常听说过不周峰外面,众多繁杂的新鲜事物,早就让她向往至极,所以很不能理解提出要求死的人。 虽然没有见过外面,但是总有人会和她讲,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所以她想要活着,活着看看外面的世界。 少年仙人再次讲话了,声音好听得就像是冬季的不周峰,下过雪后滴下的水,透彻清泠。 “你们已经自由了,你们应该有自己的活法,应该活下去。” 也不知道指的他们,还是在代指其他的人,话中夹杂着某种情绪。 那人听后先是红了眼眶,口腔发出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声声泣血之态,他苍凉的回道。 “百年光阴——度日如年啊,唯恐、唯恐死后便成了被困不周峰亡魂,我熬过这么多年,如今连死都不怕,就想要获得自由,然后去找她们。” 祁粥恍然间记起来了,她听那人讲过的,他在长安有家,还有一个女儿,十分的乖巧懂事,他被抓走的时候女儿不过才四岁。 他本是外地来的,家不在不周峰周围,当年被抓来不周峰后,也曾经想过再坚持活下去,说不定就有人来救他了。 结果这里的日子让他求死也不得,再后来,不周峰像是一个被遗忘了的一角,没有人来救他们。 现在终于有人记起来了,还劈开不周峰将他们全部都救了出来。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都作为一捧黄土,他们没有去处。 所有人茫然无措的和世道脱了轨,他们了无牵挂,想要以死求得解脱。 但凡一个人起了头,后面的人都纷纷跪在地上诚恳的磕着头,求死。 他们怕死的,不然也不会在不周峰坚持这么久,但是他们也没有活法了,求仙人赐死换的轮回,他们都愿意的。 所有人都磕在地上,唯有祁粥跪得挺直,目光带着不解的看着些人。 她年龄太小了,而且她想要活着。 视线突然和那位少年仙人对上,她眼前的景色全部都变了,恍惚之间她看见了山河倾塌,世道天地昏暗,百鬼哭泣,百川支离破碎的。 祁粥再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又什么都没有看到,少年仙人的身后祥云布满,桃李芬芳,四季如春。 祁粥还注意到他的眼睛很好看,是带着琉璃一般的光泽,瞳色极淡,像是她以前在不周峰山上找到的琉璃一样,借着阳光透出好看的光泽。 看到这样特殊的双瞳,祁粥的第一反应就是,仙人的眼瞳都是这样的吗? 真好看!祁粥暗自在心里面评价着,却注意到他若有所感的将目光投向自己,是打量的眼神。 祁粥犹豫迟疑了一下,好似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合群,不像个被困在不周峰多年的人。 所以她应该要和所有人一样的。 祁粥赶紧合群的俯下身体,将自己完全的遮住,跄头磕地。 心里面却想着她不想死,她要活着,这个磕头算不得真。 仙人慈悲做不出残害涂仁的事儿,却也瞧出这些人存了死志。 他也劝不了人,沉默了一下才嗓音淡淡的诉说着。 “既然如此,我们做个约定,你们先游走世间几年,待看惯看世间的沧桑变化,之后若你们还想求死,便来扶苏找季白,我会按照约定,亲手替你们斩断今生。” 听着他的话,祁粥高高悬起的心松下了,心里有些庆幸的想着,好在他还是这样的心善。 不周峰是要被毁了的,这里压抑了无数人的痛苦,那些人都乐意看到让他们痛苦、折磨他们的不周峰被毁。 偌大的山峰倒下,被金光笼罩着,瞬间消失在原地。 唯有祁粥看着被毁的不周峰,心里面涌出不舍的情绪。 她一直在不周峰,也没有外面的牵挂,这里就像是她的家一样。 罢了,毁了就毁了吧。 祁粥在心里面肉疼的想着,同时也带着一丝雀跃,眉眼都是挂着明媚,开始向往往后的日子。 不周峰的那些人都离去了,唯有祁粥有些局促,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她认识所有人,但是那些人存了死志要去怀恋故人,不会带着她,而且她想要引诱眼前的少年仙人堕魔然后生出情根。 让这样霁月风光的人堕魔,祁粥不仅不觉得可惜,反而还有隐约的期待。 她立在原地,将目光望着白衣的少年仙人意图明显。 那人也在看她,像是看出她的困境,友好的向她一笑,很温柔。 “为什么不离开?” 他立在长剑上,白衣狩狩的被风吹鼓动着,像是天边的白云,温柔不带锐利,十分的善解人意。 他看出来了她对于外界的陌生,同时也对她抱有怜悯。 可是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脚不沾泥土,像是在神龛里被供奉起来的神像。 祁粥莫名的有些抬不起头,低下头捏紧了自己灰白的短衫,她连一件合身的衣裳都没有。 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尤带着得寸进尺,心里有一种羞愧的感觉,脸上烧成一片。 “我这想要跟着你……” “可、可以吗?”小心翼翼的,像是初生的幼兽。 少年仙人一顿,他没有想过要带着一个人,他生性怜悯也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审视的看着她。 能看见少女穿着不合体的灰白短衫,头发也是不够柔顺的干燥,看着胆子十分的小,但是却有胆子提出来跟着他。 无声就是拒绝。 祁粥感受到了他的想法,有些失落的知道,这个仙人可能不会带着自己。 但是她却想要跟着他,为了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尽管脸红成一片她还是十分的镇定。 “我除了不周峰我没有去处,我想要跟着你!” 少年仙人闻言,目光怜悯的看着祁粥,他知道不周峰的日子。 所以他从云间落下,落到祁粥的面前望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再看别的东西。 祁粥有些紧张的往后仰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小心起来。 她看不懂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个目光让她有点窒息。 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因为呼吸不足,而晕厥过去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点点头同意了。 那一刻祁粥觉得自己心跳快了一点,笑意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来,却被她隐蔽地克制压着,站起身来跟在他的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御剑,为了照顾祁粥他走在地上。 他在前面走,祁粥在后面小心的跟着一步一个脚印。 突然被问名字,祁粥有一点犹豫,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的名字是自己胡乱起的,一听就很敷衍。 其实当年她睁眼的时候,入目就是自己浑身被用鲜艳如血的朱砂写满了全身的‘咒’字。 她听到的第一个音是‘祁’,见到的第一个字是‘咒’, 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名字,所以干脆就把这两个字用作自己的名字。 但是后来去了不周峰,大家都说‘咒’这个字不好,一眼就能窥见天命。 咒,祈求降祸。 她想要平安健康,所以就给自己起了一个谐音名,叫祁粥。 有私心在,祁粥绞着手小声的讲着:“祁粥、大家都叫我粥粥。” 然后又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坚定重复的回着:“我叫祁粥。” 祁粥好像听见了他的笑声,很小的一声,祁粥听见了,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也知道自己临时胡乱起的名字有些奇怪,甚至还带着敷衍,但是她不想改。 粥,温饱腹感,无味无觉。 “季白。”他的声音伴着风飘来。 声音真好听,祁粥勾着唇笑了笑。 祁粥知道他在告诉自己的名字,她在心里面反复的叫着这个名字,有些好奇是那个季那个白。 但是她的认知实在是太少了,只能想着最简单的几个字。 季白为了照顾祁粥脱离世间这些年,什么都不知道,便一路上跟她讲着当世是怎么样的。 那是祁粥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外界,她听的入迷。 在妖魔群起迭送的世间,有许多体内有灵力的人,会被妖魔关押起来,用于提炼纯净的灵力,来提升自身的道法。 就像是祁粥她们这样的凡人,就是因为灵力醇厚,更加是妖魔的相中。 想要灵力越纯净,灵力提炼的时间就得越久,将他们困在阵法里面越久,灵力就越好,像是酿酒一样。 至阴的是,那些被提炼的人就算是死了,他们的灵魂也会被继续提炼,入不了轮回,直至消失天地之间。 这个是走偏门的邪修的修炼法,在几百年前十分的常见。 由于太过于残忍,仙道发现后便派人前去拯救被困压的人,连根拔起了不少像祁粥这样的地方。 正道为仙途,反道为妖魔,正道无数,妖魔猖狂。 在魔王沉睡后,群魔无首无人坐镇,这些年妖魔明显的收敛了起来,给了凡人喘息的机会。 但还是一个妖魔迭起的世道,无数人都被妖魔折磨着。 只有一些大的仙门,会派自己底下资历好的弟子历练。 而季白就是最大的仙门扶苏的弟子,首席掌教首徒。 天生仙骨,却少了魂根,周身劫难无数,所以用历练来化解周身的劫数。 在来不周峰之前,季白久已经历练有一年了。 2、仙人骨 周身劫数稳定下来了,只要好好的修炼下去,他的仙道必然通透,前途无限。 这些年妖魔用凡人来提炼法力,这样的走捷径被打压得紧。 季白原本也以为,现已经没有邪修的妖魔,用这样的办法来修炼了。 他刚领了任务从扶苏下来,云游历练路过,无意之间发现不周峰毫无人烟气息。 细心探察一番,才发现这里原来在一百年前,就被设下了阴邪的阵法,看这规模不少于数百无辜之人。 季白心里面怜悯这些被困,连生死不由自己的无辜人。 斩杀了镇守的妖魔,再一剑劈掉了不周峰,最后才将他们救了出来。 这个被世人遗忘了数百年,还压在不周峰底下的人,才这样被拯救出来重见天日,连带着祁粥一起被放了出来。 她并非是人,却有一具仿人的躯体,只要她自己不说,没有人发现她的身份,就像是眼前的少年仙人也一样没有看出来。 看来父君说的是对的,他将会是个生性怜悯之人,这样的人最是容易动情。 但是抬头又看见他眼底的冷漠,祁粥开始有些动摇,这样的人真能动情吗? 想起他对众人讲的话,祁粥悄悄的又在心里面给季白打上标签,不管怎样,他依旧看起来是位善良的仙人。 世道妖魔太多了,他救不了所有人的。 救一群人是救,救一人也是救,目前她就需要季白帮她救一个人。 祁粥心情很好,由衷希望在这之前,季白能够实现天下无妖魔的愿望。 “季白,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呢?” 十分自觉的跟在季白的身后,祁粥有些好奇自己接下来要和他去什么地方。 以前听说像他这样的仙人历练,都是要去找大魔的,斩杀妖魔之后,身上的劫数那妖魔一起消亡掉。 季白侧头,看着她眼中的小心翼翼带着的讨好,眼底的怜悯更甚了,实际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像祁粥这样的他见过太多了,几乎遇见的所有人,对他都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讨好亦或者对他是崇拜。 季白垂下眼眸,将自己眼中的情绪全部遮住,知道实际待他真心的人,却少之又少,唯一待他真心的人,还毫不犹豫的选择将他抛弃。 天生的仙骨通透,他早就将轮回诀熟练于心,手持佩剑为上古神剑长虹剑,还有令无数人向往的资质,注定了他一生无法平凡。 他在扶苏受人尊崇,无论走在何地,都是数不清的各种意义的目光,所以他基本是独来独往。 不习惯有人跟着,可是刚才鬼使神差之间,那双眼他明明未曾见过,却在第一眼就觉得略显熟悉,不知为何突然就答应了。 也恰好可能是她孤身一人,满眼都是对世间的向往还有害怕,像是初生下就被丢弃的幼兽一般,太可怜了。 所以他才决定将她带在身边一段时间,等她熟悉了这个世间的规则,届时他再离开她也不迟。 “往前是什么地方啊?”没有得到回答的祁粥悄悄的掀开眼皮,看不出来季白现在在想什么,只得放弃。 “前面是去洛阳的路。” 季白拇指无意识的磨蹭了一下手里面拿着的剑身,语气温和的道:“姑娘没有见过外面,恰逢我刚好也要去洛阳,所以我们先去洛阳。” 他原本接的任务就是去洛阳的,不过是恰好的路过不周峰,顺道救了祁粥她们。 洛阳作为当下最繁华都城之一,其中的业障也不少。 洛阳有妖魔猖獗,所以才会又仙门发布这样的任务,一般隐于市的妖魔都是不敢这样嚣张的。 偏生是个食人心的魔,那魔狡猾,残忍,总是是诱得那些人甘心奉献。 将奉心比拟为奢靡的浪漫情爱,然后让那些人在虚无缥缈的感情里面,从容赴死。 魔族多为作恶的,在这些年仙门的打压下,已知晓收敛了,已经很久没有传出来这样狠厉的事。 它小心倒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世道的妖魔多,若是小心一点,仙门可能不会这么快派人前来。 眼瞧着就是一只贪心的魔,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有一百人为此死亡了。 本来轮到到季白这样身份的人来的,可仙门下来的人没有一个能抓到那魔,仙门遣派去的弟子,大多也折在了洛阳。 扶苏的掌教仙人紫薇星君,最后思来想去,还是遣派了季白下来。 季白虽然历练少,年纪也小,但是胜在资质上乘,领悟能力强,心智也住够坚定,最是不容易被外界蛊惑,这样的人无疑是最合适的。 季白刚好也在仙门待不住了,他想要暂时离得远一点,等他能够独立面对,学会平静从容后才回去。 没有想到向来喜欢孤身一人的季白,会这样快答应带着一个小姑娘在身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跟着他的祁粥什么也不会,甚至就连最简单的生火都不会,一点也不像是独自活在不周峰的凡人。 其实季白也不是没有对祁粥起过怀疑,可任他怎么看,眼前的祁粥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 走了一天,季白顾虑祁粥是个凡人,没有这样大的耐力,便找了个地方扎营休养生息,好明日接着赶路。 到了夜里,自觉自己连累了季白,祁粥自告奋勇的决定给季白烤一只鸡。 只有在烤鸡这一块,祁粥觉得自己十分的自豪,她在不周峰的时候经常烤,吃的人都说很好吃。 但是祁粥没有生过火,都是别人已经生好了的火,她再厚着脸皮前去借的火。 因为一直学不会,所以现在导致已经钻木取火好一阵子了,已经不见火星。 祁粥只好红着一张不好意思的脸,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季白。 他盘坐在剑上,剑悬空距离地面有点距离,神情局促的朝着前方走去。 她看出来季白十分的喜洁,就算是打坐,都不会随意的在地上坐,都是坐在剑上远离地面。 这一点,倒是和她听闻过的仙人们不一样。 祁粥垂头看这自己弄得有些不堪入目的双手,再看看季白白得发光的衣裳,眼中情绪一闪而过。 真不知道他穿着的是什么材质的衣裳,这个好看极了的颜色,还泛着流萤光泽,要是留下她脏兮兮的掌印一定会很好看。 “仙人?” 忍着心中突然升起来的破坏欲,祁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藏起来,仰着头小声的叫着,想要叫醒季白,但是又担心打扰到他了。 “季、季白。”声音小得像是小猫一样。 季白睁开眼睛就看见,正仰着头看自己的小姑娘,她的眼中藏着都是对人的小心一样,这点就像是他在扶苏养的那只猫一样。 祁粥突然对上季白的眼眸,不知为何‘轰’的一下涨红脸,她听见自己狂跳的心脏,在拉扯着她伸出手。 将他拽下来! 季白的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 看过无数次祁粥每次都会感叹一声,真的很像琉璃,就是眼瞳的眼色太淡了,看人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祁粥在心里斟酌着说辞,该怎样才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呢? 思来想去她脑袋一片空白,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讲,无辜的指了指自己架起来的火堆。 “我不会生火,你有没有其他生火的办法?” 像是怕季白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用一样,祁粥又加了一句:“我很会烤鸡,味道很好的,在不周峰的时候大家都吃过的,都夸我……就是不会生火。” 声音越讲越轻,轻得好似也觉得自己有些太麻烦,垂着头拘谨的站在下面,不知道是不是在懊恼。 季白看着她的头顶,琉璃淡然的眼瞳似荡漾着温柔,却依旧显得那样的高不可攀。 不过哪怕他还是那样的远不可及,祁粥确实亲耳听见了他的声音,似春风拂及千里,听见之后周身舒畅。 “劳烦请姑娘等一下。”活脱脱一个好脾气的少年人。 祁粥忍不住偷偷的抬头看过去,发现季白原来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十七八岁的少年仙人,轮廓柔和在夜色里面,比那一轮明月都清泠。 祁粥听见了‘竖’的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风风刮过她的侧脸,等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身后的火堆已经燃起来了。 期间季白身影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扫过一眼就凭空生火了。 祁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火,一双眼眸满是惊奇。 “真厉害!”她看着季白,神情真实却又带着故意的讨好。 季白弯眼无声的一记笑,不过就是最简单的火诀,好像落入她的眼中,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却意外的不惹人生厌,反而觉得特别的真挚。 帮祁粥生了火后,季白又重新闭眼,继续盘坐着修炼起来。 祁粥坐回原本的地方,兴致勃勃的翻转着架着的烤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的会看一眼季白,眼底满是羡慕。 真的不怪她没有见过世面,不周峰那里的人都是凡人,根本就不会仙术。 而她除了能看穿人的命运特殊一点,实际上也是个啥也不会的‘废物’。 在不周峰他们基本用的是打火石,但是打火石太少了,比较珍惜,所以大家大多用的是钻木取火的方法生火。 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所有人都会,却也没有教她,还是她笨拙的去偷偷学,不过祁粥怎么也学不会,可能真的是她太笨了。 被大火烤得焦黄的鸡,流出晶莹的油,滴滴落在火里面,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飘散出来。 祁粥闻了闻露出满意,尽管没有任何的佐料加持,她有独特的方法,能将肉烤得外焦里嫩的。 用白天打的清水洗净手后,再用摘的干净荷叶装着,烤好被处理的鸡肉,还是选的味道最好的那部分。 祁粥眼睛亮晶晶的小跑,跑到季白的那里,有些迫不及待的将肉举到他的身边,带着得意自信的叫着季白。 “季白,季白醒醒,现在可以吃了。” 季白本来并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对于肉类基本是不碰的,他也已经学过了辟谷,用不着吃东西。 但是有考虑到,是祁粥辛苦劳作了不少时辰烤好,还第一时间送过来了,不好辜负了心意。 秉着良好的修养,季白从剑上落来了下来,接过祁粥递过来的烤肉,礼貌的拿起一小块,放进嘴里面。 然后用极淡的眼瞳温柔的望着祁粥,不再吃了,他眼神赞赏道:“很好吃。” 好吃,为什么不接过去多吃一点,而不是敷衍又想要照顾少女的自尊心,吃了一小块就不吃了。 祁粥有些挫败的将举着的手,收回来,她觉得自己的热情好像被浇灭了,有些可惜的“哦”了一声。 垂着头,不知道自己是该要回去,还是再鼓励季白再吃一口。 季白也发现了自己好像过于冷淡了,他虽然很少和小姑娘接触,但也察觉自己刚才的言不由衷。 犹豫一下,才伸出手将祁粥手上的东西接过,温和真诚的道谢。 “谢谢粥粥姑娘。” ‘粥粥’被季白叫得有些亲密,哪怕后面疏远的加了姑娘俩个字,她还是会有些心悸,也许是季白的声音太好听了。 “你要是喜欢,下次想要我还给你烤。” 她自然也能看出来,季白他是担心伤到自己才接过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心里雀跃起来,对着季白扬起灿烂的笑,和白日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笑不一样,就像是燃烧的火堆一样。 季白眼神真实了一点,祁粥也不过是一个没有经世的小姑娘,难得的抓住了光,未免想要讨好光,就像是他一样。 “粥粥姑娘吃完后也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赶路比较早。” 其实要是季白一个人的话,说不定早就已经到了洛阳。 但他带着一个不会御剑的祁粥,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到洛阳,难免会落了行程。 祁粥也知道,她本就因为这个不好意思。 听了季白的话她赶紧点点头,唯恐自己打扰到了季白,扬着笑:“嗯嗯,好的,我很快吃完就休息,明天早起!” 转身跑回自己的位置吃着烤鸡肉,也没有管季白后来有没有吃他接过的肉。 因为季白设了结界,一夜相安无事,祁粥也难得的睡的好。 果然到了白天一眼就看见,还摆放完整在地上,用荷叶包着的烤肉,昨天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 季白果然没有吃。 祁粥趁着季白没有醒过来,悄悄的将荷叶藏进看不见的草丛里面。 看不见就当季白吃了吧。 季白其实没有睡,睁眼就看见,睁着亮晶晶眼睛的祁粥,在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 他就算是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但是还是会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别过头,装作不经意。 待洗漱好后再次启程,为了能够赶上行程,祁粥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的给季白暗示的提议。 “季白,其实我不怕高的,我们可以御剑赶往洛阳。” 刚讲完就看见季白带笑的眼睛,看着自己摇摇头否定:“粥粥姑娘是凡人,御剑的速度太快了,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也是,祁粥也知道自己提了一个不是好方法的建议,当下就红了脸,呐呐的张了下唇,不再讲话,有些懊恼。 3、云朵糖 她虽然并非是真的凡人,但也确实是个承受力较弱的凡体。 正如季白所讲的那样,以她目前的身体状态,根本受不住御剑飞行。 防止自己话太多了而被他怀疑,祁粥后面没有再搭话了,反观一路上季白却在有意,想给她灌输如今的世道。 首先便是拿洛阳来做比喻的。 被关在不周峰很多年,祁粥对世道的所有的认知都还仅限于百年前。 所以听着这些新鲜事入了迷,刚才下定决心少讲话的事,直接抛到脑后。 祁粥亮着眼睛,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就像个一个小姑娘,甚至还会追问季白。 “洛阳真的有像云一样的糖吗?”抬手指了指天上的云朵,明眸中带着好奇。 自己讲了那么多世道规则,而她的重点就只在吃的上面。 季白寡淡表情微霁,同时又觉得,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小姑娘很可怜。 明明每个地方都有云糖,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她却都还没有见过,就被关在了不周峰这么多年。 心里有了怜惜,自然眉眼就带上了怜悯。 他生性冷漠却见不得人间疾苦,掌教师尊曾点明,说他生了一副无情仙骨,却有一颗慈悲不忍的心。 这样的性格注定是要经历大劫的,对于所说的大劫,季白也比较看得开,并没有太过于关注。 季白将自己的怜悯收起来,侧首看着祁粥:“粥粥姑娘要是喜欢,等到了洛阳,可以去尝尝。” 祁粥看着眼前目光带着怜悯的季白,嘴边弯起来的弧度都没有变动过一分,一直维持着灿烂的笑。 实则在心里暗自带上恶劣,看啊,这人哪怕神情带着怜悯,却依旧是带着让人难以高攀的感觉。 真的很想看看他跌落神坛的表情,会不会比现在要看得顺眼一点呢? 祁粥小跑着走到季白的面前,突然回过头,手背在后面倒着走,眉眼带着狡黠的看着他。 “那等到了之后,我一定要去尝遍仙人你所说的那些东西。”祁粥语调轻快,眼中也带上了对洛阳的向往。 这一刻也没有了,往日里那种对季白的小心翼翼。 季白也注意到了,没有点破的笑着问道:“洛阳的东西有很多,那么粥粥姑娘到时候到了洛阳定居,就要好好学一门手艺。” 祁粥突然就顿住了,扬着眼眸带着疑惑,歪头问季白:“钱?这个是什么?” 天真无辜且没有经事,像是个刚出生的稚儿,祁粥在这方面拿捏得很稳。 果然就见季白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祁粥连这个都不知道。 季白发愣不过是瞬间,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语气温和的和祁粥讲世间的交易规则。 认真的告诉祁粥,灵石为交易通货币,没有灵石就买不到想要的那些东西。 祁粥的认真听着,偶尔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季白千般猜想,却都没有想过,这是祁粥故意装出来的。 她就喜欢看他露出,和平时不一样的神情。 不动神色的的等季白讲完,再带着可怜的意味问道:“这个东西我暂时没有,季白你有没有钱,我可以先和你借吗?” 有借有还,一来二去不就熟悉了嘛。 季白点点头,随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袋灵石,递给祁粥:“嗯,有。” 祁粥捏着灵石袋,脸上的表情差点就要控制不住了,十分克制不让自己喜悦的神情被发现。 祁粥也确认了一点,那就是季白看起来很好骗。 她现在就能从他手里,拿到一样无足轻重的东西,就有自信以后能拿到更多的。 接近季白的第一步,就是和要厚着脸和他成为朋友。 季白应该会更加信任朋友吧。想到这里祁粥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明显了。 * 洛阳果然是妖魔当道。 昔日最繁华都城之一的洛阳,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萧条起来。 也许是食人心魔的手段太过于骇人了,不少有资本的有钱人都搬离了洛阳。 但还是不少人选择留下,怀着希望等仙人下来拯救他们。 当今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出现妖魔,与其死于异乡,还不如死守在故土。 祁粥她们到的时候,正值洛阳牡丹花开得鲜艳的季节,洛阳的牡丹生得极好,闻名天下。 不多人喜好浪漫的人会慕名而来,所以哪怕在洛阳有这样穷凶恶极的魔族在,洛阳的外来人都还是有很多。 季白发现自从祁粥进入有人气的地方,就跟突然蔫哒的花朵一样,垂着头神情满是局促不安。 为了照顾祁粥第一次接触人群,季白找了一处酒楼开了两间房,打算暂且住下。 祁粥是真的有些害怕,在不周峰的时候拢共才百来人。 大家相处这么多年,都已经彼此熟悉得不行了,她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多的陌生气息。 看见季白要和她分开住,祁粥表情完全耷拉了下来,直白的表示想要跟着季白住一起。 本来以为季白会同意,结果没有想到季白竟然拒绝了。 他还一本正经的跟她讲男女有别,而祁粥只想要他快点生出情根,最好现在就堕魔! 察觉到季白对这件事的抗拒,祁粥才勉强接受。 其实她真的有些有些不解,明明这些天她都和季白住一起的,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不过也并不影响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脸上带着欣喜,踱步在房间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住这样好的地方,这里的连柱子、墙上、里面的摆设,都是洛阳的牡丹花,十分的精致好看。 祁粥神情带着羡慕,摸了摸柱子上刻着的牡丹花,胡乱想着,要是自己身上也刻着有就好了。 从进了酒楼后,祁粥就被季白多次嘱咐不要出门,说是外面不太安全,满城蔓延着浓厚的魔气。 祁粥听后乖巧的点头,然后看着季白往外面走后,脸上乖巧的表情才落下来。 她嘴角似带着有些恶劣的笑,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满眼的兴味。 她打赌,在洛阳季白会遭遇一难。 到了夜里季白才回来,敲响了房门,祁粥听见后放下自己吃着的牡丹花糕,扬起天真无害的笑才起身开了门。 还没有等她开口,却见季白耳根带着微红,将手里面的包裹塞在自己的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讲,转身就离开了。 祁粥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在意他的不对劲,兴致勃勃的抱着包裹,以为是季白给自己买的吃食,结果打开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几套衣裳。 祁粥拿起衣裳看了看,粉色的齐胸襦裙,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 失落的看了小半天,祁粥才给出总结,其实就算是有大朵的牡丹花在,这一套衣裙也不显得俗气,季白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祁粥还发现里面还有几块绣花精致的小布,不用拿起来看,只需要几眼,她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终于祁粥满意了,心里觉得美滋滋的,季白还是挺有心的,真不舍得欺负他。 等店小二抬来水后,祁粥终于洗了一次热水澡,舒服得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以往的不周山太冷了,烧好的水基本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凉掉,所以这是还是祁粥第一次泡在水里,觉得温暖极了。 她心里面发出谓叹,活着真好啊! 泡到了水都变凉了,祁粥才不舍的从浴桶里面站起身来,拿起季白给她买的衣裳穿上。 有些遗憾的是,季白不知道她的尺寸,买的衣裙都有些偏大。 祁粥穿好襦裙后,只要放下裙摆就会有点拖在地上。 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小小的瑕疵,甚至还兴奋的在原地转一个圈,裙摆的弧度就像是花一样,真好看。 祁粥提着裙摆,光着脚小跑到铜镜面前,带着好奇的仔细打量着自己,原来洗干净的自己,其实也是挺好看的。 嘴唇就像是随时带笑一样,眼睛像是杏仁一样,要是眼睛耷拉垂一点点,就是勾人的弧度。 兴趣顿时起来了,祁粥回忆着以往别人扎头发的样子,像模像样的给自己也扎了一个发髻,没有什么东西固定,手一松松垮就散落下来了。 正玩着自己的头发不亦乐乎的祁粥,突然就听见从隔壁传来有什么打碎的声音,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倒下的了。 隔壁是季白! 祁粥当下就没有玩自己头发的心思了,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季白的房间门是打开的,她很轻易的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季白,此刻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唇色也是。 祁粥一连担忧的跑过去,将季白扶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枕着,语调带着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 季白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在没有拿到那样东西之前,他可不能出事啊。 “季白,季白。” 季白闭着眼睛像是有些痛苦,眉头皱得紧紧的,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季白。”声音带着柔柔的感觉,恍惚之间落入他耳中。 季白好像看见了有个熟悉的人,隔着人海望着他,一声声的唤他季白,让他回去。 他突然很不想回去,脚步下意识的追着那个身影推开模糊不清的人海,伸出手想要拉着她。 祁粥突然季白抱着了,她脸上的表情僵硬,有些动弹不了。 透过季白传来的体温,她头皮像是被针扎一样有些发麻,有些呆愣的任由着他抱着自己。 她神色不明的垂下头,看到了季白的睫毛又长又密,让她想要伸出手摸一下他的睫毛,顺便感受一下睫毛刷过的感觉。 手刚刚挣脱出来摸上他的睫毛,季白就睁开了眼睛。 睫毛如愿的刷过她的手指间,像是饶到了心里,祁粥的眉心一跳。 她刚好和季白极淡的琉璃眼瞳对视上,刚刚在痛苦里面挣扎的季白。 此刻他眼中的痛苦还没有散去,一下撞入到祁粥的眼中。 那双漂亮的眼里面都是她的倒影,十分的清晰。 祁粥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比一声强烈,好似就快要跳出胸口了。 她想一定是季白的眼睛太好看了,她太喜欢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季白尤带茫然的看了一眼祁粥,见自己抱着祁粥不不撒手的样子,快速的松开她。 季白慌张的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道歉:“抱歉。” 祁粥对这些一点也不在意,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听到季白道歉,她还是有些好奇打看着他。 少年生得好看,平日里面虽然温柔,但是距离感太明显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季白。 手心又有一点痒痒的,想要摸一下他的眼睛,压下这个古怪的想法。 祁粥摇摇头,假装关心的问着;“刚才我听到你这里有声音,过来一看就看到你倒在地上。” “是不是受伤了,还是累了?” 祁粥觉得自己讲得委婉,季白应该能够听出来自己的关切之意。 季白恢复情绪很快,几乎几息之间就恢复过原本神情,温柔带着疏远:“小时候的毛病,偶尔会犯。” 他虽然天生仙骨,但是也天生注定了他周身的磨难。 那周身的厄运承受不住了,偶尔会犯。 由于最近可能是因为追查食心魔太疲倦了,所以才会犯,这病来得快也去得快。 祁粥了然的点点头,也看出来季白没有打算和自己实话,垂着头小声的哦了一声。 季白着才注意到祁粥现在收拾很整洁,穿上裙子的祁粥模样也是很好看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头发披散着。 思索片刻,季白伸出手从头上取下白色的发带,他头上有玉冠可以不用发带,所以就递给了祁粥。 祁粥拿着发带有些迷茫的望着季白,不解他是什么意思。 季白却误以为她不会绑头发,虽然他也不会女子的发饰,但是好歹也会给自己绑。 站起身,从容自在的绕过,带着一定的克制距离,抬手将她散着的头发绑在一起。 祁粥心里面说不出什么感觉,反正她发觉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了。 季白捏着祁粥的头发,突然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僭越了,手微微一僵。 扶苏多的是男弟子,那些师兄师弟互相绑个头发都是常有的。 第一次帮小姑娘绑头发,让他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一点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4、晚娘蛊 好似没有发现季白那一瞬间不自在的僵硬,祁粥喜滋滋的摸了下头发,弯眼笑着夸他。 “季白真厉害,我总感觉你好像什么都会。”语调十分的自然,像是随口说的一样。 季白松开自己的手垂在一旁,对祁粥时不时的夸赞不置可否的一笑。 同时心里对祁粥没有男女之防,暗自有些担忧。 他不知道她就算是有,也不会在意。 祁粥抬手摸着自己的头发,见季白真的没有事儿了,也没有多留,神情乖巧的对着季白道别,回自己房间。 两人只有一墙之隔,祁粥头抵在床架上,摸了下身后的发带,目光闪烁得有些莫名。 她好像睡不着了,要是夜里睡觉的话,头发大概会被揉乱的吧。 本来祁粥是打算不想睡觉的,但是敌不过凡胎肉.体的习惯,没有坚持多久就忍不住困了。 睡觉之前,祁粥小心的把头发放在床头垂着,以防将它压乱,自己则睡在床沿上。 再三确认这个姿势不太能压乱头发,她才放心的睡下。 翌日 由于昨夜太兴奋了熬了夜,等到祁粥起床时,时辰已经有些晚了。 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由意志支配着自己爬起来洗漱。 透过客栈对着走廊的窗户,她刚好看到身后背着剑的季白。 季白正要出门,今日依旧是宽大的白衣狩服,头戴着纯白色的玉冠,领口的衣襟交叠得紧紧的。 一副侃然正色的禁欲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的衣襟扯得凌乱。 祁粥现在就很想扰乱他那克己的冷静,每次见他这幅不可侵.犯的模样,就想要看他露出慌乱的表情。 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生动好看! “季白仙人,早晨好,现在就要出去了吗?”吐出口中的泡沫,祁粥弯着眼笑着朝季白打招呼。 季白看见祁粥明显有些微愣,突然才想起来一件事儿,从怀里拿出一袋灵石,上前放在她的窗户上,温声嘱咐: “最近几日我可能会晚点回来,粥粥姑娘若是觉得一个人待着无聊,可以出去看看, 这里面我放了几张符咒,你出去时随身带着,一旦遇见危险就用,我就会及时感到你的身边来。” 最近的本来洛阳不安全,他本应该嘱咐祁粥不要出门的,但又想到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热闹的集市。 祁粥应该早些学会能独自面对外面。 他以后迟早是要离开,不会带着她一起,所以她不能一味的躲在客栈里。 在能够确保她安全的情况下,季白觉得她应该出去多转转,好尽早适应外面的世道。 祁粥不知道季白此刻的想法,乖巧的点点头,朝着季白露出灿烂的笑。 口里还含着漱口水,所以就对着季白摇了摇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季白微微阖首,这才放心的背着剑离开。 洗漱完后的祁粥,才懒洋洋的伸手,拿起窗前放着的灵石袋,在手中轻轻的掂了掂,低下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在来洛阳的路上季白就教过她,应该怎么使用仙符。 其实她早就会,并非是季白教会的,这点她才不会让他知道呢,她是为了接近他,故意装作不会的而已。 在某些时候季白很好骗。 靠在窗柩边沿,百般无聊的掏出里面的一张符咒,无章法的捻着玩,只能听到她自言自语道:“真过分,刚才分明就是忘记还有我呀。” 手指的仙符毫无预兆的燃了起来,炸成漂亮的烟火形状,十分珍惜的火系仙符就这样被浪费了。 祁粥看着燃尽成灰的仙符,眼中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件应该会好玩的事儿。 这样想着,快速的将灵石袋装好,系在身上,祁粥提着宽大裙摆出了客栈的大门。 外面果然和他们讲的一样,真的什么都有,甚至就连阳光都是暖和的。 立在热闹的大街上,祁粥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一会儿。 全部都是鲜活的气息,和不周峰的死气沉沉一点也不一样,她真的好喜欢。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好奇的观看祁粥怪异的动作。 她察觉到旁人的视线,才睁开了眼睛。 季白没有在身边,她无需要装作乖巧的样子,带着在不周峰的习惯,直接对着那些路人呲牙露出恶劣的笑。 再看就找妖魔吃掉你们! 祁粥在心里腹诽一句,收了表情,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两侧摆着的小摊子跑去。 这里的每样东西她都没有见过,也都很好奇。 期间路过一个首饰摊,祁粥突然停下了脚步,清澈的双眼带着疑惑,扭头看过去,是一个女人在叫卖。 那女人模样生得很好看,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和祁粥十分的相似,都有些上挑。 她明明穿着最朴素无光的衣裳,头上也只带着最简单的发饰,可祁粥一眼看过去就走不动道了。 借着看首饰的功夫,祁粥笑眯眯的抬头,一眼不眨的盯着她,嘴里都是甜滋滋的夸赞: “姐姐你真好看,和你做的簪子一样。” 祁粥这句话完全就没有夸大成分在,这女人真的长得很好看,就像是蒙尘的宝珠一样。 哪怕是放在一堆鱼目里,也能一眼就看见它独特的美。 最主要的是,这位的那双眼睛和她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可不就是天生注定的缘分吗? 买首饰的女人名唤唐晚,按照家乡的风俗,一直被人换作晚娘。 她模样确实生得好,所以时常会有人这样夸她。 但这还是第一次被同样长得俊俏的小姑娘,这样明目张胆的直白夸赞。 她拢共就讲了几句话,却都是带着甜腻味,像是糯米糕一样甜滋滋的,晚娘眼中笑意都藏不住。 晚娘心情很好,瞧见祁粥手里面拿着的蝴蝶发簪在反复摩擦着。 猜想她定是喜欢会买下,埋头从货架里又拿出一朵绢花,放到她的手里。 晚娘的眼神柔柔的,带着江南水乡的哝哝语调:“姑娘模样生得俊俏,最是适配这些鲜艳的饰品,这簪子买下免费送你一朵绢花。” 还有这等便宜? 得了便宜的祁粥赶紧点点头,快速的接过来绢花。 问了价钱,再从袋子里面数了灵石递给晚娘,还不忘乖巧的道谢。 “谢谢姐姐,我们有缘,后面我可能还会来的,你的摊子还是摆在这里吗?” 晚娘点点头,只当祁粥是还会再来买东西,那句有缘的话没有放在心里面。 眼前的小姑娘嘴甜,模样生得也好,晚娘一直想要一个像这样乖巧的女儿。 但是很遗憾的是,她大约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心里不免对祁粥的喜爱更加攀升了一点,也期盼祁粥下次能再来。 就像是祁粥所讲的那样,她也莫名觉得,两人应该是有缘的。 接过晚娘包好的发饰,祁粥双手接过来,期间似无意的碰到了一下晚娘的指尖,乖巧道谢离去。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没有人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扩大了。 父君给她的幻丹终于有机会用了。 这个幻丹对凡人使用,是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她不过是想借晚娘当个媒介物,然后制造一个幻境,也然后她就有个光明正大留在季白身边的机会。 在外面逛了一整天的祁粥,到夜幕快要来临了,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客栈。 祁粥恰好和回客栈的季白撞到一起,一见到季白她眼睛的光就亮出来了。 “季白!” 抱着东西小跑着朝季白过去,一双眼中全都是明媚。 季白见她手中的东西很多,便接过她手里所有的物品,两人结伴而行的进了客栈。 耳边都是她充满活力的声音,一听能听出来今日一个人,应该在外面过得十分的开心。 一天无所而归的季白,只觉得疲劳好似都散去了。 “季白,你知道吗?我还看见你之前和我讲的那个像云一样的云糖,真的入口就化了。” 祁粥提着裙摆跟在季白的身旁,频频偏头看他,神采飞扬。 “就是太甜了,我还是更加喜欢酸果子做的糖,又酸又甜的可爽口了。” 祁粥露出一个略带嫌弃的表情,随即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表情又变得十分灵动。 “还有……洛阳的人都好厉害,牡丹糕好好吃,就连河花灯也是雕刻的牡丹花样,好看的不得了。” 祁粥一路有讲不完的话,全部都想要分享给季白。 季白也全程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瞧着温和好相处,其实连附和都很少。 回到了客栈。 由于季白抱着的都是祁咒的东西,所以只好先给她送过去。 将她买的东西放好,本来是要离开的,结果祁粥一直在讲着话,好像不知道疲倦一样。 她算是季白见过最能讲话的人,不过却不令人生厌。 明明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些事,从祁粥的口中讲出来,偏生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听进去。 季白觉得她讲的那些东西,在他脑海里那些画面像是活的一样,一一浮现在眼前。 一边讲着,祁粥低头裁开包裹,先拿出来早晨从晚娘那里买来的簪子,她笑得有些自得: “我今天还遇见一位买首饰的漂亮姐姐,她还夸我乖,然后送了我一朵绢花,你看是不是很像牡丹花,是不是很配我的裙子呢?” 祁粥将绢花比到自己的头上,带着少年的明媚,对着季白笑得过分灿烂。 好像天地万物在她眼里都是赤忱,根本没有极恶,全都是纯善。 季白对上她的目光表情看不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别过眼睛。 所以季白没有看见,祁粥眼中的笑意快速的暗淡下来了,很快就再次维持之前的表情。 突然她将手里独自捏了一路的东西,一股脑的塞给他。 季白低头一看,是一个长流苏的剑穗子,可他其实什么都不缺,便言语温和的拒绝。 “我已经有了,用不上这个东西,粥粥姑娘自己留着。” 祁粥脸上的笑终于完全消失的,垂下头动作带着固执,将东西推向季白,目光看向他的剑。 剑上挂着的穗子十分的陈旧,颜色都暗淡了。 顺着祁粥的目光季白看过去,手中握着的长虹剑上,挂着的穗子泛着哑然无光的陈旧,顿时就明白了祁粥在固执什么。 5、林平之 不过是觉得留在他身边,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所以才会在出去的时候,也不忘给他买东西,借此来讨好他。 季白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也觉得祁粥没有必要做任何这样的事。 他不会一直留在祁粥身边的,他不过是祁粥人生里,无意路过的一个路人而已。 所以并不希望,她成为一个总是想要讨好他人的人,她应该要活得肆意一点。 最终季白还是没有收,祁粥心里其实有些失落的,季白根本就是软硬不吃。 起初她的想法很简单,父君说过,只要季白入魔了,他就有机会拿到季白身上的情根。 活死人,肉白骨,于父君不过是随手的事。 所以祁粥在不周峰耐着性子等了近百年,就是为了等到他出现。 她想要亲眼看见他堕魔,再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天生仙骨注定了难以被污秽邪气入侵。 父君说只有成为他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才能能让他毫无防备的欲.念缠身,再给邪气入侵的机会。 可是季白根本不收她的示好,哪怕他表现得再是温和好相处,那身上的疏离,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像是她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场独角戏一般。 祁粥有些挫败,更多的是在心起升起了强烈的不甘。 一瞬间好似有无数的负面情绪,突然袭击她的脑海。 满心的恶念冲到她的脑海,在头脑里疯狂叫嚣。 快将他从高高的天上狠狠的拉下来,要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里都是痛苦。 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差点让祁粥没有忍住差点变脸色。 她费力的强行压下去,才没有在季白的面前露馅。 她和季白之间就像是隔着很长的一条河,要么她跳下河,淌过来,要么是季白,用他那绝情的长剑斩断长河。 很明显的季白不会,而祁粥不会水,她怕溺在水中。 所以季白真的又软又硬,难搞! * 季白已经在洛阳待了近小个半月了,至今都没有探察到食心魔在什么地方。 那魔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般,自觉打不过季白,便干脆躲了起来。 这魔应该是擅长掩藏自己踪迹,所以只要它忍耐得住,季白也很难能找到它的踪迹,所以这次他才会在洛阳待这么久。 不过按照以往这魔的习性,明显的是忍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最多半个月,这已经是极限了。 料想这几天,那魔族应该是要忍不住要出来了,所以季白一刻也不敢放松,每日外出四处搜寻着它的踪迹。 季白在外面找那只魔族的同时,也总会记得给祁粥留下很多的灵石,让她可以出去多逛逛熟悉外面。 白天祁粥会拿着灵石跑出去玩,她学东西快,人也活络,没有用多久,洛阳长宁街那里的人都认识了她。 大家都喜欢来祁粥来自己的商摊前选东西,顺道和她挑挑拣拣的讲着话。 但大多数祁粥都是在晚娘这边。 两人熟悉了后,祁粥就十分自觉的端着个小凳子看晚娘卖东西,守在旁边和她聊天,有时也会帮她叫卖。 祁粥能用肉眼看出来,晚娘身体应该是有病,还有她周身蔓延的也基本是短命的黑雾。 所有认识晚娘的都说,晚娘身体不好,嫁得也不好。 她那个男人犯有痨病,可能活不了多久就会让她当寡妇。 晚娘和她丈夫成亲很久了,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的,以后注定要孤寡一生,可怜了这么个年轻美人儿。 不过祁粥能看出来一点,也正是她对晚娘感兴趣的地方,那就是晚娘明显是很爱她的丈夫。 不然以她那副姣好的面容,早就可以改嫁了,而不是守着一个药罐子,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 祁粥这段时间一直在晚娘的身边,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晚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好几次她收摊的时候,都会出现头脑发昏,且站不稳的状态。 这次也一样,她陪着晚娘到她收摊的时候,看着摇摇曳曳站不稳的晚娘,上前扶着她。 祁粥视线隐蔽的落在晚娘的身上,带着可怜的意味。 晚娘没有察觉祁粥的眼神,如同往常一样柔柔的朝她笑。 本想要拒绝祁粥的帮忙,但是眼前时不时就是一阵发黑,全靠被祁粥扶着才没有倒地。 家里还有一个病人等着药吊命,晚娘就没有钱去瞧病,这次就任由着祁粥帮自己。 祁粥十分积极的帮着晚娘收拾好摊子,再和晚娘一起提着东西来到她家。 其实晚娘的家离得洛阳的长宁街不远。 巷子深处。 屋边周围种着大片的牡丹花,颜色鲜艳像是一幅画一样。 刚刚把东西抬进院子,祁粥就听到了虚弱的男声,伴随着不断的咳嗽。 祁粥抬头就看见男子扶着墙而出,那双手过分的苍白。 那人穿着青色的长褂,身影消瘦,面容清俊,模样倒是和晚娘十分的登对。 祁粥一眼就瞧出他的身体确实不好,面色苍白得像是随时都要过去了一般。 面对祁粥这个陌生人的打量,那人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的,眼神没有焦距的对着某处,面容苍白语调温润而轻缓。 “晚娘回来了?” 祁粥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看不见。 他那双眼睛是散着虚幻的光,不仅身体不好,眼睛也看不见,还全靠晚娘养着。 晚娘看见男人之后,眼神就像是灌满一江春水一样,盈盈柔柔的。 走到他的面前,自然的伸出手扶着他,低着眉眼神情温柔,语气带着责备: “平之是我回来了,你身体不好,不要老是出来接我。” 听见晚娘的话,林平之心头一酸,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心里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若是早在晚娘嫁给他之前,便知道自己后来会眼又盲,身体也不好,他是万万不会拖累晚娘的。 可现在的他虽然活的痛苦,他却又离不开晚娘:“晚娘……”对不起。 自从眼盲之后,林平之讲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是他拖累的晚娘。 晚娘明明可以嫁个更好的人,而不是守着他这个将死之人,她明明也那样想要一个女儿,他什么都做不到。 当年在洛阳多少人都在求娶晚娘,而她眼光不好,偏偏看上了他。 “晚娘姐姐,这个需要我放在什么地方吗?”一旁的祁粥目光平静,出声将两人打断。 林平之这才发觉,今日原来是有外人在。 他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突然抖着肩膀剧烈的咳嗽着,一张灰败的脸都咳出了红晕。 晚娘则眼含心疼的在一旁扶着他,手上轻柔的帮他顺着气。 “在下林平之,是晚娘的丈夫,咳咳……” 虽然他已经在极力的忍着咳嗽,但显然还是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就像是用尽的他的所有力气一样。 祁粥此刻眼中满是怜悯的看着他,默默的得出结论。 他已经病入膏肓,离死不远了。 晚娘眼含抱歉的侧头看着祁粥道:“粥粥姑娘抱歉,平之身体实在是太不好了,恐怕可能不能好生的招待你了,劳烦你就放在那里吧,一会儿我再来收拾,今日多谢你了。” 愧疚的对着祁粥讲完,晚娘便扭过头,给林平之咳得喘不过气的胸膛顺着。 “昨日都和你讲了,让你不要出来吹风,你能不能听一次话?”带着的心疼远远比责备多。 祁粥将自己手里的放在晚娘刚才所指的地方,也自觉此刻留在这里不太好,朝着晚娘摆了手道了离别。 “嗯,没关系的晚娘姐姐,东西我就放在这里了,便就先不打扰了。” 晚娘抬眸歉意的对着祁粥:“真的实在是太抱歉了,平之他身体时好时坏离不得人……恕我不能远送了。” 祁粥帮她这么多,本来今日是打算留她吃顿饭的。 谁知道林平之的身体又不行了,只好改日找个时间感谢她了,晚娘在心里愧疚的想着。 “没关系。”祁粥眯着笑眼挥了挥手,嘴角露出的梨涡浅浅。 祁粥道别了晚娘,出了院子都隔了老远,她依稀还能听到晚娘温柔的安抚声,还有林平之拼命咳嗽的虚弱声。 她逐渐的停下脚步,骤然回头,目光冷静的注视着这个种满牡丹的院子。 祁粥此刻眼中所见的,全都是被死亡笼罩着的黑雾。 林平之活不了多久了,他的身上全是死气和腐败,比晚娘身上的都要重,除非有人愿意给他换命。 祁粥回到客栈时,季白还没有回来,她便回了房间懒洋洋的趴在软榻上。 看着因为无聊而买来打发时间的画册,后面便没有再出过门。 季白回来之后一问,便知道了祁粥今日都还没有在客栈用过一顿饭,思来还是前去找她 走到祁粥的房门,季白屈手敲响:“粥粥姑娘可否在?” 突然听到了季白的声音,祁粥骤然地睁开双眼,神识泛散带着迷惘的水雾。 祁粥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迷茫的眨着眼眸,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不周峰了,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她已经不在不周峰了,跟着季白来到了洛阳。 里面没有一点回应,季白眉头微皱,轻敲了几下房门唤了她几声。 祁粥这才抬手揉了自己迷糊的头,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 因为没有睡够,所以此刻她眼中还带着水雾的柔靡,揉着双眸懵懂的看看着季白,明显没有醒清楚的模样。 季白对上她的双眼微愣,很快就恢复了自然问道:“刚才回来时,听客栈里的人说你今日都没有用饭,所以过来问问你,现在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祁粥如同往日一样乖巧的点了点头,抬脚跟上他的步伐。 身后的祁粥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从他的身后传来她带着疑惑的声音。 “季白,那个魔族真的就这样坏吗?你一定要找到它吗?” 不明白祁粥怎么突然就问出这样的话,季白诚实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并不认为所有的妖魔都是坏的,人都又好坏,更何况妖魔,只是好的妖魔终究是太少见了。 6、食心魔 他自小便在扶苏的教导灌输下,知晓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 可妖魔都是穷凶恶极的,而他至今为止还未曾遇见过好的妖魔。 祁粥同样也是被妖魔关起来的受害者,他不希望再看见像祁粥这可怜的凡人,还受着妖魔的欺压。 那食人心的魔族虽然已经藏匿了起来,但他有预感,它坚持不了多久的,只要它一有动作,就能察觉到它气息。 得到季白的回答,祁粥在心里叹息一口气,暗想,以季白对这个魔族的态度,若是知道了她不是凡人,只怕是会恼羞成怒的将她一剑洞穿吧。 目光小心翼翼的抬起,隐蔽地视线放在季白身后背着的长虹剑上。 不知道她死后,还有没有机会轮回。 头重脚轻的垂着头跟在季白身后,后面祁粥没有再讲话了。 下去之后她点了一碗云吞,慢幽幽的吃,全程安安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往日的祁粥都带着明媚的笑,同他有说不完的话,现在突然安静,反而让季白觉得有些莫名不习惯。 “吃完了,我感觉还是有些困,先回去睡觉去了,小仙人明日见。” 仰头打着哈欠,眼泪朦胧的祁粥就跟一缕幽魂一样站起来,没有等季白反应,便朝着楼上头也不回的走着。 季白不明白祁粥这是突然怎么了,他看着那个背影,片刻收回视线。 盯着眼前的云吞看了好一会儿,才抽出筷子擦干净,再慢慢的吃起云吞。 加了辣的云吞怎么也这样索然无味? 季白吃了几口就皱着眉头放下了,其实他早就已经辟谷了,用不着吃这些凡间的吃食。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好像已经慢慢习惯了和祁粥坐在一起吃饭,这并非是个好兆头。 洛阳的夜里,寒风肆意刮着。 季白守了多日的食心魔果然藏不住了,再次显出了气息。 一道黑影裹着狂风刮过,刚落到洛阳的长宁街道上,便触发了季白设下的禁制。 手中的寻妖铃被无形的金线拉扯着拼命作响,季白灰白的眼眸闪过冷意。 抬头看着妖风卷得洛阳的树叶抖擞,被月色拉扯出来狰狞的阴影。 季白来得很快,在它触碰到一禁制,他只用了几息的时间,便御剑来到了长宁街。 狂风过后洛阳再次恢复一片安宁,空旷的街道显得异常的诡异。 等季白赶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妖魔的气息,只看见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女子。 这名女子身段姣好倚坐在地上,弱柳扶风捂着心口。 她长发遮面露出精致的下颌线,隐隐能看见她殷红唇。 “公子,能不能来扶奴家一把,奴家好痛啊。”她的声线似带着柔情百转的轻柔。 季白立在长虹剑上,眉眼寡淡冷漠的凝视着地上娇柔的女子。 没有魔气,证明她不是魔族。 可是现在是半夜,打更人都收了活儿,连鬼都不会挑这个时候出来。 在这空旷的街道却有位美貌孤女,柔肠百转的坐在地上唤人来帮她,不是鬼却有诡。 季白不为所动的挂着冷漠,御剑凌空,修长的手指捻起诀。 似乎察觉到了季白的下一步动作,只见她抬起头,是一张好看的脸,妖而不媚,墨发如丝,朱唇皓齿。 特别是那双盈盈美目似含哀怨,望着御剑而来的季白,声音软弱似磬。 “公子,求求您救救奴家罢。” 这样娇柔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不仅没有任何的旖旎感,反而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要是寻常色令智昏的人,看到这样的美人,一旦不怕死的色心大发,必然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不是妖魔却和妖魔为伍谋害同族,人有的时候比妖魔更为可怕。 听着她的声音季白木着脸,面无改色的灭了手中的诀,从剑身上落在了地上,身长玉立地居高临下审视着跪坐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也看清了季白的面容,瞬间也晃了神,没有想来的竟会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生得容貌极好,眼神带着悲天悯人,表情却冷漠异常。 一身白衣泯然衬托得他周身仙气虚幻,好似隐在月间的仙人。 女人呼吸一滞,竟然是扶苏那位天生仙骨来的洛阳,怪不得它都不敢出来了。 这几百年来就只在扶苏出了这样一位天生仙骨,还被扶苏当着宝贝疙瘩着好些年,没有想到竟然会舍得放到洛阳来。 女人呆滞了片刻,回神后眼中带上了狂热,像是瘾君子一般露出垂涎之色。 如果能拿到天生仙骨的话,他就能有救了! 她也就不用再这般引诱那些恶心的凡人,挖他们的心肺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季白的眼神狂热中带着引诱,那目光就像是缠了丝线一般,将他紧紧的裹着。 季白看着这样露骨的眼神,眉头紧皱,他想要一剑斩过。 女女子扶腰如蒲柳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上前,倏然栽入季白的怀里。 她双手攀附着季白的双肩,抬起眼眸勾着媚眼,娇嗔的看着他。 这副样子落入季白眼中,却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眼前人杏眼上扬带着明媚的光,语调像是糯米糕一样甜腻。 “季白,帮帮我好不好?” 她直接化作了祁粥的模样,季白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还是呼吸微滞了。 那女人看着他眼中的迷离,微微勾起殷红的唇,踮起脚尖仰头靠近,原本攀附着肩膀的手环上他的肩膀。 “季白我一个人好害怕啊,你帮帮我好吗?” 季白像是被迷惑一般垂下头,灰白浅淡的瞳孔泛散着光泽,只听见他低声又带着了然的呢喃: “原来你们是这样引诱人自愿奉献的啊。” 女人还没有如愿碰到季白,张嘴就是痛呼响起,在黑暗里十分的凄厉。 她被季白当场卸了手臂。 季白露出几欲作呕的难受表情,十分嫌弃的将她推远,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神色难看。 这样明显的嫌弃,看得女人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神情带着幽怨,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表情,还是自己的手臂。 季白眉眼皆是冷漠,手中的长虹剑划过,距离女子不过咫尺之遥,本欲就是试探,果然一阵妖风刮过。 刹那卷起风沙将季白的双眼模糊了,他一个晃神,地上的女子已然不见了。 空旷的街道只剩下立在长夜里的自己,手中握着的寻妖铃疯狂作响后,便归于平静。 季白垂眸看着手中已经恢复平静的寻妖铃,眼中冷意闪过。 果然这个魔族并不是自己出来亲自动手剜人心的,而是勾结凡人作为诱饵来引诱,致幻骗人来自愿奉献自己的心脏。 这样的方式一般没有多少魔用,一般的魔族向来都是喜欢直接出手,所有用这样的招式的魔族,大多是狡猾的那一类。 这样的魔族心思缜密且动作小心,经过刚才那一出,它只怕是又得藏上一段时间不敢出来了。 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在洛阳等着那魔族主动出来,所以还是得要找个机会,让它再主动出现一次。 季白抬起微凉的眉眼,反手将寻妖铃捏住,招来长虹剑踏上去,往客栈的方向飞去。 暮色被长虹剑影划过,最后归于平静。 季白回到客栈恰逢路过祁粥的房间,却发觉都这个时辰了,她房间里的灯似乎还亮着,这和她往常的作息有些不一样。 不知为何突然脑海里浮现起白天的事,他心思灵敏能感受到,当时环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疏离,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季白的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行至门口步伐微滞,侧首将视线落在祁粥房间的方向。 抬手敲了几下,季白却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应声,微微攒起眉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似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道,就跟刚才在外面遇见那魔族的味道十分相似。 季白心里面隐约有些察觉,一直没有得到祁粥的回应,五分怀疑已经变成了八分,低声道了一句抱歉,他便破门而入。 果然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床头挂着的风铃响动了几下,根本没有人! 季白注意到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完全没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而桌子上还摆放着没有吃完的牡丹糕,应该是咬了一半,便受到了惊吓而掉在上面。 夜风吹过发出细微的风铃声声,房间里面的窗户大剌剌的敞开着,妖气还没有消散干净。 季白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握剑的手紧了紧,未曾想到那魔族的目的,并非是让刚才那凡人出来觅食,而是打的旁的主意。 它定然是知道祁粥是和自己一起的,所以从一开始打定的主意就是捉走祁粥。 季白神色冷静的在手里面捏了一个法诀,指尖有细微的光给他牵引方向,半阖眼眸划过冷意。 找到祁粥了。 庆幸的是,还好祁粥随身拿着他给的追踪符,所以他可以跟着追踪符的指引跟过去,说不定还能顺便寻到那魔族。 跟着追踪符的踪迹,季白疾剑路飞进长宁街的深巷,最后停留在种满花的院子外面。 季白指尖的光亮微弱闪了闪,最后完全熄灭,他目光漠然的抬头,瞧见了搁浅在院子外面的符咒。 这里没有祁粥,但追踪符被丢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透过还未灭的烛火光,屋里面隐约传来男人虚弱的咳嗽声,还有女人含着困倦的小意温柔安抚声。 这是一户凡人的家院子,平凡而又普通。 但是刚才打过交道的妖气都还没有消散干净,足以证明这个地方并不简单,魔气太甚了。 季白上前敲响了大门,便隐在黑暗里。 里面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都这么晚了还有人敲门来访,声音都微微停滞了一瞬间,随后再响起。 “咳咳咳,晚娘,我去……咳咳,看看……”男人咳嗽得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全部都是咳嗽的喘气声。 “平之,你刚才好一些,夜里风这样的凉,你且好生躺着将药喝了,我去开门,你莫要受寒。” 女人的声音温柔缓缓响起,带着安抚之意的将人稳住,随后便披了一件外裳,端着油灯往外面走,将院子的门闩打开。 她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带着细碎的恐惧,油灯被风吹灭了,抓着门的手泛白。 季白冷淡的掀起眼,瞧着一副将才起来的女子,将她眼中的慌乱还有警惕皆收在眼底。 这是心虚还有绝望的表现。 她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一步,目光微微往屋里看去,显然是对屋里的人十分珍重,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是季白找来了。 季白清远疏离的半阖着眼眸,身长玉立的懒散靠着门墙边睨视着她,两人无声对视。 晚娘的手指无知觉的抓紧着门框,脸色倏然褪去所有的颜色,满是苍白。 她万万没有想到,季白竟然会这么快追来了。 开了门却反倒是没有了声音,屋里的林平之心中担忧,想要起身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可他刚刚起身就直接栽倒在床上,怎么挣扎都使不上力爬起来,只能趴在床上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林平之全身无力倒在床上,双手十分无助的揪着被褥,眼中满是担忧。 “咳,晚娘,是谁……咳咳。”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林平之不受控制的剧烈的咳嗽着,特别是这几声,几乎要把他的肺咳嗽出来似的,显然是病入膏肓之症。 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声音,晚娘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将门抵着,不让门口的人进来,然后跑进去将林平之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悲又可喜的是,她知道天生仙骨的季白被教导得对世人满是怜悯,而他确实也在给她一个机会坦白。 7、轮回诀 晚娘纠结的闭上双眼眼睛,强行将心里的惧意压下,才心里泛着酸意睁眼,抬头带着恳求看着季白。 她的温柔欲掉未变,带着安抚回着屋里的人,想要他安心一点。 “没什么……就是隔壁的大娘明日要借一样东西而已,东西有点多,我打算同她一起过去,很快就会回来,你且好生听话的躺好,千万不要出来受寒。” “咳咳,晚娘,咳,现在天色已经这般晚了,有什么紧急的都留在明日可好?” 他好像若有所感一般,压抑着喉咙之间的痒,强撑着回了一句。 林平之言语都是难忍的痛苦,晚娘的心都痛成了几截,只恨不得代他受过这样的痛苦。 晚娘迎着季白若有若的目光,眼底都是痛色,唯独没有后悔。 当时走上和那魔族合谋的路,她就知道了很有可能会有这一天。 可这一天来得未免也太太快了,直接将她打得个措手不及。 季白立在原地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大概是在给她交代的时间。 晚娘听着林平之难受的声音,眼中泛上了泪,狠下心,咬着牙槽拒绝: “没事儿的,你好生在家休息,我去送上大娘,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如果她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的话,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其实晚娘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否还有机会回来。 她放不下林平之,是真的很想要给他交代以后,若是以后他一个人该如何的生活。 可又害怕自己说了那些话之后,会让他直接丧失了生志。 扶苏的人都是以悲悯居多,晚娘早就已经知晓了,她忍不住期盼季白也是一样。 只要给她一线生机就可以了,让她今生和平之多相守一段时间。 今生犯下的罪孽,只盼望全部都由她一人在来世偿还,不要再让他受这么多的磨难了。 晚娘的谎言明明就经不起考验,还很容易就能被人拆穿,可里面的人却沉疴难起,呼吸有一瞬间加重,然后归于平静。 半响。 晚娘看不见屋里的人,只能听见他语调沙哑的虚弱妥协道:“好,早些回来,晚娘我等你。” 他什么也不敢问,所以什么都没有问,她说会回来,他便等她回来。 晚娘差点就要哽咽出声,眼中蓄满了泪花,抬手拢了外裳没有再回他,轻轻的关了门,带着决然跟上季白的步伐。 晚娘目光看着前面的季白,眼里和心里装满了忐忑,她不知道为什么季白会找来得这样快。 同时晚娘心里也早就明白,自己和残害生灵的魔族为伍,还帮其助纣为虐害人,被发现后势必会惹恼这些仙人。 这是她早有预料的事,哪怕再是担惊受怕,可还是别无他法的做出这样的选择。 真的,百病无忧于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哪怕是丢了命,也完全无法抵御。 结局隐约预料到了,晚娘还是忍不住担忧,若是她要是死了,她的平之该怎么办啊? 两人走到了林平之一时半会儿根本到不了的地方,这时季白才停下脚步,转头沉眼看着晚娘,眼中没有任何的怜悯,皆是冷意。 她就是刚才跌倒自己身上,然后又被食心魔带走的那个女人,刚才在外面听见她的第一句声音,季白就已经发现了。 当门打开的时候,她眼中只有恐惧还有怕他戳穿她与魔为伍的慌乱,完全没祁粥是被她抓走的心虚。 不过就算是如此,也并不能代表祁粥的事就和她无关了,毕竟那张追踪符就是放在这个地方的。 季白受过训故而从不滥杀凡人,所以并不会如晚娘所担忧的那样对她,他现在只想要知道祁粥的下落。 淡淡扫一眼晚娘就是强烈的气压,季白言简意骇的冷声询问:“她人在何处?” 本就是生的一副绝情模样的季白,但凡沉下眼睛将眼中的温和散去,就有泯灭一切的寒意, 晚娘本就又心慌又害怕,此刻听见季白带着冷意的声音,直接被他扫过来的眼神吓得跌坐在地上发着抖。 两眼失神的盯着地面,晚娘不言,大概是知道了季白所指的‘她’是谁,毕竟这件事她也有参与,但她不敢说。 晚娘哪怕表现得再害怕都不开口,可见那食心魔给她许了多么大的承诺,才值得她和它一起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 季白想到刚才屋里面的那个男人,猜到了大概是为了情之一字。 他不懂得为什么有人能将情爱,凌驾于苍生之上。 看着地上不断发抖的女子,那双眼和祁粥如出一辙,犹豫一下还是缓缓气压。 “我猜你应该不想让,刚才屋里的那人知道你的事,所以只要说出,她被你们抓到了什么地方去,我绝对不会对他透露半个字。” 虽然季白讲出来的话还带着漠然的语调,晚娘却知道仙门重诺,他此话一出必然为真。 瞬间晚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的抬起头,美目盈盈泛着泪光:“我可以告诉你,但恳请你能不能……” 皓齿咬着下唇,晚娘虽然有些难言,还是鼓起勇气,勉强才讲完后面的话,眼神带着恳求之意。 “能不能求你亲手杀了我们,然后再超度我们。” 季白因为资质特殊,所以学什么都事半功倍,而且他修习的是两种最具有相悖性的无情道和轮回诀。 只要他愿意超度,任何人都可以入轮回许来生的。 晚娘早就听过季白的大名,天生仙骨,手持长虹剑,所习的轮回诀能渡来生。 她的平之这辈子活得太苦了,既然今生不能百病无忧,那她便想要祈求来生,又担心来生无缘,只能恳请眼前的季白。 季白垂眸看着眼前跪下的这个女人,他的目光极淡,透过暗夜的月色的折射,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这样出色的少年,要是再成长一段时间,势必会成长成人人艳羡的模样。 晚娘低下头不敢再看季白一眼,亦是没有把握季白会答应她,可她真的毫无办法了。 季白沉默几息后,才缓缓的吐出一个‘好’字,晚娘高悬的心骤然落下。 晚娘的声线有些哽咽,她想要失声的哭又想要畅快的笑。 她的平之终于要摆脱疾病缠绕的一生,能和她再次有来生了。 “仙人请随我来。” 拢了耳后的头发,快速眨去眼中的泪,晚娘摇曳地站起身,带着季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魔藏匿在什么地方,没有谁比她更加的清楚了,她领着季白前去寻它,无疑是去送死。 可若是能死在季白的刀下,用今生已经注定了的疮痍,来换未知的来生,晚娘觉得这个买卖并不亏。 食心魔的藏身位置十分的隐蔽,若不是有人带着,季白可能都不会想到它就藏在这个地方。 林中幽静,浓密的爬山虎遮掩着洞口,不拨开这些浓密的爬山虎,几乎不会有人能发现这里的别有洞天。 季白将爬山虎拨开走进山洞,冷眼瞧着洞里妖气弥漫环绕,越往里就越渐浓厚。 那食心魔就在这里了。 在季白出现洞口的一瞬间,洞里的食心魔就已将发现了他。 一阵带着狂风吹出来,一副誓要将两人都吹出去的架势,季白游刃有余的将长虹剑格挡在面前。 而晚娘是凡胎肉.体,禁不住这样凌厉的狂风,需要季白用剑柄抵着后腰,才不至于让她被妖风刮走。 一阵黑雾循着狂风,想要跟着一起往外面跑。 季白捏诀挽剑花,有金光笼罩,周围都被结界封得严实,将那魔封印在了洞口里。 季白面上毫无表情,低垂眼眸阖上眼中淡淡的金光,他已经察觉到了那魔在那个方位,后面的路就不用她带了。 若是一会和那魔斗狠起来,必然是顾不上她的,让她跟着进去无疑是让她去送死。 “你先回去,后面我会再来找你们的。” 季白收了抵在她腰间的剑柄,低声吩咐,然后在手上捏了一个诀,黢黑的洞口顿时明亮了起来。 这里的魔气十分浓重,看来这个魔族的实力并不低,季白清隽的眉眼带着冷意,迎着狂风往里面走进去。 那食心魔见季白不为所动,犹如如履平地一样往前面走着,它的动作越发的着急。 它本就是不敌季白的,不然也不会藏匿这么久都不敢冒出头。 而如今季白将它出去的路口挡住了,让它无法逃不出去。 为了不要和季白直面的对上,便只能将注意打到一旁昏迷着的祁粥身上,整团黑雾直接钻进祁粥的身体里。 等季白走到最里面,没有看见想抓的妖魔,反而看到祁粥穿着红衣似血的嫁衣,直直的坐在镜子面前。 祁粥闻声扭头对着他柔柔的笑,双眼似含着春情,一颦一笑都透露着魅惑。 “季白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语气像极了待嫁的新娘等着新郎回来,头微微弯下,露出白皙的脖颈。 季白神情丝毫不为之所动,看着被食心魔附体了的祁粥,毫不犹豫的用手作指剑攻击过去。 他本来就不容易收到诱惑,所以在他的眼中,到处都是可攻破的弱点,这样的招式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 食心魔看着季白丝毫没有犹豫的攻过来,当下面色变得十分的难看,刚想要转身往外面跑,结果没有几下就被季白抓住了。 “季白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想要找的人。” 都到了这个时候,它还是想要挣扎一番,装作祁粥带着慌乱的的语气。 它是脸着地的,所以并未见到季白那淡得泛琉璃色的眼瞳中冷意暗藏,只听见他带着松雪寒意的声音响起,清泠如神垣雪化水滴落。 “万不该装作她的模样。”季白半阖眼眸,克制的微微抿唇。 她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季白的手下暗自使力,想要将它从祁粥的身体里逼出去,面上也不动神色的刻画着冷漠,只要出了祁粥的身体一切都好办了。 果然食心魔瞧见季白好像根本不吃这套,干脆就舍了祁粥的肉身,想要从祁粥的身体里出去,寻找机会逃跑。 它才刚刚从祁粥的身体里钻出来,便被季白一手握住,与此同时一根束妖绳飞出,将它牢牢的捆住。 食心魔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的在季白的手中动着,企图想要挣脱束妖绳的束缚。 经过这几次的正面打斗,季白已经知道了,这个魔族最是善魅惑,饶是他道心稳定都不敢轻易的小看它。 将它收到了锁妖袋里,确定没有遗漏,季白才蹲下来想看下祁粥有没有被伤到。 季白不过才蹲下来,看地上安静躺着的祁粥一眼,突然眼前出现了很多的画面,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 他在现实和陌生的幻觉中来回更替,记忆好像都在不断倒流,很多原本记忆深刻的都逐渐变淡。 季白忍不住皱眉抬手,按着自己的头摇晃了一下。 明明那魔族都被他收到了锁妖袋里,为什么还是中招了? 那样的感觉很快席卷他的脑海,季白有一些头晕的往下栽倒,在失去自觉的最后那一刻,心里面有些庆幸。 还好这魔族已经被他收到锁妖袋里去了。 果然他还是太年轻了,怪不得当年师姐都不回头呢。 8、幻境启 一月,寒冬还没有过去。 洛阳下了一场雪,天气难得放晴。 闲来无事大家就爱探讨八卦,三姑六婆都坐在巷子里,七嘴八舌的讲着话。 谈论最多的就是,洛阳的长宁街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娘子。 她模样生得好,眼神柔和,细眉杏眼,转目之间皆是风情。 听人说那小娘子名唤唐晚,自称是从京城而来,是家道中落的小姐,欲于洛阳定居。 最开始那小娘子刚来到长宁街时,还很是活泼,和周围的邻居都相处得很好。 但时常会被周围一些,喜欢欺负她孤苦无依的男人,给拦上好几回儿。 后来那小娘子觉得烦不胜烦,现在便已经很少出过门。 不过即便是如此,在这个地方好看的女子本就少,她依旧是所有人口中出现得最多的话题。 日子一晃就过去几个月,这次那小娘子刚从外面买了绸缎回来,打算给自己做春装 洛阳的牡丹花开得十分的鲜艳,连带着洛阳人的审美也一样水涨船高。 商家大多喜欢做一些鲜艳大胆的款式,这样雍容华贵的颜色和款式,最得她的喜欢。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又被早有预谋的人挡了去路,这些人就是欺负她是女子,且孤苦无依地孤身一人住在这里。 她每次出来都会被人这样拦着,实在是令她烦不胜烦,真想要将他丢到魔界去! 祁粥抱着丹青色的绸缎,冷淡的斜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将她围着,脸上带着令人几欲作呕的表情。 祁粥心里升起一股欲上不上的郁气,眉眼挂着的冷艳更甚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孤女,且还无亲友,已经很小心的和这些人接触了。 可一位孤僻的美人,不管如何的低调,都必然会引得心胸狭隘的人妒恨。 哪怕她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利益纠葛,光是言语都能致她于死地。 祁粥闭门不出,不仅仅是因为时常被人拦路调戏,还有一部分是她发现,开始有一些脏水,无端的就泼到了她的身上。 从京城移居过来的大户人家小姐,演变成了她是从京城大户人家里逃跑出来的侍妾。 在这里逃出来的侍妾地位很低贱,就和青楼的卖笑的女子同等,所以才会有这样多的人骚扰她。 哪怕祁粥将自己的通关文牒和路引,都拿出来给大家证明过了,可眼瞎的人始终都是会选择视而不见的。 祁粥惹不起这些人,干脆就躲起来了,只有在固定的时间,需要采购物资了才会出门一趟。 而眼前这个人祁粥有些眼熟,他在前一段时间刚向自己暗示过,说只要自己嫁给他做妾,他不会介意她的过往。 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自以为将她拿捏住了,高高在上的认为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就是莫大的恩赐,祁粥都想要作呕。 若不是自己的东西都留在了外面没有带进来,她是真的想要将这样的人渣给弄死。 而且她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凭空捏造的虚假身世而已,这只是一个为引诱季白,而量身打造的幻境。 季白修习的是无情道,且还没有情根,本就动情很难,而她自己也不会任何的情爱。 所以就打一个主意,想要寻一个人观察,然后根据她们的经历制造一个幻境。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晚娘,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祁粥终于确定了,晚娘和林平之之间一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当时她便留了个东西在晚娘身上,那个东西会自动收集她和林平之的过往,等装满之后,就会成功生成了幻境。 现在已经成功生成了一个幻境,她自己现在已经成功的进到幻境里面了,万事俱备就等着季白进来。 可让祁粥十分担忧的是,现在季白可能根本就没有进来。 若季白不在,她所作的一切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这是借用晚娘过往而生成了,她找不到更好的幻境来让季白爱上她,甚至还会为她生出情根,所以便只能等着。 但她都已经在幻境里呆了很多个月,季白的影子都没有看见,祁粥在心里有些苦闷的想着。 而眼前的男人见祁粥低眉顺眼,一副温顺姿态,轻颦的眉毛尤带一种冷艳孤寂,半垂脖颈露出一小截细嫩的肌肤,散下一缕头发遮在脸上,柔柔弱弱的样子真的勾得他心痒痒的。 他喝了酒本就不清醒,吞咽了口水,也顾不得白天可能随时会被人发现,喝酒壮胆的他,直接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人的手即将要碰到祁粥的时候,她眉毛厌恶的轻颦,抱着绸布躲过他的手,让他扑了空。 所以那人直接恼羞成怒的怒骂:“不过是逃出来的坏胚,自持些什么?想你这样的人,爷我肯给你一个位分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别给脸不要脸!” 祁粥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直接恼羞成怒成这样,情绪十分的激动。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一旦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是难逃一劫。 所以祁粥暗道一声不妙,转身就想要跑,结果那人手快的抓着她满头青丝,用力拉扯着往后。 祁粥眼眶顿时就被痛红了,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这个地方虽然比较偏僻,但是白天可能还是会有人路过的,一旦被人发现的话,免不了又是一顿风言风语。 那些人不会认为祁粥是受害者的,她们会认为是她不检点,在大白天勾引男人,这样会在洛阳生活不下去的。 那男人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样的放肆。 他已经偷偷关注这个美艳女人很久了,今日喝多了酒,胆子也变得大起来,壮着酒胆。 他故意在这里守着她出现,嘿嘿,果然被他守到了。 那男人涨红着暗喜的脸,鼻子喷洒着酒气,醉意熏熏的用力拉扯着祁粥的头发,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他嘴里面胡乱的讲着一些浑话:“嘿嘿,终于落到老子手上了吧,坏胚子养的破落户!” 祁粥痛得两眼泛泪,目光却在冷静的环顾着四周,想要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自己。 结果绝望的发现,四周连一块石头都没有。 祁粥被那人往后扯着,那双油腻的手快要摸上自己的肩膀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清泠好听的男声。 “按照大庆国律,胁迫加猥.亵无辜女子应关五年。” 来人是一位墨发青年,他穿着一件白色里衣,青色透明外罩,眉眼清泠,眼瞳极淡十分的透净,是如同琉璃一样眸子。 季白半阖着眼睛,纤长的鸦羽遮遮挡着那异于常人的眼瞳,却给人一种冷漠懒恹的错觉,而他的语调亦是一样的冷漠。 “所以,你是想要去大牢里蹲着吗?” 祁粥还没有反应,自己竟然听见了季白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察觉禁锢头发的手骤然松开了。 她的头皮发痛,忍不住颦眉呲牙起来,身后的那男人软弱无骨的滑落在地上,直接不省人事了。 祁粥被拉扯掉了几缕秀发,来不及心疼的头发,扭头便看见真的是季白。 他手里面握着木棍,立于矮墙之下,一脸漠视倒在地上的男人。 季白此刻的表情淡淡,还带着些懒恹恹的漫不经心,似察觉到祁粥看向了自己。 他往前几步走在祁粥的面前,随即将自己手里面的木棍,不由分说地塞到她的怀里,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祁粥眼疾手快地伸手拉着他的衣袖,眼神透着明媚的光亮,语气带着雀跃和笃定:“季白仙人,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几月了终于等到了季白,祁粥眉眼带着的笑愈渐的灿烂。 只要他进来了便好,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季白垂下鸦羽将视线落在自己衣袖上,那只白皙的柔荑浩腕纤细,仿佛只要他力气大一点就能折断了去。 看着那双手的主人,季白忍不住轻轻攒起了眉头,他因瞳色怪异于常人,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厄运连连,所以自打来了洛阳便极少出门。 今天因为笔墨纸砚用完了才出门的,结果刚好遇见了这件事。 他生性冷淡,本来是不欲管的,大概是他良心未泯吧,难得发了善心救下了她。 他从小被人当魔头对待,唯独没有被人当成过仙人,显然这个她的眼光并不太好,季白略显冷漠地想着。 他不喜欢有人接近自己,所以慢慢的从祁粥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裳,疏离又冷漠地同祁粥拉开距离。 “在下只是恰好路过,你权当未曾瞧见过我便可。” 言下之意,一点也不想和祁粥拉扯上关系。 “啊?哦。” 祁粥完全不知道季白在说什么话,只觉得他现在的态度有些莫名,下意识应答。 季白听见她的应答声,眉眼松懈了些,克己有礼的对着祁粥阖首,语气温和也带着疏离:“多谢。” 祁粥这才发现了季白此刻是真的不对,目光诡异地上下扫描着季白。 季白好像不记得自己了。 而且他刚才明明帮了忙,却又把木棍塞到她的手里面,还一副没有看见的模样,明显就是在撇开关系。 祁粥打量着他,这张脸还是季白的脸,终于发现了他和季白的不同,同样是温和有礼,带着疏远,这人比季白更甚。 祁粥眼神闪过疑惑,幻丹根本不会将人的记忆抹去,那季白怎么会记不得她呢? 有些不信的将自己的脸凑过去,祁粥眼神略带古怪地看着季白问:“你看看我,我是粥粥啊,不记得我了吗?” 她踮起脚尖凑近差点就要碰到他的鼻尖,带着清甜的木桃花香气扑面而来。 他、他还从来没有和人靠得这样近过,近到连她体香都能闻见。 季白不自在的往后移一步,心里浮现些不耐,有些后悔刚刚就不该多管闲事的。 “抱歉,从未见过姑娘亦不认识。” 当真不认识了? 祁粥这次有些着急了,再次将自己的脸凑到他的跟前,若是季白没有往后移,可能就会直接撞上去。 “季白你再仔细瞧瞧,我是不周峰的祁粥啊,真的不认识了吗?”若是真的不认识了,那她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鼻尖飘过木桃花香气息,有点甜? 季白呼吸一滞,随后恢复神情皱紧眉,语调带上了刻薄的暗讽。 “这位姑娘,大庆的女子都是以礼义廉耻为重,如今缠着男主这般作态,莫不是刚才在下会错意了。” 这个语气是真的不认识,还是他本就不是季白?祁粥略微失落的垂下眼睛。 失落只是一瞬间,祁粥还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唤醒他的记忆。 但季白讲出的话又太重了,她有些不太敢继续靠近他。 祁粥扬着自己白皙娇柔的脸,眼中都是期待:“季白,你若是不认识祁粥,那你认识唐晚吗?我现在就是唐晚。” 季白实在是不知道祁粥到底在讲什么,再次半阖着眼眸,眉眼自带上清泠孤傲。 似不欲再和祁粥纠缠,季白没有再看她一眼,冷声道了一句。 “这位唐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名唤林平之,并非是你口中的那位季白。”这次语调疏离,生硬得都快要掉冰碴子了。 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有管她现在是怎样的一副神情,转身便离去了。 祁粥立在原地看着那个冷淡疏离的背影,过来很久,才从错综复杂的情绪里反应过来。 若他是晚娘的那个病弱丈夫林平之,那他肯定就是是季白。 只是季白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了呢? 9、美人花 自从那天遇见季白的之后,祁粥花了好几天才消化掉,季白现在真的什么都忘记,还完全将自己当作了真的林平之。 同时祁粥还发现,幻境和现实是有出入的,真的林平之是因身体不好,所以才来的洛阳养病,从此和晚娘结识相爱。 而幻境里面季白的林平之,却好像是因那双极淡的眼眸,才来的洛阳。 祁粥都已经来洛阳好几个月了,都没有发现季白的住处就在自己的隔壁,足以可见他多么的宅家,还十分难以接近。 发现隔壁是季白,还是某一天。 祁粥在院子里晒的衣裳,被风吹到了两间院落的阻隔墙上。 因为她刚搬来的时候,就听人讲过,旁边住了一个怪人,她一直不敢去敲门。 这个怪人是从苏州来的,命格极其不详,听说但凡靠近之人,都会变得不幸。 他搬来得要比祁粥还要早一点,但她却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也未曾听到过隔壁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所以祁粥便理所当然的就认为,隔壁的人说不定早就搬出去了,没有在了。 祁粥搬来院子摆放的楼梯,架在墙上爬上去,顿时被景象迷花了眼。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隔壁的院子,长得是如何模样。 满园的花。 有洛阳闻名的洛阳牡丹花,还有抓破美人脸月季,颜色昳丽,这些名花都争相开放着。 院子还搭架着花棚,顺着花架牵着的藤蔓结出青提,沉甸甸的挂着,满是春机。 而那满园春色里立着一人,他穿着白衣青罩,乌黑的头发规整的用一只木簪子挽着,此刻手中正拿着一本诗集。 他斜斜慵懒的依坐在,满园争相开放的花中,闻声才抬起冷淡的眼,直接和祁粥遥遥相望。 祁粥踩着木梯趴在墙头,满眼的惊艳和呆滞,也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季白看。 两两相望,祁粥发觉自己好像丢魂失语了,直到听到季白的声音才回过神。 “我可以权当未曾见过你。” 他表情清泠的挂着寡淡,抬头和祁粥对视一眼,后又不甚在意的垂下睫鸦羽。 睫毛低垂在挺立的鼻梁洒下一片阴影,遮住瞳色,季白面色不改地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 当真是一副看不见的模样。 祁粥本来还在惊喜,见到他这幅态度直接就笑了起来。 她现在记忆里面的季白,还十分的温柔体贴,从来不会让她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相处起来十分的舒服。 可偏偏这里面的季白,像是带着尖锐利角的磬石一样。 她还什么都没有表示,他非要飞过来砸一下她的头。 这副样子表现得就像是祁粥知道对面是他,然后控制不住自己,非要爬墙偷看一样。 让她看是吧,那你可别后悔! 反正现在的季白没有记忆,她欺负一下也没有关系。 祁粥恶劣的弯起眼,直接趴在墙头,目光直白大胆的注视着他。 她要看看季白真的能够,当完全看不见一样吗? 有风吹过,带着非院子里那些花的香气,比起院子里的那些花香,好像还要更加甜一点,香味也浓烈。 这样的花香扰乱了季白的思绪,他受到这样炙热的视线,发现自己突然看不下书了。 他想要抬头去寻这股香味,可他只要一抬头,便会瞧见墙头上支撑着下巴固执看着自己的少女。 祁粥现在的所做作为,给他一种奇怪的错觉,她好像就在等自己看见她。 这个认知让季白忍不住心中浮起暗讽,他知道自己的除开这一双眼,模样生得是不错的。 没有来洛阳之前,在苏州时便有不少官家贵女喜欢他这张脸,但只是喜欢一张脸于他没有任何作用。 依旧抵挡不了,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不幸,是妖魔,认为但凡靠近他的人会死于非命。 所以他是被家族放逐出来的人,在洛阳没有任何的亲友,孑然一身地生活在陌生的地方。 洛阳名花多,他喜花喜静,便在洛阳选了安静的地方,准备暂住在此一段时间。 他不欲交友,不仅如此还要规避这些人,所以他自打搬到洛阳来,就很少出门。 除了刚来那段时间,要购置孑然一身生活的必需品,都没有出过门了,上次出门还是遇见她的那一天。 史记话本记载过一记典故,古康有魔救下一女子,自此那女子对他如痴入迷,爱他入骨髓,最后甘愿为其去死。 所以哪怕他是害人无数的妖魔,只要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会有不少人爱他,可却不会为他而死。 他心里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凡人能够接受妖魔的,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所以古书典故也是假的,不过是后人编撰来美化情爱的而已。 季白思绪飘了,他的目光流连在书上,也只是翻过一页书而已。 他看书多久,祁粥便看了他多久。 到底是凡人的身体,祁粥的精力是有限的,没有看多久眼睛就倦了。 祁粥眨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双眼,暗想,这次就先放过季白,等下次一定要让先受不住。 从墙上爬下来,祁粥懒懒地靠在墙边小歇了一下眼睛。 片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衣裳还挂在上面没有拿下来,所以祁粥又爬上去勾衣裳。 等她再次爬上去,发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院子里的人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空旷的院子偶有花香阵阵传来。 祁粥踩着木梯神情闪烁的看着满院的花,弯唇轻笑。 她还当季白的定力有多好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虽然幻境里的季白没有了记忆,没有办法直接在幻境生出情根来,但这里的一切一定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很深刻的一笔。 只要这里的季白能够爱上她,而且还是要命的爱上她就够了。 祁粥双手趴在墙围上托着下巴,眯着眼,这里的季白可比幻境外的要好玩多了,真的不舍得欺负他。 原本的季白是恪尽职守无情无欲的谪仙人,看似温柔实则疏远,怜悯众生却又没有将那些怜悯放在心上。 所以做什么都给人一种不紧不慢,且虚无飘渺的感觉。 但幻境里面的季白不一样,这里的季白以为他是凡人,理所应当的有凡人的情感。 祁粥突然觉得,其实季白晚一点记起来没有关系,要是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也好。 她对这样带有凡尘气息的季白很感兴趣,不知道凡人的季白若是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会哭吗?哭起来那双眼睛会不会很好看? 光是想想,祁粥就有种血脉涌涨的错觉,想要看他哭,想要揉烂他。 她反正一直都不是一个好人,自她出世开始就注定了,会是引领季白入魔的那个人。 这也是她存在的唯一理由,所以她满心恶念,每次看见季白就有种强烈的冲动。 想要看那双眼中留下眼泪,想要看季白喜欢她喜欢到疯魔,要他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眼染上重欲。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祁粥表情愈渐地灿烂,还带着浓浓恶劣的兴味。 烈男尚且怕好女缠,她就要缠着季白,就要在他的面前晃。 她会让季白除了她,眼里谁也装不进去,所以幻境里的季白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 自从知道隔壁是住的季白后,祁粥每天都会打起十分精神,关注隔壁的动静。 不过隔壁的动静一直都十分的轻,若是不仔细的听,还真的听不出来什么。 怪不得两人只有一墙之隔,住了这么多个月,她都没有发现。 虽然隔壁的动作很轻,但是祁粥却知道每个动作,都代表着他下一步要干嘛。 鸡鸣破晓时,隔壁就会传来轻轻浇水的声音,潺潺流水一直流,是季白在养花。 幻境里的季白很喜欢养花,院子里面养着不少还过着季的花。 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养的,院子里的花好像没有谢期一般,每天都开得格外的好。 每次等季白浇完水后,他便会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本书懒恹恹的翻看着。 不过他在外面看书的时辰也不是很多,每次都克己的控制在一个时辰便回去了。 自打那天季白讲出了那句话之后,祁粥便会每天都搬出木梯爬上墙头。 所以每天都会有个梳着垂髻,绑着红色的发带,还穿着红白配色襦裙的小姑娘。 一脸明媚带笑的趴在墙头,双手支着下巴,目光直白且恶趣味的盯着他看。 除了下雨她都在这里,祁粥就是故意的,想要他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季白说会当作看不见她,而现在他确实表现得像是看不见的模样。 季白的心肠也真的很硬,当真是一眼都没有看过墙头的她。 祁粥故意每天都穿得十分的显眼,明明想让人忽视都难,偏偏季白是个装瞎的小瞎子。 祁粥磨牙怀恨,但也没有搞出其他的动静来吸引季白的注意,每天最多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墙头看他。 她绝对不会承认,安静的季白十分的有吸引力,不管她什么时候来,都能看见季白的衣襟一丝不苟的连折痕都没有。 她想要将他的衣襟弄乱,也想要将他的衣襟压起折痕,更加想要他那双眼失去波澜不惊。 有的时候她会一眼不眨的盯着季白看,有的时候也会数一数院子里的花,看他到底种养了多少品种。 院子里的花都看遍了,她还是认为只有洛阳花开得最好,而且颜色也最为鲜艳,它的花瓣很适合用来做牡丹糕。 所以季白什么时候才会给她做一次牡丹糕啊! 每次她都不会刻意的看季白很久,毕竟只要她看季白,季白的书就不会翻页,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期间若是她离开一小会儿,等再会来时便会发现,季白的身影消失了。 而院子里面空荡荡的放着一本书。 祁粥趴在围墙上,弯眼笑道:“原来,季白也是个呆子啊。” 10、种花期 季白从来不会回应她,最开始是因为自己将的那句话,到了后来是因为,他看不懂祁粥到底要干嘛。 每次她看自己的目光真的太奇怪了。 他总感觉那个目光是刻意的,还带着他看得懂的恶趣味,所以光是一道视线就已经扰得他,开始心绪不宁了。 他越是对那个视线视而不见,她就越是猖獗。 虽然不会发出动静,他其实也可以真做到视而不见,但他无法忽视那样明目张胆的视线。 每次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拿着书便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同时眉眼还升起了淡淡的烦闷。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总感觉自己先开口就好像是认输了一般。 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带着这样明显的执拗,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绪了。 季白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打量着。 很少有人敢这样看他,像祁粥这样的,他几乎没有遇见过。 祁粥的眼神带着炙热,目光所及之处皆烫得他不敢动弹。 同时他也有些后悔了,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讲出那句话? 是不是没有那句话,她就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看自己了? 要是他现在赶她走,是不是就是在反驳自己的话,自己在主动认输? 祁粥执拗,季白一样亦是一身的反骨。 在没有了扶苏的记忆,他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任何情绪都能肆无忌惮的表现出来。 季白耐着性子一连忍了几天,本以为自己不搭理,祁粥就会觉得无趣,然后不用他主动出言驱,便会没有了兴致自己离去。 等祁粥再次爬上墙围时,季白实在是忍不住要开口了。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没有等祁粥先失去耐心,他反倒先一步失去了耐心。 季白一身清隽,身长玉立地倚在花架上,双手抱臂,像是专门等着祁粥爬上来一般。 看见祁粥一脸的欣喜,季白有些犹豫了,他其实准备了一大摞的话,准备用语言将祁粥逼退。 现在真当看见她本人了,反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就在季白还在思索,应该这样用语言将她逼退时,祁粥先开了口。 “先生,听人说洛阳过几天要举办牡丹节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趴在墙头的祁粥笑眯眯的弯着明媚的眼,注视着表情已经明显开始不耐的季白,先一步开口邀约,将他的话堵在唇齿之间。 洛阳民俗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的拘谨,洛阳的民俗开放,未婚女子是可以主动邀约心仪的男子过节。 所以但凡祁粥开口邀约了季白,只要他答应了,就代表他已经开始心动了,也不枉费自己爬墙这么久,费尽心思地将他的思绪扰乱。 听见祁咒的话,季白冷淡的掀起眼皮,目光冷漠如冰的望着祁粥没有讲话,周身自带着的是疏离和抗拒。 这次看她并没有如同平日那样,遮掩自己异于常人的瞳色,在阳光下瞳孔折射一种极淡,泛着琉璃色的灰,有种妖冶的美感。 让人想要将其珍藏起来。 祁粥就是这样的想法,她真的太喜欢季白的眼瞳了,所以看痴了。 眼含嘲讽地看着呆滞在墙头的人,季白心里有种割裂的感觉,半畅通半痛快。 看啊,用不着他讲什么难听的话,费尽心思地赶人,只要这些人看见这双灰白的眼,便会不战而退。 活了这么多年,季白因为自己这的双眼而感觉到庆幸。 眼中浮起的嘲讽转变为冷漠,季白此刻丝毫不在意的将自己的痛楚,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用它来逼退别人。 祁粥久久立在原地发呆,季白最后的一点耐心,也完全的消散了。 再次将自己的眼瞳遮掩起来,低垂鸦羽向来克己的嘴角勾起冷嘲。 她这次已经看清了他和旁人的不同,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也不会缠着他了罢。 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以后,季白没有再看祁粥一眼,伸手合起书,转身就要往屋里面走。 脚步刚才迈出一步,忽然听见有道极小的声音传来,像是惊叹的呢喃。 季白倏然地停在了原地。 祁粥终于从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瞳中,回过神来。 压下心里莫名的悸动,趴在墙头用着像花茎一般脆弱的声音,小声呢喃。 “先生的眼睛真好看。” 季白此刻是背对着她的,所以她并没有看见他眼低卷起来的惊涛拍岸,连呼吸都缓慢了起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不然为什么会有人不仅不嫌弃,还会喜欢他这双似魔的双眸。 “可先生有这么好看的一双眼,却不去牡丹节看花,真的太可惜了。”祁粥带着可惜意味的话再次传来。 她是真的很喜欢季白的那双眼,特别是他半阖低垂鸦羽,懒恹恹的倚在一处看人时,有一股子惑人的意味。 每次祁粥看见他那个样子,心底都是痒痒的。 他这个人十分的干净,不单是表现在外形上,更加表现在他周身的气质上。 看见他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高不可攀犹如神垣山雪莲一般透净,祁粥心里就会有个声音,一直在阴暗地叫嚣一句话。 将他拽下来吧,要他也染上爱恨嗔痴怨,让他也沾染如她一样的俗念和欲.望。 祁粥拼命忍着这样的感觉,看向季白的眼神带上纯粹,像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一般。 “若是先生今天不愿意去,那我明天再来问你。” “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和我去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笃定和自信。 她总有办法摘下这朵高岭之花,然后揉烂他! 停在原地的季白费力很大的劲儿,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质问她。 他眼底都是可笑的苍凉,还有痛色,不能刨析的问祁粥,便反问着自己。 既有人觉得他的眼睛好看,那么为什么,他会从出生开始便被人不断的抛弃? 为什么所有人看见它,都是要说他会带来不幸,说他是妖魔…… 甚至还想要杀死他,想他永远的被囚禁,想让他一直呆在无法不让人看见的屋子里。 所有的一切经历,都源于这一双不正常的眼睛。 季白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有人说他眼睛好看,是他的师姐。 师姐不会像旁人那样对他面露厌恶,她对他从来都一视同仁。 在小时候她会和他讲,他是天上堕入凡尘仙人,要下来历练磨难,然后才会功德圆满的飞升。 而为了辨别仙人,下凡的仙人都会有异于常人的特征,像是某些从生下来就带有胎记的人一样,他也没有什么不同。 后来…… 季白敛下睫毛将瞳色遮掩起来,原本剧烈跳动的心,逐渐变得如止水。 松开握紧的书,季白勾了唇角,笑却不达眼底。 后来……还不是将他抛弃了,留他独自面对世人的厌恶和恐惧,然后再慌不择路的逃跑,将自己在藏起来。 连最亲近的人都能将他抛弃,这个不过才相识几天的人,她的话有何可信的,不过是逗弄人心罢了。 要是她知道自己会给她带来灾难,一定会后悔曾今对他说出这样的话的。 他一个人就够了,不打算接纳其他人,或许对她视而不见是错的,他就应该离得她远远的。 那日季白依旧没有回应过祁粥,反而像是十分厌烦她一般,对她越渐的避而不见。 甚至祁粥如常一般爬上墙头,想去寻他的踪迹,只有满园的花,而院子里面的人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祁粥知道他根本不会出门,所以一定还在家的,只是不愿意见她而已。 祁粥不打算坐以待毙,两人的院子不过才一墙之隔,既然季白躲着不愿意见她,她便直接去找他。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些见不得这样孤独的季白。 从她出不周峰开始,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为,季白应该如天边皓月般风光霁月,高不可攀,应该顶着所有的倾羡的目光。 而不是孤独的龟缩在阴暗里,当个透明人。 即便是要堕落,也不应该是因为旁的原因,得要因为她而堕落。 祁粥爬上了墙头,然后坐在上边弯下腰伸着手,努力的勾着自己院子里面的木梯,企图单手拿起来。 她以为单凭着自己的细胳膊,就把梯子提起来力气。 结果捣鼓了几下,木梯不负众望的摇摇晃晃着倒了下去。 祁粥还伸着的手,僵住了,顿时表情变得欲哭无泪起来。 她现在两边都下不去了。 听见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季白倚在窗前看书的动作一顿,眉眼依旧如画,似裹着山巅的积雪清泠透明。 明明一直都在看书,为什么前面还能看进去,却自打听见外面的声音后,思绪就开始有些莫名的飘忽了,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目光好几次明明是放在书上的,却又不经意的自主飘到门口。 当真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见鬼了! 季白眉眼挂着冷意,满是不加掩饰的不耐,将书反扣在窗台上,抬手揉揉自己的额头。 她在外面到底在干嘛? 是见他不在,所以故意搞出动静,想要骗他出去吗? 季白心不在焉的将书再次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继续让自己投入进去。 目光看的是书上的文字,心里面记的却是,万一是她从爬墙的时候不小心倒地,然后直接昏迷都来不及呼救呢? 再次翻了一页,季白依旧什么没有看进去,脑子里都是各种有关于这个声音的来源。 季白终于发现自己今天的书,大抵都是白看了。 祁粥什么也没有做,只用了一句话,直接就将自己的心绪扰乱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季白心里突然变得烦躁不安,他有一种想要直接冲出去的冲动,然后用最严厉尖锐的语言激走她。 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扰他了,他不想要刚来没有多久就要搬家。 能不能离他这个怪人远一点,不要像他师姐那样,靠近后却又狠心地将他抛弃。 季白神色恹恹的靠在窗前,闭上眼睛,仰着头喉咙微动,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响季白再次睁开眼睛,终于还是合上了书,强心压下了自己内心的燥意。 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拉开房门,朝着院子走去。 他不是想要出去看她,想要给自己的花浇水。 季白冷漠的讽笑暗想,第一次有了一天给花浇水两次的想法,全是托了她给的好福气。 祁粥坐在墙头都快要睡着了,忍着保持清醒,不能睡过去,迷迷糊糊的等了很久,还没有等到季白出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季白才会发现自己被困在墙头? 若是一直没有发现的话,她可能就要在墙头上过夜了! 祁粥原本是打算用木梯架到季白的院里,然后溜进去找季白的。 但是很尴尬,她太高看自己了,结不仅木梯倒了,还导致她现在坐在墙上回不去,也下不来。 季白太狠心了,祁粥都感觉自己快要栽倒下去了,他才终于舍得出来了。 看到季白出来的那一刻,祁粥那双漂亮的眼都闪起了光亮,神情激动的看着季白,想要叫他却又有点局促涩然。 “哎,那、那个……”语气带着尴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连祁粥自己都觉着这样真的好尴尬,本想想偷跑进别人院子,结果不成反而下不去了,还要别人救。 季白一出去便注意到了祁粥,她一身明艳的坐在墙上,脸上带着明显讨好的尴尬表情。 看见她安然无恙后,季白那颗原本烦躁的心,终于归于平静了。 这样的祁粥有一点像猫,坐在上面荡着腿,莫名给人一种她很乖的感觉。 季白嘴角不经意的扯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 但在他的记忆里只种花,没有养过猫,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季白眼神懒散清泠的靠在花架上,双手抱臂,淡淡的掀开眼望着墙头上的祁粥。 “以为我看不见,所以干脆就私闯民宅?按照大庆的国律,私闯民宅罚款一百两。”语气和平日不一样,似乎带着冷淡的调侃。 季白的声音十分的好听,素日给人有种寡淡的凉意,但讽刺人的时候会拖着语调,格外的勾人。 “所以这次你是想要私了,还是公了?” 祁粥虽然原本就是打算私闯民宅去找季白,但她不仅没有成功,还造就了现在这副尴尬的局面。 第一次体会到属实丢人的感觉。 祁粥闻言季白的话,微微睁圆自己的眼睛,表情十分的震惊。 她还不知道私闯民宅是要罚款的! 下意识的摸了自己的腰包,片刻,祁粥有些局促的抬头,尴尬的对着下面姿态慵懒的季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她两袖清风,着实拿不出来一百两。 “我没有……”咬着下唇,祁粥有些不忍直视自己的贫穷。 本来想要给自己狡辩一下,企图在季白这里免去罚款。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挂在墙上小半响,现在脑袋空空的毫无说辞。 “要不分期限付钱?”祁粥努力让季白知道自己其实两袖清风,根本拿不出来。 本以为以季白刚正不阿的态度,还有那清风明月般的心境,一定会将她免责的。 结果听见她说没有,季白很干脆的收回了目光,毫不留念的转身就走。 他就像是这趟出来是故意来看她笑话一般,看完就该干正事了。 季白没有再搭理祁粥,只顾自的拿起木瓢舀起清水,挨个给花浇水,动作还十分的温柔轻缓。 要是季白也这样对她就好了,祁粥脑子不受控制的这样想着。 反正自己在季白面前就已经很丢脸了,祁粥厚着脸皮当作没有发生过,倚在墙头一直看着季白。 其实看季白养花也是一件美事儿,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事先描绘好的画一般,十分的养眼。 他养花亦是养她。 11、东南枝 祁粥最初是倚在墙上看他,直到看得他心慌意乱才肯罢休。 季白最开始的时候,还会装模做样的蹲在地上攀看花枝,一副对墙上挂着的祁粥视若无物的态度。 但祁粥却惊奇的发现,季白的动作越渐的迟钝了。 虽然一直没有抬头,但是那双眼却是游离的状态,果然他根本抵不过这样直白的视线。 其实季白也会慌,会胡思乱想,也会因为那不加掩饰的视线,而感觉到头皮发麻。 他总觉得祁粥的眼神对自己从来都不是清白的,她哪怕藏得很好,他依旧能感受到她眼底流转的兴味。 那个眼神是好奇,是想要玩弄。 季白心不在焉的浇完花,本来打算回去的,结果发觉她今日很奇怪,一直坐在墙头用可怜的望着自己。 刚想抬头询问,季白便听到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软绵绵的带着浓浓的倦意。 “先生,跟我一起去牡丹节看花好吗?”还拖着语调,跟撒娇没两样。 季白眉眼一冷,随后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木瓢丢掉,然后面头也不会的将门关上。 他怎么又生气了? 屋外的祁粥茫然的眨了眨眼,当时的反应就是就有一些后悔,而且还是极度的后悔。 早知道他是因为这句话而生气不理她的,刚才应该让他先救自己下去的。 而让祁粥疑惑的是,明明她撒娇很好用的,偏偏用在季白身上怎么就是不行? 果然季白这样一本正经板着脸的人,就是不讲情调! 祁粥皱着一张小脸抬起来望着天,然后叹出一口气来。 而祁粥不知道的是,刚才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季白,此刻正靠在门口红着耳根仰头,半阖着眼眸。 他冷静自持的睨视着窗上摆放的那盆美人脸,它被单独娇养在屋里,不和旁的花争艳,独自盛开着。 季白红着耳根冷静的想着,他明明有好看的花,为什么要去看别的花呢? 他不去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出门被人当妖魔一样的观看,还有一点就是,受不住像祁粥这样坚持的人。 能够预料到只要答应她一次,她就会无数次用着同样的招式缠着自己。 他已经看出了她的恶劣,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的。 直至外面的天落了暮色,天边被染成艳丽的赤色。 季白又在屋里面呆了很久,以为她应该已经像往常一样的离去了。 结果拉开门,季白一眼就看见还立在墙头,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祁粥,神情微愣,心跳顿时失去了律动。 季白目光诡异的看着她,忍不住开始想,她就这么执拗的想要和自己一起去逛花节吗? 她都坐在上面快一天了,也不见下去,原本红润的脸都变得苍白起来,真的是连命都不要了。 这样的想法也只有一瞬间,很快季白就联想到,白天听到重物落下的那个声音。 所以该不会她下不去了吧…… “先生。” 挂在墙头几乎一天的祁粥看见季白,立马哭丧着一张脸望着他,小脸煞白,现在连个笑都扬不起来。 “木梯掉了?”语气还带着委屈的哭腔,是假的。 “……” 祁粥见季白还是这样冷漠,顿时红了眼眶,语气愈渐的委屈:“我下不来了,帮帮我好不好?” “……嗯!”季白看着上面小脸惨白的祁粥,哪怕知道是假的,还是认命了。 无奈的从旁边花架边抱出来木梯,架在墙上固定好,仰头看着她。 “下来!”季白的语气依旧冷漠又简短。 祁粥摇晃着僵硬的腿,一双含泪的眼委屈的看着季白,瘪嘴道:“可我没有一百两。” 季白沉默了,不知该笑还是该恼,他是真的拿不准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对祁粥了。 都这个时候了,这小姑娘还搁那儿跟他撒娇呢,是教训还不够吗? 季白松开撑着梯子的手,退后一步立于院子墙下,抱臂目光冷淡的看着她,那态度就是在告诉她,爱下不下。 祁粥垂着头和季白对视,坚持不肯松口,她想要季白对她主动妥协低头。 “不下来,那你就留上面过夜吧!反正晚上和鼠虫作伴的也不是我。” 季白语气依旧十分的冷漠,似祁粥不下来的话,他就真的不管了。 祁粥有些害怕那些东西,但还是咬着牙不松口,摇摇头,坚持的道: “真的没有,我就算是将自己卖了也给不起。” 坚定的讲完,还生怕季白又像之前一样转身就走,祁粥缓和了语气,带上软软的语调祈求。 “先生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季白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执拗又爱撒娇的女子,沉默片刻还是最先败下阵来。 垂下眼眸将瞳色遮掩起来,语调冷静:“不收钱,就当今日我请你做客。” 刚讲完便听见她上扬着语调,刚才的委屈一扫而空,还带着浓浓的欢喜,季白顿时就后悔了。 他怀疑她是狐狸变,不然为什么这样善变。 “谢谢先生,其实我没有锁门,你是可以进我的院子,然后救我下去的。”祁粥眉眼带狡黠的笑,麻利的踩上木梯往下爬去。 像是生怕又将季白调侃生气了,祁粥赶紧又补了一句:“不过,要是先生非要请我来做客的话,我肯定也是会来的。” 这会儿祁粥的语调甜得不像话,像是灌蜜了一样。 季白:…… 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祁粥才刚刚下来,都还没有来得及和季白讲话,他指着大门就要赶人。 “回去!”失去了原本的稳重的语调,好似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祁粥看了看门口,发觉自己好像又将季白惹生气了,决定再坚持一下。 “先生你都邀我进你院子了,所以你就和我去逛牡丹节好不好?” 季白一脸冷漠的指着大门,拒绝之意尤为明显。 祁粥叹息一口气,季白实在是太像顽固的磬石了,不管她怎么打磨,好像都有尖锐的角。 突然祁粥心里开始有些怀念幻境外的季白了,还是温柔的季白好,温柔的季白一定会答应的。 她最后还是被季白灰溜溜的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隔一堵白墙,季白清楚的听到了祁粥的声音。 “先生,今日不愿意,那等我明天还来问你。”语调带着一种充满生机的声音。 她明明刚才还比花娇,现在又像是坚韧不拔的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又要生息。 季白阖上自己院子里的大门,无声的回答着:“不去。” 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道不明是讲给谁听的。 大概是白天在墙头吹了风,祁粥不小心受了凉,这一睡颇有一种一觉不醒的错觉。 直到了第二天夜里,她的神智都还是迷迷糊糊的,连力气都起不起来。 忽然祁粥好像听见了院子外面,似乎又脚步声不断传来。 她现在浑身虚力无法集中精力,只得恍惚的想着。 莫不是季白习惯自己爬墙偷看他,今天自己没有去,他反倒不习惯了,所以爬墙来看自己? 但是想了一下,她又觉得有些好笑,季白才不会呢!他的心肠又狠又硬。 心里腹诽完后,祁粥又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 祁粥起先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呼吸有些困难,口鼻像是被什么给挡住了,还能听见沉重的喘.息声。 她屋子里面除了自己一个活物,哪里来的其他气息?而且还是如此令人作呕的气息! 祁粥被臭得直接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一位面容丑陋的男子,差点让她直接吐出来。 那人见她醒了也没害怕,甚至还目光油腻的看着她,做出一个下流的动作。 “什么狗东西,滚!你想要干嘛!”祁粥被恶心得当场反胃,想要呕吐。 但由于生病了身体十分的虚弱,根本提不起什么力气,那一点反抗的力道,完全被那人忽略不计。 “嘿嘿,倒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忘了老子,啧啧……美人娇弱无骨,真是天赐良缘啊。”表情带着痴迷如醉的模样,满口的拿腔拿调。 “那天没有想到你竟然带了帮手偷袭老子,现在落在老子的手里,看还有谁今日能救你。” 听着这样的话,祁粥终于从记忆力找回来了,这人就是之前喝了酒,然后在巷子里堵祁粥,却被季白打晕了的那个人。 这个人回去后又想了很久,越想越不甘心,怎么到嘴的美人儿就被人截胡了呢?实在是可惜了。 既然祁粥不喜欢温和一点的姿态,他想还不如干脆就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最后任她如何哭哭啼啼,都得乖乖的当他的人。 一连埋伏了许多天,他才在今天得了空顺利摸进来,却欣喜的发现四下无人。 走进香喷喷的闺房,一眼就看见美人柔骨无力,且面色潮红的躺在床上。 这副样子真的是从未见过的活色生香,看得他浑身都是躁动,只觉得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那人脸上挂着恶心人的贼笑,伸出自己的魔爪用力的扯着祁粥的衣裳。 祁粥用力挣扎,奈何身体现在烧得厉害,没有一点力气阻止。 皓齿狠狠的咬着,祁粥费力的在床头摸索,企图找到可以带着攻击性的东西。 终于,她摸到烛柱,眼底闪过喜色,冷着眉眼都是狠意,直接用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砸向他。 “嘭——” 那人没有防备,直接被祁粥砸得眼冒金星,捂着头跌坐在地上缓劲儿。 而祁粥借着这个机会费力的推开他,然后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 现在离她最近的只有季白了,所以她想要去找季白求助。 祁粥摇摇晃晃的跑到院子,突然脚下拌了一下,直接跌落墙角,已然无力,只得神情紧张的费力拍打着墙面,声音带着惶恐。 “季白。” “季白仙人,救救我……” 像是猫爪墙壁一样,还带着小声的呜咽。 季白就像是溺在梦中一样,似乎听见有人在拼命的叫他,睁开眼便听到隔壁传来拍打墙面的声音。 指甲刮过墙壁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听得季白直接捂着额头皱眉的坐起来了。 平时的祁粥十分安静,从隔壁很少有这样杂乱的声音传来。 仔细听好像还伴随着虚弱的求救声,还有其他陌生人带着咒骂的声音响起,十分的不堪入耳。 季白眉头狠狠地拧起来了,当机立断翻身下床披上外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动作这样快的一天。 他搬出木梯架在墙上,还没有翻上去就听见刺耳的布料拉扯声,‘刺啦’的声音十分尖锐。 眉心骤然一跳,季白看也没看,直接从墙上跳了下去,平稳落在地面上。 抬起头这才借着月色看见,被压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祁粥,她此刻就像是被挟制濒临绝望的猫。 季白只觉得生平第一感受到,自己的胸口被狠狠地拉扯了一下,有些疼。 原本祁粥觉得大概是向季白求救无望了,这贼人莫约故意喝了点酒,所以才敢这样大胆。 她住的地方周围十分偏僻,现在还选在这个时辰,简直就是有备而来的。 本来就已经对季白能赶来不抱有自信了,可当她突然看到了季白,好像就有无数的委屈快要爆发了。 “季白……” 祁粥刚才摔倒得那样狠都不见她红眼眶,现在突然双眼蓄满了泪,小声的唤着他,十分惹人心疼。 季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趁着那人还没有发现,拿起放在墙边的一根木棍,对准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的敲下去。 这一棍季白敲得十分的有技巧,既不会让他死亡,又会让他失去知觉昏过去。 果然那人没有任何的察觉被一棍敲晕倒,然后在祁粥身上,直接失去了知觉。 祁粥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使不上力气,只能用自己惶恐还夹杂惧怕的眼神看着季白。 那双时常带着狡黠的笑眼,此刻蓄满了晶莹的泪,咬着自己的唇,祁粥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拼命的抖着肩膀。 她并非是因为刚才遭受的那件事儿而难过,而是她以为季白不会来救她了。 祁粥只要想到季白可能不会救她了,就会有种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想要哭的情绪。 但祁粥还是维持着十分头脑的冷静,看着季白将身上那人踢开,身体会不断的发抖,完全是因为生理反应。 季白看着她不断的发抖,还以为是她在害怕,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以及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就在季白刚弯腰蹲下的时候,她直接伸出手,环抱着季白的脖子,用脸颊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祁粥的语调是软软糯糯的呢喃,好似还带着无尽的委屈,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直接哭出来的感觉。 “季白,我以为你很讨厌我,我以为你不会来救我了。” 她真的拍打了好久的墙,但隔壁的院子却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而她也被后面追出来的贼人,拖到墙角,压着喘不过气。 还好季白来得及时,可正是因为他来得及时,祁粥却感觉好像更加难过了。 从未有人想季白这样救过她,让她感觉到自己也被人在意着,很温暖。 可她注定是为引诱季白入魔而生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真的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季白只觉得扑面而来,满是木桃花清甜的香气,柔软的身体将他紧贴,他连呼吸好像都有些不敢了。 第一次和人这样的亲密的接触,季白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完全僵硬了姿势,一双手不知落下还是推开她,感觉有些无处安放。 想要推开她,但感受到她不断颤抖的身体,还有带着哭腔后怕的声音,也有些身同感受到害怕。 祁粥这样委屈的语气,这才让季白察觉到,原来自己真的对她很冷漠啊,冷漠到她竟会觉得自己都不会救她了。 “你抱抱我好吗?我好害怕。”颤抖着嗓子,语气委屈又娇气。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察觉自己的肩膀被祁粥的泪水沁湿了,心抽了一下,好似听见自己轻微妥协的叹了一口气。 季白半蹲在地上,那双手最终还是落在了祁粥的肩膀上,轻柔的拍打几下。 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脖子哭着,季白并没有讲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安静的等着她放纵。 不知过了多久,祁粥终于觉得也哭够了,才伸手擦着眼泪,抬头红着眼眶看着季白。 其实她也没有多害怕,就是想到要是季白不救她,她便会很难过,可季白救了她,她更难过了。 察觉到后背宽大温暖的安抚,祁粥抱着季白不想要松手了,十分依赖这样的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得季白这样近,原来季白的身上带着的是好闻的花香,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雪松清泠香。 “先生,你陪我去牡丹节看花好吗?”还带着哽咽,语气很乖很缱绻的毫无来由传来。 “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 原本季白还在想着,该怎么安慰祁粥,毕竟是一个清白的小姑娘,若是今夜他再来晚一点,可能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谁知道她好像不在乎刚才的事,反而只在乎能不能和他一起去看花。 她为什么要如此执着这件事? 季白十分的疑惑,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突然感受到环抱着脖子的手,骤然收紧了。 他有一种感觉,祁粥不怕遭遇的事,她就怕自己不答应。 原本那些拒绝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季白哑了声,停顿半响,目光落在一边还倒地的那人身上。 季白垂下眼眸,沙哑着嗓音道:“他留在这里不安全,我先把他弄出去。” “那你会回来吗?”祁粥仰头问他。 “……会。” 得到季白的肯定,祁粥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将他松开,坐在地上双膝合并抱紧自己,目光未曾离开过他。 她的衣裳被撕破了,夜晚风有些冷,季白见状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后站起身。 季白的神情恢复冷漠,上前拖着那人的脚,周身冒着寒气朝着门外走去。 祁粥裹着季白的衣裳,鼻尖都是季白身上的那股清泠的花香,心情突然变好了。 歪头看着季白像拖着一头死猪一样的拖着那人,他的还是脸着地的,地上有石子,很快就留下了血渍。 啧,看样子他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了人了。 祁粥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低头裹了裹衣裳,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宽大的衣服里。 也不知道季白是把人拖去了什么地方,隔了好久祁粥才等到他回来。 “先生你去了好久,是他中途醒来了吗?” 祁粥本来睡着了,但听见熟悉的声音顿时就清醒了,眨去眼中的迷糊,神情有些好奇的问着。 季白没有想到自己都回来了,祁粥还裹着他的衣裳坐在原地,以为她被吓得不轻。 他不会讲安慰的话,只能干巴巴的直接坦白:“我看他好像挺喜欢不穿衣物的,便将他放到长宁正街,好让他一次过个瘾。” 季白从未干过这样的事,刚才做出这样的抉择,完全是单凭着突然的头脑一热,就干出来了。 好在有夜色的遮掩,才没有让祁粥看见他红透的耳根。 祁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牙呲必报的季白。 长宁街是最洛阳繁华的街道,将人扒光丢在那里,只怕是早上一到,那人的名头就会响彻洛阳了。 所以季白他是不是喜欢她? 披着他的衣裳,祁粥神情发愣的呆坐在地上,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双手,此刻紧紧的捏着衣裳,指尖泛白。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季白她不满意对那人的惩罚,停顿片刻,又加了一句。 “依照大庆国律,无辜裸奔不知廉耻者,轻者关押一月,重者一年,我同衙门有些关系,明日我去嘱咐一声,他这一年是逃不掉了。” 语气虽然有些生硬,却已经很是温和了,而且为了祁粥,他第一次丢了向来克己的自持,不惜想要用家里的人脉。 祁粥还是呆愣愣的坐在原地,垂着头唇无声的抿着,手也紧捏衣摆。 季白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讲些安慰的话,但是他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到她,心里微微浮现起焦虑。 终于祁粥讲话了,语气带着娇弱,坐在地上裹着他宽大的衣袍,比他院子里的花还要娇还要乖。 “我腿软没有力气,先生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抱抱我吗?” 祁粥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季白,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亮,让季白忍不住别过头。 她好像并不在意那人最终有什么惩罚,她在意的是他。 12、洛阳节 季白知道她其实是在试探自己,试探他有没有对她放下防线。 她表现得很乖,但季白知道她很恶劣,那双眼中全想要玩弄他的情绪,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息过。 明明就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应该拒绝她,然后言辞再严厉一点,说不定这样以后,她就不会再招惹他了,他也能恢复到以前那样。 可是话到都到了嘴边,他却讲不出来了。 季白十分清醒的看着自己同自己做着斗争,最后还是败给了祁粥。 一个小姑娘而已,她若真的喜欢贪玩,便让她玩吧。 叹息像被风吹散了一般转瞬即逝,短暂到不可闻。 季白最终还是弯下腰,动作温柔的抱起祁粥。 也许是在夜色里,没有人能看见他淡色怪异的眼瞳,季白终于可以和她毫无压力的对视着。 “所以,我们一起去好吗?”祁粥十分自然的伸着手环抱着季白的脖子,将脸靠在他胸口,语气带上了怠倦。 季白,我们一起去好吗? 季白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进房间,然后放在床上后再转身离去。 余光不经意的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像是缠绕的丝线,裹着他的手脚。 季白面上镇定细心的关紧她的门,然后才原路返回自己的院子。 全程祁粥也没有出声挽留。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季白一切伪装都消失不见,他靠在墙头仰着头望着天。 片刻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强压着自己跳动的心脏,完全失了平日的规律,此刻在胡乱跳着。 为什么没有拒绝她呢? 这次心口的狂跳和以往的感觉不一样,季白察觉到了,那是令他都害怕的心动。 这几天祁粥因为生病虚弱着,没有去找季白,结果季白开始会爬上墙过来给她煎药。 煎完端给祁粥,还要板着一张脸亲眼瞧见她喝下后才翻回去,期间绝对一个字都不讲。 祁粥再次接过季白端来的药,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然后搁在一边,乖巧的看着季白,用眼色驱赶他,是真的受不了药的味道了。 季白一看她那模样,便知道她想要等自己走,等他走后说不定就会倒了。 对她眼巴巴的眼神视而不见,祁粥最终还是在他不罢休的眼神里,犹豫片刻忍着恶心一饮而尽。 虽然季白的目光不是特别直白的看着她,是看着她端碗的手,还一副懒恹恹的厌世表情,偏偏她就是知道季白是什么意思。 某些事情上看来,季白也和她一样执着。 刚刚喝完,口中的苦味还没有来得及淡下去,抬眼就看见他一副任务完成,又要离开的模样。 祁粥手疾眼快的伸出手拉他,结果力道相撞,季白不察,直接就被拉扑到过来。 还好他反应快,双手支撑着床才没能压到祁粥,恍惚之间鼻息全是木桃花的甜。 季白错愕的抬眸,由高往下地和祁粥目光相撞。 祁粥认真的看他的瞳色,真的很淡还泛着灰白色,像是透明琉璃散着光,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星光。 短暂的视线接触,季白首先受不了的扭过头,薄唇微抿着,闪躲着垂下眉眼,尽量半阖着遮住瞳色。 周身都是恹恹的清泠气质,语调也带着冷漠的警告:“放手!” 刚开始祁粥还会被他着一副样子给震慑到,毕竟季白这幅样子,真的有些像不染尘埃的仙人。 过分的有分寸,又冷又傲,顽固不化,还老是一本正经的板着脸,看起来就让人退避三舍。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季白了,现在她发现季白还是很温柔的,所以就不怕了。 毕竟季白都会翻墙,还会给她煎药了。 祁粥偷偷弯了唇角,心情愉悦的在眼中带了笑,大着胆子不放手反而握紧他。 “明天我们一起去,若是你答应了我就放手。”语气带着洋洋得意,笃定他会同意,像是吃定了他一样。 他又想要像以往那样,用沉默来拒绝她,但是祁粥这次也不怕他沉默,狡黠的弯着眼又道: “你说你都翻墙来找我了,我邀请你去看花,为什么还要拒绝我呢?我也没有恶意。” 祁粥这话暗藏着调侃,每次她都去找他,而他对她各种视而不见,特别是骗她,还找她要一百两,祁粥可是很记仇的。 现在她也没有邀请他来做客,是他自己偷偷翻墙来的。 都愿意为她翻墙了,为什么却不愿意跟她出去呢?真不知道季白在执着什么。 突然视线落在了他的眼上,他好像从来不和她主动对视,以往只是以为他冷傲不屑,现在祁粥脑海突然浮现一个理由,表情由茫然转变了然。 祁粥放低声音,很轻的传来,砸在了季白的心上:“所以你是怕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吗?” 季白哑然无声的半阖眼,好看得惊人,鸦羽微颤,心间上泛起苦涩。 并非是他在意,而是见过他的人都会嫌弃他,说他是妖魔会祸害人,就连唯一待他好的师姐,最后都会抛弃他。 刚认识的祁粥为什么不会? 涩然过后季白心里浮起迷惘,她为什么坚持企图攻破他的心房,每句话都能精准的打击到他的内心,对他太不公平了。 她怎么能这样坏? 祁粥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似感同身受地伸出手抱着他,见他只是僵硬片刻,并未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便微微抬起身,将下巴抵到他的肩膀,尽量的让自己的带着善意柔和。 “别害怕,多好看的一双眼啊,我是真很喜欢,你若是不喜欢其他人看到,那我明天一定有办法让不让其他人看见,所以我们去好吗?” ‘猎人’用着小心翼翼的语气,带着温柔的试探,像对待刚见识人间烟火的幼兽,企图引诱他相信人的善良。 季白却知道,猎人永远是猎人,哪怕再伪装得温和无害,都始终露着一闪而过的刀刃光。 她想要捕获他,然后甘愿祭献出自己卑微的心脏。 可是祁粥的声音太温柔了,让他瞬间恍惚,等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已经答应了她。 祁粥莞尔一笑的松开他,含光的眼中带着期待。 她的眼神太直白了,季白感觉自己被她毫无保留的看穿了,忍不住偏过头逃避那个视线。 明知着是个陷阱,他却无力抵抗。 季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表面却还是表现得十分冷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动,季白还特地镇定高冷的加了一句。 “咳,明天再说。” “好,我就当你答应了,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真的很想要和你做朋友。”祁粥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担心自己的直白再次吓到他,所以斟酌了言辞。 祁粥自觉自己这次讲的话很中立,季白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一脸乖巧的等着回答。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眼前的人早已经自我攻略好了,却因为这句话,心瞬间沉入谷底。 原来……她只是想要和自己做朋友啊。 得到祁粥的这句话,季白突然不敢呼吸了,心往下坠落进了无底深渊。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呢,原来只是想要和自己做朋友啊。 可他不想要朋友,祁粥来晚了。 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还有对待她的态度,季白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人家完全没有那份意思,都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季白顿时就清醒过来了,眼底的沸腾归于平静,看着她期盼的眼色点点头,随后便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等季白回到院子着见满园的花,才真正的冷静下来,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鸦羽轻颤,扯出一抹笑,实际眼中毫无笑意。 他要离她远一点,他有满园花,不需要任何的娇花。 她和过往的那些人是一样,都喜欢看见他无助的痛苦,就这样喜欢玩救赎的游戏吗? 可他又没有错,所以不需要救赎,世人待他的那些不公,全部都能咬牙接受,唯独不需要旁人的可怜。 季白回头眼底带着挣扎,更多的是冷静自持,刚才他短暂的心动过,却骤然被一棍子打回了原地,现在彻底的清醒了。 他不需要她的友情,以及……又该要搬房子了。 这边季白根本就没有想过和祁粥一起去牡丹节看花,彻夜安静的着手搬离的事宜。 另外一边的祁粥确实十分的期待,自以为得到了季白承诺,兴奋得不信,兴致冲冲的打开自己的衣柜挑挑拣拣。 祁粥一边选明日要穿的衣裳,一边想她有过耳闻,牡丹节在傍晚才开始,所以夜里又很多活动,还会放牡丹灯花在河里,这样许下的愿望会成真。 十里长河都是点燃的花灯,顺着河道漂流往下,一定好看极了! 但是明日夜里改穿着什么衣裳,才能让季白一眼在人海里面看见自己呢? 祁粥立在衣柜前看来去许久,每件都好像差了点感觉,她的衣裳都是很淡的颜色,穿这样的很容易就隐灭在人海里。 左后挑了半天,才找到一件大红色的齐胸八破诃子裙,裙头上绣着牡丹花,绶带细长,广袖的外裳十分飘逸,配上铃铛发饰。 这样明艳的颜色,季白一定能在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她! 她有信心只要到时候的气氛到了,就会让他铭记一生,哪怕等出了幻境,他也能记得。 四月的牡丹节,夜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祁粥穿着明艳的衣裳,整个人隐没在夜色里,只能看见她僵硬着身形立在墙边。 外间热闹得,哪怕她此刻身处在如此偏远的巷子,也能听闻到锣鼓喧天声。 她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始终没有人出来。 那个同意和她一起去牡丹节的人,连夜搬得什么也不剩,他明明连一盆花都不舍得留下,偏偏舍得留下祁粥。 “季白你也是骗子。”良久才冷漠的吐出这句话。 其实祁粥也没觉得有多难过,只是觉得喉咙哑得厉害,鼻尖有些酸,莫名觉得很委屈。 不过她也想得开,不过是一个季白而已,没有他自己照样能出去好好的玩,不仅要好好的玩,还要开心的玩,让他后悔去吧! 难得的碰上凡间的牡丹节,祁粥并不会因为季白跑了,而影响她看花的心情。 不过是少了些兴致罢了,就算没有季白她也会去的,只是季白可千万要逃远一点,不要被她再次抓到了。 牡丹节的花果然比季白娇养的那些,品种要多些,而且全部开得鲜艳无比。 长宁街头顶是挂着的花灯,一排排望过去,皆是喜气洋洋,所有人手里都拿着花。 走到卖河花灯的摊子面前,祁粥蹲下拿起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河花灯,有些出神。 她刚才看见有个人买走过,跟这个一模一样的。 老板见祁粥生得好看,有心想要多搭几句,便卖力的推销着自家的花灯。 “害,姑娘的眼光不错,现在您手里面拿的花灯,拢共就才两个本来是成对的,但刚才被一位公子买走了一只,如今就剩下你着一个了……” 听了老板的话祁粥回过神,垂头看着手中的花灯,沉默的付了钱,然后提着花灯继续漫无目的往前走。 不知不觉祁粥已经走到了河边,现在大多数的人都参加活动去了,河边的人很少。 此刻河边只有一男一女。 祁粥后来一步也是晚了,看着前面的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花灯藏到了一棵黄果树下,将自己藏起来。 她不想打扰到这两个人。 那位一身清隽,眼上还蒙着一条白布条的男子‘望’着面前的白衣女子,将手中的花灯递过去,语调像是风拂过,轻和温柔。 “要放吗?” 女子摇摇头,眼中含笑,并没有接过花灯,拒绝道:“不了,你知道我不信这些的。” 他收回花灯,微微垂了下头,沉默良久才接着道:“那你……还要走吗?” “走,不过等你醒了,若是有缘便会再次相见的。” 看着他如此的脆弱,女子心也软了下来,克制了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 他身材高大,此刻却乖巧的垂着头任由她摸着,像个温顺的猫。 祁粥冷漠地望着他此刻的温顺,满心的情绪无处宣泄,手不知什么时候拽下了河灯的一片花瓣。 看着两人似僵持的立在灯火摇曳中半响,显然是相顾无言。 后来那河灯还是被他放到了水里,不过没有点火,祁粥猜想估计也飘不远的。 等到两人走后,祁粥才从树下走出来,上前望着那果然没有飘远的河灯,笑不达眼底。 祁粥环顾四周,趁着没有人脱了鞋,踩在河边,宽长的裙摆都被水沁湿了,才费力的捞起河灯。 先将自己捞出来的河灯放在岸边,祁粥穿上鞋后掏出火折子,先点燃自己带来的河灯放在河里面。 捞了别人的河灯祁粥也不愧疚,现在河面就孤零零的飘荡着她的灯,让她觉得异样的有种满足感。 河灯不仅是用来好看的,里面还可以写祈愿词,祁粥就在自己的灯上面写了的。 他不点燃自己的灯是飘不走的,所有也不会如愿的,而祁粥的点亮花灯飘远了,他们不肯信,祁粥信。 抱着自己费力捞回的花灯,祁粥离开了河边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走着,到处都是灯火阑珊却没有她可以停留的地方。 突然祁粥停下了脚步,原本冷漠的眼中骤然亮起了光,和她迎面撞来的提着一叠书的季白。 想也没有想,刚才的失意瞬间消失殆尽,祁粥提起裙摆就朝着季白奔去。 “先生!”语气没有半分怨言,依旧充满着生机。 季白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巧合的遇见她,神情一愣停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她一身明媚的朝他奔来。 他原本是没有打算来牡丹节的,但却临时得知了师姐也会出现在牡丹节,他才来的这里。 师姐前脚刚离开,一个转身没有想到恰好也将祁粥给遇见了。 想到自己连夜搬走就是为了躲祁粥,现在却被逮个正着,季白有瞬间的紧张。 她身上挂着的配饰是动听的铃铛,叮铃铃的响起动听的碰撞,伴随着人声鼎沸,还带来一阵风。 风里夹杂着沁香,那股香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随即就听见她带着埋怨的声音响起。 “季白原来你早就来了啊,我还因为你为了躲我彻夜跑了呢,还好没有骗我。”太真又无辜的讲着谎话。 季白被扑得退后一步,随即将她推离自己的怀里。 本来就没有同意过她要一起来,但季白的语调还是带着心虚:“嗯,搬家了。” 毫不意外的得到这个理由,祁粥乖乖的点点头没有在意,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季白的身边。 “我知道的,因为我去找过你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小姑娘满怀期盼的立在长夜里等自己,莫名有些心涩,季白动了动唇还是选择闭上嘴。 这些年祁粥是第一个不管他如何冷漠,都会不断的主动靠近他的人,好像他对她如何冷漠,她都没有脾气一样。 明明是他却临时反悔了,她连一句埋怨都没有。 其实他原本是想了一些理由来安慰她的,但是话到嘴边就讲不出来,他不想骗人。 “抱歉。”终于他还是开口了,这两个字是真心实意的,他在向祁粥道歉的。 祁粥本来也不是矫情的人,偏过头似在擦拭眼泪,季白看得心一抽随后就满是后悔,如洪水倾泻。 仗着季白现在还怀又几分愧疚的心思,祁粥大胆的拉了下他的衣袖,语气带着狡黠。 “若是先生愿意和我也一起放河灯的话,我便原谅你,如何?” 语罢还扬了扬手中的河灯,神情带着洋洋得意的神采飞扬:“看,这是我刚买的,摊贩老板说这样的款式一共只有两只,其中一只被人买走了,若是我们早点来的话,说不定能够买一样的。” 季白视线微移,透过自己眼前绑着的白色布条,依稀看见那熟悉的花灯,默声片刻便道:“你放吧,我不信这个。” 不信啊?骗子! 又被骗的祁粥也不在意被拒绝,兴致冲冲的拉着季白跑到河边,这个时候这里已经有许多人了。 一整条河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灯,而她最开始的那个灯,也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祁粥选了个安静的地方蹲下,当着季白的面将点燃的河灯放到河面上,目光闪烁的看着它慢悠悠的往下飘着。 他看不见祁粥的神情,只能听见她说:“放河灯一定要点火,这样河灯飘远后,上面些的愿望才能被天上的仙人看见,若是遇见仁慈的仙人便会将你的心愿实现。” 目光落在祁粥的身上,看着她眼中满是真挚的信仰,这样天真烂漫的想法让季白勾了下唇。 他其实还真的不信这个。 因为节日比较盛大,所以现在河边还摆放着许多椅子,祁粥拉着季白找了个安静点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祁粥就偏头,眼中闪着光,弯着唇问道:“先生你猜猜我刚才写了什么?” 季白不想猜,直接问她:“写了什么?” 祁粥眼睛亮晶晶地飞快的眨了下,带着神秘:“你信不信,其实我写了‘希望先生,今生都能心想事成’。” 季白摇头不语。 果然他不信自己,祁粥失落的垂下眼,小声的唤着他:“先生。” 季白现在的心思已经沉浸下去了,扭头望着河面上那些飘远的灯,灯火晕染了他的轮廓,轻声的回应她。 得到回应祁粥便大胆的勾了下他的小拇指,将它快速的捉着,扬起明媚的双眼认真的道:“先生,明年我们还要一起来好吗?” 这次季白没有回答,他给不了祁粥任何的承诺,所以抽回自己的手指,将它藏在宽大的袖口,避而不谈。 顿时祁粥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不想给任何人承诺,不然也不会连夜搬家逃离,就是为了躲着她。 有一瞬间祁粥想要板正季白的脸,然后将他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取掉,就在这里直接捆住他的双手,然后肆意欺辱他! 所有阴暗的情绪快速的升起来,最后和他的清风明月相撞,溃败得一塌糊涂。 祁粥咬牙冷漠的想着,这一局她认输,下一局绝对不会再输给他! 其实季白他不知道,刚才放的河灯不是她的,她的河灯上写的也不是什么‘先生心想事成’。 那飘远的河灯上写着的是‘季白心想事成’,季白和林平之始终是不一样的。 13、食人心 距离上次的牡丹节,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虽然季白连夜搬家了,但也没并没有搬得太远,从长宁街东搬到了西而已。 他大约也是发现了自己根本就躲不掉,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祁粥时常来窜门。 从牡丹节过后,祁粥发现季白偶尔好像会主动出门卖字画了,他的字画都很好。 虽然他只是在偶尔摆摊卖字画,却有大批的文人雅士慕名而来。 季白但凡是出门都会用布条遮眼,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瞎子。 一个瞎子写的书画也能这样好,时间一久,他便在长宁街连同祁粥一起小有名气了。 季白卖字画不爱讲话只摆在摊位上,人家给多少他便收多少,所以祁粥时常会跟在他的身旁,替他估价。 “三十文。” 祁粥从一位书生手里递过来的铜钱,垂头快速的数清楚,再将字画装起来递给那书生。 脸上的的笑容,比洛阳盛季开的牡丹花还要明艳。 那书生正在偷看她,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抬头,还对他这样笑。 他的面色快速涨红,想要说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慌乱之际接过来,低着头匆忙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还脚步蹒跚,似身后有人在追他一般,祁粥瞧着觉得有趣,顿时就笑出了声。 这个书生来过好几次了,起初他是闻名而来看季白画的,并没有打算要买。 当时祁粥刚好就在季白身旁,随口讲了几句话,这书生便当场买下了,从那以后只要她在他就必来。 住在长宁街的人都知道,祁粥生得好看又是京城来的,唯一不好的便是眼光不好,偏生瞧上了一个‘瞎子’。 尽管这个‘瞎子’完全不为之所动,她还是每次雷打不动的来帮他看摊子,大家只觉得可惜了。 来买字画人大多的都是冲着祁粥而来的,只要她在字画都会人卖空。 帮季白买完最后一幅字后,祁粥想要帮着季白收拾摊子,刚拿起桌上的砚台便被季白扯过去了。 祁粥又转身想要拿起一旁的书集,也一样被季白快速的拿走。 终于祁粥发现了季白的不对劲,转头看着手里还拿着从她手中抢过这些东西的季白,眼神带着疑惑。 季白绷着一张脸愈渐的显得不好接近,他透过眼前的白布无声的注视着她,周身都是还往外冒的寒气。 明明刚才一起来的时候他还笑得很好看,现在她却好像看见他头顶,单独有一片乌云一样,阴沉沉的压抑着。 季白这是怎么了? 拿不准季白的心思,祁粥没有再抢着帮忙收拾,平静的看着他一个人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完,然后依旧寸步不移的跟上他的脚步。 “先生。” 季白抱着书籍未停下脚步,语调清冷:“嗯?” 小心斟酌过言辞,祁粥才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总是来找你?” 她有这样的错觉也不是一两天了,但凡她过来帮忙,他就会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并非是你不应该来,而是…… 季白在心里面叹口气,松懈了眉眼,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显得那样的冷漠刻板。 其实他就是单纯的觉得,祁粥对别人笑的时候太刺眼了。 每次看见她对旁人那样笑,就控制不住想要将她藏起来。 将她藏起来,然后要她只对他一个人这样笑。 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他隐约已经察觉到了不安。 但祁粥怎么躲都躲不掉,只好强忍着作罢。 他向来擅长掩藏这些情绪,神情恹恹的沉默片刻,才摇头回道: “不是,最近洛阳不安全,所以我建议你尽量不要晚归。” 天下妖魔猖獗,最近的洛阳也渐渐不太安稳起来。 前几天夜里已有两个人,被食心魔抓走刨了心。 避免闹得人心惶惶,这些消息被洛阳知府给压下来了。 但是他和官府那边本就交情匪浅,自然也比旁人先得到这个消息。 洛阳开始出现食心魔了,意味着这个幻境随时就要结束了。 祁粥囫囵的点点头,然后低下头一趋一步的跟着季白的步调,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儿。 结果祁粥当天,还真的遇见了传闻中的食心魔。 撞见那食心魔的时候,他正着一个人的脖子,手里还拿着还在滴血的心脏,若有所感的拧着奇怪的弧度望向她。 祁粥看见眼前的十分血腥的场景,脸色顿时僵住了,立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上前打个招呼。 看见来人食心魔随意的将那人的身体丢下,大口嚼着带血的心脏,走向像是被定在原地的祁粥。 祁粥想要跑,欲哭无泪的却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自己。 然后任由他在她的脸上,像是小狗辨别气味一样的闻了闻。 “熟、熟悉。”磕磕绊绊的吐出几个音调。 祁粥闻见了鲜血的腥味,顿时几欲作呕,表情十分的难看。 其实这个魔族生得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恐怖,他看起来年龄还很小,双眼眼中带着的都是懵懂,嗅闻过后眼睛还亮了起来。 “粥、粥粥!”语调上扬带着明显的喜悦,就差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祁粥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他直接丢了手中啃了几口的心,一把将祁粥抱着。 扑面而来的是腥味的味道,祁粥受不了这个味道,腿一软眼看着就要栽下去了,却被这个魔族双手拖着才没有坐在地上。 “咒、咒。”食心魔用着并不利索的语调说着,然后抱着祁粥一个劲的蹭,眼中全是缱绻喜悦。 祁咒任由他抱着自己,不敢讲一句话,生怕将他惹怒了而被掏去了心。 那魔族蹭了一会儿后,察觉到自己并没有得到回应,才舍得抬起头。 看着她此刻浑身沾满了血,他神情立马就变得十分的慌张,他伸出手想要给她弄干净,却发觉越擦越多, 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血蹭上去了,所以才会越擦越多,便颇有些有些恼怒的松开了祁粥。 本能让他想要亲近眼前的凡人,但又不想手里的血沾到了她的身上,此刻全是茫然无措。 睁着懵懂的眼睛,莫名有种可怜意味的望着祁粥,着急得跟个小狗一样直打转。 祁粥看着眼前的魔族现在着急的模样,也有些愣住了,一种诡异又荒唐的错觉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张要是擦干净脸上的血,觉得莫名的眼熟,有点像季白! 对着类似季白的这一张脸,她发现自己的惧怕好像都消散了。 祁粥试探性的伸出手,对着他像是唤小狗一样的招了招手,果然他见到她的动作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本能的想要过来蹭蹭她,却因为自己浑身的血而犹豫不决,踌躇的往前一步又往后退一步,他眼中满是懊恼和着急。 举着自己的双手,可怜兮兮的望着她,不熟练的吐着一个字,像刚学会讲话:“粥、粥。” 祁粥终于从记忆力找到了这张熟悉的脸,带着试探的出言:“你、你能不能别用这副样子来叫我,有些恐惧。” 她的话这一句话刚讲完,就见他脸一夸,抬起血糊糊的手抹了一把,赌气的转过身快速的化作黑雾消失了。 现在这么脆弱的吗? 祁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然后收回视线,冷静的将目光放在不远处被掏心吃掉的尸体上,又觉得自己膝盖有些发软。 长成和季白一样的脸,却做着这样的恶事儿,给她一种强烈的分裂感。 强撑已经软下来的膝盖,祁粥本是打算回自己家的,临了又转了方向,顶着一身的鲜血原路返回。 时辰季白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坐在藤椅上点着灯,打算看会儿书。 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还不加掩饰的带着惊恐。 “先生,我好怕……”语调十分的虚弱,还带着哭腔。 季白听见后,想到了之前的那件事,顿时心底一慌,直接丢下书阔步跑到外面将门打开。 看着浑身是血的祁粥,季白只觉好像一下掉入冰水里面,从头到脚都透心凉的。 “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害怕,我在这里。”季白的声线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抖。 伸手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神情慌张的以为她要过去了,完全失去了平日的自持孤傲。 他揽腰紧紧的抱着祁粥靠在门框上,卷起自己雪白的衣袖,抖着手想要擦干净她身上的血。 季白在害怕吗? 季白在怕什么? 她将头靠在季白的肩上,感受到他此刻因为害怕而颤抖,微微弯唇。 声音却依旧支离破碎得,像是正在濒临死亡的人,虚弱的伏在他的耳边,语调轻缓。 “刚才我来找你,遇见那个妖怪,他要吃我,我怕得要死差点以为就要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季白现在像是拥有完整七情六欲得凡人,已经没有了往日里面的清泠,眼底满懊恼的愧疚。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的。 季白紧紧抱着浑身是血的她,没有任何一天的思绪像今天这样混乱过。 当时不应该因为她只是对着那个书生笑了一下,他就生气的。 可只要想到那个书生本就是冲着她而来的,他就觉得十分的烦闷,甚至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牵连至她。 以至于让明知道最近的洛阳不安全,还放任她一人回家。 若不是他非要计较这些,而依旧像往常一样的送她回去,是不是便不会遇到这等祸事了? 神色仓皇的对着祁粥道歉,季白语调是完全失了分寸,眼神是抑制不住的后悔。 正是因为他此刻过于慌乱,所以没有注意到表现得一身虚弱的人,此刻露出的笑和平时不一样。 她终于摘到了这朵顽固不化的花。 祁粥踮起脚尖,大胆的伸手环抱他的脖子,朱唇状似无意地擦过他的耳垂,带着得逞的笑意在他的耳边,喃喃。 “你看起来好害怕啊,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就是喜欢我啊。” 现在季白心里乱糟糟的,全都是祁粥浑身是血的模样,所以并没有反应过来,她此刻带着调侃的语气。 季白感觉自己心尖都泛着疼痛,垂下眼眸神情暗淡,眼尾泛起一抹红。 “我都快死了,你喜欢一下我不吃亏的,说你喜欢我好不好?”祁粥带着诱哄的语调,侧头用唇碰了碰他的耳垂,感受到他瞬间的僵硬。 耳侧传来的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季白克制不住的脸上有些发烫,手一半是因为害怕而抖,一半是因为那种酥麻的感觉。 听见祁粥带着祈求的声音,季白眼中浮现片刻迷茫,转而恢复。 若是他见不得她对旁人这样笑,此刻所有失控的情绪都是因为喜欢的话,那么他是喜欢祁粥的。 哪怕知道她满心的恶念,依旧控制不住的喜欢上她,甚至还贪念四起的想要完整的拥有她。 “是!”语气没有丝毫的迟疑,带着肯定。 他的感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她非要缠着他的,以后祁粥再想要抛下他就难了。 本来孑然一身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喜欢一个人,而在才认清楚自己的内心就要承受失去。 季白满心悲切的想,果然所有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会不幸。 抱着祁粥的手骤然收紧,力道打得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季白活生生的勒得窒息了。 得到季白的肯定,祁粥弯眼带着狡黠的诱导:“既然你承认了喜欢我,那你今天娶我好不好?” 语调带着不经意的得意,完全没有即将要死的虚弱。 季白听着这样的撩拨顿时回神了,暗着眼将祁粥松开,上下打量着她。 这才注意到她除去满身的血,其实根本就没有伤口,所以她又在骗自己! 其实她从进来开始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是自己被吓到了,所以选择了视而不见。 等到现在看清她眼中狡黠的笑意,一瞬间季白的心沉入了谷底,心底泛起名为苦涩的涟漪。 可怜又可悲的明知她对他不是真心的,还是没有经得住她的诱惑,将自己刨析完整的送到她的跟前。 她怎么能这样坏? 季白有些想哭,所有的慌乱消失殆尽,维持着冷漠克制的往后退一步,拉出疏离的距离,立在原地神情复杂的同她对视。 他往后退一分,她便能往前进一步,直到将他逼至墙角,才弯着嘴角状似疑惑的问他: “连喜欢都敢承认了,你现在害怕什么?” 身形高大的季白被逼退都墙角,手指扣着身后的墙壁泛起青白。 眼中晦暗不明的看着眼前的人,带着隐忍之色。 突然眼前的人趁他不备,双手攀上他的双肩,然后咬上了他的唇。 原来真的是甜的! 她的唇软软的,就那样毫无缝隙的贴着他,带着清甜的香气,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脑子突然有神明‘轰’的一下炸开了。 呼吸紊乱着和她的气息相融,季白完全的僵在原地。 刚才被骗的疼意,似乎一下伴随着这个吻,消散得无影无终。 他好像听见了心跳如雷的声音,有些受不住的想要往后彻,可是身后已经没有可退的了。 快要窒息了,季白忍不住唇齿微张,下意识的想要用唇来呼吸,结果给了她得寸进尺的机会。 跟一条小鱼一样滑进来,带着试探的轻触了一下舌尖,顿时季白感觉头皮发麻,后脊一片酥软。 就在他即将要失去理智的时候,突然余光瞄到她眼中的笑意,带着明显的恶趣味。 刚才那种悸动瞬间消失了,他的后背蓄起冷汗,带着拒绝之意。 果断的伸手用力的将她推出门,然后快速的将门关上。 被突然关在门外的祁粥无辜的眨了下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他不是说过喜欢自己,为什么现在却能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出门? 季白是学过变脸吗? 祁粥这也不是第一次在季白这里吃闭门羹了,知道季白绝对还在门后,所有腆着脸趴在门前,敲了敲。 “外面好黑啊,我害怕,先生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 “……”没有丝毫声音。 “你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害怕。” “……”依旧没有丝毫回应。 “先生,你忍心我一个人在外,万一真的遇见了祸事怎么般?你要真的是不喜欢我,我便走了!” 门内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祁粥有些不确定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有一些过分。 “对不起我错了,刚才不应该轻薄你,害你失了清白,我下次不敢了,你开开门好不好?”祁粥垂着头反思自己到底错那里了。 还没有等她想到,门便缓缓打开。 当时她还还趴在门上,一个不察就直接扑到了季白的身上。 裹着清泠的花香让她的心跳失率,想起刚才自己在外面发的誓,赶紧乖巧的先一步退开季白的怀里。 怀着的柔软和他接触片刻就离去了,快得他都来及感受,心底划过一丝失落。 季白低下头攒起峰眉,他察觉自己内心好像愈渐下沉了,比刚才察觉祁粥骗了他,还有沉重。 微微收手握拳,藏到宽大的衣袖里面,季白再次抬头,眼中带着刻意的冷漠凝望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祁粥暗道不好,看来真的将他逗生气了,这可有些难办了啊,季白可一点也不好哄。 祁粥以乖巧认错的姿态,故意垂着眉眼立在他的跟前,颇有种楚楚动人的脆弱感,但凡是正常人见后都会不忍心苛责她。 她举着纤细的手摊开展示到季白的面前,委屈的看着季白道:“你看,其实我真的有受伤,没有骗你。” 明明都无数次告诉了自己不要再相信她,可季白的目光还是克制不住,落到眼前的掌心上。 她的手生得纤细白嫩,但凡有一点印子都十分的明显。 手上大概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擦伤了,此刻上面的血渍已经干了,但是伤痕依旧再还在,在白皙的手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季白强压下自己想要伸出的手,阖着冷淡的眉眼睨视着祁粥,勉强僵硬的开了尊口:“进来。” 祁粥立刻就蹬鼻子上脸的,得意的望着他,喜露于色:“先生,你说过依照大庆的国律,是不允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讲完之后,祁粥张望了一下四周被夜幕笼罩着,不怕死的又加了一句。 “特别是如此夜黑风高的晚上。” 季白:…… “呵,那你回去吧,恕不送。”语气要多硬就多硬。 祁粥真的特别的喜欢呛季白,但是又怕他当真了,说不定又将他逼急了还会搬家。 嘴上占了便宜,祁粥弯着嘴角挤进门,然后好心的替季白关上门,再一脸正经的学着季白板脸的样子。 “不过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我也不需要你负责。”说着还手指合并起了誓,证明自己绝无邪念。 唇上被舔过的感觉依旧孩子,再看着眼前仿若未曾发生过这件事的人,莫名的季白觉得更加不开心了。 “嗯。”冷淡的回应一声,季白没有再管她,转身往里走去。 祁粥留在原地,带着打量看着季白清隽的背影,好像什么在他的眼中都能视若无物。 刚才他真的有对自己说喜欢吗?祁粥有些不确定了。 14、红豆链 季白走了几步发觉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才看见她低着头,正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小可怜像的留给季白一个头顶。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爱玩一些无伤大雅,何必同小孩计较过不去。 季白心微一软,妥协的轻吁气息,调整了自己的语调,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些。 “罢了,先跟我一起去处理伤口,不要站在门口,你这一身的血,不知道还以为我收留了一个什么人呢。” 语气温和却也不出意外的带着轻讽,祁粥听见笑了起来,心情愉悦的踏着欢快的步子跟上去。 进屋后,祁粥乖乖的坐在藤椅上,好奇的盯着季白的背影。 见他拿出一个小箱子,将箱子打开,祁粥了然的点头,原来里面摆满了各种的药罐。 见他修长纤细的手挑挑拣拣,最终拿出几个白玉瓶,打开用手抹了一下上面的药膏,抬起头望着祁粥,表情和语调依旧冷漠。 “手。”言简意赅的抬了一下巴。 祁粥‘哦’了一声,然后听话的将自己的手伸放到季白的面前,转而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的手。 季白的皮肤很透净,冷白的腕骨露出一截,修长微凉的指尖沾着一抹乳白色的膏状,有种过分悱靡的错觉。 只要想到这样的手指,等下会按在她的掌心,祁粥就莫名有种的悸动,她眼神闪烁着抑制情绪。 他的眼和唇她都很喜欢,现在可能还要多加一双手了。 想遮住他的双眼,塞住他的唇,再捆住他的双手,最后整暇以待的看着他衣襟混乱的散开,无力的挣扎被欲.望折磨得不堪言。 季白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心中所想的皆是如何恶劣对待他,此刻心里满是心疼。 目光落在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上,刚才在外面有一点黑,所有只看到了上面的红痕。 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手周边,都是大面积的擦伤,还已经肿起来了。 是不是很痛?明明这样娇嫩的小姑娘,刚才都有闲心逗他却不知道早些对他讲。 是应为他生气了吗? 季白心尖发紧,无声的抿唇,将药膏抹到她的手上,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样对待她了。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但凡是认识的所有人都惧怕他,怕他带来不幸。 所以他搬了很多地方,能带走的只有花。 他生命里路过了很多人,没有谁像祁粥这样非要靠近他,还一天一天的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而他也明知晓她的恶劣,还有那漫不经心的逗玩,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心动了,本就是不该的。 当察觉到那隐约的心动后,本来是想离开洛阳的,可到了搬离的时候,却只是从长宁街东搬到了长宁街西。 之前祁粥靠近他没有发生过不幸,所以季白都要忘记了他周身的厄运。 刚才看到祁粥她浑身是血,他醍醐灌顶的清醒了,才知道不该抱有侥幸心的。 他当时看见那些血是好害怕,结果她只是觉得好玩,故意逗他玩而已,而他信以为真了。 没有人比她更坏了,总想着玩弄他的真心。 季白垂着鸦羽眼眸微微失去了焦距,手无意识的加重了力道。 “嘶。”耳边响着祁粥的吸气声,季白顿时就回过神了。 凝眸一看,发觉自己食指已经按到了伤口中间,由于力道用得有些大,所以伤口周边更加红了。 “先生,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刚才骗你?”祁粥突然往前靠近一寸,眼含怀疑的望着季白。 “抱歉。”季白忍不住往后移一寸抿着唇。 手下的力道小了些许,药膏清凉的涂抹在手上,被季白按得有一些舒服,祁粥瞬间就原谅他了。 祁粥发现季白好似已经察觉到她炙热的视线了,所以他的手指明显一顿,敛着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一把小刷子一样拂过她的心。 有点痒痒的感觉自心里升起,刚才才压下去想要欺凌他的心顿时又起来了。 季白向来都是一副克己慎行的清泠模样,祁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季白,待她像是对待珠宝一样。 甚至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半蹲在自己的面前,而她坐在他的上方,只要低头就能看到他的鼻尖和浓密的睫毛。 若是她胆子再大一点的话,只要一点点就够了,这样她低下头就能直接吻上他的鼻尖。 气氛莫名的有些黏稠,季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那个炙热的视线,在他身上肆意的凌刮着。 她的眼神很奇怪,让他忍不住会紧张。 “先生。”祁粥突然出声叫了一句。 季白已经给祁粥抹完了药膏,正在埋头收药瓶,冷淡的回应了一声。 “嗯?”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好像不小心亲到了你的耳朵,对此我向你道歉。”祁粥弯着眼,等着看他的反应。 药瓶掉落地上打碎的声音,在夜里面格外的明显,季白直接僵在原地,神情错愕的抬头。 是的,他想起来了,当时气恼并非是因为她在骗自己,而是他感觉她柔软的唇似无意碰到了他的耳垂,他以为那是.....臆想。 没想到是她连这个都是故意的,这个女子为何行径如此恶劣! 得罪季白是会付出代价的,祁粥就是活生生的列子。 那夜她虽然如愿以偿的留下一宿,但那晚自她讲出这句话后,季白就不见她了。 为了防止他一气之下又搬家,祁粥每天都会去季白那里看一看,确定还有人才放心。 所以长宁这一整条街,由东到西的都知道了,京城来的那个美貌小娘子,眼光不好喜欢,偏生上了西街的小瞎子,还在苦苦倒追。 小瞎子哪里看得见美人如何娇艳啊,硬是半分都不搭理。 祁粥再反思了很多次之后,终于发现了,死缠烂打对季白好像根本就不管用,他根本就是一块硬石头。 不就用唇蹭一下他的耳朵,又没有干什么过分的事,他怎么就这样的生气啊。 若是他知道了自己心中想是比碰他耳垂更加过分的事,只怕是气急败坏,肯定会连夜搬家吧! 看来还是得要换一个方法来攻略季白! 为了换一个方式攻略季白,祁粥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白天去茶楼听戏学习,晚上看书记录,争取几天之内将季白拿下。 而另外一边的季白本来应该,因为她没有再来缠着自己而感觉到松口气的,可他已经习惯了祁粥总在他面前晃悠,竟然会在有时抑制不住的想起她。 一两天没有来尚且还能习惯,但是现在已经七日没有来了。 特别是有次无意间听人说,她最近总是去茶楼听评书,他心里忍不住想起了那次的那个书生。 她是不是找到了新的有趣之人,所以才不来找自己了,因为她发现那书生比自己有趣? 这个念头一起,季白便发现自己思绪真的乱了,心也更乱了。 他不想要祁粥靠近,但又忍不住渴望她的靠近,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打算如何。 或许他本就是一个贪心又自私的人,并非如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无私。 她既然想骗自己,为什么不能骗久一点? 窗台上的那盆娇养的花突然毫无预兆的落在地上,季白垂眼看着脚边的被砸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花,掌心骤然握紧,别过眼不再看。 其实他比那些人更有趣,所以……能不能不要去找他们? 洛阳下了一场缠绵的雨。 祁粥撑着绿色油纸伞踏着雨幕,露出窈窕的身影,小心的朝着蔓延着薄雾的深巷走去。 季白的门前很少有人来,但现在门前却立了一个穿着白褂,撑着白色油纸伞的书生,他一看到祁粥眼睛都亮了起来。 “唐、唐姑娘,好巧!”书生的声音都紧张得在发抖。 季白现在躲她已经不出门了,祁粥这段时间也因为去‘学习’了,所以更没有再见过书生。 没有想到会在季白的门口看见他,祁粥疑惑的轻挑眉眼。 书生却知道去其他地方不一定能找到她,但是来这个地方的话,总有机会遇见她。 他本也就是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果然没有想到真的遇见了祁粥。 书生心里微涩,现在下着雾雨她都还要来找他,可见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并非是想要夺人所爱,而是着瞎子根本就对她爱答不理,他为心悦之人抱不平。 祁粥好奇的走向书生,她对书生的印象很深,他虽然没有季白长得好看,但是他远远比季白看起来脾气要好得多。 只要自己对他笑一笑,他的整个脸就会红得跟成天边的彩霞般,要是季白也这样就好了。 “你也是来找先生的吗?但他现在不卖字画了。”以为书生是来找季白买字画的,祁粥好心的搭了一句话。 书生知道祁粥误解以为自己是来找季白的,想要出言反驳,但他一碰见祁粥就什么也讲不出来,憋红了脸,半响才憋出一句话。 “我、我不是来找林先生的,我是,是来找你的……”书生的声音越讲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才好。 “噗嗤。”祁粥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只觉得这书生其实也是挺可爱的。 “找我?来林先生这里找我?”笑完之后,祁粥低声嘀咕一句:“还挺会找人的,可比某人会多了。” 书生因为紧张没有听见后面这句话,神情紧张的继续道:“嗯,想见见姑娘,有些话想要和你讲。” 他要准备上京赶考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心里很舍不得祁粥,所以便遵从内心的前来了。 他从未这样的喜欢过一个女子,当时他第一眼瞧见她,便抑制不住的心动了,可能是因为她好看,毕竟书中说过,在美色面前谁也不能免俗。 可洛阳的美人也不少,也不见他对谁这般喜欢。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喜欢她喜欢旁人的那股韧劲,任何人都并不看好,而她偏不在意所有人的看法,义无反顾的去奔赴那场属于她的风花雪月。 所以浪漫的并非是洛阳,而是她。 他也想要在临走之前,像她对季白那样大胆些,他也想成为浪漫的诗篇。 书生垂着头闭着眼睛,将捏得指尖都发白的盒子递出去,壮胆似对着祁粥大声讲着心里话。 “唐姑娘,这是我家东墙的红豆,我、我串成的珠子,来日金榜提名时必然不忘姑娘,可否....”收下等我回来? 书生的话还没有讲完,身后原本紧闭的门便打开了,伴随着男子清泠且裹着寒意的声音,直接打断他的示爱。 “红豆何处不常见?待你金榜题名佳人都垂老矣。”语气还是一如往常般的毒辣。 季白冷着眉眼半分温和都无,毫不客气的睨视门口的书生,冷哼一声:“还有,请不要守在我门口这般大声的吼,吵到我了。” 季白没有撑伞,懒恹恹的半遮着自己的眼眸,墨发上沾染上了细细的雨,周身像是度了一层光晕,隐没在雨幕。 书生受惊回头,一直知道季白长得好看,不然心悦之人也不会这般喜欢他。 但很多的时候,他将自己和季白相比,其实是有种优越感的,毕竟他一直认为季白是一个瞎子。 今日是书生第一次看见没有带布绦的季白,他的整张脸都毫无保留的露在外面,书生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眼眸,妖异的眼瞳带着琉璃透彻的寒光。 书生无法形容季白的长相,一个男子竟漂亮得和祁粥不分秋色,甚至更甚。 光是季白的这张将人见之难忘的连他就比不上,想起自己之前还隐约对季白的不屑,书生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祁粥的视线从书生身上一开,落在门口那长玉立之人身上,微微弯眼,他终于愿意打开门了,可却没有撑伞。 祁粥有些担心被雨淋湿,便撑着伞十分自然的走到季白的面前,将两人罩到同一把伞下,两人亲密的肩靠肩。 “怎么都不撑伞,生病了怎么办……也是,反正会心疼的人也是我。”祁粥笑眯眯的侧头看着季白,讲出来的话似真似假。 她是真的心疼还是假的,此刻季白都愿意信这是真的。 季白回望着她,注意到她今天头发挽得很好看,松垮的别了一朵簪花,穿着青绿色的衣裙,和他站在一起颜色莫名的搭配。 季白接触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觉得她好像将自己看穿了,刚才伪装起来的气势顿时消散了。 其实是想问她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来找他了,可到嘴便的话却变成了下意识的回答她。 “雨不大。”语气依旧毫无起伏,却和以往不一样了,他已经做不到像以前那样无欲无求了。 季白高祁粥很多,见她举着伞有些艰难,想要伸手去拿,祁粥却早就察觉似的躲过了,带着明媚狡黠的笑。 季白见到熟悉的笑,这几天焦躁不安的心一下回归了原地。 她没有看上旁人,依旧对他还很感兴趣。 抑制不住的有种愉悦感,季白微微弯下腰,让她不至于举得那样累。 克制的将那莫名的情绪藏起来,季白想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她肯定会更加得意。 书生原本还以为季白是不喜欢祁粥的,不然也不会每次都将她拒之门外。 但是季白一出来,祁粥的所有目光都被分走了,他连余光都分不到一丝。 看着两人都十分自然的立在一起,那模样比谁都登对。 书生心里反而没有了不甘,松一口气,苦涩的笑了起来。 他也喜欢她,心悦的人并非如旁人所讲的那样,在追着不爱自己的人跑跑,那他也没有什么不甘了。 不甘没有了,可他依旧还有遗憾,所以抬头看着祁粥认真道:“唐姑娘这红豆可否请你收下,就当给我一个念想可以吗?” 祁粥终于看出来了书生是什么意思,她不喜欢书生,所以也并没有打算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她不用了,红豆赠相思,身为读书之人你这点都不知道吗?”季白深怕祁粥接过去了,身形往前移一步,将祁粥往前的路拦住,冷漠的冷哼一声。 祁粥顺着杆子爬上去,然后紧紧的挨着季白:“嗯嗯,先生讲得对,这个我不能收,你还是赠予往后的的有缘人罢。” 认真的对着书生讲完,然后扭过头,眼含细碎的笑意看着季白,语调暗藏调侃。 “原来你还愿意开门啊,我还以为你要在里面修仙呢,这样指不定哪一天便直接原地飞升,可就如愿离我远远的了。” 祁粥这话是没有带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逗逗季白而已,几日不见她好像也挺想他的。 这几天她去了茶楼听了很多故事,还看来很多的画册,独自揣摩该如何让人心动,最后都不得其解,依旧觉得还是时刻待在他的眼跟前,比任何的攻略都有用。 祁粥不知道,她的话落入季白的耳里,却像是委屈的埋怨,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季白转头本想是想要讲话,但视线却被旁的吸引住了,他发觉她今天好像是涂了口脂的,颜色很好看,像是饱和悱靡的娇花。 不知道那天的她是不是也涂了口脂? 慌乱的别过头,季白的耳垂慢慢的红了,没有讲话,但是又想到什么不自然的回应了一声。 “没有。” 没有躲你,是你自己没有来。 他这几天都坐在院子的藤椅上等她来敲门,却一次也没有等到。 是她将他扰得心思不宁,然后还要抛弃他。 本来季白是想要等自己冷静下来,再好去找祁粥跟她谈谈,结果没有等冷静下来,这个书生偏偏在他的门口,当着他的面直接想要求爱。 季白听闻后,当时的脑袋一阵空白,忍不住想万一她真的答应了,他该怎么办? “哦,那算了,就当是我误会了。”祁粥心情甚好的点点头,神情表示认同他。 季白是要哄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没有躲就没有。 季白瞧见祁粥一副他说什么都会点头认同的模样,抿唇没有讲话,敛下睫毛脸上更加显得冷漠,实际心泛着涟漪。 然后在祁粥看不见的位置,慢悠悠睨视还在原地的书生,眼神所表达的意思分明。 书生和季白的视线碰撞,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书生总感觉自己好似已经知道了那个眼生是什么意思,那个眼神就像是写着‘怎么还不快滚’。 表情一僵,发觉自己还留在这里确实有些怪异,尴尬的结巴道:“那、那个,抱歉打扰了,我先走了。” 书生尴尬的抹了脸,也没管两人是怎样的神情,直接脚步凌乱的撑着伞离开了。 他发誓,往后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和长宁东西街这两个院子和解了。 等人走了,祁粥不经意的收回目光,抬着下巴望着季白,大着胆子勾着季白的手指,一脸的明知故问的道:“没有想到,先生不仅会养花,还会串红豆链啊,可以给看一看吗?” 季白没有回答祁粥的话,躲开自己的手,神情带着莫名的情绪。 “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当然是去学习如何勾搭你啊。 祁粥在心里默默的腹诽一句,但没有说出口,上扬着眉眼,带着调笑半真半假的娇嗔道:“是先生不想见到我,所以我才在家里呆了几天不来打扰你。” 季白神情微愣,好像确实如此,当时中想着离祁粥远点,可真当她离远了,他又觉得这样不对。 “所以先生这几天是一直在等着我吗?”祁粥目光佯装好奇,其实早就一眼勘破季白的内心了。 她在等季白主动,主动承认自己心动了。 季白亦是一样的看透了她眼底的恶劣,慌忙的闪躲她那清明的视线,手突然被紧紧抓住了。 视线往下定格在那只白皙娇嫩的手上,本是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又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收回手会不会显得矫情? 季白心里又开始纠结了,不肯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嘴上却忍住回她上一个话题:“那你喜欢那个东西吗?” 若有所指的是刚才离去的那个书生,想要送过来的红豆链。 “喜欢啊,可是被你赶走了,你可要赔我一个。”祁粥低头偷偷弯唇,暗自勾了勾他的手指。 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刮蹭到,季白耳垂的红已经蔓延到了脸上,喉结滚动再不自在的别过头,将眼中的情绪遮住不让祁粥看见。 “现在没有。”季白讲完后又觉得好像太生硬了,便又郑重的加了一句。“以后会补上。” 祁粥闻言,眼中快速的闪过光,哪怕她现在已经明白了他暗指的是什么,还是想要逗一下他。 “可我是不受旁人无故送来的东西,除非我是想要的这个人,所以先生你是什么意思呢?”语气带着故意的引诱暗示。 季白同样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讲出这样的话来,他想大概是伴随着雨天,雨滴滴答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松懈警惕吧。 15、小芽苗 所以他就一头莽撞的扎进了,这漏洞百出的网里,甘愿被网住,什么也想想。 “关门吧,外面湿气太重。”季白莫名的呢喃一句,然后将祁粥拉进来,关上门。 门将远处的雨霾隔绝,院子里面的花开得鲜艳,雨霾雾蒙蒙的,原来院子里面也有。 而在缠绵悱恻的院里面,季白抵着门将她圈在怀里,低下头望进她那双带着狡猾的双眸里,所有的理智瞬间溃败。 她今日涂的口脂颜色很好看,像是他放在房间里养的那盆花一样,不过她唇上的颜色好似更淡一点,还带着珠光。 漫不经心看着眼前的人,季白想,可能她还不知道,那盆花被他打碎了,花心都被碾压成欲色了。 他在此刻就很想将她像对待之前的那盆花一样,困在院子里,要她与春常在。 她想要什么?要他被羞耻的欲.望驱使,想要碾坏他。 季白低下头让两人呼吸交替,细雨催打着满园的春色,而他身在其中,低头吻了他的春色。 呼吸带着克制的喘.息,含着那片柔软的唇瓣,呼吸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克己,变得紊乱起来。 祁粥恍惚听到他好像真的失去往日的冷静自持,带着无法抑制的情绪,努力压制不成反成低哑。 “这就是我的意思,所以……你后悔了吗?”语气里藏着小心翼翼的卑微。 原来季白被欲望驱使的声音这样好听啊!祁粥亦是一样发着抖,忍不住想起,现在吻她的是季白。 伸出手攀附着环绕着季白的脖子,祁粥仰着头迷迷糊糊的看他,却迷失在那双深如水的眼眸里。 季白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啊 祁粥很早就在想了,这样淡然冷漠的眼瞳,若是染上炙热情绪,那该是怎样的一副绝美画面,果然不负她的想象。 像是开得靡丽的花一样,被细雨催打,四周雾蒙蒙的却又顽强的站立着迎着细雨,也不怕但凡雨滴再大一点的,花就被打落一地。 院子里的花被雨水打湿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也希望你也不要后悔。”祁粥抓着他的后领眉眼狡黠。 季白清醒了过来,只是停顿片刻,半阖眼眸遮住眼中情绪,然后再次压着吻上去。 他想这大概这是这一生仅有的一次放肆吧,甚至以后要随时准备被抛弃。 心里这样想着手下的动作越渐凶狠,所有的克己全部顷刻崩塌,神龛里被供奉的神像那张一直无欲无求的面容崩裂了,所以他被染上了世俗的欲念。 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想要将她独占。 视线落下眼前颤着眼睫的人身上,她乖乖的攀附着他,任他索取。 从未有过这样莫名的感觉,从他的头皮一路蔓延到后脊,连心都抖着,狂跳不止。 她真的好乖。 祁粥被吻得两眼泛起迷离的水雾,身子一软,若不是被季白托着可能已经瘫软在地上了,手中的伞掉落在地上。 望向院子,祁粥此刻竟然还有闲心想,其实院子里也不一定只能养花,还可以养一颗红豆树,红豆树一结红豆,就让季白就给她串一串链子。 其实那天的雨下得也不大,偏偏两人立在院子里不打伞,淋了一段时间,最后两人身上都淋湿了才发觉到还下着雨。 季白这里没有刻意给祁粥穿的衣裳,又担心她淋雨受凉了,别扭犹豫了许久,才拿出自己干净的衣裳,递给祁粥让她换上。 “衣裳湿了,换了吧。”现在周身的气息温和,完全没有刚才在院子里的凶狠。 祁粥现在的唇还肿着,刚才她都要以为季白要将她吞进腹里了,好在在她即将被窒息晕倒的时候,他才一脸餍足的松开了。 回想之前的季白,祁粥结果衣裳细长的眉一挑,望着季白眼中含笑:“确定给我穿你的衣裳?” 季白差点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她发现了,耳垂发烫,面上依旧湿冷漠的不苟言笑,一点没有在雨霾里的那副勾人的神情,惜字如金的点点头。 “嗯,别着凉了。”季白还想再加一句话,让她不要乱想,却被祁粥打断。 她表情乖乖的抱着衣裳立在原地,笑眯眯的点点头:“也是我的人都被你亲过了,穿你一件衣服也是应该的。” 季白无言以对。 为了将地方留给祁粥换衣裳,季白几乎是同手同脚,僵硬着走出门的。 当时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祁粥的那句话,其实他也觉得讲得对。 刚才亲她的时候,他没有想那么多,等现在所有的冲动淡去,祁粥随便一句带有撩拨话,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季白想,他大概真的彻底完了。 其实祁粥家离他家也没有多远,完全是可以回家换她自己衣裳的。 可他偏偏给她拿的是自己的衣裳,正如像祁粥讲的,亲都亲了,穿一件衣裳怎么了,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 祁粥换好衣裳,拿着干净的帕子擦着头,正打算出门, 门一开,便刚好撞见走过来,手中端着还冒热气的姜汤的季白。 此刻季白也换了一身衣裳,难得的穿了灰白色,不知是不是祁粥的错觉,她觉得很恰巧的是,跟她现在身上穿的款式很相似。 季白不苟言笑板着脸的端着碗,立在外面等着祁粥出来。 祁粥擦头发的手一顿,自然的接过季白端给自己的姜汤,然后把帕子递给季白。 “林先生,帮个忙好吗,我现在不方便。”无辜的眨着双眼,含笑的看着季白,语气拖拉着。 祁粥就是故意的,其实她的头发已经被擦得快干了,但她就是想要看见季白,会为了她做以前不做的事。 季白凝望祁粥,一下沉默的接过来,等她坐好后,真的开始认真给她擦头发。 祁粥坐在藤椅上,端着还有些烫的碗,闻着刺鼻的生姜味,小口小口的喝着。 闭眼感受的手指插过发间的触感,她觉得姜汤其实是甜的,外面的细雨也好听。 “先生....” 祁粥小口闷着喝,突然小声的喊了一声他。 季白垂着眼眸低声的回应着,声音沉闷:“嗯。” “我不想叫你先生了。”祁粥弯起嘴角,她觉得自己可以过分一点。 季白唇抿紧,握着发丝的手微微收紧,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祁粥的每一句话他现在都把握不住了。 祁粥将手中喝完的汤碗搁下,然后伸出手握着季白的手,扭过头,睛眼中藏着星光般的笑意。 季白抬眸就撞进了祁粥的眼中,他看出了祁粥下一步要做什么,喉咙滚动,神色莫名的看着她靠近自己。 最终祁粥在他的唇角边落下一吻,声音带着哄骗的意味:“这样叫着好生疏啊,不如我们起个小名,就我们两个私下才会的时候叫的那种,好不好?” 唇就是像羽毛一样扫过,季白心口被娆了一下,瞬间软得不可思议,顺从低下头含着她的唇含糊的回应:“嗯。” 他觉得好像从在院子开门那一瞬间,便注定他会和祁粥将要纠缠不清了,谁也不能抛弃谁。 是他主动被祁粥网住的,现在他浑身密密麻麻被红线缠绕着,是甘愿的。 “那你叫我一声粥粥好吗?”她亦是一样扬着头,承受着他温柔的吻含糊不清的勉强讲清楚。 她乖乖的坐在藤椅上靠在上面,面色绯红的和他相缠,给他一种此刻做什么都可以的纵容感。 季白克制不让自己太过分,却情不自禁的回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喉咙滚动着重复唤她:“粥粥。” 如愿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甚至此刻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欲.望,祁粥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成功了。 “那我叫你季白怎么样?”祁粥带着诱哄的商讨。 季白的动作一顿,敛下浓密的鸦羽遮住眼中的情绪,兀自将所有的苦涩都混合这个吻吞下去。 其实他记忆挺好的,第一次见面她叫的便是这个名字。 尽管如此季白还是点头同意了:“好……” 目的达成,祁粥在他吻得最投入的时候突然撤开,看着他茫然还带着水雾的双眼,突然恶劣的弯唇笑道:“季白,你是不是喜欢我?” 季白知道她叫的是他,但也是透过他叫另外的一个人。 没有关系,现在在她身边的是自己。 季白知晓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便顺从的点头,伸手扣着她的头,埋下去咬了一口。 心里割裂成两半,一半带着满足,一半带着对她的不满,明明她整个人都是软软的甚至还带着甜味,怎么能这么坏。 将他当作旁人还要逼问他喜不喜欢,尽管如此,季白还是顺从的点头回答出她愿意听见的话。 “喜欢。” 这连个字是他的誓言,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将会有人陪伴他。 * 四月已经过去了,五月的气候闷闷的,不过好在微风夹杂着洛阳牡丹花的气息拂过,算是清爽的。 祁粥闲来无事也开始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了花,自打和季白确定之后,他也早就搬回来了原来的地方,两人依旧是一墙之隔,却和以前的意义不同了。 洛阳又开始不安全了,有人遇害的事件频发。 因为这件事的严峻,后面季白严肃的又问过祁粥,问她上次那一身的血是遇见了什么事。 但祁粥却避而不谈含糊其辞的就是不告知他,季白问不出来,因为这件事两人还差点闹矛盾。 祁粥以为季白会生气,都准备好哄他的打算,结果他只是神色冷了冷什么也没有再过问了。 闲来无事祁粥发觉自己还是喜欢翻墙头,最喜欢的还是趴在墙头看季白在没有在。 “怎么又爬上去了?” 季白刚好搬着一盆种着绿叶的小苗,放在院子里,听到声音无奈的抬头,果然看见熟悉的面容。 明明就在隔壁,偏生祁粥就是不走正门,反而总是喜欢爬墙来看他。 “当然是未了弥补当时你的不搭理啊!”祁粥一脸的理所应当,显然把这个当成一个百玩不厌的游戏。 有的时候季白都不知道,为何她能有一堆奇怪的想法。 祁粥看他回望自己手底下的事也不干了,笑弯眼,只挥着手也不打扰他了。 安静在一旁看着他给小树苗浇水,然后还会害怕它太脆弱了,会在周围插上了木棍围成小栅栏。 等到季白把小树苗打整好了,祁粥才坐上墙头寻思着太无聊了。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张开手臂,满眼的明媚对着季白大声的道:“季白我要下来了,快来接我。” 五月的阳光正好,照在她的黑发上映出斑斓的光晕。 季白抬头被她脸上的明媚晃了神,她就是一个小疯子,说会从上面跳下来,绝对就会从上面跳下来。 上前将她接在怀里,季白的脸上带着无奈,看见她脸上的毫无保留的纯粹笑意,不忍心出言苛责。 祁粥的笑声很好听,带着少女独特的韵味,环抱着季白的脖子,然后缱绻的用头蹭了蹭。 “真好,季白接住我了。” 季白放下祁粥板着脸表情严肃的教育着她:“粥粥,下次不可以从上面跳下来,万一我没有接住呢?” 祁粥还环抱着季白的脖子,眼中明媚比五月的光都要炙热。 之间她摇摇头,眼中带着笑,疑惑的反问道:“那么要是下次我再从上面跳下来,季白会接不住我吗?” “我猜,季白才不会吧!”自问自答的替季白笃定的回答了。 季白哑然,伸出手弹了一下祁粥的额头,摇了摇头语调清泠好听:“不会。” 他终于会讲自己爱听的话了,祁粥踮起脚尖,想要给奖励的蹭蹭他的脸。 季白却误以为她是要亲他,刚闭上了双眼,便感受到祁粥蹭了一下鼻子就松开了他。 16、甜红豆 季白的怀中一空,带着迷惘的睁眼,颇有些欲求不满的看着她。 而祁粥却恶劣的忽视他眼中的情绪,故意视而不见,提着裙摆小跑开,蹲在地上小苗旁边,眼中带着狡洁,还朝他招手。 “季白你愣着干嘛啊,快跟过来!” 早已经知晓她的恶劣,此刻还被她摆了一道,季白也不气恼。 甚至还脾气很好的摸摸自己鼻子,抬步上前去和她一起蹲下。 祁粥伸手拽了拽叶子,好奇的问道:“这个是什么呢?季白你不养花了?” 刚种下的小苗比较脆弱,土也埋得松,季白担忧祁粥力道太大将它拽出来,所以一把将她的握住。 “这是红豆。”季白闻声的解释着。 果然是红豆苗,季白已经开始将她的话放在心里了。 她是想要带季白给他串的红豆琏,可是红豆结果的好慢,而这个幻境可能随时都会面临着崩塌的风险。 “可是这样等红豆好慢啊,季白我现在就想要。”祁粥拉着季白的手,望着他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 季白受不住这样的眼神,所以别过了眼睛,暗自攒起眉峰。 可恶,她真的看起来很想要的样子,而且他也好想现在给。 “咱们再等等好吗?”季白压下自己想要将她困在怀里吻的冲动,语气半无奈半妥协商议。 “唔,好吧。”失落的点点头,祁粥也不为难他了,转念就抛向了脑后。 松开季白的手提起裙摆,扭头去看其他的花,季白的院子里面都是花,什么季节的都有。 而季白跟在祁粥的后面,看着她眼中含着都是兴奋,那一刻他觉得她喜欢这些花,比喜欢他还要喜欢。 他在想这些花不长存,还是红豆比较长存,他亦是。 种红豆树是为了给祁粥串手链,若是她此刻真的很想要,其实……他是可以出去买红豆的。 只是他觉得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才选择自己亲手种。 但季白又想起来刚才她的眼神,看起来真的很想要,第一次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去买还是不买。 祁粥察觉到季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停下脚步,季白也停下脚步,思绪却没有回来还在飘忽。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头,季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眼中带着询问。 他院子里有很多的花,祁粥都没有看完呢,怎么就不看了? 祁粥看着眼前的人一副正经的模样,简直就要气笑了。 季白就是一块木头,她来可不是看花的。 “季白。”祁粥轻声咳嗽一声,垂下头似有些不自在。 “嗯,怎么是累了吗?”季白低头凝望她,那张高不可攀的禁欲脸,又让祁粥克制不住的想起了,之前他失控的模样。 深陷情.欲无可自拔的模样,要多欲就有多欲,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后脊发麻,软了腿。 祁粥暗骂自己不争气,嘴上骂的却是季白:“季白,你好蠢啊!这都不懂吗?” 季白是真的很茫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只觉得一阵香气袭来,带着晨露的清新,夹杂着木桃春。 在满园的花海里面,穿着鹅黄齐胸襦裙,头挽着少女发髻的祁粥,踮起脚尖,仰着头,动情的吻着他。 “我在等你主动,没有你太没有自觉心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委屈一下。”祁粥咬着季白的唇,藕臂攀上他的脖子环着。 思虑她踮着脚会比较累,季白便微微弯着腰,低着头,浑身都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他像是被她标记单独占有了一般。 季白心跳得剧烈,并非是不想而是一旦开始了他就无法控制自己,除了那天那次主动,他基本都没有主动过亲近她。 他喘着不顺畅的气息,低着头,灰白的瞳孔带着流光,声音比平日里面少了从容。 “嗯,粥粥说得对,我很笨。”语气带着纵容。 季白承认得很坦然,但低头含着她的唇瓣辗转碾压,吻却不是那么的清白,甚至带上一种莫名的色.情。 唇瓣紧紧相贴着,一丝缝隙都不留下,祁粥感觉自己舌根都已经在发麻了,他还含着吸入自己的口中,用牙齿轻轻的碰着,哪怕她都已经退回去了,他还能追上来将她所有的后路截断。 后来祁粥的嘴都被吻麻了,双腿软得只能靠季白托着才能勉强站稳,受不了的抬手轻轻推开季白。 她喘着不稳的气息,腹诽道,要收回对季白的评价。 被祁粥推开的季白,眼中带着意犹未尽的意味,盯着她红艳还带着水润的红唇。 他有些克制不住的再次上前,将她按紧怀里,让她听着自己跳的杂乱的心,低声带着诱哄的问道:“我们还继续吗?” 祁粥:......对不起,拒绝。 果然收到她带着拒绝的眼神,季白心里失落的划过惋惜。 勉强找回自己的脸面,祁粥赶紧提着裙摆,从季白的院子跑了出去,回去之后还快速低着门。 季白立在院子里,依稀还能听到她轻亮的嗓音:“好过分,我的唇又肿了!” 无意识的抬头摸着自己的唇,含着笑意季白低着头,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来。 他想娶祁粥了,很想。 也许是真被季白亲狠了,第二天祁粥都没有敢来撩拨他,躲在自己的院子研究她养的花。 季白也没有闲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布绦将眼睛蒙着,出了门。 他虽然甚少出门,但是长宁街的人几乎认识他了,这还得缘于祁粥。 祁粥生得好看,刚来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和猜测。 后来大家发现这个美貌的小娘子,性格这些都是一等一的好,唯一就是眼光不好,偏偏喜欢一个看不见人的瞎子。 偏生这个瞎子还没有将她看上,还一个劲的上门纠缠。 刚好瞎子本人,季白气质冷漠的走在长宁街上,感受到大家的注视和打量。 他不在意别人怎样看待自己,但是他不悦的是听到大家说祁粥的不好。 他想说他喜欢祁粥,他也不是瞎子。 走到卖红豆的摊子面前,季白蹲下沉默着挑着红豆。 大多数人拿红豆都是做食材的,但季白却不是,所以挑得仔细,一颗一颗的挑选连摊主都有些烦了。 眼底是赤果果的不屑,一个瞎子还挑什么挑? “不用找了。” 摊主刚这样想着,下一秒季白就挑好了,丢下银子后拿出手帕将红豆包好,转身便离开了。 其实他从来不屑于和外人计较的,但是他突然就想起大家都在猜测,祁粥若是真的跟了他只会过苦日子。 可偏偏他季白有的是钱,祁粥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找来。 浑身冷漠的回到家,季白靠着门身后取下眼睛蒙着的布绦,垂着眼眸看着手中包着的红豆。 突然升起惶恐的感觉,其实他亦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 季白摸着自己的双眼,无声的珉着唇,红豆被他放在胸口,此刻似乎很滚烫。 自己要是有一双正常的眼便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说自己配得上她。 季白的惶恐没有持续很久,只要看见祁粥,那些所有的阴暗的想法都抛掷到了脑后,一双眼中装的只有她。 这天夜里。 祁粥夜里面趴在墙头,跟小猫一样小声的唤着季白。 “季白,季白先生在家吗?你未来娘子来找你了。”嘴里又开始在胡言乱语的讲着话。 此刻季白还点着灯火,坐在烛光下神情认真的将下午买来的红豆穿好,刚好够做一个手链。 他想着祁粥爱好活泼,便还上面还串了一串铃铛。 指尖抚摸着铃铛,季白的眼中闪过温和的情绪,暗想若是祁粥戴在手上,一定会很好看。 敛下清泠的眉眼,这里也有他不可言说的小秘密在,只要铃铛响起,他就知道是祁粥来了。 闻声外面的动静,季白披上外裳,提着灯笼往外走去。 季白神情无奈的看着墙头的人,她应该也是才洗漱完,头发随意的用着一只簪子挽着。 “季白,快来我这里给你看好东西。”祁粥看见季白顿时眼神一亮,颇有些神秘的招手。 季白冷着一张脸,犹豫到底是选择回去睡觉,还是翻墙过去看祁粥讲的‘好东西’。 心中犹豫,但他的脚下却没有一丝停顿,朝着祁粥走去。 熟练的搭好梯子,等翻到了隔壁的院子,他才决定好,自己还是选择和祁粥一起看好东西。 此刻祁粥的院子里面摆了两张躺椅,她已经坐在其中一张上,眼如星辰的望着他,身后拍了拍另外一张躺椅。 “快来,躺着。” 季白将灯笼放到灯架上,顺从的躺在椅子上,仰头同她分享用一片漫天繁星,月亮如玉盘高挂。 祁粥递过一个圆筒的东西给季白:“季白,你透过这个探星镜看一下天上。” 季白见过这个东西,是西洋的玩意儿,当年他还在本家的时候,家里便有。 小时候还很喜欢,但自他越发在意自己的眼睛之后,便没有再用过这个东西了。 任由着祁粥将它架在自己的左眼上,右眼是祁粥,左眼是耀眼星海。 祁粥低头眯着眼睛心情很好,低头问他:“好看吗?” 用右眼看着她,季白答非所问点点头:“好看.....” 比星海都要好看。 祁粥勾着唇,心里面觉得季白真的好哄。 “那季白喜欢我吗?”祁粥心情很好的和季白肩靠着肩又问。 她总是喜欢问自己喜不喜欢她,却从来没有讲自己喜欢他,所作的都传递着她的喜欢。 不管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他都愿意当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