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品》 第1章 公主回安京,郎君重生了 大雍朝第三任皇帝,雍文帝驾崩的第三个月一过,就是跨过一年之际,即位的昭武帝在新年后正式改元为洪武元年,当天大雍王朝下了新一年的第一场雪。 安京外一座不起眼的别院处,停了好几辆马车,周围驻扎着一百零八个穿银色甲胄的士兵。 别院外一片肃静,只能听到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别院内的正堂里燃着银霜炭,坐着的几人早就解开了披风,围坐在一起说着话。 窝在美貌女子怀中的燕琼缓缓叹了口气。 燕琼仰起头,下巴搁在谢雅的胸前,“阿娘,舅舅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三舅舅迷路了吧。”燕琼听到坐在一边玩九连环的燕瑁说话,偏过头伸手去够燕瑁的手。 她终于够到了燕瑁手上的九连环,燕瑁也不生气,松开手把九连环给她,燕琼见阿兄理自己了,又笑起来。 “你们的舅舅呢,估计是遇到美女找不着回来的路了。”谢雅的话音刚落,正堂外随着脚步声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阿鸦,你又在污蔑为兄,糖葫芦可不好买。” 燕琼听到是舅舅回来了,忙从谢雅的怀里跳下地。 她穿着桃红色窄袖袄裙,裙面上绣着各种姿态的绒白小猫,袖口、领口都是无一杂质的雪白短狐毛,衬得她本就白嫩的小脸更是粉雕玉琢。 她颠颠地跑,头上梳着的发髻跟着颤,发钗下坠着凤鸟形状的金镶玉也坠坠地摆动。 别看她长得乖巧娃娃一般,却是手脚并用地窜到男子身上,男子忙把三串糖葫芦给她,空出手来抱着她,避免她摔下去。 “小阿琼,你要怎么分这三串糖葫芦呀?”抱着燕琼的是她的三舅舅谢康,他笑着问燕琼。 燕琼两只小脚摆了摆,鹿皮小靴忽隐忽现,她没怎么犹豫,分了两串糖葫芦出去,“今天阿娘和阿兄还有我穿一样的衣裳,所以我们今天是一伙的。”说着就给谢雅和燕瑁一人一串糖葫芦。 燕琼和燕瑁、谢雅今天穿了所谓的“亲子装”,三人的衣裳染色不一样,但是袄衣上都绣着绒白色的小猫。 这个说法是谢雅自己小时候给柱国公和柱国公夫人说的,她说一家子就是要穿亲子装才亲热,从前她做闺女的时候要穿,现在她做娘亲了也要和自己的娃娃一起穿。wenxueзч.net 从燕琼记事起,她跟谢雅穿过一次亲子装之后就念念不忘了,总是时不时要和谢雅穿一样的衣裳,今日她硬是磨着燕瑁也穿上了绣纹一样的袄衫。 可别提,这三人站一处不就是一家三口,是一伙的吗? “那舅舅呢?”谢康吃味极了,在西北的时候难道不是他最疼燕琼吗?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燕琼自己大口咬下一颗糖葫芦在嘴里嚼吧嚼吧,含含糊糊地说:“我最疼舅舅,当然是我和舅舅一起吃!” 虽然明知道是这小家伙舍不得让娘亲和哥哥少吃才这样说,但谢康听了这话心里就是妥帖得不行。 他扛起燕琼在她脸上亲了几口,他嘴巴凉,冻得小燕琼扭着身子到处躲,还大喊:“阿兄救我。” 燕瑁无奈地叹气,阿琼真是的,明明笑得大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还偏要他来救她,“三舅舅,我们出去看雪吧。” 第2章 公主拜观音,郎君惩恶弟 安京外的官道上,有一百零八个威武士兵簇拥着中间的一辆漆黑马车,马车踏着鏻鏻之声缓慢地行驶着。 燕琼今日穿了件火红的狐毛披风,里面袄裙上绣着的傲雪寒梅纹样在她时不时探身的动作中忽隐忽现。 她特别喜欢马车外跟舅舅并排着骑马的那个有白胡须的老伯伯,因为这个老伯伯昨天对自己可和蔼了,阿娘说要叫这个老伯伯平公公,平公公是从阿耶那里赶过来接她们的。 她一会撩起马车上的帘子,一会又放下,看到平公公看向自己的时候,她抬起小下巴笑笑又缩回马车里。 燕瑁坐在她身旁,忍不住用手上的九连环轻轻敲敲她的头,低声打趣道:“阿琼再看,吹了风,就要喝苦苦的药,不能吃糖了。” 燕琼回头,朝他瞪瞪眼,“阿兄真讨厌,头发都被你敲乱了。” “阿娘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发簪歪了吗?” 燕琼人不大,可是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格外爱俏,谁弄乱她头发,那是要换她一个大白眼的。 谢雅今日穿着很是华丽的皇后礼服,通身的红袍子上都是用金线绣的凤凰,更别提她头上、脖子上、手腕上戴着的东西,她并不方便去给燕琼拨正簪子。 “小阿琼,阿娘实在是爱莫能助,只能劳烦你自己照镜子去了。”说罢,谢雅还摊摊手。 燕琼轻哼一声,又瞪了一眼燕瑁,自己伸手拿暗格里的镜子,细细整理满意才算高兴。 燕琼一高兴就有些小话痨,“阿娘,以后坐马车还是要韵梅和翠竹在,不然以后我们都穿这么美,就没人帮忙了。” 谢雅觉得好笑极了,小闺女才五岁就这么爱美,长大了可怎么得了,“你怎么知道以后都要穿这么美了?” 燕琼一反常态,用手挡在嘴巴处,悄声说:“我昨天偷偷问了平公公,平公公说以后我是公主了,公主就是最美的,娘亲你是皇后,勉强和公主一样美,阿兄嘛就是皇子,皇子没公主听起来气派,那就一般般吧。” 燕琼还记着刚刚燕瑁把自己头发弄乱的仇呢,非说皇子没公主好。 燕瑁笑眯眯地揪燕琼的小脸蛋,“是是是,妹妹是最气派的公主,以后阿兄还要仰仗妹妹照顾呢。” “放心吧,包在本公主身上啦。”燕琼得意极了。 谢雅被这一对活宝逗得直笑,头上戴着的凤冠也跟着抖。正要打趣两孩子一番,突然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了一声很浑厚的请安声; “臣沈勃恭迎皇后娘娘!” 原来是马车已经驶到了安京城门外,候着的武定侯见到被士兵拥簇而来的马车,立即翻身下马,疾步走到马车前,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话音刚落,带来的二百士兵和随驾的士兵全部动作一致地跪地叩拜,“恭迎皇后娘娘。” 马车上的燕琼被这几百人突然喊出口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往燕瑁怀里躲,燕瑁也抱着妹妹贴心地哄着:“阿琼别怕,外面的都是大将军,是好人。” 谢雅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撩开车帘子对武定侯说道:“辛苦侯爷了,孤急见父母亲人,少于寒暄,直接去裕华街吧,见谅。” 本来皇上还安排了沿街的歌舞,他这还照不照做呢? 沈勃看向站在马车旁的平公公,平公公依然是双目带笑的模样,只是把手里捧着的圣旨轻轻往上抬了抬。 “喏。”沈勃行礼后挥手示意后边的士兵开路。 既然谢雅已经是皇上册封的皇后了,皇上不在,皇后最大,当然是听娘娘的了。 谢雅说完放下车帘子,一回头就看见燕琼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阿琼?”要不是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皇后朝服,她真想把宝贝闺女抱在怀里亲亲。 “阿娘,你好威风啊!大将军都听你的话!”燕琼此刻小小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名为“骄纵刁蛮”的种子。 马车在士兵的开路下往城里驶去,城中的老百姓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站在街道旁等着皇后和两个小殿下的马车经过,好一睹风采。 裕华街更是热闹得很,临街的铺子全部都支了起来,站得满满当当都是人,两三层高的酒楼、茶楼的雅间已经全部被订上了。 有几个小孩撒欢地往两边跑去,边跑边喊:“皇后娘娘进城门喽!皇后娘娘进城门喽!” 不一会就有佩戴着长柄剑的羽林卫,踏着军步围在了街道两旁。 “要来了吗?” 沈铮坐在华盖楼二楼的“白露”雅间里,喝着清茶,口齿留香。 站一旁的金汉有点肉疼,因为这个雅间是小郎君花了三倍银子包下的,清茶也是上好的,从前小郎君没这样花钱过,难道是烧了几天人烧糊涂了。 沈铮当然知道金汉心中所想,他抬起头,眼里有点癫狂,衬得他双眼更是明亮,眉心的红痣似是夺人心窍的朱砂。他低声笑着说:“金汉,阿娘生前的红匣子你都放好了吧?” “在的,在的,夫人一早就放好了。”金汉忙答应。 沈铮站起身走到窗边,淡淡说了一句话:“那还不够,我要他们吃了多少就吐出来多少。” “白露”窗边的视角很好,可以从华盖楼看到街头站着的那群穿着翟衣华服的女人,有老有小,年纪最大的是他的祖母,年纪最小的是他的妹妹。 这些人身上的穿戴哪一样不是用他母家血肉铸成的银钱换来的,她们这些人欠了他阿娘的,他要她们一寸一寸地剔骨来还。 金汉平时不怎么聪明,可这时候突然明白了沈铮的意思,二郎这是要把夫人的嫁妆和娘家的钱财都夺回来了吗?他顿时感觉浑身沸腾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别急,慢慢来。”沈铮看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心里有些好笑,才说完,偏头就看到隔壁“寒露”雅间的窗子被推开了。 旁边正是探出头往下张望的沈锋,沈锋看到他之后,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伸着手,指着他咒骂:“你个晦气东西怎么出来了?谁准你出来的?”还没让他骂完,楼下就欢呼了起来。 皇后的车驾要靠近了。 沈锋顾不上沈铮,丢了一句“回府要你好看”就够着身子向外张望。 在快靠近华盖楼的漆黑马车里,燕琼本是坐得端端正正的,可听到外面有闹哄哄的声音,忍不住好奇。 她撩开帘子想找平公公问问,就看到了外面的人群,热闹的街上真的跟西北很不一样。 这里有高高的茶楼、作坊、酒铺,还有各式各样的人,有驾车停在一边的、有站在各个铺子前的、还有在酒楼茶馆窗边伸长脖子的。 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在看她,其实准确来说是在看燕琼坐着的这辆马车,和周围护卫着的士兵。 她好像还听见有人在喊公主,她本来就是人来疯,在周围这么热闹的情形下,更是忍不住冲车窗外挥挥小手,嘴里还念叨着:“你们好呀,你们好呀,我就是公主。” 车里的谢雅笑得偏过头去,燕瑁也笑起来,收起了九连环也凑到妹妹旁边往外看。 围观的老百姓更是激动了起来,嘴里喊着:“快看快看,那是小皇子和小公主吧?” “啊呀,两位小殿下长得真是丰神俊逸啊,真是我大雍之幸。” 在二楼窗边站着的沈铮,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前头开路的羽林卫,还有后头断尾的柱国公在西北的士兵,这两个路子的兵明显比武定侯在漠北的沈家军气势更磅礴。 沈铮摇了摇头,在那些人眼里要争要抢的东西,他们却没想过他根本就看不上。 他正准备收回视线,就跟马车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上了。 能坐在马车里的,想必除了皇后,就是皇后所出的两位小殿下了,这位头上戴着凤鸟的发簪,那应该就是三公主。 沈铮看到三公主一眨不眨眼地望着自己,小脸蛋粉扑扑的,心里想着,原来三公主小时候这样可爱,难怪沈锋这样阴毒的人在日后会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他正冲着燕琼露出微笑,却不想看到她双手在下巴处合十,闭上了双眼,冲着他拜了三拜,待她再睁开眼睛时,她冲着沈铮甜甜地笑,然后挥挥手就把车窗给合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 “阿娘!我刚刚看到观音娘娘了!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我拜了她,让她保佑我们。”燕琼还一本正经地给谢雅和燕瑁说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好事。 燕瑁无言,妹妹,难道你没看出来刚刚那人是个小郎君吗...... 马车驶过华盖楼之后,人声鼎沸还是不绝。 沈铮对刚刚三公主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有多去深究,因为他今日出府的目的是在一旁满嘴说着诅咒话语的沈锋。 “谁准你出来的?你个丢人的商贾之子,还敢对着公主笑?看我怎么教训你!” 沈锋气得不行,他早就听自己阿娘说过,今日皇后进京是要带着皇子和公主的,如果能在这三位贵人跟前露脸了,那说不得能有一个好前程。 若不是他还在发热不宜跟娘亲一起迎驾,他怎么会龟缩在这楼上,只能远观贵人,都是这扫把星害的。 越想越气的沈锋越发探出身子要拉沈铮,沈铮挣开他,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凭你,你要怎么教训我?” 说完后,沈铮推开沈锋,右手轻挑起撑着窗沿的竹棍,竹窗砰地一声压下来,沈锋整个上身探出太过,脚底无力支撑,加上竹窗的拍压,他自己直直地摔到了楼下去。 他的随从吓得大叫一声“三郎君”,忙冲下楼去,而周围还站着好些没走完的人,看到从天而降一个肥头大耳的蓝袍小郎君,都驻足大笑。 沈铮从楼上窗边往底下看去,嗤笑一声,竟然没摔死他?转身走的时候把撑窗的竹棍也扔了下去,好巧不巧砸到沈锋的鼻子,他顿时痛得哇哇大叫,没几声就晕过去了。 第3章 公主邀玩伴,郎君请家法 不过一两个时辰,武定侯家的三郎君为了看公主,而从华盖楼摔下去的笑料就传遍了整个安京。 才见了好多亲人的燕琼,正窝在外祖母柱国公夫人余氏的怀里,左边小榻上坐着小表姊,右边的小榻上坐着阿兄和小表兄,一个给她喂松子糖吃,还有两个逗她玩儿。 燕琼才哭了一场,心里有些怏怏的。 刚刚余氏抱着谢雅、燕琼和燕瑁三人哭得那是一个肝肠寸断,诉说着这些年对女儿和两个外孙的思念,周围的大大小小更是跟着抹泪。 柱国公坐在余氏旁边拿帕子给她抹泪,“好了,孩子们这不是回来了?再哭下去,小阿琼又要跟着哇哇哭了。” “外公,你说错了,我才没有哇哇哭,我是梨花带雨地哭。”燕琼觉得自己一个小美人怎么可能哇哇哭呢。 这一说,大家又都被逗笑了。本还在落泪的余氏,也破涕为笑,抱着燕琼狠狠亲香了几下。 “小阿琼说的对,我们小阿琼是个小美人,美人就算哭也是梨花带雨的”余氏附和燕琼,还嗔怪柱国公,“你外公真不会说话,我们不理他。” “夫人,您是不知,我们小娘子的美貌啊,是小郎君看呆了眼都要摔下楼的。”站在余氏身旁的蔡媪笑着把今日武定侯家三郎君摔下华盖楼的事说出来。 余氏听了这话,知道这是蔡媪在说有人要拿武定侯家的三郎和燕琼说事。 她看了柱国公一眼,柱国公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轻呵一声,“羽林卫早给我传了信,是武定侯家两个小郎君起了争执,他家三郎体重,这才摔了下去,与我们阿琼无甚关系。” 蔡媪得了两位主子的暗示,说了声“喏”之后就退出去了。 燕琼听到柱国公这样说,突然记起来今日看到的“观音娘娘”,她拉着余氏的衣袖问道:“外婆,他们家摔倒的郎君是长得胖胖的吗?” “阿琼怎么知道是个胖郎君啊?”余氏好奇。 “因为我今天看到了观音娘娘,观音娘娘旁边就站着一个胖郎君,为什么有人摔下去,观音娘娘不救人呢?”燕琼很是疑惑。 余氏着实不知道小外孙女在说什么,换好了常服的谢雅走进来,众人都纷纷起身要行礼。 谢雅忙把柱国公夫妇扶起来,“阿耶、阿娘,咱们自家人不要行此大礼。” “今天经过华盖楼时,阿琼看到了一个小郎君,长得实在是眉目如画,那小郎君眉心还有个红痣,远看确实有些似观音。”谢雅刮刮燕琼的鼻子,笑话她,“小阿琼你什么眼神,错把小郎君认成观音娘娘了。” 燕琼才不服输,叉着腰雄赳赳地说:“不是天上的观音娘娘就更好了啊,是个小郎君还可以同我一起玩呢!” “还想着玩儿,等开年了,你就要入学读书了。”谢雅有时候像个没长大的小娘子,日常乐趣就是跟燕琼反着说话。 燕琼脑子转得快,笑嘻嘻地说:“阿娘,是你教我要及时行乐的呀,正是因为我要入学了,所以更要多多玩耍了呀。”说罢,还朝着谢雅吐舌头,拉着一边的小表姊玩翻花绳。 “你们说的这个小郎君,似乎是武定侯家的二郎,他家二郎我前年见过一次,也是眉心有一颗红痣的,不过那孩子可怜,生母早亡,身子听说不好。” 余氏说完又回头轻拍谢雅的胳膊,“多大的人了,还要跟孩子斗嘴,你去宫里了也要这样跟陛下说话?” 谢雅不以为意,“我不这样,他还不舒服呢。”这个他指的就是陛下了。 “对了,阿娘,进宫后,阿瑁和阿琼要选伴读了,这几年我都不在京里,京里的孩子们什么秉性我实在不知,还要劳烦您和嫂子多帮我看看。” 余氏忙不迭地答应,“这有何难,你在府中这几日,肯定络绎不绝的有人来拜访,一些夫人们都会带着孩子,到时候让孩子们一处玩,自然知道脾气秉性了。” 坐在一旁的世子夫人吴萱惠也说:“娘娘放心,多安排几次,让两孩子找自己合得来的玩伴。” 燕琼听到这话,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又腻到柱国公身边,“外公,我要那个长得像观音娘娘的小郎君当我的伴读。” 柱国公一把将燕琼抱到膝盖上坐着,摸着她的头说:“小郎君可不能当小娘子的伴读。” 燕琼在疼爱自己的人面前可能装可怜了,她拧着小手,头低低地,眼睛却往上望着,嘴巴撇几下,嗡着声音说:“可是我在西北都没有玩伴,只有阿兄陪我玩。” 明明是她嫌弃人家小伙伴不爱干净,脸上挂着鼻涕,不要跟人家玩耍。 不过每次在妹妹装可怜的时候,燕瑁都笑而不语,谁叫燕琼最会记仇了,戳破了她,她就好几天不理人了。 谢雅刚要笑话燕琼,柱国公夫妇两人先心疼了起来。 “外婆这就下帖子去,明天就请这个小郎君到府里跟你玩儿,好不好?” “虽然不能让小郎君做伴读,可是这几日一起玩耍也无妨。” 行吧,谢雅和燕瑁母子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这边是一家人温馨话家常,可武定侯府的正堂里,气氛并不美妙。 沈三郎才被大夫把断腿接上,痛得昏睡了过去,侯府的老夫人和侯夫人心疼得不行,不停地擦泪。 众人身上的翟衣都还未换下,老夫人周氏坐在正堂里,大喝一声:“去把那个孽子给我喊来!” 武定侯坐在一旁皱着眉不说话,侯夫人小周氏呜咽着拭泪,武定侯世子在老夫人处安抚着。 其他小辈们都低着头,不见脸上表情。 过了一刻钟,沈铮带着金汉过来了。 他才掀开正堂的厚帘子,装着茶的茶盏就迎面砸来,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扯开金汉,自己偏头往左边躲开茶盏,但是茶水还是洒了一些在身上。 茶盏碰到帘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摔到地上,砰地碎了,声音清脆响亮。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周氏怒喝道:“跪下!” 沈铮淡笑,直直地望向周氏的双眼,“给阿婆请安,不知铮何错之有?” 他这态度,坐在周围的人心里都有些吃惊,武定侯和小周氏都同时开口: “二郎,注意你的态度。” “什么错?你把三郎推下楼,他差点就摔死了!你还没有错?” 沈铮又见老夫人气得直喘气,低垂着眼把右手腕的衣袖解开,挽上衣袖露出小臂,“我不知道我的手腕被三郎抓成这样,还有什么力气去推他。” 沈铮的手腕上有很重的一圈淤青,中间还翻着皮肉,他的右手还有些无力地垂着。 “那为何三郎直说是你推他?”武定侯沉声问他。 沈铮抬眸对他露出一抹笑来,这个笑夹杂着一丝心酸:“可能因为落水我没死成吧。” 老夫人的“放肆”两字还没有说出口,沈铮又说道:“父亲,今日街上都是羽林卫,临街的酒楼和茶楼都是人,我如果推了三郎,定有人看见,可为何外面的传闻却并不一样。” 三郎怎么摔下去的,府里确实无人知晓,就连三郎的随从都只在雅间大门处站着,并不知晓窗边发生了何事,而府中女眷在迎完皇后归府的途中听小厮说起才知道,三郎偷跑出来看热闹自己没站稳摔下了楼。 “我不管外面怎么说,我只相信三郎说的,阿姑,三郎的腿都摔断了,我这个做娘的如果不给他讨回公道,还有谁心疼他?”小周氏说着还朝老夫人跪下。 沈铮看小周氏声泪俱下地说话,仍旧是不疾不徐的样子,“夫人,公道却不是您这样讨的,铮没做过的事,您如何来讨。” “行了,不管怎么说,你这几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兄友弟恭,你哪个字做到了?跟三郎同在一个地方,三郎受伤你是全全不管的?”老夫人周氏说完挥手,“这家里是没人能管你这个能言善道的小郎君了,请家法吧。” 第4章 公主打雪仗,郎君在养伤 回到清风院后,沈铮趴在榻上等金汉找大夫来。 突然听到脚步声靠近,他抬首看时,沈勃已经站到了床榻边,眼神很是深沉。 “恕儿子不能给您请安。”沈铮支着胳膊撑起上半身说道。 他看着沈勃环视整个屋子一圈后,就坐在他身旁的矮榻上。 沈勃身材很是魁梧,他背光而坐,坐下后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光,脸上的表情无法细究,空气中只能听到炭炉中木炭烧着的细微声音。 “二郎,你为何说谎?” 沈铮垂着眼眸,听到沈勃这样问,复又看向沈勃,“父亲怎么如此笃定我在说谎?” 沈勃皱眉,眼里对沈铮颇有些失望,“你当羽林卫都是摆设?皇后回京,你以为周边不会布防吗?早在三郎摔下时,羽林卫就送信给我,说我家的郎君在茶楼争执,兄弟相残。” “兄弟相残?”沈铮笑着摇头,眼里有破碎的笑意,他冷冷地开口道:“父亲,如若有人欺你辱你,夏日让你在廊下曝晒,冬日推你入池,院里从不曾安排仆从,吃食从没吃过一口热的,人人笑你是低贱之人,连下人都能怠慢。” “父亲,你说,你会怎么做?” 见沈勃久不开口,他暗笑一声地说:“我确实不知父亲会如何做,这些事情,您从没听过吧?就因为我当三郎是兄弟,处处忍让,可三郎要我性命,我却从未害他。推他落窗,更是无稽之谈。 今日是三郎不愿见我这个商贾之子出门丢人现眼,推拉我,而我躲开,他无处着力,这才摔下窗去。” “父亲若不信,还是再接着请家法吧。” 沈勃看着沈铮脸上淡漠的表情,很是不解,“二郎,从前你与父亲说话是多么孺慕,而今,你怎么处处都是锋芒?” 孺慕?沈铮心里有些悲凉,上辈子他对这个父亲是那么崇拜,只是盲目信任的后果却是他放任其他儿子对自己追杀...... 沈铮撇过头不看沈勃,双手捏成拳垂在身侧,哑着嗓子说:“因为我差点就被淹死在池子里了,如果我不为自己,还有谁会为我?我不像三郎,有阿娘。” 听沈铮提起他阿娘,沈勃突地咬紧后槽牙,好一会才放松下来,他沉声道:“现如今我会留在安京,等你大兄今年成婚后去了漠北,我在府中坐镇,自不会有人欺你。” 说完沈勃起身就往外走,可走到门前又回头,神色不明地说:“二郎,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茹兰恭谨些,她自然对你和蔼。” 说罢也不等沈铮回复什么,他就离开了。 沈铮静静地趴着,右手食指慢慢地在枕上敲,他当然不会把沈勃说要他对小周氏恭谨些的话放在心上,他是在想沈勃说的“你大兄今年成婚后去了漠北”这句话。 上辈子沈铭在成婚后确实去了漠北,与各将领同吃同住,训练不分你我,这一举动直接将沈铭推到了沈家军的核心位置。 沈铮记得,上辈子被举证追杀的前一天,有沈家军奉命搜查过他的住处,可这又是奉得谁的命? 如若他要查上辈子的事,在漠北就必须有自己的人,可如今他才八岁,身边也没有得用的人,如果能拖住沈铭去漠北的脚步,他先一步安排人到漠北沈家军里去,等他年纪大些,才好查事情。 但他身边人手也不够,只有一个金汉...... 才想到金汉,金汉就拉着大夫咋咋呼呼地进来了,沈铮微叹,在金汉夸张的语气中望向没有关实的窗外。 外面似是下起了雪,寒风从窗沿处钻进来,生刮在他脸上和散落的发上,他侧着头,犹如暖玉雕成的面上慢慢露出一丝笑意,额上的红痣随着他眉眼的舒展而越发迤逦。 他记得阿娘还在的时候会抱着他坐在廊下看雪,牵着他在树下赏梅,搂着他看傅母穿针引线......只是这些好像已经很久远了,远到已经过了两辈子,他还无法忘掉这短暂人生中唯一的温暖。 可如今却只剩越下越大的雪了。 “雪越下越大了,让老三把孩子们都带进来,老大的人了皮猴一样,要跟着孩子们耍。” 柱国公府里,国公夫人余氏跟从武定侯府回来的蔡媪说着。 谢雅懒懒地躺在榻上,嘴里吃着干果,含糊地说:“阿娘,三兄在西北的时候更像皮猴子呢,带着阿琼到处跑,阿琼又是个调皮的,有三兄护着,越发不听我的话。” 余氏瞪她,佯装骂她:“你还说阿琼不听话,你也要有个当人母亲的样子,看看你现在歪在榻上,坐没坐相的,谁听你去?” 柱国公世子夫人吴氏眼里带笑地看着自家阿姑和小姑子吵嘴,还没说上话呢,谢雅看她笑,就打趣,“嫂子这是看我吃瘪,也不维护我一些,尽看人家笑话。” “你还敢编排你嫂子,反了天了,蔡媪,快快拿我的竹条来,让我惩戒一下这个胡说八道的阿鸦。”余氏也陪着谢雅胡闹。 “阿姑,您忘啦?蔡媪刚刚被您打发去院子里寻三郎和孩子们去了。”吴氏掩着嘴偷笑,朝谢雅递个狡黠的眼神。 说罢,谢雅和吴氏都笑起来。 “好啊,你们姑嫂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这老婆子了......” 国公府正院里一片欢声笑语,离待客的正厅不远处有一处梅园,梅园外也时不时传来好些笑声。 细细听去,有好几个充满童稚的清脆嬉笑声,和醇厚的男声伴在一起。 原来是燕琼与燕瑁,还有柱国公府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一起与谢康堆雪人。 梅园外有一片空地,由于这几日断断续续地下雪,空地上已有到脚面的积雪了。 燕瑁和谢家的小娘子谢灵遥要堆雪人,燕琼和谢家的小二郎谢灵运非要打雪仗,谢家的大郎谢灵迅则没什么意见,他今年已经十岁了,觉得在一旁护着弟弟妹妹们就可以了。 谢康怕几个孩子打雪仗冻着了就不同意。 燕琼也不胡闹,跟着兄长们和阿姊一起堆雪人,但是一边堆一边要缠着兄长阿姊问好多问题: “雪为什么是冰冰的?” “雪人怎么不会说话?” “雪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呀?” 她说完还真仰起头,伸出小舌头要接雪尝尝,燕瑁和谢灵迅忙一个捂着她的嘴,一个答应打雪仗。谢灵运在一旁偷偷笑小表妹用嘴巴接雪尝,谢灵遥抬手就给他一个大脑蹦。 燕琼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谢康,因为兄长们答应了,舅舅还没答应呢。 谢康看到她睁着大眼睛,好不委屈的样子,一下就心疼了,不就是打雪仗吗?他给孩子们把披风系紧一些不就好了吗?怎么就不让了呢? 这样想着,他招来站在不远处几个孩子的傅母,等傅母们过来,给几个孩子把披风拢紧,然后在腰间缠上系带,他就放孩子们打雪仗去了。 燕琼和谢灵遥,两个小娘子动作慢,燕瑁他们都团好一个雪球了,她们还蹲在地上忙活,等燕瑁他们的雪球掷过来砸到身上,她们才把雪球团好。 这样玩了几次,燕琼觉得自己没得什么乐趣,跑到阿兄和表兄们身边,拉着阿兄的手说着悄悄话,边说还要边看谢康,谢康假作不知。 燕琼和燕瑁说完话,就手拉手悄悄靠近谢康,谢家的三兄妹不知道这两人要做什么,只是在后面跟着。 燕琼捂着嘴偷笑,然后朝谢康背后扔雪球。 偏偏她还要边扔边尖叫,谢康佯装生气地回头,“好啊,阿瑁阿琼,你们竟然攻击舅舅。” “三舅舅,我和阿琼在跟你玩。”燕瑁小脸红扑扑,眼里都是调皮的色彩。 “对啊,舅舅,公鸡是什么意思啊?我只知道大母鸡!我们在和你玩呢。”燕琼附和哥哥,小脑袋一点一点,头上的揪揪都疯玩得歪了。 她说完又抓了一把雪,也不团了,直接往谢康身上扔,看到谢康要追她,她忙转身,“阿兄快跑,舅舅要追我们了!” 燕瑁朝左跑,燕琼朝右跑。 “舅舅追我吧,阿琼跑不快。”燕瑁边跑边回头对着舅舅说。 “追我吧,追我吧,我长大了,可能跑......啊!”燕琼最喜欢跟着阿兄学了,看到燕瑁这样边跑边回头说话,自己也要这样做,结果左脚绊住右脚,面朝下就要摔了 “阿琼!” “妹妹!” 谢康和燕瑁大惊,来不及去扶她。 摔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可是有个身影更快地接住了她。 那人蹲在地上低着头,身旁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这宦官正是平公公。 第5章 公主见阿耶,郎君静悄悄 周围的人看到忙跪了一地,连谢康都跪下了。 “陛下万安。” 这个头戴白玉冠,身披暗紫色狐皮大氅的人就是昭武帝燕北臣。 燕琼抬头打量这个抱着自己的人,他有两弯凌冽的剑眉,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燕琼这个小娃娃看不懂的情绪,她只觉得这个人很陌生却并不让她害怕。 “谢谢你,阿娘说了,要说谢谢,可是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啊?”燕琼站起身给燕北臣行了一礼,她的小右手压小左手,左手按在左左腹处,双腿微曲,低着头,低头的同时还不忘拿眼睛瞅他。 燕北臣站起身,示意要说话的平公公噤声,看到燕琼的机灵小模样,心里爱得不行,他朝另一个没跪下的小不点招手,“瑁儿,告诉妹妹,我是谁?” 燕瑁本是有些警惕的,但听到燕北臣的声音之后,心里也雀跃起来。他总是梦见阿耶抱着他,给他讲在西南打仗的故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耶了,阿耶总是要隔许久才出现在西北,好几次见到阿耶都是他晚上起夜,醒了之后傅母把他抱到阿娘的屋里才会见到。 而燕琼夜里从不起夜,自是一次都没见过燕北臣的。 他正准备往前跑,可是记起来阿娘说的,他现在要知礼了,见了阿耶要先行礼。 燕瑁要撩了披风下摆给燕北臣行礼,燕北臣一手抱起燕琼,另一手轻拽起燕瑁也抱在怀里,他舍不得这大冬天的让爱子给自己行跪拜礼,回头冲还跪着的众人吩咐着:“都下去吧。” “瑁儿怎么不说话,不认识我了?”燕北臣双眼含笑地看着燕瑁,燕琼也看着燕瑁,要他给个说法。 “我认识,你是阿耶。”燕瑁小脸严肃地说,可说完有些扭捏地抱着燕北臣的脖子,把小脸蛋埋在阿耶的肩膀里。 一年多没见儿子,儿子还跟自己这样亲,燕北臣还来不及高兴,闺女就开始扑腾了。 燕琼特别生气,阿兄怎么骗人呢! 阿娘给她看过阿耶的画像,阿耶威风凛凛,穿着铠甲,骑着大马,根本不长这样! “骗人!他不是阿耶,阿兄你骗人!” 燕琼这话一出,站在一旁的谢康后背冒起一片汗,又看着燕琼还在燕北臣的怀里扭来扭去要下地,还担心燕北臣把她给摔了。 “放我下来!”燕琼小腿乱摆,挣扎着要下地,燕北臣不愿她不舒服,就将她放下,燕琼站稳之后,用披风牢牢裹住自己,也不说话,扭头就跑了。 她要去找翠竹把阿耶的画像拿出来。 一转身碰到了蔡媪。 蔡媪看到燕琼气呼呼地要往正院里跑,问她有何事,她只说要找东西,蔡媪无法,只得让照顾燕琼的傅母跟着。 燕琼提着披风和袄裙的下摆,气呼呼地回到院里的卧房,她的傅母跟在身后:“小娘子是要找什么吗?给宋媪说,宋媪给你找。” “宋媪,你不知道,只有翠竹知道在哪里。”燕琼坐在榻上气鼓鼓地说。 翠竹来的时候还在系袄衣的扣子,她今早才下值,歇了两个时辰,睡梦中听到小婢女喊自己,她忙起身,生怕耽误了什么事。 “小娘子要找什么?”翠竹来了忙扶住站起来往前跑的燕琼。 “我的画!马和阿耶!”燕琼着急地说。 燕琼话音刚落,就看着翠竹马上走到床榻后,把第三个红木箱子打开,箱子里都是卷起来的画卷,她找到最大的一幅给展开。 “小娘子看看,是这幅吗?” 燕琼看到这幅画,有马、有盔甲,点点头:“咱们拿着画,跟我去前面给那个坏人看看。” 柱国公府的前厅里烧着银霜炭,温度适宜。 因着皇帝的到来,一家老小都聚在一起。燕北臣与谢雅并坐在上座,燕瑁坐在谢雅怀里玩着燕北臣带给他的九连环。 正说到正月十五,燕北臣会从柱国公府迎谢雅和孩子们入宫的事宜,众人就听到燕琼咿呀的声音。 燕琼的傅母牵着她进来,刚松开燕琼的手要向帝后行礼,燕琼就啪嗒啪嗒地跑到燕北臣前面把画展开,那画比她人还高呢,有一半都落在地上。 “这个才是我阿耶,你没有大马,也没有这个盔甲。”她指着画上的人对燕北臣说着。 燕北臣看了那画一眼,那是他在西南带兵攻打峪疆的第二年,他当时坐在马上,拉着缰绳,正回头看着送别他的谢雅。 从画的笔触他一眼就看出是谢雅所作,因为只有谢雅会喜欢用炭笔画她口中的“素描”,他眼带笑意看向谢雅,谢雅笑着回视他,抱着燕瑁大大方方任他看。 “琼儿,既然你说这画上的才是你阿耶,那我把他变出来给你,如何?” 燕琼把画递给傅母,左右踱步几回,“你没骗人?” “当然不骗人。” 燕北臣话音刚落,又看向坐着的谢康,“康弟跟我上前边去。” 他说完,又给燕琼说:“琼儿,一刻钟后,阿耶在你打雪仗的地方等你来。” 燕北臣和谢康出去后,余氏忙把燕琼给搂着,嗔怪道:“你这丫头,忒大的胆,那是陛下,是你阿耶!” 燕瑁也出声,“阿琼,那真的是阿耶,我见过的。”声音里好多委屈,觉得妹妹不信自己。 燕琼嘟着嘴,还挺生气,“为什么阿兄见过,我没见过?” 见她神色有些黯然,谢雅起身从余氏怀里抱出她搂到自己怀中,她轻声说:“那是因为你阿耶每次去西北的时候都是夜晚啦,你睡得可香了,他心疼你,哪儿忍心叫醒你呢?” “再说了,你不是说总梦到吃凤梨酥吗?阿耶和阿娘要是叫醒你,那是不是梦里就吃不到啦?” 燕琼是个特别好哄的小女娘,听阿娘这样说又不难过了,叫嚷起来要去看燕北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阿耶。 柱国公发话让众人都回各自的院子里,晚膳时再到前厅来,现下就留燕琼一家四口去院里叙叙思念。 一刻钟之后,谢雅带着燕琼和燕瑁到院子里,燕琼的小脸蛋就笑开了,跟燕瑁一起往前面跑。 “阿耶!你是阿耶!” 燕琼看到雪地里有一匹毛色纯黑的大马,穿着银色盔甲的燕北臣骑在马上,一手握缰绳,一手拿银枪。他看到燕琼过来,反手把银枪一抛,咣地一声,银枪埋入雪地六寸多。 燕琼和燕瑁看得目不转睛,两人拍着小手掌欢呼。 原来一刻钟前燕北臣换上了谢康的铠甲,让平公公把他骑来的追风也牵到院子里,为的就是让燕琼看到那幅画里的一幕。 燕北臣一个利落地下马,追风恰到好处地仰起头叫了一声,这幅画面又迷住了燕琼和燕瑁的眼。 他伸手把燕琼和燕瑁都给抱了起来。 “原来你真的是阿耶呀......”燕琼小手扭在一起,又摸上燕北臣露在头盔外的脸;“我也有阿耶啦!” 这句话燕琼说得开心极了,双手搂着燕北臣的脖子,小脸蛋蹭来蹭去的。 “真想告诉小虎子,再说我是没有阿耶的娃,我就揍他!”虎子是她住在西北时林副将的儿子。 燕北臣听着这话,心里直泛酸,摸着燕琼的头:“琼儿说的对,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揍他!” 一旁牵着马的平公公看气氛有些低迷,忙笑着说道:“陛下,等回了宫里,两位小殿下有陛下和娘娘在,天下谁人敢欺?” “平公公,宫里是哪里啊?”燕琼听到平公公说话,就开口问。 “哎哟,我的小主子,宫里就是您的家啊。” “那我的家很大吗?” “回殿下,很大,您啊在宫里能游园,能划舟,还能......” 燕北臣抱着两孩子,谢雅在一边挽着他,后头跟着平公公耐心地回答燕琼的奇思妙想,雪地里留下一串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 晚膳后,燕琼和燕瑁在阿耶阿娘的陪伴下睡着了,燕北臣也要离开国公府回宫了。 两人坐在外间依偎在一起,燕北臣替谢雅拂开额间的碎发,矮桌上的烛火,昏暗中忽闪着光,温柔地洒在两人的眉眼间。 “阿鸦,你七年没见外姑了,你和瑁儿、琼儿多陪陪外舅外姑,不然我都怕外姑生气不让你进宫了。 正月十五我会迎你入宫,其他人的安排,上月我都写信告知你了,你安心。” “我知道的,那孩子身体不好,应该的,大人的事与稚子无关。”谢雅点头。 说到回宫的事情,两人都有些默然。 “委屈你了,阿鸦。”燕北臣叹口气,有些不忍地说。 谢雅摸摸燕北臣的脸,“我懂三郎的意思,我与你在一起时便知你是和离过的,前尘往事不可悔,你我善待稚儿即可。但是三郎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向往我阿耶阿娘那样的。” 柱国公只有柱国公夫人一个妻子,是大雍朝少有的一夫一妻的典范。 燕北臣捧起谢雅的脸亲吻上去,“以后宫里和我们从前在西南不会有什么两样,其他人你无需理会,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会让你如愿的。” 谢雅推开燕北臣站起来,抽开腰间缠着的软鞭,“三郎,我不是唬你,你日后可没有犯错的机会。”说着就甩鞭朝矮几打去。 砰地整个矮几都散了。 坐在榻上的燕北臣反倒是笑倒在一旁,拉着谢雅的手就把人带到怀里亲昵道:“这才是我的阿鸦,你只等着看吧。” 燕琼和燕瑁再醒来时就是第二天了。 燕北臣昨晚披着夜色回了宫,但是把平公公给留下来伺候了。 燕琼可不高兴了,昨天阿耶给她绘声绘色地讲了在西南打仗的故事,故事没听够,人也没见够,结果睡醒又没了。 平公公对付大臣官员那是很有一套的,可是对这两个金尊玉贵的小娃娃真是没辙。 谢雅看不过去平公公一大把年纪还要抓耳挠腮地哄孩子,她走到床榻边,微微拧着燕琼的小脸蛋,“阿琼,今天不是要见那个长得像观音娘娘的小郎君,怎么还不起来梳妆打扮呀?” 本是睡眼惺忪的燕琼,马上精神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笑得像弯弯月牙,拉着燕瑁要跳起来去挑衣衫、挑斗篷。 第6章 公主装睡眠,郎君被记恨 柱国公府,谢雅的院落里很是热闹,燕琼一会要梳元宝髻,一会又要梳双丫髻,后来还是觉得元宝髻好看,换来换去,好不折磨人。 谢雅拍拍在为自己梳头的贴身婢女韵梅,打趣燕琼,“看看阿琼还这样小,就这样讲究。” 韵梅手里的活计不停,笑着说:“娘娘,小娘子是像您,您小时候梳了发髻定是要捧着镜子看着许久的。” 一边正捧着铜镜自我欣赏的燕琼听到韵梅这样说,放下铜镜,小肉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说:“对啊,我像阿娘嘛,再说了,我现在是公主,今天有长得那么好看的观音哥哥来,我怎么能输了呢?” 谢雅笑着摇头,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燕琼的额头,“哥哥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 燕琼护着自己的小脑袋,摆来摆去地说:“不是娘亲说的吗?娘亲昨夜还叫阿耶好哥哥啊。” 一旁伺候的婢女们都低下头不敢去听此等机密,韵梅也偏头不看谢雅和燕琼。 谢雅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灭,她伸手扶额,连手指上染着的蔻丹都有些尴尬的朱红色。 “你还真是会举一反三啊。”谢雅无奈地说。 “阿娘,举一反三的意思是什么啊?”燕琼好奇,她总是能从阿娘这里听到很多在书里没见过的、别人嘴里没听过的事。 谢雅笑笑,“举一反三呢,是<论语>里的‘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而提炼出来的。意思就是说你通过一件事,可以推断出其他的类似事情,形容你很聪明。” 燕琼最爱什么呢?最爱别人夸她,拍她马屁。 谢雅说她聪明,她马上如个开屏的孔雀,小身子扭来扭去,还要够着胳膊去拿旁边矮桌上的糕点吃。偏偏她嘴里吃着东西还要说话,“我本来就很聪明嘛!” 谢雅见她都收拾好了,催她先去正院余氏那里。 “最聪明的阿琼公主,你可以让翠竹领着你去找外公外婆了吗?还有吃东西时不可以说话,晚上也不可以装睡偷听大人讲话。” 燕琼站起身吐吐舌头,藕荷色的袄裙下摆,裙裾贴着鞋面上镶着的东珠,好不晃眼。 “最美丽的阿娘皇后,我现在要跟翠竹去和外公外婆请安,往后吃东西时,我就不说话了,晚上我还是要偷偷装睡,看你和阿耶能不能发现。” 说完,她就提着裙摆跑了出去,谢雅都来不及薅住她。 “她这伶牙俐齿的,不知道跟谁学的。”谢雅回过头对着铜镜比划着金钗。 身后的韵梅笑出了声。 谢雅轻哼一声,插好金钗之后说:“笑甚,定不是像我,一定是平公公瞎教的阿琼。” 正院里伺候在燕瑁身边的平公公无端地打了一个冷颤。 武定侯府里,侯夫人小周氏正在仆妇和婢女的簇拥下,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和嘴巴,心里又怨又喜。 昨日侯爷从沈铮的清风院回来后,脸色铁青,字字句句都是在质问她苛待了沈铮。 任她如何明辩,他都沉默不语,最后只说一句“下不为例”就去了书房。 两人就寝时她如何使用手段诱他,他都不碰她。 她唯有像从前那样背过身去啜泣,微微的动静才换来沈勃的柔声细语,她趁势紧紧贴过去,朝他呵气如兰,渐渐的两人忘情地放纵起来。 两人疲累地躺下时,沈勃轻拥着她,她当时是多么得意,她所有的爱与恨都给了身边的这个伟岸男子。 她正要靠在他的胸膛上时,却听到沈勃呢喃出一个名字。 素溪。 崔素溪,这个横亘在她和她丈夫之间的女人。 这个女人在自己堂姊身死后,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侯夫人的位置,还与沈勃两厢恩爱,生了沈铮那个孽子。 如若不是当时沈、周两家发生了大事,怎会因为急需大量银钱打点,而让崔氏这个商贾之女来做沈勃的继室,而让原本沈周两家说好的她做了如夫人。 凭什么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妖女能和表兄和和美美过日子。 好在老天有眼,她死了,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只听说那日大火烧了整整两个时辰。 她从如夫人摇身一变为侯夫人时,曾以沈铮的名头去探听崔素溪死去的原因,那时一向对她慈爱有加的阿姑当场翻脸,对她温柔爱护的沈勃也急声呵斥,此后她再也没敢提过这个女人。 可昨夜沈勃竟在睡梦中喊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顾媪,你说崔氏到底怎么死的?”小周氏轻抚着自己的嘴角,对自己的傅母问到。 顾媪向伺候着的婢女们打了个手势,众人都行礼退下了。 “夫人,您何必在乎一个已经作古的人呢?一个女人还怀着身子就被烧死了,侯府里人人避讳,还能是什么好事不成?”顾媪细细劝她,“这事,您是万万不能再提起了,想想老夫人和侯爷的态度,您再是心里有刺,也要当没这个人。” 小周氏皱眉,把梳妆台上的象牙梳往地上砸,低怒道:“我如何能当她不存在!顾媪你也看到了,她生的那孽子如今气焰那样嚣张,对我不甚恭谨,昨日指不定是他在表兄面前给我上眼药,表兄才处处指责我。” 说着她默默流起泪来,哽咽道:“昨晚我与表兄那般恩爱,表兄竟然喊那女人的名字,叫我如何不难堪?” 顾媪看她越哭越止不住,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嘴里哄着:“我的夫人哟,不管怎么说侯爷与那崔氏的的确确有过一段,若侯爷是那等绝情冷性之人,您还会从小就爱慕于他吗?现在侯爷与您才是夫妻,说句难听的,就算是当初的大娘子,与侯爷也只是奉父母之命成婚,侯爷与您的婚事,那可是侯爷自己求来的。” 听到这,小周氏才止住了哭泣,转悲为喜道:“是了,就算是堂姊,表兄也从来都是威严多于温柔,至于崔氏,都是她使了狐媚手段才诱了表兄离不得她。可那又如何,我们三人中,表兄对我最是和煦,处处维护,能与表兄厮守的也是我周茹兰。” “这就对了,夫人您可再不能想左了,与侯爷离了心。”顾媪给小周氏擦完眼泪,又开始给她梳头上妆,“二郎君那里,您也要上上心,侯爷定是为了世子的婚事回来的,在安京或许会多待些时日,等侯爷去了漠北,您再整治他也无妨。” 小周氏挑了几支镶着碧绿猫眼宝石的簪子给顾媪,让顾媪替她戴上,她叹息一声,“我宁愿表兄再也不去漠北,好好在府中陪我与孩子们,让我对那孽子好上一些也无妨。”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恨恨地说:“只是他害我三郎断腿,我定要讨回来!” 顾媪正要开口再劝几句,就听到外面守着的婢女报大娘子来了。 第7章 公主抠红痣,郎君忆从前 小周氏听到女儿来了,顿时喜笑颜开,戴好簪子之后忙把请安的沈慈搂起来。 “我的儿,让阿娘看看,今日打扮的可好看?” 沈慈眼波流转之间,微张开手臂转了一圈,然后扶着小周氏坐在榻上,为她戴耳环。 小周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抚她的额头,嘱咐着今日去柱国公府拜访的事。 “慈儿,记着到了国公府多与三公主相处,还有柱国公府就谢灵遥一个女娘,也不可得罪,知道吗?” 沈慈本来带笑的面上陡然沉下,两只手搅在一起,“合着我在女娘里最没脸面了,大公主才是嫡公主,三公主一个外室所生的......” “你放肆!”小周氏也一改慈母模样,把身前的梳妆台敲得是砰砰响,“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皇后和公主是你能私下诋毁的吗?不管过往是怎样,如今当皇后的是谢家人,皇后所出的小娘子已经封了公主,连公主成年出降才能有的封号,她都有,这就说明她比大公主尊贵!” 沈慈被吓了一跳,嘴巴还有些哆嗦,不能言语。 “从前我放纵你与张家来往,那是想着她家怎么说都会出个皇后,只是没想到陛下一封和离书昭告天下......你以后少跟大公主接触。” 沈慈低着头不说话,泪珠在眼眶打转。 “听到了吗?”小周氏皱着眉又问道。 这时沈慈才瓮声瓮气地答应,眼泪也像断了的珠子往下掉。 小周氏看到她哭,也不忍心再说,只是伸手搂着她,边给她擦泪边说道:“慈儿,这世道就是如此,只看最后得利的是谁,又是谁能给你好处。你舅舅传信来,皇后所出的五皇子怕是要封太子了,你虽长他一岁,可不是没有机会做太子妃的,情分这个东西要从小培养。” 听到小周氏这样说,沈慈仰起头看着她,“我能当太子妃吗?柱国公府的谢娘子不是更有可能。” 小周氏不在意地笑笑,“她们家是外戚,就连当今的陛下,也只是让自己表妹做了淑妃,谢娘子就不可能当太子妃。” “而整个安京能找得出和五皇子一般大小,还比你更有才貌的小女娘吗?你只管放心跟三公主和太子好好相处,处处忍让,只要让五皇子从小心里有了你,还怕那个位置不是你的吗?” 沈慈也收起伤心,低着头有些羞涩。 等两人都收拾好了,携手去老夫人的松鹤院中请安吃早膳时,远远地就看到了沈铮站在院里。 “若不是这个扫把星,三兄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柱国公府了。”沈慈看到沈锋就没有好脸色。 小周氏也很是厌恶他,抿着嘴说:“不用理会他,他不过凭着与他那狐媚子娘一样的面貌得了公主青睐,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听到自己阿娘这样说,沈慈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如果今日在柱国公府让他出丑...... 说着,这两人连个眼风都不给沈铮就进了松鹤院正堂。 冬日的暖阳洒在地上,掠过小周氏发髻上时,那三支镶着碧绿猫眼宝石的发簪闪着透亮的光。 沈铮眯着眼,深吸了几口气,胸膛起伏着。 这三支发簪,他四岁时见自己的阿娘佩戴过,碧绿猫眼宝石是小舅舅出海时从外海购入,送给阿娘的生辰礼,阿娘很是欢喜,让工匠做成了发簪。 那年的立冬,阿娘戴着这三支发簪,穿着她最爱的碧绿衣裙,牵着他去赏梅。 也是那天,冬夜里下着鹅毛大的雪,他在自己院中熟睡之际,被傅母摇醒,他迷糊中听到傅母说了句“藏好红匣子”,等他问其他婢女时,才知道内院的溪园走水了,他阿娘正在里面。攵學3肆 他疯了一样地往外跑,连鞋都来不及穿。赶到溪园时,他只看到漫天的大火,周边只有二叔二婶指挥着奴仆救火。 他看着自己的傅母冲进了溪园。 他的傅母原是阿娘的得力婢女,成婚后被指派为自己的傅母,她与阿娘情同姐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场,也没能救回阿娘,还和阿娘一同丧生了。 沈铮无法相信,同日的午时他还与阿娘一同消食赏梅,怎么晚上阿娘就葬身火海了?他小小的身子也要冲进去,但被二叔狠狠地抱住了,他承受不住地哭晕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只有阿娘已经被下葬的消息,他要找父亲和阿婆问个清楚,却被二人严厉地关了禁闭,再被放出来时已经是半年之后。 那时,小周氏已经做了三个月的侯夫人了,他院子里的仆从都被遣散,只留下一直伺候着的金汉。 府里府外只知道武定侯府的二郎因为亲娘意外去世,思虑过重,坏了身子。 好,真是极好,他一定会让这些人把欠她阿娘的都还回来。 沈铮几息之内才平息自己的怒气,他紧了紧披着的大氅,眼里又恢复了淡然。 过了好一会,老夫人周氏身边的花莺掀帘子出来,含笑对沈铮行一礼,“二郎君快请进。”说罢还为沈铮打着帘子。 沈铮想着她不愧是上辈子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婢女,五面玲珑,像是谁也说不出她的不是来,连对他这个侯府“孽子”也面面俱到。 进到正堂里,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掩盖住了早膳的吃食味,沈铮轻皱眉但马上隐去。 沈铮先给老夫人周氏问安,“阿婆安康。” 上座的老夫人像是没看到他,只待身边的婢女布菜。 沈勃挥手,让沈铮落座,“去坐着罢。” 老夫人抬首瞥了一眼沈勃,冷哼一声,不满意地说:“老大,我教训孙子,你有意见了?这个家算是没我这个老夫人的位置了罢。” 沈勃放下筷子,轻叹一声,“阿娘说的哪里的话,这府里您是大长辈,只是二郎昨日家法也请了,今日也罚了站,别耽误了去国公府。” “哎,是了,我们家二郎有大本事,只叫三公主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小周氏做足了姿态地说:“还望二郎以后有了前程,也别忘了你的三弟。” 老夫人周氏却是听不得这话的,摔了筷子在矮几上,“三郎往后的前程自有阿铭提携,我武定侯府以军功起家,何须做些谄媚之事上位?” 小周氏立马起身行礼,“阿姑教训的是,媳妇记住了。”语气是委屈的,可是用衣袖微微遮住的眼里都是取笑的神色。 听到她这样受教,老夫人周氏满意地让她坐下,又对世子沈铭说:“阿铭,多吃些,我听闻柱国公最喜看小辈耍武,若你能入了他的眼,对你也有益处,只可惜听你阿耶说,他家武功最好的三爷被陛下宣进了宫里,不然你们也能切磋切磋。” 沈铭笑着对老夫人说:“阿婆,您也多吃些,近日天冷,可食些番薯。后面总有机会见到骠骑将军的。” 要说整个侯府里,孙子辈里面周氏最疼爱的就是世子沈铭。 此刻听沈铭关心她的身体,心里好受不少,笑眯眯地点头。 二房老爷所出的一子一女互相打着眉眼官司,看到老夫人笑得脸上一脸褶子,捂着嘴偷笑。 二房老爷沈励朝自己夫人原氏使了个眼色,原氏会意之后,悄悄用筷子点了点瓷盘,示意儿子女儿好好吃早食。 眼尖的老夫人佯装着生气,尖声问:“四郎和二娘笑什么呢?说给阿婆听听,也让我高兴高兴。” 四郎沈铄也才六岁,可偏偏做出个纨绔子弟的模样来,嘴巴一歪,眼睛故意往上挑,“阿婆,我和妹妹说出来,您才不会高兴呢。” “怎么?是在笑阿婆啊?”老夫人又问道。 二娘子沈恋才四岁,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但是跟她阿娘一样是个嘴甜的,捂着嘴笑着说:“我和四兄笑阿婆脸上的褶子笑起来像阿婆屋里挂着的画。” 听到这话,老夫人哈哈大笑,她屋里挂着的是一幅弥勒佛的画像,听孙女这样说,心里那是乐开了花,嘴里不迭地夸着二娘机灵,原氏会教孩子。 听得下首坐着的小周氏频频皱眉,一旁的沈慈撇撇嘴,暗暗说道:“只知道卖乖的臭丫头。” 坐在大房一侧尾席的沈铮仿佛不置身于这片热闹中,他只是静静地夹菜,然后送入自己口中,细嚼慢咽后再重复动作。 他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层阴影,他虽是平静地吃着早食,面上一派柔和。 坐在二房老爷沈励身边的原氏,侧看着在席间沉默着没有存在感的沈铮,轻叹口气,声音虽然细微,但也被身旁的沈励察觉到了。 沈励冲她安抚一笑,原氏微微点头垂首也不再看沈铮。 早膳用完,侯府大房二房的主子们都收拾好后,登上了各自的马车,往柱国公府去。 沈铮坐在马车里闭目假寐。 金汉看着沈铮难得地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外袍,衬得他如玉的脸熠熠生辉,真真是一位俊朗至极的小郎君。 他为自家郎君自得,忍不住问道:“二郎君怎么想着要穿这身衣裳?” 沈铮睁开眼,一双丹凤眼里含着笑意,“今日能出府走走,心里高兴。” 金汉听他这样说,脸上也露出笑来,只是心里为他感到酸涩。 他家郎君从夫人离世后甚少出府,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回院中静坐,上次见他脸带笑容还是在华盖楼的时候。 武定侯府是武将家族,却没人提及让二郎去学武,而三郎都被侯爷抱着骑过马,二郎这样的风姿去骑马,那会是多么潇洒呢。 沈铮不知道金汉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脸上表情变化莫测,不过他也无意去揣测,只偏过头打开车窗看着沿路的街景。 但愿三公主还如上辈子一样,喜着绛紫色的衣裙,不然他这一身袄袍就算是白穿了。 马车一到柱国公府,就有管家迎出来,领着众人进了府。 一行人跟着管家走过回廊,看着国公府的景致。 柱国公府很大,很气派,不过处处都透露着温馨。 回廊上很是干净,每一块木板上都刻着兵器的图样和文字的注释,柱子上都挂着颇带童趣的灯笼,两边花园的空地和假山处还有雪没有扫,仔细看假山顶上还立着一个拿着银枪的小雪人。 沈铮看到这些,这才知晓上辈子的传闻都是真的,说柱国公疼爱小辈,家里处处都是教导小儿学武的知识,院里住处都是按夫人的要求来。 再绕过影壁就是待客的正厅了,众人刚走过影壁,就远远看到正厅的院子外背对地站着两位小娘子,这两个小娘子都穿着雪白的厚披风,低垂着头看廊下找吃食的麻雀。 站在一边的婢女看到了武定侯府的人,示意两位女娘,右边那个小女娘动作很快地转身,翻飞的斗篷把地下的麻雀吓得扑翅飞走了。 这时才让人看清她的模样,这小娘子梳着元宝髻,发髻中戴着整片的鎏金头饰,那头饰是个开屏的孔雀模样,嘴里衔着一颗滚圆的珍珠,垂在她的额上。她脸上未施粉黛,模样虽还很稚嫩,不过五官已很精致,眉眼处自有灵气。 这位就是三公主燕琼了。 武定侯府上下都给燕琼行了一礼,燕琼挥手叫起后,提着裙摆走到沈铮跟前,定定地望着他。 沈铮也回视燕琼,他今日与燕琼算是穿了同色系的衣裳,只是一深一淡,连他披的大氅和燕琼的披风都同是白色。 沈铮想着他今日果然没猜错,三公主小时候就很喜紫色了,他对着燕琼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微微挑眉示意她有什么事。 燕琼围着沈铮转了一圈,又站在他身前,弯着眼眸甜甜地问他:“观音哥哥,你能蹲下来一点吗?” “回殿下,当然可以。”沈铮微蹲弯腰,不自觉地柔和嗓音回答燕琼。 燕琼待到沈铮同自己一般高的时候,伸出小手摸摸沈铮的额头,还在沈铮眉心的红痣处轻轻抠了抠。 “原来它是真的啊!” 沈铮被燕琼童稚的动作惊到,眼珠微缩,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马上恢复笑容,温和地说:“是的,从我出生起就有这颗痣了。” 燕琼点点头,拍拍沈铮的上臂让他直起身子来,接着她的手滑过沈铮绛紫色的衣袖,顺势拉上了他的手。 手上温热的触感让沈铮猛地一顿,手忍不住微微挣了下,这使得燕琼更加捏紧了他的手指,仰着头看他,眼里尽是璀璨,“观音哥哥,你的手很冷,我们快进去吧。” “各位夫人还有小娘子小郎君们,都随我进来吧!”燕琼还做起大人模样招呼起众人来。 说完,燕琼就先一步牵着沈铮进了正厅。 第8章 公主带郎君,郎君巧解锁 武定侯府的人都惊讶于燕琼怎么对沈铮这样熟稔,但公主发话让进正厅,众人也不敢耽搁。 正厅里,谢雅坐在上座,身旁坐着柱国公和柱国公夫人,柱国公谢苍虽一脸威严,但对着孩子们眼里的神情还是很温和的,柱国公夫人余氏看到两小儿手牵手进来,感觉像看到了两个小仙童,脸上顿时就笑开了。 等着众人都给谢雅行完礼被叫起后,余氏就吩咐蔡媪给武定侯府看座。 落座之后自是一番寒暄,燕琼不耐做这些,拉着沈铮去了谢雅身边。 小周氏急得冲武定侯沈勃打着眉眼官司,一边的老夫人周氏暗叹她沉不住气。 “阿娘,你看观音哥哥是不是很像观音娘娘。”燕琼说着还把沈铮往前面推了推。 沈铮朝着谢雅、谢苍和余氏又是一礼。 谢雅笑着叫起,“孤怎么瞧着更像观音座下的小仙童呢。”说罢慈爱地抚了抚他的额头,还悄悄在他红痣处抠了两下。 谢雅动作很是轻微,下头坐着的人看不见,但沈铮却是有感觉的。之前被燕琼触碰,他是吃惊的,现在又被皇后抠了眉心,他突地有些赧颜,想着这果然是亲母女,见了他连动作都一样。 余氏看到谢雅又犯浑,招了沈铮到自己这边,爱怜地扶着他的肩膀,对柱国公说道:“我看这孩子身子应该是养好了的,你们大老爷们等会练把式的时候,让我也看看这孩子的风采。” 柱国公谢苍沉声让沈铮到自己跟前来,伸手捏了捏沈铮的肩和胳膊以及腰胯,侧身对余氏说了句“不错”,瞬间又出其不意地出手重重按在沈铮的右肩。 沈铮死死地咬着牙,绷直了上身承受着,双眼坚定地和谢苍对视,没有一丝躲避讨饶的神色。 谢苍收回手后,朗声笑了起来,“沈侯,你家二郎,根基不错,这脸庞神色有些像你父亲。”:魰斈叁4 沈勃喜笑颜开,拱手示意,“国公爷谬赞,您能看得上我家二郎,是他的福气,若我阿耶泉下有知,也会欣喜后辈根骨不俗。” 武定侯老夫人趁热打铁,脸上笑得褶子是一层一层,对着谢苍和余氏谈笑道:“早听闻国公爷爱重小辈,这一见果真如此,我家二郎是个好的,大郎和四郎也不错,他们都跟着我们侯爷习过武,不知今日国公爷有无空闲,指导指导他们。” 武定侯世子沈铭和四郎沈铄起身朝谢苍行礼。 谢苍年轻那会是个武痴,现在年老也乐于研究武艺,有小辈习武,他自是乐意指教一番的。 见谢苍爽快答应,武定侯的老爷夫人们都很是开心,只除了小周氏笑得有些勉强,她所生的三郎腿断在府中休养没来,有好处也占不到分毫,心里气急,对沈铮更是恨。 燕琼这时也走到谢苍跟前,伸展开手臂转了一圈,因着进了正厅早脱下了厚重的披风大氅,她的裙摆绽开就像一朵紫兰花,甚是好看。她腰间坠着两条巴掌大小的玉佩缎带,玉佩镂空有着祥云图案,中间还镶嵌着鸽子蛋那样大的红色宝石。 底下坐着的沈慈和沈恋都有些看呆了。 她们已经算是侯府出身的富贵女娘了,这般年纪也没见过这样大的宝石,且红宝石还是罕见的同样大小的两个,但却只是镶在玉佩上,给一个才五岁的女娘佩戴。 “外公,您看看我适不适合习武呀?”燕琼转完圈,就腻到谢苍怀里。 谢苍搂着她坐好,像模像样地轻捏她的肩膀,沉吟道:“不错,不过习武可是很累的。” 燕琼仰起头保证着,“我不怕累,我要跟阿娘一样,耍花鞭!” 余氏刮她鼻子,“你阿娘学鞭可是吃了很多苦的。” “我不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肯定比阿娘学得更好!”燕琼又骄傲起来。 谢雅在一边朝她羞羞脸,她也不觉羞,站起身拉着沈铮去找阿兄。 燕瑁这两天正在解燕北臣送他的鲁班锁,他现在手中拿着的是个十五锁柱的,昨日晚膳之后就一直在解,却仍没解开。 今日待客,他自己偷偷背着傅母和平公公把这个鲁班锁带在身上。 怎么精进武术,燕瑁不甚在意,因为从他会走路时,三舅舅每日都会带他去西北大营里练武,虽然他才五岁,可十岁孩童能学的把式,他都会了。 现下,他就只想把鲁班锁解开。 燕琼和沈铮靠近燕瑁时,燕瑁只是抬头冲燕琼笑笑,让妹妹快快落座就又低头解锁了。 燕琼不坐自己的位置,非要和燕瑁挤在一起,她又不放沈铮回去,只好三人共用一张桌案。 燕瑁身后的平公公起身想拦一下,谢雅伸手示意,“没事,让孩子们一处玩,规矩等进宫了再论也不迟” 平公公回了“喏”就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燕瑁身后了。 沈家其他的小郎君小娘子都有些羡慕沈铮能和两位殿下坐一桌,沈慈尤为嫉恨,如果是他三兄得了三公主青睐,这时早就叫上她一起了,公主旁边坐着的可是五皇子,她阿娘说的太子啊。 燕瑁知道燕琼这个小捣蛋鬼来了自己身边,他就没法安心解鲁班锁了,果不其然,他刚准备解其中一个卡环,燕琼非要解另一个,拉了半天也没拉下来。 燕瑁笑着要把鲁班锁给燕琼玩,燕琼摇摇头,她对解锁可没兴趣。他正要收起来,好好陪陪妹妹,没想到一直坐在一边不语的沈家二郎开口说道: “殿下若不介意,可让我一试。” 话音刚落,燕琼和燕瑁都扭头看他,沈铮被这两人动作一致的默契给惊到了,一双丹凤眼微瞪起来。 “你真的会吗?”燕瑁打量着这个用美貌得了妹妹欢心的郎君,他可不信沈铮能解开。 谢家的两个郎君今日也试过解锁,可都没解开。 沈铮点头,燕瑁见了就把鲁班锁递给他。 沈铮不埋头苦干,他拿着鲁班锁前后转了一圈,每转一圈,他会指着那一面的卡环给燕琼和燕瑁看。 “这面是五柱抱六柱的,卡环在这。” 燕琼和燕瑁一起点头。 “这面是四柱抱五柱的,有一左一右两处卡环。” 燕琼和燕瑁连声说:“对对对。” “再看这面是六柱抱四柱的,有一上一下两处卡环。” 燕琼和燕瑁跟着附和。 “这五个卡环互相掣肘,所以很难解开,但是如若从方向一致的卡环开始解会快一些,更快的方法就是解同个方向只有一个卡环的。” 说完这些,沈铮就从五柱抱六柱那一面的卡环着手,解开了这个十五锁柱的鲁班锁。 这时燕琼发出了惊叹声,小手掌忍不住拍起来,“观音哥哥,你真聪明。” 燕瑁没有燕琼这么外放,但也不会再觉得沈铮除了貌若观音就一无是处了。 沈铮看到燕琼和燕瑁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相似,两人都睁着大眼睛瞅着他。 沈铮心中发笑。 第9章 公主逛梅园,郎君去武堂 沈铮心里想着,若是初时见到这两位,估摸着没人会以为燕琼和燕瑁是龙凤胎,因为两人着实长得不像,此刻却能让人相信就是一胞所生,两人的表情和动作都一模一样。 “殿下若要解锁,往后都可以这样拆解,从卡环数最少的方向着手就行。”沈铮最后解释道,把手中的鲁班锁还给燕瑁。 燕瑁接过锁就递给了候在身后的平公公,回头对沈铮说:“铮阿兄,我那还有几个锁,等闲了还请铮阿兄一同来解。” “还有我!还有我!”还不待沈铮回答,燕琼生怕阿兄不带自己玩,连忙拉着燕瑁的衣袖说。 燕瑁捏捏她的小鼻子,宠惯地说:“当然有你了,阿兄哪一次有好玩意没带你呢?” 说完,三人都笑开了。 沈铮第一次觉得跟无邪的小孩相处这么轻松,他甚至都不用刻意控制自己的表情,想笑就笑了。 这一笑,他眉眼弯弯,幽深黑玉般的眼睛带着暖意,他原本犹如天上皎月的清冷面容,平添了一丝人间的温度。攵學3肆 这时看他一眼,都要溺死在他的眼波里,燕琼现在就属于这个状态。 她本就更偏爱美好的事物,对相貌出众的人更是另眼相看。 这时的沈铮深深吸引了燕琼,她托着腮,呆呆地看着他,嘴里忍不住说:“观音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好看的小郎君!” 沈铮两辈子加起来也有二十几年了,从来没人这样直白地赞叹过他的样貌,就算对方是一个五岁的小娘子,也足以让他赧然。 看着沈铮的脸微微泛红,燕琼撇过头偷笑,燕瑁摇摇头,妹妹就是这样恶趣味。 不过......他为什么会想出“恶趣味”这种词句,仔细深究,好像是听阿娘说过的。 又坐着聊了些家常话,女眷们就随着余氏去梅园赏梅了,郎君们都随谢苍去了演武堂。 燕琼对沈铮可舍不得了,还要一步三回头,谢雅牵着她,小声说:“你的观音哥哥不会跑,今日不是还来了其他两个小娘子么,怎么不跟人家说说话呀?” 谢雅本是不考虑让武定侯家的郎君和女娘做燕瑁与燕琼的伴读,只因前日,他家三郎摔下华盖楼,有人要拿他和燕琼做筏子,她很是不喜。 不过今日看到沈二郎实在不俗,想着武定侯也算是燕北臣重用的武将,如果他家郎君和女娘们不错,也不用因为这等捕风捉影之事而让孩子们错过好人选,只是那个三郎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了。 燕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娘,我都没有注意到,只顾着找观音哥哥玩儿了,等会去了梅园,我就和表姊一起好好招待那两个小娘子。” 燕琼是个说到做到的小女娘,等到了梅园,果真和表姊谢灵遥一起找沈家娘子去了。 “老夫人,我与表姊可以同慈阿姊和恋阿妹一同玩吗?”燕琼朝武定侯老夫人周氏问道。 周氏微勾着腰,点头回答:“回殿下,当然可以,慈儿恋儿好好服侍公主。”说着把沈慈、沈恋招到跟前来。 燕琼眯着眼睛,冲长辈们甜甜地笑着说:“老夫人,您说错了,是我与阿姊阿妹们一同玩耍,我不需要谁服侍。” 站在一边的小周氏听到燕琼说这话,心里暗喜,想着这三公主是个宽厚的,若沈慈将来真能做太子妃,这公主小姑也好相处。 沈恋的阿娘原氏有些担心闺女嘴巴太溜,其他小娘子们一同玩耍若她不饶人,侯府也不怕的,可这是公主...... 沈恋朝原氏偷偷眨眨眼,接着抿了下嘴,示意自己定会少说话,谨言慎行,原氏无奈地摇摇头。 “是是是,臣妇说错了,小娘子们都是小友,一同玩耍,没有服侍一说。”周氏赶忙改口。 燕琼这才满意,傲矜地扬着小下巴点点头,对沈慈和沈恋伸出一只手。 为何不是两只,是因为另一只手牵着小表姊呢。 沈慈看燕琼伸手,悄然上前一步,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笑容,用肩膀挡住了一边的沈恋。这时,情形就变成燕琼是朝着她自己伸手的了。 沈慈牵上燕琼的手,指着右边的道说:“公主,我见那边梅花开得极盛,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啦。”燕琼又回头对沈恋说:“阿恋妹妹,你牵着我的小表姊吧,我们四个人一处,就不会丢了。” 四个小女娘在婢女和傅母的簇拥下朝右边走着去赏梅了。 小周氏对着谢雅直夸燕琼很有皇家贵女风范,谢雅也不是客气的主,把这些夸赞的话一一受着。 梅园深处还有一间小院房,坐在廊下揣着手炉,喝茶赏梅,别有风味,余氏就准备带着武定侯府的夫人们走大道逛过去。 小女娘们都是坐不住的,也是不肯安安静静走路的。 燕琼离开了外婆和阿娘的视线后就撒欢去了,一路上又是闻梅花,又是用脚去铲雪,最后又要摘了梅花给表姊戴头上,看着好看,又要给自己戴上,觉得不能亏待了沈家的小娘子,就要给沈慈和沈恋也戴上。 沈慈不觉戴梅花有什么好看的,梅花每一朵都那样小,戴一簇又挤得慌,可公主发话她不得不从,不乐意地挑了身旁开得最大的一朵戴上了。 燕琼上下看看沈慈,觉得她多戴几朵会更美一些,招来了沈慈的傅母,叫她把枝头上的几朵梅花摘下来,攒成一团插进沈慈的发髻里。 “慈阿姊,你这样很美。” 听到燕琼这样奉承自己,本不开心的沈慈心里也好受起来,正要夸燕琼,只见燕琼顾不上她,又去张罗着给沈恋戴梅花。 沈恋戴上梅花后忍不住笑出声地转了一圈,也换来燕琼的夸赞,说沈恋今日穿的衣裙与梅花真是相配。 沈慈刚雀跃起来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也不觉得梅花有多好看了,不过还是僵住笑容站在一旁。 谢灵遥把沈慈沈恋都扫了一眼,微勾唇角,并不点破。 第10章 公主摇梅树,郎君静悄悄 四位女娘走走停停,每人手上还拿着几枝梅花树枝。 燕琼和沈慈走在一处,两人前面有一株很大的梅花树,这棵梅花树上梅花开得很盛,树枝上还覆盖着皑皑的白雪,低垂下来的树枝似乎有些承受不住。 沈慈本想开口提醒燕琼,可转念一想如果雪要落下来,她替燕琼挡住了雪,那岂不是好事一件。 不过往往事与愿违,沈慈是无法控制雪落下来的大小和速度的,燕琼刚经过这棵梅花树,低垂最矮的那株树枝上的雪堆积不下,整个的要往下面落。 沈慈看到雪块太大,又不想被雪砸了今日梳的惊鹄髻,一时犹豫之间,忽地一块大雪块就已经砸到了燕琼的头上。 沈慈看雪砸下,下意识地后缩,这时燕琼都捂着头蹲下了。 周围的婢女惊恐地纷纷跪下,燕琼的傅母和伺候的翠竹动作最快,忙从身后过去搂着燕琼拍雪,沈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跪下去扶燕琼。 谢灵遥和沈恋牵着手在后面,看到这一幕马上跑过去给燕琼把头顶的雪扒拉开。 燕琼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因着一大块雪正砸在头顶中间,砸歪了戴着的鎏金头饰,牵扯到头发,头顶有些痛,就想着蹲下摸头,结果惊动了这些人。 她正想抬头说话,不想又有一大捧雪砸下来,砸到了沈慈的头上。燕琼看到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沈慈说道:“我们俩都被砸了个正着,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谢灵遥看燕琼没事,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脸上也露了笑,笑着说:“阿琼妹妹,这句诗不是用在这的。” 沈恋见大家都没事,看着燕琼和沈慈头上都有雪,雪缀在发髻上的梅花周围格外取巧,她自己用手在地上捻了些雪洒在头发上,还得意洋洋地给燕琼她们看。 燕琼看了直说“阿恋妹妹真有趣”,说完自己撅着屁股爬起身,跑到一边去摇梅花树。 “下雪喽!下雪喽!” 梅花树上的积雪都被燕琼给摇了下来,谢灵遥跑得快,身上就落了一点,沈恋跑过去跟燕琼一起摇,沈慈动作慢些,头上身上都是雪,她的傅母赶过去抱了她到一边去扫身上的雪。 等燕琼玩尽兴了,她的傅母走过去替她把头上、身上的雪都打掉,轻声说:“殿下,我们去换件衣裳,再重新梳发,不然雪在头上、身上化了水,容易着凉。” 燕琼点点头,伸出手给傅母牵着,回头给自己的小姊妹们说:“咱们去找阿娘吧。” 沈慈此刻真想快些回阿娘那里,好赶紧重新梳妆,她连忙点头。谢灵遥和沈恋也想梳洗一番,遂都同意了。 到了梅园里的院子,大人们都吃惊地看着女娘们头上、身上一片狼藉。 谢雅瞪了一眼燕琼,燕琼低着头笑笑,撒娇地说:“阿娘,我刚刚被雪砸了,头都疼了!你就别生气啦!” 谢雅还没多着急,可是余氏听到这话忙把她搂到自己怀里,摸着她的脑袋,嘴里直喊:“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是看梅花吗?外头也没下雪,怎的就被雪给砸了?” “宋媪,你来说。”余氏喊来燕琼的傅母要问个清楚。 沈慈这时心里猛地一坠,低着头悄悄盯着跪在前面回话的宋媪。 宋媪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余氏和谢雅还没说什么,武定侯府老夫人周氏先发话了。 “慈儿,跪下!” 沈慈嘴里打着哆嗦,眼里渐渐潮润起来,小周氏频频朝她示意先跪下。 沈慈还是流着泪跪下了。 周氏见她跪下,这才朝着谢雅和燕琼请罪,“娘娘和殿下勿怪,慈儿实在是年纪小,没经事。不然慈儿离殿下最近,理应最先察觉,提醒殿下躲开。还望殿下恕罪,老身回府定会好好教导于她。” 燕琼有些看不懂现在的情形,只抬头望向谢雅。 谢雅轻抚她的脸,冲着她安抚地笑笑,又对周氏说:“老夫人何须如此,小娘子们之间玩闹,且傅母也说了,四位娘子都被砸了一头的雪,现下还是先让傅母带孩子们下去换了衣裳,喝了姜茶吧。” 余氏也附和着,“是啊,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阿琼这个小淘气的,把树上的雪都给摇了下来。”说罢隔空点了点燕琼。 燕琼不好意思地往谢雅怀里躲。 “遥儿,带上阿姊阿妹们下去换衣裳吧,蔡媪你带人去煮些姜茶,看着四个小娘子喝下了,再过来回报。”余氏又对着谢灵遥和蔡媪说。 小娘子们都跟着谢灵遥和各自的傅母进了院子里的偏房,十几个人忙忙碌碌的,四个娘子都换了新的衣裙。 梳发的时候沈慈眼里还噙着泪。 她的傅母给她擦干泪,她不服气地说:“明明是三公主自己不注意被雪砸了,阿婆凭什么要我跪下赔罪,而且我也遭殃了,我自己的头发衣服都一团乱,真是晦气!”:魰斈叁4 “娘子小声些,公主就在隔壁,老夫人也是为了您,如果她不先发制人,皇后娘娘若怪罪下来,那就不会这么轻轻放过了。”傅母边替她梳头边循循善诱。 “跟公主相处就要心惊胆战吗?怎么我从前和大公主一起玩耍,从没这样?”沈慈现在是非要犟着说。 她的傅母却不好明说,从前那大公主只是王府郡主,先帝在时,王府岌岌可危,哪还能摆什么郡主公主的架子,这陛下登基了,她也只被拘在宫中不能随意出行。 可三公主是陛下心里极爱重的,公主里只她有封号,名字同皇子一样从王,其他公主名字里可是从玉的...... “大娘子,三公主同其他公主是不一样的,她和五皇子同胞所出,母家是我们大雍最有权势的柱国公府。想想夫人同您说的,一切都是为着以后。”傅母只能这样说。 “哼,等以后我做了太子妃,定要好好教她规矩。”沈慈也只能过过嘴瘾。 等傅母把她的头发梳好,正要给她插上发簪时,外面有婢女敲门。 “沈大娘子在吗?婢子来送姜茶了,公主殿下说您刚刚受了惊,给您备了礼压压惊。” 沈慈轻咳一声,“进来吧。” 婢女手上捧着一个大圆托盘,托盘左边放了正冒着热气的姜茶,右边则是一个长形的雕花楠木盒子。 傅母把托盘接过后,婢女行了一礼就拱手退了出去。 第11章 公主送礼物,郎君挑兵器 沈慈拨开楠木盒盖,里面赫然装着一支蝴蝶流苏发簪,那蝴蝶用金片和金丝制成,形态不一的三只蝴蝶缀在簪头,下面坠着的流苏竟全是暖玉色的珍珠串成,每颗珍珠之间还用金块做成极小的花卉模样隔断。 沈慈这时完全抛开了心里的委屈,爱不释手地摸着发簪,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叫傅母替自己戴上。 “大娘子,这蝴蝶在头上像真的一样,我给您把珠花戴上一朵。”傅母说着又劝到:“娘子,等会出去可不能把委屈放在脸上,三公主这是赔礼来了,何不趁着三公主心里有些愧疚,打听打听五皇子呢。” “我知道了,周媪。”沈慈用手拨弄着垂在肩上的流苏,还不忘提醒她,“我要今日带来的水蓝色珠花。” 傅母笑着点头给她找出来。 终于收拾好后,沈慈对着铜镜看了许久,这才满意地喝下了姜茶。 不过沈慈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许久,因为等她和燕琼、谢灵遥还有沈恋都围着火炉坐在廊下赏梅的时候,她发现每人的头上都有一支发簪,谢灵遥的是个白玉雕成的两方扇形簪子,沈恋的是个珍珠八宝簪子,且沈恋的簪子也有流苏,只是流苏不长,刚刚及耳。 沈慈顿时青了脸色,笑容僵在脸上。 “慈阿姊,还喜欢我送你的发簪吗?今日你们陪我胡闹,我却害得你们受惊,实在抱歉,就当是我的赔礼了。”燕琼还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慈挤出一丝笑意,回答燕琼:“殿下,阿慈很喜欢。” 燕琼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笑眯眯地说:“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你和阿恋妹妹的簪子很有姊妹相,一长一短,你们也是一长一幼。” 燕琼向来不会太过在意其他人怎么想,而沈恋看到沈慈此时的脸都黑了,暗自偷笑,用吃糕点的手挡住了自己的嘴角。 谢灵遥也笑阿琼表妹,活得自我随性,实在是天真可爱。 沈慈默默无言地深呼吸几次,在傅母的示意下,喝了一口花茶,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殿下,阿慈听闻您与您的阿兄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您和您阿兄相处起来与旁人有什么不同吗?” 燕琼想了一会,望着天说:“没什么不同啊,不过我阿兄生病的时候,我也会生病,我心情不好了,阿兄也会胸闷,我阿娘说这是心灵感应,双胞胎才有的,神奇吧!” 沈慈默然,她并不是很想听这个。 她暗暗转转眼珠子,又问:“那您喜欢玩的,皇子殿下他也喜欢吗?” “当然了,我们是双胞胎嘛!”燕琼说了这句就不说了。 沈慈本还想问,不过燕琼开口问她:“慈阿姊,观音哥哥有什么喜好吗?他喜欢什么吃食呢?晨起他是会先去读书还是练武啊?” 沈慈虽然不知道“哥哥”这词是什么意思,但是观音哥哥,她听燕琼这样叫过沈铮,那么必然是在问沈铮了,可是她哪会知道这些。 见沈慈支吾着不说话,燕琼也不再追问,吃两口糕点后,她站起身想让谢灵遥同自己一起去茅舍,谢灵遥摇摇头,她又摇着谢灵遥的手臂说:“走嘛走嘛!”又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要和表姊偷溜去找外公。:魰斈叁4 谢灵遥眼神向燕琼示意,她作为柱国公的女娘要待客,燕琼只好自己带着翠竹去了。 燕琼从梅园后面绕出去,呼了一口气,对翠竹说:“总算出来了。” “殿下不喜欢同沈家娘子一处玩儿吗?”翠竹笑着问。 “喜欢啊,只是我不喜欢她向我打听我阿兄的事,阿娘给我说了,这样的人要离远一点。”燕琼不在意地挥挥手,接着对翠竹说:“我的好翠竹,我们去打听打听外公在哪里,去找外公玩儿去!” 被燕琼惦记着的柱国公谢苍,他正带了武定侯和侯府的二爷以及侯府郎君们在演武堂。 演武堂被设在前院偏处一片静谧的地方,院外是大片的竹林,竹林外和院子大门外都有府兵守着,府兵们见谢苍带着人过来,纷纷见礼后,打开了院门。 院门打开后,内里就是宽阔的操练场地,两边都架着兵器架子,上面各种各样的兵器都有。 正中间就是演武台,台子有半米高,演武台后就是室内场地,室内抬首就挂着一副牌匾,牌匾上提笔写着“保家卫国”四个大字。 沈铮看着这刚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久久不能忘怀,他震撼于演武堂的肃穆,这里是真的有沙场的萧瑟之感。 武定侯沈勃和二爷沈励对视一眼,两人都读懂了兄弟眼里的意思。 这就是开国功勋柱国公府啊,历经五代而不衰的武将之家,光是演武堂的肃杀就不是他们侯府新贵比得过的。 侯府世子沈铭看着阔达的演武堂,心里在丈量着等会该怎么展示功夫,就连一向淘气的沈铄都十分安静。 谢苍坐下后笑道:“各位不必拘束,这演武堂是我祖祖辈辈操练功夫的地方,外面的兵器可能都已经有些老旧,但都是我们祖辈上沙场立过功的。灵迅带着郎君们去挑挑,等会耍给我看看。” 谢灵迅待谢苍说完就领着弟弟还有燕瑁及沈家郎君站起。 沈铮、沈铭和沈铄都鞠了一躬,沈铭和沈铄都朝外走去。沈铄格外兴奋,他只看过大伯上过沙场的长枪,这还是他第一次能看到这么多带着凌冽之气的兵器。 谢苍看沈铮不动,有些好奇,“沈二郎,你怎的不过去?” “回国公,我身子一直不大好,没有练过武。”沈铮如实回答。 沈勃有些汗颜,沈励只心里叹息。 “那你很不错,没练过武还能接住我那一掌。”谢苍说的就是在正厅里他出其不意的一拍。 “沈侯,你家二郎是个可塑之才,你可要好好培养,你不把这孩子培养好,那我可要把他弄到我的神威军里了。” 沈勃笑起来,“这是一定,二郎身子好了也该练武了。” 谢苍十分认同,两指朝上指着牌匾说道:“说的很是,哪有武将家的孩儿不练武的!孩子们练成了才能接我们的衣钵,才能延续保家卫国的誓愿。” “二郎,去挑个兵器,我送于你。” 听到谢苍这样说,沈铮很是惊讶,他抬头看着谢苍的眼里都是诧异。 他两辈子都没有摸过兵器。 可他是武将之后,上辈子也去过漠北,看过沙场的生死,心里怎么会对征战沙场没有憧憬。 这辈子竟是柱国公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这个慈祥且威严的老人,矍铄地坐在上首,头顶着“保家卫国”四个字。他不仅守护过大雍,守护着自己的柱国公府,此刻还守护了他的小小心愿。 沈铮眼里有些湿润。 第12章 公主险被砸,郎君勇施救 沈勃也很是惊讶,外面那些兵器可都是柱国公府代代相传下来的。 “国公爷,这怎么可以,二郎还是小儿,给了他唯恐糟蹋了好物。” 谢苍抬手示意,只温和地对沈铮说:“二郎,你往后学好了功夫,为国效力,就算没辜负我今日的好意,去吧。” 沈铮对谢苍深深鞠了一躬,转身也走到院中的兵器架子上选刀枪去了。 沈勃看着沈铮的背影有些复杂,但也没出声阻止。 沈铮停在右边的架子前看了看,他在鸣鸿刀前驻足良久。 这把刀,他上辈子听过是谢家二爷谢全在西北与西戎作战时的刀,那一战大雍以三万胜八万,打得西戎再不敢来犯,与大雍签订了二十年不战的条约。可也是那一战,谢全战死沙场,世子谢安身受重伤,此后的身子再不能上阵杀敌。 沈铮想着这把刀对柱国公府的意义,并没有去拿它,正要伸手拿旁边的剑,身后就响起了谢苍的声音。 “鸣鸿刀是我二郎生前用的最后一把兵器,其形不似别的刀那样莽。它精巧而强悍,如你一般外柔内刚,给了你这个二郎,算是他精神的延续了。” 沈铮心中大感震动,拿刀的手都有些颤抖,他用力握住刀柄,把刀拿下兵器架,前后摩挲了几下,仰起头单膝跪地冲谢苍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 “铮必不辱没了这把刀。” 谢苍抚掌大笑,继而又去看其他的儿郎们。 沈勃立在堂门处,看到沈铮低着头抚刀的样子,一言不发。 “大兄,也该让二郎习武了。我不知你与阿娘为何对小嫂子讳莫如深,连带地对二郎也不喜,可到底二郎还是我们侯府的孩子。”沈励低声劝着。 沈励所说的“小嫂子”自是指的沈铮的阿娘崔素溪。 “二弟,你只肖知道阿娘与我一切都是为着侯府。”沈勃沉吟片刻,喃喃自语道:“我再想想,我再好好想想。” 那边各自挑好兵器的郎君们,各自神色不一地看着沈铮。 沈铭的神色晦涩不明,觉得这个二弟近几日变化颇大,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落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性情大变吗? 谢苍走到他身边,手抚在他肩上说道:“沈大郎,这里没有和你同龄的郎君,老夫来陪你练一场。” 说完谢苍就用脚扫起架子上的长枪,摆起势来抡起一圈朝沈铭挥去。沈铭此时也顾不上去想其他的,他腰往后一倒,疾步后退,站稳后说了句:“国公爷,得罪了。” 话音刚落,沈铭就低呵着握住斧銊对阵起来。 他攻势很猛,不愧是被沈勃一手带大传授军法功夫的世子,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 谢苍虽然年岁已老,但是行动十分敏捷,防守很稳固,他一招一式都格挡得行云流水。 待消耗了沈铭的体力之后,他改守为攻,长枪专挑沈铭薄弱的地方敲去,直到横在沈铭的脖子上,这场酣畅淋漓的试炼才结束。 沈铭乏力地单膝撑在地上,粗喘着跟谢苍说:“国公爷,是铭功夫不及您,甘拜下风。” 谢苍甩开长枪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沈大郎,你才十五已经有这样的功夫,后生可畏啊!” 沈勃看着他费心培养的儿子这样争气,心里十分欣慰。 谢家的两个郎君和燕瑁围在一起争论着刚刚沈铭和谢苍比试时还有什么可以攻破的地方,沈家三郎沈铄则拿着流星锤忍不住对着空气挥了起来。 沈铮立在郎君们的身后,回味着这场比试,沈铭的武功确是不俗,招招带着杀气,不过他求胜的心过于急切,后半场才会露了许多破绽。 沈铮继而又自嘲地笑了笑,他的父亲果然对沈铭寄予厚望,沈铭十五岁功夫就如此了得,而他到了适龄学武的年龄却连刀枪都未摸过。 如若他这次的柱国公府之行能让他有习武的机会,那他后面要做的事就方便许多了。 接着小郎君们都各自比试起来,其中沈铮不会武只能站一边,沈铄平时习武总喜欢偷懒,谢灵运不出三招就把他打趴下了。 沈励看着龇牙咧嘴的儿子,直摇头抚额。 最后就是谢家的两位郎君和燕瑁混打,待沈铄歇好了,又兴冲冲加入进去。 一旁的大人看着四个儿郎耍武,脸上都带着笑。 就是这时,谢灵运侧身格挡住沈铄抡起来的流星锤,沈铄手腕一麻没有拿稳,流星锤突地往演武堂门口飞去。wenxueзч.net 不巧的是燕琼刚领着翠竹破门而入,她脸正对着大门,流星锤就朝院门飞来了。 燕瑁看到了燕琼进来,咻地扔下手里的剑,奋力冲前跑去,声嘶力竭地喊着:“阿琼!趴下!” 谢苍也脸色大变,起身就往院门飞跑过去。 不过动作最快的却是站在最边上的沈铮。 他一早察觉到院门被推开的动静,看到是燕琼,眼里刚带了笑意,不想就看到流星锤朝门飞去。 沈铮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思考,他当时蓦地想起了今日他在柱国公府见到燕琼的第一眼。 她带着满身的明媚朝他奔来,偷偷抠他眉心的红痣,还用带着暖意的小手牵他,他忽然觉得不能让这样快乐无忧的燕琼受伤。 沈铮急速压低身子向前跑去,伸出拿着鸣鸿刀的右手,整个身子前倾,狠狠用刀把流星锤劈到一边,流星锤啪地一声重重砸在了旁边的墙面上,墙面顿时被凿凹了进去。 在燕瑁喊出那句“阿琼!趴下!”时,燕琼就立马抱头蹲在了地上,后头跟着她的翠竹扑到她身上拥着她。 两人都心跳加速地等着流星锤打到身上,却只听到一声巨响,而身上没有半点疼痛。 沈铮做完这一切,右手被流星锤震得麻到刀都拿不了,抖得十分厉害,可看到跑过来的燕瑁把燕琼从婢女的怀中挖出来,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确认没事后,他才松了口气,双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他再抬头的时候,撞进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 第13章 公主被施救,郎君被嘉奖 原来是燕琼正被燕瑁抱在怀里安慰着,她从燕瑁的肩膀处露出眼睛看向沈铮。 看到燕琼的眼里没有惊恐之色,沈铮才露出笑来,安抚着她。 可是燕琼眼睛向下扫,看到了沈铮还颤抖着的右手从袖里慢慢滴下来几滴血,她顿时推了推燕瑁,指着沈铮的右手说:“观音哥哥的手流血了。” 站在一边还心有余悸的谢苍一把解开沈铮的收口系带,把他衣袖往上撩起,就看到沈铮右手腕皮肉绽开冒着血,小臂的肌肉都有些撕裂。 燕瑁这时想起了阿娘说的,遇到棘手事情,当下自己无法解决的,可喊平公公。 “平公公,快去喊大夫来。” 平公公这才回神过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声说“喏”,准备进宫向陛下请太医来。 出了这等事,比试也进行不下去了,谢苍叫仆从拿了药粉和纱布,给沈铮简单的包扎后,一行人就回了正厅。 余氏等人得了消息都赶了过来。 待谢雅搂着燕琼问她心跳得快不快,现在还怕不怕,燕琼都好好回答之后,这提起的心才放下来。 这时沈励和夫人原氏带着沈铄跪到谢雅跟前请罪,坐在老夫人周氏身边的沈恋见到阿耶阿娘和阿兄都跪下了,自己也跑到沈铄旁边跪着。 谢雅看到这一幕眼里露出笑意,“沈礼官和夫人快起来吧,小郎君和小女娘都吓着了。” 沈铄这时犯倔,仍不起来,向谢雅说道:“娘娘,是我不对,没学好武艺就摆弄,差点害了公主,请娘娘罚我吧。” 坐在一边的小周氏和沈慈眼里看向沈铄都是鄙夷,皇后娘娘既然要轻轻放过那何不顺水推舟呢,真是蠢货。 谢灵运也过来跪下,对谢雅说:“姑姑,您也罚我吧,我比试掉以轻心,没有观察周边情形,才差点打到了表妹。” 大人们此时也不说请求的话,谢雅也不表态,偏头问燕琼:“阿琼,沈四郎和你小表兄都说要罚,你说该怎么罚呢?” 燕琼挺着背,仰着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对着沈铄和谢灵运摇头晃脑地说:“小孩子犯错是要打手心的,所以你们一人五大板!” 她说完还要冲沈铮笑着问:“观音哥哥,你说这样可行吗?” 沈铮没想到燕琼会问自己,他都不用想,只凭着本心回答:“一切都听殿下的。” “好!”燕琼让自己的傅母宋媪去拿把戒尺来,她自己亲自上阵,“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哟!” 沈铄伸出手,一副要英勇就义的表情,谢灵运还悄悄朝燕琼挤眼睛。 燕琼拿着戒尺就朝两人手心打去,打完还要感叹一句原来当老师教训犯错的学生是这滋味呀。 众人听着这话都哈哈大笑。 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只是谢雅看着一直静坐在一边,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的沈铮,心里很是感激。 今日那流星锤如果真朝燕琼飞去了,砸到哪里都是十分严重的,重则丢了性命,轻则脑震荡,可这古代要怎么治脑震荡呢? 她冲沈铮招手,沈铮走到谢雅身前,谢雅拉着他坐下,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沈二郎,孤允诺你一个要求,只要是孤能做到的。” 沈铮要推辞,谢雅很坚定地说:“你慢慢想,想好了什么时候都能行,这个承诺一直奏效。” 沈铮这才拱手称“喏”。 “不过,这承诺只对你奏效,用于其他人,孤就要收回了。” “娘娘放心,这承诺只会有铮一人知晓。”沈铮低着头说,余光却瞥见燕琼挤着脑袋凑过来。 “嘘,还有我,还有我知晓。”她压低声音悄声说。 她早坐在两人身边,左手扒拉着谢雅的衣袖,右手扶在沈铮跪坐着的大腿上,早把二人的话听了个明白。 谢雅和沈铮都忍不住笑了。 沈铮从没有如此忍俊不禁的时候,三公主有时天然可爱的模样确实很招人疼。 正厅外,平公公带着宫里的太医赶了过来,还带上了皇帝陛下对沈铮的嘉奖口谕。 “传陛下口谕:武定侯府二郎沈铮,因救昭阳公主有功,临危不乱,实有将门之后典范,故赐御前破云箭一把,蜀地虎皮三幅,赏千金。” 平公公还是惯常的眯着眼笑的神态,传完口谕后就挥手让后头跟着的小宦官把赏赐都亮出来。 “铮,谢主隆恩。”沈铮接旨后就被太医领到正厅旁的隔间处,处理伤口和拉伤了。 太医解开沈铮右手上的纱布,皱眉地说:“沈郎君,你这是二次损伤,前头伤过一次,还没好又拉动了伤口。” “你将来若还想习武,这段时间手腕万万不可使力,还有小臂的拉伤,需要敷药,老夫给你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膏药,记得每日都要贴,隔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 跟着沈铮一同进来的金汉,正牢牢默背这些医嘱,还不等他答复,太医背后就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太医伯伯,我记住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原是燕琼从正厅溜到这边来了。 太医被燕琼给吓一跳,身子抖了一下回头给她问安后说:“回殿下,沈郎君只需记得不吃发物,右手不使力,勤换药,两三月之后就能完全好了。” 太医给沈铮重新敷药包扎之后就告退离开。 一时之间,隔间里很是安静,还能听到正厅传来的零碎声音,窗外的光细细地打到两人身上,像是给相对而坐的两人镀上了金色的光晕,美得有些不真实。 沈铮给燕琼倒了一杯热茶后,看着燕琼脸上被阳光打着格外明显的细小绒毛。她接过热茶,却也不喝,只把手捂在杯侧,两只大眼睛丝毫不避讳地专注看着他。 还真是个孩子啊。 自己都还是孩童模样的沈铮倒是没发现,他观察燕琼时总是喜欢腹诽她的天真有趣而暗自发笑。 “殿下找我有何事?” “观音哥哥你......” 两人同时开口,燕琼眨巴眼睛笑。 “殿下先说吧。”沈铮又用左手把桌案上装着精致梅花样式糕点的瓷盘往燕琼那边推。 燕琼看着他,大眼睛像是天上刚下过雨冒出来的星子一样,湿漉漉的,她有些疑惑地问他:“观音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如果不是你,我就要被锤子砸成丑八怪了!你明明站得离我最远,可是却是最快来救我的,连我阿兄都没你快!” 她是在说刚刚沈铮用鸣鸿刀挡开了流星锤一事。 沈铮似是思考了一下,浓黑的眼里带着些温柔,也学着燕琼的样子,用左手撑着下巴说:“殿下待我也很好。” “知我手冷催促大家快些进府,知我多年未出府处处关照,大家待我和颜悦色也皆是因着殿下对我另眼相待。” 燕琼被沈铮这样认真的夸耀,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只是想快点跟长得好看的观音哥哥说说话而已。 可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观音哥哥,你说错了。如果你是差劲讨人厌的人,你长得再美,我也不会找你玩呀,我阿娘和外公外婆也不会让我同你玩呀。我们待你好是因为你值得我们待你好,所以你也很好。不让你出府的人、待你不好的人,你无须在意,因为我会待你好的呀!” 燕琼说的这段话很是绕口,但是沈铮却听懂了。 “因为他值得”。 他第一次听人这样对他说,说他本来就很好,他值得被人好生对待。 沈铮的眼神慢慢变得幽深,眉心的红痣在这一刻都显得十分冶艳。他声音很轻地说:“殿下这般说,我可是要当真了。” 这句话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慢慢悠悠地飘到燕琼的耳朵里,弄得她耳里痒痒的。 燕琼伸手摸摸耳朵,斜睨着沈铮说:“当真吧,当真吧!我可从来不说假话。” 第14章 公主要喂饭,郎君问称呼 沈铮和燕琼两人坐着也不说话,一个慢慢喝水,一个大口吃糕。 “殿下,我能问问你为何喊我观音哥哥吗?” 燕琼嘴里含着糕点,记着阿娘说过吃东西不要说话,所以只用手指沈铮的额头。 “因为我这颗痣么?”说着沈铮抬手抚上眉心的红痣,他垂着头从掌下看向燕琼,眼睛像带着钩子一样。 燕琼要不是还有一口梅花糕没吃完,恨不能口水都流出来。 她脸蛋红扑扑地点点头。 “那‘哥哥’一词是什么意思呢?”沈铮对着燕琼循循善诱。 燕琼答应了阿娘不可瞎说话,所以她才不上沈铮的当呢,就算是“美色”诱惑也不行! “哥哥呢,是我自己自创的!好看的小郎君我都叫哥哥!” 沈铮一脸明白了的表情,随即又说道:“原来这不是我独有的。” 声音清冷而带着失落。 “不不不,我只喊你观音哥哥的,不对别人喊的。”燕琼忙摆着手说。 沈铮眼里这才恢复了神采。 燕琼偷偷拍拍胸口,想着观音哥哥可真是计较,她以后可要多多包容他,谁叫是他救了自己呢。 沈铮看着燕琼的小动作,心里笑意泛滥。 午时在柱国公府用膳时,沈铮有些犯难,因为他右手的手腕不能使力,能拿筷子却夹不了东西。 燕琼又咯噔咯噔跑到他的桌案前来,还让翠竹把自己的膳食也摆上。 “阿琼,阿娘跟你说过吃饭要好好吃,不可以捣乱的。”谢雅看燕琼忙得像个花蝴蝶一样到处跑,忍不住说。 “阿娘,观音哥哥救了我,我要报答他。”燕琼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要看着他吃饭,太医伯伯说了不可以吃发物,不可以右手用力。” 说到这里她还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都记着呢!” 这卖乖的阿琼,还好没给她讲过什么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故事,谢雅摇摇头就随她去了。 等到翠竹把燕琼的吃食都移到沈铮的桌案上时,燕琼冲沈铮一笑,招来翠竹和金汉给自己与沈铮布菜。 “金汉,你要注意哪些是发物,不可以夹给观音哥哥吃哦。”燕琼还要叮嘱金汉。 金汉恭敬地说:“喏,殿下,奴会注意的。” 看到金汉给沈铮布完菜,燕琼用筷子夹了块肉要喂给他。 周围坐着的人都纷纷侧目,谢雅都不好意思看。 沈铮用左手轻挡住燕琼的胳膊,小声说:“殿下,我还有左手能用。” “好吧,那我不管你喽。”燕琼就把肉喂到自己嘴里了。 沈铮虽能说出左手也能使的话,可是他还真从来没用过左手,夹菜怎么也夹不上。 一旁的燕琼看到,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要我管你吧?”她说完就夹了块时蔬到沈铮的筷子上。 “这样我夹到你的筷子上,你自己吃,可以吧?” 金汉本想接过燕琼的活来给沈铮夹菜,可被沈铮一个眼神扫过来,他迈开的腿就收了回去。 几个来回,沈铮还真吃了好些东西。 燕琼感觉自己好忙碌,又要自己吃饭还要给观音哥哥夹菜,她可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午膳过后,看到几个年龄小的孩子都昏昏欲睡,特别是燕琼和沈恋,沈恋都歪在原氏怀里睡着了,燕琼非逞能地坐着,脑袋点的都要垂到胸前了。 在燕琼又一次迷瞪着眼睛,脑袋往下点时,沈铮托住她的下巴对谢雅说:“娘娘,殿下应该是累了。” 谢雅示意燕琼的傅母把燕琼抱下去午歇。 柱国公世子夫人吴氏也示意身边的婢女带武定侯众人去收拾好的院子里歇晌,下午还安排了戏班子过来唱戏。 男人们都去了前院,女眷们都在后院歇着。 小周氏看到沈慈一直兴致不高,现下两人有独处时间才好来问她。 “慈儿跟三公主处的如何?” 沈慈不愿意多说,把头上的发簪拔下来掷在一边,“就那样吧。” “我早看到你头上的发簪了,公主送的吗?”小周氏又问。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什,沈恋也有,谢娘子也有。” 小周氏这才知道沈慈又在气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小心眼,难道公主要单单给你一人,不给其他女娘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从三公主认识的一般女娘,慢慢变作她的闺中密友。” “什么事都是有过程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沈慈撇嘴,“三公主一点没有做公主的样子,粗俗淘气,哪里像个规矩女娘了,我跟她说不到一起去,问她五皇子的事,她狡猾的很,一点不透露。” 小周氏急了,拉着沈慈坐起来,“我怎的生了你这样蠢的女儿,你懂不懂迂回?你只有把三公主给哄好了,才有机会接触五皇子,没看到那孽子都能跟五皇子坐同一张桌案吗?那是谁的作用?” “你个榆木脑袋,给我好好想想!”说罢她伸手狠狠点沈慈的额头。 这母女两人又说了好久才睡下。 午歇完,燕琼还睡眼惺忪着,刚收拾好,外头就来了个婢女传话,说是皇帝陛下下旨来了,国公府里的人都要出去接旨。 燕琼的傅母宋媪和翠竹就拥着燕琼去国公府前院。 到了前院,她看到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前头传旨的人却不是宫里的宦官公公,而是个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禅衣官袍的大人,这位大人身旁站着谢康。 燕琼看到谢康,顿时脸上就笑开了,谢康偷偷朝她眨眼睛,用手侧在一边示意她先跪下听旨。 她走到谢雅身边跪下,那拿旨的大人笑着看她一眼,才正色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大雍江山永固,今有皇五子燕瑁,聪慧至极,端在仁善,得天地庇佑,立尔为皇太子,以延续万年之统,以定四海之心。” “太子殿下,请接旨。” 燕瑁跪拜之后双手呈上接住了圣旨。 柱国公府的人好像都十分平静,燕瑁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兴奋的表情,就连燕琼都是对传旨的大人更感兴趣。 反观武定侯的众人,年老和经过事的人都还能稳得住。可小周氏心里暗自窃喜,想着阿兄递出的消息真及时。沈慈的心里砰砰跳着,看了自己阿娘一眼,没想到五皇子真的被册封为太子了。 沈铮想着上辈子燕瑁并不是在柱国公府被封太子的,而是同皇后娘娘进宫后才被立为太子,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让陛下必须在皇后和燕琼燕瑁进宫之前就册封? 第15章 公主识舅舅,郎君教剪纸 他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忽的听到燕琼尖叫一声,转头就看到燕琼被柱国公府的世子谢安扛在身上。 刚刚传旨的大人就是柱国公世子,谢安。 他今早才从淄博赶回安京,他早知道妹妹要带外甥外甥女回来,赶着把淄博的事收尾,准备进宫觐见了陛下就回府,没想到谢康也在,他就抢了燕北臣派给谢康传旨的活。 谢安见过了妻子,牵着她的手,说了好多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甜言蜜语,又把三个孩子们一个一个看了一遍,问了一遍。 到了燕瑁燕琼,他摸着两孩子头,笑着问两人:“阿瑁,阿琼,认识我吗?” “你是大舅舅。”燕瑁点头。 燕琼摇着头不说话,听到燕瑁这样说,又怒瞪他,“你怎么又认识?” 谢安笑出声,一把将燕琼给扛到肩上,燕琼吓得惊叫一声。攵學3肆 不过燕琼坐稳后又乐起来,还朝着沈铮挥手,“观音哥哥,我好高呀!” 沈铮也笑着朝她挥手,谢安凝神看了沈铮一眼,表情不变。 因着今日燕瑁被册封为太子,反而不好大张旗鼓地叫戏班子唱戏,所以柱国公世子夫人就将戏班子给退了。 冬日实在没什么事可做,郎君们都坐在一处赏谢安带回的武学古籍,说的兴起时,还要站起身比划几下。 夫人们品茶论雅,小娘子们就围坐在一边剪纸。 燕琼在西北的时候见过阿娘和韵梅一起剪纸,可是她那时也没怎么跟着学,只喜欢跟着阿兄和三舅舅往外面跑,今天要她剪纸,她还真是不知从何下手。 她看到谢灵遥把红纸对折后,在纸上描画,画好后就用剪刀沿着图案剪,不一会就剪出来了一只蝴蝶。 沈慈的手艺就越发好了,她能剪出相当复杂的花卉,中间还能有个寓意不错的字。 就连年龄还小她一岁的沈恋都能剪出个简单好看的迎春花出来,她一时犯难。 燕琼耍赖,觉得自己不能一个都剪不出来,趁小娘子们都低头画图样子,然后自己悄悄跑到燕瑁身边,对燕瑁小声说:“阿兄,你会剪纸吗?” 燕瑁笑着捏她鼻子,“捣蛋鬼,你什么时候见我剪过?” 燕琼哦了一声就要转头走回去,又看到站在一边的沈铮,巴到沈铮胳膊上,她又悄声说:“观音哥哥,你会剪纸吗?” “殿下,我没有剪过,不过我可以替你看看。” 他才说完,燕琼就拉着他往满是红纸的矮几那去了。 “观音哥哥,你看阿姊阿妹们都会剪,特别是你妹妹,剪得很漂亮。”燕琼沮丧的说:“可是我都不会。” 沈慈见到沈铮过来了,暗暗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过来这里干什么,晦气。” 她才抱怨完,从她身后伸出来一只手,拿起了她最上面的剪纸。 沈慈皱眉回头,正要出声呵斥,一看竟是燕瑁! “太子殿下......” 燕瑁把剪纸摊在手上,正反看了一下,问她:“沈娘子能教我怎么剪纸吗?” 沈慈按捺住雀跃的心,低着头说:“当然可以,殿下请坐。” 沈慈就递给燕瑁一张红纸,教他描形,然后进行繁杂的对折,反复的变换角度,再用剪刀剪出最后的样子。 沈慈教的认真,燕瑁学的也很认真,期间沈慈多次跟燕瑁聊其他的,但燕瑁只“嗯”、“哦”、“唉”的回应,只有沈慈同他讲剪纸步骤,他才会细细看着再抬头对沈慈微笑道谢。 沈慈见燕瑁眼神很少放自己身上,她就故意用剪刀戳了自己一下,弄出点小动静,痛呼出声,燕瑁只说了句“小心些”就又做自己手上的活儿了。 燕瑁确实很聪慧,只一遍他就学会了,“沈娘子,多谢你了,这幅剪纸我可以拿走吗?” 沈慈抿着嘴,想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雅致。她点点头,淡笑地说:“殿下请便。” 得了她的回答,燕瑁就拿着自己刚刚剪出来的剪纸走到燕琼那里去显摆。 燕瑁先前看到燕琼找自己不成,又拉着沈铮走,他好奇燕琼在做什么,只是转了一圈后发现沈慈剪的剪纸确实最出彩,这才想学会去逗逗燕琼。 不过燕琼在沈铮的指导下已经做出几幅了,虽然样子不甚好看,不过却是沈铮口述告诉她要在哪里下笔,剪刀要怎么拿,用哪个位置剪,这才剪好的。 燕琼看到燕瑁拿着剪纸在她跟前甩,她哼了一声,“阿兄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这还不是剪出来了!” 燕琼说完也拿起自己剪的有些粗糙的“福”字给燕瑁看。 “我和观音哥哥身残志坚!这个就是观音哥哥教我的,可不像阿兄你,双手好好的,不帮我还要嘲笑我。” 燕瑁被燕琼说“身残志坚”的这话给逗乐得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了半天,在燕琼的怒目瞪视下才停下来,“阿琼,别生气,阿兄逗你玩呢,让阿兄再来教教‘身残志坚’的你,行不行。” 燕瑁说完就拿着剪刀教燕琼,燕琼还不忘拍拍沈铮,让他一起学。 这三人头对着头,好不亲热。 沈慈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在她这里学了,就跑别处去,理也不理她。她想摔下剪刀走,可看到小周氏看她的脸色,又不敢真发脾气。 吃了晚膳后,武定侯府众人才告辞出府。 出府时,燕琼拉着沈铮就是不让走,还赖皮地说沈铮的右手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她要对观音哥哥负责到底,要跟着沈铮回武定侯府去。 还是谢雅答应让她明日出府找沈铮玩耍,她才罢休。 第16章 公主装睡眠,郎君静悄悄 夜晚燕琼和燕瑁沐浴后,躺在谢雅的床榻上,等着谢雅进来讲故事。 不过今日谢雅没有给两孩子讲故事,她只是抱着燕琼和燕瑁,轻声问他们对武定侯府的小郎君、小娘子们怎么看。 “他家世子总是带笑,功夫不错,但是对弟弟们不亲切,沈二郎话不多,也不是谄媚的人,之前是我错怪了他,以为他靠着脸蛊惑妹妹,沈四郎很活泼,可是他武功不算好。”燕瑁回忆着这一天的相处。 燕琼探起身假装要打燕瑁,“观音哥哥才没有蛊惑我,观音哥哥很好的!” “沈家大娘子的性格有些古怪,有时候高兴有时候不高兴,脸色老是变来变去,蛮有趣的,阿恋妹妹呢跟我玩得来,不过她更喜欢和小表姊待在一处。” 谢雅听后,低头琢磨了一会,又笑着对燕瑁和燕琼说:“阿瑁,今天你阿耶封你为太子,你读了几年书,应该知道太子的重量,往后跟着你阿耶还有老师们好好学就是。” 她见燕瑁点头,又继续说:“做太子会很难,你要学会分辨善恶,做一个懂仁义道德,又杀伐果断的好太子,你做任何好事情呢,阿娘都会在背后支持你,你要做坏事呢,阿娘就打你小屁股!” “阿琼呢,你虽是公主,但阿娘也不会过多的束缚你。身为女子本就不易,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只要是能让你开心满足,并且不伤害他人的事,阿娘都会支持你。” 谢雅耐心地同两个孩子说着:“阿瑁,阿琼,阿娘给你们说这些就是想说,如今你们是太子和公主,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你们要学会分辨,谁是真的好,谁是假的好,阿娘希望你们平安健康地长大,能有知心的朋友,每一天都充实快乐。” 谢雅跟燕瑁和燕琼经常谈心,用的方式也很现代,但是她相信孩子们能明白她的心。 “好啦,我们比赛,看谁先睡着。”谢雅说完就自己闭上眼睛。 燕琼也闭眼,嘴里还念叨着:“我睡着了!” “妹妹,睡着了是说不了话的。”燕瑁闭着眼睛纠正燕琼。 乘着夜色赶来柱国公府的昭武帝,在谢雅的卧房外矗立着听了良久。 又等了一会,再没听到说话声,他这才走进去。 谢雅猜到他今日会过来,一是燕琼差点被砸伤,二是燕瑁被封太子。 谢雅朝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指了指睡着的燕瑁和燕琼。 燕北臣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抚燕琼的额头,又在她胳膊上捏了几下,还在她胸腔前轻抚两下,这才放心。 两人指挥傅母看好孩子后就去了外间。 燕北臣替谢雅披上大氅,拥着她坐在矮榻上。 “阿鸦,你不问我什么吗?”燕北臣看着她开口。 “司徒大人求你让张娘子进宫了。”谢雅都没有思考就回答他。 燕北臣还是王爷时的王妃,就是她口中的张娘子,张慧明,也是燕北臣的老师张牧的小女儿。 燕北臣知道谢雅聪慧,但没想到她能通过燕瑁被册封太子而知道前因。 “对,廖神医说老师最多只有三个月时间了,老师知晓时只是求我把张娘子接进宫。”燕北臣边说边暗地里观察谢雅的表情。 谢雅只睨他一眼,“陛下答应了吧,不然怎么会封阿瑁为太子。” 燕北臣听到谢雅如此见外的喊他陛下,他就知道谢雅心里是有气的。 “阿鸦,我虽然答应老师的请求,但是张娘子进宫并非是后宫嫔妃,我已经拟好了旨,她会被我安排在佛殿,号静安居士,在宫中带发修行,非召不得出殿。” “司徒大人怎么说?” 谢雅知道燕北臣对张牧除了有对老师的尊敬,还有着对父亲的孺慕。他是不被先帝喜爱的儿子,甚至是被厌弃的儿子,在跌跌撞撞中奔跑,是张牧用双手扶持着他成长。 这份情,他无法忘怀,更何况张牧已经身患顽疾,时日不多。 “老师他......不得不答应。”燕北臣抚摸着谢雅的脸说:“因为我也有家了。” “我说过,你与我这和离过的人在西南结亲已经是委屈了,前几年为了争这个位置,你和孩子我都不敢接回来,如今我们一家四口终于团圆,我再不能让你受委屈。” “这是我对老师最大的让步了。”燕北臣抵着谢雅的额头,“封瑁儿做太子,也是不希望有人因为张娘子进宫就兴风作浪,也希望大郎能知道我的态度。” 大郎是从前燕北臣和张娘子还是夫妻时生的儿子。 谢雅不是一个一直拘泥于过去的人,事情说开了,也就不再郁结于心。 她把燕北臣往后面一推,自己趴到他胸前,勾着他的下巴说:“陛下给我说说,你是什么态度?” 燕北臣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探头去寻谢雅的唇。 两人才亲吻了几息,燕北臣想进一步时,谢雅听到了燕琼在内间喊阿娘的声音。 谢雅忙伸手推开燕北臣,在他嘴上重重地啄两下,小声地说:“阿琼真是我的好宝贝,从前睡觉时半夜从来不醒,现在知道自己阿耶要做坏事了,就醒了。”说罢她又拧了下燕北臣的胸口,笑着跑进内室去。 燕北臣笑着轻锤矮榻,心里想着,等进宫了,要把儿子闺女给分到别的寝殿去住。不过当下他认命地起身,整理好衣袍后也进了内室去看孩子。 第1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被塞人 冬日的天暗得早,亮得晚,鸡鸣才两声,武定侯府的清风院里就有了动静,金汉正在给沈铮换药。 “二郎君,那日你就不该把手腕给划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右手呢,这不,昨日又加重了!” 那日...... 从华盖楼回侯府的那日,他早于沈锋先回府,进了自己的院子觉得手腕上有些刺痛,解开衣袖才发现右手腕被沈锋给挖伤了。 他唾弃沈锋每次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不过他当时立马想到上辈子他落水后,虽然父亲允诺了他习武,但因着救治不及时落下病根,身子虚弱习武用力都喘不过气。 半月后他去府学上课,而族里的郎君们一向都是听沈锋号召的。 他去府学的第一天就被郎君们围殴,被打晕晾在雪地里一个时辰,等金汉找到他时,他又发起热,脚踝都被踩裂了,此后他身子不足,脚踝恢复后也无法习武。 这辈子沈锋摔下楼,断腿休养,心里估计更是恨他。 且小周氏在课业上待沈锋一向严格,沈锋只要能起身就会架着他去府学,到时沈锋又会使手段找茬,他们人多势众,沈铮一人难抵四手,更何况他这辈子也还没习武,抵不过习过武的郎君的拳脚。 沈铮这时就想着如果借由沈锋挖伤了他的右手,他拿不起笔,这样他可直接告假不去府学,虽说这辈子轨迹可能会不同,可他在还不能保全自己的时候,不可冒险。 所以他立马让金汉找出把匕首,自己在被沈锋挖出的伤口上划了几刀,可他觉得并不逼真,还用左手去撕伤口。 金汉那时都被他吓蒙住,忙跪在地上让他住手。 等老夫人派人喊他去正院时,他才停手,也不过是简单擦拭血迹后就系好衣袖。 沈铮想着那日的情形,只勾唇笑笑,却并不后悔。 金汉给他换完药就告退出去。 沈铮看着昨日陛下的赏赐,除了一箱黄金被金汉收到了库房,破云箭和虎皮还在矮几上摆着。他伸手拿过破云箭,左手拉着调试弓弦的韧性,才出去的金汉又折返回来。 “二郎君,世子来了。” 沈铮勾唇,眼里有着了然。 “请进来吧。” 沈铭进到清风院时用眼神快速扫了院子一眼,脸上始终带着笑。他的仆从给他脱下了披风后退下,他才脱鞋进到内室。 “大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清风院?”沈铮站起身迎向沈铭。 沈铭坐下后示意身后的仆从把东西拿出来,原是他带了两盒补品过来。 “想来看看你手怎样了。”沈铭略带一丝担忧地问:“二郎,你的右手今日感觉如何?” 上辈子他身死一线,几次被沈锋置于死地,怎的不见这个大兄来关心。 沈铮平静地说:“敷了药好些了。” 之后又是一片静谧,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沈铮能察觉到沈铭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巡视在他脸上和下颚处。 “二郎,你还记得去岁的冬月,你找我借了本书,现下我需要用到,不知二郎翻阅完了吗?”沈铭问出这话就死死盯着沈铮。 沈铮也看着沈铭,看他带着审视的模样,心下发笑,是因为他这几日的变化,沈铭察觉不对,想要试探吗? “大兄是说那本〈吴起兵法〉吗?”沈铮面不改色地说:“我没习武,里面很多东西看不太明白,所以两月前才翻阅完,我这就叫金汉去书房找来,归还给大兄。” 沈铭眼眸低垂了一瞬又迅速抬起,依然是那个温和知礼的侯府世子。 “不急,看书要慢慢吃透,有利于你后面习武。” 沈铮听后点点头,嘴里道谢,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又说道:“大兄,你马上要去漠北了,漠北是什么样子,你有听说过吗?” 说完后的沈铮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口茶。 沈铭眉头微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啊,父亲说于我听的。”沈铮也不多说,只说这一句就不再继续。 金汉拿着书简进来呈给沈铭,沈铭略看了一眼就交给了身后的仆从。 “对了,二郎,阿耶宣了老师们初八进府,你和三郎初八应是要去府学了。”沈铭又说起别的。 沈铮面带诧异,又低头小声说:“大兄,我估计是去不了府学,右手实在使不了力,握笔也成问题,更何况去了府学,三郎并不待见我,还是不去的好。” 沈铭仰着下巴安抚他,“这是什么话,你已八岁了,怎可断了进学识礼,好好听老师讲学,我会跟父亲说,让他好好规劝三郎的。” “多谢大兄了。” 沈铭也不多留,说是需要出府一趟,这就要起身离开,他的仆从忙上前要给他披上披风,不料走得太急,绊在一边站着的沈铮身上。 仆从看似侧身避免,实则手从沈铮的耳根处挠过,一直挠到下巴处,他才跌落在地上。 “钱新!你怎么回事?”沈铭怒斥。 钱新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不停地跟沈铮求饶。 “二郎君,奴不是有意的,求二郎君恕罪。”钱新匍匐在地上不起。 沈铮并不计较,叫钱新起来。 等沈铮送沈铭出去,沈铭走到院门,又回头对沈铮说:“二郎,我看你院中伺候的人只有金汉,还是太少了,我那有几个人手,做事麻利,稍后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我怎能要大兄的人伺候。”沈铮有些诚惶诚恐。 沈铭手搭上沈铮的肩膀,不甚在意地说:“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谈这些,人给你了就是你的,你随意差遣便是。”说罢也不等沈铮再拒绝,带着钱新走了。 早晨的风很是刺骨,沈铮却直直立在自己院门前,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沈铭的身影,他才转身进了内室。 他嗤笑一声对金汉说:“给我拿个帕子过来。” 金汉去拿了一张帕子给沈铮。 沈铮仔仔细细把自己的脖子、耳后还有下巴处擦了一遍,让金汉去把这帕子给烧了。 “等会,还有那两盒东西,给我埋了。”沈铮指着矮几上和破云箭放在一处的两盒补品。 金汉也不多问,拿上东西就离开内室。 待内室只有他一人后,他又拾起破云箭,斜躺在矮榻上。 沈铭是以为现在的他是别人扮的吗?所以才会有要书的试探,还有钱新那拙劣的一摔,莫不是要看他戴着什么人皮面具在装神弄鬼? 却是到最后也没放下心来,要安插人在他身边了。 他不知他何德何能这辈子得了这个世子大兄的如此“看重”。 沈铮喉咙里发出一声喑哑的笑意,慢慢地笑声越来越大。 没想到他还能有见到沈铭故作兄弟情深的一天,只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沈铮。 可笑,实在是可笑。 他想,只有他一直做上辈子那个被忽视不抱怨,被欺辱不吭声,被杀害不反抗的沈铮,才是这些人眼里的“沈铮”吧。 他笑旁人,也笑自己。 第18章 公主来拜访,郎君被试探 沈铭走出清风院后,一路走一路听钱新给他汇报。 “世子,我仔细瞧了二郎君的脖颈,用手也抠挠了他耳后根和下巴,能确定不是其他人易容伪装的。” 沈铭点头,“你说,我这二弟缘何变化这么大?” 钱新斟酌地开口道:“估摸着真是被三郎君欺负很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正说着,一只野猫从旁边的雪堆后窜出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整个身上的毛都炸开,后背高高地耸起,龇牙咧嘴地要朝沈铭奔袭撕咬,沈铭冷眼看着,待那猫儿要靠近,提起便是一脚地把猫狠踹到了廊下,野猫尾巴轻摆几下后没了呼吸。 “哼,他可不是兔子。”沈铭眯眼,眼里突地露出凶光,“他的眼神跟从前很不一样,就像是这只要扑过来咬人的野猫。” “不过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沈铭呵了口气,呵出来的雾气迷蒙了他的双眼。 “让送过去的人都盯紧一点,有异动立刻报给我。” 钱新挺着背,低声回“喏”。 等两人走远了,墙角才有人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沈铄靠在墙上,死死盯着那只早就没了生气的猫,他双眼瞪大,因为憋气而泛红的脸上还带了汗水,缓了好一会看了看四周没人,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猫抱起来,往回跑。 “二郎君,你说世子是什么意思?怎么想着往院里安排人?”清风院里金汉做好事之后,就伺候在沈铮旁边。 沈铮正在书房里练习左手写字。 他昨天就想着既然这一个多月右手用不了,那就要尝试着看左手能不能用,毕竟他也不能做什么都要人伺候着。 早间吃早膳时,他已经能用左手夹菜顺利喂到自己的嘴里,只是动作会慢上许多。 他现在又在尝试左手拿毛笔来写字,看看能不能写完整。 “不用理会,他想安排人进来,就让他安排。”沈铮不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我自有办法把这些人给弄走。” 沈铮用左手练了他右手常写的隶书字体,但练了一会又去书架上翻开篆书的书简,缓缓临摹了几个字后,左手就一直在练篆书的字体了。 清风院里一片宁静。 武定侯府的后院里,松鹤院收到消息,说是燕琼的车驾正往这边来。 老夫人周氏听了问道:“皇后和太子有跟着吗?” 管家回了没有就告退下去。 “去把老大媳妇还有老二媳妇都叫来。” 小周氏和原氏在松鹤院外迎面碰上,两人互相见礼,只是原氏态度平淡,小周氏有些倨傲。 因为原家多出姿色出尘的女娘,原氏也是其中一个。小周氏看不上原氏靠着美貌勾住沈励,勾得沈励成婚后一直没有通房侍妾,老夫人安排的也都被他打发了,而沈勃虽然多宿在正院,可是他也是有侍妾和通房的。 “阿姑安康。”两人行礼后各坐一边。 “三公主的车驾正往侯府来,你们带上孩子们去迎一迎,再带到正厅来。” “茹兰,你让人把茶室都收拾一下,等会就叫慈儿和恋儿招待公主去茶室,还有让花房的花奴把琉璃罩再擦一擦。” 小周氏点头称“喏”。 “瑶娘,你让厨房做些西北的菜肴出来。” 原氏也点头,不过她顿了一下开口问:“阿姑,恐怕三公主过府是来找二郎的,要带上二郎吗?” 周氏皱着眉沉吟道:“不必。” 都吩咐完了,小周氏和原氏才告退。 出了松鹤院,小周氏讥讽地对原氏说:“弟妹还是少操心我们大房的事,二郎那孩子正在休养,怎么能出来迎公主,再者,公主小孩子心性,说不得早把二郎抛于脑后了,你何必多提一嘴。” 原氏微微一笑,也不搭话,带着婢女转身离开,气得小周氏咬着牙骂她贱人。 燕琼的马车上只有她与傅母和翠竹,平公公也被谢雅派来,不过是随侍在马车外,跟着的还有柱国公府的二十精卫府兵。 她今日是磨了谢雅很久,谢雅才答应她一个人出来玩,本来燕瑁想跟着,可谢雅说现在燕瑁是太子,太子出行阵仗更大,还是免了吧。 “阿兄今天不能出来玩,等我今天玩好了,我要回去好好说给他听,让他羡慕我。” 燕琼撩开车帘,皱着小眉头问平公公:“平公公,还有多久到观音哥哥的家啊?” 平公公甩着佛尘,左右看了几眼,回她道:“回殿下,走过这条街就到了,殿下是无聊了吗?要不要奴才去买点小玩意来?” 燕琼摇摇头就缩进了马车里。 到了武定侯府,燕琼被傅母和翠竹接下来,翠竹把装好的手炉递给燕琼,叫她捂着,一旁的平公公招呼其他婢子把礼拿上。 府外站着的小周氏众人脸上都是喜笑盈盈地候着她,小周氏看到燕琼下了马车,带着女眷们行礼后就迎了上去。 “殿下安康,臣妇带殿下进府吧。” 燕琼抿嘴微笑地点头,“多谢夫人。” 进了正厅,老夫人周氏见礼后把上座给了燕琼,燕琼推辞不坐,老夫人还是坚持让座,燕琼也不再客套,坐下后冲平公公招招手,平公公也挥手让捧着礼的婢子走近些。 “老夫人,这是殿下来府上给各位夫人和娘子们的礼,是宫中赐下的布匹,都是现下时新的样式。” 周氏指了老媪出来把礼接着,然后对燕琼说:“难得公主还记着我们侯府,臣妇让厨房做了些西北菜,殿下可要留下用午膳?” “可以,我确实好久都没吃西北菜了,多谢老夫人。” 周氏又笑眯眯地指着沈慈和沈恋说:“不如让慈儿和恋儿陪您去茶室用些茶?茶室旁就是花房,殿下可以喝茶赏花,岂不美哉?” 燕琼思考了一会,觉得还不错,遂同意了。 沈慈是被小周氏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所以今日她脸上带着十分得体的笑,头上戴的发簪也是燕琼上回送的。她走到燕琼面前向燕琼伸着手,“殿下,阿慈带你过去吧。” 燕琼站起身,牵着沈慈的手,还不忘沈恋:“阿恋妹妹,我牵着你吧。” “谢公主。”沈恋也握上燕琼的手。 第19章 公主逛花房,郎君静悄悄 三个小女娘一起去了茶室,老夫人周氏把沈慈和沈恋的傅母们都敲打了一番,让她们伺候的时候要时刻警醒着,不要再出现上次在柱国公府的事。 “你们都散了吧,盯紧了厨房,别出差错。”周氏摆摆手,就让两个媳妇告退。 沈慈今日俨然有昨日谢灵遥的风范,一副小主人的模样,领着燕琼转到茶室,还介绍着侯府沿路的景致。 燕琼听得认真,心里却是在想,观音哥哥从前有在这些地方玩耍过吗? 到了茶室,燕琼被沈慈请在上座,沈慈和沈恋坐在下首。 沈慈招来婢女给三人煮茶,又叫傅母去打开花房的门。 沈慈的傅母走到三个女娘的侧面,她掀开墙上挂着的画,按下凸起的石头。 这时整片墙面就从中间裂开,朝内里收去,紧接着她打开合着的墨绿色竹门,后面竟是一个用巨大的无色琉璃罩着的拱形花房。 因为花房并没有设房顶,而是直接用琉璃罩着,太阳打在琉璃上又照射在花朵上,整个花房都是闪光明媚的,里面的花各种种类都有,虽然是大冬天,里面却还有桃花、牡丹多种春季才盛开的花。 “听我阿娘说,这个花房是我阿耶给她打造的,里面一年四季都是暖的,每一块土壤都是各地运过来的,所以四季的花都有,殿下要进去瞧瞧吗?”沈慈虽微低着头跟燕琼说话,可语气很是骄傲。 一边的沈恋听她这样说,眼珠转了几下,欲言又止,几息过后还是选择沉默。 这样流光溢彩的花房,燕琼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光是坐在茶室看过去都能清楚见到每朵花都开的极饱满。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燕琼先是在琉璃罩子外转了一圈,整个罩子是圆弧形的模样,阳光照射在上面,显得晶莹剔透。 “慈阿姊,阿恋妹妹,你们家的花房真漂亮,我可以在里面多转转吗?” 沈慈心里有些不快,什么叫她和沈恋的家,侯府明明是她们大房的家,只是没分家,二房才住在这里。不过她这次没有摆脸色,压制住脾气,态度依旧恭敬地说:“当然可以,殿下若是看中了哪些花,尽可以摘了去。” 沈恋也只在一边陪着笑脸,心中却不住地叹气。 进了花房,燕琼确实被吸引了,大片大片的花树,姹紫嫣红地开在头顶的各色花朵,还有到她肩膀的灌木花枝,紫的红的白的黄的花,各色各样,伴着幽幽的花香,燕琼觉得心都酥了。 她看到前边的几株大牡丹,顺手摘了朵戴在头上,又给沈慈和沈恋摘了朵,递给她们。 “要是表姊也跟我一起过来就好了,也可以见见这些花。”燕琼看到沈恋听她提起谢灵遥双眼发光的样子,故意连叹好几声气。 沈恋忍不住问她:“殿下,遥遥阿姊今日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燕琼抬头望天,又低头看地,就是不回答沈恋。 沈恋被勾起好奇心,一时也忘了要对公主恭敬的话,缠着燕琼,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好殿下,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燕琼作出伤心的模样,“哎,阿恋妹妹只惦记表姊,想来是不惦记我的。” “怎么会,我心里记着公主呢,只是今日见到了,我们还一起喝茶逛花房,我阿兄给我编了好几个蚱蜢呢,我都带着想给殿下和遥遥阿姊的。”说着沈恋让自己的傅母把带着的绸袋打开,里面确实是装着两只用草编得栩栩如生的蚱蜢。 蚱蜢油亮油亮的被傅母捧在手上,燕琼用手捏了捏,很是喜欢,叫翠竹收了起来,又去牵沈恋的手,“好啦,我不逗你了,表姊和表兄们跟大舅舅和舅母去吴府拜访了,所以今日就没来,所以我要好好记下来花房的样子,回去说给表姊和阿兄听。” 吴府,就是柱国公世子夫人吴氏的娘家。 沈慈看到沈恋这样会巴结燕琼,眼里看沈恋的眼神更是不善,这两回燕琼都待沈恋比待她要亲近,若不是为了靠燕琼接近太子殿下,她才不要受气。 不过她听到燕琼提了“阿兄”,她也顺势问了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怎么没有一同来”,为了掩盖自己的目的,她还特意提了皇后。 燕琼撩她一眼,这一眼让沈慈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慌。 这是公主才会有的气势吗,明明自己比她还大一岁...... 沈慈心里微微发憷。 “我阿兄不喜欢同女娘玩耍,所以并不来。”燕琼说这句话时,沈慈的脸色变化莫测。 沈慈僵着脖子扭头掩饰。 燕琼看向沈恋,朝沈恋眨眨眼,沈恋愣了一下就低头笑开了。 三人又往前走,燕琼看到了琉璃的最深处有一大丛火红的花绽开着,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怒放至极,花的根茎上还带着刺。 这就是玫瑰了。 燕琼高兴极了,她只在谢雅的画中看到过玫瑰,阿娘说这花在西南比较普遍,而西北没有,安京也很少有人家会种植玫瑰。可是燕琼十分喜爱玫瑰,谢雅在西北时画的每一幅玫瑰,她都让翠竹好好收到了箱子里。 “翠竹,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阿娘画的玫瑰?”燕琼喊翠竹过来看。 翠竹照看着燕琼的画卷,对玫瑰也是十分熟悉的,她凑近看几眼,还朝根茎处瞧了瞧,站起身对燕琼说:“回殿下,确实就是娘娘画过的玫瑰。” 沈慈见燕琼喜欢带刺的玫瑰,心里有些鄙夷,觉得燕琼果然是从西北那荒凉位置来的,看到个稀罕物就高兴得不得了。 她觉得玫瑰红得俗气,哪有牡丹和月季雍容高雅,并且玫瑰还带刺,刺伤过她的手指,她就更不喜欢了。 “殿下若是喜欢,尽可摘些带回去,花房里的玫瑰开得很密,除也除不完。”沈慈引着燕琼走过去。 燕琼心里高兴,点点头,“慈阿姊,我不能白拿你的,昨日我阿耶带了好些珍珠给我,里面有两颗在阳光下会有淡淡的粉色,我送于你,跟你换些玫瑰。”说罢,她对傅母宋媪说找个婢女回国公府把珍珠取来。 上次燕琼送于她的蝴蝶发簪就已经极为珍贵,流苏长而及肩,上面都是珍珠和金块缀成的。 虽然她总是心口不一,昨日还把发簪随意掷在几上,可气头过去后,她心疼极了,拿着发簪看了许久,见没有磕着碰着才安心。 这日,燕琼又要用两颗淡粉珍珠跟她换些玫瑰…… 第20章 公主摘玫瑰,郎君被找寻 珍珠可是贡品,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得到的赏赐,燕琼随口就能做成簪子送人,稀罕的粉色珍珠她也说送就送。 沈慈把刚刚的窘态都抛之脑后,招来后头跟着的花奴,“你们替我帮公主摘些玫瑰下来,都用绸带包好了,别割了殿下的手。” 燕琼先拿了一束花奴递过来的玫瑰,她低头嗅了嗅,玫瑰花香很浓郁,她欣喜地给沈慈和沈恋都闻,两人都说好香。 燕琼又拿给宋媪和翠竹闻,两人也夸玫瑰精美又芬芳。 沈慈见燕琼如此没有尊卑,一个公主竟然跟仆妇和婢女同闻一束花,心里十分不认同。 花奴又摘了好几束给燕琼,燕琼挑挑拣拣,跟翠竹说:“这束给阿娘,那束给阿兄,还有这两束给外公外婆,这两束给大舅舅和大舅母,那束给三舅舅,那边三束给两位表兄和表姊,现在就拿给外面的府兵送回去吧。” 燕琼眼神扫过平公公,想到昨日阿耶知道自己差点被流星锤砸到,晚上带了好些好东西给自己压惊,现在又一人在宫中,好不孤独的样子。 她回头对花奴说:“你们能教教我怎么摘玫瑰不伤手吗?我给我阿耶摘一些。” 花奴们听到是公主要亲自给陛下摘花,都不敢自作主张,纷纷看向沈慈。 沈慈一时也没了主意,劝燕琼,“殿下,玫瑰有刺,扎到手了怎么办?陛下定会心疼的。” 平公公给沈慈投去赞赏的眼神,他是被陛下派来护着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公主殿下要是为着摘花伤了手,他逃不了一顿责罚。 “殿下,您万一伤了手,陛下和娘娘得多心疼,让花奴去摘,您选个讨巧的绸带包上,送到宫里去,岂不是更美?” 燕琼摇摇头,她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我还是想自己来。”说完就招后面的花奴去摘花。 跟着的人都无法,只得细细在旁边盯着,要是扎手了也好及时制止。 燕琼跟着花奴一步一步学,摘到一捧之后递给平公公,转念一想,她分了好多人花,但是没有分给观音哥哥。 本来今日她来武定侯府就是来找沈铮的,结果喝茶赏花,一时把他给抛到脑后了,她有些汗颜,决定也亲手给观音哥哥摘些花送去。 摘到最后时没注意,手扎到刺上,她低呼一声,倒是吓到了旁边的花奴,花奴们跪了一地。 “没事没事,你们快起来,我摘完了。”说完就赶紧让花奴们下去,她都害怕她们跪在地上的身子被她们自个给抖散了。 平公公忙把花放下,要叫大夫来给燕琼包扎手,燕琼有些无奈,她虽然才五岁,但是她在西北跟着舅舅出府玩耍,快乐逍遥,并不是一个十分脆弱且不能受伤的小女娘。 “别忙了,平公公,我手没事的。”燕琼要翠竹拿来绸带,把花都仔仔细细地包好,把其中一束交给了平公公,“平公公,劳烦你帮我带给阿耶,要跟阿耶说是我亲手摘好包好的。” 平公公拿上花,还是瞧燕琼的手指,站在原地不动,嘴里还念叨燕琼手指伤了,他心里难受啊。 燕琼无法,只得让宋媪撕了块帕子给自己包上刚刚被刺到的手指,平公公这才又笑眯眯地保证给燕琼把花送到陛下手里,离开前又细细嘱咐宋媪和翠竹照看好燕琼。:魰斈叁4 燕琼故作大人的模样,背着手摇摇头,她才没这么脆弱呢。 把花房的花都逛完了后,燕琼也没什么兴致,只想去找沈铮。 “慈阿姊,观音哥哥的院子在哪里?” 沈慈只说道:“二兄他住在前院,我们都是女娘,应该不方便去前院吧。” “这有什么,我们都是小孩子。” 说完她让仆从们带路,要往前院去。 仆从见公主发话,不敢不从,可也要请示沈慈,沈慈只得点头,不过她悄悄对自己傅母耳语几句后,她傅母低头朝后退出去了。 武定侯府虽然比不得柱国公府大,可是处处都透露着奢华,燕琼所到之处,不管是建筑或是廊道都很精巧,就连前院也很是气派。 可燕琼被领着越走越偏,走到一个小院子旁,燕琼抬头看着这院子上写着“清风院”三个字。 清风院除了不大,还临近下人们群居的院子,已经是靠近前院的最边缘了,除了充斥着仆从上值下值的吵闹,还有临街的街铺清晨和黄昏的喧嚣。 因为燕琼就单单站在院子外,都能隐约听到外头断断续续的叫卖声。 “殿下,二郎君就是住这了。”带路的仆从垂首施礼后默默地退到一旁。 燕琼先一步走进院子,院子里陈设很少,但是却很干净,只是竟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观音哥哥就住这里吗?”燕琼皱着眉问。 沈慈在一旁不知如何回答,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沈恋,沈恋侧着身子躲开,瞥了沈慈一眼,“听说二兄在这住了四年了。” 沈慈听沈恋这样说,忍不住瞪她。她朝站在一旁的婢女使眼色,要婢女高声报殿下到,结果燕琼先出声说:“谁都不准做声,也不准跟进来,我要自己去找观音哥哥。” 燕琼说完拿着自己摘的玫瑰往清风院的正院走,沈慈想跟着一起进去,可宋媪挡在正院门前,“公主有令,谁也不让进,沈大娘子不妨和二娘子一起坐下歇歇脚,公主见完了沈二郎,自会出来找二位娘子。” 已经在院中的木榻上坐下的沈恋对沈慈说:“阿姊还是坐着吧。” 沈慈见燕琼不在这,也不再掩饰,朝沈恋低声呵斥:“你个巴结鬼懂什么?谁让你说他在这住四年了?” 宋媪和翠竹虽听不见沈慈低声说了什么,但是看她表情很是不善,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有定论。 沈恋虽小沈慈两岁,但她跟她阿娘一样,不是怕事的人,“怎么?我难道说错了?我只知道二兄在我出生时就住在这里了。” “谁告诉你的?”沈慈咬牙切齿。 “嗯......”沈恋摊手,笑着说:“我忘了。” 沈慈实在是气愤,二房的人像泥鳅一样滑不丢手,这妮子和她阿娘一样都是难缠气人的。 明着说沈铮在这个院子住了四年,那不是说侯府对他不公吗?她回去定要给阿娘好好告一状,定是二叔母给沈恋说嘴,沈恋才知道这些的。 第21章 公主捉弄人,郎君被安慰 燕琼进了清风院的正院内室没见到人,又从廊道上走到旁边挨着的书房。 她看到金汉靠坐在廊下低着头打瞌睡,她弯着腰在金汉脸前挥挥手,也不见他有反应。燕琼一时玩心大发,走到一边去拔了棵野草给塞到金汉的鼻孔里,金汉呼出的气使得野草抖来抖去。 “殿下在干什么?” 燕琼还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冷不丁听到沈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一个激灵挺起身子,忙转身把手背在身后,手上拿着的玫瑰一下打在金汉脸上,金汉立刻被吓醒了。 “二郎君!” 金汉被打醒,大声喊了声沈铮。 “金汉你先下去。” 金汉站起身,眼眸朝下看到自己鼻孔里怎么有棵枯黄的野草,他忙把野草揪下来,对着燕琼和沈铮告罪。 燕琼笑着说不怪罪,也让金汉下去。 刚刚燕琼弯着腰,沈铮也学她弯腰站在她身后,这时燕琼直起身子,视线正对着沈铮。 沈铮穿了件素色的外袍,身上系着灰色的大氅,因着没出门,头发并没有用玉髓扎起,而是很随意地披在身后,他眼里带着戏谑看向燕琼,很显然是把燕琼刚刚的恶作剧看在眼里。 “我来找你的呀,观音哥哥。”燕琼眼里冒着星星,心里还想着观音哥哥不梳发都这样好看。 沈铮站起身子准备往清风院的正院走,他的头发随着他的转身轻拂过燕琼的脸颊。 燕琼微眯眼,鼻子里嗅到了沈铮头发上的味道。 观音哥哥用的沐稷竟是带着兰花香味的。 还不待燕琼再去皱着鼻子嗅,沈铮背对着她边走边说:“原来殿下是来找我的,可我竟不知殿下从府门走到清风院用了一个多时辰。” 燕琼人虽然小,但脑袋还是机灵的,自然听得懂沈铮话里的意思,这是怪她来了不先找他了。 “我是公主嘛,要讲架势,摆足了架势才能进府呀,我还要先去拜访你阿婆,陪小娘子们玩耍,这才来晚了嘛。”燕琼跟在沈铮身后,小嘴吧啦地说。 沈铮忍笑,还是往前走,燕琼腿没他长,赶不上他,就小跑起来,然后一把拽过沈铮的衣袖,把玫瑰咻地一下举到沈铮的眼前。 映入沈铮眼帘的是一捧开得火红的玫瑰,这捧花用绸带包裹着,颤巍巍的露水还点在花瓣上,因为燕琼斜举着花,几滴露水滑到绸带里面,继而消失不见。 沈铮看向朝他举着玫瑰,歪着头看他的燕琼,她的小脸蛋被花给映照得白里透红,她额上的坠子被阳光照着晕出一个光斑来,在她头上晃来晃去,一双大眼睛比甘泉水都要清澈。 燕琼有世上最纯净的双眼。 他嘴角噙着笑,将要伸手拿花,没成想看到燕琼的手指被帕子包住,沈铮马上变了脸色。 “殿下的手怎么了?”他边说,边把花兜在怀里,一手牵着燕琼往室内的矮榻那走去。 “金汉,拿药和纱布来。”他坐下后朝外喊金汉,还低头把燕琼包在手上的帕子给拆了。 其实燕琼的手指刺得是有些破皮,但是血只有小小的一滴浸在帕子上,且手指还包住这么半天,小伤口都快要结痂了。 “哎呀,没什么的,观音哥哥。”燕琼不在乎的说:“就是被玫瑰的刺给刺到了,现在都好了。” 沈铮的眼眸投向被他放在矮几上的玫瑰,“这玫瑰是殿下包的?” 燕琼点头,神情又得意起来,“还是我自己跟着花奴学着摘的呢。” “所以才伤了手指。” 燕琼冲他吐舌做鬼脸,要转移话题,“观音哥哥,你喜不喜欢嘛?” “殿下送我的,我当然喜欢。”沈铮接过金汉拿来的药膏,用左手点了在手指上给燕琼涂到伤口处,“只是再喜欢,看到殿下摘花伤了手,也忍不住要责怪这花怎么非要长刺。” 站一旁的金汉因为沈铮的话有些侧目,他家二郎君什么时候学会哄小女娘了...... “观音哥哥,你这叫迁怒!”燕琼看沈铮利落地给自己包好了手指,有些吃惊道,“观音哥哥,你手好啦?” 沈铮微顿,面若春风地说:“好了些,只是还不能使力,做些不费力的事无妨的。” “我们把玫瑰插花瓶里吧,观音哥哥,你院子里有琉璃瓶吗?我今天去了你家的花房,就是一个大大的琉璃罩子,里面全是花,这束玫瑰就是我在里面摘的。” 沈铮听燕琼提起府上的花房,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冷,用手捻着玫瑰花的花瓣。 “观音哥哥,你怎么了?”燕琼看到沈铮表情怪怪的,“你不喜欢花房吗?” “怎么会,那间花房是我阿娘锻造的,里面种植的都是她素来喜爱的花种,只是我已很久没去过了。”沈铮又对金汉说,让他去取个花瓶过来。 “那为何慈阿姊说那间花房是你阿耶给你阿娘做的呢?”燕琼好奇,沈慈和沈铮说得并不一样。 到这时候,燕琼还以为沈铮同沈慈是同母的兄妹。 沈铮解开包着玫瑰的绸带,他当然能明白沈慈说的这个阿娘是小周氏,他似是很平常地说:“也能够这样说吧,我阿娘去世后,那间花房里的花卉应该都按照夫人的喜好来种植了,这些玫瑰估计长得太密,不好清除才一直留到现在,我阿娘生前也很喜欢玫瑰,殿下,我们......” 沈铮说着话,突然感觉到头顶有只手轻盖上来,顺着他的发丝轻轻地抚摸,这种感觉很微妙很柔软。 “观音哥哥,如果你难过,其实可以不笑的。”燕琼到此时此刻才从沈铮的话中明白,沈铮的阿娘不在了,现在的侯夫人并不是他的阿娘,他住在侯府里最偏僻的院子,身边只有一人伺候,本来应该在过年时段的热闹里,可他都一人独处寂寥。 “观音哥哥你难过,我就摸摸你的头,我阿娘说过了,难过的时候摸摸头就会好起来。”燕琼替沈铮感到气愤,“他们都是坏人!欺负你没有阿娘,对你不好!” 因为燕琼的这句话,沈铮左手紧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低垂的眼里都是幽暗。 “我呢是个大方的人,我把我的阿耶和阿娘分一半给你,啊,对了,我还有阿兄,也分一半给你。看以后还有谁能欺负你!”说完这话,燕琼见沈铮还是垂着头,就起身跑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头朝他胸前探去,斜歪着向上看他。 “好啊,观音哥哥,你在笑!” 沈铮本来有些灰暗的心情,因为燕琼说要把阿耶阿娘还有阿兄分一半的话又放晴了,垂头也掩饰不住眼里和嘴角的笑。 金汉找到花瓶正要抱着进来时,一时之间竟是不想破坏他看到的画面。 他看到公主弯着腰看他家二郎君,二郎君笑着抬头,伸手把公主散落到脸颊上的头发轻撩到她耳后,说了句什么话,燕琼就叠着手放在嘴巴前面,两人对着彼此笑开了来。 第22章 公主剪枝丫,郎君牵公主 沈铮说的是“殿下探头的样子像一只小老鼠。” 燕琼并不生气,还学老鼠“吱吱吱”地叫,两人对视时都忍不住笑起来。 金汉将花瓶拿来,还找来了两把剪刀,给沈铮和燕琼一人一把。 沈铮将花都摆在几上,捡起一束来剃掉刺然后修剪枝丫。燕琼也学他的样子,不过她囫囵吞枣,又差点把手给刺到,沈铮就拿了她手里的剪子给金汉,让燕琼在一边看着。 很快的玫瑰都给修剪好了,燕琼捧着脸,又指挥道:“现在没刺了,我可以拿了吧?我看我阿娘养花都是用水来养的,金汉你去把花瓶里装些水过来吧。” 说完她就拿起剪刀在每一束修剪好的玫瑰根茎下方斜着剪一刀,然后还一左一右剪出十字来。 “殿下这是作何?”沈铮只是看着她剪,虽不理解但也不阻止。 “学我阿娘的,这样剪出来后,把花养在水里,花会开得很大很大。”燕琼还用手画圈比划。 “观音哥哥,别忘了要每天都给它们换水。” 沈铮笑着说好,话音刚落,两人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金汉的大声呼痛声。 两人对视一眼。 “观音哥哥,好像是金汉的声音。” “金汉......” 沈铮起身往外走,燕琼也在一旁跟着,等两人牵着手走出去,却看到院子里金汉抱着胳膊坐在地上,身边是满地的水和碎掉的花瓶,一旁的碎片上还带着血,翠竹蹲在金汉身旁问着伤势,宋媪则和从柱国公府带来的府兵围在前面,在她们身前还有两个被府兵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 对面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大红色锦袍的肥胖郎君,他坐在轮椅上,表情很是倨傲,沈慈和沈恋站在一边皱着眉头在劝他,他对沈慈态度倒是很好,只是对沈恋并不友好,他一把把沈恋推开,还好沈恋的傅母和婢女手快,一起把沈恋扶住才没有让沈恋摔到地上。 看到这的燕琼,眉毛都气得要竖起来,大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这个坐在轮椅上的郎君,就是武定侯府的三郎君,沈锋。 他为何会来沈铮的院子,还要从沈慈对她傅母使眼色,她的傅母周媪就去回报小周氏,公主去了清风院,恰巧小周氏当时去了沈锋的院子照常问沈锋腿的情况。 小周氏听了,只嘱咐周媪去盯着,别让人在公主面前多说嘴,且让她对沈慈说,这时别对沈铮摆脸色,也要让沈铮少说话,等公主离府了再教训沈铮也不迟。 “阿娘,沈铮怎么跟公主认识?”沈锋问小周氏。 小周氏轻点沈锋的额头,“还不是他推你摔下楼那日,公主看到他长得俊美,邀我们侯府去柱国公府也不忘让带上他。” “沈铮恶毒到推自己阿弟,公主不知晓吗?竟然还被他蛊惑?”沈锋气急得问小周氏。 “还不是你不争气,整天习武喊累喊饿,吃成个小胖墩,不像那孽子颇有心机,挑皇后和公主回京的日子出去现。” 小周氏看到沈锋眼里的不甘,跟他说:“你今天给我安分一点,哪也别去,养好了腿,给我好好习武,往日你可不比那孽子长得差,等日后看你阿耶和舅舅能否找找门路,把你安排去太子身边做伴读,你前程也不会差,所以你给我按捺住,这段时间都不准给我惹事。” 小周氏又待了一会就带着婢女们去忙别的了,沈锋等她一走,气得把矮几都掀翻了,桌上的吃食和摆件摔得到处都是。 “小爷我何曾这样憋屈过?就算是我大兄对我都客客气气,他一个低贱之子,凭什么推我差点摔死,还能被公主青睐?我今天就要戳穿他的真面目。” 说着,沈锋喊来了身边的两个仆从,其中叫阿墨的,听他要去清风院,还是劝道:“三郎君,还是听夫人的吧,公主在二郎君那边,我们不能得罪。” “郎君只是去与公主揭发二郎君的蛇蝎心肠,并不是去闹事,等公主知道了二郎君是个歹毒之人,说不准还会对我们郎君另眼相看。”另一个叫阿武的仆从伛偻着背给沈锋出主意,“不是奴才说,我们郎君也是风度翩翩的,怎么不能入公主的眼了。” 阿武边说边暗自瞪阿墨。 沈锋听了这话,心里神气,越发觉得今日一定要去公主面前揭发沈铮,他看到阿墨还要说什么,不耐地吼他:“你到底是我的奴才还是我阿娘的?说!你听谁的?” 阿墨被吼地忙往地上跪着,口中说道:“奴才自然听郎君的。” “那不就得了,再废话,把你腿给打断!”沈锋教训完阿墨后,给两人派了活。 “你去给我挑个好看的袍子给我换上,头发让人给我重新梳。”他指着阿墨说。 “你给我把院子里有些身手的人都叫上,我要把那贱子在公主面前打趴了。”沈锋又对阿武说。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沈锋带上人乌央乌央地往清风院去。 路上他还在脑海里幻想着揭发了沈铮是个歹人后,公主从此与他交好的场景,心里就乐得不行,只是刚进清风院,他竟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倒是有好几个不是武定侯府的下人守在院中。 因着燕琼把小娘子们和仆妇婢女都留在院中,宋媪见冬日温度有些低,向燕琼和沈铮请示后,就将一众人带到了干净的待客偏房去候着,所以沈锋过来时,并没有见到多少人。 他挥手让人推他进去,守着的府兵看到后,呵止:“公主有令,不得入内!” “那好,我有要事要禀告给公主殿下,给我通报一声。” 沈锋说完本以为会有人去通报,结果这些府兵站着一动不动,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里气愤却不能拿公主的人怎么样,偏头看到伺候沈铮的金汉抱着个花瓶从侧面过来。 这算是有人给他撒气了。 他没办法对付公主的府兵,对付个下人,他还是无惧的。 第23章 公主有威风,郎君被维护 沈锋自己腿脚不便,挥手让身后的两人去把金汉扣住。 金汉不从,“我奉公主之命取水插花,三郎君还是放开我,回去晚了免得怪罪。” “公主就算怪罪也是怪罪你,关我何事。”沈锋不以为然。 金汉心里微叹息,这蠢人,就以公主现下待他家二郎君这般亲近,也不会怪罪二郎君的人。 他还想好言相劝,不想给沈铮惹祸,可沈锋不是好相与的,看金汉现在这么硬气,心里气急。 “你个刁奴,仗着现在有公主维护,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这是在我侯府,你不听我的,你想死?”沈锋又对那两个扣住金汉的仆从说:“给我打!” 站在一边的府兵并不出手相帮,他们出府接到国公爷的指令只是保护好公主,其他的一律不管。 金汉被两人推搡,他还想护着抱着的花瓶,却不想被其中一人硬抢过去摔在了地上,花瓶碎得四分五裂,里面盛着的水全部都洒在地上。 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离院子较近的待客偏房里的众人,宋媪和翠竹先出来看,接着沈慈和沈恋也带人出来,才刚出来就看到金汉被人踹倒在地上,胳膊正压在花瓶的碎片上,痛得他惊叫出声,这还不算完,这两人还要对着金汉的肚子踹。 宋媪看到这场景,拿出公主的令牌,指挥几个府兵去把殴打金汉的两人给撂倒制止在一边,翠竹看到金汉胳膊上的血都浸透了冬日的厚衣,忙过去用帕子给捂住。 宋媪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沈锋,严厉地呵斥:“来者何人,竟敢在此放肆!无人与你说公主在院中吗?” “您是公主身边伺候的吧?劳烦您去给公主通传一声,在下有要事要禀报。” 沈慈见沈锋说话毫无客气,忙跑到自己阿兄跟前劝道:“阿兄,公主在后面呢,你怎么能这样,”说完又对推着沈锋轮椅的阿武怒声问:“谁带我阿兄过来的?” “好妹妹,就是因为公主在,所以我更要过来了,沈铮这么恶毒,公主怎么能和这样的人结交?” 沈恋低声对自己的婢女说了句“去松鹤院告诉阿婆”后也走到沈锋身旁说:“三兄,公主愿意与谁结交是公主的事,而你冲到清风院伤了人,公主见了,只会觉得你欺人太甚。” “有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事,一边去!”说完,他就伸手推沈恋。 这才有燕琼和沈铮到院子时,看到的混乱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 众人听到了燕琼的怒呵声。 宋媪和府兵纷纷围到燕琼身边,这时燕琼才看清了院门口的沈沈锋。 沈锋坐在轮椅上,身边也围着很多人,沈慈和沈恋都站在一边,后头跟着的仆从都像是打手的样子。 沈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 燕琼今日穿的也是一件红色的袄裙,领口和袖口都有雪白的兔毛,额头上的坠子在阳光下闪着光,一张还很稚嫩的脸却已经很是精致。 这样美好贵气的人怎么能和沈铮这个低贱的商贾之子站在一处,两人还牵着手,公主合该同自己站在一处。沈锋越是这样想,嘴里的话越是喷涌而出。 “殿下,在下沈家三郎,我如今坐在轮椅上不得行,都是他。”沈锋说着用手指指着沈铮,“都是他推我,我才成了这样,我不愿公主被他这样残忍祸害手足的人蒙蔽,公主万万不可与他结交,再者公主定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跟我们并不是同母兄弟,他阿娘只是个低贱的商贾之女。” 沈慈听沈锋这样说,心里暗道不好,急得不行,忙叫一边的婢女去喊阿娘过来。 宋媪听沈锋说话如此不讲究,正要呵斥他,燕琼却先出声。 “放肆!谁允许你在我面前胡说八道的?” “公主,在下真的没骗您,他的奴才,就是这个金汉都能目中无人,他本人更是不止推我下楼,我没能和阿娘去迎公主,就因为他把我推到池子里,还有他并不是什么好出生,他的阿娘是被火烧死的,他身上带着晦气,公主您真的要离他远些,他......” “跪下!”燕琼面无表情地说。 这几日所有人都以为燕琼是个十分好相处的公主,她总是笑着,不拘一格,对谁都亲切,这还是这些人第一次见燕琼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过宋媪和翠竹一直伺候燕琼,自然知道燕琼的性子,她们家殿下,十分护短。 燕琼这样生气,是因为这个不知所谓的猪头伤了沈铮的人,并且对沈铮和沈铮的阿娘出言不逊。特别是他说到观音哥哥的阿娘是被火烧死的,她明显感觉她牵着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这一刻她是出离愤怒的。 “跪下!”燕琼抬起手指向沈锋,“你既然要拜见我,那就要有拜见的样子,跪下!” 燕琼的手一一指过对面的人,后头的仆从都扑通地跪倒在地,连一旁的沈慈都受不住地双膝一软被婢女扶着跪下,沈恋也干脆地跪下。 现在就沈锋一人坐在轮椅上,他干笑着,“公主殿下,在下腿断了,这......跪不下来。” “那就趴着。”说完燕琼让一个府兵过去把沈锋拎起来,反手压在地上趴着。 沈铮捏捏燕琼的手,示意他自己要叫大夫给金汉看看伤口。 燕琼也轻捏他的手,对宋媪说:“宋媪,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宫里请太医过来给金汉看看。” 说完她放开沈铮的手,沈铮轻喊声“殿下”。 燕琼回头对他笑笑,做着口型,说“别怕”。 沈铮看着燕琼往前走,小小的背影却那样有气势。 他本是想对燕琼说别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他自己过后会好好解决沈锋的,何苦浪费她的精力,没想到燕琼以为他是怕了。 燕琼缓步走到趴着的沈锋跟前,她提脚踩在沈锋肩上,狠狠用力踩下去。 她虽然人小,可是在西北也是跟着谢康与燕瑁往军营里跑的,所以并不是一般柔弱的女娘,这一脚踩下去还是很有分量的。 “疼吗?”燕琼漫不经心地问。 “疼,疼!”沈锋不管怎么说也是男子,公主这一脚,他虽然觉得有些疼,但还不至于让他疼得喊出声,他只是觉得屈辱。 “那你就好好给本公主记住,往后你再想欺负人时,就想想今日的痛。” 第24章 公主离侯府,郎君关院门 燕琼看沈锋还要昂着头说话,她又踩一脚到他头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观音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本公主自会分辨,要你在我面前多什么嘴?” 这时,老夫人周氏带着仆从们赶来,和一样收到消息赶来的小周氏在清风院迎面碰上,两人看到这一幕,心里只喊坏了,小周氏两眼一翻,往地上一倒,扶着她的婢女嘴里忙喊夫人。周氏嘴里叱骂“没用的东西”,但也管不了那么多,扶着婢女的手过来也跪着向燕琼请罪。 “殿下恕罪,我家三郎是个蠢的,得罪了殿下,还望殿下高抬贵手。” “他确实得罪了我,我让金汉去盛水插花,他给我把花瓶打碎了,是对本公主不满吗?”燕琼瞥一眼跪着的老夫人周氏。 老夫人直喊不敢不敢,定是有误会。 燕琼也不理她,又对着沈锋说:“观音哥哥是你的阿兄,你对他毫无尊重,他的阿娘就算不在了,你也是要尊长的,而你口口声声说着他低贱,说着他卑微的话,如果观音哥哥低贱,那你也一样低贱,因为你是观音哥哥的弟弟。” “你们侯府的教养不过如此,他穿着华丽的衣裳,围着这些伺候的人,而我的观音哥哥一个人住在这个破烂的院子,身边只有一个人伺候,还要被你们这些人欺负,如果没有我的人挡着,他是不是就要直接冲到里间去,把我和观音哥哥也给打一顿?” 听了燕琼说这话,小周氏也不敢再装晕,她推开扶着她的婢女,跪着对燕琼说:“殿下,误会啊误会,三郎他一个断腿的人,怎么会想着来这里,他平时这会都是在书房练字做课业,今日会突然来清风院,定是被人撺掇的,他对二郎很是恭敬的啊!” 跪在后面的阿武这时抬起头冲着小周氏磕头,“夫人,是阿墨指示三郎君的,说三郎君哪里比不过二郎君,说二郎君心思歹毒,不配与公主交好,都怪我没拦住阿墨进谗言。” 跪在一边的阿墨嘴里直喊冤枉,可这时小周氏哪还会准阿墨再说多的,她只想快找个替死鬼,替自己儿子挡灾。 “来人啊,还不把这个恶奴给我拉下去打死!撺掇郎君做错事,不给他惩戒,你们都不知道怕!” “三郎君救我,三郎君!不是我啊!”还不待阿墨喊完,他就被帕子塞住了嘴,说不出话来,他眼里冒着泪水,模糊的眼里,看到沈锋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渐渐失望,像只待宰的羔羊被人拖着走了。 沈锋当然知道不是阿墨,可是他本就更喜欢阿武伺候。阿墨话少,在他做事时总是劝他这不要做、那不要做。他才是主子,不需要这种不会讨他欢心的奴才,可他又是阿娘买来给自己的,不能随意打发了,这次机会刚好,不用他想办法就少了个碍眼的人。 “殿下,现在真相大白,三郎他被仆人撺掇,他本是心地善良之人,没害过任何人,听信了下人的话,可也是害怕公主交错友人,受了伤害,还请殿下饶恕他这一回。” 小周氏这时还不忘朝沈铮身上泼脏水。 老夫人周氏要开口补救,不过被燕琼抬手给制止。燕琼用脚尖踢了下沈锋的肩膀,“你阿娘说的对吗?” 沈锋哪管真的对不对,他只想快起来回去自己院子,这脸今天是丢完了“是是是!” “哼,那也是你蠢,你自己的阿兄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从别人嘴里知道吗?说明你平时对观音哥哥并不亲近,这才会有如此大的偏见,说来说去,只你最蠢!”燕琼又蹲下,用手捏起沈锋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你觉得你哪里比得上观音哥哥?长得如此不堪,就别妄想本公主与你交好了。” 燕琼说完就站起身,对着跪了一地的人说:“你们应该对观音哥哥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求他的原谅,而不是对我。” “你们府里真是乱七八糟。”燕琼摇摇头。 “我们走。” 燕琼也不准备多留,毕竟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她再留下也不自在。 她带着婢女仆从还有府兵们准备离开,一大群人拥簇着她,跪在院门处的人忙让出一条路来。 燕琼才走到院门,又回头看向站在廊下的沈铮。 沈铮还是和她在一起的模样,头发没来得及束起,身上只是随意披了一件大氅,冬日的风呼呼刮着他的脸颊,发丝微微有些掩盖住他的下半张脸,他的眼像是黑曜石一样黝黑明亮,里面闪过的情绪,燕琼来不及分辨,就见他冲自己笑,额上的红痣格外悱恻缠绵。 燕琼一身红衣被府兵和仆从们围在中间,回头静静地瞧着沈铮。沈铮忽然觉得,周围都是阴暗灰白的,只有站着的燕琼是明媚瑰丽的。 沈铮看到燕琼也朝他笑,脆声说:“观音哥哥,记得好好养我送你的玫瑰,不可以忘记给它们浇水。” “我会来检查的。” 丢下这句话,燕琼就带着人离开了。 燕琼离开后,侯府的人才都松了口气,小周氏扑到沈锋身前,敲打他的背,“我有没有给你说过,让你别来!让你别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老夫人周氏这把年纪跪久了有些站不起来,旁边的仆妇一起把她扶起来,她站着久久不说话,看一眼地上的众人,又看向站着的沈铮。 “二郎,你是极好的。” 这句话说得阴恻恻的瘆人。 周氏说完就带着仆从离开了,看到周氏走后,沈恋也站起身冲沈铮抱歉地笑笑,也带着人走了。 小周氏指挥着仆人扶起沈锋和沈慈,正要带人走,看到沈铮朝她走来,她恨恨地说:“孽子!你就是专门来害我们一家的!” “夫人这回说对了,我就是来克你的。”说完他一把将小周氏推出去,小周氏没站稳跌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铮。 沈慈看到自己阿娘被推倒,冲过来推沈铮,“你这扫把星,敢推我阿娘,我打死你!” 沈铮一把拧起沈慈的衣襟,对她耳语:“沈慈,你觉得你配当太子妃吗?”说完沈慈一愣,他就把沈慈甩到地上。 小周氏气急,儿子女儿都被人欺负了,可还来不及发火,有仆从过来传话,说是侯爷找。 “夫人,不送。”沈铮冷笑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清风院的院门。 第25章 公主荐郎君,郎君收忠仆 燕琼虽然带着人离开了侯府,可她的傅母还是进宫给金汉请来了太医。 太医给金汉诊治后,嘱咐伤口不能碰水就离开了。 “金汉,你下去歇着,等伤好了再说。” “可我不来伺候着,郎君身边就没人了。” “我的好阿婆和好大兄自会安排人过来。”沈铮把玫瑰都插进新拿的花瓶里,瓷白的细口花瓶上交错盛放着鲜红的玫瑰。 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无声地滚到桌面上,一只纤细的手微弹了下花瓣。 “果然还是得要琉璃瓶装玫瑰花最好看,这瓷白花瓶,看着有些许奇怪。” 柱国公府里,谢雅没找到琉璃瓶,就拿了个细口的瓷白花瓶来插玫瑰,玫瑰花点缀在瓶口,红白的配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韵梅收拾着内室,看了一眼花瓶,“娘娘,挺好看的啊,待会殿下回来听到您说奇怪,那是不依的。” 说曹操曹操到,韵梅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燕琼喊阿娘的声音。 “怎的这么早就回了?” 谢雅不解,燕琼从前在西北跟着谢康出去玩,那是不到天黑不会回来的,今日怎的午膳都没用就回了。 燕琼一进内室就扑到谢雅的怀里,直说:“阿娘,我被气死了!” “还有人气你?” 谢雅抱燕琼坐好,燕琼嘟着嘴巴说:“武定侯府的夫人和郎君都欺负观音哥哥。” “观音哥哥住在最差的院子,就一个仆人伺候,仆人还被人打伤了,他的弟弟对他很不亲切,还说他坏话,还说观音哥哥不祥,因为他阿娘被火烧死了。” 谢雅看向宋媪,宋媪点点头,谢雅就明白了,“你是说有人跟你说沈二郎不好,还打伤了他的随从?” 燕琼点点头。 “那你做什么了?” “我把说坏话的人给踩了几脚,说我才看不上他呢。” 到这里谢雅才完全明白,原来是武定侯府的沈三郎眼红沈二郎,就跑到燕琼面前搬弄是非,还打伤了沈二郎的随从,燕琼出手惩治了人家。 “阿琼,你很威风嘛。”谢雅揶揄燕琼。 “我是公主嘛,当然威风啦。”燕琼又挣开谢燕的怀抱,“我要去找大舅舅,阿耶不是说大舅舅会做我和阿兄的老师吗?那也让大舅舅教一下观音哥哥和金汉学功夫,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燕琼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还撞到了来内室的燕瑁。 “阿娘,妹妹怎么了?” “你妹妹做好人做上瘾了,找你大舅舅去了。” 结果燕琼忘记她大舅舅一家去了舅母的娘家,还没回呢。她有些沮丧地在廊道上走,碰见了外公谢苍。 “我们家小阿琼怎么了?” 燕琼伸手要谢苍抱,谢苍一把将燕琼抱起,燕琼搂着谢苍的脖子,又将今天在武定侯府的事说了一遍。 “这还不简单?我替你大舅舅答应了。” “真的啊?”燕琼还没找大舅舅说呢,外公就先答应了。 谢苍哈哈大笑,“当然是真的,我是他老......阿耶,你大舅舅敢不听我的?”不好在孩子面前称老子,谢苍忙转个弯。 “外公您真好,您真厉害!”燕琼哄人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那漂亮话就像不要钱一样,直往外倒。 这祖孙俩乐呵呵,武定侯府的老夫人还发着大脾气。 “我说多少遍了?别惹事别惹事!”老夫人周氏把茶盏往底下掷,还不能消气,指着小周氏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我有没有嘱咐你,给府里的郎君挑人要醒着神,身边的人切不能留谄媚坏事的。如今呢?一个个教三郎去说着败坏侯府的话,你怎么做人母亲的?” “还有你!你整天地往外跑,不着家,郎君们都要你教的!你忙着国家大事,家里你就不管了?”话又说到沈勃身上来。 沈勃又给周氏端了杯茶,周氏喝了一口,又捶胸顿足,“我一大把年纪,跟个五岁的稚童下跪求饶,我的脸如今还往哪里摆?还有二郎也是个怀的,见着自己阿婆和兄弟姊妹都跪着,他竟是一声不吭?合着一个下人对他都比我们还重要些?” 小周氏搂着沈慈,呜呜地哭,“谁说不是?二郎还推我和慈儿,那他手上要是有把刀都恨不得朝我砍来。” 沈慈却有些呆呆地,还想着沈铮说的话。 沈铭安抚着周氏,然后对沈勃说:“阿耶,二弟他因为身边伺候的人就金汉一个,难免处处依赖他胜过我们,我已经拨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人去二弟院子,想来伺候的人多了,他就知道是非对错了。” 沈勃沉吟片刻,对沈铭点头,“铭儿,你做得对,二郎他最近实在是叛逆孤僻,是要安排些人看着他。” 坐在二房老爷身边的沈铄听他们这样说,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沈铭又说:“阿婆,你也别气了,公主是君,就算她只是个襁褓婴儿,我们见了都要跪。” “罢了,事情也发生了,暂时先这样安排着,那孽子最近别让他出府,竟是招些惹祸精回来。”周氏这是连燕琼也骂上了。 “那个阿武处置了吧?”老夫人问道。 小周氏忙擦了泪回复,“阿姑,那奴才我已让人乱棍打死,也让其他伺候郎君娘子的下人们都去看刑了,教唆主子的下场要让他们都瞧瞧。” “算你还没有笨死。”老夫人点头。 又说了些话,周氏就让众人都退下,她要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府里都以为沈铮在清风院里时,沈铮早从仆人进出府的矮门出府了。 沈铮尾随府里运货的板车出了城门,一路来到郊边的乱葬岗,他拢着披风躲藏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 板车跳下来府里几个小厮,这几人一起抬起个快断气的人,扔到一边,纷纷摇头后又坐上板车离开,嘴里都唏嘘着; “兄弟倒霉啊,下辈子别做奴才了。” “只希望别让我去做三郎君的小厮。” “个娘的,你不想去,老子想去,伺候郎君每个月月钱可是守门子的三倍。” “哈哈哈,别有命赚没命花嘞......” 人声渐渐消散,沈铮这才走出来,他走到被扔下的人身前,蹲着用手探他的鼻息,这人还有微弱的呼吸。 “阿墨,若要我救你,就睁开眼。” 原来这人就是伺候沈锋的阿墨。 过了会儿,沈铮看到阿墨的睫毛微抖动几下,阿墨微睁眼,嘴里很虚弱地说:“二......郎君......” “好,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第2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救下人 沈铮救阿墨,并不为别的,因为上辈子阿墨被阿武陷害,也被乱棍打死,可是没死成,被沈铭给救了,从此以后沈铭多了个极其忠心能打的手下。 对,阿墨有习武的天分。 这辈子,沈铮也不相信阿墨会这么容易死,所以他一路跟着板车,果然救下了阿墨。 他一把将阿墨背到身后,阿墨比他大几岁,所以沈铮八岁的身体背着他很有些吃力,他鼎力地走到郊外的一座小医馆,医馆的大夫看阿墨都快气绝了,并不想收治,可看到沈铮拿出了二两黄金后,咬咬牙答应了。沈铮又给了一两黄金,让大夫负责阿墨的吃住,等他好了,可再结他一两黄金。 这大夫何曾见过这么多钱,忙不迭地答应。 沈铮又看了阿墨一眼就转身离开了,阿墨躺在榻上看着沈铮的背影,眼里流出一滴泪来。 其实在沈铮背上阿墨刚离开,沈铭的人就来了乱葬岗。 钱新用帕子捂着口鼻,指着身后说:“尽可能把人给找出来,有呼吸的话就救走。” 可翻找的人并没有找到阿墨。 钱新皱着眉,沉思了一小会,“你们继续找,我先回去报给世子。” 得到消息的沈铭,坐在榻上正在看《吴起兵法》的书简,听了钱新的回报,微眯着眼,“问清风院的人,二郎在不在。” 过了会,有人来报,沈铮刚去净房。 “不是他......”沈铭轻哼一声,“是了,金汉都伤了,他还有什么本事能去救个死人?难不成自己背着走?” “再去翻找,若再没找到就不用再找了,再去给阿武传信,让他最近低调些。” “喏”钱新收到指示就退下了。 沈铭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树干,眼神慢慢涣散,但脑子里仍在思考。 小周氏不是想把三郎送宫里做太子伴读吗?他倒要看看,三郎这样在公主面前留下名号,宫里还会不会要。 至于二郎......不管他要使什么法子,身份够不上。 沈铮和钱新是前后脚回来的,他还是从下人进出的角门进府,给了守门的小厮一锭碎银子,小厮暗自在手上捏了捏,笑得不见眉眼地将沈铮请了进来。 沈铮本想从清风院前院门进,可转念一想,沈铭下午送过来的人估计都在院子里,他脚尖一转从院子外净房方位的稀疏树木后拨开遮住的枝叶,从墙角摞着的柴堆处翻上墙沿,动作很轻地跳到内里的水缸边沿,借着力落地,他又快步走到净房内,把披着的大氅扔到门后,接着把头发给解开,刚做完这些就有人在净房外问他在不在。 他走到净房门前打开门,状作不经意把门整个拉开,门外的人低着头可眼珠转得极快地把净房内扫了一眼。 “二郎君,您的手该换药了” “知道了,就来。” 沈铮关了净房的门,席地而坐地想着,院子里有这些人在,他做事确实不方便,看来要快点解决他们了。 就在众人都吃了晚膳各自退下时,沈勃被陛下召进了宫。 “这过年过节的,陛下早就封玺了,怎么突然召了侯爷进宫?”小周氏边翻账简,边对顾媪说。 “可能为着漠北的事?” “不可能,侯爷近日没与我说过漠北的事。”小周氏美眸一抬,“你让人去前院二门处候着,如果侯爷回来去了锋儿那里,赶紧回来报于我听。” “您是说,陛下是因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该死的孽子,怎么就让公主给瞧上了!” 沈勃被燕北臣召进宫,也只是以为是漠北出了什么岔子,脑海里一直想着最近属下的汇报,但没有探寻到一丝的线索,难道真是因为三郎鞭打了二郎的仆人一事吗...... 大雍朝的皇宫称作雍宫,雍宫建造的很大,亭台楼阁处处精妙恢弘,黑瓦白墙,宫门都是朱红色的红漆,三人才能环抱一圈的柱子似要高入耸天,这皇宫不止豪华还有深深的威压感。 沈勃从雍宫的安定门进去,被燕北臣派来的宦官带进前殿,经过了宣政殿后,宦官公公带着他一路朝前走,一直到燕北臣的寝殿--雍泉宫,才停下。 “武定侯到!”公公站定后向殿里唱报。 过了半晌,里头传出另一公公的唱报:“宣!” “侯爷,请吧。”殿门外的公公推开殿门,就躬身告退。 里头站着的赫然是平公公。 沈勃这时心里有了定论,想着平公公进宫还未离开,估摸着陛下要问他的“家事”了。 他心头微叹口气,跟着平公公往里走,走到雍泉宫的正殿门前,平公公回头对沈勃说:“陛下在里面,侯爷请吧。” 沈勃朝平公公点头示意之后,脱靴踏入了门栏。 雍泉宫的正殿里燃着足量的炭火,沈勃进来后,头上的冷气都化作水,滴在额上,他伸手擦干净了,才往燕北臣坐着的矮榻前去。 “臣沈勃,请陛下安。” 燕北臣手里拿着一幅画在端详,听到沈勃的声音也没搭理,只是又把画铺在几上,拿起笔勾勒起来,沈勃又跪了两刻钟,燕北臣才抬头。 “沈侯,你来看看,朕这幅画如何?” 沈勃接过燕北臣递过来的画,画里画了一个小女娘脚踩小郎君的模糊样子,不过沈勃早听了下人汇报过清风院的场景,自然明白燕北臣画的是什么东西。 他忙把画卷用双手捧着,躬身跪拜,嘴里低喊着:“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燕北臣用手轻轻拂过桌案上插在琉璃瓶里的玫瑰,淡笑地问他:“你何错之有?” “臣家里的三郎缺少教养,扰了公主,臣回去定好好教训他。” 燕北臣听了他的话,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跟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飘渺。 “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沈侯,你家宅不宁,郎君目中无人,毫无尊长爱幼之德,朕当初在西南平峪疆之乱,若无西南的商人义捐,朕早就黄土埋骨,还怎么坐这皇位?” 沈勃这时候腰埋得更低,“臣惶恐!” “你确实应该惶恐,你何时治家有方,何时再回漠北吧。” 沈勃这时心里才慌起来,陛下这是要换漠北的血? “臣......” 燕北臣回身制止他说下去,“沈侯,你家世子,听朕外舅说武功很是不错,也该去军营历练历练了。” 燕北臣说完只静静地盯着沈勃,沈勃狂跳的心这才平静下来,他又朝燕北臣行一礼。 “臣遵旨,大郎年上成婚后也该去军营了。” “嗯,回去吧,世子成婚,朕会送上贺礼。”燕北臣挥手让他退下。 沈勃把手上的画卷又重新放到矮几上,对燕北臣拱手行礼,“谢陛下,臣告退。” 说完他就后退三步,转身离开了雍泉宫。 第27章 公主说歪理,郎君被牵挂 等到再也看不见沈勃的身影,随侍一旁的平公公这才走到燕北臣身后,燕北臣冷笑一声,“若是老侯爷看到沈家这般模样,不知道会不会恨自己死早了。”攵學3肆 “那必是会的,武定侯府从前妻妾不分,如今的郎君娘子们没个正形,只是殿下对他家二郎很是亲近。” 听平公公提起燕琼,燕北臣脸上才浮现出真切的笑容来,他笑着无奈地摇头,“阿鸦说这孩子倔得很,更何况沈二郎还救了她一次,随她去,左不过还有我在,还怕她能吃什么亏?” “这画你拿去国公府,亲手给阿琼,看她是否喜欢。” 平公公甩着佛尘称“喏”,走到矮几前,把画给收好放到一边的长匣子里,“殿下看了这画,那肯定得意极了,真可惜老奴没见到殿下惩戒人的威风模样。” 燕北臣笑着伸手点点平公公,“以后自然有你看的时候。” “等娘娘和两位殿下进宫了,老奴天天都能看。”平公公说得一副陶醉模样。 “去一边去,要看也是朕看。”燕北臣皱眉驱赶平公公,可脸上还带着笑。 平公公从燕北臣还小的时候就伺候着,明白跟主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拿捏住度,偶尔说些逗趣的话,燕北臣也不会生气。 平公公正要告退,雍泉宫外的守宫宦官唱报道:“大公主拜!” 他瞅了一眼燕北臣,果然陛下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不见了,眉头那是真的锁得紧。 “不见。”燕北臣皱着眉又坐回矮榻上,可又一会,他看着殿门说道:“宣吧。” 守在殿里的守门宦官高声唱报:“宣!” 殿门打开时,平公公也躬身告退,他和进来的大公主迎面碰上,躬身行礼后复往外走,一身红衣的大公主看到他只是微顿,并不停留地径直去了正殿。 平公公摇摇头,甩着佛尘离开宫里去了柱国公府。 不出平公公所料,燕琼看到燕北臣的画,那表情得意的样子,她举着画先去了谢雅那边炫耀,又去腻着燕瑁,非要燕瑁说她厉害,还攀到谢康的背上,要谢康好好看画来夸她勇敢,最后还跑到柱国公夫妇那里展示画卷,听了柱国公夫妇两好一顿夸,这才心满意足地让翠竹把画收起来,再去武定侯府的时候带给观音哥哥看。 “大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啊?”燕琼玩了会儿,又念叨谢安。 “哎,从前可从来没听到阿琼这样念叨我。”谢康捉住燕琼搂在怀里捏她的脸。 “那是因为,三舅舅是三舅舅,大舅舅以后还要是我的老师,我这是尊师重道!”燕琼鄙视地看了一眼谢康,“三舅舅,你不懂。” 燕瑁在旁边首先就被燕琼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他捧着肚子对燕琼说:“阿琼,你又乱用成语。” “我说是就是!我一直想大舅舅,不就是尊师重道吗?”燕琼不服气地跳下地,站在燕瑁跟前挥手,“我是公主,我说了算!” “好好好,你是公主,你说了算,哈哈哈!”燕瑁还是笑,气得燕琼要掐他的脸,燕瑁躲开她往外面跑,燕琼就要追他,两人跑着跑着就都笑起来。 “阿琼,阿瑁,慢点,别摔了!”柱国公夫人余氏喊两人注意,偏头看到谢雅脸上的笑有些复杂。 “怎么了,阿鸦?”余氏握着谢雅的手问她:“怎么感觉你这两日兴致不高?” 谢雅蹭到余氏身边,靠在余氏的肩膀上,低着声音说道:“阿娘,看着两孩子这样开心,我好怕进宫后,阿琼和阿瑁再也不能这样无忧无虑了,特别是阿瑁。” 柱国公谢苍听到女儿这样说,只淡笑着,“你啊,是在家里看着我和你阿娘在,撒娇呢,阿琼和阿瑁自然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阿鸦,进宫后你就是皇后了,你在西南时是怎么跟阿耶说的?” 谢苍也不提醒谢雅,只看她如何说,谢雅在余氏怀里撑坐起来,脸上一扫刚才的落寞,“我说过的,如果三郎败了,我会好好养大两个孩子,留他一丝骨血,如果三郎做了皇帝,我站在更高的位置,能做的事会更多,能惠及到的人也会更多。” 燕北臣在还是皇子时的排行行三,在他登位之前亲近的人都是喊他三郎。 “这就是了。”谢苍欣慰不已,“阿鸦,保持住你的心,做你认为对的事,其余的有阿耶阿娘在呢。” 余氏也轻抚着谢雅的脸颊,心里叹道,自己当宝贝呵护长大的女儿还有几日就要进宫了。 “还有你阿兄在呢。”谢康捶捶自己胸口,脸上的表情写满了让谢雅安心的意思。 突然,门外露出来两颗小小的头,燕琼和燕瑁嘻嘻哈哈带着童真的声音大喊: “阿娘,你还有我呀!” “阿娘,你还有我啊!” 正院里本来颇有温馨的气氛,都被这两个小捣蛋鬼给破坏了。 谢雅装着要起身打燕琼和燕瑁,嘴里说着:“好啊,把阿娘说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我是不是说过不可以偷听大人讲话的?” 燕琼皱着小鼻子,嘟嘟囔囔地说:“我和阿兄没有偷听呢,我们是光明正大地站着听的。” 她见到谢雅真要起身,拉着燕瑁又往外跑去。 “救命啊,救命啊,阿娘要打孩子了!” 燕瑁虽然没跟着喊,可是嘴巴张得大大地跟着燕琼笑,屋里的大人也都摇摇头。 “闹吧,闹吧,进宫读书了,哪还有这般疯闹的时候。”余氏隔空点了点院子里疯跑的两孩子。 而出了宫的武定侯沈勃回府后,直接去了沈铭的院子,两人在书房谈了许久,一直到入夜了才算完。 第2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恶弟惨 沈铭送走沈勃之后,回了内室,坐在床榻上心里有些澎湃。 虽说阿耶早就与他说过,他成亲后也该去漠北了,可有陛下钦点,那意义又是不同。 他捂着脸倒在床榻上,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啊,好啊,沈铭你这一招走得实在是妙极。”他脱口自得于自己使了个妙计。 这样,三郎还想去太子面前出头,这辈子算是不能了,小周氏算是出力出错了地方。 至于二郎,不过是个哄公主开心的玩意儿,没多大出息。 这个侯府,他是不会让出去的。 他永远记得他阿娘死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铭儿,阿娘不要你报仇,但是这侯府一定要是你的!谁都不能抢走!一定要是你的!这是侯府欠我们娘两的!” 只待他去了漠北,分化了各方权力,各个机要处安插上自己的人,有了兵权,侯府对他来说如囊中取物,易如反掌。 沈铮站在窗边,他手里摆弄着破云箭,看着远处沈铭的院子烛火亮了许久,现在才熄灭。他微微一笑,余光扫到候在院子里的几个仆从身上,转头凝神想了片刻就关上了窗,进内室吹熄烛台后,闭目睡下了。 武定侯府其他院落也都早早歇下,只是本想回正院的沈勃,拐弯去了沈锋的院子。 沈锋今日被公主羞辱,他心中气恼,可是却不敢嫉恨上燕琼,只能把这桩事记到沈铮的头上。 他无处发泄怒火,只能在伺候的人身上找补。院中的一个小厮只是拿东西慢了一些,他就叫阿武拿马鞭过来,狠狠打在那人身上,不管小厮如何求饶,他都不停手,他还嫌坐着打不称手,要人把小厮按在地上,专抽人的头。 那人早就被打得嗷嗷叫喊,他穿的厚冬衣里的棉絮被打得满天飞,在月光下团成一片一片的灰色圆点。 沈勃早已是怒火中烧,他大步地迈进院中,一把缠住沈锋还在抽打的鞭子往前狠狠一拉,沈锋没来得及收力,整个人都扑到地面上摔了个狗吃屎。 站在一边的阿武早看到沈勃站在院门处了,只是他不动声色地垂眼站在一边,并不提醒沈锋,这时看到沈锋摔倒才跪下去扶。攵學3肆 “谁都不许扶他!” 沈勃的话,让围在周围的仆人都跪着不敢妄动。 沈锋本来就惧怕沈勃,他被掀翻在地,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他双腿不能使力,现下没人扶他,他更是难以自己爬起来,他在地上匍匐了好半天,扭着胳膊姿势格外丑陋地才坐起来。 他坐起来后,双腿平摊在地上,挺着个大肚子喘气,沈勃看到他这般模样心里更是气急。 “你平日就是这样对你院里的仆从的?”沈勃说完对身后的属下说:“把他带下去,请个大夫来看。” 跟着沈勃的两人抱拳把蜷缩在地上的小厮带了下去。 “请阿耶安。”沈锋顺过气来才给沈勃请安。 沈勃把手上的鞭子甩到地上,一把将沈锋提起来放到轮椅上,脸色铁青地说:“你能让我安吗?你小小年纪却如此大的戾气,心气不顺拿个下人出气,你读书习武学的道理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锋被沈勃训地不敢抬头,可是他嘴里不服气还要小声反驳,“我这样都是二郎害的,是他推我才让我腿断了,我才要坐轮椅上哪里都去不了,当初在池子里他怎么就没淹死。” 本来沈锋是小声地嘟囔,可是沈勃一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再小的声音,沈勃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毫无反省之心,我看今天我还是把你打死算了,省得你再祸害全府!”沈勃说罢,矮身把地上的鞭子拿起来要往沈锋身上抽。 得到消息赶来的小周氏一进沈锋的院子,她就看到沈勃举起鞭子的画面,这一刻她像护雏的鸟张开双臂扑到沈锋身上,紧紧地抱住他,她冲着沈勃喊:“表兄,你是要打死锋儿吗?如果是的,那表兄先把我打死吧!” “他不知悔改,顽劣不堪,就因为他嘴里胡言乱语,险些酿成大祸!你还要护着他?他几时才能长大知事?”沈勃看到小周氏护子心切,心中怒火未平,可却也不忍再下手打。 “表兄,他只是个孩子啊!我把他身边的恶仆惩治了,我再慢慢教他,我慢慢教,你不要打他,他的腿还没好,等他身子好全了,表兄怎么教训都行,我万不会阻拦,可现下我真的担心这孩子的腿落下病根。” 小周氏是个聪明的,她不提沈锋犯的事,也不问到底是多大的祸,只反复强调沈锋的断腿,让沈勃本是怒气冲天的心里慢慢沉静下来,唯余一声叹息。 沈锋被小周氏暗暗掐了一下,他忙表态,“阿耶,我错了,我再不听下人说嘴了,我日后定好好读书明理,尊重兄长,友爱弟妹,阿耶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小周氏抱着他点头,伸手扯扯沈勃的衣袖,仰着头眼里带泪地说:“表兄,孩子知错了,你就原谅他这次吧,行不行?” 这对母子就像等待审判的弱者,两个人相依偎地搂着,惨淡的月光洒下来,看着好不凄凉。 沈勃再大的气也消了,这是自己的夫人和儿子,这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也是有铁汉柔情,难以下手的时候。 “罢了,伺候三郎的人要好好挑,别再出现个谄媚坏事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逃不过我的鞭子!”沈勃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指着沈锋说。 沈锋忙点头说是。 “你给我好好养身子,腿好了马上给我练武,不准喊累。”沈勃转身走了,走之前还对小周氏说:“让厨房给三郎少做些吃食,哪有武将人家的儿郎长得这般肥厚的?难怪公主瞧不上。” 这话又说得沈锋气恼,要回嘴,小周氏抬手就把沈锋的嘴巴给捂着,只说以后会让厨房注意。 沈勃走后,小周氏也不停留,嘱咐沈锋哪儿也不要去,这段时间就在院子里待着,要去就去老夫人周氏处露露脸,去沈勃处请请安,去沈铭处涨见识,至于其他人,小周氏没提一句。 等她吩咐完下人把沈锋推进内室后,她又急急忙忙去追沈勃了,一群人乌拉拉地来,又乌拉拉地走。 第29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起计谋 第二日,小周氏在顾媪的伺候下梳洗,脑中还回想着昨日从沈勃口中得知的消息,陛下要留沈勃在安京,且沈锋在陛下眼里有了个不敬兄长的名头,倒是沈铭不费吹灰之力能提早去到漠北军中。 小周氏冷笑一声,对顾媪说:“你让喜子给我阿兄传信,锋儿当伴读的事要先搁置,再让喜子给我找几个人,过几日派到二郎的院子里,世子那里......去让欢子在暗坊里找几个干净的女娘,让坊里的阿嬷给教些本事,看好了,我以后有用。” 说完了,小周氏也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他的孩子年龄还小,暂时只能做些小安排,慢慢谋划,一切都要等到沈锋长大成人再说。 她收拾好要去老夫人院里请安,结果等了半天还不见沈慈过来,她自己带着婢女去了沈慈的院中,就见到沈慈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慈儿?” 沈慈听到小周氏的声音回过头,这把小周氏给吓了一跳,因为沈慈脸色很苍白,眼底发黑。 “你这是怎么了?你一晚上没睡吗?” 沈慈这时才像回神了一般,哆哆嗦嗦地说:“阿娘,二郎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他昨日揪着我说我不配做太子妃,他的眼睛好像要把我吃了!他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打算?” 小周氏还以为什么事呢,她拉起沈慈,让她去床榻上再睡一觉,“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小?什么鬼啊怪的,你杂书看多了!等会让周媪把杂书都给你收了,左不过是我们院子出了不忠心的人,后头阿娘给找出来,自然无事了。” “今日你就别去请安了,我给你阿婆说就行,你好好歇着,看你那眼睛底下黑的像什么样子。” 可出了沈慈的院子之后,小周氏脸色大变,紧紧握着婢女的手,深呼好几口气才朝松鹤院去。 一早上的请安,沈铮依旧没得到什么好脸色,只是他发现小周氏频频朝他望来,可当他看向小周氏时,她又会身子微微后缩地扭头。 吃早膳时,沈铮虽然没有金汉伺候在身边,可沈铭派来的人跪坐在他身后,一个给他布菜,一个给他倒茶。 沈铭见了笑着问沈铮:“二郎,我送过去的人可还能用?” “甚好,多谢大兄。” “铭儿,你做得很对,多给几个得用的奴才,时刻警醒郎君们,免得丢了侯府的脸。”老夫人笑眯眯地称赞沈铭。 沈铮对这些暗讽只作没听见,反倒是沈铄夹饭的筷子顿了一下。 待大家都吃完早膳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沈铮进了书房,为首的仆从跟在后头。 “袁乐,我自己待会,你下去吧。” 名为袁乐的仆从仍旧站在一边,只拱手说:“二郎君,奴在这能伺候郎君笔墨。” 沈铮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袁乐依然不动如山。 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被沈铄的突然来访给打破了。 “二兄,我来找你观赏陛下赏的破云箭。”沈铄大摇大摆地就进了沈铮的书房。 “你,就是你,给我去倒杯水来。”沈铄坐下就指着袁乐说:“我要现烧的滚烫水,去啊。” 袁乐这时看向沈铮,沈铮坐在榻上,平淡地说:“四郎既要喝水,你去烧吧。” “郎君你要人伺候,我让院里候着的人去烧。” “怎么?让你做个事就推辞,我沈铄也是这府里的郎君,是不配让你伺候?”沈铄又来歪缠沈铮,“二兄,你这下人不听话,是大兄给你的吗?我回头找大兄说去,让他给你换一个。” “奴这就去。”袁乐也不在书房停留,去了外间院子去烧水。 “四郎今日怎么来我这了?”沈铮给沈铄倒了杯温茶。 “咳咳,不是说了来看看破云箭吗?”沈铄言辞闪烁,在书房里左右探看。 沈铮也不点破他,他自己本身不是个会主动起头聊天的人,再者沈铄心里有事,也不是能憋住的人。 果然沈铄一刻钟都没坐下就开口说: “二兄,我有一位好友,他家有兄弟四个,老大给了老二几只小狗儿养着玩,可是这几只狗儿早就认了老大为主,在老二处并不听老二的话,还要到处监控着老二做事,连老二如厕都要跟着,你说这几只狗,老二还要养吗?不养的话又该怎么还给老大呢?” 听了沈铄的一番话,沈铮嘴角的笑意扩大,看向沈铄的眼神也不再过于冷漠。 “二兄,你看着我笑干啥,怪瘆人的。”沈铄摸着自己胳膊说。 沈铮垂首喝了口茶,慢慢开口:“我想这个老二不会养这几只狗很久,只是他应该也不会把狗还给老大。” “二兄,你......”沈铄又改口:“二兄,你说他家老二又不养这几只狗,可是又不还狗,那要怎么做啊?” “杀了。” 沈铄一脸恐惧,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逗你的。”沈铮轻笑出声,“老二会有办法的,杀狗他不会做,狗从来不是他的目的。” 还不等袁乐烧好水回来,沈铄顾左右而言他,说突然记起还有事,要先回自己的院子。 等到袁乐端着滚烫的茶水进来,书房里早就没有了沈铄的身影。 “二郎君,水烧好了,四郎君呢?”袁乐问出声。 沈铮绕过他走出书房说:“回去看狗了。” 袁乐对着沈铮的背影啐了下,心里埋怨这些小郎君主子,真是折腾人。 这日沈铮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在院中闲着,内室躺不住,就换到院子里,等着吃完晚膳后,他又从净房翻到院子后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金汉在清风院的住处,他在门上敲了三下,过一会,金汉就来开了门。 “二郎君,我照你的吩咐,昨天下值后跟着袁乐,他回了家后我又蹲守到夜半,我看他儿子偷溜去了赌坊,进去的时候钱袋很鼓,出来时是被赌坊的打手给扔出来的,我细听了会,他已经欠了赌坊二百两银子了。” “赌得不小。”沈铮靠坐在矮榻上,右手的食指在桌案上轻敲着,“你今日早些出府,去昌平路边找几个小乞丐,给他们买些吃的,再给几块碎银子,让他们去袁乐家附近唱首童谣,务必让袁乐听到。” “明日我会把库房的钥匙给袁乐。” 金汉听了之后吃惊极了,“这怎么行,库房里都是从前夫人留下的,郎君你好不容易才留下的这些。” “无事,他拿不走分毫。” 沈铮说完就起身离开。 第31章 公主送学生,郎君施计成 清风院的库房说是库房,其实就是一个空房室当做的库房,门窗处都堆积了好些灰,可见平时确实没什么人看守。 袁乐手有些抖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年久失修的门吱呀一声朝里打开,袁乐匆匆扫一眼库房,里面值钱的东西却没有多少,他冷哼一声,二郎君果然是个没娘的,没人给他存些私房,这些小玩意就觉得值钱。 他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个红木箱子,那箱子都没有上锁,旁边摆着有个刻着御赐的同样的红木箱子,袁乐用脚尖轻踢了那箱子几脚,心中不屑,御赐的东西他在世子那处是见过许多的,大多是侯爷收到直接给了世子,这二郎君却才一箱。 不过他没时间多去探究其他的,只掀开那个没上锁的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箱金块,每一块金块都是同等大小,像是小砖头那样大。袁乐拿起一块在手上掂了掂,一下拿了五块装在衣衫内衬里,关上箱子推到了库房最里面用帘子挡着。 再出库房时,他虽然一扫之前的急躁忧愁,可偷拿了金块还是紧张的,畏畏缩缩地只想快些跑走,以至于根本没发现原本无风吹过的枝叶,在他经过时抖动了几下。 袁乐再踱步到院子里时与跟大夫一起进来的金汉碰上,他像是没看见金汉似的,仰起头走过去,却被金汉身旁的大夫撞了一下,他忙扶住胸口,感受到金块还在,也没找大夫歪缠,快速地去了侧房。 等到了袁乐的下值时间,他总算是能踏实回家了。 回了家,那些赌坊的打手看到他直接给出一块金块,态度马上大变,把他和他的儿子奉在上座,捏肩捶腿不在话下,走前还招呼袁乐和袁郎君多来关照生意。 虽然袁乐装大爷模样,可他在打手们走后,还是自己收拾出一把戒尺,追着儿子狠狠打了一顿,让他保证再也不去赌。 到了傍晚,金汉悄悄趁院中无人时进到了沈铮的卧房,把怀中兜着的五块金块给沈铮,对沈铮说:“赌坊的人拿到金块了。” “明日再去街边找个人,最好是赌坊里的,让他找到袁乐的儿子,跟他说他阿耶手上还有四个金块。” 金汉不知道沈铮为何这样做,可他只知道沈铮最近给了很多银钱他,让他找些能人,今日来的那个大夫根本就不是之前为他看胳膊伤口的大夫,而是沈铮让他在裕华街上找的一个常年偷鸡摸狗,很会顺别人财物的盗手装的。 没想到这人还真有些真本事,能在瞬间扒出袁乐内衫里的金块,还能把另外准备的金块再放进去,手法之迅速,不是提前布置的人,根本想不到。 “明日,我想个法子出府一趟,你同我一起,今日早些去歇着吧。”沈铮交代完后,就让金汉下去了。wenxueзч.net 他看着桌案上的金块在夜晚的烛光中泛着淡淡的黄晕,他随手将金块投掷在了内室的地砖下,再抬起身时顺势吹熄了蜡烛。 这日的晚上,柱国公世子谢安终于带着夫人和孩子们回府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是燕琼了,燕琼像只快乐的小雏鸟朝谢安跑过去,谢安张开双臂把她抱起来,爱怜地摸了她好几下头。 “大舅舅,你怎么现在才回啊?我给你带的花都枯死了。” 谢安朗声笑着,对世子夫人吴氏说:“还是侄女最惦记我,还知道给我带花观赏。” 吴氏也伸手摸摸燕琼的小脸蛋,假意难过,“小阿琼心里只有舅舅,没有舅母,哎,我也好想要花观赏观赏。” 燕琼又要去哄舅母,“舅母,你也有的呀,你和舅舅都有,还有表兄和表姊们都有的,在你们房里插得好好的呢!” 站地下的谢家小郎君和小女娘听到自己也有,也都围着燕琼,你一句我一句的夸燕琼真是个好女娘,出去玩耍也记得给家里带好看的花。 燕琼被夸得飘飘然,不过马上她就记起自己要做的事,他搂着谢安的脖子,跟他悄声说:“大舅舅,我跟你说个悄悄话。” 谢安兜着她往上托住,也学她悄声说:“那阿琼说给舅舅听听,看是个什么悄悄话。” “舅舅,我给你找了个学生。”燕琼眼珠一转,怕谢安不答应,还说:“外公已经替你答应了哦,说你要是不同意,就打你屁屁。” “阿琼,你外公肯定没说要打我屁屁这种话。”谢安有些哭笑不得。 燕琼偷偷揪了下谢安的耳朵,“好吧,外公没有说,但是意思也差不多啊,舅舅你答不答应嘛。” 谢安假作为难的样子,眉头紧皱,左边看看,右边瞧瞧,就是不回答她。 燕琼也跟着谢安的动作转着脑袋,又撒娇地说:“大舅舅,你是我最好最好的舅舅,你还是我最好最好的老师,你难道不想要一个最好最好的学生吗?” “可是我已经有最好最好的学生了啊。” 燕琼好奇,“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你和阿瑁啊。” 燕琼这时候被夸又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小嘴笑了几下,又板正脸说:“那你要了我观音哥哥当学生,你就有三个最好最好的学生了。” “沈二郎?” 燕琼听到谢安问起,她忙点头,一脸期待地望着谢安。 “那阿琼你能告诉舅舅,你为何这么喜欢和沈二郎当玩伴吗?” “因为观音哥哥很好呀。”燕琼都没有思考地脱口而出,“他说话让我感觉暖暖的,而且不像别的小郎君那样邋遢,虽然他都不会武功,可是在我快被砸到的时候,他却最快的来保护我了,最重要的是观音哥哥的家人对他不好,他好可怜。”说罢又把那天在武定侯府遇到的事说给谢安听。 谢安沉吟片刻,又笑着问燕琼,“阿琼,如果你发现沈二郎其实没有你想的这么好,你会怎么做呢?” “没有关系啊,我就不和他玩了嘛。”燕琼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阿娘说了,我是公主,要有一个豁达的胸襟!” 谢安看着还很稚嫩的燕琼,好像又看了小时候的谢雅。心里确实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想着满足她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又如何呢,就算沈二郎并没他外表那样光风霁月,他谢安能教他武功学识,自然也能收回来。 谢安一把举起燕琼,大笑着说:“好!舅舅答应你!” “舅舅,你马上就能有三个最好最好的学生了,还会有一个最喜欢你的阿琼。” 等燕琼被谢安放下地,她就念叨着要去告诉观音哥哥,府里人都说让她明日再出府告诉也不迟,可燕琼又倔住了,说从国公府到侯府又要“摆架势”,过去又是一番折腾,燕瑁就给燕琼出主意,说可以给沈二郎传信。 燕琼还从未给谁传过信简,听了燕瑁的话,眼里放光,说她要快快梳洗睡下,明日早起就要写信送给观音哥哥。 第32章 公主写信简,郎君回信简 燕琼平时起床都会赖床的,只是今日心里想着要给沈铮写信,都不用翠竹叫,她就自己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嘴里喊着翠竹。 翠竹进来后给她换了件火红的袄裙,梳了两个揪揪在头顶,两边垂着的玉铛很是透亮,都收拾好后,燕琼简单吃了几口早膳,就蹭到谢雅的书案前坐着。 而谢雅这时去了谢安的院子,她去寻吴氏一起商讨正月十五进宫那天府里的安排。 燕琼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扭着身子捂着额头,好为难的样子。 她本来还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定能写个好看的信简出来,可当她拿着木简却不知从何下手。 “翠竹,你知道怎么写信吗?” 站在一旁的翠竹摇摇头。 “哎,你和我一样都需要好好习字。”燕琼说得唉声叹气,可她又想到,可以去找阿兄代写,她马上拿着木简,趿着绣鞋就跑到隔壁屋子去找燕瑁。 此时燕瑁也正吃完早膳,平公公在一旁给他拿着些竹简,是陛下每日大清早会送来给燕瑁看的。 看到燕琼来了,平公公行了一礼,“殿下安康,今日怎这么早就起了,可食了早膳?” “平公公我今天起的可早了,已经吃了,就是不会写信。”燕琼举着木简给燕瑁看,“阿兄,信要怎么写啊?” 燕瑁放下竹简让平公公收好,他起身往一旁让出了些位置给燕琼。果然燕琼挤到他身边,把木简往他面前一放,示意他快些动笔。 “你要告诉我,你要写什么内容啊。”燕瑁把毛笔在砚台里蘸好墨汁,把毛笔给燕琼拿着,然后握住燕琼的右手,要带着她一起写。 “就是邀请观音哥哥一起出门玩儿啊,还有还有,还要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但是要见面才说。” 燕瑁琢磨了会,就捏着燕琼的手开始在木简上写字,边写他还会边告诉燕琼,自己在写什么,“沈家二郎,尺牍如面谈,今日巳时华盖楼见,有好消息告知。最后再写上你自己的名讳,昭阳公主。” 燕琼一脸懵懂地点头,木简上的墨水晾干后,她又着急忙慌地带着翠竹跑出去。 走到门口了想起来没有问燕瑁今日要不要出去玩耍,燕瑁摇摇头,说自己还有些阿耶送来的竹简没看完,燕琼就一溜烟跑不见了。 她又回到谢雅的桌案前,自己在写好的木简上勾勾画画,改好了才满意,她将木简装好递给翠竹,还嘱咐了翠竹一些话,就要她务必快些送去侯府。 侯府里沈铮正在想办法避开院子里仆从的盯梢而出府,没想到管家带了翠竹进来。 “沈郎君安,这是我们殿下给您写的信简,殿下邀您今日在华盖楼一聚。” 他坐下抽出木简,木简上的字迹瘦劲清峻,似是男子书写而成,而“沈家二郎”四个字被划掉改成了秀丽颀长的“观音哥哥”,“昭阳公主”也被改成了“阿琼公主”,沈铮看完后用手指轻抚过阿琼二字,嘴角从看到信简的那刻起就一直没放下来过。 他思索片刻,也找出空白的木简,给燕琼回了一封短信,交给了翠竹,还说自己一定准时赴约。 翠竹见沈铮这样上道,小小年纪在身边没有人教的情况下,还知道当场回信,难怪殿下这样黏腻他。 翠竹含笑地收下木简,走之前站在院子里对沈铮朗声说着:“沈郎君,我家殿下说了,只允许你带上金汉一人,其余侯府的人,她不想看到,她还生着气呢。” 本要带翠竹出院子的管家听到,尴尬地笑了几声,抬起手示意他给翠竹领路。 待翠竹走后,沈铮坐下看了身边站着的一圈人,淡笑地对袁乐说:“你去帮我叫金汉过来,跟他说他要跟我一同出府。” 袁乐自从昨日拿了库房的钥匙,对沈铮的命令可是言听计从,现在让他去找金汉,他能立马动身。 其他仆从见袁乐这两日的变化,心里暗自嘀咕,等被沈铮挥手叫退下之后,几人都聚在一起合计。 “老袁从昨日就变得对二郎君言听计从,这是怎么回事?世子又派了什么活计给他?” “不是没可能,当初世子让我们来,不就是说一切行动都听老袁的吗?”另一个人还不疑有他。 围在最外边蹲着的小喽啰朝地上呸了一声,“我呸,他老袁拿了清风院库房的钥匙,老子昨天亲眼看见他鬼鬼祟祟进了后边库房,怀里塞了什么东西出来。” 这话一说,几人顿时都炸锅了,“老九,你说的可是真的?”攵學3肆 “这还有假?刚好二郎君今日要出府,公主不让我们跟着,老子还不愿意呢,天天跟着他,也不见世子给什么好处,说不得给的好处都被老袁给吞了!” “我非要堵着老袁让他把库房钥匙交出来,看看他到底偷了什么好东西,凭什么他能有,我们不能有,都是做奴才的,他怎么就高我们一等了?” 其他人都被这叫老九的给说动了。 说到底能被沈铭派到沈铮院子里的人,并不是沈铭最得用的人。 一个袁乐也只向沈铭汇报一下沈铮每日动向,其余人很少见到沈铭,他们接下盯住清风院的活,也不过是因为能比往日多些月钱,忠心对他们来说值不上什么钱。 金汉被袁乐叫起后,跟着袁乐一起往清风院的正院走。 他在袁乐后头默默跟着,低头时余光扫到了有人走过来,他右脚把左脚一绊,整个人朝袁乐倒过去,用没受伤的胳膊打在袁乐身上,把袁乐狠撞在地上。 走过来的人看到了,都纷纷过来扶他们,金汉趁乱把袁乐腰上的库房钥匙拽下来,往旁边一抛,然后抱着自己的胳膊喊疼。 袁乐觉得晦气极了,皱着眉头叱骂金汉,金汉垂着头装鹌鹑,袁乐骂够了就起身走在前面,金汉又赶紧跟上。 等到拐弯处,金汉扭头偷瞄身后,发现有个仆从弯着腰在草堆里捡起了什么东西。等到穿过了拐角处,身后的人无法看到他和袁乐时,他才又回头跟上袁乐。 金汉到了清风院正院时,沈铮正在找东西要把燕琼写的信简给收好。 “二郎君,成了。”金汉见外头没人守着,才悄声说了这话。 沈铮不意外,只点点头,还是继续找,最后找到了个黄木匣子,把燕琼的信简放了进去。 第33章 公主购物狂,郎君装生气 收到沈铮回信的燕琼捧着木简转了一圈,还要朝坐着的几人炫耀,“看吧,我就说观音哥哥很好的,还给我回信了。” “大舅舅,这个学生你收得亏吗?”燕琼睁着大眼睛问谢安。 谢安刮她的小翘鼻,“不亏!沈二郎知礼懂事,舅舅哪里亏了。” “对嘛!”说完燕琼得意一笑。 燕琼还要邀请表兄和表姊跟自己一同出府玩儿,可是因为书院马上就要开课了,表兄们要做课业,小表姊同自己的好友约好要去拜访,最后还是只有燕琼一人出门。 “阿琼,要不三舅舅陪你一起出去吧?” 谢康有些不放心,毕竟燕琼年纪还小,没个大人陪着,还是不安全。 燕琼摆摆手,“三舅舅多谢你,可是我已经与阿娘说好了,今天我是小大人,所以不能要真大人陪着。” 谢康有些无奈,他暗自瞪了谢雅一眼,这个阿鸦心真大,阿琼这么小,这么可爱,她是怎么放心让她一人出府的? 燕琼拉着宋媪和翠竹走了。 谢雅朝谢康摊手耸肩,“三兄,你就别瞪我了,要是阿琼对你撒娇卖乖,你比我答应得还快。” 柱国公夫人摇摇头,搀着柱国公谢苍走了,也不理这两个胡闹的兄妹。 谢安挽着吴氏,抱着谢灵遥走时,说了句“阿琼让你不跟,你不会偷偷跟不让她发现,蠢不蠢?”说完还白了一眼谢康。 谢雅也跟着谢安学嘴,“三兄,你蠢不蠢?”说完也跟韵梅走了,走时还不忘拎走燕瑁。 平公公跟在两人身后,朝谢康行了一礼也挥着佛尘飘然离去。 “唉......合着就我蠢了,你们怎么不跟?” 谢康抱怨归抱怨,但还是在燕琼出府时,悄悄跟在后面。 燕琼今日心情特别好,出行带着宋媪和翠竹,还有几个穿着铠甲的护卫兵,连马车都不坐,说要沿路看看安京的街道。 她一路走,一路买。 本来燕琼刚开始还担心地问翠竹带的银钱够不够,翠竹捏着钱袋说:“殿下放心,咱们带的银子都够在安京买两个大宅子了。” 听了这话,她看到什么新奇玩意都要买,买还不止买一份,要给阿娘阿耶阿兄还有国公府里的人都买一份。沿街的铺子看到这个穿着打扮不俗的女娘如此大方,在燕琼经过的时候,都卖力地叫卖。 等沈铮在华盖楼下等到燕琼时,她身后的护卫兵手上都堆着很多东西,有的礼盒堆得甚至都看不见护卫兵的脸,这场面还真是壮观。 沈铮接住朝他跑来的燕琼,看着后面的护卫兵问她:“殿下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燕琼兴奋地说:“我第一次逛安京城嘛,看到西北没有的东西,我都想买,还给观音哥哥买了一些。” “劳烦你帮我把你手上的送到武定侯府去吧,要说明白,这些都是给沈二郎观音哥哥的。”燕琼又对那个护卫兵说道。:魰斈叁4 沈铮都来不及阻止,护卫兵得到燕琼的指令就往武定侯府的方向去了。 “殿下,我不缺东西的。”沈铮无可奈何地说,一边说一边引着她到华盖楼二楼去。 两人对面迎面走来了个戴着帷帽的小娘子,她一身红衣,身后跟着好些婢女和侍卫,阵仗很大,看到燕琼和沈铮也并不避让。 沈铮将燕琼往自己身边搂一些,才不至于撞到这些人。 在燕琼上楼时,主动把手递给沈铮,沈铮很自然地牵着她。燕琼冲他笑笑,甜甜地说:“没关系的啊,我要把我觉得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呀!观音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大气的公主?” 沈铮牵着她的手,轻轻地前后荡了几下,“那是当然,殿下是最大气的公主,不过殿下今日给我买了许多东西,午膳就让我请,可以吗?” “好啊,观音哥哥,你这就叫做投桃报李,对不对?”燕琼叽叽喳喳地问他。 “可以这样说。” 沈铮领着她一路朝前走,二楼的小二见了,问两人要哪个雅间,沈铮说“白露”,小二满脸堆笑地带着两人到了“白露”雅间。 刚刚沈铮和燕琼险些撞到的红衣小女娘听到“公主”、“殿下”两个字眼,陡然在两人的身后停下。 她回头隔着帷帽定定地看着燕琼和沈铮进到雅间,直致再也看不见,她才轻撩起帷帽,露出和燕琼有三分相似的脸,问旁边的婢女:“那个就是昭阳吗?” “回殿下,我听那小娘子自称公主,且一旁的郎君喊她殿下,多半就是了。” 这个红衣娘子,正是大公主燕璧。 “我当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不过是一稚童,怎么就那样得父皇的宠爱?”燕璧神色冷漠,自言自语道。 “也不过如此。” 说罢,她转身扶着婢女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华盖楼。 而在“白露”雅间的燕琼此刻被沈铮问了一个又一个让她头大的问题。 沈铮带着燕琼进到“白露”里面后,让小二把华盖楼的招牌菜和招牌茶水都一并准备好再端上来。 等着的时候,他就领燕琼站到了窗边,他拾起一旁的矮塌让燕琼站在上面,他在身后用左手圈住燕琼,防止她乱动掉下去。 他指着楼下的景致给燕琼看,“这间雅间的视野很好,可以一直看到街头巷尾,可以看到楼下很多的趣事。” “是了,观音哥哥你看,那条巷子里,有个阿娘在打娃,还有还有,那边卖糖人的老伯在画兔子!”燕琼回头,眼睛亮晶晶地对沈铮说:“真有趣!” 这时候仰着头的燕琼特别像一只开心的猫,沈铮都要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那殿下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见面的吗?”沈铮突然地就问了这个问题。 燕琼没有丝毫迟疑,还在看街边的热闹,“在柱国公府啊,观音哥哥你记性真差。” 得,她自己忘了,还要倒打一耙。 沈铮摇摇头说不是,“我第一次见殿下就是在这里。” 燕琼这才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身握着沈铮的胳膊问:“这里吗?” “嗯,这里。”沈铮点点头,嘴角带笑,但眼里流露出埋怨,“当时殿下和娘娘回安京,我站在这个窗前,殿下坐在马车里朝我拜了三下,殿下都忘了吗?” 燕琼这才记起来,不好意思地对沈铮讨好一笑,“对呀,我怎么忘了呢,就是那天我坐在马车上,看到观音哥哥长得像观音娘娘,才想着找你嘛。” 燕琼看到沈铮默默摇头叹气,把她抱下矮塌之后,就背对着她坐下,背影都有一丝萧瑟的味道。 燕琼朝站在雅间大门处的宋媪、翠竹和金汉摊手,她的观音哥哥可真爱生气。 不过她猛地冲到坐着的沈铮背上,从背后搂着沈铮的脖子,“难道我忘了,观音哥哥就不同我玩耍了?你真小气!”说完还挠沈铮的脖子。 第34章 公主救女娘,郎君怕痒痒 今日被燕琼挠着,沈铮怕她摔了就不愿使力气挣开她,这才知晓自己脖子会怕痒。 他向右歪着脖子,抓住燕琼的手,反过来要挠燕琼的脖子,两个人闹得哈哈大笑。 沈铮大笑起来,眼里像是盛着两弯莹澈的清泉,眉心的红痣好像用朱砂画成的红豆,衬得他越发神清骨秀,可大笑起来,嘴角的酒窝让他本还有些青涩的面容更加稚嫩。 燕琼发现沈铮有酒窝,又伸手去戳,她问沈铮为什么有酒窝,沈铮逗她说是自己戳出来的,燕琼还真用手戳自己的脸颊,还要捉着沈铮的手一起戳。 随侍在一边的宋媪和翠竹看到两人天真烂漫的样子,都用帕子捂着嘴偷笑,金汉也默默无言,心里想着二郎君平时挺冷峻的一人,和三公主在一起就像个孩子一样。 不对,二郎君本来就是个八岁的小郎君,比他自己还小两岁呢。 金汉暗自摸自己的后脑勺,也不知为何,自从二郎君退烧清醒后,他时而会觉得沈铮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郎君了...... 吃午膳时,金汉在沈铮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燕琼好奇问沈铮是何事,沈铮说金汉要去找大夫换胳膊上的药,燕琼这才又让翠竹布菜。 今日不像在府上有长辈在时多少都要讲些规矩,到了外面,燕琼是真正的撒欢起来。 她非要淘气,吃几口就扔下筷子跑到窗边看看楼下,沈铮哄她说不好好吃饭,就会变笨变丑,燕琼嘲笑他这都相信,可还是坐下好好把午膳吃完了。 两人喝着山楂甘草茶,沈铮想起燕琼给自己写的信简,问她:“殿下说有个好消息是什么?” 燕琼神神叨叨地朝沈铮招手,沈铮靠近她之后,燕琼揪着沈铮的耳朵说:“我大舅舅要收你当学生了。” 这消息对沈铮来说无疑是出乎意料的,因为谢安上辈子是要进宫给太子当老师的,这就意味着他的读书习武会跟皇子一起,得到的教导是府上的府学比不了的。 沈铮当然知道谢安不会无缘无故收他做学生,能把他和谢安关联起来的人只会是燕琼。 “殿下,你待我这样好,我......”沈铮话都还没说话,燕琼就不让他说了。 燕琼喝好了茶,站起身拉着沈铮往外走,边走边说:“你知道我对你好,你对我更好不就够啦,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现在我们要出去逛铺子,消消食。” 沈铮反手把燕琼的手握住,牵着她下楼梯,声音很是温柔地说:“行,我们去消消食。” 东街这边燕琼都逛完了,她想去西街看看。 宋媪和翠竹都劝她不要去,西街那边很是复杂,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可她们两劝,燕琼会撒娇,两人又是伺候的奴婢,没办法强硬拒绝。 宋媪看向沈铮,朝他使眼色,让燕琼别去。 沈铮也不愿意燕琼去西街,那边赌坊、暗娼处处都有,集聚的人很是混乱。 燕琼和他现在都还小,他也还没有能保护住燕琼的本事,更不能让她去有危险的地方了。 “殿下,西街那边有很多坏人,我们现下还没学过武,等我们都学武了,拿着鞭子和刀再过去教训那些坏人,你觉得可行吗?”沈铮也不跟燕琼讲其余的道理,也不说不让去,只说要学武后才能去。 燕琼伸手指着站在一边的护卫兵,表示不是有他们吗? 沈铮一笑,拉着燕琼的手往南面走去,“看着别人教训人哪有意思,等殿下会武了,自己去教训坏人不是更威风嘛,殿下想想那日你在侯府帮我教训了三郎,是不是很威风?” 提起这个,燕琼也不再想要去西街了,只在沈铮身边蹦蹦跳跳地说那天教训沈锋真过瘾。 跟在两人身后的宋媪和翠竹这才松了口气。 去到南街面的时候,虽然没有东街那样繁华,可是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叫卖,铺子也都开门营生。 燕琼站在一家铜扣店里津津有味地看一幅十二生肖的铜扣,她看得正起劲,午膳时离开的金汉回来了,他朝沈铮轻微地点了下头就退到一边去候着。 燕琼正问金汉的胳膊怎么样,就听到铺子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 南街这边住着一些颇有小资产的商户和做买卖的人家,这些人家的家里会需要买些仆从守院子或者婢女伺候,可又没有足够的钱去挑好的,所以会有人牙子把手上在大宅院里卖剩下的人都带到南街这边来,看看有没有人家或铺子要。 燕琼现在听到的喧闹声就是人牙子手上有个女娘要跑,但是被人牙子抓住,正按在地上打,那被打女娘的惨叫声。 “观音哥哥,那个人为什么要打她?”燕琼皱着眉看到街边被打得嗷嗷大哭的小娘子,回头问沈铮。 沈铮让金汉去问了周边知晓情况的路人。 金汉回来禀报:“回殿下,那女娘被自己的阿耶阿娘卖了,人牙子看她长得好,要把她留着高价卖给西街赌坊的掌柜做妾。” “那掌柜年岁已经五十了。” 燕琼听了很是气愤,大声喊了“住手!” 在她身后的护卫兵出动把人牙子的手给反扭到身后,人牙子就叫唤起来:“我教训要逃跑的婢女,关你们什么事?多管闲事!快放开我!” 那被打的女娘,看到燕琼出声制止了人牙子,像看到希望一样跌跌撞撞地要跑过来攀上燕琼的裙琚。 沈铮把燕琼护在身后,并不让这个女娘接触到她。 “小娘子,我不是婢女,我真的不是婢女。” 她哭诉完指着人牙子说:“我家贫苦,还有弟妹要生活,我年纪最大,阿耶阿娘把我卖给这个人说是到城里学绣活,做绣娘的,可他要把我卖去做妾,我不愿意的!我真的不愿意!”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求求你们了。”这女娘跪在地上磕头,磕得光洁好看的额头都破了皮。 燕琼出声问人牙子:“你要怎么样才放了这个女娘?” “你说放,我就放?你谁啊?”人牙子不服气。 架着他的护卫兵眉头倒竖起来,大声呵斥:“不想活了?给我嘴巴放干净点!”说完还把刀亮了出来。 “我......你......你们想救她很容易,五百两!”人牙子被护卫兵吓得有些打哆嗦,可还是贪婪地说出这个价。 周边围观的人都纷纷倒吸一口气。 有个热心的老妇人听了买个婢女要五百两,怕燕琼吃亏,出声说:“你抢钱呢你,这女娘值五百两?” 燕琼听到这眉头狠狠地皱着。 “这位小娘子,你可别被人给骗了。” 燕琼从沈铮身后走出来,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女娘还有人牙子身边几个面黄肌瘦的小郎说:“五百两可以,但是我要这个女娘和你身边所有的人。” “五百两你就想买我这些?你!”人牙子又要口出狂言,可话说到一半就被护卫兵用刀抵住了脖子。 “五百两,我要所有的人,如果你不答应,送去官寺吧。” “五百就五百,现在就给我,他们就都是你的了。” 燕琼对翠竹扬扬下巴,翠竹从钱袋里拿出个金锭,走到人牙子身前,伸着手:“卖身契给我,这金锭给你,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人牙子在护卫兵的威压下抖着手把六份薄木片做的身契拿出来,翠竹接过身契跟六人都核对后,才把金锭抛给人牙子。 人牙子拿了金锭用牙齿咬了半天,最后用衣襟擦拭了下就哼笑一声:“算你们运气好,碰到金主。” 他说完就走了,还回头看了好半天,看到护卫兵并没有追他的意思,才撒腿跑开。 第35章 公主受委屈,郎君声辩护 燕琼把几人的身契拿在手上看了半天,问瘫坐在地上的女娘:“你叫阿环?” “是,娘子,我名叫阿环。”她又对着燕琼跪正。 阿环本以为燕琼会收下她做婢女,可燕琼说:“我已经有翠竹还有其他很好的女娘在身边伺候了,所以不能要你,我给些银钱你,你刚说你要去绣坊当绣娘,你带着钱可以去找绣坊,或者带着钱回家找阿耶阿娘,怎么样?” 燕琼说完,就拿出一把银钱给阿环,同时还把她的身契递给了她。 阿环接到后哭着朝燕琼正正经经磕了三个头,“小娘子,你的大恩大德,阿环无以回报,愿您一生平安。” 阿环又朝燕琼行了一礼,就转头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热闹收场,也纷纷离开。 只是......燕琼看着剩下五个抱在一起的小郎,犯了愁。 “宋媪,这些小郎,可以把他们带进宫吗?” “殿下,这些小郎进宫了只能做小宦官,他们未必愿意。” 那五个小郎中,一个头发比较稀疏的听到宋媪的话顿时就哭了。“我不要当太监,我不要!”边哭边用手捂着自己的裆部。 “殿下,这五个小郎,给我吧,我带回府去,总有他们安身立命之处。”沈铮看燕琼为难的样子,心下十分不忍。 金汉脱口而出:“可,院里......” 沈铮用眼瞥一眼金汉,金汉就又闭嘴了。 燕琼闻言把五个小郎的身契给了沈铮,沈铮看了一眼,这些小郎的名字还挺好记,阿大到阿五一顺溜的排下来。 “金汉你带他们找个位置吃些东西,吃了后再去买身干净衣服给他们,在客栈梳洗干净了再带回府去。” “喏。” 金汉收到指示就带着五个小郎走了,走在最后面的矮小郎回头看了燕琼舍不得走,被前面大些的拉着走了。 “哎,观音哥哥,你说为什么我帮了忙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呢?”燕琼叹口气,又问宋媪和翠竹,也是这样被“卖来卖去”吗? “奴运气好,被娘娘买了去,后来又做了殿下的傅母。” “奴也是被娘娘买走做了您的婢女。” 燕琼听后沉默了一瞬,低着头不说话。 沈铮刚抬起手想要摸摸燕琼的头安慰她,却被身后传来的清幽说话声给打断。 “昭阳,你随意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与仆从婢女混作一团,实在有辱公主的名号。” 沈铮都没有转身,就已经觉得身后这人十分惹人讨厌。 “这位娘子,你既然知道殿下的身份,就该明白,这些话不是你能说的。”沈铮转身冷声地对面前戴着帷帽的红衣女娘说。 “噢?你知道我是谁吗?”这女娘将帷帽下垂着的薄纱撩起,一脸倨傲地看着沈铮。 “本公主是昭阳的长姊,自然有训诫昭阳的权力。” 沈铮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九岁的大公主,燕璧。 “训诫?殿下做事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训诫,殿下与大公主同为公主,大公主还是禀报了陛下和娘娘再说吧。” 沈铮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燕璧,虽然燕璧长相与燕琼有几分相似,可沈铮半点不觉得可爱。 大公主每说一句就被沈铮顶回来,原本看到沈铮目秀眉清觉得很是养眼,现下也恼怒地不行,“你又是谁?见到本公主还不下跪请安?” 燕琼本是被沈铮挡在身后,听了燕璧的话,心里火气更是大,蹭地走出来,上下打量燕璧。 “你算我什么长姊,我没听我阿耶和阿娘说过,哪里来的疯子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我的名讳不叫昭阳,而是燕琼,看样子你没读过书就出来招摇撞骗,还是多长长见识再骗人吧。” “你要观音哥哥给你下跪?那你先给我跪下,跪到我满意了再说。” 燕琼就算生气脸上也没有怒容,可她眼神幽幽,不似高兴时那样明亮如星辰。 她直直地盯着燕璧的脸,说完这些话就拉着沈铮转身走了。 徒留燕璧在她身后气得身子直抖。 燕璧狠狠扣着身边宫女的手,恨恨地说:“好个昭阳,年纪不小,嘴巴却不饶人,等我今日回宫好好给父皇说她是多么没有体统!” “走!” 燕琼把沈铮拉走后,越走越慢,慢慢地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沈铮想要送她回柱国公府,她却笑着说还没玩够,不回去。 沈铮无法,只得一边凝睇燕琼的表情,一边牵着燕琼逛。:魰斈叁4 两人才穿过一个拐角,就有七八个穿着短打的彪形大汉追着个一瘸一拐的郎君往沈铮和燕琼的方向跑。 这些大汉手上都拿着木棍,神情凶恶,嘴里还骂咧叫吼。 “你个臭崽子,又没钱?骗你爷爷呢!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老头有金块?快给我拿出来!”彪形大汉跑得当然比跛腿的男子跑得快,马上就追上了那男子。 这几个大汉把男子围住用棍棒死力地殴打他,那郎君被打的不行了,嘴里叫喊起来: “你们住手!我没钱我真的没钱!我阿耶在武定侯府的二郎君那里做事,二郎君有钱,他库房的金子都是我阿耶的,你们别打了,我回去就找我阿耶去拿金子。” 沈铮和燕琼听了这话,两人对视一眼。 沈铮觉得殴打场面太过暴力,要捂着燕琼的眼睛先走,燕琼正要把沈铮的手给拨开,一个大汉手里的棍子脱手朝燕琼这边飞了来。 沈铮来不及多想,一把将燕琼捂着头抱在怀里,用背对着飞来的棍子。 不过在棍子砸到他身上之前,有人更快的飞来一把短枪。 沈铮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金属和木头碰撞钉到墙上的声音。 他抬头就看到谢康一脸怒容地看着这边。 接着身后就跑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平公公、韵梅,以及柱国公谢苍的属下,还有世子谢安的护卫。 原来这些人担心燕琼独自出府,都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为了不被发现都离得很远。 “阿琼!” 燕琼听到声音,在沈铮怀里回头就看到了这些人一脸担忧地朝自己奔来。 她顿时觉得十分委屈,眼里瞬间迷朦起来,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巴处滴落,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第36章 公主伤心哭,郎君心肝疼 沈铮看到燕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得紧,心里就像被人用手揉搓着,酸得不行。 他正要将燕琼搂着安慰,谢康动作更快地把燕琼从他身前给抠了出去。 谢康大步跑过来把燕琼抱在怀里拍着背,嘴里哄着她:“这是怎么了啊,阿琼,怎么哭得这样厉害?谁欺负你了?” 谢康不说欺负还好,一说她哭得更凶了。 谢康心里急得不行,示意护卫和属下把前头那些喊打喊杀的人都给控制起来。 “这位郎君,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是这个赌鬼欠钱不还,我们找他要钱还被把棍子给挥走了,这才差点伤到小娘子的。”被护卫扭着手按在地上的大汉喊着。 谢康怒斥一声闭嘴,这些人也都不敢说话了。 只那被打的人躺在地上没人管,哆嗦着要爬起来,结果从怀里掉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金块,金块掉在地上的声音一个闷响。 但由于此时没人说话,只有燕琼的哭声和谢康低低地安抚声,这个闷响还是很引人注意的。 不止那些被按在地上的大汉看见了,大声吼他有金块还要骗人说没有,在一边急得团团转的平公公,他一个扭头眼尖的看到了金块上刻着“御赐”二字。 平公公踱步到要把金块急急忙忙收到内衬里的人面前,伸手将他手狠狠扭开,那人痛得叫唤,平公公把他的嘴巴用帕子堵上,拿着金块走到沈铮面前。 “沈二郎,陛下御赐的金块,怎么在这人手里?是你赠予的还是他偷拿的?” 这话一出,叫唤的人跪着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那边被按在地上的彪形大汉也不插嘴了。 因为,偷盗御赐之物乃是杀头之罪。 沈铮接过金块,扫了一眼跪着的男子,心想原来这就是袁乐的赌博儿子。 “我并未将陛下赏赐的黄金赠予他人,黄金都收在我清风院的库房里。” 一边趴在地上的大汉抬头对平公公说:“大人!就是这个瘪犊子,说他老头有什么库房的钥匙,指不定就是他父子二人偷的!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放了我们吧!” 袁乐的儿子听到那大汉这样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康并不管这边的事,哄得燕琼平静下来靠在他肩膀上睡着后,他轻声地对平公公说:“平公公,我们回府吧。” “沈二郎,我先带阿琼走了。”说罢抱着燕琼转身离开。 平公公招来护卫把地上晕过去的男子押送至官府,偷盗要判刑罚。 “沈二郎,你还是跟这些护卫去官寺走一趟吧,你府上盗窃的人,官府会带人去抓捕。” “多谢公公。”沈铮谢过平公公后跟着护卫朝官府方向走去,只是走前回头看着已经走远的谢康,只能看到谢康的一个模糊背影,趴在他怀里的燕琼更是难以望见。 到了官寺后,都不需要沈铮再多说,官寺大人拿着御赐的黄金金块,带上官吏就去了武定侯府。 就在今日,清风院中无主,叫老九趁袁乐午歇时,召集所有的仆从躲在角落亮出了一把红绳串着的黄铜钥匙。 “这就是库房的钥匙,你们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有人跃跃欲试,当然也有人退退缩缩。 “就这一次机会,我这可是在袁乐身上找到!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老九说完就首当其冲自己朝库房走去了。 其余人看他丝毫不怕,又想着袁乐偷拿了金块也无事发生,打消了一些惧怕,有人起头,其他人也跟着往库房走。最后就是所有仆从都进了库房,老九十分敏锐,进去就在里面找到了装金块的红木箱子。 箱子上没有上锁,老九深吸一口气,用力打开箱子,里面赫然就是满满当当的一箱金块,他朝里一看,果然少了五块。 “我就说老袁个吃独食的,自己拿了五块!” 众人看了都跟着老九一起咒骂袁乐,但也不影响每人都伸手朝箱子里拿金块。 众人欢天喜地地把金块往兜里装,没想到午歇的袁乐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你们都在干什么?想死吗?金块也敢偷?” 众人一听,顿时就跟袁乐扭打了起来,什么叫他们想死呢,明明是他袁乐偷着一人发财,有好事遮遮掩掩。 这时候,老九也混在其中,却一反平常的刺头模样,只趁乱将捡到的钥匙给塞到袁乐的腰带里,侧着身背着众人跑了。 就在这些人在库房打得难舍难分时,官寺大人已经让官吏提着袁乐的儿子上了武定侯府的大门。 沈勃听了管家来报,心里一惊,安京城官寺的人可从来没有来过武定侯府。 去了前厅,沈勃见到官寺大人后,两人互见了一礼,他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沈铮,以为是沈铮今日在外惹事,脸色不善地瞥他一眼。 “不知官寺大人来我侯府有何事情?是我家二郎惹祸了吗?” 官寺大人笑眯眯地说:“那倒没有,只是侯爷,你家的仆从犯了大罪,偷盗陛下御赐之物,还请侯爷把沈二郎院里的仆从都请出来吧。” 看到沈勃皱着眉头,沈铮将拢在手上的金块拿给他,他接过一看,金块上确实有御赐的字样和宫里的标记,只深叹口气打发人去把仆从都捉过来。 沈勃的属下到清风院时,众人还扭打在一起难分彼此,他们破门而入,把这些人吓了一跳,等把这些人都给绑起来堵着嘴扭送至前厅跪着时,这些人的衣襟里掉出了相同的金块。 金块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之厚重,让跪着的仆从心里颤动地更厉害。 袁乐看到儿子被绑着跪在官吏身边,猛地睁大眼睛,嘴里呜呜呜地要说话。 沈勃示意属下将袁乐堵嘴的帕子给抽出来。 袁乐大喘气几声,就一股脑地把事情全都说了,“侯爷饶命,侯爷饶命,不关我儿的事啊,是世子!是世子安排我进清风院盯着二郎君的,是世子要我......” 他以为他与这些人一同被抓是因为盯梢沈铮的时候败露了,沈铮禀告了侯爷,才有这一出,可没想到,要问他的并不是这些。 第3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计谋终 沈勃朝属下使眼色,一旁的属下立马意会地狠狠踹了他一脚。 “说!你是不是偷了陛下赏赐给二郎君的金块?” 袁乐这才反应过来,是偷金块事件而不是盯梢事件,可他一股脑都给说了...... 这时他脑子转得极快,“我没有偷御赐的金块!二郎君给了库房的钥匙我,让我照管,可我并没有偷金块,陛下赏赐的金块箱子封存得好好的。”说完还在身上摸出了沈铮库房的钥匙。 “去库房查看。”官寺大人指着两个官吏让他们去清风院的库房。 “回大人,库房里装御赐金块的箱子已被打开,且金块跟这些人手上拿着的一般无二,金块缺了十五块,搜查出来的金块还少了三块。”官吏查看完后回来禀报。 “说吧,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中一人对着官寺大人作揖,“大人,不是我想偷啊,是老九,是老九指示我们偷的!现在他人却跑了。” 又有一人指着袁乐说:“都是他偷了金块被老九看到,袁乐没保管好钥匙被老九拾到,老九气他吃独食才怂恿我们去库房的啊,不管我们的事啊!” 其余人都跟着应和。 官寺大人又问沈铮,“沈二郎君,你的院子里是否有位叫老九的仆人?” 沈铮状似思考了一瞬,微带笑意地说:“我并无印象。” 官寺大人正要派人去追查,就有武定侯府的下人来报在仆从住的院子草堆处发现了老九的尸体,官吏立刻去查看情况,原来是老九知道事情败露,趁乱要翻墙逃出府,不想仆从的院墙年久失修,他攀上去后,没想到墙塌了,后脑勺被地上尖锐的大石头给扎穿,当场毙命。 官吏检查后,在他内衬袋里搜出了三块金块。 至此,金块数对上了。 官寺大人挥手要把这些仆从都带走,众人都哀嚎,“不是我们啊,我们是被怂恿的,金块也没偷到啊!” 嚎地声音震天响,其中一个官吏见这些人丝毫没有律法意识,开口斥责他们:“你们不会识字断文,就该多知道些律法常识,你们虽不是主犯,但是从犯,从犯一样要追究罪责!” 说完也不再跟他们废话,让人把他们都带下去,一直颓废的袁乐看到儿子也跟着被一起带上,不顾官吏的押解,嘴里还叫唤着:“是你!是你对不对?二郎君你好狠心,给我库房钥匙,诱惑我偷盗,都是你!你卑鄙无耻!你!”他话只说了一半,官吏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待到整个前厅只剩下沈勃和沈铮之后,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两人相对无言。 前厅的桌案上还摆放着金块,热茶飘出来的雾气丝丝缕缕地幽到沈勃眼前,他一时有些看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铮。 “二郎,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沈铮挑眉,“他们偷了陛下赏赐的东西,自是交给官寺处理就行。” 沈勃沉吟片刻说:“你信袁乐说的吗” 沈铮看着他,淡淡地问他:“您信袁乐说的吗?” 气氛在这一刻有些凝结,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打破这场宁静的是松鹤院的老媪来请沈勃与沈铮去老夫人那里,这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出了前厅。 府里的消息传得很快,老夫人周氏也从下人那知道官寺的人来了府上。 进了松鹤院,沈铮都不必多想,周氏劈头盖脸地只会埋怨他识人不清,且没有管好库房的钥匙,可没想过这些人都是沈铭给他送来的。 “你不会做事不打紧,把官寺的人招到府里来,是要让整个安京看我们侯府的笑话吗?” 沈铮平静的开口:“这事是平公公撞见的。” 周氏听了这话,喉咙管子里准备的一箩筐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憋得慌,皱着眉让旁边伺候的婢女端茶来。 沈铄这时候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铮,看到沈铮朝他望过来,他又不自然地转头跟沈恋低声说话,原氏在一边观察着两个孩子的举动,只在心里琢磨。 小周氏早就准备好了手下想要安排进沈铮的院里,只是沈铭提前一步做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且因着沈铭还在周府没回,她刚好有由头掰扯。 “阿姑,今日的事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是仆从犯的错,扯不到府里的郎君身上,铭儿也是年纪太轻,看到个会装相的就觉得是好的,想着二郎没人得用才要送于二郎。”周氏的话处处说到点上,还要把周氏刻意不提及的沈铭拉出来说。 果不其然,周氏听到她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铭儿也是好心,二郎你可不要想左了。” 小周氏又顺势说:“是啊,二郎,你大兄一片爱护之心,只是你如今院里没有能用的人,我再给你拨几个得用的婆子小厮。” 这时周氏却闭目假寐,不说一词。 沈铮并不在乎有没有其他人被安插到自己院里,再来一拨,他照样能把这些人给弄走,所以只是笑着看小周氏,嘴里并不回答。 小周氏看沈铮对她没有一点恭敬,心里的耐心也不多,刚做了委屈表情望向沈勃,就有守门小厮带了金汉过来。 金汉跟主子们都行礼问安后,对着沈铮说:“二郎君,公主殿下送过来的人都在院子里了,说人任凭您安排。” 小周氏心里有怒火却不能发出,她对着沈勃黯然一笑,又指着金汉说:“既然这样,那几个人的身契在吗?你家郎君还小,不知仆从的好坏,我来帮他掌掌眼。” “夫人的意思是说公主给的人不好吗?”沈铮转头,一双凤眼满是认真地看着小周氏。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二郎,你怎的总是曲解我的好意呢?”小周氏说着用帕子轻轻拭泪。 “夫人,这几人的身契还在公主那儿。”金汉面不改色地说。 老夫人周氏弄清楚了原委后,也不耐再看到沈铮,挥手让他先下去,其余人又坐着说了几句,也没多留,只是让沈勃留下了。 第3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微腹黑 小周氏回正院的路上,顾媪又在苦口婆心地劝她。 “夫人,您何苦在老夫人跟前编排世子呢?老夫人是您的阿姑,她不舒坦了,挑您的刺,那不是您给自己找不乐吗?” 小周氏不在乎地说:“阿姑她老人家何时看我顺眼过,她的眼里只有侯爷二叔还有大郎是她的儿,如果不是我生了一双儿女,她对我又比崔氏好得了多少?如今周府是我阿兄当家,我才不怕她。哎,现在大郎被陛下点去漠北,那孽子又被公主给看重,只可怜我的三郎,什么好都没捞到。” 顾媪见小周氏抱怨这个,也没法接话,她又听小周氏说:“喜子找的人找个机会给送到那孽子院里,主母赐下的人我就不信他敢推辞,就算是公主也管不了臣子的家事,还有让欢子的动作快些,找几个漂亮女娘,找到今天还没个消息。” “喏。”顾媪回答了声,伴着小周氏往正院去。 松鹤院里,沈勃把老夫人扶起来,往里间的床榻走去,老夫人躺坐好后,让沈勃坐在一旁,语重心长地说:“老大,你提的事我昨天想了许久,为娘还是不能够同意。” 昨日沈勃和周氏提了沈铮到年纪学武一事,当时周氏只是说需要考虑一下,今天就直接反对了。 “阿娘,二郎他已经八岁了,再过几月都要过九岁的生辰了,我们家从来没有过不会武的郎君。”沈勃这是第一次为沈铮争取。 老夫人周氏幽幽地看了一眼沈勃,叹口气说:“我当然知道,只是他是崔氏的儿子就不能习武,如果他安分守己,长大成人了也可以帮铭儿,甚至是锋儿管管庶务,只是习武这事,为娘不能答应。” 周氏见沈勃不语,只握着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对崔氏还留有一丝愧疚,可是难道我们侯府没有给好处她吗?她家为了改籍,我们家需要金银支持,本就是互利关系,可是崔氏不识好歹,一介商贾死前身着红衣红鞋,她这是在咒我们侯府,她留下的书简你至今都没找到在哪里,我不得不防着她的儿子!” “若有一天,二郎知晓了她亲娘身死的真相,他会放过我们吗?” “教他习武,必定有一日他会去到军中,等他有了自己的势力,那一切都晚了。” 周氏说完这些就摆摆手让沈勃回去好好想。 她看着沈勃有些颓唐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摇摇头让老媪伺候歇一会。 可她如何都睡不着,因为今天提到了崔氏,脑子里一直闪过崔氏上吊自杀的模样。 当时的崔氏穿着她嫁来武定侯府的红嫁衣,红绣鞋,用红粗麻绳上吊自缢在溪园里。 周氏去看的时候她的舌头已经伸得老长,脚边是她用血水写的“恨,怨,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崔素溪不愿投投胎转世,只愿做厉鬼生生世世诅咒武定侯府在这世倾颓,老天会给我机会!” 周氏当场吓得猛退出溪园,没人敢去动崔氏,只有崔氏的尸体在溪园的横梁上摇晃。 随后周氏当机立断,让人封了溪园,然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事后她将知事的所有仆从全部捂嘴杖杀丢到了乱葬岗,对外只说溪园走水,侯夫人崔氏葬身火海,而其中真相如何,只有她和沈勃二人知晓。 也是在这以后,沈铮在侯府彻底成为了透明人,不再是她心里爱重的孙儿,只因为她坚信崔氏嘴里要让侯府倾颓的人只有一个沈铮,毕竟崔家没人了...... 哎,老夫人周氏叹息一声,一切都是为了侯府。 沈铮和金汉回了清风院,还没走到院门,金汉将阿大到阿五的五张身契给了沈铮。 “金汉,你现在倒是会说谎了。”沈铮揶揄地看着金汉,刚刚在松鹤院,金汉可是说了身契在燕琼那里。 “嘿嘿,只要对二郎君好处,说谎我也要学。”金汉有些忸怩地摸自己的头。 等两人走到了院门口却发现阿大和阿二抱着阿三、阿四、阿五坐在院外,五人身上收拾好的干净棉衣都灰扑扑的。 沈铮皱着眉问怎么了。 阿大朝他跪下说:“郎君,院里来了几个下人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郎君,把院子正院里放着的东西都砸了,我们拦着但都被打了出来。” 金汉首先就替沈铮生气起来了,“三郎君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还敢来?腿都断了还要出来讨人嫌。” “他有什么不敢的。”沈铮又指着跪坐在地上的阿大他们,对金汉说:“把他们带进去换身衣服去,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沈铮交代完就先进院子正院了,正院里一片狼藉,他看到燕琼今日买给他的各种小玩意都散乱地四处都是,他一个一个捡起来,装好在盒子里。 沈铮蹲在地上每捡起一个,眼里的神色就冷上一分,直到他听到内室传来很重的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入耳的都是瓷片碎在地上,还有水倾倒在地上的破碎声。 他房里只有养玫瑰的花瓶是瓷瓶...... 他遽然站起身,十分急切地转身往内室快步走去。 当沈铮踏进内室的时候,入目的是一个粗壮的小厮狠狠踩在玫瑰花上,还用脚在碾。攵學3肆 沈铮看到后脑海里都是今日大哭的燕琼,那些泪好像是滴到了他的心里,在看到玫瑰花被碾碎时,酸闷到了极致。 他是真的很想呵护好燕琼,就像呵护这世上最暖的一束光,最美的一朵花,可这朵花,现在却被脚狠狠地在地上碾着。 “出去。”沈铮说了句出去,几个小厮才停下动作,都看向沈锋。 “我说,出去!”沈铮左跨上内室里,把挂在墙上的破云箭的箭矢抽出来,矮身狠狠地扎在刚刚踩玫瑰花的小厮腿上,小厮痛得嚎叫,剩下的几个仆从也不敢上前,毕竟沈铮在府里再不受宠,也是郎君主子,他们不敢推拉。 “我说,出去。”沈铮又毫无感情起伏地重复了一遍,随即他把深入小厮腿里的箭矢搅着猛地拔了出来,血顿时飞溅到他的脸上和身上。 沈铮直起身子,脸上溅的血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流,流到眼珠里面,把他的眼睛染得血红。他伸手用手背揩掉嘴唇上的血,偏头将口中的血吐了出来。 “我再说一遍,出去。”沈铮死死盯着沈锋,就像浴火重生的阎罗,眼里都是冷意。 沈锋被沈铮的暴起给惊到了,坐在轮椅上挪了挪屁股,结巴地说:“快......出去......出......出去!” 几个小厮都弯着腰退了出去,还不忘把地上疼晕过去的那人给带上,可几人唯独忘记了沈锋,等他们要折返回来再推沈锋出来时,内室的门已经被沈铮砰地关上,插上了门闩。 第39章 公主论兄姊,郎君静悄悄 “你要干什么,二郎,我可是你弟弟!你敢打我,阿耶阿娘一定不会放过你!”坐在轮椅上的沈锋动弹不得,只能用手拨着轮子往后退。 沈铮嗤笑一声,把箭矢往地上一扔,缓缓朝沈锋走去,边走边用带血的眼睛盯着他。 “弟弟?我从来没将你当做弟弟。” 说罢,沈铮飞步上前,一脚踢上轮椅,轮椅猛地往后退撞到了墙面上,沈锋跟着轮椅往前弹,沈铮抬手拧住他的衣襟狠狠往后顶,用手肘抵在他的脖子上,沈锋整张脸都被窒息得通红。 “不放过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沈锋吓得点头都不能,只因沈铮抵得太紧,他呼吸不畅,两眼翻白,两只手要掰开沈铮的胳膊,在他胳膊上狂拍。 “你不该把我的花碾碎,你不该把殿下送我的东西扔地上,你不该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惹我。” 看到沈锋在自己手底下渐渐呼吸微弱了起来,他又猛地松开他,沈锋整个人竭力瘫软在轮椅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由于呼吸太快而连连咳嗽。 沈铮又笑着把沈锋的下巴抬起,轻声问:“三郎,你知错了吗?” 沈锋看他像看鬼一样,眼里带着恐惧不停地点头。 “好,把地上的花一朵一朵给我捡起来,擦干净。” 沈铮说完就把沈锋整个人推到地上,让他匍匐着把地上的花给捡起来放在矮几上,等到沈锋艰难的把花都用衣袖擦干净,整齐地摆在桌面上,沈铮又一把将他提到轮椅上,嘴角带笑地对他说:“这才是我的好弟弟。” 他擦干净脸上的血之后,就将门闩抽出,把沈锋推了出去。 重见天日的沈锋张嘴喊自己带来的仆从:“你们几个天杀的贱骨头,把小爷我一人放在里面,是想死吗?快来推我回去!” 那几人手忙脚乱地推沈锋,沈锋一人时很怂,可有自己人在身边又觉得自己很行,他顿时一改在内室的胆小怕事模样,对着沈铮放话:“二郎,你给我等着,今日我......我定会找回来,你不会有好日子的!”沈锋把自己受了屈辱一事给吞到肚子里,万不能让底下的人知道。 沈铮对他扬起笑脸,眉心处的血还没擦干净,和他的红痣重叠在一起,摄人心魄。 “三郎,我等着你,就怕你不来。”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沈锋颤抖地指着他,对仆从说道:“推我走!” 把阿大到阿五安顿好之后,金汉走过来,看到沈铮外衣上沾着血,吓了一大跳,“二郎君!你受伤了!” “无事,不是我的血,进去吧。”沈铮示意自己没事,先转身进了内室收拾去了。 “只是可惜了殿下送我的花。”wenxueзч.net 站在院子里的金汉耳里飘进沈铮说的话。 柱国公府里难得地有了低气压,谢康把睡着的燕琼抱回来后,找了谢雅,说明白了今日燕琼在南街碰到了大公主。 正厅里宋媪和翠竹两人双双跪下,因为两人没有及时带走燕琼,这才让燕琼被大公主挤兑。 “总有一天阿琼会知道的,本来我想着等进宫了慢慢给孩子们说,没想到今天遇上了。” 谢雅又让宋媪和翠竹起身,可两人说什么也不起,要自罚,谢雅知道这两人对燕琼最是忠心,不罚心里难安。 “那你们跪半个时辰就行,阿琼知道了,也要心疼的。”谢雅只轻轻罚过。 “多谢娘娘。”宋媪和翠竹俯身拜了一礼还是继续跪着。 谢康问谢雅现在怎么办,谢雅微叹口气,牵着站在一边的燕瑁说:“我去陪阿琼,也是时候跟孩子们说些事了。” 谢雅领着燕瑁去找燕琼的时候,燕琼已经醒了,她正百无聊赖地抠着盖在身上的被子,见到谢雅和燕瑁过来,又委屈了,坐起来伸出手要谢雅抱。 “看看我们阿琼,小脸皱地跟包子褶子一样。”谢雅坐上床榻把燕琼搂进怀里,她也没忘了一边的燕瑁,拍拍床让燕瑁也上来,把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 谢雅只静静地抱着燕琼和燕瑁,她等着燕琼说出自己的心事。 “阿娘,阿耶是不是还有很多孩子?”燕琼闷闷地问。 “你阿耶除了你和你阿兄,还有两个公主和四个皇子,按照皇帝的子女来算,不算多。”谢雅细细给燕琼和燕瑁说。 燕琼不高兴地嘟囔:“可他们都不是你的小孩,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阿兄和我是你们的孩子。” 燕瑁闻言伸手摸摸燕琼的脑袋。 “你当然可以不喜欢他们,可是你也不能对他们有偏见,因为他们是除了你阿兄外,你的其他兄弟姊妹,你们可以相处平淡,但是不能互相伤害。”谢雅觉得是时候跟燕瑁和燕琼说一些从前的事了。 “你们的阿耶从前是王爷,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和张家娘子成亲,然后就有了大皇子、大公主和四皇子。你阿耶的阿耶呢还给他赐了两位侧妃和几名侍妾。” “其中一名侧妃又生育了二皇子,另一名侧妃生育了二公主和三皇子,这就是除了你们两以外,你们阿耶有的所有小孩。” 燕瑁皱着眉头,小嘴抿得紧紧的。 “那为什么阿耶又跟你成亲了?”燕琼很是疑惑。 谢雅淡笑着说:“因为你阿耶在他二十三岁时与张娘子和离了,和离之后的男女可以各自婚嫁,再组成其他的家庭,这才有了我和你阿耶成亲,然后生了你们两个小宝贝。” “那其他人呢?侧妃和侍妾呢?”燕琼又问。 谢雅嗯了一声告诉她:“大雍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婚姻关系,所以其他娘子还是你阿耶的侧夫人和妾室。” 燕琼这时候倒是不再问了,只是燕瑁又问起来:“阿耶和张娘子是因为什么和离的?” “和离的原因有很多,性格不合啦,感情不好啦,发现另一半有缺点啦,另一半打人啊,很多很多原因。你阿耶和张娘子和离,应该就是属于性格不合,无法再继续做一家人这种情况。” 谢雅说原因时,并不愿意把上一辈的很多是是非非说给孩子听,心里还是希望燕瑁和燕琼对人性能有一丝期待,所以用了现代的离婚原因套在这番说辞里。 “那阿耶的其他小孩也住在宫里吗?”燕琼闷闷不乐地问。 谢雅刮她的小鼻子,笑着说:“对啊,难道做阿耶阿娘的和离了,就不管小孩子了吗?那小孩子是不是好可怜,就像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阿耶和离了,阿耶不管你和阿瑁,或者是阿娘不管你们了,你们难过吗?” 燕琼和燕瑁对视一眼,都点头起来。 “阿耶不好,为什么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就没有什么侧妃侍妾的,阿耶要那么多夫人做什么?”燕琼又气起来。 谢雅又笑,“因为你阿耶从前是皇子,当皇子的郎君呢,他的阿耶就会让他多娶一些夫人来诞下子嗣,而且皇子也不能推辞,所以你阿耶会有其他的夫人。” “今后不会有了。” 内室卧房里的三人都朝门外望去。 燕北臣静静地站在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 第40章 公主重展颜,郎君见“死人” 燕琼看到燕北臣来了,刚刚在谢雅如涓涓流水的安抚下才平静下来的心,马上又怄起气来。 她一个翻滚趴到床榻上将被子往身上一盖,连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燕北臣在女儿这里碰壁,就想先哄儿子,结果儿子跟女儿是同一战线的。 “阿耶,大公主欺负妹妹,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了。”燕瑁说完也不理他,靠在谢雅的身上闭着眼睛。 谢雅看燕北臣吃瘪直发笑,燕北臣噎住,抬手轻轻在谢雅和燕瑁的额头上给崩了一下。 燕北臣摇摇头坐到床榻另一边,他一个常年练武,以武称帝的人,直接把燕琼带被子整个给搂到怀里。 倒是趴在被子里的燕琼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等再睁开眼,她眼前就是燕北臣的脸。 燕琼不看还不打紧,一看到燕北臣眼里对她的慈爱之色,她就想起来在西北的时候她一直都幻想自己的阿耶是什么样子,总要时不时把阿娘画的阿耶画像给拿出来看。 这几日阿耶时不时就会出宫到国公府来陪她和阿娘阿兄,她觉得自己好幸福,可在今日她才知道原来阿耶不止有她一个公主,也不止有阿兄一个皇子,她一点都不想把阿耶跟除了阿兄以外的人分享。 她觉得她的阿耶那样好,长得俊,会武功,又能陪她和阿兄玩,还会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还能抱着她讲故事,这就是她心里憧憬过的阿耶,可却也是其他皇子公主的阿耶。 渐渐地,燕琼泪眼婆娑,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偏偏她真的委屈时反而不会大声嚎哭。 她只小声地哽咽着,眼睛红红地,身子一抽一抽,这模样看得燕北臣心都要碎了。 燕琼最能知道怎么让人心疼她。 燕北臣从来没为这么小的小女娘擦过眼泪,他笨手笨脚地用手背给她轻轻地揩掉,生怕把燕琼细皮嫩肉的小脸蛋给擦红了。 “你为什么不是我和阿兄一个人的阿耶?”燕琼边哭边说,还要把燕北臣给自己擦泪的手给拍掉。 听了燕琼这声抱怨,燕北臣心里也心酸起来,抱着燕琼说:“阿耶也想只是你和你阿兄的阿耶,如果阿耶能知道有你和你阿娘阿兄这三个宝贝,我从前就谁都不要。” “可是过去的事情,阿耶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改变,你其他的阿姊阿兄也是阿耶的孩子,阿耶也要管他们,爱护他们。” “阿耶如果不管他们,他们就是没爹的孩子,会被人欺负,那他们是不是很可怜?” 燕琼抬起头用眼睛瞅他,眼里的泪滚出眼眶,但却没有刚才哭得那么厉害了。 燕北臣笑着给她拭泪,“阿琼,你要知道,就算阿耶有别的公主,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你和你阿兄是阿耶最疼爱的孩子,你是我的小阿琼,你也是大雍唯一的昭阳公主。” “正是因为从前阿耶在你身边的时间很少,以后阿耶会加倍地疼爱你,让你做最幸福快乐的女娘,谁也比不上你,好不好?” 燕琼也不回答好还是不好,她嗡着声音说:“那大公主今天说我有辱公主的名号要代替阿娘教训我,你会惩罚她,不偏心她吗?” “我会,就算是公主做错事,也需要被惩罚。”燕北臣不带犹豫地说。 燕琼虽然高兴了起来,但还是嘟着嘴,小手扭着燕北臣的衣袖,看他一眼又说:“那我如果犯错了,你也要罚我吗?” “我的阿琼这样惹我心疼,阿耶舍不得罚你。”可燕北臣话一转说:“只是从我进来到现在,阿琼连声阿耶都不喊,阿耶伤心了,这要罚你。” 燕北臣为了逗燕琼笑还伸手挠燕琼的胳肢窝,燕琼的小身板哪能跑过燕北臣的五指山,被挠得哈哈大笑,眼泪本来都干了,这会又给笑出来。 “我喊!哈哈哈!我喊!阿耶!哈哈哈!”燕琼还是屈服在燕北臣的挠痒神功里。 等燕北臣把燕琼哄好了,燕瑁也愿意跟他亲近,三人都躺靠在床榻上,燕北臣反而给两个孩子讲起了他和谢雅在西南相识的故事。 谢雅坐在一边看书,还要时不时纠正燕北臣说些夸大的话,比如她伪装成小兵进军营就是看上了他,或者在峪疆的迷瘴山谷里救他而定情。 明明当时她是为了自己的大兄去的西南,明明在迷瘴山谷他骗自己中蛊命不久矣,她心下怜惜把廖神医的药丸给了他...... 谢雅瞪了燕北臣一眼,让他别说些瞎话哄孩子。 燕瑁和燕琼看到自己阿耶阿娘这样亲密,两人捂着对方的脸偷偷笑。 燕琼睡前还拉着燕北臣的衣袖,迷迷糊糊地说:“我最喜欢阿耶阿娘还有阿兄,我们要一直做一家人,只有我们四个人的一家人......” “阿耶答应你,乖阿琼快睡,阿耶陪着你呢。”燕北臣放低声音哄她。 燕琼这才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笑地进入梦乡。 两孩子都睡着了,燕北臣才有机会跟谢雅单独相处。 在外间,谢雅给燕北臣倒了杯水解渴,燕北臣把装好的手炉递给谢雅。 “阿琼难哄吧?也难糊弄吧?”谢雅接过手炉笑他。 燕北臣嘴角荡漾着笑意,“再难哄也是我的闺女,是我欠你们的。” “那三郎要怎么偿还啊?”谢雅用手炉上垂着的流苏扫了扫燕北臣的脸。 “阿琼阿瑁的慢慢来,倒是你,刚刚竟然和孩子们假设有一天与我和离?现在是你要偿还我了,阿鸦。” 燕北臣此时的表情带了些邪魅和不正经,说完起身把谢雅打横抱起,头埋在她脖子里轻嗅。 “孩子在呢!”谢雅低声轻呵,不想燕北臣堵住她的嘴,把她抱进了隔壁内室。 一边伺候的婢女仆从都纷纷退开,一批守在燕北臣和谢雅在的屋子外,一批守在燕琼和燕瑁的屋子外。 此刻也才亥时,夜还很长。 清风院收拾好后,沈铮趁夜出府,去了南街小巷。 小巷的尽头有一个男人抱着小孩在等他。 “二郎君,老九我不负使命。” 等着沈铮的竟然是已经“身死”的老九。 第41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送人离 老九没死。 此刻站在沈铮面前的才是真正的老九。 在沈铭把这些人安排进清风院时,他每日都会默默观察这些人,金汉虽然不能上前伺候,但偷摸打探消息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日时沈铮就知晓了老九来清风院的原因,是因为沈铭会给这些人两倍的月钱,而老九有一个需要花大量银钱治病的女儿。 人只要有弱点就能击破,老九的弱点恰恰是他极疼爱这个重病的女儿。 沈铮是个行动力一绝的人,就在沈铄找他暗示“赶狗”的当天深夜,他让金汉不动声色地找来了老九。 那时老九很是不屑,对沈铮也并不恭敬,直到沈铮说出他能给老九足够的银钱,多到他除了能治好女儿的病,还能保证两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老九起初是不信的,直到沈铮说:“老九,今日我若不找你,也会找别人,只是我怜你是个慈父,若不然你只能跟袁乐他们一起进牢房。” “你自己考虑清楚,是要把病重的女儿一人留在世上,还是为女儿治好身体,安稳度日。” 老九这才把自己担忧的点说出来:“我跟谁干不是干,但是二郎君你人微言轻,能保证事情不会败露吗?能保证我和我女儿的安全吗?” “找到你,自然是能的,何况你觉得你今日拒绝了我,还能出这清风院吗?”沈铮看着他淡笑一声。 “我随口找个借口把你打死,你说我大兄是会追究我,还是会追究你?” 老九虽然面上已经带了怒气,想着二郎君年岁还小,他一个成年男子都可以轻易杀了他,可他不敢也不能,他的女儿还等着钱去治病。 “我答应!”老九狠狠心答应下来。 “行,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即可。”沈铮吩咐完,就拿了一大袋金瓜子给他。 “这些金瓜子已经足够你和你女儿过两辈子了。”沈铮当然能看到老九眼里的激动,他又加了砝码:“你若把事情办妥了,我还会告诉你廖神医的去处。” 沈铮说的廖神医是大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老九听了这才算真的顺从沈铮,为他做事。 沈铮要他做的很简单,就是和金汉里应外合,捡钥匙,引院中众人去库房偷金,完事后沈铮连肖似老九的死尸都在乱葬岗给找了出来,只待老九将人放在院中,他翻院逃走即可。 今日一切事情妥当之后,老九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在南街小巷等沈铮。 他抱着女儿对沈铮跪下,谢沈铮救了他一命。 老九知晓这些大宅院里的郎君娘子斗法,只有小人会遭殃丧命,如果沈铮没看中他来行事,他可能已经和袁乐他们一样被关进了牢房,明日问斩。 “要谢就谢你自己吧,我知晓你女儿并不是你的亲女,你却善心收养为她治病。”沈铮也不同他多说,又拿出了几个金锭递给他。 老九十分惶恐,连连拜他,直说不敢要。 “收着吧,路途遥远,廖神医在漠北浅苍,你只需要去最小的医馆找他即可。”沈铮凭着他多活一世的记忆知晓廖神医如今在漠北。 沈铮转身要走的时候,老九开口问他:“二郎君,不怕我将这一切告知侯爷和世子吗?” “你不会。”沈铮连犹豫都不带地回答他。 在他走前,老九怀里的女儿偷偷看他,对他笑了笑,脆声说了句“谢谢阿兄。” 老九摸摸女儿的头,也要起身离开安京了,他有些踌躇,却还是对沈铮说:“二郎君,你要小心世子。” 沈铮点头。 两人一人向东,一人向北,至此偷金事件整个落幕。 沈铮回到武定侯府,进到清风院之后,金汉立马迎来,向沈铮耳语几句。 “二郎君,需要把阿大到阿五都带过来吗?” 沈铮挥手说不用,金汉给他将矮几上的烛台点燃,望着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铮看到金汉在一旁犹犹豫豫,这才点他。 “二郎君,这些时日,您用了许多的银钱和金块,您不会是去钱庄......”金汉并不说完,可沈铮明白他的意思。 金汉是怕他在钱庄抵押借钱。 沈铮只笑着瞥一眼金汉,起身走到自己的床榻边,将床榻一角的木桩往右边拧几下,再按下去。 床榻后的地面轰地一声陷了下去,可在床幔的遮掩下,只能闻声不能识事。 那陷下去的地面里赫然出现石梯,越往下石梯越是明显。 沈铮带着金汉朝里走,直到尽头出现一道门,沈铮拨弄机关后,石门自己打开,里面堆的全部都是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古籍字画、古董摆件,就连金块、金条、金瓜子都是成箱成箱地堆积在一起。 “这,这!”金汉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到无法完整地说话了。 “还记得我在华盖楼问过你,阿娘的红匣子吗?”沈铮找了一块能下脚的空地出来,席地而坐。 金汉咽了下口水,结巴地说:“奴,奴记得。” “最近我才用破解鲁班锁的方法,解开了其中一个匣子,照着匣子里留下的木简所写,找到了这清风院暗藏的玄机,这地下密室都是阿娘留下的崔家世代珍宝。” “木简上阿娘还留了一些话。”沈铮说到这却停下不再继续。 木简上是他阿娘的字迹,那上面写着: “铮儿,如若你打开了这个木匣子,证明阿娘去了,侯府也不再重视于你,阿娘留下的东西恐也到不了你手上。 孩子,别怕,我嫁进侯府的第三年,侯府重修院子,清风院闲置,我安排过崔家的人混进修缮队重修过,你找到床榻的第一根木桩,右拧按下后进到密道,里面有娘给你留下的东西,这些东西能保你在轻视下,过得不那么艰难。 阿娘是多么爱你疼你,对你有万般地不舍,可我却不能再在这人世间活下去,也再不能疼爱保护你。 若你有生命危险,可打开第二个匣子。” 沈铮只在心里又记了一遍阿娘写在木简上的话。 金汉本想听沈铮继续说下去,沈铮却转换了话题。 “和我一起找找,看看这些宝贝里有没有刻成生肖的玉器或者金银。” 金汉这才赶紧动手小心翼翼地在成堆的宝贝里翻找。 第42章 公主看练武,郎君静悄悄 第二日,柱国公府谢雅的院子里很是有些吵闹。 因为燕琼一觉起来发现阿耶没走,她快乐地像只小麻雀一样,缠着燕北臣说话。 吃早膳时,燕琼要燕北臣抱在怀里喂,她还要燕北臣去喂燕瑁。 燕瑁虽然也才五岁,可他自诩为郎君太子,怎么能要阿耶喂食呢,可燕北臣还真不拒绝燕琼的要求,夹了块酥饼喂燕瑁,燕瑁红着脸有些害臊地吃下了。 燕琼左手牵着阿耶,右手牵着阿娘,燕瑁跟在燕北臣另一边,一家四口亲亲热热,要送燕北臣出府回宫时,刚走到国公府的府门,就有管家双手呈个长条形状的黑木盒子过来。 “禀陛下,娘娘和两位殿下,这是武定侯府的二郎君送来给公主殿下的。” 燕琼接过长盒,还有管家递过来的木简。 她先看了木简,木简上是沈铮写的“盒中之物,铮赠予殿下,还望殿下看后能展颜一笑。” 燕琼带着好奇揭开了盖子,里面的东西连燕北臣看了都觉得惊讶。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用上好的紫色翡翠做成的十二生肖摆件,个个都有燕琼的手那么大,每只动物的神态、毛发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更难得的是,每个生肖用的紫翡翠的水头足,色泽浓郁而均匀,且雕工精湛,算是极罕见的上好雕品。 燕琼喜爱极了,把生肖摆件挨个摸。 燕北臣对谢雅说:“沈二郎对阿琼倒是极大方的,这是把崔家留下的宝贝都给阿琼了?” 早有传言崔家巨富,当年武定侯府与商贾之家结亲很是让安京城震惊的,因为在大雍,士族贵族是瞧不起商贾的,听说崔家为了崔氏在侯府的底气,成婚当天是有二百零八抬嫁妆的。 只是可惜崔家几年前,一夕之间被灭门,崔氏也因为这个噩耗而精神错乱,自焚而亡,这桩灭门惨案到如今都没被破解。 想来这些东西都是崔氏留给沈铮的。 “沈二郎确实不错,跟阿琼很是要好。”谢雅点点头。 燕瑁也在一边说:“沈家二兄很是聪慧,他极会解鲁班锁。” 燕北臣听后点头思索片刻,就把这些放在脑后去。 等把燕北臣送走后,燕琼还像看宝贝一样地看着这些生肖摆件。 她靠在柱国公夫人余氏的怀里,让翠竹把摆件拿起来给表兄们和表姊看。 等她听到表兄表姊都称赞这十二件翡翠摆件多么不俗、多么瑰丽,她才满足地让翠竹把这些都收起来,她要进宫了摆在自己的床头。 谢安携着吴氏来给柱国公夫妇请安,燕琼又巴着谢安,让谢安今天陪自己挑武器,她要习武。 谢安自是心中欣喜家里的孩子爱习武,带上孩子们都去了演武堂。 到了演武堂,谢安不问燕琼想要学什么,只是先让仆从把演武堂里谢家三个孩子用的武器都拿出来。 谢家的大郎,谢灵迅善用剑。 谢家的二郎,谢灵运善用枪。 谢家的女娘,谢灵遥善用箭。 “孩儿们,阿耶年前外出办差,已经几月没有检查过你们的武课功夫了,今天给你们小表妹和小表弟好好练练。” 燕琼和燕瑁都坐在谢安身边,看着表姊表兄一改往日的神情。 两位谢家小郎拿上自己的兵器站在演武台上,两人表情都很是严肃,燕琼还来不及反应,两人就已经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谢灵迅的招数轻巧而迅猛,谢灵运的攻势快而准头足,两人根本难分上下。 燕瑁看到两位表兄打得实在是过瘾,他也要加入,拿着长枪也轻跳上演武台。 燕瑁的武都是在西北跟着谢康学的,谢康善枪,对燕瑁也并不藏私,他如今虽然才五岁,可跟谢灵迅的功夫已经不分上下。 中途谢灵运不及谢灵迅和燕瑁,败下战来,握着枪下了演武台。 他虽然第一个下场,可是心里没有沮丧,而是跟阿耶和妹妹表妹一起兴致勃勃地看着演武台。 谢安含笑地看了谢灵运一眼,儿子年纪虽小,但是功夫不错,且心态很好,败而不馁,这才是武将家该有的小郎。 演武台上最终还是年岁较长的谢灵迅胜出,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伸手将燕瑁扶起来。 两人走到谢安身前,谢安心里十分欣慰,“大郎,二郎,你们都很不错。不过二郎,你攻势偏燥,要注意防守,大郎你招数足够,可在其中几个里面继续精进。” “阿瑁,你最出乎大舅舅的意料,你才五岁,功夫已经这么好了,长枪耍得很有你三舅舅小时候的风采,待你入宫了,大舅舅再教你一些。” 燕瑁被大舅舅夸奖后,心里高兴,脸蛋红扑扑地点头。 燕琼站起来给阿兄和表兄们鼓掌。 “大表兄!你最后几下把剑甩得好漂亮!”她眼里冒着星星地看着谢灵迅。 谢灵迅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很内敛地说:“表妹要是喜欢,表兄可以教你。” 谢灵运是个调皮的,他探身把头凑到燕琼身边,不满地说:“表妹怎么只夸阿兄,不夸我?我难道枪耍得不好吗?” “小表兄,你当然很好很好了!枪耍得漂亮极了,只是......”燕琼说到一半故意停住。 “只是什么啊?”谢灵运眨着眼睛问她。 燕琼伸手抱住燕瑁,对谢灵运吐吐舌头,“在我心里我阿兄耍枪最漂亮最好!谁也比不过!”攵學3肆 谢灵运哼一声,大家都笑起来。 谢安又把手轻搭在谢灵遥的肩上,“遥儿,让阿耶看看你的箭术可有退步?” “阿耶可不要小瞧我。” 谢灵遥笑着把箭架好,将弓在胸前拉满,站在原地将箭射了出去,她紧接着又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同时架起,通通射了出去。 须臾之间,正对着她挂在演武堂墙面上的靶子上就有四根正中红心的箭。 靶子可是离她有六十米远。 看到这,燕琼都跳起来给小表姊拍手叫好了! 平时的小表姊温温柔柔的,射箭的小表姊好像换了个人,霸气又威武! “舅舅!大舅舅!我也要学,我也要学兵器。”燕琼攀到谢安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说。 谢安反手扶着她,问:“阿琼看了兄长阿姊练的兵器,想学哪一种呢?” 燕琼仰头想了半天说:“我还是要学花鞭!剑、枪、箭,表兄阿兄和表姊都学了,我要学不一样的。” “而且阿娘也会鞭子,再说了我平时要穿漂亮的衣裳,拿兵器不好看,鞭子还可以绑在我的腰间,多美啊!” “而且,再有人像大公主那样惹我,我可以当场抽出鞭子把她打得落花流水!” 谢安听后也不觉得燕琼说的有什么问题,只叫仆从去演武堂内拿个鞭子出来。 “这是你阿娘小时候用过的,现在大舅舅给你。” 燕琼爱不释手地拿着这把五花彩缠成的鞭子,很是开心地说:“大舅舅,以后你的学生里,学剑、学枪、学射箭、学鞭子、学刀的都有啦!” “学刀,又是从何说起。”谢安问她。 燕琼娇俏地说:“外公送了一把刀给观音哥哥,观音哥哥肯定学刀的呀!” 第4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被禁足 武定侯府的清风院里,沈铮坐在外间,迎着冬日的暖阳擦拭鸣鸿刀。 自从柱国公谢苍将鸣鸿刀送给沈铮后,他每日晨起都会把鸣鸿刀好好擦拭一遍,今日也不例外。 沈铮正把鸣鸿刀放好,拾起从密室里拿出来的刀法孤本,还没看几个字,金汉就进来了。 “二郎君,夫人有请。” 沈铮听了点头,心里明白小周氏找他,定然是沈锋将昨日清风院的事告知了她,他起身出了院子就往正院走。 到了正院他给沈勃和小周氏行礼后,跪坐下来问道:“不知阿耶和夫人找铮来有何事?” “二郎,三郎说昨日你将他小厮的腿给扎伤了,可有这回事?”沈勃质问他。 “回阿耶,确实有这回事。”沈铮平淡地说。 小周氏马上接话:“那锋儿说你要掐死他,也是真的了!” 沈铮抬眸看向小周氏,“那倒没有,如果我要掐死三郎,他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吧,夫人,你说呢?”说完他把眼神转到坐在一边的沈锋身上,眼里都是戏谑。 沈锋被他看地一个激灵,好像脖子上又被他狠狠掐住。 “阿耶!阿娘!你们看二郎又这样看我,他是魔鬼!”沈锋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胡扯!”沈勃瞪了沈锋一眼,“三郎你又搞什么鬼?说些胡话,你被自己兄长瞧了一眼就吓成这样?” 沈勃虽然气恼沈铮邪肆的态度,可更失望于沈锋的窝囊模样。 “那你说说,你是为何?” 沈铮淡然一笑,轻瞥了一眼沈锋,慢慢开口:“我还以为三郎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阿耶和夫人,既然没有,那我来说吧。” “昨日我回了清风院,公主给的仆从们被推翻在地,院子里被三郎带来的小厮打砸地一片狼藉,公主送的物什全部扔在地上,就连我的内室也是胡乱一片。” 沈锋指着他说:“你放屁!你的内室哪里乱了,分明是你把我的人腿扎了才乱的。” “那三郎是承认你昨天把清风院上下打砸了?” “你!”沈锋没料到被沈铮摆了一道,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谁说的!我没做过。” “是吗?那我也没做过,三郎可有证据我昨日掐过你。”沈铮又勾起笑挑衅沈锋。 沈锋确实没有证据,因为他体肥,脖子上的肉也很多,昨日被沈铮抵着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沈勃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好了!你们是兄弟,不是仇人!” “你们就不能像你们大兄一样做些正事吗?一个个的天天就是惹是生非,你们两都有错,毫无手足情谊,等以后我百年了,还怎么指望你们这两个东西协助铭儿壮大侯府?” “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哪里都不准去!给我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反省!” 沈勃自从年前从漠北回来,府里桩桩件件的事都让他烦不胜烦。 他挥挥手让沈铮和沈锋都下去。 “表兄,锋儿受了委屈怎么还要关禁闭?”小周氏拉着沈勃的衣袖问。 沈勃叹口气,很耐心地跟小周氏说:“茹兰,你是三郎的亲娘,我是他亲阿耶,他是什么性子,我们能不懂吗?” 小周氏这时不说话,只垂着头放开了沈勃的衣袖。 沈勃握住她的手说:“三郎也不算小了,要懂事了,你要重视起来,他是郎君,不是女娘,他不成器,要是我走在前头,你以后靠谁?” “你看他现在的窝囊样子,再不做出改变,他只会越来越纨绔。你不要以为我心里只有铭儿,我对三郎有打算的。” 小周氏这才感动地靠在沈勃的怀里,“多谢表兄,表兄对我永远都是最好的。” 沈勃轻抚着小周氏的肩膀,可心里却在想着老夫人周氏的话。 二郎如今确实变化颇大,只是因为三郎推他到池子里,他就性情大变,不再像从前那样顺从,若他习武去了军中,或是知晓从前的事,那按他的暴戾,怕是...... 果然这孩子还是不能习武的。 沈勃暗自遗憾,他怎会看不出沈铮根骨极佳,是学武的好苗子,如果他是周氏或者小周氏的儿子就好了,可偏偏...... 回了清风院,金汉忙问沈铮出了何事。 “没多大的事,只是禁足而已。”沈铮不怎么在乎,准备再回书房接着看刀法孤本。 还没看过一两章的内容,阿大带着底下的阿二到阿五来找他。 一进书房,这五个人就面向沈铮跪在地上。 沈铮挑眉,把书简放在一边,叫他们起来。 阿大跪伏在地上摇头,“二郎君,我们不能起来。” “这是为何?” 阿大酝酿了一番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还是跪在一旁的阿二说:“二郎君,我们骗了你,我们不是五个小郎,阿四和阿五其实是女娘。” 阿二说完,阿四和阿五跪得更低了。 沈铮并不意外,因为昨日金汉在他回府时就已耳语告知他。 他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找他们,只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等找到十二生肖的摆件后,这事他也不怎么在意,索性就等着看他们何时来找他。 所以在阿大带着后面的几个小的过来时,沈铮马上就能猜到,这是来找他说实话来了。 倒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第44章 公主记忆深,郎君有安排 “阿四和阿五为什么要伪装成小郎?” 阿大抬起头对沈铮说:“阿四、阿五长得太貌美,我们第一次被卖的时候,就有人要把她们买回去当娈童。” 沈铮对阿四阿五的长相倒是不好奇,只好奇这五人是如何跑出来的。 “是我和阿二要求要买就买我们五个人,当天那个畜生就把阿四和阿五带到了卧房里,我们就把他用被子捂死了”阿大说起这事还是很气愤,拳头紧紧地握住。 “二郎君,我们无意要骗您,只是如果您不愿意留下我们,那我们可以现在就走。”阿二对沈铮这样说。 沈铮觉得这三个小郎有些意思,“可买你们的钱也给了,你们有钱退还给我吗?” 阿三快速地瞟了一眼沈铮,嘟嘟啷啷地说:“又不是你买我们的,是一个小娘子买的我们。” 阿大和阿二把他捶了一下,又按在地上,“二郎君,您不要介意,阿三他脑子有些轴。” 沈铮挥手示意无事,又问他们:“若是我放你们走,你们能活下去吗?还是说又要沦落到人牙子手上,也没办法保护两个妹妹?” 这时阿大、阿二和阿三都不说话,拳头捏地紧紧的,两个小的跪在后头低着头。 “阿四阿五,你们两抬头给我看看。”沈铮看着隐在三个小郎身后的人说。 两人听了这话都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沈铮这才明白,阿四阿五为何会被人买回去当娈童,她们确实很美,年纪还这样小但五官已经很精致,眼眸含魅,更稀奇的是,她们还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 沈铮心里转了个念头,对这五人说道:“你们愿意去学武吗?” 三个小郎听了这话当然是欣喜地不行,两个女娘有些懵懂。 “学武很苦,很累,而且学成了,你们要做我的下属,有差事我会交给你们去做。” 阿大带着阿二和阿三赶紧朝沈铮拜了三拜,这表示愿意了。 沈铮又看向阿四和阿五,“你们两也要跟着阿兄们习武,等你们长大些,我将你们给公主,做公主的侍女但要暗中保护公主,你们可愿意?” “公主是谁啊?”阿五胆子比阿四大,她还敢开口问沈铮。 沈铮笑着说:“就是那日买下你们的小娘子,那就是昭阳公主。” 阿五记得昭阳公主的。 那日她和阿兄阿姊们跟着金汉离开,却一直回头看燕琼。 那位小娘子那样美丽耀眼,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她和阿兄阿姊的世界,阿五在燕琼指向她和阿兄阿姊五人时,真的觉得燕琼像是个救世主。 原来那个小娘子就是昭阳公主。 阿五很是高兴地点头,“我愿意!我想去侍奉公主。” 阿四见阿五点头了,也跟着点头。 “好,等你们身体养好些,我会把你们送出去学武,每月的月钱我会按跟金汉一样的给你们,你们只需好好学就行。” “等你们以后到了年纪,有机会我会给你们改籍。” 沈铮说的这话,让五人都特别激动。 阿大到阿五虽然年纪都不大,可是知道自己是奴籍,奴籍的人与贱籍隔不了多少,如果未来能改成良籍,那阿大阿二阿三有可能能自己做些营生,还有阿四阿五的婚嫁也更好些。 五人最后给沈铮跪拜,阿大更是热血,“二郎君,今后我们五人随您差遣,绝不背叛!若有背板者,随您处置!” 剩下的四人也学阿大说这话。 这五人都喜笑颜开地出了清风院的书房,他们心里都很欣喜,想着总算是能安定下来了,还能学些本事在身,心里对沈铮很是感激。 金汉等五人走远了才进到书房,问沈铮,阿大到阿五是否给他说了实话。 “二郎君要留下他们吗?”金汉又问。 沈铮点头,“留下吧,殿下送的人总是好的。” 金汉有些汗颜,二郎君对公主殿下真是无条件的信任。 在沈铮和沈锋离开正院后,沈勃略坐了会也起身去前院书房了。 小周氏擦干要落不落的泪,恨恨地把帕子往榻上一扔,斜倚在身旁的靠枕上。 她对站在身后的顾媪说:“你说那孽子不会真的鬼上身了吧?” 顾媪不敢接话,只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鬼要上身也不会找二郎君吧。夫人您可不要自己吓自己,二郎君不过是外强中干。” 主仆两人还说着话,沈慈和沈锋不要通报就进来了。 “阿娘,你之前说排查院里的人,都排查出结果了吗?”沈慈这一两天总是疑心自己院里有沈铮的人,什么话都不敢多说。 小周氏看到沈慈来了,亲热地搂着她,“阿娘已经把可疑的都打发了,你安心。” 沈锋坐在一边朝沈慈使了个眼色,沈慈冲他一笑,让他放心。 沈慈嘟嘴,摇着小周氏的胳膊说:“我怎么安心得下来,二郎变得不像他了,我好害怕,从前他对我们虽然不亲近,但是足够恭敬,现在连阿娘您都敢推,连阿兄也敢掐!” 沈铮这时候在一边帮腔,“阿娘您真的相信我,他昨天真的差点就要杀我了!掐得我脖子今天都疼!”小周氏听沈锋这样说,心疼极了,又忙搂着沈锋安抚。 沈慈又在一边加力: “而且您和我说的话,我从没有告诉过第三人,仆从婢女们没人知道,他又是怎么得知的呢?我这几天都睡不好吃不好,怕人得很,阿娘您能不能请个道士回来,在家里做下法事,我能心安一些。” 小周氏内心其实是认同女儿的话的,盖因沈铮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她实在是不相信一个人的性情能有这样大的差别,难道真是因为锋儿推他入池子,他嫉恨在心,所以变了性情? “慈儿你乖,阿娘就算要请道士来府里做法,也得有个由头,让阿娘好好想想。” 沈慈这才安心地点点头,她和沈锋见目的达成,两人都给小周氏行礼告退。 走出了正院门,沈慈朝沈锋要好处,“阿兄,我可是帮了你了,你答应给我买雕花木简的别忘了。” 沈锋被仆从推着轮椅,他坐在轮椅上拉着沈慈的手,答应了,“我的好妹妹,阿兄哪一次有好东西没想着你?等着阿兄马上让阿武出去给你买啊。” 沈慈这才骄矜地点头,示意推沈锋的仆从用些心,推稳当点。 第45章 公主练武累,郎君诸事安 这日,沈铭刚从周府回了武定侯府,就被管家请到沈勃的书房。 他暗自皱眉,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沈管家,我才回府,去梳洗一番,再去拜见阿耶。” 沈管家拱手示意,沈铭这才带着钱新往自己院中走去,他回到院中第一时间将院中的人招来,问他们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沈铭听完下人的禀报后,气得将矮榻一脚踢翻。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眼皮子这么浅,御赐的东西都分不清吗?” 沈铭骂过后马上冷静下来,他站着冷笑,“想不到二郎小小年纪,却有些本事。” 钱新弓着腰对他说:“那清风院那边......” “暂时先放一放,等公主进宫之后再安排。” 沈铭明白,沈铮如今能靠谁? 府里他谁也靠不上,能给他靠的是个稚童公主,公主他得罪不起,唯有等公主进宫了,沈铮才好对付。 “那边院里有人传消息来,说是夫人准备......”钱新又给沈铭说小周氏的打算。 沈铭沉思了片刻,起身对钱新说:“我助我的好姨母一臂之力吧,暗中派人去玉泉道观寻个会唬人的道士给那边。” “喏。” 钱新收到命令后先下去布置,沈铭则收拾好后去了沈勃的书房。 且不说沈铭在书房里怎样跟沈勃解释,反正最终他出书房时脸上并无落寞不妥神色。 沈铮也关注着前院的事情,得知沈铭从沈勃的书房出来后,沈勃没有任何的表示。 看来,他猜得没错,这些人偷盗御赐之物,只要不牵扯到沈铭,沈勃不会再去深究,只会希望这件事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也是沈铮敢这么做的原因。 沈勃对沈铭很是放纵,也并不认为沈铭在他院中安插人手有什么不对,或许沈勃还会暗示沈铭这事做得不够完善,要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沈铮猜得确实没错,沈勃没有问沈铭为何这么做,只是提醒他要好好驾驭手下做事,要怎么才能收服人心。 沈铮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家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二郎君,公主殿下的信。”金汉拿着封木简递给沈铮。 这封信简外用薄木片做了封皮,封皮上雕刻了朵盛开的玫瑰花,镂空的地方能看到里面的淡黄色木简。 沈铮还没看过内容,脸上就先笑开了。 木简上写的内容无非是她感谢沈铮送了她那么珍贵的十二生肖摆件,她进宫了要把它们摆在床头。 又说了她的些许忧愁,她多了好几个兄弟姊妹,她不是唯一的公主了。 也有开心的事情,她今日看了表兄表姊们练武,觉得很是神气,所以她决定也要学武,不过她要耍花鞭。 燕琼还提起她已经给柱国公世子谢安说好了,沈铮练武就要带着鸣鸿刀,以后她们一个甩鞭子,一个耍大刀,学好了就去西街教训坏人。 最后她还提到这几日都不能出国公府了,因为还有三日她就要跟皇后娘娘和太子进宫,所以她要经常给他写信。 三日后就是正月十五。 沈铮先提笔给燕琼回信,把信给了金汉,又去库房里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上好的牛皮,他要送于燕琼去做个结实好用的皮鞭,让金汉一并带到柱国公府去。 燕琼是个说到做到的小女娘,说要学武,就要立刻开始。 武功的基本功包括腿功、腰功、肩功和桩功这些,谢安怕燕琼刚开始接触身子吃不消,只教她简单的扎马步。 本来府里的人都觉得燕琼脾气那样娇,肯定坚持不住要喊累的,可谢雅只淡笑不语。 燕瑁不像表兄表姊那样如临大敌,怕燕琼摔了。 他很有阿兄风范,在燕琼扎马步的时候陪在一边一起扎,谢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见了,也都围在燕琼身边一起扎。 谢苍特意来演武堂看孩子们,看到这画面欣慰极了,回正院跟余氏感叹道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啊,等阿琼阿瑁进宫了,府里孩子又少了。 余氏哪不知道谢苍是什么意思,还不是催她给三郎想看娘子去。 燕琼第一天练基本功很有毅力,一直到谢安心疼她,这才让她起来。 燕琼站起来,腿有些发胀发麻地站不住,燕瑁赶紧扶住她。 “大舅舅,我怎么样?棒不棒?”燕琼还很兴奋地问谢安。 谢安一把将她抱起,把她架在肩膀上夸她:“阿琼最棒了,我们先回去歇着怎样?” 燕琼用手抱住谢安的脑袋说好。 燕琼一回了院子内室,沾到床上就睡着了,谢雅摸摸她的小脸蛋,给她掖好被子去了正院。 才进门,就听到余氏在教训谢安。 “你多大了?阿琼多大了?跟个孩子较真,她说要坚持你就让她一直扎马步?你怎么不想想遥儿从前学武你有这样教过吗?” 谢安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被余氏教训也不敢回嘴,只附和余氏说话。 “阿娘,您别怪大兄了,阿琼性子倔强,她决定了的事,就算是我都拗不过她,让她学武磨练下她的心性也没什么不好的。”谢雅淡定落座,朝谢安使个眼色,让他一边去,免得又要被骂。 余氏听谢雅这样说,气不过,“阿鸦,阿琼才五岁!” “阿娘,我知道您是担心苦着阿琼,可是还有几日我就要带着孩子们进宫了,陛下和我总会有及不上孩子的时候。阿瑁我不担心,可是阿琼是个女娘,她没些本事在身上,遇到危险或者意外难道总是要等别人来救吗?” “更何况,就算进宫了我也不会拘着阿琼,我答应过她,她会是整个大雍最快乐的小娘子,如果要相对的自由自在,她就必须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听了谢雅的话,余氏也不再说什么,倒是谢雅觉得自己说话好像重了些,又转头去安慰余氏。 等到黄昏时候,整个柱国公府都被落日的余晖照耀着,燕琼住的卧房外间更是被染成了一片绚丽的橘黄色。 燕琼起身时觉得腿好酸,可还是要翠竹扶着坐到了矮榻上。 翠竹除了给她端来了清茶漱口,还给她呈上了沈铮写来的回信。 燕琼高兴地打开木简,她的眼睛垂下认真地看木简上的内容,长长的睫毛在落霞的投影下好似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观音哥哥给了我一块大牛皮,翠竹你拿给我看看吧。” 第46章 公主将入宫,郎君高处送 翠竹把牛皮拿给燕琼后,燕琼上下看了看,还用手扯了几下。 “翠竹,你把它拿给三舅舅去,问问三舅舅能不能找个手艺好的人给我做成鞭子。” “喏。”翠竹接过牛皮笑着出了院门。 翠竹对沈铮是越来越满意,觉得沈家二郎对她家殿下确实真心,公主说的每件事,他都记在心上,有好东西也想着她。 公主有这样一个玩伴,她们伺候的人也放心些。 燕琼又坐了会就躺下了,心里感叹着腿真酸。 日子过得很快,一溜烟就到了正月十五。 这天,天没亮谢雅就被宫里来的女官们伺候着沐浴,光是沐浴就用了一个时辰,期间燕琼还要来凑热闹,谢雅就抱了她一起泡澡。 再是用长帕子擦干头发用掉了半个时辰,皇后第一天进宫,梳妆打扮要多华丽有多华丽,光是凤冠就比谢雅回安京时戴的要大了一倍。 她的妆容更是往端庄明艳浓郁,不过今日谢雅穿的却不是皇后平日的吉服,而是皇帝迎娶皇后才会穿的正红色皇后吉服。 身上的都收拾好了,一上午的时间算是过去了。 谢雅简单吃过午膳后,等到了吉时,在谢苍的带领下去了谢家的祠堂,叩拜了祖宗,上了三炷香,再出来时,燕琼和燕瑁已经穿上了公主和太子的吉服。 燕琼的宫装很是华丽,她穿着绛紫色金线绣花的拖地长宫装,裙子上半部分并没有绣样,反而是从腰间开始到拖地的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腰带上镶嵌的都是上好的玉石,头发也不像平时扎两个小揪揪,而是被翠竹梳了个百合髻,发髻的正中间带着个口吐血滴宝石的孔雀发簪。 燕瑁则是穿上了玄色的四龙太子吉服,形状大小一样的五爪龙盘踞在他的两肩和袍角,吉服的胸前是太阳的金色绣纹,背后是月亮的金色绣纹,整件衣服很有气势,燕瑁只把小脸一摆,已经有了太子的气派模样。 到了戌时,三人的车驾在谢安和谢康、以及羽林卫的护送开路下,从柱国公府往皇宫驶去。 谢雅的车驾在最前面,接着就是燕瑁燕琼的。 燕琼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宋媪和翠竹都在马车外随行。 她低头看自己穿得这样华丽繁复,忍不住挺直了腰背,但还是顽皮地轻轻晃动着发簪上垂在额头的红宝石玩。 燕琼本来要拿桌上的糕点,不小心把放在一边的木简用衣袖给扫到了坐垫下。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观音哥哥给自己的回信她还没看,所以带上了马车呢。 在前几日,宫里就派来了女官教她礼仪,虽然燕北臣下了命令不可强迫燕琼学,可燕琼因为教她的女官是个漂亮温柔的阿姊,而学得很认真,也不再闹着要出去玩。 其余的时间都在习武学基本功,亦或是跟着阿兄一起看书,腻在谢雅和谢家所有的亲人身边撒娇。 而每到晚上的时候,燕琼都会记得给沈铮写一封信简,第二日早上送到武定侯府,午时之前燕琼就会收到沈铮的回信。 这样连续写了三天,燕琼觉得有趣极了,跟沈铮在信简中相约好,只要有好玩的,想说的话,就写信简。 燕琼正觉得一人待着甚是无聊,弯腰捡起了沈铮的信简。 信简里沈铮照常问候了燕琼,最后说了句“老地方见”。 燕琼再怎么机灵,她毕竟也才五岁,想了半天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地方是什么呢?哪个位置叫老地方呢? 她不解,可她是个勤学好问的小女娘。 燕琼轻轻敲了敲马车侧壁,跟在外面的翠竹听到了问她:“殿下,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没有,翠竹。我问你哦,你知道老地方是哪里吗?” 翠竹下意识地自我反问:“老地方?” 燕琼看不到翠竹的表情,以为是翠竹问她,她点头说:“是啊,观音哥哥给我写的信简里说在老地方见。” 翠竹这才明白燕琼的意思,她用手挡住嘴角跟燕琼说:“殿下,您想想您和沈二郎一起去过的地方,您和沈二郎去过的都叫老地方,再想想现下车驾是否会路过?” “我们会经过哪里啊?” “现在正在裕华街上,车驾马上就会经过华盖楼。” 燕琼一瞬间福至心灵,好似能和沈铮心意相通一样,她笑着问翠竹,华盖楼在马车的哪一边,听到翠竹说在左边,她挪着身子坐到了靠左侧的地方。 沈铮虽然被沈勃下了禁足令,可是他已经能很熟练地从清风院净房后面翻出府。 他早早地等在了华盖楼的“白露”雅间,待听到街面上传来士兵整齐的脚踏声,他就走到窗边,将竹窗给撑起来。 第一驾马车定是皇后娘娘的,所以沈铮没有去注视,第二驾马车外站着平公公,那应该是太子殿下的,沈铮含笑看向第三驾马车。 果不其然,马车的车窗从里面被推开,沈铮看到那张熟悉的小脸露出来。 这样盛大的日子,连燕琼这个小女娘也涂上了面脂和口脂,一张小脸在霞光下白皙透亮。 燕琼推开窗就往外面茶楼、酒楼的二层找,车驾旁的女官想提醒公主不可抛头露面,可想起陛下的指令,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燕琼又找了几个窗户,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沈铮。 沈铮今日穿着月牙白银丝线袄袍,身上披着的狐裘遮住他的脖子,让他的脸格外清晰,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因为晚霞的晕染,好像真的带了一层金光。 燕琼轻轻晃脑袋,用手指了指在自己额头上跳动的滴血红宝石,又指向沈铮眉心的红痣。 沈铮见状摸向自己眉心,他看着燕琼又调皮地双手在下巴处合十,闭着眼睛朝他拜了三拜,拜完后还冲他眨眼睛。 沈铮笑着用口型说她“顽皮”,可是眼里明明都是对燕琼的包容和宠溺。 燕琼也对着沈铮做口型,很慢地说了一句话,说完后笑着低低地挥手,直到坐在马车里再也看不到华盖楼后,才关上了车窗。 沈铮低声呢喃着燕琼刚刚做口型说的话。 “你是我的观音哥哥嘛。” 第47章 公主终进宫,郎君静悄悄 三人的马车都从雍宫的正门——雍和门进去,进去后又都从不同的方向而去。 谢雅的车驾直行到观礼台前停下,燕瑁和燕琼的马车经过前殿,从宣政殿侧面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谢雅在女官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她甫一下车,观礼台前穿红着玄的大臣官员都纷纷跪下。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康!” 她身边的女官放开她的手,退到一边唱贺道:“皇后娘娘入宫,吉时至!” 这时,谢雅双手交叠在小腹处,一步一步朝观礼台上的燕北臣走去。 她每走一步心里不断闪现与燕北臣的曾经,这个男人给了她至尊的一切,难得的真诚。 她不知未来的路是艰险还是光辉,可她看向那个迫不及待要接上她,而不合规矩地来到观礼台前向她伸出手的男人,心下却安定下来。 谢雅异世而来,却也无法预知未来,她当下能做的只是紧紧握住眼前的这只手。 燕北臣今日也穿了红色的皇帝吉服,和谢雅站在一处,他好像又回到了在西北时与谢雅成婚的那天。 他此刻携上谢雅站在高处,挥手示意。 一边捧着皇后金册和凤印的宦官,将整个楠木雕凤盒子呈给谢雅,谢雅接过向上托起三次后,站在后首的女官将盒子捧住退到一边。 这时,唱礼太监高声唱着贺词,燕北臣偏头凝视谢雅,谢雅感受到他的视线后轻抿嘴回他一笑,燕北臣更加攥紧了她的手。 及至唱礼太监最后一句唱完,话音落下,跪在下面的文武百官齐刷刷地朝燕北臣和谢雅叩拜:“吾皇吾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之嘹亮能穿破云层突破天际,雍宫里住的人听得很是清楚。 燕琼住在后宫里椒房殿的偏殿,椒房殿本就离燕北臣的寝宫雍泉宫极近,而雍泉宫就在宣政殿后,她自然听的声音很清楚。 “宋媪,这是什么声音?”她一边把长条盒子里的十二生肖摆件拿出来,摆在床头,一边偏头问宋媪。 宋媪眼里带笑,脸上的神色有着骄傲之情,“这是庆贺娘娘回宫,文武大臣都在唱贺。” 燕琼听了点头,“就是阿娘说的她要在前头先被迎一遍,晚上就到我和阿兄了吗?” “是的,现在是娘娘的进宫礼,晚上就是太子殿下和您的进宫宴。” 而坐车往东走的燕瑁,这时在平公公的伺候下,在东宫已经开始认人,给宦官们分工。 东宫离前朝和宣政殿更近,他甚至能断断续续听到观礼台处宦官的唱贺内容。 “阿娘的迎礼快结束了吗?” 平公公看了一眼铜壶滴漏,弓着身子回答他:“回殿下,快结束了,还有两刻钟。” 燕瑁点头继续吩咐东宫的宦官各个事务,抽空又给平公公说:“等东宫这边的事安排完了,公公陪我一起去椒房殿找阿琼吧,她一个人在宫殿里,我不放心。” 哎哟,我的好殿下哟,您跟公主龙凤双生一般大,自己也是第一次在这偌大的东宫里,心里还惦记着妹妹,太子殿下真是个好阿兄,平公公笑眯眯地暗想。 看燕瑁这样爱护燕琼,他心里也乐呵,希望陛下的孩子们都能友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宫里这几处自是欢欢喜喜,可其他位置可没有这样喜庆的气氛了。 后宫的永延殿里,穿着一席桃红宫装的女子,一人斜靠在软塌上,对着院里的梅花树暗自垂泪,听到传来的模糊皇后迎礼声,泪涌地更快了。 一旁伺候的宫女宦官都低头站在一边,他们知晓,若是去劝,淑妃娘娘哭得会更厉害,三皇子见了又要生气,三皇子可是个混世魔王,这些宫女宦官们都不敢惹。 飞羽殿里,宫女都围在一女子身边伺候梳妆打扮,好不忙乱。 这女子听到传来的迎礼声,冷笑着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示意宫女给自己多抹些胭脂。 “娘娘,佛殿的侍卫说有信简给您。”外间走进来一个宫女禀报。 女子皱眉问她:“那侍卫是在哪处殿门?” “在偏门处等候。” “带过来吧。”梳妆的女子这才让人把侍卫带进来。 “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安康。”侍卫跪在地上给她请安。 “起吧,何事?”贤妃剜他一眼。 “这是张娘子给娘娘的木简。”侍卫举起木简呈给贤妃。 贤妃接过木简放下,并不准备立刻看,只对侍卫说:“我知道了,你回吧。” 佛殿最深处的佛堂里,一女子并未梳发,身穿海青色的法衣,跪在团铺上,闭眼敲着木鱼。 那侍卫给送了木简后,看了佛殿四处无人,这才用钥匙打开大门进了内里的佛堂。 “娘子,贤妃娘娘没有立刻看您写的木简。” 木鱼声戛然而止。 这女子转过头,神情冷漠地看向透着光的窗外,也并不提起贤妃。 “迎礼是不是开始了?” “属下回来时,已经没听到观礼台的唱贺了,想必是已经结束了。” 侍卫的话音刚落,女子冷笑出声,挥手让他下去。 一直暗身随侍一旁的另一个穿着法衣,挽着发髻的中年女子扶起她,看到她表情不对,轻声喊“娘子”。 “现在迎礼结束,他就这样爱重她?同了天子迎娶皇后的吉时?在西北又不是没成婚过,来安京也要不消停吗?” 中年女子连忙说:“娘子,不可妄议陛下啊。” “哼,现在有谁还能盯着这佛殿不成?阿耶无用,求来我入宫也只能把我送进这艰苦之地。” 这女子俨然是燕北臣已和离了的前王妃,张家娘子,张慧明。 中年女子见劝不住,只长叹一声,安抚她,“若娘子这样说能叫心里好受些,说些也无妨,佛殿想来此刻是无人会来的。” 张慧明坐在矮塌上,笑得有些凄惨,说话的声音很是幽怨。 “他从前做大事是不会告诉我的,若我知道他的大计,我怎么会听信了那贱人的话,与他和离!原本这一切应该是属于我的,我的三个孩儿还不知在受什么罪!” 张慧明所生的大皇子、四皇子与大公主,三人都坐在大皇子的居所里,各自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第48章 公主赴晚宴,郎君静悄悄 四皇子将要说话,不料喉咙里灌进了冷风,猛地咳嗽起来。 大皇子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给他,大公主赶紧轻拍他的背,问他有无事。 四皇子摇摇头,平息下来喝了口茶润喉才喑哑着声音开口:“阿兄,阿姊,都是我无用,没办法劝父皇。” 四皇子说的是前些日子张司徒恳求燕北臣将张明慧接进宫,四皇子也在一边跪地哀求,可最终也没能让自己阿娘用宫妃的身份进宫一事。 大皇子劝慰他,“阿玙,你为了这事又病了一场,怎么会是无用呢?” “阿玙,阿娘已经进宫了,以后咱们三人多的是机会筹谋,你好好养身子才是重要的。”大公主也不忍心让自己的阿弟自责。 “现在谢氏被封了皇后,她生的小郎成了太子,已然是定局了,阿兄我们该怎么办?”大公主皱着眉问大皇子。 大皇子微眯着眼对大公主说:“以静制动,父皇的心是偏的,我们能做的很少,在这关口不要轻举妄动,自然有其他人比我们更急。” “你出宫那日和三公主对上,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娘?” 大公主不屑地冷哼一声,“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个刁蛮任性的丫头,告状到父皇那里,害我被父皇狠狠训斥了一顿,罚了禁足。” “所以,阿兄阿姊,当下的情形对我们并不利,且阿娘在佛殿,我们年纪还小,外公已然只有两月多时间,以后母家没人能助力,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阿玙说的没错,我们只能等。”大皇子认同四皇子的话。 “阿姊你先回吧,这个时间庆典应该也要结束了,你偷跑出来被宫娥知道,父皇又会罚你。” 燕璧很宠爱这个身子不好的弟弟,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先走了。 大皇子坐了会也起身离开,只剩四皇子一人时,他招来宦官给自己梳洗换衣。 进宫仪式刚结束,燕北臣就相携谢雅去了椒房殿。 两人一进宫殿,入眼见到的都是一张张笑脸,宫女宦官跪了一地给两人请安。 燕北臣才扶了谢雅坐下,燕瑁和燕琼就手牵手进来了。 燕琼跑到燕北臣怀里,趴在他的腿上,用手撑住下巴看谢雅把大大的凤冠给摘下来。 “阿娘,别摘下来嘛,这个好看。” “你阿娘我要是不摘下来,脖子就要断了。” 燕琼听了,那个贴心的,跑到矮榻后面帮谢雅按脖子。 燕北臣还吃起醋来,“哎,阿耶也累了一天,却没人给我按按肩膀,真是可怜。”说完还装着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看燕琼的反应。 燕琼也不能同时给两个人按摩吧,她看到燕瑁坐在一边笑,指着燕瑁说:“不是还有阿兄吗?郎君给郎君按,女娘给女娘按!” “阿兄,劳烦你给阿耶按按肩膀吧。” 燕瑁对燕琼一向疼宠,妹妹说的,他当然照做。 燕瑁站起身跑到燕北臣身后,给燕北臣左边按按,右边按按。 燕北臣笑着拉住坐在自己身侧的谢雅的手,嘴里喟叹:“还是我们的儿子闺女会心疼人,阿耶一下就觉得不累了!” 他说完就转身把燕瑁燕琼薅到怀里来抱着,“阿瑁阿琼,跟阿耶玩,你们阿娘要去换身衣服。” 听了这话,燕琼那可不想跟燕北臣玩,她精神头一下就来了,要跟着谢雅一起去换衣服。 最后当然是一大一小两个郎君等一大一小两个女娘尽情地梳妆打扮。 晚上有元宵晚宴,所以谢雅还是盛装,只是没有戴过大的凤冠,换成了垂着黄金流苏的凤簪。 燕琼的头饰发髻都没变,只是将脸上面脂擦掉,重新涂了些芙蓉膏,换了件朱色的窄袖宫裙,蓝色的披帛,又娇又灵。 “等会见到了其他阿兄阿姊,你们要怎么做呀?”谢雅耐心地问燕瑁和燕琼。 “不要生气,要友爱。” “好,那我们出发去前殿吧。” 一家四口这才坐上步撵朝前殿去。 前殿里的筵席上,六品及六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已经都坐到了自己所在的席位。 柱国公府的席面比较靠前,紧挨着皇家的坐席,对面是镇国公府的席面,不过那里只坐了个年轻男子。 武定侯府的席面则在柱国公府之后,跟长平侯府相对而坐,再往后就是四个伯府的坐席,后面按照品级依次地往后排。 等着所有官员都落座了,宫里的宫妃才出席。 先出来的几位是无子无女的贵嫔、昭仪、修容这些妃子,等她们都坐定,淑妃和贤妃狭路相逢,都带着孩子来了前殿。 贤妃八面玲珑先跟淑妃问候,淑妃却像失了魂魄,看都没看她,径直走到自己的坐席上。 贤妃身后的二皇子燕琅瞪了淑妃所出的三皇子燕珏一眼,扶着自己阿娘的手也落座了。 三皇子暗自朝二皇子扬扬拳头,昂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二公主燕莹无奈把燕珏拽到淑妃身边去。 又过了好一会,大公主和四皇子来了。 四皇子燕玙还是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一边的燕珏看到了啧啧两声:“我说四弟,病了就别来了,别把病气过给了我。” 听了这话,大公主先不干了,她把手上端起的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燕珏,你身为兄长不爱护幼弟,还出言讽刺,小心我说给父皇听,让他罚你。” 燕珏天不怕地不怕,对燕璧嘁一声:“你管好你自己吧,我的大阿姊,据我所知你吃了这晚宴又要回去关禁闭喽。” 燕璧气得脸涨红,一边的贤妃叹口气出声打着圆场:“好啦孩子们,一会陛下出来,看到你们吵架,那可不美了。” “珏弟,大阿姊是女娘,你怎可跟女娘争锋。”二皇子燕琅看似在劝慰,其实在拱火。 不过燕珏懒得理他,朝他翻了个白眼就腻到自己母妃身边去了,淑妃见儿子歪过来,才像回神一样,笑着对他说话。 等到大皇子在宦官的簇拥下过来时,已经过了一刻钟。 他坐下后对弟弟妹妹们都关照了一番才算完,燕珏又白了他一眼,二公主燕莹在底下掐他的腿,让他老实些。 又是一刻钟,摇着银铃的宦官小碎步走到殿前,高声唱报:“陛下到!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昭阳公主到!” 整个前殿坐着的人都起身跪拜。 “诸位请起。” 待前殿的众人都起身时,看到御座前的四人,俨然是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 第49章 公主放天灯,郎君祈愿甜 燕北臣怀里抱着燕琼,另一只手握着谢雅,谢雅又牵着燕瑁。 这四个人穿的衣裳上都有朱红色,神情一致地看向下面,好像和其他人形成了天然的壁垒。 很多大臣看到燕北臣待谢雅和谢雅所出的孩子这样亲切,认为燕北臣和谢雅结合是为了柱国公府兵权的这一想法,好像有那么一丝松动。 宫妃们看到陛下和皇后这样亲热,脸上都带着笑意,只是心里的滋味也只有她们自己知晓。 皇子公主们年纪还小,装得再像,脸上还是有些嫉妒的。 特别是大公主燕璧,她今年九岁,可在她印象里,燕北臣从来没有抱过她,二公主眼里也有一丝黯然,想着她从来不敢让父皇抱自己。 皇子里面,老大是长子,从前燕北臣会有几分看重,却也是威严多于慈爱;老二一向是被忽略的,所以他心里没什么感觉;老三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暗暗瞪一眼燕瑁,又瞪了一眼燕琼;老四体弱只顾着咳嗽,顾不上看人。 燕琼因为被燕北臣抱着,抱得高所以看得远,她看到燕珏瞪了阿兄,又来瞪自己,也挖着头皱眉瞪他。 燕珏看到燕琼还敢回瞪他,生气地鼓嘴。 瞪完了燕珏,燕琼又往下面看去,看到了外公外婆们心里高兴,脸上也露出笑来,又看到武定侯府的沈慈沈恋,也很欣喜,可在她们周围扫了一圈却没看到沈铮,脸上的笑也淡了。 燕北臣当然知道底下有些人暗自打机锋,可他身处高位不屑去管,只是抱着燕琼落座。 “大家坐吧,今日不必拘束,晚宴除了庆贺元宵佳节,也是皇后进宫的第一个大日子,朕今日携皇后、太子和昭阳,祝诸位福运绵长,大雍万世开太平。” 燕北臣和谢雅举起矮几上的酒杯示意,燕琼和燕瑁坐在两人身边有样学样,也举着个酒杯,燕北臣和谢雅暗自对视一眼,嘴角荡着笑。 “恭祝陛下娘娘,福运绵长,大雍万世开太平。” 下首坐着的人也都举起酒杯。 既然皇帝都说了不必拘束,开席后各位也都坐着慢慢吃开聊开了。 期间时不时有夫人给谢雅敬酒,谢雅不是个扭捏的,都笑着喝了,就连贤妃和淑妃站起来敬酒,她也并不推辞,大方接下。 本来也有些官员想给燕北臣敬酒,可渐渐地他们发现燕北臣似乎比谢雅还要忙。 燕北臣忙着喂燕琼吃饭。 燕琼早就已经不需要人喂饭了,可她是个人精,看到坐得离她和耶娘阿兄最近的,那就是她其他的阿兄阿姊了。 她知道这些阿兄阿姊们脸上的表情叫嫉妒,特别是燕珏还瞪了她。攵學3肆 她故意冲着燕北臣撒娇,说今天坐在马车里她可端庄了,小手放在肚子前一动不动,现在拿筷子都有些酸,不想吃饭。 谢雅看燕琼那模样就知道她在作怪,让燕北臣别惯着她,当心把她惯成个刁蛮公主。 燕北臣哪里不知道燕琼的心思,他早看到了燕琼和燕珏的眉眼官司,不过他心里的天平本身就是偏的,自然顺了燕琼的意,亲自喂她吃饭。 燕珏看到了,气得眼睛瞪得老大,燕琼偷偷朝他吐舌头,他转过头眼不见为净,二公主眼里有羡慕,可看到燕北臣又有些怯懦。 大公主小声说燕琼没有体统,四皇子对她摇摇头。 唯一没什么反应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觉得就是个公主而已,一个没拥有过疼爱,并不在意。 晚宴过后,众人对燕北臣的印象那是翻天覆地,对燕琼都贴上了任性刁蛮的标签。 宫中庆祝元宵也会放祈天灯,众人都随着御驾转移到了清宁园里。 清宁园里,宫女宦官们已经把要糊成祈天灯的纸摆放在了凭栏上。 燕琼从燕北臣怀里下地,也不急着写心愿,只是拿着纸和笔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慢慢地在燕北臣和谢雅放了第一个祈天灯之后,其他的祈天灯也陆陆续续地往天上飘去。 雍宫的上空一片橘黄色的祈天灯缀着,这些灯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 燕琼惊叹看到的美丽景致,也找了张没人的桌案铺上纸,动笔写下心愿。 燕珏看到燕琼后,也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把纸往桌上一摆,哼了一声写起来,燕莹跟在燕珏身后拉了拉燕珏的袖子。 “阿姊,你也要写吗?来,这边来。”说着还自己往左边让了让,燕莹看了对面的燕琼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后,她才把纸铺在桌上,跟燕珏站在一起写。 燕琼写好后,放下笔,很是高傲地说了句“无聊”,留燕珏气呼呼地在原地跺脚,她踏着小步子去找燕瑁。 她看着燕瑁为她在细竹条上糊好了她写的祈愿纸,她兴致盎然地拿烛火点燃了祈天灯下的烛台,静静捧在手上等自己的祈愿灯也飞到天上去。 慢慢地,燕琼手上的祈天灯随着风的方向飞到缥缈的夜空,朦胧的夜色,成百上千的祈天灯让月亮也变得虚幻。 燕琼看向宫城外的方向,那边也飘起许多的祈天灯。 她双手合紧在胸口处握拳,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 “我和耶娘阿兄已经很幸福了,我想观音哥哥也幸福。” 清风院里,沈铮和金汉还有阿大到阿五们都在外间,围坐在炭炉边,阿四和阿五嘴馋,沈铮叫了金汉去厨房给她们拿了碗汤圆吃。 才吃了几口,阿五看到了天上飘着的祈天灯。 “郎君,阿兄阿姊,快看!” 沈铮跟着他们一起仰头看去,是宫里放的祈天灯飘到了宫外。 “二郎君,我们也放灯吧?库房里还有。”金汉提议。 沈铮不反对,阿大到阿五们也很开心,大家都跑到院子里接过金汉拿来的祈天灯,琢磨着要写什么心愿呢。 沈铮点上烛台就将灯托举起来放飞。 他的祈天灯随风飘得很快,一会就融进了夜空,与其他地方飞来的灯混在一起。 “二郎君,你不写些什么吗?” 沈铮只是摇头。 他想要实现的愿望只能靠自己。 可下一秒,他还是轻轻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愿昭阳公主平安喜乐。” 越来越多的祈天灯飘到清风院的上空,星星点点的橘色烛火投射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望向夜空,眼珠都被渲染成琥珀色,面无表情的脸上好似生怕有人窥探到他的内心。 第50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闻前情 过了正月十五,早朝复朝,各部开衙,家中的郎君娘子们也都要复学。 在安京大臣们去雍宫上早朝时,宫中也向各家发了进宫做伴读的名单。 武定侯府早等着接旨,小周氏心里知道三郎肯定是不成的,可慈儿与三公主相处不错,进宫当三公主伴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当武定侯府的众人都在前院跪拜传旨宦官,从宦官的口中听到沈铮的名字时,都很吃惊。 反而是沈铮反应最平静,就连一向脸上带温和笑意的沈铭,表情也有些龟裂。 站在老夫人周氏身后的小周氏忍不住开口问站在跟前的宦官:“公公,您这名单弄错了吧?二郎他......”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传旨的宦官脸色变黑,也是不敢再说下去。 宦官对老夫人说:“老夫人,恭喜您了,太子殿下的伴读小郎除了柱国公府家的郎君,再就是您家的二郎了。” “辛苦公公今日来跑一趟,我家二郎是个有福气的。” 周氏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接过旨意,招来一旁伺候的大婢女,赏了传旨宦官碎银,让带下去吃茶。 小周氏站在周氏身旁把旨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真的相信是沈铮做了太子伴读。她生气到拉着沈慈就走,还挥手示意仆从把坐在轮椅上的沈锋也推走。 二房的原氏对沈铮说着恭喜,过后也带沈铄和沈恋离开了。 前院只剩下周氏和沈铭、沈铮。 “二郎,你跟我来。”周氏说了这话也不管沈铮能不能跟上她,转身先走。 沈铮朝沈铭示意后,跟着周氏往后院去。 沈铭眯眼盯着沈铮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他的这个二弟是怎么一步一步从无人问津变成宫中有名的,只是因为被昭阳公主看重吗? “钱新,你去厨房一趟。” 得了沈铭命令的钱新很快行动。 沈铮一路跟着周氏往内院走,一直走到了曾经的溪园,现在早已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 周氏始终背对着沈铮。 “二郎,你知晓你阿娘为何要自焚吗?” 沈铮在周氏带他来溪园时,就知道周氏要“旧事重提”。 还不等沈铮说什么,周氏低笑一声,“你那时也不过是个小儿,定是不知道的,你的阿娘在与你阿耶成亲前就有个相好的郎君,只因你的外公要改崔家籍,她无奈嫁于你阿耶,生下你后,那相好的郎君得知真相,趁夜找了江湖人士将崔家灭门,你阿娘得知后内疚自责,郁郁寡欢,一把火烧了自己。” “她给我留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希望你习武,因为她心中的那位郎君就是习武之人,她又嫁于习武之人,她的人生毁于习武人之手。” “这就是为何在她去后,府里只教你读书而不是习武,阿婆惟愿你平安。” 周氏转过身脸上已然是悲痛万分,她拉着沈铮的手,恳切地说:“孩子,别怪你阿娘,也别怪侯府,你如今要去宫中读书,切记你阿娘的心愿。” 沈铮看到自己眼前的周氏一脸的慈爱之色,心里觉得荒诞异常。他垂着眸,睫毛挡住了他眼里的神色,只是低声问周氏:“阿婆,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阿婆与你阿娘同为女子,自是心疼体谅她的遭遇,记牢她的遗愿。今日告知你,是怕你一直误会是你阿耶耽误你。” “以后你进宫读书须谨言慎行,如实告知你老师不能习武的真相,见到了陛下或是皇后娘娘,多为家中的兄弟姊妹美言,这才是我们侯府的好郎君。到你大了,多帮铭儿管理侯府的庶务,你们兄弟齐心,是我和你阿耶最想看到的。” 沈铮抬眼看周氏,看到她眼里的戾色,心下好笑于周氏现在如临大敌的模样,既然要装,他也装给她看。 他瞳孔猛地紧缩,立刻低头顺从地说:“阿婆,我知晓了。” “好,咱们祖孙俩说开就好,你去吧,好好准备些进宫入学需要的东西。”周氏这时的表情又是平和慈祥的。 沈铮行一礼,转身后嘴角边的笑马上收起,眼里都是嘲讽。 周氏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信。 什么相好的郎君、什么自焚、什么崔家灭门、什么阿娘不许他学武,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欺他年纪小不记事就对他阿娘胡编乱造吗? 看来崔家的事也有侯府的手脚,不然周氏为何要提起这些,只有心虚之人才会反复提一些无常的事。 沈铮眼皮垂下,眼尾上扬,脸上尽是狠厉。 周氏这样忌惮他习武,那他自然不能让她失望了,他要看看等他偏离了侯府给他定的轨道,这些人又要如何。 本来沈铮还在禁足当中,可是因着明日要进宫做太子伴读,沈勃下早朝后解了他的禁足,他顺坡下驴要出府去买些笔墨砚台。 沈勃坐在书房里听了仆从来报,皱着眉思考了半刻也答应了,随后他就去了松鹤院。 沈铮一路带着金汉往裕华街上的书铺和笔墨店子里转,等甩掉了身后跟着的人,他便留下金汉,一人从书铺的后门穿出裕华街,借了匹马就朝郊外骑去。 等他到了郊外医馆,推门而入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门栏上,腿上放着簸箕在挑药草。 那人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沈铮,很是激动地站起来,前进两步跪下朝沈铮磕了三个头。 “二郎君,阿墨一直在等您。” 沈铮扶他起来,一直领着他走到了无人处,长话短说。 “阿墨,我需要你现在去漠北,你愿意吗?” 阿墨甚至不问为什么,只说愿意。 “好,你到了漠北,投到胡校尉的军中,从小兵做起,学些真本事,八年之内你要取代胡校尉,你能做到吗?” “我能!只要是您让我做的事,我一定做到。”阿墨拍着胸脯跟沈铮保证。 沈铮拿出一张木简和一张身契递,以及一袋银钱给阿墨,“这张木简上的名字看过后记在心里,立刻烧掉,阿墨在安京已死,从此你就是李墨,带着身契,两月后漠北会征兵,你用李墨的身份进到军中,每月二十给我传信,信照着这个规格来。” 沈铮说着把平时他和燕琼传信的木简封皮拿给他看。 事情说完后,沈铮并不多留,只嘱咐阿墨尽早出发。 等他再回到书铺时,金汉倚靠在书架上睡着了,他把金汉敲醒,两人这才出了书铺准备回府。 在沈铮回府的路上,小周氏在正院里都不知道摔了多少盏茶盏。 第51章 公主乱耍鞭,郎君被针对 “怎么会是他?” 小周氏到此刻心情仍然无法平静。:魰斈叁4 她想给沈锋筹谋的太子伴读,因为公主而受阻,结果这等好事,给沈铮捡漏了? 沈锋坐在轮椅上说:“他右手不是还没好吗?直接让阿耶回绝宫里的安排,直接切断他进宫的机会。” “不可,陛下今年登基,除了封皇后、太子公主的旨意,今日伴读的旨意算是重大,如果你阿耶以这个借口回绝,只会被宫里认为是不尊陛下,容易给侯府招祸。”小周氏不甚赞同。 沈锋往轮椅上一瘫,直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看着他踩在我头上吗?”他说完看到矮几上放着的糕点,顺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阿娘,你不觉得邪乎吗?二郎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迷惑了宫里的人?”沈慈坐在一边捂着胸口说。 她现下也难过得紧,明明之前同三公主相处的还不错,为何她没选上公主伴读? 沈锋嘴里吃着栗子糕,口齿不清地说:“阿娘,妹妹说的没错,二郎定是被夺舍了!” 小周氏虽算不上胆小之人,可听儿子闺女说这些话,心里也发毛,但嘴上偏说:“还不是你们两个无用,你们哪里比他差了?连个公主都哄不住,你们要是哄好了公主,今天在名单里的就是你们!” 她看到沈锋还在狂吃栗子糕,心下更是恼怒。 “你们回自己院子去,嘴里别再说些胡话!” 等沈慈和沈锋都走了,小周氏耷拉着肩膀,一个人坐了许久,呼了口气招顾媪进来。 “你午后去玉泉道观送帖子给道长,让他给我寻一个得道道士,就说侯府要祈福用,来了府中先把人带来见我。” 侯府里各人心思不同,汹涌迭起。 宫里的椒房殿,一大早就有宫妃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谢雅并不因为有人等而改变自己的作息,她照常睡到平常的日子,梳洗打扮后先去了偏殿看燕琼,也让宫女去东宫将燕瑁请来,三人一同吃了早膳,这才慢悠悠地到了椒房殿的前殿。 等待的宫妃们见皇后来了,都站起身给谢雅行了大礼。 因着今日是妃子们第一次来椒房殿拜见谢雅,所以该有的规矩都要有。 前殿里,坐在上座的仍然是有子嗣的几位妃子,她们的孩子们等宫妃拜见完后,也按照齿序一一拜见母后。 谢雅对小孩一向和颜悦色,让韵梅拿了赏赐的东西出来,招呼着燕瑁和燕琼跟着阿兄阿姊们出去到花园里玩耍。 燕瑁点头牵着燕琼走在前首。 大皇子看着经过自己的燕瑁,眼神闪烁了下,但还是恭敬地跟在后头。 说是让孩子们出来玩耍,其实是谢雅不愿意宫妃之间的机锋影响孩子,也是让孩子们在没有大人的干涉下,自己相处。 谢雅的想法很美好,但是这几个孩子对彼此都是敬谢不敏的态度,基本都是跟自己亲近的人在一块。 不过关系的打破交融前,总有那么一个刺头的出现,今天的这个刺头就是燕珏。 昨日燕琼十分高调地让燕北臣喂饭,底下坐着的皇子公主们没有不嫉妒的,其中还要数燕珏心里最不爽,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个小霸王,怎么还有人能比他更霸道,他不允许! “咳咳,昨天放祈天灯的时候是谁在灯上写了观音哥哥这样不伦不类的称呼啊?” 燕琼本腻在燕瑁身边看他解鲁班锁,听到燕珏说话,抬头怒瞪他。 燕瑁也收起鲁班锁把燕琼护在身后。 可燕珏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非要昂着头,斜睨燕琼,故意拖长声音说: “咦,到底是谁呢?连观音娘娘叫什么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好读过书啊?” 伺候在燕瑁和燕琼身边的平公公皱着眉头,但还算和颜悦色地对燕珏说:“三皇子,话不能这样说,这......” 燕琼看燕珏一脸欠揍的样子,手按在腰间,叉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写了什么?” “我就是知道,因为我把你的灯用弹弓给打下来了,哈哈哈!” 燕珏还没笑完,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燕琼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往他面前甩! 而且因为燕琼没怎么学武,准头不足,鞭子乱甩一气,专挑燕珏的脸抽,还好燕珏闪得快并没有被燕琼真的抽到。 其他皇子公主的宫女宦官赶紧把自家主子护住,往一边跑去,花园里整个乱成一团,平公公也劝不动,急得拍了拍大腿转身朝椒房殿跑去。 二公主燕莹是燕珏的亲阿姊,她担心燕珏被打到,要跑过去把燕珏拉到一边,可燕琼的鞭子也没长眼睛,一下子抽到了燕莹的裙摆上。 “你敢打我阿姊?看我不踢死你!” 看到阿姊被抽到,燕珏发了狠,要往燕琼那边冲,可燕珏却忘记了燕琼自己也有亲阿兄。 “我不是故意的!阿兄救我!”燕琼看到打着了无辜的燕莹,心里也一慌,把鞭子往回收时倒把自己的手给抽到了,她手痛得一抖,鞭子也掉到了地上。 燕瑁最是护着燕琼,看到燕珏要打她,他三步疾走到燕珏面前,徒手接下了燕珏的拳头,燕珏要出腿扫他,他勾腿将燕珏扭身反扣住,一个推拉就将燕珏整个人丢到了三米外。 燕珏不服输,偏还嘴中大叫地朝燕瑁冲过来,燕瑁连位置都没变,只伸手极准的将燕珏的脖子掐住,把他往地上压。 “阿瑁,住手!” 接了平公公消息赶来的谢雅出声阻止。 其他宫妃都在谢雅身后看到了燕瑁把燕珏往地上惯的场面。 淑妃胆子小,看到儿子被太子压在地上趴着,柔着声音喊了一句“我的珏儿”就滑倒在地,晕了过去。 周围的宫女宦官见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燕瑁见谢雅来了,想着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妹妹,就把燕珏放开了,他其实也没有用很大的力,只是刚刚施了巧劲让燕珏不能反抗。 他甫一放开燕珏,燕琼就跑到了他身边,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去了谢雅面前说事情的原委。 燕瑁却没看到,在他身后还趴在地上的燕珏,眼里亮晶晶地看着他。 等燕北臣下朝来椒房殿时,意外的发现怎么今日其他宫妃和孩子们都还在这里。 特别是燕瑁、燕琼还有燕珏,三个人面对墙壁站在椒房殿的角落。 “这是怎么了?” 燕北臣刚出声,燕琼就瘪着嘴回头,幽怨地看他一眼。 “阿琼,好好罚站。” 听到谢雅这样说,她又朝燕北臣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就面对墙壁了。 燕北臣点了大皇子来说事情经过。 “回父皇,是三弟说将昭阳妹妹的祈天灯打了下来,昭阳妹妹生气,抽鞭子不小心打到了二妹妹的裙子,三弟和太子殿下都是护妹心切才会打起来,还望父皇不要生气。” 燕北臣听了把站墙角的三个孩子招了过来。 燕琼最先跑到燕北臣的怀里,燕瑁在后面很是沉稳地跟着走,可走两步发现自己衣袖被拉住,回头看到燕珏扯着他,脸上表情却很兴奋。 “太子弟弟,以后我们一起练武怎么样?” 第52章 公主谅三兄,郎君静悄悄 燕琼被燕北臣抱在怀里,扭头看到燕珏拉着燕瑁的袖子,气得脸都鼓成河豚。 “阿耶,就是他把我昨天放的祈天灯打下来了。”燕琼指着燕珏告状。 燕北臣瞪一眼燕珏,让他过来,等燕珏走到跟前来时,燕北臣指着燕珏,却看向燕琼,“阿琼,他是谁?” “......”燕琼不傻,知道燕北臣问的是什么意思,磨磨蹭蹭地才开口:“他是三兄。” 燕北臣满意地摸燕琼的头,把燕琼抱在腿上坐着。 “珏儿,她是谁?”燕北臣又指着燕琼,问燕珏。 燕珏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怕燕北臣。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父皇,她是昭阳妹妹。” “既然知道她是你妹妹,你为何要把妹妹的祈天灯打下来?” 听到燕北臣维护自己,燕琼骄傲地冲燕珏挑眉哼一声。 “我骗她的。”燕珏噘嘴说。 燕北臣皱着眉,看着燕珏头疼得很,“是谓是,非谓非,你就为了争一时气盛,欺骗妹妹,你说你错了吗?” “那她......昭阳妹妹还用鞭子打我,没打到我打到了阿姊。”燕珏指着一边的燕莹说。 燕莹听到弟弟提起自己,看到燕北臣朝这边看来,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咬着唇低头。 燕北臣示意宫女带燕莹去偏殿检查身上有没有伤,一直等到宫女出来禀告,说是鞭子抽到了裙摆上,冬天穿得厚,腿上和身上并没有伤痕。 “你如果不说谎,今日也不会有这一出,你明日给我交五百大字过来,今日随侍左右的宫女宦官罚三月月例。”燕北臣一锤定音。 燕琼获得了小小的胜利。 “可我明日还要上学呢,我要跟太子弟弟一起练武。”燕珏喊昭阳妹妹有些难以启齿,可太子弟弟那叫一个喊得溜。 在燕珏身后的其他三个皇子看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大公主则暗含不屑。 燕北臣听他这样说,嘴角勾起笑,挑眉看向燕瑁,“阿瑁,你怎么说?” 燕琼也看向燕瑁,冲他挤眉弄眼地摇头。 燕瑁看一眼燕琼,再看一眼燕珏,这才朝燕北臣说:“只要三兄跟阿琼道歉,以后再不骗她,也不捉弄她,要像我一样爱护阿琼,我才答应跟三兄一起练武。” 在一边看戏的宫妃都感叹太子和昭阳公主的感情真好,还有人小声对谢雅说:“娘娘,太子殿下跟公主殿下真真是双胞胎,感情这样好。” 谢雅只是笑着点头,并不说别的话。 燕琼就知道阿兄肯定跟自己亲,才不会被才认识两天的这个三兄给拐走。她双手抱在胸前,仰头看天,等着燕珏给她道歉。 燕珏为了能和燕瑁一起练武,真是豁出去了,双手捏着拳头,好似呐喊出来一样,“昭阳妹妹,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也不捉弄你,跟太子弟弟一样疼爱你!可以了吧?” 燕珏自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说过如此恶心肉麻的话,耳朵在说完后瞬间变得粉红粉红的,怎么他英武不凡的太子弟弟,会是这种调调啊?昭阳这霸道性子肯定是太子弟弟给宠出来的,当然还有他的父皇...... “阿琼,你觉得可以吗?”燕瑁走到燕琼身边,捏着她的手问她。 燕琼过了把刁蛮公主的瘾,又看到燕珏确实窘迫。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小女娘,所以抬着手冲燕珏挥了挥。 “三兄,我原谅你了,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要好好疼爱我。” 燕珏听到燕琼对自己甜腻腻地说话,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最后,燕北臣拍板,燕珏写一百个大字,明日早朝前就要送给他过目,他认为好了,才能去太学。 至于燕琼......只说她年纪小,今后不可随意使用鞭子,要用也是等学好了花鞭再用。 行吧,至此宫里上下,不管是主子还是宫女宦官,都知晓燕琼是燕北臣的心头爱,舍不得骂舍不得罚。 永延殿里,淑妃悠悠转醒,一个激灵,忙唤来宫女问燕珏现下如何。 “回娘娘,殿下无事,现在正在偏殿写字,陛下说要写一百大字交上去,殿下才能回太学读书。” 淑妃听到这里那眼泪是哗哗地流,止都止不住,“一百个大字,他要写到何时?现在都午时了,冬夜黑地早,夜晚又如何写字,那不是伤了珏儿的眼?” “三公主呢?”宫女听她问三公主,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淑妃抽抽鼻子,用帕子拭泪,“罢了,陛下的心是偏的,三公主定是未受罚,可怜我儿,平日连一个字都不耐地写,今日要写一百个。” 她还要说话,却听到外间有宫女宦官请安的声音。 “镇国公安。” 转眼间,一个二十出头的郎君,手里捏把玉扇,轻点脚尖进来了。 他朝伺候在淑妃身旁的宫女挥手,让先退下。 “阿姊感觉如何啊?”顾耀辉坐在床榻边问她:“陛下同我说你今日受惊了,让我来看看你。” 淑妃听了这话,泪也不流了,眼里发亮地看着顾耀辉,“陛下心里还有我。” 顾耀辉尴尬地轻咳几声,也不说是他听陛下说淑妃晕了,自己请求来的。 “阿姊,你若想在陛下心里还有一丝位置,就该好好教珏儿,不要让他总是这般顽劣,皇后娘娘是好的,让珏儿和莹儿多跟太子一系亲近。” 淑妃在自己亲弟弟面前倒是放得开些,有些不服气地问:“你怎知皇后娘娘是好的?她霸着陛下,这几年陛下从来没招幸过后院里的娘子。” 顾耀辉叹口气,还是耐心地劝淑妃,“阿姊,当初你不肯跟陛下同去西南,一切就都不同了。” 淑妃自己何曾不知,她从来没走近过燕北臣的心里去,没有答应去西南后,燕北臣对她更是失望。 从前她是燕北臣的表妹,他对她只有兄妹情,顾家被诬陷抄家,翻案后也是她求他收了自己,她这辈子最大的胆子都用在了那一次。 “我怎么敢去西南,那里蛊术盛行,稍不注意就会中毒,我那时刚生了珏儿,怎么能带孩子们去危险之地。” 顾耀辉点头,“阿姊的考虑当然无错处,可是陛下铁血男子,同皇后娘娘一起出生入死,就连命都是娘娘救回来的,就连我,都是皇后娘娘的三兄救回来的,你说陛下能不对娘娘一心一意吗?” 淑妃听到自己阿弟都险些丧命在西南,心里更是一惊,庆幸自己当初没和燕北臣一起去,爱怜地摸顾耀辉的肩膀。 “阿姊,陛下待我和你好,本就是因为我俩是顾家唯二的血脉,这份亲情在陛下眼里比你所认为的爱情更重,所以阿姊,不要再指望陛下对你有爱,你要指望陛下和娘娘把你当作表妹,这样珏儿和莹儿的前程才不会差。” 淑妃咬着下嘴唇,委屈地看着顾耀辉,“我知晓的。” 顾耀辉说了这么多,也是怕淑妃因为谢雅进宫后,燕北臣对谢雅以及谢雅所出的孩子过分宠爱,心里不平而做错事。 毕竟,七年前,还是王府侧妃的顾鸾就是听了当时王妃的话,更加坚定了自己不随军去西南的想法。 第5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附狐仙” 顾耀辉也没有多留,只是走前去偏殿看了一眼受了惊吓,吃了午膳就睡下的燕莹,还有安分坐在书房里写大字的燕珏。 “咦,珏儿,你今日怎么这样老实?” 燕珏除了自己的母妃和阿姊,最喜欢顾耀辉这个舅舅了。他看到舅舅过来心下一喜,放下笔就朝顾耀辉怀里冲。 “舅舅!昭阳好霸道,她欺负我!”燕珏还是第一次跟顾耀辉告状。 顾耀辉觉得新鲜,问他那怎么又愿意被陛下罚了。 燕珏哼一声,“要不是太子弟弟非要我道歉了,才让我跟他一起学武,我才不会跟昭阳那小丫头低头呢!” 顾耀辉没想到外甥阴差阳错跟燕瑁燕琼打到一起去了。 他摸摸燕珏的头,低声跟他说:“珏儿,跟太子殿下和昭阳公主相处,你要真诚,不要总是想捣蛋调皮,你今天说谎就被陛下罚了吧?把他们当你的弟弟妹妹好好对待,他们也会对你好。” 顾耀辉想着谢雅的为人,她从西南离开后跟着谢康去了西北,她教养的两个孩子定跟宫中其他孩子不一样。 “哎,真麻烦。”燕珏不耐说这个,“要不是想逗一下昭阳,我才不会骗人呢!” 元宵过后,整个天气慢慢回暖,风刮在脸上也不再是刺骨的寒冷。 武定侯府的侯夫人小周氏,在正月十六这天从玉泉道观请来了穿蓝色道袍的道士来府上祈福。 老夫人周氏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沈慈院里的傅母说沈慈最近总是心悸,武定侯府这辈,总共就两位小女娘,沈慈还是嫡长女,周氏更加看中,小周氏一提起请个道士过来祈福做法,那是一口答应。 号称清寂道士的王真人先去了小周氏的院中,两人打着暗语。 “请夫人准备的东西,可都备足了?” 小周氏点头,“真人给我的东西都按照要求备好了,正厅里也已经布置好了。”小周氏说完就准备带王真人去前厅,可她起身时,王真人仍然稳稳地坐在矮塌上,慢悠悠地喝茶。:魰斈叁4 看到王真人优哉游哉的,小周氏才反应过来,略带歉意地说:“哎哟,一时给忙忘了,真人稍等。” “顾媪,把我给王真人的银锭子拿来。” 守在外面的顾媪过了会就端着个木盘进来,木盘上放着两个大银锭子。 “真人,这是给您的辛苦酬劳,待事情完了,我会再给您两个。” 听了小周氏说的,王真人这才弹弹衣角站起来,示意一旁的小童把锭子收起来,又把身后背着的桃木剑解开拿在手上。 “劳烦夫人带路。”他伸手请小周氏走在前。 府里这次的祈福,沈铮也被请到场了。 他带着金汉到前厅,看到前厅院里往日摆的那些华丽物件都给收了起来,正中间摆了个方形的鼎,鼎里烧得正旺,熏得整个院中都烟雾弥漫,似是在云端,正厅内里高台上摆着个小炉鼎,一旁放着一捆香。 厅里沈勃和沈励都不在,他们自认不信鬼神一说,可架不住家中女眷要祈福,默许后但也并不出面。 沈铮来得不算早,因而坐着的地方正对着正厅大门的通风口,他刚解开披风坐下,小周氏就带着王真人到了。 王真人看到靠近门口坐的沈铮,心里明白今日的主人公就是他了。 这小郎面红齿白,生得是好生俊俏,眉心的红痣更是妖异非常,且这小郎君虽貌若无害,可眼神却冰冷。 王真人在心里评估了一番沈铮,心下一定,已经知晓该如何开展今日的“祈福”了。 他上前给府上的夫人郎君娘子们都行了一礼,又退到正厅院里的大鼎周围绕了三圈才站定,接着右手拿桃木剑在鼎中烧好的烟灰里搅,左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黄色符纸,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待他咻地睁眼,将符纸往空中一扔,桃木剑剑尖在符纸上凌空一点,那符纸竟朝沈铮的方向飞去。 等那符纸要贴在沈铮的衣上时,沈铮抬手将符纸夹在手中,当着王真人的面把符纸给碾碎了。 周围坐着的郎君女娘都倒吸口气,沈锋叫嚷起来:“我就说他鬼上身了!” 沈铭腹诽,王真人果真有几分本事吗? 小周氏讶异地站起身,指着沈铮手里的符纸,抖着手问王真人:“真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真人抬起右手,为了更逼真,他对周氏和小周氏说:“老夫人,夫人,待贫道再来施一法,看看究竟。”说罢,他又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只是这次符纸上的字不再是黑字,而是红字。 他重复之前的动作,当桃木剑又点到符纸上时,符纸还是照常往沈铮身上飞去,这一回沈铮倒没有用手接着符纸,任由符纸顺着他的袄袍滑到膝盖上。 “呵呀,不得了!你们家跑进来了一只狐仙!还是九条尾巴的,专吸女子阴气才能维持法力,这狐仙附在你们家这位郎君身上,你家女娘心悸就是这只狐仙导致的。” 王真人话音刚落,沈慈就尖叫着要他快点把狐仙赶走。 沈铮哂笑一声,站起身将腿上的符纸给抖落下去,又一脚踩在上面,偏头看向王真人,眼神中有了然的意味。 “王真人,既然你说我是狐仙,那你要怎么降妖驱魔?”沈铮平静地问他。 王真人见他不怕,心中有些诧异,这郎君是因为年纪小所以无所畏惧吗?一般的人听到自己被妖魔附体,再镇定也不会毫无波澜。 “自然是天机不可泄露。”王真人故弄玄虚。 沈铮朝王真人走去,先是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再一把将王真人拉到自己方才坐着的位置上,示意金汉将王真人压住。 “二郎!你干什么?难道说狐仙已经控制住你的行为了吗?”小周氏朝他呵道。 “夫人,我只是让你也看看,我怎么看出王真人身上才有怪物。” 沈铮说完,在王真人衣襟处掏出了张符纸,走到前厅院子里折断一根枝条拿在手上,也像王真人一样将枝条在大鼎里搅,身边的童子要阻止他,被他一脚踢到了一边。 等他将枝条抽出后,左手手指夹住符纸往天上抛,右手的枝条在符纸上轻点,一触即止,那符纸悠悠地往王真人的身上飘去。 沈铮把枝条往鼎中随手一扔,走到王真人面前停下,双眼轻蔑地看他,俯身对他说: “王真人,我说你身上附了个贪仙,会让你坏事干尽,人财两空,你信吗?” 第5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破算计 王真人被眼前这个肆意盯着自己的小郎君惊到了,他真的只有八岁吗? 他把手暗自藏在衣袖里捏诀,捏完后猛地抬头看向沈铮。 一身双世...... 小周氏看到沈铮也会驱符,吓得腿都软了,“二......二郎,你为何也会驱符?” “这该问问王真人,为何我也会呢?”沈铮还是看着王真人,垂眼看到他右手在捏诀。 “侯夫人,这祈福我做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王真人算出沈铮有双世命格,这是天机不可泄露,且肆意破坏双世命格的人,会造业障反噬,眼瞎耳聋。 王真人说完就要挣脱开金汉往外跑,小周氏见了当然不允许,招了院里的小厮把院门守住。 “真人,我只是请你来府上祈福,你看出了狐仙所在,为何不驱赶,反而要逃跑。”小周氏本来只是心疼那两锭银子,可看到沈铮也会驱符,心里也害怕起来,指望着王真人有点真本事,给沈铮驱赶妖异。 沈铮回头朝小周氏走,他走一步,小周氏退一步,直到小周氏的背抵在前厅的高台再无处可退,这时才停下。 “夫人,你怕是被骗了。”沈铮朝小周氏伸手。 小周氏惊叫一声:“你要干什么?” 沈锋和沈慈以为沈铮要对小周氏动手,都要起身往小周氏身边去。 沈铮却只是绕过小周氏的头,拿起桌上的香,对着小炉鼎点燃后,插在上面,回过身对王真人说:“王真人,你说这香会不会过一息流出血泪呢?” 王真人猛地回头,还来不及反应,厅里的沈铄指向燃着的香,高声呼喊:“快看!真的流血泪了!” 众人都回头看高台上的香,老夫人周氏都被吓地退后几步,被女婢扶住才站稳。 王真人见事情败露,变了脸色,竖起桃木剑把几个拦门的小厮轰开,一把提起还倒在院中小童的衣领,踮起脚尖几个闪身就跳到了房檐,站在房檐上对沈铮说:“沈二郎,你命格特殊,贫道不能解,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后就咻地飞走,那小童也被他架在肩上。 沈铮皱眉,右手轻颤了下,盯着王真人消失的地方,久不回神。 沈铮之所以能道破王真人的这些手段,都是因为上辈子这王真人在安京很是红火过一段时日,只是后来被他同门之人揭发,他被揭发后,安京请他做过法的人才知道,什么符纸指示、红香落泪,都是他搞的鬼,只是为了满足后宅妇人的争斗。 上辈子王真人也因为他的做法玄机被揭发,各家去官寺举发,他不到四十岁就被送上了断头台,官吏去他府上抄家时,才发现他靠着许多年的坑蒙拐骗,积累了千万金的家私。 这也是为何沈铮会说他身有“贪仙”,可刚刚王真人说他命格特殊,难道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王真人是走了,徒留一堆破事在武定侯府。 武定侯府正厅还是烟雾缭绕,沈铮一人站在中间,其余人都分散围着他,他今日穿的是件素色的玄色袄袍,站在白烟里,好似一道黑色的鬼魅。 “二郎,你为何会驱符?为何知道香会流血泪,莫非这些都是你搞得鬼?”小周氏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沈铮本来无意解释,难道说他上辈子听过王真人的名号,王真人是驱魔手段败露才被高门大户联名举发,遂至砍头的吗? “夫人,任何人坐在我的位置,都会被符纸沾到身上,符纸极薄,桃木剑剑尖在鼎里加热,只需轻轻在上一点,顺着风的方向,自然会往那里飘去。”沈铮指向刚刚自己坐过的位置。 沈铄听了这个,说试就试,自己拿到了地上掉落的符纸,把沈铮扔地上的树枝拿手上,按照沈铮说的做,果然符纸往里顺着风飘了进来。 “二兄,果然如此。”沈铄直呼惊奇。 “至于香落血泪,那香里应该是有烛珠,且烛珠外裹了一层朱砂。”沈铮继续解释香里的奥秘。 站在离高台最近的小周氏,反身将没有点燃的香拿在手上从中间掰开,里面果然有小珠子,用手一碾,朱砂因为手的温度,化成红色的粉末沾到小周氏的手指上。 小周氏气得把香拿起来往地上砸,胸脯气得上下起伏,“该死的道士,来我们府里装神弄鬼!还不去把他给捉来,让侯爷把他关到牢里去!” 老夫人周氏拦住她,朝她低声呵斥:“你还嫌闹得笑话不够多吗?找什么找?要让整个安京知道我们侯府被个假道士给骗了?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 “你消停些吧你。” 周氏说完也不管小周氏是什么表情,扶着婢女走了,可走前深深看了一眼沈铮,脑海里回响王真人走前说的那句: 沈二郎,你命格特殊。 到底是什么特殊? 等到老夫人离开,沈铮只对小周氏说了句:“夫人,既然阿慈妹妹心悸,那就应该找大夫来府上看看,而不是找个道士被骗,他有真本事倒还罢了,装神弄鬼捏造莫须有的事,若真因为他而耽误铮入太学,被陛下和娘娘知道恐怕要以为侯府对宫里不敬重,连太子伴读都看不上。” 他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管小周氏在他身后多么抓狂恼怒。 只是他刚踏出前厅往清风院走,就听到沈铭喊他。 沈铭站在台阶上,从上俯视沈铮。 “二弟是怎么知晓这个假道士的手段的?” 沈铮一脸平常地说:“清风院的书房里有本奇志怪谈,里面有讲过假道士的一些骗人方式,我闲来无事翻阅过,今日看到王真人的招式这才想起来。” “大兄要看看吗?” 沈铭见沈铮没有心虚的模样,并不回话,只是淡笑着走下台阶,拍拍沈铮的肩膀说:“二郎,进宫读书切记谨言慎行,对太子要恭敬,你去了就是伺候太子的人,多想着做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哪家的亲人会在兄弟要做太子伴读时,提醒他只是一个伺候太子的下人,要他摆正自己的身份。 沈铮不跟他过多纠缠,学他的样子淡笑点头,走时却觉得自己身后有条毒蛇吐着信子冷眼盯着他。 小周氏因为祈福驱魔这件事在府里算是丢脸了,回了正院就打砸一通,伺候她的顾媪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夫人,都是奴的错,玉泉道观说元寂道长外出游历,不知归期,说这王真人是道长的师弟,本来以为会有真本事,怎么知道是个弄虚作假的人?” 小周氏发泄完,坐在软塌上哼一声,“对啊,谁知道他是个假的,偏偏那孽子能知道,老天爷都站他那边了是吧?他还说些威胁我的话,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明日他就要进宫读书了,难道就放任他高我们锋儿一头?”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在软塌上狠狠锤了一下,“该死的假道士,白白被他骗了两锭银子!” 顾媪怕小周氏要把怒气撒在自己身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地跪在地上。 “顾媪,给我准备木简和笔墨,我要给我阿兄送一封信简过去。” 顾媪知道小周氏这是找娘家阿兄求助去了,算是揭过她找了个假道士一事。她忙起身退出去,招呼婢女准备东西去了。 沈铭回自己院里没发脾气,只是看向跪在地上的钱新,眼里尽是冷漠。 “世子,都是奴没找好人,王真人道行浅不顶用,下次奴绝不会出错。” 沈铭冷哼一声,“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就无趣了,厨房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钱新抱拳回复。 沈铭挥手让钱新下去,他倚在靠背上,想着还有一月自己就要大婚,大婚后他就该去漠北了,那才是他该追逐的权利中心,府里这些小打小闹,他推波助澜即止。 不过二郎这个变数,只要让他变得跟从前一样“听话”就行。 沈铭想过后就将这些抛之脑后了。 第55章 公主来接人,郎君进宫学 沈铭的院子一向平静动作小,可沈锋的院子里跟小周氏院子一样,东西被砸地稀巴烂。 沈锋又往门口扔了个宽口瓷瓶,差点砸到沈慈身上。 “阿兄,哪里来得这么大的火气?”沈慈往一边让。 “眼睛都瞎了?看到大娘子来了,不知道收拾一下?”沈锋不对自己妹妹撒气,对下人呼呵道。 等仆从们都收拾好了,沈慈这才坐下。 “弄了半天,本想借道士驱魔,让沈铮不能进宫,结果竟然让他给破了。” 沈慈眼里闪过犹豫之色,开口对沈锋说:“阿兄,二郎太邪乎了,还是少惹他为好。” “这你别管,他害我到现在都坐在轮椅上,我一定要把这个仇给报了,今日不成,还有下次!” 沈慈摇摇头对沈锋说:“阿兄,你何必跟他找不痛快,他以后进宫了,在太子殿下面前有名号,何苦去惹他呢?还不如你好好学武,等学成了在陛下办的狩猎会上一举夺魁,在这正事方面赢他不是更好?” 沈锋是个不喜人劝诫他读书习武的,听到沈慈说这些皱着眉头啧一声,又说:“好了,阿慈,我们不说这个,上次你不是说要雕花木简的吗?阿兄给你买了些回来。” 沈慈这才不说其他,专心跟着沈锋去了他的书房去看木简。 第二天的辰时,沈铮吃了早膳,有老夫人的仆从过来请安,说是为他准备好了马车。 沈铮点头表示知道了,整理好进宫要带的东西,带着金汉一起坐上马车。 “老夫人今日怎么会主动给安排马车?”金汉问地很小声,盖因外面赶车的并不是清风院中的人。 沈铮撩开帘子看一眼外头,马车已经过了华盖楼,快要到雍宫了。 “在阿婆眼里,侯府在外的体面比什么都重要。” 到了宫门,沈铮下马车时,身边也都是要进宫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长平侯家的二郎,文治伯家的大郎,胡家的四郎,还有周家的二郎,小娘子们沈铮只扫一眼就垂眼不再看。 前头的人看到沈铮过来,都窃窃私语,从前没见过这小郎君啊,而小娘子们更是用眼瞅他,脸上一片霞红。 金汉在沈铮身后,心里油然而生的骄傲感,若不是府里从不让郎君出门,他家郎君早就凭着自己的才貌响彻安京了。 到了时辰后,仰月门从内里打开,里头的宦官对他们躬身行礼,“各位郎君娘子都随本侍来吧。” 众人回了一礼后跟随这位内侍宦官从仰月门进入了雍宫。 这里面除了沈铮,其他的郎君和娘子都来有跟随阿耶阿娘进宫过,也没什么好奇的,而沈铮确实是两辈子第一次进宫,不过他心性算是沉稳,也没有做出什么丑态出来。 他本就长得出尘绝艳,眼里对宫廷也没有探究的神色,周边的郎君娘子对他的好奇又上升了一层。 他们才经过前殿和宣政殿,要往后头西宫里的太学殿走,沈铮垂眼看向脚下一块一块的青砖,并不分去别的眼神。 “观音哥哥!” 快要到时,沈铮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到了站在太学殿门口台阶上的燕琼。 她梳着个双平髻,手里拿着手炉,披着淡紫色的狐裘披风,身边站着燕瑁、谢家的郎君和娘子,还有个沈铮并不认识的小郎君,身后跟着一大摞的宫女官宦。 带着沈铮他们进雍宫的宦官见了面前的人,往地上一跪行礼,进宫做伴读的郎君娘子也都纷纷行礼:攵學3肆 “拜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昭阳公主。” 沈铮跟在后头一起行礼,原来那个他不认识的小郎是三皇子。 燕瑁示意大家都起身,燕琼提着裙摆小跑到沈铮面前,要牵沈铮的手往太学殿去,可刚一触及他的手指,就被冷得一缩。 “观音哥哥,你的手怎么又冷冰冰的?”燕琼用眼神谴责沈铮。 “用我的手炉吧。”燕琼不准沈铮拒绝,就把雕花手炉给塞到沈铮手中。 喜欢找燕琼不快的燕珏也跟过来,他站在一边把沈铮上上下下的扫视了一遍,“昭阳,这就是你口中的观音哥哥?我上看下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沈铮看燕珏挑刺的模样,只嘴里含笑地说:“殿下,我也是只有一双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当然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观殿下右手微颤,今日若有武课,想来是拿不动枪的。” “嘿,你!”沈铄不服气要指着沈铮找茬,不过看到燕琼在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又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沈铮暖好手后,朝燕琼伸出左手,轻点下巴对燕琼说:“殿下,我的手不冷了,我们进去吧。” 燕琼笑眯眯地握住沈铮的手,跟他说话的声音愉悦的像只百灵鸟。 “观音哥哥,你猜我刚刚想到什么了?” 沈铮偏头看她清澈的双眼,笑着摇头。 “我想到你第一次去我外公外婆家,我也是这样牵着你。” 沈铮没想到燕琼要说的是这个,他还记得当时他心里还有些发窘,不过现下却能很自然地牵起燕琼的手。 “那殿下还记得,当时你还抠我额头的痣,把我吓了一跳,我心里还想……” 燕琼好奇,侧身扒拉着沈铮的衣袖问他:“想什么啊?” 沈铮瞭她一眼,嘴边荡着笑意说:“还想着是不是殿下发现拜错了人,我不是观音娘娘,所以要把我的痣给抠下来。” “观音哥哥,你瞎说,我可不是这样的,我很好的。”燕琼对沈铮哼一声。 沈铮伸手摸摸燕琼的脑袋,柔声地说:“对,殿下很好的。” 燕琼满意了,忍不住拉着沈铮手,小跑起来,一会指着右边说是女学堂,一会指着左边说是男学堂,带着沈铮跑来跑去。 这两人在前头跑,燕瑁他们在后头跟着。 燕珏是个爱挑事的,故意对燕瑁挑拨离间,“太子弟弟,我看昭阳对那沈二郎比对你还亲近,这是把他当阿兄了吧?” 燕瑁眉心微蹙,不满地看了燕珏一眼,“沈家二兄救过阿琼,阿琼如若对他不亲切,那就是忘恩负义之人。” 跟在燕瑁身后的谢家二郎把那日在演武堂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燕珏被沈铮没习过武但却能用受伤的右手挥动鸣鸿刀,从而挡住流星锤这件事震惊到了。 燕瑁扭头看到燕珏低头摸耳垂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 第56章 公主练字忙,郎君做文章 太学堂的内里,其他的皇子公主都侯在院子里,等待后面的伴读小郎君小娘子们进来,这些郎君娘子们各自找到了自己要伴随的皇子公主,分了女娘在右边站着,郎君在左边站着。 燕琼的伴读是谢灵遥,大公主的伴读是张家娘子,二公主的伴读是长平侯家的大娘子。 皇子那边,燕瑁的伴读有三位,谢家的谢灵迅和谢灵运以及沈铮,大皇子的伴读是文治伯家的大郎,二皇子的伴读是周家的二郎,三皇子的伴读是长平侯家的二郎,四皇子的伴读是胡家的四郎。 文治伯作为太学的老师,看着院中站着的这些郎君娘子们,心下感叹,陛下的孩子还是太少了啊,这些娃娃们,连一个学堂都坐不满。 太学里是要分男学和女学的,所以等文治伯把学生们的人数都清点完后,介绍了身边站着的一位很是冷艳的女子: “这位是公主殿下和娘子们的老师,张慧蝉先生。” “老师安康。”娘子们那边都对张慧蝉行了一礼。 张慧蝉颔首,“望殿下和娘子们今后认真读书,我会多教你们学女诫女训,助各位成为娴静雅致的女娘。”她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说话也并不看着这些娘子们。 她说完就领着燕琼她们去了女学堂——娴清堂。 燕琼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燕瑁和沈铮,偷偷地冲两人挥挥手,却被张慧蝉看到,她沉声对燕琼说:“昭阳殿下,女子行走不应左顾右盼,压裙摆的环佩不应有碰撞之声。” 谢灵遥暗中拉燕琼的衣袖一把,燕琼回头抿着小嘴双手叠放在左腹下,掐着嗓音说:“谨听老师教诲,阿琼知道了。” 她说完还装模作样地迈着小碎步往娴清堂走,背影一扭一扭。 燕瑁被妹妹这反应给逗笑了,沈铮也忍俊不禁。 跟在燕琼身后的女娘们也都用帕子捂住嘴笑,只一个大公主的笑中有讽刺。 而张慧蝉气得脸色铁青。 女娘们都进娴清堂之后,文治伯给郎君们介绍自己:“各位殿下和小郎君们,今后由我来为各位授课,现下请随我到雍毅堂来吧。” 当人都进到了学堂里面,太学殿的院子才安静下来,院中槐花树上停留的两只小麻雀互相用鸟喙梳理着羽毛,豆黑小眼朝娴清堂的方向眨巴。 娴清堂里,公主按照年龄排前后的坐席,伴读娘子都坐在公主们的右手边坐席上,整个堂内加上授课的张慧蝉,也不过才七人而已。攵學3肆 这些女娘们,年纪最小的燕琼也有五岁了,基本都是识过字读过书的,所以张慧蝉让她们先对照桌案上放着的《女诫》练字,她过目后再斟酌是从习字开始教还是读书开始教。 燕琼的字是谢雅手把手教的,所以她的字娟秀雅致,可今日是她头一次在学堂里上学,对什么都很是好奇。 她一会摊开桌案上的竹简,一会去摸桌案雕花的桌腿,一会抬头看娴清堂墙面挂的书画。 张慧蝉坐在上首,看最后一排的燕琼心不在焉,皱眉轻咳两声提醒她。 燕琼这才又坐正身子,规规矩矩地拿毛笔写字。 等到张慧蝉接过这几位女娘的竹简,仔细看过后,最让她出乎意料的反而是燕琼的字在这些女娘里面算得上是上乘,虽然大公主的字是最端庄典雅,可燕琼年龄小,写的却很有风采,只是若笔力再重些,会更出色。 “大公主,您的字实属端正,课后我会将你的字挂到墙上供其他殿下和娘子们观赏。”张慧蝉对燕璧的字很满意,颇为盛赞。 燕璧从前也是被老师夸赞的女娘,可是如今被张慧蝉夸奖,心里十分的高兴。 张慧蝉是她母家旁支的一位姨母,她从小就是女德典范,读书作诗,行动静雅,美名传扬,十五岁时嫁给夫婿,和美过了几年日子,可夫婿和孩子在出游路上遇到山匪都丧了命,从此她为夫婿守节,十年来做书育人,在安京的贵族夫人圈十分有名望,一般府里还请不到她当女先生。 也是因着她的名望,太学殿才将她请来为公主们讲学。 燕璧认为自己能被张慧蝉认可,那在女娘里面,她是独一份的,所以得意地过头,“多谢姨母。” 她这话说出口,其他的女娘对她侧目,没想到老师和燕璧的母家有渊源。 有的女娘是极其羡慕燕璧有这个品行高洁的姨母,比如燕莹,有的女娘只是诧异这两人长得也不相像啊,比如燕琼。 反而是张慧蝉听到燕璧喊她姨母,顿时心下不喜,抬头用一双清冷的眼睛看燕璧,冷言说:“大公主,太学殿中只论师生,您应该喊我老师。” 这句话把燕璧堵得心里憋闷,身边又有其他姊妹女娘在,觉得被看了笑话,可她坐第一排,不得不低声说:“老师,我知晓了。”心里对张慧蝉有些埋怨,今日入学第一天,她却这样下自己的面子。 张慧蝉又拿起燕莹的字简单点评了几句,手触及到旁边燕琼的竹简,她眼睛顺势上抬,看向坐在后面双手撑着下巴对她张望的燕琼本人。 “三公主,你的字娟秀中自有风采,可笔力不足,略显虚浮,平日需多沉下心来好好练字。” 燕琼听到张慧蝉提起自己,把两只胳膊平放在桌案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慧蝉。 “老师,我还小嘛,我再长大些,自然会把字写得飘逸又漂亮。” 张慧蝉对燕琼也很是不喜,心中认为燕琼说话做事丝毫没有皇家公主的仪态。 “三公主,字没写好不可找其他借口,就如同人做事要恪守事实,好为好,差为差。”张慧蝉觉得燕琼需要好好教育。 燕琼不以为然,却也知道大人都爱面子嘛,也不继续跟张慧蝉“辩论”,只笑着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燕璧看燕琼安静下来,心里只觉燕琼也不过是个纸老虎,碰上老师也不敢对上,还以为她会跟老师吵起来。 “真会装相。”燕璧低声说,坐她身边的张家娘子听到了,眼睛飞快地眨了下,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张慧蝉大致了解了每位女娘的习字进度,就将习字课的占比调整了,今日的授课以讲书为主,她拿起女诫开始给女娘们讲起来。 相对娴清堂而立的男学堂——雍毅堂,此时文治伯出了个题,让小郎君们自选《论语》中的任意一篇,做一篇论出来。 第57章 公主要同食,郎君止争端 文治伯拿着竹简,一篇一篇地看,除了燕珏乱写一气,其他的小郎们都认真节选了自己论述的内容,字迹工整,思想详实。 其中,要属太子与四皇子的论做得最好,内容不分上下,各有想法,太子的字要比四皇子更游刃有余,笔墨清隽,四皇子可能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写出的字就稍微逊色一些。 文治伯又拿起沈铮的竹简,看了又看,实在是想不到为何一个八岁的小郎,能把“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这句论得如此有大意,坚韧不拔。 只是......沈铮的字,只比燕珏好那么一点。 “沈二郎,你平时有练字吗?”文治伯忍不住开口问他。 沈铮站起身回答:“回老师,铮的右手手腕有伤,所以字有些粗鄙拙陋。” 文治伯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好极,好极!今日的论里,当属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与沈二郎最佳,待沈二郎右手痊愈后,我会再布置道论给各位作。” 文治伯平日都是嘴严且八面不透风的人物,今日单独提了沈铮,那定是沈铮的论作的确出色。 他本以为自己说得如春风拂柳,所过无痕,可想不到底下坐着的都是些七窍心眼的郎君,自然能听出他对沈铮的赞扬。 燕玙眼里闪过一丝幽幽的神色,他坐在燕珏的后头,低声地说:“想来沈二郎的文采定然出色,不然老师为何单单提起他来。” 燕珏本就离燕玙最近,听得最清,他一向看不惯燕玙,觉得他瘦弱不堪,还满肚子坏水,就喜欢跟他反着来。 所以他听到燕玙嘴里夸沈铮,就发挥了自己刺头的作用,非要看看沈铮的论作,文治伯不给他,他自己跑到前头拿着看。 他看就罢了,还非要一字一句念出来,等到他通篇念完后,他自己也没法挑刺,只仰着头,嘴硬似铁地说:“沈二郎,你论作得不错,就是这字嘛,还不如我呢!” 沈铮并不反驳。 文治伯可看不得燕玙这样张狂的性子,更何况他还毫不尊长,没他同意私自在课堂上四处乱窜,瞪着他说:“三皇子殿下,你扰乱讲学秩序,为师罚你廊下面壁半个时辰,去吧。” 燕珏觉得他没错,凭什么要罚他,就是不去,昂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房顶。 他的伴读是长平侯家的二郎,自觉没有做到规劝的作用,自己先起身朝文治伯赔了一礼,去了廊下。 “三皇子殿下,你是殿下,也算是兄长,要给郎君们做个表率。雍毅堂里犯错了,就算是当初还在读书的陛下,也是要罚站的。”攵學3肆 燕珏见文治伯连父皇都拿出来说,只能万分不服气地耸着肩出去,在廊下跟长平侯家的二郎站一块。 燕玙听了沈铮的论作,心里也觉有一丝荡气回肠之感。 从前没听说过的沈家二郎这号人物,太子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样一个不动声响的人,对他未来是否会有极大的助力? 燕玙转眸看向坐在最前面的燕瑁的背影,陷入沉思。 今日太学殿里的课上午安排的是授课讲学,下午郎君是武学课,娘子们是琴艺。 午时,郎君娘子们需要在太学殿的尚食堂中食午膳,饭食都是御膳房按照皇子公主的份例来做的。 食膳时不会有老师跟随,而是各自的宦官宫女伺候,伴读小郎和娘子们的婢女仆从随侍。 郎君娘子们分坐两边,燕琼还不等翠竹将膳食摆好,就挥手让她停下来。 “观音哥哥,你今日吃的什么?”燕琼跑到沈铮身边,看他的食盒里菜色很丰盛,可鱼煮的样子实在难看,肉丸也因为没搓结实,蒸烂了。 燕琼只要想到他观音哥哥这样出尘的人吃这些“丑陋”的食物,心里就怄得慌。 “观音哥哥,我的膳食好多,我都吃不完,你同我一道吃吧。” 燕琼也不管这是否符合规矩,要拉沈铮到自己的桌案那里去。 燕璧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示意身后的宫女拿帕子给她擦嘴,“昭阳,这不合规矩,郎君岂可跟女娘同桌吃食?”她还眼带讽刺的看燕琼和沈铮拉在一起的手。 “今日老师讲过女娘需遵妇行,举止应娴静贞洁,言行举止要有规矩。” 这话引得对面的郎君们都看向燕璧,燕瑁看她的眼神不算和善,大皇子燕瑫对她使眼色,四皇子也对燕璧轻轻摇头,三皇子依然是看戏的模样,还抛了颗花生米到自己嘴里嚼巴,二皇子只看了燕璧一眼就当无事发生低下头。 其他郎君们也都扫了燕璧一眼,有胆大的还会偏头去看燕琼。 “嘁,规矩?大阿姊,你知道什么是规矩吗?难道书里说的一定就是对的吗?在我家,我说的就是规矩。”在燕琼的眼里,雍宫就是她的家,既然是她家,她为何要管那些不知道是谁写的破烂规矩? 燕璧被燕琼的这番无理言论气得要抬头指她,“你!你这个!” “殿下,老师下学之前说过要我们在午膳之后将您的竹简挂上去,再争论下去恐会耽误时辰。”坐在燕璧身旁的张家娘子接收到大皇子的眼色后,极快地低声对燕璧说。 燕璧可是把挂自己所写的竹简一事为荣,觉得磨嘴皮子确实比不上这事,只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倒是生怕场子不热的燕珏啪啪地对燕琼鼓掌,“昭阳妹妹,你的话,三兄很认同啊,谁说书上写的就是对的了?那我画个王八在书上说是锦鲤,印成册子广而告之,那不也是对的了?” “今日三兄才发现,你怎么有如此不俗的思想,这雍宫不就是我们的家吗?家里要讲什么规矩?” 燕珏好似被燕琼的这番刁蛮言论降服了。 不过燕琼可不想要燕珏认同自己,她瞪了一眼燕珏,坐到沈铮身边,小声嘟囔:“不想理三兄,被他认同感觉好丢脸。”说完她还把沈铮的筷子狠狠地插进肉丸里。 沈铮偏头,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看向燕琼尽是笑意,不想燕琼因为要跟自己吃膳食,而被其他女娘认作不讲规矩的任性公主。 他悄声对燕琼说:“殿下,你好好过去吃午膳,下午下学后我去接你,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第58章 公主分膳食,郎君习武学 沈铮在上午的讲学休憩时,曾与燕瑁一同解鲁班锁,听燕瑁提起过燕琼下午要学琴艺。 燕琼也学沈铮小声说话,“观音哥哥,你还会弹琴啊?” “学过一些,到时望殿下点评一二。” 沈铮上辈子不能习武,整日在房中无事只能看书写字弹琴,所以这辈子他还是能弹些曲子的。 燕琼大眼睛眨了眨,朝沈铮点头时发髻上的流苏簪前后晃了晃,沈铮的眼也跟着转了两下。 “那我去对面食午膳了,可我把你的肉丸给戳坏了,分点菜肴给你,可以吗?”燕琼小身子微趴在桌案上,两只手搁在下巴下,从下往上瞅着沈铮,眼睛比垂在她脸庞的水晶流苏还要亮。 她眼里好像在说“要是再拒绝我,就算弹琴也哄不好了哦”。 沈铮说不出拒绝她的话来,盖因为燕琼这个姿态像是只软哒哒的猫儿,再拒绝,怕是要龇牙咧嘴跳起来咬人了。 等沈铮点头后,燕琼才喜滋滋地起身提起裙摆回了自己的坐席。 随后,翠竹在燕琼的示意下挑拣了几样菜色,送到沈铮的桌案上。 沈铮看到翠竹端来的瓷盘,对燕琼微挑眉。心里暗叹,殿下真是淘气,给他的都是肉丸子,因为要赔被她戳烂的肉丸子吗? 燕琼捂着嘴笑,就是不看沈铮。心里偷着乐,谁让观音哥哥不让自己跟他一起食午膳的,她就把肉丸都给他,让他吃的腻味。 坐在燕琼旁边坐席的燕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燕琼,又看了那个跟燕琼十分亲近的绝色郎君。 ......是叫观音哥哥吗? 下午的武学课,果真是柱国公世子谢安作为老师来授课。 他知晓这些郎君各自的基本功都不一样,所以分了两队人,一队练招式,一队练基本功。 练招式的郎君已经去了演武亭,而剩下的都在开阔的场子上扎马步。 “谁能想到本皇子还要练什么所谓的马步?怎么说柱国公世子也是我名义上的大舅吧?就这样对本皇子?”燕珏又在说些疯言疯语,不过谢雅是皇后,算是他的嫡母,那谢安也确实能说得上是他的大舅。 燕珏连上半身都没有挺直,双腿扎得软弱无力。 文治伯家的大郎黄平阳没学过武,也在练基本功的人里面,他腿有些抖地看了燕珏身后一眼,朝燕珏使眼色。 “黄大郎,你眼睛不舒服就去揉,别对我眨来眨去。”燕珏很嫌恶地说。 沈铮也在燕珏对面扎马步,他看到谢安脸黑的在燕珏身后站定,但燕珏又开口说:“本皇子下学了要好好惩戒一下这个柱国公世子!” 算了,这人没救了。沈铮没眼看,干脆闭眼隔绝外面一切干扰。 在燕珏说出这句话时,谢安一个扫堂腿,燕珏软趴趴的腿往一边倒去,整个人软弱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三皇子殿下,若要惩戒我,可能要等到十年之后。” 谢安说罢,出腿很快地朝黄平阳扫腿,黄平阳只坚持了几息也摔跪到地上。 沈铮刚睁开眼,就看到谢安把身边的两人都绊倒了。 谢安又朝他看来,出其不意地伸手推耸他,沈铮身子往后晃了一下立马稳住,就在这瞬间,谢安又飞起朝他扫腿,他硬生生地守住,下盘丝毫不晃。 被扫倒在地的燕珏和黄平阳此刻都死死地盯住这两人。 谢安看沈铮一眼,“沈二郎,你下盘不错,不过......”他说完抓住沈铮的衣襟,将他人往后一扭,沈铮顿时在空中旋转了两圈,不过落地的时候沈铮借着腿的力量一个侧身,用左手撑住了身体,只在地上停顿了下,就地蹿起站直了身。 谢安看到眼前这个动作很是迅敏的小郎,心里暗自点头,他又扯起沈铮的衣袖,查看他右手的情况,“右手这几日依旧不要使力,再过一月可恢复如初,到时带上鸣鸿刀来太学殿。” 谢安走前又踹了几脚蠢蠢欲动的燕珏,随后去了燕瑁他们那边。 燕珏被踹得屁股生疼,他捂着屁股问沈铮:“沈二郎,你当真没学过武?” “从前没学过。”沈铮绑好袖口,如是说道。 黄平阳却注意到了刚才谢安的话,十分激动的问沈铮:“沈二郎,刚刚老师说的鸣鸿刀可是柱国公府的二爷用过的那把?” 沈铮抬头,很平静地说:“确实是,那把刀得国公爷相赠。” “二郎,你带来太学殿时,可否能给我过目使使?” 黄平阳眼里憧憬的神色太明显,他对沈铮也并无恶意,沈铮点头答应。 两人说话热络起来,却感觉怎么好像少了燕珏的聒噪,回头一看,燕珏眼神恨恨地扎着马步,腿抖得不行了,也还在扎。 “殿下,基本功不是一蹴而成的,不可冒急。”沈铮觉得燕珏也不过是个孩子心性的小郎,本性并不坏,开口提醒他。 “我不!”燕珏含着怒气开口:“你们一个一个都比我强,本殿下还要不要脸了?要是太子弟弟看不起我,我还怎么跟他一起习武!” 沈铮和黄平阳对视一眼,也不再劝他,两人相伴走到演武亭去观战。 “什么人啊,也不多劝几句。”燕珏看这两人还真的走了,气不打一处来。 下午的武学课,因着每位郎君都在地上摸爬滚打过,所以需要重新梳洗更衣,下学早了一刻钟。 沈铮去了太学殿里伴读小郎们休息的偏殿更衣,半路遇上二皇子的伴读,周家二郎周建华。 周建华见四处无人,伸手拦住了沈铮的去路。 “二郎,几月未见,你如今倒是大变样子,怪不得我姑姑说,她家二郎让人有些不认识了。” 周建华就是小周氏阿兄的二儿子,周府的二郎君,也是常年与沈锋一同狼狈为奸折辱他的人。 沈铮看都不看他,冷声说:“二郎,果真是几月不见,你忘了我比你大一月,你要叫我二兄。” 这两人同是自家府上的二郎。 说完他擦过周建华的肩膀,走到自己的房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周建华还是第一次在沈铮这里吃瘪,在沈铮五岁后,他去武定侯府做客,欺负沈铮的时候,沈铮可是从来不敢反抗的。 如今只不过与他说句话,他都能挑出刺怼过来。 “该死的卑贱之子,跟他娘一样诡计多端。”周建华朝沈铮的房室挖了一眼,“等三郎腿好了,看你还能不能进宫丢人现眼。” 第59章 公主练琴难,郎君抚琴慰 “真是晦气!”金汉在房室的窗户里看到了周建华,等沈铮进来时,啐了一声。 金汉当然知道在从前欺负沈铮的小郎君里面,除了沈锋,那就是周建华最厉害,他们两个表兄弟可谓最会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了。 沈铮冷笑一声,回想起上辈子的那个落雪日,他被沈锋推到水池里,身子刚好些回到府学,就是周建华起的头,那些府学里读书的小郎像疯了一样围攻他,也是因为周建华下脚猛踩他的脚踝,他上辈子失去了学武的机会。 这辈子,他从头谋划,倒要看看周家还能否借着武定侯府的力,过上想要的煊赫日子。 燕琼那边却是头都要大了,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弹琴。 琴艺课,也是慧蝉先生教。 张慧蝉能弹一手好听的杉木瑶琴,燕琼听得是如痴如醉,等她自己抚琴时手忙脚乱。 大公主和二公主弹琴也不差,能完整弹出张慧蝉教的曲子,甚至二公主的曲艺相当不俗。 其他的伴读娘子中,张家娘子张琬琬的琴声也被张慧蝉不住地称赞。 谢灵遥虽说不善琴,可学得快,下午下学之前已经能完整地弹一首曲子了。 只剩燕琼还弹得磕磕巴巴,手拨弄琴弦总是弹出嗡声出来。 她越急弹得越是不好,期间的几个琴弦她拨地太重,杉木瑶琴发出很闷重的刺耳声,其他娘子都停下看她。 “怎么了,阿琼?”谢灵遥伸手把燕琼的手揭开,看她手指头都红了,“阿琼不要急,学不会可以慢慢来。” 燕琼泄气地耸肩垂头,低落地说:“她们都会,就我不会,别人会笑我的。”这个她们指的自然是大公主和二公主了。 谢灵遥想开解她,不料张慧蝉走到燕琼身边教诲,“昭阳公主,练琴最该耐心平和,你既知道自己不如他人,更需要沉下心来多练习,而不是拿琴出气,下学时,你多练半个时辰。” 张慧蝉一向不给什么皇子公主特权,既然是她的学生,那她就只把这些娘子当学生来教,所以要求很严格。 燕琼对她倒没什么意见,因为张慧蝉对哪位娘子都是一样的态度,这一天下来也并不偏私。 她只是有气无力地说:“知道了,老师。”之后又继续拨弄琴弦。 可能张慧蝉实在受不得被她魔音浇耳,指了琴艺甚好的燕莹来指导她。 燕莹起初磨磨蹭蹭,不敢来燕琼这边,她心里被燕琼那一鞭子给甩怕了。 她绞着手指走到燕琼的桌案前,小声地说:“昭阳妹妹,老师叫我过来指导你一下。” 燕琼抬起头,像看到救星一样拉了燕莹坐在自己身边,“二阿姊,我本来就想找你的,可怕你还生我的气。”燕琼说的当然是那次要用鞭子打燕珏,却打到燕莹的裙摆的事。 燕莹偏头摆手解释,“没有没有,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怕你。后面这句,燕莹没说出来,看来燕琼胆大任性的性子挺深入人心的。 “那就好,二阿姊,我还是要跟你道歉,说声对不起,当时我本来是想打燕珏......阿兄的,没想到会甩到你,幸好你没事,你这么美,要是打到你,我就是罪人了。”燕琼捏着燕莹的手说。 这时燕莹挨着燕琼坐,两人很近,她这才仔仔细细看到燕莹的长相,燕莹长得不像阿耶,她五官秀丽,眉眼温柔,说话娇娇柔柔的,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浅浅的清泉,让人如沐春风。 燕琼最是喜欢美人了,对燕莹要比燕璧亲热一些。 燕莹还从没有被人这样直白的夸过,脸蛋顿时浮起红晕,低头有些羞涩的样子,柔声说:“昭阳妹妹,没事的。” “那你原谅我了吗?”燕琼又问她。 “嗯,我原谅你了,昭阳妹妹。”燕莹点头对她说。 燕琼立马高兴,两只手合在一起,“那太好了,等我以后把鞭子练好了,肯定再也不会甩错人了!” 这意思是,以后还是要到处甩鞭子吗?燕莹脸上的红晕都被吓没了。 后面燕莹教了燕琼好几遍,她自己弹一遍,燕琼弹一遍,虽然燕琼还是没法完整弹一支曲子,可弹琴再没有嗡声了。 下学后,娘子们都陆续走了,大公主和二公主也都带着宫女离开,谢灵遥要陪燕琼一起练琴,燕琼还是催她快回去,因为她需要谢灵遥回去催三舅舅给她做鞭子。 到娴清堂只有燕琼一人时,她捧着脸小声说:“观音哥哥怎么还不来?” “殿下。”燕琼才嘟囔完,就听有人喊自己。 她抬头看到了站在娴清堂门口的沈铮。 “观音哥哥!你看看我的手!”燕琼最爱对亲近的人撒娇,说完噘嘴,摊手把红红的手指伸给沈铮看。 沈铮见了走进来,问她的手指怎么这样红。 “还不是练琴练的,我不会弹琴,可大公主和二阿姊都会弹,特别是二阿姊弹琴可好听了,小表姊也学得很快,可我就是学不会,我太笨了!”说完还忍不住用手敲自己的脑袋。 沈铮静静地听燕琼说完,最后还伸手将燕琼敲脑袋的小手给拿下来。 “殿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不会不是因为你笨,而是你不擅长弹琴,其他的女娘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不会就不会好了,殿下不会因为弹琴不好而比不上别的人,殿下你自有自己的好,不用跟其他的女娘去比较。” “所以,殿下你不要着急。” 沈铮对燕琼一向温柔,看燕琼因为学琴不好而心情低落,耐心地开解她。 燕琼是个听劝的人,也不再沮丧,只拉着沈铮说:“老师说我琴练的不好,我要留堂多练半个时辰,观音哥哥那你弹半个时辰的琴我听。” “殿下,你这是听到就算练到了吗?”沈铮无奈摇头,殿下真是个颇为得寸进尺的女娘。 “嗯,弹吧弹吧。”燕琼还催起沈铮来了。 沈铮将燕琼的杉木瑶琴摆正,用左手拨几下琴弦,这就开始弹起来。 他右手还未好全,所以只弹了首不算复杂的曲子,可燕琼也觉得好听极了,跟燕莹的好听是不一样的。 燕莹弹琴有温润缠绵之情,而沈铮的琴声多有萧瑟倜傥之感。 燕琼听得陶醉极了,沈铮弹完了她还想听。 沈铮粲然一笑,嘴角的酒窝也显出来,迷了燕琼的眼,她一时都没发现沈铮绕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教她弹。 渐渐的,娴清堂里传出断断续续可以入耳的琴声,还有燕琼的清脆笑声,以及沈铮时不时的说话声,和谐又美妙。 两人都没注意到在娴清堂的后窗那里,燕莹抱着琴静静地站在外面,看到内里沈铮和燕琼一言一语亲密无间的模样,眸子暗沉下来,低着头带着身后的宫女离开了。 第60章 公主想耍鞭,郎君遭嫌弃 太学殿的习课时间是五日一休,郎君娘子们每日都从府里往返雍宫,这日下学后,明日就是一天的休息日。 沈铮和谢家的郎君一起跟在燕瑁的后头走出雍毅堂,看到太学殿院子里石凳上坐着的燕琼和谢灵遥。 “阿琼,表姊。”燕瑁叫了她们一声,两人才回头过来。 “阿兄,表兄,观音哥哥!”燕琼站起身抚平宫裙的褶皱,跑到四人身边,身后跟着刚对燕瑁行完礼的谢灵遥。 “观音哥哥,你跟我一起回椒房殿吧,我三舅舅把你送我的牛皮做成皮鞭了,我们一起看看。”燕琼说着把缠在腰间的皮鞭拍了两下。 这根皮鞭是谢灵遥今日来太学时带给燕琼的,燕琼拿到的瞬间就想下学了带观音哥哥看。 这几人到了椒房殿,无一例外都先去给谢雅请安,谢雅笑着吩咐韵梅安排去御膳房多做些晚膳,让孩子们留下来一起食晚食,过后又挥手叫椒房殿的大宦官旭公公,还有已经到燕瑁身边伺候的平公公,看好几个孩子,她就忙着看宫中去年的账册了。 谢灵运是个好动的,这几天也经常跟谢灵迅和谢灵遥一起来椒房殿,所以对椒房殿已经很熟悉,现下又在前头院子里呼朋引伴要继续下午武学课时的比试招数。 刚好燕瑁和谢灵迅无事,赔他练练也无妨。他们三人看向谢灵遥、燕琼还有沈铮。 “听了一下午琴,我脑袋有些发晕,不与你们练了,我先下去歇一会。”谢灵遥先告辞,带着自己的婢女和宫女去了椒房殿的偏殿。 “我说了要带观音哥哥看鞭子的,不用管我们。”说罢拉着沈铮往自己住的偏殿方向走。 到了偏殿,燕琼叫起请安的宫女之后,把腰间缠着的皮鞭解下来递给沈铮。 “观音哥哥,这鞭子做得怎么样?”燕琼歪着头等沈铮评价。 沈铮捏住鞭子的把,用左手把鞭子往左边抽去,鞭子抽到地上的力很大,且回弹的速度也很快。 “殿下,鞭子做的是极好,只是在学会使用之前,殿下还是要用别的短鞭,用不好力,这鞭子容易抽到自己的手。”沈铮把收好的鞭子还给燕琼。 “啊,我还准备明天把鞭子带上吓唬吓唬燕珏呢!”燕琼微蹙眉。 沈铮的眼睛在燕琼身上和鞭子上溜一圈,轻笑地说:“殿下,这鞭子冬日缠在腰间有斗篷遮住,还显不出来,等乍暖还寒,穿得单薄些,再系腰上就不好看了,殿下这段时间可以将鞭子交给工匠堂,让里面的师傅给缠上些宝石在上面,再做几条能挂皮鞭的腰带,到时候殿下鞭子学好了,腰带和皮鞭也能用了。” 燕琼拿着皮鞭想了会才点头,把鞭子让翠竹给送去工匠堂,“好吧,那我这段时间就用以前的那根鞭子。” “后日我让金汉带些宝石来给殿下,殿下可以想想要怎么缠在鞭子上才好看。”沈铮见燕琼不能用鞭子有些失落,想到密室里有几大箱宝石,准备回去选些好看的给燕琼。 燕琼看了沈铮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沈铮带到自己的寝殿内室,她指着床头的十二生肖摆件对沈铮说:“观音哥哥,你已经给了我很好的东西了,我不能再要了,我都没有给过你什么好东西。” 沈铮微蹲下身子,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虚抚过她的面颊,一双眼里满是温柔地看着燕琼,脸上的笑是从没有过的真实,“殿下,你给我的东西都是无价的。” 这时燕琼的眼睛慢慢瞪大,嘴角勾起,好奇地问沈铮:“是什么啊?” 是你对我从没有过轻视,是你对我一直释放最大的善意,是你给我两辈子头一次的关照,也是因着你,我才知晓这黑白无趣的世人中还能多一抹绚烂的着色。 不过,这些沈铮都没说出口,只眼眸含笑地看着燕琼。 燕琼见沈铮不说话,又凑得近了些。 “你们在干什么?” 燕北臣处理完事务来椒房殿寻谢雅和孩子们,谢雅嫌他腻歪把他赶出去,他看了一天奏折也没什么精力去指教院中三个过招式的臭小子,还是找宝贝闺女好。 他本想给燕琼一个惊喜,并没有让守在殿门处的宦官宫女通报,没想到一进内室,竟然看到自己宝贝闺女和个貌若好女、脸带猥琐笑容的小郎那样亲切,脸都恨不得贴在一起了,他心里顿时怒火中烧。 燕琼听到燕北臣的声音,转头朝燕北臣怀里扑,“阿耶安康,观音哥哥说要送我些宝石缠在三舅舅给我做的皮鞭上。” “铮给陛下请安,陛下安康。”这是沈铮头一次见到燕北臣,所以行了个大礼。 燕北臣故意不叫起他,只把燕琼抱起来对她说:“阿琼,我们家里也有许多宝石的,你要多少阿耶都能给你,切记不可要随随便便的小郎君的东西。” 沈铮低着头,当然知道燕北臣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看来陛下很是疼爱殿下。攵學3肆 “观音哥哥又不是随随便便的郎君。”燕琼还挺会抓关键,扯燕北臣的袖子说:“阿耶,你快叫观音哥哥起来吧,我们一会要去吃晚膳了。” 闺女真不给我面子,燕北臣腹诽,但也还是照着燕琼说的来,叫起了沈铮。 “你就是武定侯家的二郎?”燕北臣叫起沈铮问道。 “回陛下,铮是武定侯府二郎。”沈铮起身后依然低垂眼,恭敬非常。 “极好,你之前救过昭阳,朕已赏了些东西你。”燕北臣威严地说:“不过,昭阳是君,身边更有伺候照顾的人,谄媚讨好的人她不需要。” 沈铮的睫毛跟着上眼皮颤动两下,只垂头说“喏”。 燕琼自是不懂这两人之前的尴尬气氛,只催燕北臣要去食晚膳了。 “沈二郎要一同去吗?”燕北臣又问。 沈铮当然明白燕北臣的意思,嘴角含笑很得体地回:“回陛下,铮要早些回府,恐是不能随昭阳殿下用膳。” 燕琼当然失望了,可是燕北臣满意了,挥手让沈铮退下。 沈铮躬身行礼后退出了燕琼住的偏殿,回头时看到燕琼的小脑袋巴巴地靠在燕北臣的肩膀上看他。 沈铮笑着朝她挥手,刚好在燕北臣转身之前离开了。 第61章 公主暗生气,郎君知诡计 等燕琼问了谢雅谄媚是什么意思后,整个晚膳都没有理燕北臣,到了每日睡前讲小故事的时间,燕琼直接带着翠竹回了偏殿,自己吹熄了烛台睡觉。 “阿琼怎么生我的气了?”燕北臣和谢雅睡下后,搂着谢雅问道。 谢雅掐了他的胳膊一下,“还不是你,跟个孩子计较,沈二郎才多少岁,能知道巴结讨好小娘子吗?非要在阿琼面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阿琼聪明的紧,你这不是当着阿琼的面在说她好友的坏话吗?” 燕北臣觉得冤枉,“我一进阿琼的内室就看沈二郎和阿琼离得极近,阿琼小,被蛊惑了怎么办?男女授受不亲!” 谢雅无语,“你也知道阿琼小,现在到了提男女授受不亲的年纪吗?再说娴清堂里没有多少女娘,她能玩得来的也只有遥儿和沈二郎,难道你还真不让阿琼交朋友了?” “那也要跟女娘们玩耍,不能整天跟个小郎在一处,成什么样子?”燕北臣还是看不惯燕琼和别个小郎君亲近。 谢雅懒得理他了,“随你,你要是真能让阿琼把沈二郎抛到脑后去,那陛下你就是最厉害的。” 要说谁是这世上最了解燕琼的人,谢雅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燕琼是个十分喜爱美好事物的人,她从前要翠竹伺候,就是因为翠竹是谢雅所有的婢女中颜色最好的,她还是个极其长情且会反哺的孩子,只要是自己喜欢用的东西,就算是旧了,她从来都不允许扔掉,要好好收到箱子里,对她好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下人,她都能给人反馈。 恰好沈铮这两样都占了,长得好,对她好。 所以谢雅知道燕琼喜爱找沈铮作伴,就没有阻止过。人情冷暖,是非好坏,只有燕琼自己从小去接触,去学习,才能真的知晓。 况且,她对沈铮的印象也很好,燕琼除了有家人亲人们疼,再多个人疼爱她,又如何呢? 燕北臣见谢雅翻身不理自己,拱到她身后将她抱住,头埋在谢雅的脖子里,暗自想着,他过几日一定要把娴清堂给放开,选些六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女去读书,他就不信他家阿琼找不到性情脾气好的女娘做玩伴,早晚要把那个沈二郎给忘了! 沈铮回到武定侯府,先是被老夫人周氏招到松鹤院问进学的事,有没有碰见陛下和娘娘,他只说太学殿离前殿和椒房殿都不算近,碰不到。 周氏听了很是失望,又问他有没有习武,他只说手不能得力,学不了,周氏这才放他回去。 可紧接着沈勃又喊他过去前院的书房。 书房里沈铭也在。 “阿耶安康,大兄安康。”沈铮按例行礼。 沈勃示意他走近些,沈铭则笑眯眯地问他:“二郎,今日回府怎晚了些时辰?”说着沈铭的眸子隐晦地将沈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如若沈铮只是个八岁孩童自然察觉不到,可如今他的芯子是重生的,感官很是敏锐,感受到沈铭眼神中的毒意,他微皱眉说:“今日头有些晕,胸口喘不过气,在太学殿里歇了会才回府。” 他说完后,状作不适,低头用袖捂住口鼻,双眼极快地扫了一眼沈铭,果然沈铭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沉静中带着某些势在必得。 也就是说他刚刚说的话,是让沈铭心下满意的。 沈铮琢磨沈铭的时候,沈铭也在琢磨沈铮。 今日是沈铮去太学殿进学的第五日,如果沈铮每日都食用了饭食,那么今日确实是会有这个症状了。 “你在太学殿里好些念书,但也不要太操劳,你身子不好,手也不宜使力,武课能推则推,身体养好了再说。”沈勃好似在关心他的身体,可话里话外还是叫他不要学武。 他习武果真是侯府的禁忌吗?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让周氏和沈勃这样忌惮? 有趣极了。 沈铮掩在衣袖下的嘴角勾起,他偏要反着来。 沈勃和沈铭又嘱咐了他几句,说让他明日好好歇息,下月沈铭大婚,可以让他邀些玩伴上府热闹热闹。 沈铮点头后就告退了,心里嘲讽沈勃和沈铭,让他邀玩伴到府上来,他能有什么玩伴,无非是昭阳公主和太学殿中一同读书的小郎,让这些人过来给沈铭脸上贴光? 这对父子想得真美。 沈铮在松鹤院和沈勃的书房耽误了些时间,才回到清风院。 他明日不进学,休息的一日就是为了处理阿大到阿五在宫外学武的事。 他之前想的是直接把阿大到阿五,这五人直接送到柱国公府去,让柱国公府练好了再给燕琼。 可进学的几日,因着都做了太子伴读,他和谢家两个郎君的关系也更进一步,他侧面跟谢家的二郎谢灵运探听到,柱国公府是不培养暗卫的,他们家只有兵。 那么柱国公府的培养方式并不适合沈铮要给阿大到阿五的。 所以他让金汉花了大价钱去西街的暗市打听消息,终于买到了有市无价的暗本。 暗本里记录了前朝四大家族之间培养暗卫的方法和技艺,这暗本分两卷,上卷是男子篇,下卷是女子篇,为了买全它,花了沈铮足足五箱金子才买来。 他招阿大到阿五过来。 “你们可有人认字?”沈铮手里翻阅暗本,动作也并不算轻柔,金汉站在一边看着肉疼。 阿大到阿五都摇头。 沈铮无奈叹气,“行吧,往后我去太学殿进学时,你们就在院子里认字写字,我下学之后会教你们基本的功夫,到后面你们要按照我说的来练,而对外,你们只能是什么都不识得的仆从,府里谁的话都不用听,给我守好清风院就行。” 让阿大到阿五退下后,沈铮把暗本放一边,靠在矮塌的靠背前,右手沿着手里的杯口转,心里暗自计划后续每日的安排,只是思绪又飘到在书房时沈铭的眼神和表情上。 为何沈铭在听到他身子不适时,露出的表情十分奇怪,就好似他提前知道他应该身体变差一样。 而能让人身体变差的东西能有什么呢? 药?毒?蛊? 这些他都没有沾。 不对,他确实没沾这些东西,可如果穿的衣裳,用的东西,甚至是吃食中有这些,那么他日日接触或食用,确实能对身体产生影响。 沈铮右手微顿,把茶盏放到矮几上,冷笑一声。 他从入学的这五日来,用的东西和穿的衣裳都是从前的,而他身子并没有变差,反而武课上练基本功时老师已经准了他练桩。 也就是说有问题的是他这几日每日带在身边,却从来没用过的。 “金汉,把食盒拿来。”沈铮让金汉去外间把食盒拿进来。 第62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使人查 这几日,他确实带了府上准备的午膳去太学殿,可因为燕琼每日都会让椒房殿的膳房多准备一份膳食给他,他也就一次都没吃过府上的饭食。 沈铮揭开金汉拿进内室的食盒,里头装的菜都是没有动过的痕迹。 “这几日的饭菜,你都怎么处理了?”沈铮把食盒的盖子盖上。 金汉挠挠头,难为情地说:“奴想着不要浪费,都自己给吃了。” 难怪厨房这几日都没有察觉到沈铮并没有吃府里的饭食,沈铭那边才觉得能高枕无忧地继续送吃食害他。 “你!”沈铮听金汉这样说,心里气急又问他:“你这几天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金汉回想了半天才说:“除了前日开始总是很容易累,身子乏力总想睡,就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这饭菜里可能被下药了。” 金汉听沈铮这样说,吓得脸煞白,腿软得险些站不住。 沈铮又喊了阿大过来,让他来办到清风院的第一件事。 “阿大,你将这食盒里的饭菜用油纸包上,带到郊外的红璞医馆里去,亲手交给医馆的坐馆大夫,还有把金汉带上,让大夫给他抓药医治。” 这红璞医馆就是救活了阿墨的那家郊外医馆。 阿墨离开安京去漠北之前同他传过信,信里写明在他昏迷模糊之时有听到医馆大夫与药童的对话,那大夫似是廖神医的师兄,医术上很有造诣,唯贪财,导致与廖神医分道扬镳,或许此人有一日能用上。 沈铮吩咐完,给了阿大一袋钱袋,里面装着些碎银和几根金条。 “你亲口跟坐馆大夫说,如果五天之内能找出饭菜里下了何种药,报酬比上次翻五倍。” 阿大特别兴奋,这是沈铮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一定要完成好,他长得本还没有金汉高,但一激动将腿软的金汉给扛到肩上。 “仔细些,从后门走,避人耳目。”沈铮嘱咐阿大。 金汉被阿大扛到门口,忍不住回头泪眼婆娑地对沈铮说:“二郎君,如果我死了,请郎君多烧些纸钱我。” 沈铮被他这蠢样子气得额头青筋都暴起,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你会长命百岁!” 金汉这才安静地被阿大给扛走了。 清风院的内室里恢复到一片安静,沈铮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临窗而站,风卷起他垂落在胸前的头发,他长久地凝望沈铭院子的方向。 这傻金汉,以后要好好跟他说道,侯府里清风院以外的任何东西都碰不得,看来清风院里也要有一个自己的小厨房才行。 沈铮的思绪又渐渐飘远,沈铭在他不足以成为对世子之位有威胁的年纪下手,到底在害怕什么?饭菜里的到底是药还是毒? 看来一切都要等医馆大夫给出鉴定结果才能知道。 第二日,沈铮去松鹤院请安,并没有带上金汉,而是带着阿二。 “二郎,今日怎么不见金汉伺候?”沈铭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沈铮神色不变,依旧是淡淡地皱眉模样,“这几日金汉同我一样,头晕且身体乏力,或许我们都染上风寒了。” 小周氏和沈锋沈慈听了,暗自身子往后靠,很是嫌弃。 沈铭听了用余光瞥一眼钱新,钱新微微点头。 “那你要多注意些身子,要不我叫个大夫来府上看看?你明日就要回太学殿读书了。”沈铭仍然一副好好兄长的模样,关切而体贴。 “无事,我将上次还未吃完的药,喝上几副应该就无事了,多谢大兄。”沈铮说得很平静,不见端倪。 坐在老夫人周氏身边的沈勃,嗯了一声开口指着沈铭说:“铭儿,你很好,懂得关心照顾弟弟,二郎近日也不错,读书心性平和了,三郎你多与你的兄长们学习。”说罢他又把话头转向沈锋。 沈锋听到沈勃单点出他,心里气闷,恶狠狠地瞪了沈铮一眼。 小周氏嗔怪地看了眼沈勃,脸上带笑地对老夫人说:“阿姑,下月世子就要大婚了,我派欢子采买了几个良家女子过来伺候。” 小周氏知道老夫人定不会拒绝,这婚前备下女子给家里的郎君,本就是侯府一直有的传统,一是让郎君学会怎样对待新妇,也是为了郎君提前纾解,避免成婚后耽于情爱。 本来这事是老夫人要做的,她看了好些小娘,却总是不满意,这才给了小周氏的机会。 “带进来吧。”小周氏招呼着侯在外面的欢子带了四个女娘进来。 这四个女娘头都低得很下,可腰细臀翘,就算是穿着冬日的袄裙都能看到不俗的傲人身材。 老夫人还没看过脸,对着四人的身子先满意了,比弱不禁风的女娘强多了,这些人买回来就是给郎君的玩意,有福气能传宗接代那就更好。攵學3肆 “抬头给我看看。”老夫人在上首说,还招了沈铭到身边来。 这四位女娘一抬头,确实都十分貌美,不过站在右手边第二个女娘,美得更是不俗,浓眉大眼,眼含秋波,双颊有红晕。 老夫人看了站在身旁的沈铭一眼,沈铭也确实多看了这个女娘几眼。 “你叫什么?” 听到老夫人问名字,那女娘行了一礼,声音十分袅娜,“回老夫人,奴婢名叫秋环。” 跪坐在沈铮身后的阿二,听到这声音觉得十分熟悉,偷偷抬头想看个明白,可只能看到那几个女娘的背影。 老夫人沉吟片刻,微微点头,又问沈铭:“铭儿,这几位女娘,你看中哪几个?” 沈铭指向秋环,“就她吧,要多了,表妹怕是要生我的气了。” 老夫人听他这样说,眼里带了浓浓的笑意,“你啊,芬雲都还没嫁进来,你就维护上了。”不过她说的这话不带生气,因为要与沈铭结亲的是她大侄儿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也是她的大侄孙女。 “行,一个就一个吧,往后你缺人了,再给阿婆说,阿婆给你找去。”老夫人周氏说完又指着小周氏说:“剩下的三个留下来你看着安排些事吧,你母亲还是花了心思的。”最后她还是对沈铭提点了下。 沈铭侧身朝小周氏行礼,面带笑容地说:“铭多谢姨母。” 小周氏当然不满沈铭只要了一人,可阿姑都发话同意了,她又不能忤逆,只能带上得体的慈爱之色,看着沈铭说:“世子客气了,我既是你姨母,更是你母亲,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秉承着你气死我,我也要气死你的态度,小周氏偏要在沈铭跟前强调她是侯夫人的事实。 沈铭不搭腔,只继续跟周氏说话,等到众人又聊了几句,才纷纷告退。 在沈铭领着仆从和秋环离开时,跟在沈铮身后的阿二有些诧异地“咦”了声,但又马上低头不语。 第63章 公主论女诫,郎君识秋环 “刚在松鹤院,为何看到秋环很惊讶?”沈铮回到清风院问阿二。 阿二如实告知沈铮:“秋环就是阿环,当时和我们一起被公主买下的,只是阿环拿了殿下给的银钱走了,我们跟了郎君回府。” 沈铮也是在阿二的提醒下才记起,可当时燕琼给了阿环足够回家的银钱,怎么她没有去做绣娘,反而被买进侯府做婢女通房了? “不用管,去了世子那里,就是他的人了。”沈铮并不怎么在意沈铭那边的人。 秋环被领到沈铭的院子里,一个人坐在偏院的小房间里,低着头畅想荣华富贵的降临,她一定要出人头地。 她没想到她拿了那小娘子的银钱回家后,阿耶阿娘收钱后又将她给卖给了人牙子。她本来是妥协了,无望了,可没想到这次人牙子把她卖到了侯府,还做了世子的婢女通房,虽然也是做小,可是世子年轻英俊,比上一次的赌坊掌柜要好上许多。 今后她如果扬眉吐气了,一定要让阿耶阿娘后悔。且她跟着世子离开时,瞥到了那个给她银钱回家的小娘子身边的美貌郎君,那郎君也是武定侯府的主子吗? 只是还没等她有什么新的野望,小房间的门被人从外狠狠踹开。 钱新带着四五个穿短打的小厮进来了,他们背着光,秋环看不清这些人脸上的表情。 “是世子要找婢子吗?”秋环低着头羞涩地问。 其中一个小厮听了哈哈大笑,说的话更是猥琐至极:“哈哈哈,这娘们还想着世子呢?我们世子也是你配沾染的?你是那边给的人,世子当然不能亏待,吩咐了我们几个让你好好享受享受在人胯下的感觉。” 秋环被吓坏了,猛地站起身要往外面冲:“不可能,夫人让我做世子的人,我是世子的人!” 她才跑到前面,就被钱新一把拽住推倒在地,“小娘子,你是地上的泥,我家世子是天上的星,你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做世子的人了?今日你就是死,也逃不掉。” “把她给我绑到床上去。”钱新指着一旁的两人说,那两人收到指令把秋环架起来用腰带绑到了床榻上。 秋环被堵住嘴哭喊不得,嘴里一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头摆动得很剧烈,眼里蓄满泪水,滚烫地流在太阳穴和两腮处。 她看着钱新边解腰带,边脱衣裳地往床榻边走,还招呼看守房门和绑她的小厮,“等爷我先爽了,再轮到你们,这小娘皮长得确实有点味道,身上的味道不知好不好啊?” 说完几人下流地嬉笑起来,秋环四肢冰冷地被钱新撕扯袄裙,但双手双腿都被捆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等待悲惨命运的降临。 一个时辰过去后,钱新带着小厮去到沈铭的书房复命,“世子,那女娘已经奄奄一息,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沈铭嫌恶他们身上沾了情欲的腥味,皱眉说:“不用,别让她死了,那边送来的人留一口气就行,你们下去洗干净了再过来伺候。” 沈铭厌恶崔氏和小周氏的一切,因为这两个女人抢了他阿娘的一切,崔氏死了,小周氏还活蹦乱跳,既然恶心不了小周氏,那他就恶心小周氏送过来的人。 钱新讪笑地带了身后的人离开书房,沈铭这才感觉空气清新了些。 而在偏院里,那扇关地死死的门里透进些微弱的光,那光撒到室内的空气里,灰尘慢慢的飞扬,撒到床榻上未着寸缕的娘子身上。 隐约中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好皮,床榻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和污秽物,她像个破娃娃一样,好似没有感觉不怕冷的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是颤抖的睫毛和眼角的泪出卖了她。 她紧紧地捏着拳头,她今日被这些该死的男人凌辱,都是那个伪君子世子造成的,他若不愿意要她,大可丢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一日的休息时间过得很快,沈铮这回进宫并没有带上金汉,而是带上了阿二,他扫了一眼阿二手里从厨房拿来的食盒,没什么表情变化地上了马车。 雍毅堂里一上午的授课很是顺利平静,反而娴清堂里起了争执。 今日张慧蝉给女娘们讲授《女诫》中的“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 她解释完这句话的意思是丈夫没有妻子就没了儿女,应当再娶,而妇人应该从一而终,丈夫是妻子的天。 张慧蝉刚解释完内容,抬眼看到燕琼撇嘴将跟前的竹简扔到一边去,拿着毛笔在上面乱涂乱画。 “昭阳公主,你为何不好好读书,反而在书简上涂鸦?”张慧蝉沉声问她。 燕琼放下毛笔,看了张慧蝉一眼,声音很是清脆地说:“这书里说的乱七八糟的,我当然不要听了。” 张慧蝉听了,眉头狠狠皱起来,站起身俯视坐在桌案后的燕琼:“殿下,你平日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先人留下的经典女子训诫之书,怎能容你口出狂言?” “为何我是口出狂言?这书里说的本来就是错的,为何男子可以再娶,女子不能和离再嫁,这本来就不公平。”燕琼看到张慧蝉怒发冲冠的样子,眼珠一转,用下巴隔空点坐在最前面的燕璧,“更何况,大阿姊的阿娘就跟阿耶和离了,既然要从一而终,为何她阿娘和离没有受到惩罚呢?若是她阿娘要再嫁,难道我阿耶会不允吗?” “老师,您能给我做出解答吗?” 张慧蝉此时气得胸脯急速上下起伏,一时也忘记了跟自己说话的是当朝的公主殿下,指着燕琼大呵:“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昭阳公主你今日将<女诫>罚抄五遍。” 张慧蝉的话音刚落,燕璧猛地起身转头,眼里都是恨意地盯着燕琼,“燕琼,你毫无尊长,目中无人,我阿娘是你能拿出来说嘴的吗?” 燕琼无奈地摊手,“大阿姊,我说的是实话而已,如果天下真按照这本书里写的来要求女子,那你的阿娘不就是做错了吗?这本书本就是瞎说的,这才证明你阿娘和离没错啊。” “再说了,我阿娘说了男女和离的原因有很多种,夫妻之间和离了,并不是谁错了,只是这两个人不合适而已。”燕琼看她们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她摆摆手说:“算了,说了你们都不懂我的意思,反正我阿娘说的是对的,这本书说的是错的。” 燕琼说完,还用衣袖将桌上的书简扫到地上去。 第64章 公主被冤枉,郎君旁边帮 大公主燕璧见燕琼仍不知悔改,对她的厌恶和恨意更深,大声地怒斥燕琼:“燕琼,你放肆,我阿娘是父皇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有什么资格拿我阿娘说三道四?” 燕琼很无奈,她并没有说嘴的意思,而是有一个明摆着跟老师讲的女诫不符的事实,她以这件事作为佐证自己想法的观点罢了。 “大阿姊,我何时拿你阿娘说过嘴?我的意思是这本书错了,你阿娘和离这件事并没有错处,为何不能提?”燕琼不认为这件天下人皆知的事情,有什么好避讳的。 燕璧脸色铁青地走到燕琼身边,她比燕琼要高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燕琼,贴上她的耳朵说:“你只不过是个继室所生的,你阿娘见了我阿娘还要行妾礼,你算什么东西,嘴里胡言乱语要嚼我阿娘的舌根?” “你放屁!我阿娘是阿耶的夫人,是皇后!见了你阿娘凭什么要行妾礼?”燕琼大力地一把推开燕璧,嘴里也不讲什么礼仪规矩了。 燕璧被她推地往后面趔趄,她顺势往地上跌倒,头上的珠钗撞到桌案一角,叮地掉到地上,她低呼一声,低着头抱住自己的胳膊不说话。 张慧蝉连忙上前扶起燕璧,她满眼怒意地看着燕琼,“昭阳殿下,你如此顽劣,对长辈不尊,对长姊不善,前几日的书都白读了!” 周围的娘子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地站起身,想上前又不敢,大公主的伴读张家娘子却不能不去。 “殿下,您怎么样?” 燕璧要的就是此时的结果,她一直都低着头,张家娘子问她,她才抬头,此时脸上已然都是泪水,她哑着嗓子说:“我胳膊疼。” 她说完又转头,吞声忍泪地对燕琼说:“昭阳,我怕你了,你是皇后娘娘的亲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燕璧说完就要张家娘子和外面候着的宫女扶住自己走,燕琼何时被人这样倒打一耙过,谢灵遥要拉着她别冲动,可她摆脱开谢灵遥的禁锢,双脚从地上的那本《女诫》上踩过,疾步跟着燕璧出了娴清堂,在太学殿的院子里拦住燕璧。 看这架势,肯定会出事。 谢灵遥招来自己的婢女,让她们赶紧去椒房殿找皇后娘娘,自己跟翠竹护在燕琼旁边。 “你没说清楚不能走,你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吗?”燕琼伸手挡住燕璧的前路。 “昭阳,你何必咄咄逼人,就算你拿我阿娘说事,我也避开你的锋芒了,为何你还不放过我?”燕璧哭喊道,这时说话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我说了,你把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燕琼看燕璧扯着嗓子说话,她也提高了音量,仍旧死死地不让燕璧走。 雍毅堂里的郎君们都在默写文章,安静地只能听到毛笔在木简上摩挲的声音,也是这时候燕璧和燕琼的对峙声传了进来。 燕瑁和沈铮同时皱眉。 “阿琼的声音。” “是殿下。” 两人对视一眼,动作一致地放下毛笔就往雍毅堂外面走,谢家的两位郎君见了随后而出,跟在后面的还有满脸焦灼的大皇子和四皇子。 雍毅堂授课的文治伯拦都拦不住,急地招来儿子,让他赶紧出去看看什么情况,他要快去报给陛下。 太学殿院子里的燕璧连帕子都不拿,直接用手轻拭眼泪,嗓音微颤地说:“我没有说过的话,我要怎么重复,昭阳,你不要欺人太甚。” 在一旁的张慧蝉看不得燕琼一再地欺凌长姊,要拿出老师的威严教训燕琼:“昭阳殿下,大公主是您的长姊,你出言不逊在先,动手打人在前,现下还要继续为难她吗?你们可是亲姊妹!” 燕琼冷笑一声,仍旧直瞪瞪地看向燕璧,“我知道你不敢,因为你要让我阿娘给你阿娘行妾礼,你还说我算不得什么东西。”wenxueзч.net 周围的娘子们和宫女婢女听了这话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连张慧蝉都脸色煞白地跪下。 在燕琼的话音落下后,院子里只有燕璧和燕琼相对而站,周围的人都低头跪在地上,没人能看到燕璧脸上的表情,她此刻也不装了,勾起的唇角处滑落了一滴泪。 她和燕琼有三分相似的脸上带着嘲讽,嘴里说出的话却委屈非常,“昭阳,你想骂便骂,要打便打,没必要为了整我而自辱,我担当不起。” 燕璧挑衅地朝燕琼挑眉,燕琼忍耐不住要伸手抓她,可她动作更快地往后倒去。 雍毅堂的皇子郎君们出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燕璧倒下的这幕。 “璧儿!” “阿姊!” 大皇子和四皇子看到燕璧摔倒在地,顾不上太子在前的规矩,着急地奔过去托扶住她。 “昭阳妹妹,大阿姊做错了什么事,你要动手打她?”四皇子边咳边质问燕琼。 “四兄,阿琼的手并没有接触到大阿姊,何来的阿琼动手打她一说?”燕瑁站在燕琼身前挡住她。 沈铮在燕琼右侧,探手按住燕琼要解鞭子的手,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殿下,你要平静下来思考。” “太子殿下是要包庇昭阳妹妹吗?”大皇子先声夺人给燕琼定罪。 燕瑁皱眉,牵起燕琼的左手,只淡淡地朝大皇子说:“大兄还未了解事情的始末,就用了‘包庇’二字,又是何意?” 因着燕璧正对着太学殿大门,她在谢雅和燕北臣相携而来时,抢先说:“今日读书,老师讲女诫中的‘专心’一篇,昭阳妹妹便拿我阿娘说事,我阿娘是长辈,我岂能任凭妹妹口无遮拦地点评?” “我起身制止,妹妹却说她是皇后之女,我阿娘见了娘娘也要行妾礼,还生气推我,我害怕却不敢争辩,只想离开是非,结果妹妹她不依不饶追出来,又将我推倒在地。” 谢雅和燕北臣将燕璧的话听了满耳朵,谢雅顿时眉头紧锁把燕北臣的手给甩开。 燕琼一脸地不可置信,今日还是她头一回被人气得满脸通红,小鼻子重重地呼气。 沈铮看她气得身子发抖,心下不忍地轻抚她的后背,想要安抚住她。 “大公主!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 燕琼话都没说完,燕璧就看向燕琼身后站着的燕北臣和谢雅,她正身跪下对燕北臣深深一拜。 “父皇,我阿娘每日在佛殿吃斋念佛,日日祷告,惟愿父皇平安喜乐,惟愿我与阿兄阿弟在父皇的庇佑下长大,惟愿外公在世上的最后这段时日无忧虑,我深感阿娘的用心良苦,可昭阳妹妹对她毫无敬重可言,嘴里说话毫无轻重,我制止妹妹,却得她嚣张跋扈的对待,求父皇为我做主。” 周围众人看到燕北臣和谢雅进来了太学殿,都跪下请安。 此时只有燕琼倔强地背对着他们,不肯弯腰。 第65章 公主为己辩,郎君身后跟 雍泉宫里,燕北臣和谢雅坐在上首,底下一字排开地跪着皇子公主,以及男女学堂的老师,其余的人要么被打发回府,要么候在殿外。 大公主身子伏地,仍然在苦苦哀求,哭的声音都喑哑了。 大皇子和四皇子都很是心疼她,两人膝行几步,求到燕北臣面前。 “父皇,在璧儿还小的时候,您抱过她,牵着她的手教她写过字,您知道璧儿的为人,她最是贞静娴淑,从未这样涕泗横流过,还望您不要怪罪她殿前失仪。”大皇子这时不强调燕璧为何会哭的原因,只想勾起父皇对孩子的慈悲之情。 四皇子紧随其后再侧面提及,“父皇,大阿姊今日也是因为心中挂念阿娘,这才一时失了情态,阿娘待阿姊最是疼爱,阿姊极懂得感恩,也半分听不得对阿娘的诋毁。” 这是合起伙来要坐实燕琼嚣张跋扈,不敬长辈的罪名。 四皇子起先本是想劝阿兄阿姊忍耐,至少要和太子一系把面子情维系住,可是他在知晓燕琼对自己阿娘不尊敬,外加阿姊已经同燕琼撕破脸皮,那只能换一条路子走。 这三人都在赌燕北臣对他们阿娘往日的夫妻情分,对他们的父子情分,以及对他们外公的师生情分。 不知道这三分情谊,能不能让燕琼受到处罚。 燕北臣瞥一眼脸色很是难看的谢雅,他轻咳一声,对燕莹说:“莹儿,你今日也在娴清堂,你如实告知朕娴清堂里的一切。” 低头跪在底下的燕莹,听燕北臣点了自己名字,吓得身子哆哆嗦嗦,半天只说出几个“我”字。 “父皇,阿姊胆子小,您别吓她。”燕珏在一旁接腔。 燕北臣瞪他,“闭嘴。” 燕珏相当听燕北臣的话,立马闭嘴垂头。 “回父皇,是......是今日学了女诫里的‘专心’,昭阳妹妹说......说这是错的,说男子能与女子和离,那么女子也能与男子和离,说如果女诫所言是对的,那张娘子就做错了,可如果张娘子错了为何没有惩罚,所以妹妹说女诫不对。” 燕莹没有偏私的将今日娴清堂里的导火索给叙述了出来。 “看来都是这〈女诫〉惹得祸了,娴清堂的老师何在,为何要给小娘子们学这东西?”燕北臣本是以武夺嫡,对这些规矩本就嗤之以鼻。 张慧蝉虽然高傲冷淡,可面对大雍的帝王,仍旧会有惧怕,她颤巍巍地跪到前面来,声音带着颤抖地说:“回陛下,妾是娴清堂的授课老师,教公主娘子们学〈女诫〉也是为了让娘子们戒骄戒躁,克己守礼。” 燕北臣嗤笑一声,脸上尽是威严,“朕的公主们就是礼,你如此不知事,还是别做娴清堂的老师了。” 燕北臣说完,张慧蝉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瘫倒在地,不能言语。 这时,燕琼才开口说话:“并不关老师的事,那书也不是老师写的。” 听燕琼这样说了,燕北臣才挥手让张慧蝉和雍毅堂的老师下去。 张慧蝉弓身退下时,隐晦地看了一眼倔强挺直腰背的燕琼和匍匐在地的燕璧,很是复杂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能为自己辩白的竟然是她一向认为顽劣的昭阳公主…… 燕北臣在太学殿的老师退下后,又抓住了一个重点,“那行妾礼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却没人出声回答,只有燕璧抽噎的声音。 燕北臣又看向背挺得笔直的燕琼,他开口问:“琼儿,你在太学殿一言不发,到了我的寝宫,你也不为自己辩解?” 燕琼抬起头,眼里的神色很倔强,心里只想着观音哥哥对自己说的“静下心来想好再说”,平息怒意后才开口说话,但并不回答燕北臣的问题,反而问他:“阿耶,我问你,你与张娘子和离了吗?” 这世上估计只有燕琼敢这样直白地问燕北臣这个问题了。 燕璧,燕瑫和燕玙都觉这个问题十分刺耳,动作一致地握紧拳头。 不过燕北臣却并不恼怒,语气很柔和地说:“是的,我与张娘子已经和离七年了。” “我阿娘算继室吗?”燕琼又接着问。 燕北臣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谢雅,如实说:“照规矩来说,我算二婚,你阿娘是继室。”说完燕北臣悄悄在衣袖地遮挡下握住了谢雅的手,谢雅狠狠掐他。 “那我阿娘需要向张娘子行妾礼吗?”燕琼这时说话的语气已然是很冷了。 燕北臣听燕琼问这个,脸色大变,第一次对燕琼态度严厉地说:“琼儿,你哪里听来的话?怎么能这样说你阿娘!你阿娘是皇后,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更何况这子虚乌有的妾礼!张娘子与我和离后是自由之身,她并不能受任何人的礼。” 燕璧听到这撑在地上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 “那什么人才会行妾礼?”燕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摆的很足。 这个问题燕北臣却是不好回答了。 “阿琼,行妾礼,一是女子本为妾室,需要跟自己郎君的夫人行妾礼,二是郎君的夫人已逝,再娶的正妻继室或妾室需要向先夫人的牌位行妾礼。”谢雅给燕琼解惑。 燕琼扭头瞧了一眼浑身发抖的燕璧,一字一句地说:“那我是个什么东西呢?” 燕北臣到这算是知道燕琼这样问是为什么了,他眼神冷淡地扫了燕璧一眼,语气很是郑重地对燕琼说:“阿琼,你是阿耶亲封的昭阳公主,是天下所有小娘子的典范,以后不准这样说自己。” “好。”燕琼回答的很干脆。 燕璧今日才流下第一滴真情实感的眼泪,为阿娘,也为自己。 “大公主,你听明白了吧,你说我不过是继室所生,我阿娘见了你阿娘要行妾礼,我又算什么东西,能嚼你阿娘的舌根。这些话你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吧。”燕琼却不放过燕璧,她好记性地把燕璧对她说的狠话都重复了一遍。 “你口口声声说我对张娘子不敬重,而我却从没说过张娘子一句不好,我就〈女诫〉里说女子和离为错这样的言论,拿张娘子与阿耶和离为例来反驳,书里说的一定就是对的吗?阿耶是大雍的皇帝,如果张娘子错了,阿耶为何不下旨处置她?” “我就事论事,只是想说明〈女诫〉对女娘的教诲不一定对,可你偏偏歪缠我,说我对张娘子不敬,那大公主你能说出一句我对张娘子不尊重的话吗?” 燕琼不给燕璧辩解的时间,她自己接着说:“你说不出来,因为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胡编乱造。” “哼!”燕琼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看都不看雍泉宫里的人,转身就走。:魰斈叁4 燕北臣要让宦官拦住她,谢雅对他摇头,燕北臣这才止住动作。 而燕璧已经瘫倒在地,嘴里哭喊:“昭阳胡说!父皇,昭阳污蔑我!” 出了雍泉宫的燕琼听不到里面的一切声音,只让翠竹和其他宫女不要跟着自己,她要自己走走。 翠竹低声称“喏”,带着其他宫女候在后面,不过一直等在殿门外的沈铮默默地不近不远地跟在燕琼身后。 他一路看着燕琼时而低头,时而抬头地走在前面,发髻后簪的珠花跟着她的小脑袋颤动。 沈铮看她走到御花园后蓦地停住脚步,他继而停下迈出的步子,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第66章 公主好安抚,郎君答应玩 冬日的御花园里,草木都不算茂盛,也没有繁杂的花朵盛开。 燕琼转过身,身上的宫裙裙摆好像展翅的蝶,在她的脚边翩飞,她一改往日的喧闹活泼,安静的好像一株沉默的幽兰。 她轻轻撇嘴,状似不在意地问沈铮:“观音哥哥,你相信大公主说的吗?” 沈铮沉静地看着她,说的话轻柔却有分量,“我知道的殿下是至纯至善之人,我只相信你说的。” 燕琼听了瘪嘴,委屈巴巴地走近沈铮,一头扎进沈铮的怀里,闷着声音说:“那为什么阿耶还要我解释那么多,我没说过的话,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解释?” “殿下,陛下要你解释并不是他要听,而是别的人要听。”沈铮张开手臂虚抱住燕琼。 “什么意思啊?”燕琼抬起头就撞进一双深邃温柔的眸子里。 沈铮牵起燕琼的手,带着她走到亭子里,耐心地同她说话:“陛下做事需要师出有名,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你。” “哼,我才不要保护,我当时就应该用鞭子狠狠抽她!”说到这个燕琼又瞪一眼沈铮,“观音哥哥,你还按着我的手不让我用鞭子!” 沈铮轻笑,伸出手给了燕琼一个脑崩,“殿下,你又想抽到自己?等你学会了鞭子,想怎么抽都行。” 燕琼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眨巴眼睛看他,“那我用鞭子抽别人,你还觉得我是至纯至善的人吗?会觉得我很坏吗?” 沈铮把燕琼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握住,看着她的眼睛说:“殿下,不管你做什么事,你在我眼里永远都不会变,永远都是最好的昭阳公主。” 燕琼反手握住沈铮的手,也很认真地说:“观音哥哥,你也永远都是最好的观音哥哥。” 说完她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像小鹿一样的纯真双眼弯弯笑起,沈铮顿觉冰雪消融,好似天上刮过的风也变得柔和。 燕琼心情变好后,也乐得跟沈铮分享今日的所思所想。 “观音哥哥,我在阿耶的寝宫里本来好生气的,可是一直想你跟我说的话,让我静下心想好再说,我才能想到把大公主给我说的话反过来问阿耶,我是不是好聪明的?” “嗯,殿下很是聪慧。” “还有哦,我已经好久没出去玩了,下回休假时,观音哥哥你带我出去玩吧。” “下回休假,我大兄要结亲了,怕是没办法带殿下出去玩。” “结亲?我还没看过结亲呢,可以带上我吗?” “只要殿下想,当然可以。” “好耶......” 两人说的话渐渐飘散到亭外墙角边的两人耳中。 谢雅看了燕北臣一眼就把他给拉走了。 “还听呢,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偷听?” 燕北臣尴尬地摸自己鼻子,“这不是担心阿琼被小郎君哄住了吗?” “现在呢?”谢雅笑着问他。 “也就一般吧。”燕北臣死鸭子嘴硬,可心里确实对沈铮没那么大的偏见,不再觉得沈铮是个只会一味哄人的小郎了。 燕北臣和谢雅在燕琼跑出去后,过了没一会就让其他皇子公主都回去了,两人携手出来想找到燕琼安慰她,没想到沈铮已经把燕琼给安抚好了,两人都在商量下次休假去哪儿玩耍了。 “三郎,大公主和大皇子、四皇子可还在雍泉宫等着。”谢雅揶揄地对燕北臣说。 “你放心,孩子们我来慢慢教。”燕北臣很是难堪,没想到大公主年纪不大,谎话却说的一套一套的。 谢雅轻笑,扔下燕北臣自己先回椒房殿了,只是走之前留下一句话,“三郎,若哪一天我亲自去教他们,那就是我对你失望了。” 跟在燕北臣身后的宦官有些目瞪口呆,教养子女不应该是皇后娘娘的职责吗?陛下被娘娘扔下这样一句话也不生气,还笑着摇头往雍泉宫去了。 这......果真,以后惹谁都不能惹皇后娘娘,陛下可是被娘娘拿捏住的。 被拿捏住的燕北臣,回到雍泉宫后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威严万分的帝王了。 燕璧在雍泉宫跪到现在,也不再发抖害怕了,看到燕北臣坐在桌案后方,也只是平静地跪在地上,眼里没有任何色彩。 “璧儿,你说说,你今日是怎么想的?”燕北臣喝口茶,看向燕璧的眼神里有淡淡的失望。 燕璧眼里盛满了泪,刚抬头,泪顺着脸颊滑落,“父皇,您不在的几年里,是阿娘护着我们,您回安京忙着大事,也是阿娘照顾我们,我不能让任何人对阿娘有一丝不尊重,就算是阿娘与您和离了,也不该被昭阳说嘴。” 燕北臣轻点头,“璧儿,你的想法没错,你阿娘生你们养你们,你们维护她是对的。” 燕璧看了跟自己一起跪着的燕瑫和燕玙一眼,眼里刚浮现笑容,却被燕北臣的下一句话给打散了。 “只是,你诱导阿琼推你,污蔑她不尊重你阿娘,在众目睽睽下往她身上泼脏水,你有想过一个小娘子被安上不敬尊长,刁蛮顽劣的名声会怎样吗?” 燕北臣一字一句的砸在燕璧身上,燕璧脸色变得煞白,胸腔起伏几下,开口为自己辩解: “父皇,为何你信昭阳,不信我?她拿阿娘做例子,这本就是不尊重,我没有污蔑她!” 燕北臣看燕璧还是死活不知悔改,眼里除了失望更多了几分冷意,“你有没有污蔑她,朕心里清楚得很,你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你让朕如何相信你能做好长姊?” “本是为你和莹儿都拟了封号,朕看还是以后再说吧。” 燕璧听了燕北臣这话,眼睛瞪得大大的,拳头握得很紧,咬着下嘴唇,倔得不行。 “这月你也不用去太学殿了,在你寝殿里好好反省,磨磨你的性子!读些迂腐的书,把人都读傻了,大雍从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不可和离,你阿娘与朕和离也不会让她比其他娘子低一等,阿琼对她也并无不敬,就算阿琼对她不敬又如何?阿琼是大雍的公主,除了朕与皇后,她不需要尊敬任何人。” 燕北臣话里话外对燕琼的都是维护,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更何况是“心眼颇小”的燕璧。 “那我呢?我做错了什么,您要罚我?上次我见昭阳规矩不好,我教她,您罚我禁足,现下她侮辱我阿娘,您也罚我,我这大公主还不如昭阳的公主当得得意!” 燕璧话音刚落,燕北臣的茶盏就被他狠狠砸到桌案上。 燕瑫和燕玙都跪地跟燕璧求情。 “你万事都要跟阿琼比较?还如此不知悔改,那朕告诉你,你确实比不上她,你要埋怨就埋怨朕吧,下次再见你不友爱弟妹,你也不用当什么公主住在宫里了,下去!” 燕北臣说完已经不看燕璧,让身后伺候的宦官带他们出去。 燕璧还想说什么,被燕瑫和燕玙拉着袖子制止住了。 三人被请出雍泉宫后,都同一动作地回头看向雍泉宫的牌匾,眼里满是晦涩。 第67章 公主被爱娇,郎君探秋环 沈铮今日被留在椒房殿里吃了晚膳才离宫,也是今日他才知道陛下有多宠爱燕琼。 燕琼不搭理燕北臣,怪他生了那么多“其他的孩子”,燕北臣不但不生气,还哄着她吃饭。:魰斈叁4 燕琼吃一口,燕北臣就答应一个条件,什么不想读乱七八糟的书,什么下午不要再练琴要习武,什么要多做几条好看的裙子,这些燕北臣连思考都不用,就一一答应。 虽然当燕琼说出下次休假时要出宫找观音哥哥玩时,燕北臣脸上的笑很是勉强,可在燕琼满是控诉的眼神里,还是无奈点头了。 沈铮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想起这些脸上渐渐浮出笑容。 他带着阿二刚进清风院,阿大和金汉就迎了过来。 “怎的今日就回来了?”沈铮以为金汉和阿大会在红璞医馆多待几天,所以今日去太学殿都是带的阿二。 金汉喜笑颜开,“二郎君,我真的不会死,大夫给我开了几个药丸子让我每日就水服下,半月之后就能好了。” 沈铮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开,金汉顺手挂在内室的架子上。 “饭食里下的什么药大夫查出来了?”沈铮坐在矮榻上等阿大回禀。 “二郎君,那大夫说不是药,是毒。”阿大小心翼翼地开口。 沈铮不意外的嗤笑一声,让阿大继续说下去。 “大夫说,这毒名叫青叶子,无色无味状似水,服用几日还有得救,只是救过来,身体也会大不如前,可如果连续服用一月,会身体瘫痪不能行,脸色发青,变成活死人一样的活在世上,且无法医治。”阿大将大夫说的如实转告。 沈铮的手指在矮几上轻敲几下,看来沈铭是对自己下手了,这么恶毒的毒也能找出来用他身上,他怎么能不回报一二呢? 他开口说:“阿大,你明日再去一趟红璞医馆,让大夫把青叶子想办法制出来,条件他自己开。” 沈铮说完看到阿大和金汉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他又问:“怎么了?” “二郎君,您真是神了,那大夫今日就在我们俩面前不知道怎么把青叶子给捣鼓出来了,说如果二郎君要,他可以给,可是......”金汉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大夫说,要重修红璞医馆,钱要您出。”金汉觉得这老头可坑人了,他三两下就把这奇毒给制出来了,怎么还这样狮子大开口。 “明日去一趟,把青叶子带回来,先给他一部分修缮钱,等我看到青叶子的功效了,剩下的再给。”沈铮说的很爽快。 三人还在继续说后面的安排,结果被阿三的通报声给打断。 可阿三进来,支支吾吾地也不说清楚话。 “阿三,你有什么事就快说,二郎君还有正事要交给我和金汉去办。”阿大看不得阿三总是扭捏的样子。 阿三突然跪下,朝沈铮说:“二郎君,我把一个人给放进院子里来了。” 阿大听他这样说,也跟着跪下。 沈铮问阿三放进来的人是谁。 “是阿环......就是那日跟我们一起被殿下从人牙子手里买走的那个娘子。” 沈铮记得,阿环已经是秋环,且是沈铭的通房婢女了,怎么会找到他这里来。 “带进来。”沈铮吩咐道,又对阿三和阿大说:“阿三,清风院有清风院的规矩,你今日破了规矩,随意带人进院子,该有的惩罚少不了,阿大你没有教好弟弟,你也要受罚。” 阿大和阿三都低头接受。 “金汉,你去按照暗本里的罚规去惩处他们,不许留情,伤了才准用药。” 金汉和阿大阿三出去后,没过一会秋环就进来了。 她低着头,身上穿的是府上三等婢女的衣裳,进来迈的步子极小,走到沈铮面前却砰地跪下。 “郎君,我要杀了世子,你可有办法?” 沈铮没想到秋环找他竟然是要杀沈铭,他一时起了兴趣,坐直身子问她:“你是世子的人,我为何要帮你?” 秋环抬起头,原本洁白无瑕的美丽脸蛋已经是伤痕累累,嘴角的血窟窿也才刚结痂的样子。 “我谁的人都不是,我只想杀了他。”秋环怕沈铮不信,手颤颤巍巍地把衣裳解开,露出穿着肚兜的上半身给沈铮看。 秋环露出来的地方全部都是斑斑点点的青紫,肩膀上甚至还有深深的牙印,大臂上还有用绳勒住的印记,脖子上更是破皮破得厉害。 沈铮这时狠狠皱眉,只看了一眼就将头偏到了旁边。 “这些都是世子做的?” 秋环拉起衣领遮住没有一块好皮肉的身体,眼里毫无生机地说:“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他叫了人整日整日的凌辱我,我反抗就会被那些男人给打晕过去,不管醒来还是晕死过去,都有人在强暴我,那院子里的男人,不管老的少的,都强暴过我。” 秋环说着说着,没有焦距的眼里生生落下几滴热泪。 “我只是个婢女,我没做错任何事情,却被世子叫人这样侮辱,这还不够,他还要道貌岸然地坐在一边看我被折磨!我要他死!” 秋环当然没错,错就错在她是小周氏给沈铭的人上,沈铭对小周氏这个姨母恐怕也是恨意滔天,不然怎么连个婢女都要折磨成这样。 沈铮沉默片刻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逃跑,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帮你。” 秋环紧紧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像拉风箱的破碎声音。 “逃跑?我无处可去,我只是一个被舍掉,无家可归的人,如果不是想杀了他,我活不下去!”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沈铮还在衡量,秋环是真的要对付沈铭,还是沈铭弄过来对付他的,毕竟沈铭连青叶子这样的毒都用上了。 “我求你了,郎君!我只能找你帮我了,你当初和那小娘子一起把我从人牙子手里救出来,现在是不是也能帮帮我?”秋环察觉到沈铮看着她不说一句话,急得在地上狠狠磕头作揖。 “我帮你可以,不过......”沈铮指着桌案上的茶盏对秋环说:“那是杯毒药,名叫青叶子,喝了它的人,十日后会力竭而亡,你把它喝了,我就信你。” 第68章 公主送贺礼,郎君给毒药 秋环不带犹豫地拿起茶盏喝了下去,她用手背擦掉嘴角漏出来的水,淡然一笑,“十日,也够我活了,如果不是想杀了他,倒不如直接喝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来得快。” 沈铮虽然不见得完全信她,可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可以帮你,明日还是这个时辰,若你能想办法过来,到时我会告知你如何去做。” 秋环得到了沈铮的答复,眼里才有了些神采。 只是在她要离开清风院内室时,刚走到门外,沈铮开口说:“你喝的只是一杯普通的茶水,你还有时间反悔。” 秋环心里涌上一股悲凉之感来,她的家人因为她的姿色把她两度卖出换钱,她以为能跟着过上改头换面生活的世子,是个道貌岸然的变态。 可这个才三面之缘的小郎君,却给了她几次生的机会。 “多谢郎君,阿环已经做好了决定。” 说罢,秋环这才真的离开。 第二日的同一时辰,她果然还是来了。 沈铮仍旧坐在内室的矮榻上,把手里的瓷瓶递给秋环。 “这是真的青叶子,它的功效能让人麻痹瘫痪,脸色胀青,你要如何用,我不管,可你若被发现,我却是救不了你。”沈铮并没有嘱咐什么,只是将瓷瓶交给秋环。 秋环收下后,对着沈铮深深一拜,“郎君放心,我不会连累到你。” 秋环说完也不多留,低着头被一瘸一拐的阿大带到清风院靠外侧的后门离开。 一直没有出声的金汉忍不住问沈铮:“二郎君,她如果是世子的人怎么办?” 沈铮不甚在意地说:“那又如何,他也打杀不了我,谁让他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兄长呢。” 正说着,阿二手里拿了信简进来。 “二郎君,收到了信简。” 沈铮接过后,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了明白,装好交给金汉去烧了。 今日是二十五日,正是阿墨每月二十日寄出信简,快马也得五日寄到安京的日子。 阿二办好了事情本想出去,可想到刚刚在外碰到了一人。 “二郎君,我回府时在裕华街看到了大公主,不过她穿着小郎的衣服,往司徒府去了。” 沈铮眉头紧皱,大公主不是被陛下关了禁闭,非传召不得出殿门一步吗,怎么还能出了宫门。 “她身边还有其他的人吗?” 阿二这才想起来,“她是跟大皇子与四皇子一起的,不过离得很远。” 看来是有人给她做掩护,毕竟皇子出宫,禁卫军并不敢多加盘查。 “阿二,你去司徒府盯梢,别被发现了,等你亲眼看到大公主走后,你再回来。” “喏。”阿二接到沈铮的命令立刻离开了清风院。 “二郎君,我们好像跟司徒府一向没什么交集,怎么今日......”金汉又被沈铮的布置给绕得糊涂。 沈铮不语,只怕是大公主不肯善罢甘休,又要寻燕琼的麻烦,就是不知司徒府会不会助她。 大公主燕璧坐在司徒府的正院里,亲自喂自己的外公张牧喝药。 “外公的好璧儿,怎么今日扮成个小郎君来看我了?” 燕璧自从进宫后,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受委屈,听到外公喊她是“外公的好璧儿”,忍不住落泪,有几滴泪滴到了拿在手上的药碗里,她忙移开,吸吸鼻子说: “外公不是经常说家里小郎太少了吗?今天我和阿兄阿弟都是小郎,一下子家里有三个小郎,你开不开心啊?” 燕璧这样说都是有根据的,张牧妻妾倒是不少,只是没有子女缘,只正房夫人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前太子,如今还被幽禁在出蜂所,二女儿嫁给了燕北臣,却落得和离幽居在佛殿的下场。 张牧听了燕璧的话,边咳边笑起来,“好璧儿,在宫里多听陛下的话,少去看你们的阿娘,等你们长大了,大郎和四郎能分个封地,把你们阿娘带过去,那一切就都好了。” 燕瑫和燕玙只笑着附和,燕璧却沉默了。 张牧身子太差,说话已经没有了力气,喝了药更是沉沉入睡。 一旁伺候的张夫人牟氏将张牧的被子掖好,带上燕璧和燕瑫燕玙出了正院。 刚在正厅坐定,燕璧忍不住抱住牟氏哭了起来。 “怎么了,璧儿?” 燕璧哭好了,才抬头跟牟氏抱怨:“我恨死燕琼了,父皇偏心,就连她对阿娘不尊敬都没有丝毫惩处,反而罚我禁足,宫里我待着真是憋屈。” “胡说,你是大公主,陛下的长女,就算那女娃娃气焰再高,也比不上你。”牟氏心疼得不行,朝后面站着的老媪使个眼色,那老媪暗暗告退下去。 “我们如今都见不到阿娘,阿娘还不如不进宫。”燕璧不满地说。 牟氏轻轻打她的嘴,“那怎么行,你阿娘不进宫,在外面像什么样子,进宫了一切才好筹谋。” 坐在一边的燕瑫将怀里的信简拿给牟氏,“外婆,这是阿娘给出的信简,您收好,等外公醒了再拿给他吧。” 他们今日出宫为的就是把这信给带出来拿给张牧。 牟氏收下后,几番关心三人,不过他们却是不能多留的,因为燕璧还在禁足中,离开时间太久容易被发觉。 三人离开正厅时,之前被牟氏支开的老媪来了,跟三人迎面碰上时矮身行礼。 燕璧走在燕瑫和燕玙的后面,她经过老媪时,老媪在衣袖的遮挡下暗中塞了个纸包在她手里。 燕璧紧紧握在手中,面不改色地跟阿兄和阿弟一同出了司徒府。 这日过后,沈铮每日进宫读书都格外关心燕琼,总是要问她是否有哪里不适,有没有反常的地方。 这样几日之后,沈铮也没看到宫里有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大公主好似主动找陛下认错,半月后回了娴清堂读书,只是身边伺候的宫女宦官全部大换血,就连她从前的傅母也被放出宫了。 又过了半月,武定侯府到了世子成亲的那天。 这日恰好是太学殿每过五日的一日休息,沈铮不是主人公,不需要起得多早,他照常将阿大到阿五每日练的字圈出检查,接着在院中的空地处,收验阿大到阿五的暗卫功夫。 他给阿四和阿五复盘道,脚尖的力量要笃定而轻巧,往后要能落于叶尖而无声才是高手之境。 松鹤院的大婢女花莺过来传话,说是公主携礼来贺世子大婚,要和二郎君相见。 沈铮随花莺一同到松鹤院时,燕琼已经喝了好几口甜腻腻的香酥茶,见沈铮终于来了,这才如释重负地呼口气,她都感觉自己的嘴巴要被甜掉了。 “观音哥哥,我带我二阿姊一起来了。” 第69章 公主凑热闹,郎君前面护 沈铮偏头侧视,果然见燕琼身边坐着二公主燕莹。 他先对燕莹行一礼后,笑着对燕琼说:“殿下,你来早了,还有一个时辰我大兄才会出发去周府迎亲。” 燕琼“啊”了一声,马上又说:“我只是想早点出宫玩嘛,观音哥哥,你等一会也会和你大兄一起去迎亲吗?” 得到沈铮肯定的回答后,燕琼眼珠子转溜,扭头对周氏撒娇:“老夫人,让我跟观音哥哥一起去,好不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我想看看世子新郎还有好看的新娘子。” 老夫人周氏哪有不答应的,她巴不得这些皇家的人来给侯府撑脸面,笑呵呵地答应了。 燕琼高兴地拍手,对周氏道谢,又拉着沈铮说:“观音哥哥,你今日穿得一点都不喜庆,我要好好打扮打扮你!” 沈铮今日晨起,简单穿了件藏蓝色的袍子,腰间只系一条黑色的腰带,干练但也确实说不上喜庆。 燕琼的换装瘾上身了,跟沈铮一起去清风院,当然也没忘记带上燕莹。 说起换衣裳搭配,燕琼是最感兴趣的,她挑挑拣拣,最后给沈铮选了件紫色的宽袖云纹交襟袍,腰上系黑色镶紫玉的腰带,等沈铮披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时,燕琼在他身旁站着挑束发的簪子。 金汉替沈铮梳发前,先问了燕琼:“殿下,您要给郎君怎么戴发冠?” 燕琼挑了根白玉的簪子,递给金汉,指责金汉真不会做事,“金汉,今天是观音哥哥的兄长大婚,观音哥哥本来就长得出色,再戴亮晶晶的发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观音哥哥大婚呢。” 燕琼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沈铮抬手轻刮了下鼻尖。 “所以啊,观音哥哥戴根白玉簪就行了。”燕琼冲他皱鼻子,扭头问端坐在不远处的燕莹:“二阿姊,你说观音哥哥这样是不是比刚才好看多啦?” 被提到的燕莹,看了眼燕琼,又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沈铮,她眼神蓦地跟铜镜里沈铮的眼睛对上,继而慌乱地扑闪眼眸,小脸上瞬间染上了胭脂红的羞赧。 “是......是的。”燕莹低声细语地回答燕琼。 “看吧,观音哥哥,快说我厉不厉害?”燕琼得了燕莹的认同,对沈铮一脸邀功。 穿戴好的沈铮站起身,看破不说破地瞟了一眼燕琼身上跟自己同是紫色的宫裙。 “殿下最厉害,好了,我带殿下去见两个人。”沈铮话音刚落,前院来了仆从说世子要出发了。 燕琼听这话,把沈铮要带她见人的事抛到脑后去了,拉着燕莹催沈铮快些到前院去,她终于能看一看大婚是如何接新娘子的。 沈铭一身火红的大红婚袍,头上的金冠衬得他贵气十足,就连沈铮都不得不承认,今日满脸喜色的沈铭确实顺眼很多。 沈铭看到沈铮带着燕琼和燕莹过来,脸上的笑意更足,他朝着燕琼和燕莹拜一礼,“铭拜过昭阳公主和二公主,公主安康。” 燕琼满脸笑意地对沈铭挥手,“沈阿兄,祝贺你今日成婚,希望你能跟新娘子和和美美,我和我二阿姊能跟你一起去接亲吗?” 沈铭招武定侯府的伺马奴再牵两匹马过来,燕琼被扶着坐上马后,安慰一旁坐在另一匹马上的燕莹不要害怕,燕莹的手紧紧地拽住马鞍,有些惧怕地点点头。 沈铮坐在马背上,回头看燕琼,燕琼跟燕莹说完话之后,给了沈铮一个大大的笑脸。 沈铮嘱咐她抓好马鞍和缰绳,又对一边牵马的宦官说不可掉以轻心,看到燕莹在燕琼的身旁,也对她的宦官嘱咐了一遍,这才转过身等着出发。 “观音哥哥真啰嗦。”燕琼对燕莹挤眉弄眼地小声抱怨,却没注意燕莹低着头的脸上满是红晕。 燕莹小声地说:“不会的啊,观音......沈二兄不啰嗦的。” 不过她的话被淹没在前头高呼“吉时到!启程!”的声音里。 此时两边街道旁的仆从捂着耳朵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掩盖了燕琼兴奋的尖叫声。 武定侯府前开路的是气势恢宏的府兵,踏着整齐的步调,后面跟着的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沈铭,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是沈铮和沈铄,还有他其他的好友郎君,都骑在马上。 燕琼和燕莹慢悠悠地被宦官牵着马跟在郎君们的后面。 中间则是空的八抬大轿,轿子后头是两列敲锣打鼓的奏乐人,街上都回响着喜乐,街上的行人和小孩都驻足张望,跟着欢呼。 这条迎亲队伍长度横跨半条街,整条裕华街都是火红一片,等武定侯府的府门前都看不到队伍的尾巴后,沈锋才在阿武的搀扶下进府,他如今虽然不用坐轮椅了,可仍要拄拐,更别谈去跟大兄一起迎亲了。wenxueзч.net 沈锋回到自己的院子,抬手把阿武推开,自己跛着腿,嘴里咒骂:“该死的狗东西,以为自己傍到了公主就了不起,还带两个公主来,丢人现眼,还要出来现!有本事跟皇子打成一片啊,没用的东西!”他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在骂沈铮,都低头不语。 被他挂在嘴边的沈铮,此刻却皱眉看向街边一个戴着帷帽的小娘子。 那娘子站在人群之后,帷帽遮得十分严实,长长的纱一直垂到她的膝盖处,她直直面向燕琼的方向久久站立。 沈铮微侧头,用余光看燕琼骑着马,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她还指着前头某位郎君的马,嚷叫着要燕莹看,那马的尾巴怎么那么长,她头上带的金珐琅头饰跟着她的动作晃动。 沈铮的嘴角这才带了一丝笑,再扫视戴帷帽的女娘时,那女娘已经只剩下个背影,往迎亲队伍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是随伺在她右手边弓着身子的妇人,却让沈铮觉得面熟,可隔着汹涌的人群,他看不分明。 就在沈铭的迎亲队伍一片欢声笑语地进了周府时,武定侯府的正门处,沈慈带着婢女侯在那里,看到来人,她脸上露出笑来。 “殿下,您来了。” 走到她跟前的女娘,掀起帷帽,露出了皎洁白皙的面容。 第70章 公主观婚礼,郎君认老媪 站在沈慈面前的赫然就是大公主燕璧。 “阿慈,知晓你府上热闹,所以前来看看。”燕璧拉上沈慈的手,很是亲切地说。 沈慈带着燕璧往府中走,心下高兴,“殿下,您昨日给我传信,我早早在这里候着,您要是早些来还能跟我大兄的队伍去迎亲,看看热闹。” “不了,你知晓的,昭阳进宫后,我哪敢跟她同时出现抢她的风头。”说起这个,燕璧脸上都是失落。 沈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给燕璧道歉。 “这没什么,不说了,自从进宫后,我也极少能出宫,我们见面也少了,阿慈给我说说最近宫外都有哪些趣事?”燕璧跟着沈慈往里走,偏头对自己身后的老媪示意,那老媪看到燕璧的动作后,步子越来越慢,直至到转角处,她拐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武定侯府的厨房里,负责喜宴的老媪忙得脚不沾地,抓到一个穿婢女衣裳的人就指进去看锅炉。 这婢女头低得很下,只在锅炉处站了一会,就转身朝案上摆的一份一份吃食找过去。 大雍是有规定结亲的男女,在喜宴要用红色的酒杯碗筷,预示着往后的日子会火火火火。所以今日武定侯府世子以及世子的新妇用的食案,很快就能找到。 那婢女手极快地在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将瓷瓶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世子今日会饮用的酒壶里。 做完这一切,她将瓷瓶塞到里衣中正准备出门,不想厨房的木门吱呀一声从外被推开。 她转身飞快地缩进案桌下,用垂下来的布遮住自己。 推门而入的人脚步极轻地走到案桌面前,她穿的褐色绣花布鞋在躲着的婢女眼前移动。 在她终于走到案桌的最头上时,停留了好一会,嘴里极其小声地念:“三公主,要怪就怪你自己刁蛮跋扈。” 听声音是个老媪,她似乎在做什么事情,听到厨房外渐渐有了喧闹声,顿时放下手中的瓷碗盖子,盖子碰到碗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接着她极快地推门出去了。 躲着的婢女又等了一息,没再听到声响才弓着腰钻出来,她站到刚刚老媪站的位置,眼睛朝下扫去,案桌上放着的估摸就是那老媪嘴里说的三公主的食案了。 婢女冷笑一声,用筷子将面前食案中的吃食和世子食案中的吃食整个换掉。 既然都是要害人,那就都害到那畜生身上好了。 这个面容扭曲,脸上带伤的婢女正是趁世子院里忙碌,看守松懈之际偷溜到厨房来的秋环。 等她把两份食案的吃食换好,离开厨房时,顺手将用过的筷子丢到了锅炉下烧得正旺的柴火里,那火突地冒出一点绿色的光,瞬间又没了。 再等负责厨房喜宴的老媪带着雕工师傅过来时,没见到照看锅炉的小婢女,气得骂声连连。 之前离开厨房的老媪却没有立刻去找燕璧,反而是从侯府正门出去,跟正门的守门小厮笑着说要出去给大公主买刚出炉的雪花糕。 今日侯府进进出出的人有许多,小厮放行也很快,一刻钟之后手上拿着雪花糕的老媪就回来了。 守门小厮看着这老媪的背影感叹:“这老妇人,年纪大,动作倒快,雪花糕可是在裕华街头上,光是排队就要半个时辰。” 另一个守门小厮嗤笑他:“这你不懂了吧,她把大公主的名号报出来,人家敢叫她排队吗?” “也是啊。” 两个小厮感叹完也不再在意大公主的老媪。 大公主燕璧看到进来的老媪,眼神闪烁一下,但马上恢复,笑着对沈慈说:“我今日特别馋这口雪花糕,阿慈也陪我吃些吧。” “原来刚刚殿下的傅母是去买雪花糕了,我是说怎么没看到人呢。”沈慈这才恍然大悟,看了一眼燕璧身后的老媪,略带疑惑地说:“咦,怎么感觉您的傅母好似脸纹多了些。” 燕璧脸色有些变化,喉咙里的雪花糕死死咽不下去,倒是她身后的老媪开口:“沈大娘子,我不是殿下的傅母,殿下的傅母已回了源洲老家,我是司徒府伺候夫人的,今日随侍在殿下身边。” 沈慈这才不提这茬,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府里便传来奏乐声和鼎沸的人群欢呼声。 迎亲的队伍回府了。 武定侯府外,燕琼被伺候的宦官抱下马,她一溜烟跑到沈铮旁边站着,仰头对沈铮眨眼睛。 “殿下,今日人多,不要乱跑,觉得无趣可以去清风院。”沈铮又忍不住对身边站着的燕琼嘱咐道。 燕琼开心地说:“我不无聊!”眼神都被沈铭下马后去踢花轿门的动作给吸引了。 沈铮无法,看来还是他自己多留意殿下吧。 燕莹站在两人身后,脸上也带着看新鲜的趣味垫脚仰头,只是看向沈铮和燕琼站在一处的背影时,那兴味感也渐渐淡却。 在她跟前的两人,燕琼站得靠里面,沈铮在后面用手虚揽住身前的燕琼,燕琼昂头探身地看热闹,沈铮却看向自己身前的燕琼,低头跟燕琼说话,燕琼回头眼眸弯弯地回视沈铮,沈铮很轻地抬手给她拨开粘在她面颊上的发丝。 这两人站在一处,穿同色系的紫色衣袍,似乎跟身边其他的人隐隐隔开一般,好似这漫天的热闹喧哗里,只有燕琼和沈铮身边是静谧柔和的。 “走吧,我们先进去。”燕莹悄声对自己身后的宦官说。 “殿下不继续看看热闹?”宦官低声问道。 燕莹摇头不说话,转身朝府里走去,宦官赶紧跟在身后一同进府。 此时,沈铭和拿着纨扇挡脸的新娘子并肩跨过地上的马鞍,两人在恭贺声中进府朝着世子院子走去。 燕琼拉过沈铮的手跟着人群往武定侯府中走去,边走边回头对沈铮说:“观音哥哥,我们去闹洞房去!” 沈铮笑她,知道闹洞房是干什么的吗? 燕琼噘嘴说:“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过去凑热闹吗?我要去看新娘子却扇,喝交杯酒还有剪头发。” 沈铮任由她拉自己往前走,不期然地两人与燕璧迎面碰上。 燕琼懒得理她,也不跟燕璧互相见礼,沈铮却是注意到燕璧身边跟着的老媪。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在迎亲路上见到的戴帷帽女娘身边的老媪。 那老媪就是大公主的傅母,但眼前这人只是与她傅母长得相像,却又不是,可一切的事情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巧合。 沈铮继而目光向下,看向燕璧的裙摆,裙摆上的花纹跟那戴帷帽的女娘露出来的一样。 待燕琼和沈铮与燕璧擦肩而过后,沈铮眼里早已没了笑意,目光沉沉地跟燕琼往里走。 而背对两人的燕璧回身,对着燕琼的背影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第71章 公主吃膳食,郎君起疑心 看完了新娘子却扇,喝交杯酒以及新人剪发尾,燕琼满意地离开新人的院子。 “殿下。”沈铮叫住她。 燕琼转身,疑惑地看着沈铮。 沈铮深深看她,却仍旧温和地说:“殿下,等会开宴了,记得等我到了再吃。” 燕琼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瞪了一眼沈铮,说知道了,带着宦官走的时候,还故意跟宦官说:“没想到观音哥哥连吃饭都要人等他,真黏人。”这话明显是说给身后的沈铮听的。:魰斈叁4 沈铮只笑而不语,只是这笑却并没有深入眼眸,他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沈铭出来,一同去给宾客敬酒。 坐在内室床榻上的沈铭跟表妹轻声细语地说话:“夫人,我先去前头敬酒,晚些回来,我已让厨房给你热了点吃的,你记得吃。” 世子夫人眼眸含春地凝望沈铭,十分羞涩地说:“知道了,郎君。” 沈铭握着表妹的手轻轻捏了捏,这才不舍地走出了内室。 没一会,果然有婢女端了吃食进来,世子夫人打发她下去后,并没有吃东西,而是站起身准备卸下珠钗金冠,她朝外面招呼一声,要叫自己的婢女进来伺候,接着内室大门就被推开。 “圆儿,你给我把头发散了吧。” 她没听到回话,放下手里的簪子,回头时,还来不及看清什么就被身后的人用木棍给敲晕过去。 秋环好不容易将守在门外世子夫人的傅母和婢女引开,在花园处一个接一个地打晕过去拖到假山里,这才返回悄无声息地进来。 她手脚麻利地将世子夫人身上的婚服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把她的嘴巴用帕子堵住,继而将她整个人给推到了床后绑起来,做完一切之后,她自己落座在梳妆镜前,面无表情地给自己上妆。 沈铭已经带着沈铮和沈铄在待客处给客人们敬酒,他左手拿新郎专用的红酒壶,右手拿酒杯,一桌一桌地敬过去。 沈铮和沈铄年纪都不大,自然没法替他挡酒,反而是他的几位友人自发在他身后帮忙。 像这样人多且热闹喜庆的场合,男席和女席虽然是分开的,可并不会隔帘子或是屏风,互相能看到彼此席间的动作。 沈铮虽然跟在沈铭身后,可眼神却是一直暗自看向燕琼的,时不时会瞥一眼大公主那边,直到席间文治伯家的郎君叫他,他才看向男席这边。 大公主也一样,看到开席,却迟迟不见燕琼吃东西,眉头越皱越紧。 大公主身子只朝右微微侧了一下,身后的老媪用不算小的声音说:“殿下,您尝尝这四喜丸子,奴听说这是侯府为了今日世子大婚,从鲁地专门请了厨子过来做的,安京城里平日极少能吃到。” 坐在席位上的老夫人周氏听了,脸上红光满面地说:“很是很是,殿下尝尝这丸子,若您觉得好吃,我再让厨子多做些。” 大公主娴静地点头,秀气地夹了个丸子,用衣袖遮住嘴巴,小口的吃了口,可眼睛仍然盯着燕琼。 燕琼看了眼自己的吃食里也有她们说的四喜丸子,而且丸子还比左右两边桌案里的要大些,又看了旁边坐着的燕莹也开始吃,嘴里有些馋。 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沈铮,心想观音哥哥也不会来坐女席,应该不用等他一起吃宴了吧,最后她觉得观音哥哥也不会生自己的气,轻咳了一声,大大方方地用筷子夹起一颗丸子放到嘴边吃下去一口,还别提真的好吃! 大公主燕璧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身子也不再紧绷,她放松地向后边靠靠,嘴角忍不住带出笑意来。 等到燕琼吃了三个四喜丸子之后,大公主对老夫人周氏说:“老夫人,今日为祝府上好事,我特意带了桃花酿来,这酒清甜不醉人,可以给小娘子们尝尝鲜。” 大雍哪位娘子能没听过桃花酿,只是这酒难寻,没想到大公主能携酒过来,娘子们都高兴极了,老夫人周氏哪有拘着她们的道理。 燕璧身后的老媪得了指示,给席间的娘子们挨个倒酒,只是到燕琼的时候,燕琼挥手让身后的宦官接了酒壶倒,她才不要大公主的人在自己面前倒酒,她看到会眼睛疼。 宦官从她身后绕过去,只是要给燕琼倒桃花酿的时候被拌了一脚,酒杯里的桃花酿都洒到燕琼的身上了。 “殿下恕罪!”小宦官忙跪下请罪,那老媪的左脚悄悄收了回来,也跟小宦官一起跪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连男席那边也被惊动,沈铮扭头看到燕琼朝底下挥手,站起身嘴里说着什么,拿出帕子擦嘴,后又跟着府上的婢女出了正厅。 沈铮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吃膳的沈铭,又回头看到大公主身边的那老媪躬身退了出去,他视线往前面看,看到大公主盯着正厅的门口,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眼神透露出狠毒。 他瞬间联想到燕琼离开前有擦嘴,她为何要擦嘴,只能是吃了东西。 沈铮猛地站起身,他这个动作倒把身边的人给吓到了,他调整几下呼吸,平静地对沈铭说:“大兄,我去去就来。” 沈铭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他这好二弟总不是又要去哄三公主了? “去吧。”沈铭心里乐得沈铮这样没出息,整天围着个小娘子转才好。 沈铮走前也不管他人如何看,径直走到先前燕琼坐的桌案旁。 果然四喜丸子的盘子里少了一半,他抬头轻瞭了一眼大公主后出了正厅。 这一眼倒是让燕璧的心里一凌,心跳急速起来,她没过一会也起身朝外走。 坐席位置在燕琼旁边的燕莹,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沈铮沉着脸走过来又跟着燕琼的方向走去,她鬼使神差地也带着宦官跟了出去。 女席这边倒不是没有人注意这些,可前后脚出去的都是皇家公主,涉及皇家事情,没人敢去掺和。 老夫人周氏对一旁言笑晏晏的小周氏递去一个眼神,小周氏会意,悄悄遣了身后的大婢女跟出去,有情况再回来禀告。 第72章 公主怨郎君,郎君忧公主 武定侯府的婢女带着燕琼到了偏厅,随行的小宦官守在门口。 燕琼坐到里面后对婢女说:“本公主的马车上有多的裙装,你给我去拿一件就行。” “喏。”婢女对她行礼后,离开偏厅的时候正碰上沈铮。 “二郎君安。”婢女请安连膝盖也没弯下去,沈铮不甚在意,只问她公主怎么样。 “公主殿下在偏厅等着换衣。” 沈铮也听不出所以然来,放了婢女去给燕琼拿宫裙。 守在门口的小宦官看到沈铮来了,拦住他,“沈二郎君,殿下在里面要换衣,您并不方便进去。” 沈铮皱眉刚要闯进去,燕琼的声音传了出来:“观音哥哥是你吗?你进来吧。” 小宦官这才不得不将门给打开。 沈铮进去后,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脚步有些乱地疾步到燕琼身前,将燕琼前前后后看了一遍,问她:“殿下,你在席间吃了多少东西?” 燕琼还以为是沈铮发现自己没有等他一起吃食而生气了,叉着腰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就几个四喜丸子啊,我饿得慌,你又一直不来,再说了女席和男席是分开的,我们怎么一起吃,观音哥哥你好黏人啊。” 她身上被泼洒到的桃花酿把紫色宫裙的衣襟都给打湿了,一阵一阵地飘出淡淡的花香味。 沈铮眸色沉沉地看燕琼,燕琼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可沈铮歪着头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模样,把燕琼的心一下子给捕获了,心里哪还有什么发毛的感觉。 “殿下,我好像确实很黏你,没有你我一刻都活不下去。”沈铮说出的话轻柔飘渺,似是每个字上都带着小刷子,刷到了燕琼的心上。 燕琼微微张嘴,疑惑地“啊”了一声。 也是这时,沈铮极快地用左手固定住燕琼的后脑勺,把她的头连带脖子往下压,右手捏成拳,伸出食指和中指往燕琼喉咙里掏。 燕琼惊得要往后面躲,可沈铮力气大,哪里能让她逃开,被沈铮掏喉咙的她根本扭不动,顿时想吐的感觉从她心里蔓延到咽喉,哇地一声,她难受地都吐了出来,吐到再吐不出来东西,沈铮才把她放开。 燕琼瘫软在地上,还在不停地干呕,眼里都是难受的泪,宫裙上除了被桃花酿弄湿的痕迹还沾染上了一些吐出的污秽物。 沈铮倒了杯清水给她,才递到她面前就被她抬手打掉。 水洒了一地,茶盏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 燕琼将手撑在地上,终于不再干呕的时候,她才抬头看沈铮,她轻轻眨眼,眼里盛不住她晶莹剔透的泪,一颗一颗地打湿她的睫毛,落在腮上。 沈铮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开口说话发现自己嗓子发紧,声音很是沙哑,“殿下,我......” “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燕琼长这么大,第一次声嘶力竭地大喊,眼里的泪也越流越多。 她说完好似无法忍受和沈铮同处一室,连身上的污渍都顾不上擦,仪态不是很美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把门推开,也不管小宦官在身后怎么呼喊,埋头往前面走。 “殿下,殿下!”宦官跟在燕琼的身后,心里急得不行,明明刚刚殿下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怎么一会出来哭得这么惨,宫裙上怎么还更脏了。 沈铮双手还有些微颤,可他不得不这样做,若燕琼真的吃了被下药或者被下毒的饭食,最快的方法就是催吐,也不知道吐出来后,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影响。 沈铮也管不了其他,只能追着燕琼出去。 站在偏厅后用窗沿遮住自己的燕璧,看到燕琼衣衫不整的样子哭着跑出来,心下大定,“我看她今日出丑了还怎么有脸出来见人?” “我们跟上。”大公主对身后的老媪说完,两人也跟着往前走。 低头擦泪的燕琼,心里好不委屈,她不就是吃宴没等沈铮吗?怎么还要被他给抠出来吐掉。 “坏沈铮!臭沈铮!哪里是什么观音哥哥!就是一个讨厌鬼!我再也不要跟他玩了!再也不要!”燕琼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带着哭腔骂沈铮,连和燕莹碰上都没注意。 她身后的小宦官对燕莹行了一礼后,还是赶忙追着燕琼跑。 燕莹把燕琼的话听了一满耳朵,心里竟然有一丝奇妙的窃喜,昭阳这是和沈二郎闹翻了吗? 可她往燕琼来的方向看,发现沈铮就跟在后面,清幽的月光洒在沈铮如玉的脸上,他此刻真像是住在月宫里的紫衣小仙君,冷峻淡然。只是他此刻心情似是不佳,眉头紧锁,嘴巴抿得极紧。 “沈二郎,你和昭阳妹妹怎么了?”燕莹朝沈铮走过去。 沈铮自觉他和殿下的事情,哪里需要第三个人来置喙。 他平时自持是重生之人,两辈子加起来二十多岁的郎君,喜怒不形于色,总是真的用燕琼口中的“观音哥哥”来为人处世,可现在他毫无感情地看向燕莹,只冷淡地对她行礼后,继续追着燕琼而去,连燕莹的问题都不想回答。 燕莹身后伺候的宫女瞪着沈铮的背影,气冲冲地对燕莹说:“这沈二郎好没礼,殿下您问他,他竟都不答话,等回了宫告诉娘娘,让娘娘罚他。” 燕莹止住宫女说的话,心下对被沈铮漠视有些难堪,但沈铮也确实算不上失礼,“不用了,先跟上去吧。” 这几个匆匆往偏厅赶来的人,又纷纷静悄悄地跟上彼此。 燕琼一直不开怀的在府里乱逛,小宦官看她情绪低落,不过却终于没再哭了,他走上前帮燕琼把身上的污渍擦干净,想让她开心起来,“殿下不是一直想去闹洞房吗?殿下要不要去武定侯世子的院子外看看?这个时辰,沈世子应该是宴客完要回房了。” 燕琼心情不快,并不想过去看热闹,可转念一想,沈铮不是笑她不知道闹洞房是什么吗?她偏要去。 “行啊,走吧!”燕琼恶狠狠地踩着步子往前走,好像脚下是在踩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 沈铭确实如小宦官所说,在正厅宴完客后,步伐有些发软地被钱新架着往院子里走,他脑袋发晕,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想自己今日喝酒了,或许是醉酒上头的缘故,才会有憋闷且使不上力的感觉。 可还不等他走到喜房去,刚到了院子,他又觉浑身燥热,好像有蚂蚁在啃咬他的身子,且肚子里开始翻滚,好似有人用手在揉捏他的胃,他神志不清,手舞足蹈地往喜房走,全然没看见身后跟着的钱新和其他仆从面露惊恐地看着他。 盖因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知觉,他刚在院子里竟然将自己脱到只剩下一件里衣,还伸手胡乱解开裤带,把自己的裤子全给脱光了,就这样赤条条地往喜房去,他似乎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排泄,整条腿上都是屎尿。 钱新狠狠咽了下口水,把地上的衣袍裤子给捡起来,追着沈铭要给他穿上,可沈铭挥手把他轻飘飘地推开,进了喜房就将门给关牢了。 徒留一院子的仆从婢女面面相觑。 “都看什么看?去去去,世子喝醉了,谁要是敢把今日的事说出去,那就别想要自个的舌头了,听到了吗?”钱新在院子里怒呵。 其他仆从婢女都深深低头答“喏”。 第74章 公主送回宫,郎君知下毒 秋环死了。 她浑身是血地死在了沈铭新婚的院子里。 她死前眼睛都闭不上,望了沈铮一眼,又把口中咬下来的沈铭肩膀上的皮肉吐出来,还想用最后的力气爬到沈铭那边,却被钱新抢过一旁府兵手里的长枪,一把扎进她的背后,她抖着身子吐出嘴里最后一口鲜血,眼不瞑目地气绝身亡。 燕琼被沈铮护着没看到这最后一幕,可大公主燕璧在一边看得清白。 她看到武定侯府世子身上的症状,惊骇到后退两步,这不是她让傅母下的“千羞”才有的症状吗? 吃下“千羞”之人,会头脑昏沉,身体发热,肚痛不止,脱下衣裳之时会难忍失禁,满身污秽。 为何失禁和污秽都在武定侯世子身上。 燕璧气绝,腿有些发抖地扶住身后的老媪,“回去,快回宫,你回司徒府,快叫我傅母离开!立刻马上!” 今日所见之事她心里实感恐惧,她知晓自己好像闯了大祸,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闻声赶来的燕莹,没注意到脸色惨白往回走的燕璧,她只看到背对着自己站立的沈铮,这时沈铮突然弯腰抱起身前的人,转身走开。 也是沈铮的动作,将院中的场景暴露在燕莹眼前,她惊闭上眼睛,摔倒在身后的宫女怀中,连迎面走来的沈铮,她都来不及睁开眼看。 沈铮抱着燕琼往回走,死死盯住脚步匆忙离开的燕璧的背影。 他从看清了沈铭身上的症状就已经怒意滔天,那并不止是“青叶子”会有的反应,那还有另外的东西导致的。 那另外的东西必然是燕璧要下给燕琼的。 他仔细回忆看到的膳食,正厅里燕琼的吃食明显比旁边的女娘们要多,且四喜丸子大了一倍,而她旁边坐的是同为公主的燕莹,照说府中给公主准备吃食,绝不会厚此薄彼,那只能是有人将本被下了东西的燕琼的吃食换给了沈铭。 换吃食的人,沈铮估摸着就是秋环了,那么沈铭今晚吃了不同的两种毒,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 只是,沈铮不敢想象如果是燕琼吃了大公主下的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裸失禁,对她的人生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真是歹毒。 沈铮不多作停留,抱着燕琼想直接往府外走,期间碰上了得到禀报而匆匆赶来的沈勃、老夫人周氏和小周氏。 “二郎,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下人来报说你大兄的院子里出事了?”沈勃沉声问他。 沈铮没多做解释,简洁地说:“大兄院子里确实出事了,昭阳公主被吓到了,我先送她出去。”沈铮说完抱着燕琼离开。 沈勃也没多问,只是又看到随后被宫女搀扶过来的二公主,心里开始打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夫人周氏是再也等不得,自己带着婢女老媪先朝沈铭的院子去了。 可想而知,这晚的武定侯府是多么的沸反盈天。 沈铭已经被钱新伺候擦身,换了干净的里衣一脸青红地躺在床榻上,呼吸浅不可闻。 老夫人周氏手抖得十分厉害,可也稳住心神去探沈铭的鼻息,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后,心下一松,跌坐在沈铭的床榻前,眼里忍不住流出大滴大滴的泪。 小周氏忙去扶她,却被暴怒的周氏提手就是两个巴掌扇倒在地,这两巴掌周氏用了十成力,小周氏被扇得耳中嗡响,脸立马肿得极高。 “你!你个坏家的根!”周氏指着小周氏怒骂:“我的铭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给他陪葬!侯府容不下你!” 小周氏被打了,当然委屈,心里气急,“阿姑好不讲理,我怎么知道那秋环会对世子动手?” 周氏见她还敢反驳,气得抬手指她,“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我的铭儿是不是已经被那小贱人给掐死了?” 一直沉默的沈勃这时开口,“阿娘,现在救铭儿为重,其他的后面再说。” “大夫请了吗?”沈勃问跪在一边的钱新。 钱新忙跪地说:“大夫请了,还未到。” “拿上我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令来,骑马去,要快!”沈勃解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武定侯爷的身份玉牌交给钱新,钱新拿着极快速地出了院子。 “世子夫人呢?”沈勃到了沈铭的婚房后,一直没看到周芬雲的身影。 老夫人这时也止住哭,要招来周芬雲的傅母和婢女,可左右找也找不到人,让自己的婢女在屋里屋外去找,结果伺候的人没找到,找到了被敲晕绑在床榻后面的周芬雲。 新婚之夜,新娘被脱了婚服绑在床榻后,新郎被害昏死在床榻上,好好的喜事差点要变成丧事。 周氏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把跪坐在地上的小周氏给生吞活剥了。 小周氏被她死死瞪着,不敢动,只是心里咒骂沈铭是个没用的东西,还能被个女娘给害了。 而院子里死不瞑目的秋环,早就被人拖着脚甩到板车上准备运到乱葬岗去。 沈铮送燕琼上回宫的马车,嘱咐小宦官伺候好,又把金汉给派去,叮嘱金汉要亲眼看到燕琼的马车进入宫门再回来回禀。 将燕琼送走后,他转身看到上另一辆马车的燕莹,燕莹见他望过来,心下一紧,还来不及说话,只见他朝自己点头后,就带着仆从进了武定侯府。 “罢了,快些回宫吧。”燕莹小声地对宫女说,宫女点头示意驾车的小宦官启程。 沈铮进去侯府后,本想回清风院,可还是转身朝沈铭的院子拐去。 靠近沈铭院子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小厮推着板车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只能看到小厮的背影和板车上垂下来的一只带血的手。 沈铮朝一边的阿大歪头,眼睛还是看向小厮离开的方向,阿大心领神会地跟上去,他这才踏进沈铭的院子。 院子里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和污秽物,一大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沈铮皱眉向院子里的正院走去,正院外跪了一地的下人,他刚靠近门口,就听到屋里传出来太医的声音: “侯爷,世子身上的匕首未被挤压,也没扎在要害处,这伤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肩膀上的伤口看着深,却也能治,只是世子体内有毒,且不止一种,恕老朽不知是哪两种毒,世子能不能醒过来,一切都要看世子的造化了。” 第75章 公主不见郎,郎君进宫告 “毒?!” 沈勃和老夫人同时出声。 老夫人惊地站起身,“太医令,连您都看不出来,这世上还有谁能救我的铭儿啊?”说着说着,她趴到床榻上握着沈铭的手痛哭起来。 太医令也可惜武定侯府的世子在大婚之日被个婢女所害,帮着出主意:“老夫人,侯爷,这世上唯有廖神医精通药和毒,只是此人见头不见尾,并不好找。” 沈铮站在门外听了后,转头悄然离开,仿佛从未来过。 只是此刻他并未回清风院,而是出了侯府,骑上马往宫中而去。 宫里的椒房殿此时也是灯火通明,只因今日燕琼是笑着出宫,现下却是哭着回来的。 燕北臣和谢雅还有燕瑁问了随行的小宦官这才知道,武定侯府今日见血死了人,还被燕琼撞个正着。 燕瑁怎么哄妹妹也不见好,谢雅抱着燕琼在怀里摇,燕琼只说“怕”。 燕北臣在一旁急得打转,喊宦官去叫太医令过来,结果被告知太医令被武定侯府请去了。 “这个沈勃,甚是无用,连个婚宴都安排不好!现下连个太医令也要请去,怕不是府上人都死了吧!”燕北臣被武定侯府气得不行,在孩子面前有些口不择言。 燕琼听到“都死了吧”这四个字,身子明显地吓得一抖,头往谢雅的怀里埋。 “阿耶,你吓到妹妹了。” “三郎,阿琼吓到了。” 燕瑁和谢雅同时开口谴责燕北臣。 燕北臣又凑到谢雅跟前,拍拍燕琼的背,轻声细语地哄。 “启禀陛下,武定侯府的沈二郎君求见,在宫门外候着。”燕北臣身边的官宦宏公公躬身进来禀告。 “不见!”燕北臣不耐地挥手,要宏公公把沈铮给打发走,可他犹犹豫豫不知要不要开口。 “还有什么事,说罢。”燕北臣看宏公公没有从前干练,知晓他是还有话要说。 宏公公这才开口说:“回陛下,沈二郎君说事关昭阳殿下,他不得不请见陛下。” 埋在谢雅怀里的燕琼听了,抬起头扭身看一眼宏公公,又瘪嘴跟谢雅说:“阿娘,我要去睡觉,不要见观音哥哥。” 谢雅点头,抱着燕琼去了偏殿,走前示意燕北臣去见沈铮。 “你把他带到宣政殿去。”燕北臣吩咐完却没有立刻离开椒房殿,而是随谢雅和燕瑁一起去偏殿陪着燕琼。 跟燕琼前后脚回雍宫的大公主燕璧坐在自己的寝殿里,打发了宫女去打探消息,得知武定侯府来宫里请了太医令,心陡然沉下去,现下又得知沈铮在宫外求见父皇,她急忙遣了自己的大宫女去截住沈铮,要在宏公公之前将人带到自己宫里来。 可燕璧忘了,她住的宫殿离椒房殿本就不近,除非派个能使轻功的习武之人,那才能赶上宏公公的脚程,所以燕璧的宫女到宫门处时,沈铮已经被宏公公带到了宣政殿里。 沈铮跪在宣政殿中,眼眸垂下并不乱看。 半个时辰之后,燕北臣才姗姗来迟。 “沈二郎,你可知现在宫门已经下了钥,若你无要紧事,担心朕砍了你的脑袋。” 好小子,现在撞到朕手里了吧,燕北臣阴恻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沈铮。 沈铮对着燕北臣行礼,“铮拜见陛下,陛下安康。” “看你把阿琼吓成那样,朕就安康不了!”明明是武定侯府的事,燕北臣偏要说是沈铮把燕琼给吓坏了。 “陛下,铮要说的事关殿下,烦请陛下屏退旁人。”沈铮满脸严肃地说,那张遗世独立的脸上有些肃杀感。 燕北臣多年征战沙场,自然能看明白他眼中的杀意,也能分辨这杀意是不是对着自己。他挥手让一边伺候的宦官宫女都下去,这才沉声道:“说!” “今日大公主携仆妇在武定侯府给昭阳公主下药,只是铮不知为何昭阳公主的饭食和我大兄的饭食互换了,我大兄身上出现了神志不清,燥热解衣,赤身失禁的症状。”沈铮毫无保留地将今日的事说给了燕北臣听。 燕北臣大怒,顺手将矮几上的茶盏砸在沈铮的头上,“你放肆!沈铮,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沈铮丝毫不躲,任由茶盏砸到自己的额头上,燕北臣常年习武,手劲不是一般的大,嗙当一声实实地把他的额头砸出了个包,茶盏里装的龙井洒了他满身。 “你实在是放肆!别以为阿琼拿你当小友,朕就对你高看一眼,再胡言乱语,朕马上砍了你脑袋!”燕北臣此刻都站起身,气怒不住。 沈铮抬起头直视燕北臣,额头上已经渗出血丝。 “陛下,正因为昭阳殿下真心待我,就算是没有证据的猜测,我也不能放过一丝一毫,这次侥幸逃脱,那下次殿下又会如何?是在大庭广众下失态还是丢掉性命?” 沈铮的这几句话说得清醒有力,字字句句都敲击在燕北臣的心上。 “你可知诬蔑皇室,是株连九族之罪?沈铮,你不怕吗?”燕北臣走到沈铮跟前,压迫感十足。 沈铮仍旧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铮确实怕,但更怕坏心之人陪伴昭阳殿下左右。” 燕北臣被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沈铮给气笑了,他冷笑地说:“好,好一个坏心之人。”这个坏心之人沈铮指的自然是大公主燕璧。 “风一!将沈二郎给朕带到暗室去。”燕北臣说完就背对沈铮站在御座前。 被燕北臣叫做风一的人似鬼魅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现出来,拖了沈铮就轻飞不见了。 宣政殿里只剩下燕北臣一人,他站在殿中间,殿中一片沉静,只有四角摆放的熏香悠悠飘烟,他过了很久才又唤一声: “风二,风三。” 瞬间有两人从顶上闪到燕北臣身后。 “陛下,属下在。”两人动作好像复刻出来的一样,统一地跪地行礼。 “你们一人去司徒府,一人去武定侯府。”燕北臣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 “给朕查!” 风二风三抱拳称“喏”,继而动作统一地消失不见。 第76章 公主知误会,郎君关暗室 沈铮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只因风一带他走时全程蒙住他的眼,将他放到一个全黑的室内就离开了。 他沿着墙壁摸了一圈,这间暗室不大,且门在内里没有把手,也没有窗透光进来,不能根据光影来判断时辰。 沈铮此刻能做的只有等。 而武定侯府里关心沈铭的人也只能等。 老夫人周氏在沈铭的床榻边候了一晚上。 此时天亮,人有些撑不住,沈铭的夫人周芬雲唤来婢女,要扶她回松鹤院歇息,“阿婆,您先回去歇一歇,表兄有我守着。” 周氏现在处于一个疲累心烦的阶段,对一向喜爱的侄孙女也冷嘲热讽起来: “你看着?你能看好铭儿?你连自己的婚房都守不住,让个婢女敲晕了,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周芬雲心里也委屈,昨日她的婢女和傅母因为看守失职被阿婆打了五十大板,几人被扫地出门,她连一句求情的话都说不了,现在又被阿婆埋怨,这些话就像是扎在她心上一样,让她难受。:魰斈叁4 她默默咽下委屈,含混地说:“我去给阿婆端些吃的来。”说罢边擦泪边走出院子。 下早朝回府的沈勃,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先来了沈铭的院子,他看到周芬雲哭着出去,深叹口气,走到内室先探了脸色青红的沈铭的鼻息,再扶着周氏往外走。 “阿娘,钱新招了,铭儿身上有一味毒是‘青叶子’,这毒......”沈勃把属下报上来的消息说给周氏听。 周氏听沈勃这样说险些晕过去,“铭儿怎么会有‘青叶子’?那对武将家来说可是剧毒!” “这毒本是铭儿要给二郎用的,可不知为何被秋环拿得,下到了铭儿敬酒的酒壶里。”沈铭将钱新招出来的都说于了周氏。 周氏对沈铮的怨恨更大,“定是二郎!这孽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铭儿是我们侯府的希望!” “二郎呢?他人在哪?给我把他叫过来。”周氏紧紧握住沈勃的手,定要把沈铮叫来,让他给沈铭赎罪。 “二郎不见了。” 沈勃沉吟片刻又说: “现下就算是找到二郎也无济于事,我记得崔家跟廖神医有私交,她的陪嫁里有廖神医的解毒丸,若能找到,铭儿定能转危为安。” 周氏也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当下重要的是能让沈铭快些解毒醒来。 “可太医令说了铭儿身体里有两种毒。”周氏又担心,不知道解毒丸能不能解开沈铭体内的毒素。 沈勃派了府中最精锐的府兵在沈铭的院子守住,一步都不能离开,这才带着老夫人周氏往清风院走。 “解毒丸可解百毒。”沈勃精简地解释。 周氏双手合十朝天一拜,“好在还能有办法救铭儿,二郎那孽子在府中遭此大难时不见人影,以后就当府中没他吧。” 不止武定侯府的人在念叨沈铮,椒房殿的偏殿里,燕琼也忸怩地想问燕瑁今日进学的沈铮做了什么。 “什么?观音哥哥没去太学殿?” 燕瑁喂了燕琼一口芝麻球,点点头说:“嗯,沈二兄今天没来,他的随从也没来请假,老师派了人去侯府,那人回来也只说侯府忙着他家世子的大事,不知沈二兄在何处。” 燕琼整个人像蔫掉的紫茄子,小声嘟囔:“这样啊......” 谢雅在正殿忙完后,带着韵梅到偏殿来看燕琼,她听到燕琼问起沈铮,带笑地问她:“昨日不是说再也不同沈二郎玩耍了吗?是谁叫嚷着再也没有什么观音哥哥了?” 燕琼哼一声,很是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他昨日故意抠我喉咙的!我又没说要和他和好!” 燕琼说完,趿拉着鞋蹭到床榻上,将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装作隐身的模样。 周围伺候的宫女都忍俊不禁。 “行啦,你们别笑了,再笑,我们昭阳殿下又要生气了。”谢雅故意打趣燕琼。 “阿娘,你讨厌!”被子里传来燕琼闷闷的声音。 等谢雅将宫女都挥手叫下去后,她坐在燕琼的床榻边,给燕琼说:“阿琼,你知道沈二郎为何要抠你喉咙吗?” “阿娘所知的,可不是你昨日与阿娘所说的。” 燕琼昨日在被谢雅哄睡的时候才说出在武定侯府里发生的事。 在燕琼的嘴里,无外乎是因为沈铮生气她不等沈铮一起吃食,才抠她喉咙,晚上又亲眼看到有个女娘被长枪挑死,一时委屈难过害怕的感受都涌上心头,这才哭的。 “阿琼,昨日沈二郎抠你喉咙是误以为你吃下了有毒的东西,他当时能想到最快速的办法就是让你给吐出来。” 果然谢雅说完这句话之后,燕琼就从被子里钻出来,她趴在床榻上用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说: “那就是说,观音哥哥不是故意的?我好像错怪他了。” 这日燕琼知晓沈铮是事出有因地抠自己喉咙,也不再怪他了。 她迅速地下床榻,把翠竹和其他宫女都招进寝殿来,忙忙碌碌的。 谢雅问她要做什么去,燕琼笑嘻嘻地说:“我要出宫去武定侯府找观音哥哥,我昨天说了不好的话,阿娘不是说过做错事情就要道歉的吗?” 谢雅并不知道燕北臣把沈铮关到了暗室,所以并没有阻止燕琼出宫,反倒是帮忙燕琼一起挑宫裙。 宣政殿里,燕北臣坐在御座上,睨视着底下跪着的四人。 风二风三果然是暗风队里找人的好手,今早就带了人等在宣政殿的后殿里。 “启禀殿下,这二人,一人为大公主殿下的傅母,一人为司徒夫人的伺候老媪,二人为亲姊妹。”风二回完话,又低头跪地。 风二刚停顿,燕璧的傅母猛地扑倒在地,“陛下,民妇不知做错了何事,在回老家的牛车上被抓到宫里,民妇实在是冤枉啊!” 燕北臣冷笑一声,并不与这二位老媪说话,只问风二和风三:“不肯招?” “是。”风二和风三回答。 “既不肯招,带下去用刑。” 燕北臣得风轻云淡,好似只是在讨论今日要吃什么那样平淡。 这话听在两个老媪的耳里,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两人都抖着身子,嘴里高声叫喊: “冤枉啊!民妇什么都没做啊!陛下!冤枉啊!” 不过风二和风三并没有给这两人机会再去喊叫,一人给了后脖子一个手刀,这两老媪顿时晕倒在地,宣政殿才又恢复一片寂静。 燕北臣手一挥,风二和风三就带着人消失不见。 第77章 公主找郎君,郎君未归家 暗室里仍旧漆黑静谧,沈铮不知道自己被关在里面多久。 他靠墙席地而坐,闭上眼,心无杂念地回忆前几日的武学课。 嘭地一声巨响,他听到了沉重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继而有很微弱的说话声,不甚清楚地传进来。 沈铮将耳朵贴近墙壁,却也听不清,只是又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终于暗室里再无声响。 大约一刻钟后,尖锐的尖叫声突破天际,伴着另外一声破碎高亢的“我说!”传到了沈铮的耳里。 黑暗无光的暗室里,沈铮缓缓地睁开眼睛,始终紧抿的嘴角这才带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赌对了。 他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却敢在宣政殿仅凭猜测去指认大公主,赌得无非是陛下对燕琼的疼爱到底有几分。 不过这份爱能否让陛下真的为了“猜测”而去查证,沈铮自己也不能断定。 自古以来,帝王之情淡薄飘渺,皇家无真正父子父女的情形不在少数。 可沈铮旁观了这些时日陛下对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昭阳殿下的态度,他好似心中有了个“普通夫妻子女也无外乎是这样”的想法。 这才让他敢去赌,这不,刚才那两声叫喊不就是他赌对了的证据吗? 只是不知他没回清风院,金汉和阿大到阿五有没有守好院子。 毕竟府里的沈铭怕是还没有清醒过来,他无故不见,或许阿婆和阿耶会去他的院中翻找,毕竟他们都以为阿娘嫁妆里的宝贝都留给了他。 沈铮确实没想错,且沈勃和老夫人周氏已经站在清风院门口指挥阿大到阿五开门。 “老夫人,侯爷,我们不能开门,府上我们只听二郎君的话。”阿三叉着腰站在清风院里,隔着院门表情很是神气地说。 周氏气得脑袋发胀,大喊:“反了!我看是反了!这侯府什么时候是那孽子说了算的?给我把门给砸开!” 沈勃转头对身后的府兵示意,后面跟着的府兵一脚就将院门给砸开了。 “哎哟!”站在院门正中间的阿三被力道给震到了地上,他摸着屁股爬起来,对进来的人干嚎: “你们随意闯进院子,二郎君回来要打死我的啊!你们害人啊!” 说完他又双手一摊,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挡在院门口,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一旁的阿大阿二扶额不忍直视,阿四和阿五站在另一边偷笑,金汉忍笑上前一步向周氏与沈勃行礼。 “侯爷安,老夫人安,二郎君确实不在院中,我们几人也着急找不到郎君。” 周氏并不听金汉的话语,抬手将金汉给推开,指着府兵进到清风院开始翻找,“我不管二郎现在在何处,我只要他库房的钥匙,金汉钥匙拿来。” 进了清风院的府兵从院子开始一直到正院、内室、书房各地翻找,就连净房都不放过。 沈勃站在周氏身边,十分威严地跟周氏一唱一和: “金汉,交出钥匙来,待二郎回来,府里自不会追究他无故出府不归一事,不然......” 沈勃话没说完,右手抬起朝金汉和阿大到阿五一指,后面的府兵都进去将六人按倒在地,抽出腰间的短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阿三吓得一抖,又要哭嚎,被脖子上的剑狠抵住,声音才戛然而止。 “不知侯爷要库房钥匙有何用?”金汉被压住跪在地上问。 周氏不耐跟这些下人废话,“自有用处。” “直接搜。”周氏对压住金汉的府兵下命令。 府兵听令于沈勃,抬头看了一眼沈勃,沈勃颔首后,他将金汉的脖子重重一劈,金汉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金汉!”阿大和阿二被按住不能动,却也担心金汉的情况。 “杀人啊!杀人啊!”阿三看到这场景又叫喊起来,他身后的府兵有样学样也把阿三给敲晕了。 聒噪。 周氏接过府兵从金汉身上搜出来的钥匙递给身边的老媪,老媪接过后带着府兵一同朝清风院的库房走。 老夫人周氏和沈勃正要跟进去,却不想守门的小厮来报,昭阳公主到了侯府,已在正厅候着。 周氏和沈勃对视一眼,母子二人俱都读懂了各自眼中的意思。 沈铮或许会和昭阳公主在一处,若不在一处,昭阳公主也是有可能知晓沈铮在何处的人。 不过这两人却是要失望了。 “老夫人安,侯爷安,我今日是来找观音哥哥的,他在府上吧?” 燕琼见到周氏和沈勃的第一句话就是这。 周氏摇头,“回公主,二郎昨日就不见人影,我们已经寻他很久了。” 燕琼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翠竹,问周氏和沈勃:“观音哥哥不见了?” 得到两人肯定的答复后,燕琼站起身准备离开,可脚步一顿又回头说:“我去观音哥哥的院子里等他。” “殿下请便,沈管家为公主带路吧。”沈勃示意恭候在一旁的管家给公主带路。 等公主出了正厅后,他让下属先去清风院清场,避免公主见到不该见的场面。 “连公主都不知晓那孽子在何处,他到底去了哪里?”老夫人周氏沉吟。 燕琼本以为还能挺快到清风院,可没想到这个管家带路七弯八拐,翠竹也发现这路怎么同上一次去比绕了一大圈。 “沈管家,你胆子不小,敢带着殿下绕路?”翠竹冷笑一声质问沈管家。 沈管家当场跪地,“殿下恕罪,奴没走错啊,前面就是清风院。” 他伸手指向身后,身后确实就是清风院大门。 燕琼也并不叫起沈管家,说话十分有公主的腔调:“既如此,你也不用起来了,在这里跪一个时辰吧。” 燕琼示意跟随的其他宫女在这里守着时间,到时辰再让他起来。 刚进到清风院的燕琼没看到一丝人影,她往里走,碰到了阿大和阿二。 两人跪下向她行礼。 她才叫起二人,就看到从内里捂着脖子走出来一个小郎。 那小郎看到燕琼,眼睛一亮,整个人滑跪到燕琼身前: “殿下救命啊!府里要把清风院的人都杀了!” 第78章 公主护郎君,郎君离暗室 这个表情夸张,眼里没泪却干嚎的小郎就是阿三。 阿大和阿二忙把阿三给拽起来,“你在殿下面前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了!刚刚难道不是用刀把我们架着,在院子里胡乱翻找吗?连郎君的茅厕都不放过,一团乱的!” 燕琼听这三人一言一语的听不明白,望了一眼清风院的正院,对他们三人说:“你们随我过来,将我没来之前的事情都说给我听。” 坐在正院的燕琼将翠竹派到清风院各处逛看,她让阿大来说。 “回殿下,从昨日晚上起,二郎君一直未归,今日老夫人和侯爷不知为了何事来清风院找东西,把金汉敲晕了,我们阻拦不住,只能任由府兵搜查。” 阿大回禀完退到一边,阿三在一边叫嚷补充: “殿下,那些府兵很凶,把奴和金汉都敲晕了,金汉到现在还没有醒,刚刚府兵又急急忙忙走了,院子里乱得都是我们自己清理的。” 阿二拉阿三的袖子,要叫他别说。 “无事。”燕琼看到正院外面有两个小郎探头探脑的,她把两人招进来问:“你们也是观音哥哥的仆从吗?” “回殿下,是的。” “回殿下,不是。” 这跪在地上回话的是阿四和阿五,阿四答是,阿五答不是。 阿大和阿二听两个小的说的不一样,赶紧跪地解释:“殿下恕罪,这是我们的两个小妹,阿四和阿五,郎君留她们跟我们一起读书习武,想着长大些给了殿下当暗卫。” 这一下算是把沈铮的打算都说给燕琼听了。 燕琼让阿四和阿五抬头给她看看,这一看燕琼满意极了。 多么好看的两个小娘子呀,还长得一模一样,如果观音哥哥真把这两人给了自己做暗卫那真是得意之事! “那你们怎么穿小郎的衣裳啊?”燕琼问道。 阿五眨着眼睛,看向燕琼的眼里都是欣喜,“郎君说在府里不要引人注目,让奴和阿姊穿小郎的衣裳。” 燕琼正点头,看到翠竹回来了,示意阿大到阿五都站起身别跪了。 “回殿下,清风院确实有翻找痕迹,库房门是打开的,里面很乱。”翠竹过来回话。 燕琼本来因着看到阿四阿五两个美貌小娘子,心情才好些,可听了翠竹说的话,顿时又生气起来。 “观音哥哥只是不在府中,他们就这样欺负他,如果不是我来了,是不是现在还要在里面乱翻乱找?” 燕琼气得捶了一下矮几。 “你是叫阿大吗?”燕琼问站在一边的阿大。 “回殿下,奴叫阿大。” “你去侯府门口拿着我的令牌等着,观音哥哥回来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今日哪里也不去,就在清风院等着,我看还有谁敢来这里撒野!”燕琼示意翠竹将她的令牌给阿大。 阿大拿上令牌后行了一礼便转身出了清风院。 而在暗室的沈铮好似被一阵风给裹挟着,一晃眼已经在雍宫的宣政殿里了。 这时,沈铮才算明白为什么陛下的暗卫要用“风”字命名了,他们行动轻盈如风过境,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将人带走。 沈铮陡然见光亮,眼睛有些承受不住,眯着眼朝上首看去。 燕北臣沉默地坐在御座上,看向沈铮的眼神冰冷。 “沈二郎,见了陛下还不跪下?”宏公公站在燕北臣身后对沈铮说。 沈铮的眼睛适应了亮光,这才跪下给燕北臣请安,“铮拜见陛下,陛下安康。” 燕北臣久久不回话,只是示意宏公公将巴掌大小的木盒给沈铮。 “沈二郎,这是陛下赏给武定侯世子的解毒丸,你拿上家去吧。” 沈铮接过宏公公递过来的木盒,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眼眸沉沉地看向燕北臣,“铮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大公主。” “放肆!沈二郎你如......”宏公公嘴里斥责沈铮,实则是朝沈铮使眼色,暗想这沈二郎真是不懂事,这话也敢问。 燕北臣抬手阻止宏公公,他哼笑一声,“朕问你,你这话是为了你大兄问的,还是为了阿琼问的?” 沈铮不避开燕北臣颇有威压的视线,不带犹豫地说:“为了殿下。” “哼,那你着实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大兄新婚被毒害,你反而关心一个非亲非故的公主,朕看你利益熏心,只会拍须溜马!”燕北臣心情不佳,逮着沈铮就是一通骂。 他骂完好像不想看到沈铮一般,很不耐烦地挥手让沈铮退下。 宏公公送沈铮出宣政殿,低声对沈铮说:“沈二郎,陛下正在气头上,你不要太在意,若陛下不是感念你想着昭阳殿下,这解毒丸不会赐给你,你一天一夜未归,府里定是着急的,快些家去吧。” 宏公公才说完,燕北臣的声音就从宣政殿里传出来:“还不给朕快滚回来!” 宏公公一个激灵,躬身回了宣政殿。 沈铮不知道悬在燕琼头上的这块乌云,何时能真的消散,不过以陛下对燕琼的疼爱,他想应该要不了多久吧。 武定侯府里,老夫人一天都守在沈铭的院子里,听到下人来报沈铮回府了,又惊又气。 “让他来正厅!”她说完扶着婢女的手出了沈铭的院子。 沈铮回府来不及先回清风院就被老夫人和沈勃的人截住,让他先去正厅。 “跪下!” “跪下。” 周氏和沈勃真不愧是亲母子,在沈铮踏进正厅的第一步,两人异口同声地让他跪下。 “铮当然可以跪,只是不知阿婆和阿耶是为了什么要让铮跪。” 沈铮早已不对府上的人抱有什么期待,只是看到周氏和沈勃焦灼的怒意,让他一时之间不那么想拿出解毒丸来。 不过出乎沈铮的意料,周氏和沈勃并不与他论,看他不跪也不强求,只是问他:“二郎,你阿娘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你?你是否记得她放在哪里了?” 见沈铮不答,周氏更急,“二郎!你可要实话实说!你大兄如今危在旦夕,你阿娘留给你的东西到底在哪里,你说啊!” 说罢周氏还要上手去推搡沈铮。 沈铮看着在自己眼前撒泼的周氏,仍然沉静地一字一句地说: “阿婆,阿耶,我阿娘何时留了东西给我,那些东西不都在夫人的手上吗?”这个夫人指的自然是小周氏。 “不可能!你阿娘的东西我都......”周氏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她看到沈铮唇角上扬,分明是笑着的模样,可他眼神冰冷地望向自己,她顿时觉得冷意刺骨,心里一惊,惊后又怒,伸手要打沈铮巴掌。 “孽子!你怎么敢瞪我?” 只是她手还没招呼到沈铮的脸上,手背便被鞭子给狠狠抽了一下。 第79章 公主抽恶婆,郎君给药丸 “啊!”周氏疼得往后退一步,手疼得乱抖。 沈勃从身后护住她,对正厅外站着的人低声道:“昭阳殿下,纵然你是公主,也不能对长辈无理。” 逆光站在正厅门口的燕琼,右手收起鞭子,左手叉腰。 她的影子投在沈铮的背上,她越往里走,影子越长,沈铮低头渐渐看到燕琼的影子遮盖住自己的影子。 “本公主为何要对一个不讲道理,不爱小辈的老人有理。”燕琼边说边站到沈铮的身前。 “本公主打得就是你,瞪得就是你!” 她不比沈铮高,可仍旧挡在沈铮面前,一脸严肃地说: “你们真的是观音哥哥的家人吗?身为阿婆和阿耶,在观音哥哥不见人影时,你们毫不关心,人回府了,你们问东问西,你们有把他当做小辈疼爱吗?” 面对燕琼的质问,老妇人周氏和沈勃哑然不语。 沈铮垂眸看向坚定站在自己身前的燕琼,他想起了燕北臣在宣政殿问自己的那句话: “你这话是为了你大兄问的,还是为了阿琼问的?” 他说是为了殿下。 他当然是为了殿下。 他充满被怨恨被嫌弃被冷待的生命里,只有燕琼一次又一次坚定地选择他,护着他。wenxueзч.net 燕琼好像真的是老天爷看他上辈子凄苦,这辈子给他的补偿。 “殿下,无事。”沈铮眼里终于有一丝温柔。 他深觉跟府里的人纠缠有什么意味呢?还不如早早回清风院去。 沈铮伸手将陛下给的解毒丸拿出来放在一边,“昨日我去宫里见了陛下,这是陛下给的解毒丸。” 沈铮说完,牵上燕琼的手,带上她走出正厅,往清风院去。 燕琼还要回头恶狠狠地对老妇人周氏和沈勃说:“再让本公主看到你们欺负观音哥哥,我连你这个侯爷都要打!” 周氏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把地上刻着御赐的盒子抱在怀里。 “铭儿有救了!铭儿有救了!”说完带着婢女轰轰烈烈地往沈铭院子走。 沈勃虽然也激动,心里却疑惑沈铮为何要进宫找陛下,陛下又为何会赐下万金难求的解毒丸?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让沈铭把丸子吃下去,人醒了,他再去好好询问沈铮。 他看一眼沈铮离开的方向,脚步一转还是跟随周氏去了沈铭的院子。 燕琼气呼呼地被沈铮牵着往清风院走,嘴里仍旧在巴拉:“观音哥哥,你家怎么这样?都是坏人,一个个的凶神恶煞,哪有长辈动不动就要打人的,再让我看到我还要抽!抽!抽!” 她说完还要手舞足蹈地挥拳头,沈铮轻轻拍燕琼的脑袋,笑着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燕琼感觉他好似不怎么在意被府上的人苛待,在他前面转过身,气鼓鼓地说: “那不是因为我来了吗?要不是我一早让阿大去府门守着,我能第一时间赶去帮你吗?观音哥哥,你不要对他们太好了,你太好了,他们会......会得什么尺。” “得寸进尺。”沈铮挑眉说。 “对,得寸进尺!”燕琼抬头看向沈铮点头。 沈铮脸上柔和地看着燕琼,眼里带着一分揶揄,“殿下不是说我不是观音哥哥的吗?” 燕琼顿了一下,看到沈铮额头上泛着血丝的红肿大包,那包就在他眉心的红痣上方,好不显眼。 “啊呀,观音哥哥!你的额头肿了,我们快回清风院。” 燕琼岔开沈铮的话,现在又变成她拉着沈铮往清风院走,一边走一边嘱咐翠竹去宫里叫个太医来。 沈铮嘴里呢喃,“是啊,我们快回清风院。”这话随风飘散,消散在风里,没飘进燕琼的耳里。 清风院里等到太医被翠竹带来,燕琼非要坐在一边在太医给沈铮涂药。 “哎呀!刘太医,你轻一点啊,观音哥哥痛得都皱眉毛了!” 燕琼够着身子看到沈铮眉心皱了一下,把她最喜欢的红痣都弄得皱皱巴巴的。 “殿下,这就涂好了。”刘太医都被昭阳公主给搞怕了,一会嫌他下手重,一会又说药都没涂好。 哎呀,他年纪大了啊,手不稳! 翠竹笑着带刘太医下去后,清风院的内室里只有沈铮和燕琼两人相对而坐。 沈铮温情脉脉地注视着托腮看向自己的燕琼,燕琼不是扭捏的人,心中所想之事定会大大方方问出来。 “观音哥哥,你看着我做什么呀?” “殿下不是说过讨厌我,不要和我玩了吗?”沈铮揪着燕琼说过的话不放。 燕琼这才不好意思起来,她从沈铮对面慢慢磨蹭到沈铮的身旁坐下,裙摆和沈铮的袍角贴在一起。 她咬着下唇,两只食指扭在一起,眨巴着眼睛扮可怜,“观音哥哥,是我错怪你了,我今日才听我阿娘说是你以为我吃了有毒的东西,才会抠我的喉咙,那时我不知道嘛,以为你是欺负我,你原谅我吗?” 沈铮故意把头偏向一边不说话,其实余光注意燕琼的一举一动。 燕琼歪着脑袋看他,摇晃他的胳膊,“快说原谅我呀,快说嘛,快说嘛!” 燕琼看沈铮不理自己,还数落起沈铮来,“那也要怪你,观音哥哥,你要跟我说实话才对啊,我很通情达理的!你说实话我肯定不会误会你啊,我只会怪大公主那个丑八怪!” 沈铮笑燕琼胡搅蛮缠,燕琼非说沈铮笑了就是原谅自己了,还要跟沈铮拉勾做约定。 “观音哥哥,以后你什么都要跟我说实话,我也什么都跟你说实话,行不行?” 燕琼看到沈铮点头,就把沈铮的手给勾住。 “行的话就拉勾!”她勾着沈铮的小拇指上下晃动三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完燕琼就高兴了,一下仰躺在沈铮身边,长长的披帛滑过沈铮的胳膊。 她嘴角带笑,轻轻哼唱调子,好惬意的样子。 “殿下为何这样高兴?”沈铮垂头把燕琼的样子收入眼底。 燕琼笑眯眯地拱到沈铮腿边,一把把沈铮的腰抱住,她没注意到沈铮的背一下子挺直了。 “因为我和观音哥哥和好啦!”她说完高兴地笑起来。 燕琼的脸埋在沈铮的腰侧,声音从沈铮的侧面传出来,沈铮愣了好久,跟着燕琼一起笑出声。 燕琼放开沈铮的腰,又仰躺在矮塌上,偷偷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等了观音哥哥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好饿...... 沈铮扫一眼燕琼的动作,伸手将矮几上的芝麻球捻到燕琼的嘴角。 燕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铮,嗷呜一口将芝麻球吃到嘴里。 “阿大阿二,去厨房拿些膳食过来。”沈铮对门外守着的阿大和阿二说。 “多拿些肉。” 燕琼和沈铮又同时开口,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第80章 公主被保护,郎君解毒丸 这边是温馨欢乐的气氛,沈铭的院子却是低气压十足。 周氏将解毒丸给了世子夫人碾成粉末就水喂给沈铭。 沈勃的属下带了太医令过来。 太医令闭着眼睛把脉,把完脉后将沈铭的眼皮拨开,认真看了他瞳孔的反应,最后提笔写了一副药方子给周氏。 “老夫人,侯爷,世子服下解毒丸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听了太医令说这话,周氏恨不能立马去烧纸拜佛,可太医令的下一句让她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只是......世子解毒太晚,身子底子毁了太多,双腿会麻痹无知觉,可能一辈子站不起来。” “什么!?”周氏顿时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地边摇头边哭。 “怎么可能?我的铭儿,那样英勇,他马上就要去漠北领兵弄武,大展抱负,怎么会双腿瘫痪呢!怎么会......” 周氏话还未说完,两眼一翻地晕了过去。 沈勃虽然早就做好了沈铭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肩膀瞬间耸拉下来,挥手让仆妇们把周氏送回院子,他深叹口气问太医令: “那铭儿何时能醒过来?” 太医令拱手回他,“解毒丸药效被世子吸收后,世子就能醒来,最迟后日。” “多谢太医令了,还劳烦您过去帮本侯的母亲看看。”这是让太医令去看看晕过去的周氏了。 太医令暗叹口气,背着医箱随着仆从往松鹤院去。 沈勃让在一边哭泣的世子夫人周芬雲先下去歇息,他一人坐在沈铭的床榻前,看着嘴唇苍白,脸色淡青的沈铭,长久地沉默。 同样沉默的还有坐在宣政殿里的燕北臣。 他在将沈铮放回去后,遣了宏公公去大公主燕璧的寝殿将她带过来,没成想过去时,大公主不在自己的寝殿,反而跪在佛殿外。 宏公公去请,她却不起。 佛殿里张慧明焦急地团团转,却无法将佛殿的门打开把女儿护住。 她透过殿门的缝隙,看到一身素衣的燕璧跪在阶梯上。 燕璧眼里都是泪,嘴里喊着阿娘。 “璧儿,娘的璧儿啊!陛下!你要罚就罚我吧,璧儿只是个孩子啊!” 张慧明心疼地边拍殿门边喊叫,她身旁伺候的中年仆妇扶都扶不起她。 缓缓而来的谢雅站在殿门外,看这母女二人情深义重的样子,心里却是恨极了。 若不是阴差阳错之间,燕琼没有吃下燕璧下的药,那昨日大庭广众之下脱衣失禁的会是燕琼,此刻躺在床榻上不知生死的会是燕琼,谢雅只恨燕璧小小年纪却有这样歹毒的心肠,她怕是不能容她留在宫中了。 “燕璧,你该跪的不是这里,要跪就去宣政殿跪。”谢雅冷淡开口。 燕璧抬头,眼里都是不甘心地看着谢雅。 “皇后娘娘,我跪在我阿娘跟前关你何事?我为何要去宣政殿跪?我没有做错事情,我,啊!” 谢雅看她不知悔改的样子,嘴里还说自己无错,抽出鞭子就打到燕璧的嘴上,燕璧的嘴马上红肿起来。 “谢雅!你凭什么打璧儿!”张慧明从殿门缝隙看到自己女儿被打,急得不行。 谢雅冷笑一声:“孤是皇后,想打便打了,凭什么?凭你的女儿要害孤的女儿,带走!” 谢雅说完指挥身后身强力壮的侍卫将捂着嘴的燕璧抓起来,架走。 得了消息赶来的燕瑫和燕玙,不敢相信皇后真的这样彪悍,丝毫没有国母风范,会亲手教训燕璧。 “娘娘,璧儿是大雍的大公主,父皇的长女,您怎么能这样对她?”大皇子燕瑫在一旁劝诫。 四皇子燕玙喘着气说:“皇后娘娘,您不怕世人说您是个容不下父皇其他子女的国母吗?” 谢雅抬起下巴,示意侍卫将燕璧架到宣政殿去。 她回头冷冷地看了燕瑫和燕玙一眼,“若不是因为她是你们父皇的女儿,她已经被孤打死了。” 大皇子和四皇子被谢雅的狠厉吓得后退一步,看着谢雅远去的背影,他们还是很快地跟上。 佛殿里的张慧明气得连腿都在抖,指着殿门的缝隙说:“她!她算什么东西!我要写信,我要写信给阿耶!” 被架到宣政殿的燕璧,跟燕北臣一样沉默,两人互不言语。 燕北臣的桌案上摊开一张长长的供词,供词的右下角有个红红的手印,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燕璧。 “璧儿,你给阿琼下了‘千羞’。”燕北臣沉声说。 燕璧还沉浸在自己被谢雅抽了嘴巴一事上,并没有注意燕北臣说的语气已然是肯定了。 “父皇,您看到我被皇后娘娘打成这样,不关心我,反而怀疑我给昭阳下药吗?” 燕璧觉得自己做事万无一失,且傅母昨日就离开安京了,外婆的伺候老媪也是可信之人,且退一万步来说,燕琼并没有吃下‘千羞’,她觉得父皇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拿她如何。 “呵。”燕北臣胸腔抖动,发出一声冷笑,“那她确实看朕的面子打得轻了。” 燕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燕北臣,“父皇!你就听了沈二郎似是而非的话,就因为对昭阳的偏爱而猜疑我吗?我不服!” 燕璧话音刚落,燕北臣将桌案上的供词大力一挥,怒意横生,“燕璧,你还不知悔改!你不服?朕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把人带上来!” 燕璧手抖地捡起地上按了手印的供词,里面有她如何伪装躲避宫门检查到司徒府上,如何拿到‘千羞’,如何让自己的傅母和老媪里应外合地下药,写得一清二楚。 “不......不!”燕璧在看到侍卫押着傅母和老媪进来时,不住地摇头,把供词丢到一边,爬到燕北臣身边,哭诉:“不是的!父皇不是的,我没有做过,这是假的,父皇!” 燕北臣将燕璧的胳膊提起来,眼里早盛满了失望和厌恶,“你没做过?好,那就是她们做的。” “杀了。”燕北臣看都不看身旁的燕璧,只冷漠地对捆着燕璧傅母和老媪的侍卫下令。 这两个仆妇,嘴里尖叫,连一句完整的叫喊都叫不出来,就已经被身后的侍卫一刀从背后捅进心脏,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燕璧,侍卫的刀抽出时,血噗嗤地飞溅,有几滴溅到了燕璧的脸上。:魰斈叁4 “啊——啊——” 燕璧从没有这样近的见过杀人场景,身子在燕北臣的手下抖得不行,头上梳好的发髻都散乱下来,眼里的泪顺着眼眶流下。 燕北臣把她放开时,她似是承受不住地瘫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尖叫: “啊——啊——” 被拦在宣政殿门外的大皇子和四皇子惊得站起身,朝里面喊父皇。 候在一旁的谢雅,听到里面传出的尖叫,嗤笑一声,带着宫女宦官转身离开。 第81章 公主祭拜环,郎君身旁陪 燕北臣垂眸看燕璧,又问她:“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做没做过?” 燕璧喘着粗气,眼睛红红的看向燕北臣说:“父皇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何必再问我,干脆把我也杀了吧,这样就没人敢害父皇的昭阳公主了。” “璧儿,你为何这样恨阿琼?”燕北臣问出心中的疑问。 燕璧抹掉脸上的泪,一脸凄苦地说: “为什么?因为她从王字,我从玉字,因为她侮辱我阿娘不被罚,反而我被父皇禁足,身边人都被打发走,她来了安京,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父皇,您知道您每次看到昭阳的神情是怎样吗?那样的疼爱,好似她是您手上最珍贵的珍宝,她任何要求,您都能满足,可我呢?我从来没有过,只因为父皇您爱皇后,不爱我的阿娘,所以也不爱我们!” 燕璧把心里的恨和怨都宣泄出来,抬头看向燕北臣,可燕北臣眼里没有一丝怜悯软化。 “璧儿,你要怨也应该怨朕,是朕偏爱阿琼,是朕给了她一切,不过你心胸狭窄,看不到你身为公主得到的东西。” 燕北臣连否认都不否认,只淡淡开口说:“你确实该洗涤一下你刁钻,小心眼的性子,你去皇陵里守陵吧,非召不得出。” 燕北臣说完进了宣政殿的内室。 “不!父皇,不可以!”燕璧要起身追燕北臣,却被宏公公拦住。 “殿下,回吧。” 燕璧被宏公公搀扶着出来,大皇子和四皇子赶忙围过来接住她。 “完了,一切都完了。”燕璧说完就晕了过去。 燕琼在武定侯府一直待到晚膳,又见到了阿四和阿五,她突然想起来沈铮说过要带她见两个人,她攀到沈铮的背上问他:“观音哥哥,你之前说要带我见两个人,是不是阿四和阿五呀?” “殿下怎么知道?”沈铮放下手中的书简问她。 燕琼得意地昂着头,“我聪明嘛。” 沈铮摸摸燕琼的头,让她坐好,这时阿大进来,好似有话要说,可看燕琼在,又要转身离开。 “阿大,什么事呀?看本公主在你就不说?你和观音哥哥有什么秘密?”燕琼指了阿大一下,又指向沈铮。 沈铮笑着把燕琼的手轻压下来,对阿大说:“无事,说吧。” “回郎君,阿环已经安葬好了。”阿大说完后退下。 沈铮看了一眼燕琼,燕琼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问沈铮:“观音哥哥,阿环是谁呀?” “阿环就是昨日的那个穿着新娘嫁衣的女娘,她从前被殿下从人牙子手上救出来,后又被家人卖给人牙子,侯府买了她做我大兄的婢女,但她不招我大兄喜欢,她被欺负后找大兄报仇,这才被长枪挑杀。”wenxueзч.net 沈铮答应了燕琼以后都要说实话,可其中一些过于黑暗血腥的,他仍然不想让燕琼知晓,怕她害怕。 “观音哥哥,我可以去祭拜一下阿环吗?” 燕琼有些失落地说:“我之前救她,本来以为她能过上她想过的日子,没想到却死掉了,她也算救了我一命,对不对?” 燕琼说的就是阿环将给她下的‘千羞’换给沈铭一事。 半个时辰后,沈铮和燕琼出现在郊外的一个小山包旁,山脚下立了一个坟冢,墓碑上刻着“阿环之墓”的字样。 燕琼在她的坟冢边摆了些吃食,翠竹拿了几件漂亮衣裳过来烧了。 “观音哥哥,你说阿环在天上会过得开心吗?”燕琼抬头望向已经满是晚霞的天空。 沈铮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看到几只挥动翅膀的鸟儿。 “她会的。”沈铮偏头看向燕琼。 “要是所有人的家人都是疼爱孩子的就好了,观音哥哥你说以后会有一天在一个家里面,就算有弟弟妹妹,女娘也不会被抛弃卖掉,也能学些东西,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吗?”燕琼仰头看向沈铮。 沈铮牵着燕琼的手,两人慢慢往马车处走。 “会有那一天的,殿下。” 两人毫无边际地说着话。 有只小麻雀在沈铮和燕琼离开后,停在了阿环的墓碑上,叽叽喳喳抖动翅膀。 夕阳大片地往天地间撒去,落日的余晖洒在沈铮和燕琼的背后,两人的头发丝都染成金色的,看向彼此的眼里都是温暖之色。 晚上燕琼回宫后就寝前,躺在谢雅的怀里,燕北臣和燕瑁坐在一边陪着,一家四口温馨非常。 因着阿环的事,燕琼对谢雅说:“阿娘,像阿环这样的女娘有什么办法能帮她们呢?” 谢雅给燕琼顺着头发,温柔地说:“可能需要学一些手艺,读一些书,能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才能不被恶毒的家人伤害。” “可她们都已经有恶毒的家人了,家人们肯定不会对她们好了呀,那还怎么去学手艺读书呢?”燕琼追问。 谢雅轻轻捂住燕琼的眼睛,轻声哄她:“这就是阿娘要去操心的事情了,我的小阿琼就先快快睡觉吧。” 小人物的死亡得不到多少人的侧目,可大人物的逝世却是轰动大雍的。 大雍的司徒大人,天下学子仰慕之人——张牧去世了。 可在他逝世之前,却布置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就是过继了族中二十岁的子侄做儿子,二是将牟氏关到了祠堂,三是穿戴整齐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地写下了求见陛下的折子。 燕北臣当时拿着折子看了良久。 谢雅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说:“三郎,你去见见吧,司徒大人是你的老师,教导过你,下辈的事,老人家也不知晓。” 当夜,燕北臣只带了两个侍卫,夜访司徒府。 燕北臣进到司徒府,张牧过继的儿子过来拜见,他叫起后径直去了张牧的卧房。 张牧穿了他从前上朝的朝服,端端正正地坐在矮塌上,身前的矮几上放着几封信简。 他看到燕北臣走进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朝他深深一拜: “臣张牧,拜见陛下,望陛下万安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82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静悄悄 “老师,你折煞我了。”燕北臣看到张牧满头白发跪拜在地上,心里叹息一声,有些不忍。 燕北臣走到张牧身前将张牧扶到床榻上靠下。 张牧指向桌案上的信简:“陛下,那是二娘写给臣的信,都在那里了,陛下自去看吧。” 燕北臣走到桌案前,将信简都拿在手上,转身丢进了烧着的炭炉里。 “老师,师妹她如何跟你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师你是如何做的。”燕北臣对张牧一向算得上是恭敬。 张牧嘴角带笑,好像是很久没有听到燕北臣叫二娘师妹了。 “你师母我已关到了祠堂里,何时放她出来,陛下说了算,我也活不长了,算是找了个正直可靠的儿郎撑门楣,只是三郎,老师放心不下二娘和孩子们。” 燕北臣不语。 张牧喘口气说:“三郎,我知晓璧儿做错了,你惩罚她是对的,孩子还小,要教教性子,也正因为她小,容易被外界影响,迫害姊妹可能非她本意。” 燕北臣给张牧顺气,叹息一声:“老师,璧儿已经九岁了,不是一事不知的无知孩童,这次不给她知道下毒下药的下场,后面我是不是要等着给我其他的子女收尸去?” 张牧听了咳嗽起来,好似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咳出来,“好,三郎,那你要如何罚璧儿?” “朕罚璧儿去守皇陵。” 张牧咳得更是厉害,人都坐不住了,身子直往床上滑。 “皇陵苦寒,璧儿一个女娘怎能去那样偏僻的地方?” 燕北臣把张牧扶好,搭上被子,“璧儿及笄时,朕会将她接回宫,按大公主规格选驸马出嫁。” 张牧缓了口气,眼神有些涣散了,断断续续地说:“好......好,三郎......孩子们老师不再担心了,至于二娘,你把她放出佛殿吧。” “老师求求你,行不行?大娘这辈子只能在出蜂所里过了,我只当没了她这个女儿,可二娘......二娘......陛下,放......她出......佛殿......吧。” 张牧眼神的焦距渐渐扩散,可他还死死撑住,从被子里探出手要握住燕北臣的手,他的手在空气中挥动了几下被燕北臣握在手里。 第8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拿脉稳 “老夫人,侯爷,世子清醒后喝一月的清肠药能将毒素彻底排出,只是世子的腿萎缩得厉害,怕是很难站起来了。” 在外间的太医令声音极小地说,这件事已然成了定局。 老夫人周氏苦等两天两夜,最疼爱的孙子变成了瘫痪,她在极度的疲累和极度的痛心下晕了过去。 太医令是忙了这个忙那个,又跟着架住周氏回松鹤院的仆妇们跑去诊治。 沈勃颓唐地坐在外间,心里很是不敢相信,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子,竟然因为一个婢女暗害给弄成了瘫痪。 躺在里间的沈铭想要坐起身,他的新婚夫人周芬雲连忙把他扶起来,可当他要移动腿时却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 他皱着眉,用手撑在两边,想使力试试,却发现臀部以下的位置全部没有知觉。 “表妹,你可知我的腿怎么了?”他极力要平稳声音说话,可是语调的颤抖泄露了他惊恐的内心。 周芬雲听到沈铭这样问,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她擦干眼泪,哑着嗓子说:“表兄,你中毒了,现在才醒过来,再休养几天就好了。” “不可能,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沈铭抬起手就砸自己的腿,“你看,我这样都完全没有感觉。” 周芬雲心疼地扑到他身上阻止他继续捶打自己的腿。 她猛起来摇头,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表兄,表兄你别这样,只要还有命在,腿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沈铭犹如缺氧的鱼,顿时仰倒在床榻上,用胳膊盖住自己的眼睛,癫狂地大笑,“双腿瘫痪!我沈铭落到个双腿瘫痪的地步!钱新!钱新!为什么‘青叶子’用在了我自己身上,钱新给我滚进来!”他另一只手攥成拳狠狠地捶向床榻。 过了一会,进到内室的不是钱新,而是沈勃。 他让满脸泪痕的周芬雲先去梳洗一下,他走到床榻边静静等沈铭平静下来。 “什么,你是说世子瘫痪了?”小周氏坐在正院的内室里,震惊得手上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 她瞪大眼睛看向站在一边回禀消息的顾媪,顾媪点点头,“是的,世子闹得动静不小,他院子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了,现下侯爷还在那边。” 坐在一边的沈慈也很吃惊,她问顾媪,“大兄他怎么会瘫痪,是因为毒导致的吗?” 顾媪把听到的都说于小周氏和沈慈听,“好似是叫‘青叶子’的毒,且那毒应该是世子要暗中给二郎君吃下的,却不知何原因自己吃下了。” 听顾媪这样说,小周氏笑开了花,“好呀,好呀,这两人狗咬狗,好得很!顾媪你再安排人将这些消息暗中推波助澜,让世子和沈铮斗去。” 毫无坐相的沈锋歪在软塌上,不甚认同,“阿娘,你去散播这消息有什么用,还不如再把沈铮的腿打断了,让他也变成个残废来的快。” 小周氏伸手掐沈锋,“你个猪脑子,沈铮再不济,那也是你阿耶的儿子,你们小孩子斗一斗不算什么,我一府主母在明面上害人,我还要不要在安京城做人了?” “阿娘今天就告诉你们,杀人最好的办法是借刀,能获得最大利益的是渔翁,等世子和沈铮斗得两败俱伤,这侯府不就是你的了吗?” 小周氏点沈锋的额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沈锋这才正色坐起身,仔细听周氏说话。 “锋儿,你再不可拘泥于小事之上,我会给你舅舅送信,找个门路把你送到鹿鸣书院读书,习武我会求你阿耶教你,现下世子瘫痪了,往后必然是不能习武去漠北了,武定侯府不需要残废的郎君,所以未来世子移位的话,只能是你。” 她甚至直接将猜想里的沈铮给剔除了。 小周氏说的势在必得,沈锋和沈慈的脸上也都带上了激动的神色。 沈勃安抚情绪不稳的沈铭再次入睡后,去了松鹤院看晕过去的老夫人周氏,见老夫人只是昏睡过去,心才彻底放下。 他又带上太医令往清风院走。 沈铮检查了阿大到阿五这几日的功夫,看到这五人进步很大,心里有丝欣慰。 金汉在一旁打趣,“二郎君,您养他们像养孩子一样,教读书写字还要监督习武学功夫。” “金汉,你又胡说八道,阿大比我都大,怎么做我的儿郎?”沈铮一向脾气极好,对自己人开玩笑也不生气。 “二郎君真要奴开口喊声阿耶,那奴也喊得。”阿大附和金汉。 这时金汉却不干了,瞪一眼阿大说:“美得你!” 一时之间几人都笑开了,沈铮眼里带笑地觑了金汉和阿大一眼。 沈勃推开清风院的院门就看到这主仆几个其乐融融的样子,又回想起刚刚沈铭颓废暴怒瘫痪在床的模样,这两厢对比让沈勃心里怒意顿生。 “二郎,你大兄忍受毒物的折磨,你却在这里欢声笑语,成何体统!” 沈勃的声音让沈铮微微皱眉,他挥手叫阿大到阿五退下,只留金汉一人在旁。 “阿耶,陛下给的解毒丸没有效果吗?”沈铮站起身对沈勃行礼,这句话顿时将沈勃的怒意给怼了回去。 沈铭能解毒醒过来都还是靠得沈铮拿回来的解毒丸。 沈勃自顾自地走上清风院的上座,示意太医令给沈铮拿脉。 太医令拿完脉后,对沈勃摇摇头后退到一边。 “二郎,为何青叶子会在你大兄的酒壶中,你与那秋环认识?”沈勃死死盯住沈铮。 “铮不识。”沈铮坦荡回视沈勃,没有丝毫退让。 “那为何你......你去太学殿进学,吃了府中带的吃食吗?”沈勃又继续问。 沈铮面不改色,当然说实话,“并未吃,昭阳殿下每日会让膳房送吃食于我,府中的吃食为避免浪费,我都让金汉吃了。” 沈勃再让太医令去探金汉的脉搏,太医令探了好半天,最后对沈勃点头。 沈勃并不多留,站起身就往外走,可走前背对着沈铮漠然地说:“二郎,若被我知晓你大兄成如今的模样,有你的一份插手,那武定侯府定容不下你。” 他说完同太医令一同离开。 沈铮哂笑,那就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从死人的嘴里知道了。 三日后,两封圣旨送到了张慧明的手上。 “张娘子,本侍左手边是册封大公主为岳山公主,移居公主府的圣旨。”宏公公尖着声音说:“右手边则是册封您为谨慧夫人,移居谨慧府的圣旨。” “您自个儿选吧。” 宏公公说完就将两封圣旨伸到张慧明的眼前。 张慧明彻底傻眼了,难道不应该是封她为妃进宫的圣旨吗? 她抬头恶狠狠地瞪了宏公公一眼,暗骂道坏心眼的阉人。 她刚伸手要拿宏公公左手边的圣旨,宏公公“唉”了一声。 “张娘子,本侍忘了说,选了左边的,您就要回佛殿里非召不出,选了右边的,大公主殿下就要守皇陵,您可得慎重些。” 张慧明气急,“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宏公公并不理她,只将圣旨再往她眼底推去。 张慧明闭上眼深吸口气,后槽牙咬得紧紧地,仿佛要做下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 没过一会,她猛地睁眼,抬手拿了右边的圣旨,转身背朝宏公公,捂着嘴哭。 “谨慧夫人,您移居谨慧府的日子定在了明日辰时,同样的,明日辰时,大公主的车驾会从安京出发去到皇陵。” 宏公公说完就带着身后的宦官们离开了原先的司徒府,如今的张府。 张慧明跪伏在地上,边摇头边痛哭,嘴里不住地说“对不起”三个字。 第二日辰时一到,燕璧沉着脸坐在四周都是羽林卫监视的马车里。 她掀开马车的车帘看向后方,只能模糊地看到阿兄和阿弟的身影,她抹掉忍不住滴落的泪,冷笑一声缩回马车里,离开了安京。 这一走就是九年。 第84章 公主荡小舟,郎君还未现 七月中旬,天热得厉害,太阳一出来,地上就像火在烤,有一些闷热的空气漂浮在空中,让人憋气得很。 今年雍宫的各个主子都同往年一样跟着陛下到清凉台去避暑。 燕琼很喜欢清凉台里那片大大的荷花池塘,燕北臣最是疼爱她,这片池塘后的宫殿每年都是燕琼来住。 今日不出意外的,燕琼又斜倚在小舟上,任由小舟在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池塘里游荡。 她侧躺在舟头,纤纤玉手垂落在水面上,随着碧波起伏。 “阿兄真讨厌,这么热的天还要观音哥哥陪着出去。” 她将罩在头顶的那片大荷叶拿下来,露出白皙姣好的面容。 燕琼后日就要过十四岁生辰,她如今脸上褪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肥,脸庞紧小,脸上未施粉黛,却带着自然的红晕,一弯柳叶眉不画而黑,一双桃花眼水波流盼,朱唇饱满丰盈,虽未及笄可早有娇憨灵动的美人之态。 她和坐在舟尾的谢灵遥都穿着烟粉色的纱裙,腰间系着桃红绸带,唯一不同的是燕琼右腰侧挂着一副深棕色的牛皮鞭子。 “太子殿下不是说和沈二郎一同出去为你猎只红狐狸吗?”谢灵遥手拿团扇扇风。 燕琼够出身子去闻舟边绽放在荷叶上的荷花,她摘了一朵别在挽起的发髻上,轻哼一声: “那是因着我提起去年夏天的时候,观音哥哥给我猎了只小狐狸,结果阿兄带三兄看完没给我将笼子关牢,小狐狸给跑了,他这才要带上观音哥哥去捉一只。” “阿兄是明知道自己和三兄捉不到,要观音哥哥替他们捉。”燕琼一语道破。 谢灵遥笑着摇头,普天之下估计也只有阿琼会嫌弃太子殿下了。 “诶,阿琼,今年你生辰,沈二郎会送你什么生辰礼呀?”谢灵遥对燕琼每年的生辰期待就是沈铮会送什么礼了。 从燕琼六岁的生辰开始,沈铮每年送的生辰礼比陛下送给燕琼的还要珍贵。 东海里打捞的巴掌大的晶珠,南边极难寻到的流萤锦缎,西地纯种汗血良驹产下的小母马,北方极寒之地的雪莲做成真干花...... 还有很多稀奇难见的东西都被燕琼放在自己雍宫的寝殿里。 也是因着这事,陛下还对沈二郎发过好大的脾气。 陛下认为沈二郎不给他这个一国之君面子,送昭阳的生辰礼比他这个阿耶送的都要贵重,还是皇后娘娘好说歹说,陛下才消气。 谢灵遥回想这些难得一见的场景就噗嗤笑出声,“我看不管沈二郎送你什么,陛下姑父都要黑脸,阿琼,沈二郎真像养闺女一样养你。” “好啊,小表姊,你笑话我,等三兄回来,我要把你架到他面前去。”燕琼垂在水里的手顺势撩起水花洒向谢灵遥。 谢灵遥抬手用衣袖遮脸,她另一只手用团扇拨水朝燕琼洒去,两人的嬉笑声传出荷花池。 池塘边站着的翠竹和伺候谢灵遥的婢女都忍不住开口喊: “殿下,池水洒到身上凉。” “大娘子,池水浇身凉。” 没一会燕琼嬉闹地声音传过来。“你们别担心,这水都被太阳烤热了,哪里凉了。” 翠竹这才指其他宫女婢女回殿里将裙装衣衫准备好,烧些水,过会燕琼和谢娘子肯定要沐浴换衣。 两人泼完水又静静地仰躺在小舟上,燕琼正要开口问谢灵遥什么,却听到小孩的大叫声: “阿姊——!” 燕琼和谢灵遥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那小魔星又来闹腾了。” 被燕琼和谢灵遥说成“小魔星”的人正是三岁的六皇子燕琢。 他是燕瑁和燕琼的同胞弟弟。 谢雅怀他的时候每日吐个不止,到孕后期他在谢雅的肚子里猛起来动手动脚,把谢雅捣腾地不行,生他的时候又是生了两天一夜,才将他生下来。 甫一出生燕琢就哭得声音嘹亮,不管是吃奶、吃饭还是学走路、跑步,他就没有不磨人的。 燕琢比起燕珏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顽皮更闹人的存在。 他不怕阿耶阿娘,也不怕太子阿兄,他最怕燕琼这个阿姊,可又最喜欢黏着燕琼。 他今日刚午歇起来,在阿娘的寝殿里只看到阿耶抱着阿娘歇息,也没见到阿姊的身影,哭得是惊天动地,让燕北臣烦不胜烦,就将他扔给宏公公过来找燕琼。 此时,他坐在燕琼寝殿外间,荡着小脚丫,百无聊赖地等着,边等边腻着声音问翠竹:“阿姊和表姊好慢啊,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好?”:魰斈叁4 翠竹轻声哄他,“殿下,女娘们沐浴梳妆会要些时候,要不然奴带殿下去荷花池旁去采花?” “我才不要采花,那是女娘做的,我是男子汉!”燕琢挺了下自己的小胸脯,转了一圈眼珠子说:“那我要玩那个。” 他说完,手一指。 翠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燕琼床头上的十二生肖摆件,她心领神会,拿了其中的兔子摆件给燕琢捏在手上把玩。 燕琼和燕琢这两姐弟,一个不管换到哪个宫殿去住都要带上这十二个摆件,一个看到了就要把自己生肖的摆件抓下来玩。 燕琼和谢灵遥这两个表姊妹,从小玩到大的情谊,亲热的共用一个浴桶泡澡。 谢灵遥趴在浴桶上,燕琼拿了浴瓢往她背上淋水。 “小表姊,你是怎么看我三兄的呀?”燕琼答应过燕珏要帮他试探谢灵遥对他有没有一点点意思。 谢灵遥回头拿过燕琼手里的浴瓢,俏皮地说:“是三皇子殿下让你来问的吧?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燕琼把水撩到谢雅脖子上,“这可取决于以后我是要叫你小表姊,还是三嫂的呀。” 谢灵遥不管燕琼怎么逗她,嘴巴都很紧,反倒还打趣燕琼,“那以后我是叫你的观音哥哥沈二郎,还是沈驸马呀?” 燕琼马上抢答:“那肯定是沈驸马啊!” 燕琼自己说完,都愣住了,原来她心里这样理所当然地认为观音哥哥会做自己的驸马。 谢灵遥笑话她,“阿琼你真不害臊。”说完往她脸上泼水。 燕琼回神过来,往一边偏头躲避,嘴里哈哈笑起来,“对呀,我才不害臊呢,哦——我知道了,小表姊你不说,是因为害臊啊,那就是对我三兄有意思喽~” “昭阳!你再胡说!” “哈哈哈,小表姊你只有气急的时候才喊我昭阳,你定是恼羞成怒了,对不对?” “你还说?!” 接着就是两个女娘互相泼水逗弄的连连尖叫声。 坐在外间的燕琢听了,他心里更是按捺不住要跑到里间和阿姊表姊一起沐浴。 翠竹拦了好一会才拦下来,心里忍不住腹诽: 殿下啊,您在里面愉快沐浴,奴还要在这里绞尽脑汁拦住六殿下这个小魔头呀。 第85章 公主被惦念,郎君杀黑熊 被两个女娘挂在嘴边的沈铮和燕珏,两人都跟在燕瑁身后,骑着马在后山的空地处驰骋。 到了山脚下,郎君们纷纷下马,背后背上箭筒朝林中走去。 燕珏摸着自己的屁股,将手往沈铮的肩上一搭,嘴里抱怨: “观音郎,你只知道对昭阳好,那样的神驹你给她,也不知道跟我们兄弟两弄两匹过来,刚刚骑马屁股疼得厉害。” 他说着用下巴点点走在前面的燕瑁。 沈铮扭头,脸上带笑地说:“殿下,你多练骑射,自然不会疼。” 这笑让燕珏都忍不住晃神。 长到十七岁的沈铮,比小时还要丰神俊逸。 他一头青丝如墨,不像其他郎君喜欢戴金冠,常常一根白玉发簪戴在脑后,眉似刀锋斜飞,眉心处的红痣熠熠生辉,一双眼尾飞扬的深邃大眼平静柔和,高挺的鼻梁下是含笑带翘的红唇。 他含笑垂眼看人的样子有时真让人恍惚,好像被肃穆的观音望着。 可他偏偏丝毫不女气,盖因他长得高,肩还宽,腿也长,穿着衣袍笔挺站着好似远山山岳。 他背着箭筒,手拿破云箭往林里走去,不管燕珏在他身后嘀咕:“一个郎君长这么出色做什么,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 走到林中,穿着太子常服的燕瑁对沈铮说:“铮郎,我们分头行动,看谁能先猎到火狐。” 太子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和燕琼是一胎双生的龙凤胎,就算平日里严肃不苟言笑,可也会有像燕琼一样孩子气的时候。 沈铮极知道要如何同燕琼相处,自然也能知道与燕瑁相处的奥义,那就是当被这两人归类为自己人的时候,过于讲客气反而会感情淡薄。 “那铮先走一步。”沈铮说罢转身朝右边林子里走。 燕瑁眼里带着斗志往左边林子里走。 谢家的两位郎君自然是跟随燕瑁朝左走去,燕珏是太子弟弟的跟屁虫,也跟着燕瑁,长平侯家的郎君从小做燕珏的伴读,伴随燕珏左右,也往左边走去。 也就是说沈铮要一人同五人竞争。 沈铮无奈摇头,太子殿下淘气起来跟昭阳殿下是一模一样的。 大热天要来山林间猎狐,清凉台后山上哪有什么火狐,去年的狐狸估摸着都是从别的山头跑来的。 沈铮缓步走在林中,突然前面窜出来一只尾巴蓬松的扫尾子。 它向沈铮张望几眼朝前面跑去,沈铮想着没有狐狸,猎一只大尾巴松鼠给燕琼也不错,所以抬脚往扫尾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脑海里已经开始预想怎么能不伤害扫尾子而捉到它,却没想到穿过树林,刚刚那只尾巴蓬松的扫尾子被个小的捕兽夹给夹住了,前肢还在地上划拉。 沈铮叹息一声,这样好看的一只扫尾子,估计是难活了。 他本想过去将它从捕兽夹里放出来,可听到有人脚步极快地过来,他闪身躲到粗壮的那棵树后面,刚停下脚步,就听到人的声音传来。 “终于把你给逮到了,看你还怎么溜到我那里偷吃东西。” 一个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娘走到捕兽夹前蹲下,用手指戳扫尾子蔫蔫的头说: “我看你也活不成了,那我还是将你放了吧,想着往后没你溜我卧房去,我也怪无趣的。” 她正准备将捕兽夹掰开,却突然感觉身后有沉重的不像是人的呼吸声。 她刚要回头看,却看到正对着距离自己十米远的树后冒出来一位绝色郎君。 “别动。” 那人沉着声音说完,架起手中的箭,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三根箭矢,朝她的正后方拉弓射去,射出的瞬间,那人又说: “朝右跑!” 她听了后,什么也不管地起身朝右边跑去,回头看时才发现刚刚自己身后有一头黑瞎子! 她惊魂未定地看到那郎君射出的三支箭插到了黑瞎子的头上,黑瞎子顿时狂躁起来,黑爪子狠狠地捶向地面,连刚刚在捕兽夹上还有一丝生气的扫尾子都被它一爪子捶烂了。 它高声吼叫,嘴里的涎水四溅,爪子捶向周围的树木,地面都好似跟着抖动。 沈铮将破云箭放到一边,把背后的箭筒取下来,抽了自己腰间的鸣鸿刀,脚步轻点地朝黑瞎子跑去。 他越跑越快,到黑瞎子身前时脚步猛地右转,在黑瞎子跟前绕了一圈,从它摆动的身体后直接飞上它背后。 第86章 公主瞪阿弟,郎君明身份 回程的路上,几个郎君都换着来拖黑瞎子,燕珏特别兴奋。 “观音郎,你给大伙说说,你是怎么把这头大黑熊给杀死的?” 沈铮已经习惯燕珏叫自己“观音郎”了,也不去纠正。 “这头熊的腿上本就有个捕兽夹的伤口,再加上我看他被小捕兽夹上的吃食味道吸引过来,判断这熊应该多天没有进食,可以一拼。” 燕珏听他这样说,和燕瑁一起去扒黑瞎子的腿,还真有一个巨大的齿状伤口。 “你行啊!往后你要是上战场那是一把好手啊,观音郎。”燕珏今天又对沈铮刮目相看了。 燕瑁点点头说:“铮郎,虽然我们都没猎到火狐,可铮郎猎了头黑熊,想来不止阿琼,阿耶都要欣喜一番。” 黑瞎子本就难猎,更何况这头黑瞎子除了头和脖子还有腿上的伤口,其他地方的皮毛都十分完整。 几个郎君因为这头黑瞎子,一路说说笑笑,脚程很快地走出了山林。 谢灵迅和谢灵运将黑瞎子用麻绳捆好,托在跟在身后的敞口马车上。 这几人翻身上马,燕珏“咦”了一声,向后头望去。 “那马车上的女娘长得好像昭阳。” 本来想快些回清凉台换衣的沈铮听到燕珏这样说,回头定睛望去。 在他们身后不近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是很普通的样式,背对着众人,只是车窗有个红衣女娘伸出头在张望。 那女娘看到沈铮望过去,迅速地将车帘放下,不一会马车便被驱驶离开。 “三兄,若阿琼听到你说这话,怕是鞭子已经抽到你嘴上了。”燕瑁斜睨燕珏一眼说。 “还不是你们惯的她连兄长都敢抽。”燕珏想起来前几日就是嘴贱说了句燕琼画的画丑,要不是他闪得快,那鞭子真要抽自己嘴上了。 燕珏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嘴,“回去就把昭阳的鞭子给收了,看她还怎么嘚瑟,我就把她欺负来欺负去。” 他还没怎么展开幻想呢,嘴巴马上被两颗石子砸中,疼得他直抽抽。 “你们!”燕珏捂着嘴瞪燕瑁和沈铮。 燕瑁轻捻刚刚弹出石子的手,“三兄,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疼爱阿琼的。” 沈铮将刚刚弹出石子的手收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燕珏。 燕珏当然知道这是假象,他如果再说一句燕琼的不是,估计这人要笑着把自己撂下马了。 “得了,我算是知道昭阳的性子是被谁溺爱出来的了。”燕珏悄悄嘀咕。 看到燕瑁带着人骑马跑远了,他也赶紧追上。 跟在燕瑁身后的沈铮,朝后山处望去。 翻过后山就是皇陵,与燕琼长相相似的女娘...... 沈铮冷笑一声,早知不救了。 坐在马车上的燕璧轻轻捂住自己狂跳的心。 那郎君真的是太子的人。 她好像没有见过,但又觉得十分眼熟,可怎么也记不起来到底是谁。 “殿下,您怎么了,是心口疼吗?”一边伺候的宫女问她。 燕璧喃喃道:“是有些疼......” 这可把宫女给吓坏了,忙问是不是林中的小畜生伤了她。 燕璧摇摇头说了句“没事”,继而问宫女:“我阿兄和阿弟过来,父皇知晓吗?” “大殿下和四殿下说同陛下禀告过才来的,想必陛下是知晓的。” 燕璧嘴边勾起一抹笑,等马车到了皇陵门前,她下马车就看到了候在陵园门口的燕瑫和燕玙。 “阿兄阿弟!”燕璧语气还是很激动的。 燕瑫上前握住燕璧的手,“璧儿,许久未见,你一切可好?” “阿姊,怎感觉你瘦了,去年夏天见面,你脸上还有些肉。”要燕玙说完咳嗽几声。 “阿兄,多谢你记挂,我一切都好,只是总想你们。”燕璧又对燕玙说:“怎的又咳起来了?是不是苦夏热风寒了?” 三人亲亲热热地去到了皇陵里燕璧的寝殿。 坐下喝了几口在井中用凉水镇过的茶水,燕玙忍不住问燕璧:“阿姊,你为何要拒了父皇接你去清凉台?” 燕璧淡笑,“我本十五岁那年就该被父皇接回宫的,生生拖到了今年。” “我及笄礼都没办过,今年十八了,父皇才要接我回去,若我不为自己造势,怕是安京已经忘了宫里还有我这个大公主了吧。”燕璧同燕玙说道。 她心里清楚父皇为何没有按照之前圣旨里的时限派人接她回宫,都是因为皇后生了六皇子。 父皇怕了,怕她这个“残害姊妹手足”的人去害六皇子,所以要等六皇子长稳了,才接她回去。 也是因为没按圣旨放她回宫,父皇在后面这三年将监视她的羽林卫撤走,只留了原本在皇陵驻扎的陵卫兵,她才能出入自由,在周边放风打转。 可能父皇觉得这样能稍稍补偿她一点吧。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悄无声息地从清凉台回宫,这不是我的目的。” 燕璧说完,握住燕瑫和燕玙的手,“阿兄,阿弟,我只能靠你们替我在父皇面前说些话了。” 燕瑫和燕玙当然不会拒绝,他们也想燕璧能早日回宫。 最后燕瑫试探地提了一句张慧明,燕璧皱眉打断燕瑫,“阿兄,我们还是别提谨慧夫人了。” 燕瑫和燕玙对视一眼,无奈叹气。 看来当初阿娘的选择,着实伤到了燕璧。 再说清凉台的荷花池后的寝殿里,燕琢瑟瑟发抖地站在一边,低着头用眼睛不停地瞅燕琼。 燕琼被燕琢气得恨不能抽他两鞭子,不停对自己心里建设,这是自己亲弟弟,自己最爱的亲弟弟。 “阿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兔子摔掉的。”燕琢说完还要朝燕琼走,准备抱着燕琼撒娇,只是没想到他没有注意脚边,又把十二生肖里的兔子摆件给踩了一脚。 燕琼忍无可忍,怒目瞪视燕琢。 燕琢是个看菜下碟的,见现在没人帮自己,准备乖巧认错,可一听外面有宫女来报太子殿下回来了,他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马上变了个神色。 “阿兄!我要阿兄!”燕琢顿时瘪着嘴朝外跑,边用手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边嘴里哭喊:“观音哥哥,我要观音哥哥!” 等他跑得不见人影了,燕琼都还能听到他的哭嚎声。 燕琼顿时给气笑了,对谢灵遥笑着说:“平时真是惯得他!” “阿琢小魔头!你给我站住,谁准你要观音哥哥的?” 燕琼提起一边的裙摆追了出去。 第87章 公主撩郎君,郎君反撩去 燕琼追出去见到燕琢挂在燕瑁怀里,在燕瑁脸上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 哎哟,那个腻歪。 燕瑁托着燕琢,抱着他荡了荡,看到燕琼鼓着嘴追出来,头上连个发饰都没戴,估摸着燕琢又惹她生气了。 “阿琢,你是不是又惹你阿姊生气了?”燕瑁拍拍燕琢的小屁股问他。 “没有啊,是阿姊喜欢生气,我很乖的。”燕琢对燕瑁卖乖,“我坐着等阿姊和表姊,可是她们好慢好慢,我不小心把兔子给摔了,阿姊就很生气。” 燕琢的脑袋靠在燕瑁的脖子处,歪着头委屈地朝燕琼嘟嘴。 “阿琢,你可不止摔了兔子,还踩了一脚,它耳朵上已经有划痕了!” 燕琼瞪了燕琢一眼,燕琢瘪嘴把头埋在燕瑁的脖子里。 燕琼看燕琢撅着屁股埋头的动作,心下又觉好笑,也不再追究,收起手上拿的鞭子,俏皮地朝着燕瑁和燕珏眨着眼睛,笑着问他们:“阿兄,三兄,你们今日可有猎到狐狸?” 看他们空手而归的样子,燕琼就知道准是没猎到,还想笑话他们一番,没想到燕珏哈哈大笑,“昭阳,狐狸没有,黑熊倒是有一只!” “熊?”燕琢在一边激动的在燕瑁的怀里乱拱,“阿兄,我要看熊!我要看熊!” 穿戴好衣裳的谢灵遥出来,忽略燕珏看向自己发亮的眼睛,对燕瑁和燕珏行礼,问了句:“这黑熊是活着猎回来的,还是死着的?” 燕珏生怕自己回答晚了一样,抢着说:“都怪观音郎,把黑熊给杀死了,谢娘子,我同你一起去看吧?黑熊已经呈到父皇和娘娘那去了。” 燕琼听到燕珏怪沈铮,手顿时就摸到鞭子上去,燕珏看了一把将燕瑁怀里的燕琢给抱过来,哄燕琢说:“老六,三兄带你去看黑熊怎么样?” “好啊,我想去看。”燕琢点点头,还朝燕瑁、燕琼还有谢灵遥招手,“我们一起去嘛。” “三兄带阿琢和表姊先去吧。”燕瑁示意燕珏。 燕珏是个缺根筋的,还要问为什么不一起去。 谢灵遥先答应下来,要伸手从燕珏怀里抱走燕琢,燕珏这时候也不问了,只说哪能让谢娘子抱,当心累着,燕琢听了叫嚷自己一点也不重,这两人吵吵嚷嚷地离开。 谢灵遥对燕瑁和燕琼点头后,跟在燕珏后头走了。 心里道燕珏真是个榆木脑袋,太子殿下这样说,必然是有话要单独同阿琼讲,他还要巴巴地问。 “表姊快来啊,我不要三兄抱,三兄抱得我不舒服。”燕琢对谢灵遥摆摆小手。 “就来。”谢灵遥笑着回他。 燕珏听了说:“嗨,抱你你还要求多。” 说完他抱着燕琢走走停停蹦蹦跳跳,把他一会抱在怀里,一会颠出去。燕琢扯着嗓子高兴地尖叫,也不说要表姊抱的话了。 谢灵遥看着两人,摇着团扇扇风,眼里都是笑意。 待三人都走远了,燕瑁这才跟着燕琼一起进寝殿。 “阿兄,你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吗?”燕琼问完还将内殿随侍的宫女都挥手退下。 她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拿出珍珠流苏簪往发髻上比划。 “我今日在后山看到了大公主。”燕瑁坐在一边平静地回答。 燕琼插上发簪的动作都没顿,只是嗤笑一声,“绕过后山就是皇陵,只是没想到她还挺活跃。” “今年她已经十八了,是要被接回安京了。” 燕琼收拾好后又在自己额头上画了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回头对燕瑁说:“阿兄不用担心我,我既然知道她的为人,对她会心有防范的。” 燕瑁点点头,又听到燕琼问沈铮怎么没跟着一起。 “今日这头黑熊是铮郎猎的,他身上都是黑熊喷的血,拜见了阿耶阿娘,他就去洗漱换衣了。” 燕琼听到是沈铮一个人猎到了黑熊,心里油然而生的骄傲,站起身就要去找观音哥哥。 “阿琼。” 她才走到寝殿门外,听到燕瑁喊自己,她又回头笑着冲燕瑁撒娇:“阿兄喊阿琼有什么事呀?” 燕瑁看到燕琼的脸上是幸福甜美的神色,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没事,去吧。” 燕琼嗔视他,“阿兄你和观音哥哥待久了,也跟他一样黏人。” 说完燕琼就转身离开了。 沈铮因为是燕瑁的伴读以及燕琼的关系,每年消暑都是跟着一起到清凉台的,所以他在这边也有自己的住处,就在荷花池的对面寝殿。 这位置还是燕琼安排的,她说这样观音哥哥就能看到和自己一样喜欢的景色,去找观音哥哥的时候沿着池塘走不会热,心情也好。 所以此刻,燕琼心情颇好的进了沈铮的卧房。 “观音哥哥,你......”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冲完凉的沈铮只穿了下身的黑缎窄裤,整个上半身没有穿衣,他还未干的长发贴在后背,身上还没擦拭的水珠顺着他肌肤的纹理滑下。 沈铮虽然面若好女,习武后的身子却十分强壮。 他只是随意坐在矮榻上,垂下来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完美得像是雕工师傅雕刻出来的,胸腹前鼓起来的肌肉分明,肩窝处的水珠从他锁骨处滴落,滑过胸口腰腹,一直隐到裤带里。 偏偏他皮肤白皙,身子强壮匀称得相当可口。 一般女娘见了这场面哪还能不避开,偏偏燕琼没有这个自觉,还觉得她的观音哥哥不止脸好看,连身材都这样秀色可餐。 就在燕琼偷偷咽口水的时候,沈铮反应极快地起身将搭在一边的里衣披在身上要系住衣带。 燕琼还是第一次看到沈铮手忙脚乱的模样,心下觉得有趣,抽了腰间的鞭子朝沈铮的手甩过去。 鞭子瞬间缠上沈铮的左手,他拢紧的衣衫又敞开,隐隐约约露出胸膛。 他又要用右手去拢衣服,燕琼用力将鞭子往自己这边拉,沈铮怕使力鞭子反抽到燕琼,只得顺着鞭子的力道往燕琼身边靠。 燕琼待沈铮挨近自己后,学了那纨绔子弟的模样用手去撩沈铮的下巴。 “本公主来找人,没成想看到你这个貌美如花的小郎,小郎君,今日起你就是本公主的人了!” 燕琼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要做出色眯眯的表情。 淘气。 沈铮知晓燕琼又玩心大发逗弄自己。 他莞尔一笑,微微低头眼波流转地凝视燕琼,接着他退开几步,两只手臂大大地展开,这下子衣襟彻底敞开来。 “我一直都是殿下的人。” 因着燕琼的鞭子一直绑在沈铮的左手腕上,他退了几步张开手臂时牵动了鞭子,燕琼跟着往前踉跄几步,整个人摔到沈铮的怀里去。 沈铮恐燕琼站不稳,握住她的手,两人相握的手都被牛皮鞭子给缠上了。 燕琼的脸颊贴上沈铮刚冲凉还未擦拭的胸膛,湿湿嗒嗒的触感让她的脸瞬间腾地红起来。 一向古灵精怪,不知害臊为何物的燕琼,也会有害羞的这天。 “观音哥哥,你都没有按照话本子里的来。”声音里带了一丝羞赧。 她红着脸抬头看沈铮,见到沈铮垂眸很是温柔地看她,她又偏头避开沈铮的视线,只盯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发簪上的珍珠流苏。 第88章 公主试探郎,郎君明心意 “那殿下说说,话本子里是如何写的?” 沈铮将缠在两人手上的鞭子解开,圈好后又给燕琼挂到了腰上。 他见燕琼扭脸不看自己,挑眉凑近她的侧脸问她:“殿下怎么不说了?” 他早已过了少年时的变声期,如今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吐出的气息扫到燕琼的耳畔。 现在不止她的脸变红,连耳廓都红了。 “哎呀,那当然是你要羞羞答答,欲拒还迎地顺从我啊。”燕琼伸出手指点点沈铮胳膊上硬硬的肌肉,抬头看了沈铮一眼。 羞羞答答,欲拒还迎? 沈铮摇头,殿下这几日都是看的什么话本子,仔细把心性给带坏了。 “原来殿下这几日没有同娘娘一起编书,竟是偷看起话本子来了,我看等会见了娘娘,要与娘娘说。”沈铮将她的手指握住,轻轻捏了下,带着笑意地说。 燕琼微红如桃花的脸皱起来,娇嗔沈铮,“观音哥哥,人呢,要劳逸结合,反正你说我阿娘听,我阿娘才不会教训我。” 她说完转身要去外间,点着沈铮胳膊的手放下时不小心滑过了沈铮的胸腹,沈铮的身子明显僵硬住,燕琼偷偷眯着眼睛笑,脸更红地出去了。 “观音哥哥,光天化日不穿好衣裳,哼,这可不是好郎君该有的德行,我还是避开为好。” 走前留下的话,又是一如既往地倒打一耙。 沈铮有些无语凝噎,好像刚刚进他内室的人是殿下,不让他披上内衫的人也是殿下吧。 他低笑一声,系上内衫的衣带,去拿屏风上搭着的衣袍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远处铜镜里隐约照出他的侧脸,他被半干黑发遮住的耳朵,红如滴血。 燕琼坐在外间,拿上翠竹递过来的缂丝团扇朝自己的脸扇风,想缓解一下脸热。 翠竹看她脸上热得厉害,脸蛋上红扑扑的,抽了自己腰间的扇子给她扇风。 “殿下,怎么热成这样了?是不是衣裳穿厚了?” 其实燕琼哪里是衣裳穿厚了,她身上穿的明明是薄如蝉翼的纱衣,内里的宫裙也是清透的素缎。她是逗弄沈铮不成,反倒把自己羞到了。 “没有,只是里面热得厉害,让宦官们再给观音哥哥加盆冰。”燕琼边扇风边说,垂在肩上的发丝被扇得飘飞。 “殿下不可,这不合规矩。”沈铮穿好衣出来,头发用玉簪固定在脑后,他发尾还有些湿地垂在后背。 沈铮的内室已经有一盆冰了,若再加一盆那就跟皇子公主们的份例一样了,是逾越。 燕琼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观音哥哥一向讲究,她也没再提这话。 见沈铮出来,翠竹行了一礼后招呼着周围的宫女宦官们都退开候着,外间的矮榻留给了燕琼和沈铮。 沈铮出来也不说话,坐到燕琼的身边看她扇风,燕琼偏头睨了他一眼,换了一只手拿团扇,这样扇的风也能扇到沈铮的身上去。 两人这样静静地坐着,就算不言不语,也悠然自得。 “观音哥哥......” “殿下,我......” 过了一会,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殿下先说吧。” 燕琼和沈铮又是同时让对方先说。 沈铮将缂丝团扇从燕琼的手里抽出来,自己轻挥手腕给她扇风,扇出的风比燕琼自己扇得大多了。 燕琼舒适地昂头微眯眼睛,整个身体往后舒展,像只弥足满意的猫。 沈铮笑着朝她脖子处扇风,他知晓燕琼热起来脖子会先发汗。 “观音哥哥,你猎黑熊的时候有碰见什么人吗?”燕琼把头更往上扬,最大程度地露出脖颈,让沈铮好好地扇风。 “有,碰见了大公主。”沈铮没有要瞒燕琼的意思。 那这样就能说通了,燕琼心里想。难怪在她来找观音哥哥的时候,阿兄说话犹犹豫豫地,还会提起大公主。 “你认出她啦?”燕琼对这个九年未见的大阿姊还是有些好奇的,“她现在长什么模样啊?” 沈铮回想了一瞬说:“刚开始倒没认出来,我想给殿下捉只扫尾子回来,不过扫尾子被她布置的捕兽夹夹住了,没捉到。” 燕琼一把将沈铮手里的扇子夺回来,在空气中挥了几下,“是不是黑熊要攻击她,被你看到了,你出手救了她,女娘嘛,都喜欢英雄救美的戏码,她立刻对你一见倾心,情根深种了?” 燕琼说完又自己跟自己生气,瞪了一眼沈铮,挪动身子离他远些。 沈铮跟着她挪动,抬手轻敲了下燕琼的额头,“怎会,殿下你果真最近话本子看得多了,大公主怎么都不会对我一见倾心,情根深种。” “那你呢?”燕琼撑起身子,探到沈铮的身前问他:“那观音哥哥对谁一见倾心,情根深种?” 燕琼的眸子极亮,嘴角带笑地仰头看着沈铮。 两人的距离近到沈铮只要一低头,他的唇就能贴上燕琼的额角。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头往前探好似要吻上去,又瞬间往后仰,忍不住要把身子往后撤。 “殿下......” 燕琼捏住沈铮的脸颊,不让他往后退,笑眯眯地打断沈铮说话:“啊~原来观音哥哥对殿下一见倾心,情根深种啊!” “这个殿下是谁呢?”沈琼又伸手把沈铮的另一边脸颊揪住,整个人扑在他身上,“那当然是昭阳殿下了,咦~昭阳殿下就是我呀。” 燕琼趴在沈铮的胸前,拱着肩凑近看他,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 沈铮眼神飘忽一瞬,偏头时他红红的耳垂正对燕琼的眼睛,燕琼又伸长手捏住他的耳朵,凑到他面前说:“原来观音哥哥害羞了。” 沈铮忍不住伸手捂住燕琼的眼睛,燕琼眼前一片黑,她上下扇动睫毛,摇晃脑袋,嘴里甜腻腻地问:“观音哥哥你快说是不是呀,是不是最喜欢昭阳殿下呀?” 燕琼的脸小,沈铮的手大。 沈铮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都快要捂住她大半张脸了,燕琼说话的嘴唇都会碰到他的手沿。 沈铮感受到从心底深处有密密麻麻的酸甜胀麻感传到手上,他捂着燕琼眼睛的手都麻了。 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好似要从嘴里跳出来,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沙哑感,他低声道:“是,我最喜欢昭阳殿下。” 燕琼没想到沈铮真被她逗得说出了这话,惊得将沈铮的手用力掰开,似小鹿一样的清澈双眼盯着沈铮的脸看。 她从五岁认识沈铮之后,就总是同沈铮形影不离,她本来以为她是当沈铮为兄长的,可今日小表姊打趣她,她脱口而出的“驸马”,倒让她明了,原来她喜欢观音哥哥呀。 燕琼是明白自己心意了,可还不知道沈铮的呢,今日她本来是想假意试探,没想到沈铮竟然脱口承认了。 沈铮此时哪里还有往日的镇定,就连脖子都带了薄红,抬眸扫了一眼燕琼,又垂眸不语。 根本就不用等沈铮再问什么,燕琼捧着沈铮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最喜欢观音哥哥。” 第89章 公主天上飞,郎君带约会 沈铮听燕琼这样说,心跳得更快,被燕琼捧起的脸颊似火在烧。 可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沈铮能说这世上除了陛下娘娘还有太子,没人比他更了解燕琼,可正因为了解,他才喜爱,可由爱生惧,他又害怕。 “殿下,我怎么配得上你。”沈铮垂着眼,睫毛长长地投在眼下,那一片阴影好像也是他心里的阴影。 燕琼皱眉,用力敲了沈铮的头,“大笨蛋!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观音哥哥,你在我心里很好很好,没有别的郎君能比你更好了,所以以后不准说配不配得上这种话,我会生气的。” 沈铮看向燕琼,眼角微润,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轻声说:“好。” 两人剖开心意后,其实内里都有些不自然。 燕琼坐正后招来翠竹上茶水,沈铮仍然盯着燕琼的一举一动,燕琼一会用扇子扇风,一会喝茶,一会捋垂在腰前的发。 渐渐地,燕琼动作越来越慢,把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脸红着转头朝沈铮说,“观音哥哥,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殿下好看啊。”沈铮学燕琼的语气,偏头看她。 燕琼红着脸瞪他,“好吧好吧,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我这么好看,也不怕你看。” 等沈铮真的照她说的做,一言不发地含笑看她,她又扭捏起来。 “哎哟......啊——!” 不等燕琼哎哟说完,沈铮揽上燕琼的腰,脚尖在地上点起,提气用轻功将燕琼给掠到寝殿的沿牙上。 “沈二郎你要带殿下去哪儿?殿下!沈二郎......!”不远处的翠竹见了惊慌朝天上喊。 那可是檐子上,摔下来可怎么办? 沈铮单手托住燕琼,燕琼坐在他的臂弯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朝底下站着的翠竹挥手,大声尖叫: “我又飞起来了!” 沈铮轻笑一声,抱紧燕琼,从屋檐上飞掠到清凉台外头的高树上,两人最后停在沈铮的马边,沈铮搂住燕琼骑马往外奔去。 翠竹看着沈二郎和昭阳殿下真不见了,心下焦急,原地跺脚,带上宫女宦官朝清凉台的主殿而去。 清凉台主殿住的是陛下和皇后娘娘。 主殿外,那头黑瞎子被郎君们围观,连燕北臣也微微点头,心道沈二郎下的力道和使的刀法确实不错。 就连一向胆子小的燕莹也在张望,只因为这黑瞎子是个死的,虽有些害怕,但想到没有性命危险,那害怕也就淡了,心里想从周围郎君的讨论中想象出沈铮的风采。 燕琢一点都不怕这庞然大物,还揪这头没了气息的黑瞎子的毛。 “阿耶阿娘,我想用这头大黑熊的毛来做披风,行不行?” 燕北臣一把将燕琢抱起扛在肩上,“当然行了。” “不过这是沈二郎猎的熊,虽然呈给了阿耶,我呢还要先问过你阿姊,你阿姊答应了,那就能做” 燕琢还来不及高兴呢,听到燕北臣这样说,挖着脑袋噘嘴,嘴里嘟囔:“阿姊只要是观音哥哥的东西,才不会让给我。” 他想了那么久的十二生肖摆件,就连其中的兔子摆件,阿姊都只让自己摸摸,才不会送给他。 燕北臣耳里听了,心里腹诽,你个小娃娃也知道,阿琼可从不把沈铮那小子的东西给让出来,那我私下答应你了,阿琼又得生好几天的气。 谢雅看到燕瑁一人前来,问他怎么不见阿琼。 “阿耶阿娘安康。”燕瑁大了,越发的识礼,他起身说:“阿琼去寻铮郎了,估摸着过会就来了。” 谢雅还没说什么呢,燕北臣先抱怨起来:“阿琼午后不说先过来给我与你请安,先去找沈二郎,什么道理?” “难不成沈铮那小子比我与你对阿琼还要亲近?”燕北臣多年如一日地看不惯沈铮,只因为他总觉得这小子要跟自己抢闺女。 “行了,孩子们都在呢,陛下你还要跟个小郎去争长短了?”谢雅嗔怪燕北臣。 燕北臣抱着燕琢,两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委屈。 旁边的郎君们只做不知,谢灵遥用团扇遮住脸偷偷地笑,燕珏看得入神,眼睛都看直了。 燕莹听到燕琼同沈铮在一处,心里咻地紧了下,又缓缓放松下来,只是脸上的表情很是暗淡。 谢雅伸手捏捏燕琢软乎乎的脸蛋,捏了几下皱着眉,手顿了下。 燕北臣关切地握住她的手问她:“阿鸦,怎么了?哪里疼吗?” 燕北臣问的小心,燕瑁站立一边,关切的看向谢雅,就连傻乎乎的燕琢都瞪着眼睛看她。 “大惊小怪的,我好得很,只是感觉阿琢的脸怎么没有阿琼小时候好捏呀?”谢雅逗燕琢。 燕琢嗷一声,够着身子把谢雅的手往自己脸上放,“阿娘,你再摸摸啊,我肯定比阿姊好捏啊,阿姊都说了,我是香香软软的小郎君,最好捏了!” 燕琢犯傻,其他人都忍俊不禁,笑得不行。 笑着的谢雅看到翠竹一脸焦急地走来,招了翠竹上前回话。 翠竹一反常态,没有按规矩回话,而是对谢雅耳语,谢雅起先是皱眉听,听完了脸上又舒展开。 “无事。”谢雅同翠竹说:“你们回荷花苑守着就行。” 荷花苑就是燕琼住在清凉台的寝殿。 燕北臣听到荷花苑,问谢雅:“阿琼不在荷花苑吗?” 关于女儿的事,谢雅也并不开诚布公地说,只是对燕北臣的耳朵小声说:“沈二郎带阿琼出去了,用的轻功从住处墙头下去的,吓到了伺候的人。” 燕北臣听了,这可不得了,大怒,“什么?沈铮这臭小子!把我阿琼给拐跑了?” 燕北臣说话已经够压低声音了,可是怒意太大,身边的几人都听到了。 燕瑁沉思片刻,脸上也和谢雅一样带着笑,站在另一处的燕莹心里更是酸涩。 “叫你小声些,孩子们大了,要面子的!”谢雅轻敲燕北臣,“早知道不说与你听了。” “怎么就不说我听了?那是我闺女!个臭小子要做什么坏事,拐了人就跑,算什么事?万一摔了阿琼怎么办?”燕北臣每次碰上沈铮总是要把从前在军营里说的那些粗话给爆出来。 “风一,去把人给朕找回来,沈铮用绑的!” 燕北臣喊一声,树影晃动,一瞬又平静下来。 这是把自己的暗卫都用出去了。 第90章 公主看“飞雪”,郎君被攻击 被这几人嘴里念叨的燕琼,此时坐在沈铮身前,沈铮的马起先跑得很快,后来慢慢地在山林里踱步。 林中有树影遮挡,夏日的光稀稀疏疏地透过树叶照在两人身上,也不觉得炎热。 在马奔走的途中,风拂过燕琼的脸,她闭起眼睛深呼吸。 “早知道林子里这么舒服,午前就应该骑着翩翩和你们一起去找小狐狸的。” 燕琼说的翩翩是沈铮在她十岁生辰时,送于她的那匹纯种的汗血宝马。 那匹马毛发顺泽泛红,跑起来像在空中翩翩起舞,燕琼就给取了个很不似马的名字。 “绝影,你说是不是?”燕琼身体微微前倾,摸了摸坐着的马的脖颈。 绝影就是现下被沈铮和燕琼骑着的纯黑大马,也是沈铮自己在西边胡商的手上得来的。 绝影好似能听懂燕琼的话,它昂起头短啸两声,好像在说是。 燕琼回头笑着对沈铮说:“观音哥哥,你的绝影真好玩儿。” 沈铮将她被风刮得扫在脸颊上的碎发撩到耳后,轻轻将她的头扭正,指着前面对她说:“殿下,看。” 他话音刚落,一阵风刮来,两人面前的茵茵草地上渐渐飘起轻盈的纯白蒲公英。 大片大片的蒲公英随风而上飘飞,好似夏日落雪,可阳光照射到朵朵白色种子上,又似黄金微光一样,婉转悠长。 地上的草地碧绿油亮,广阔无垠,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缀在其间,真的像极了炎夏白雪,美不胜收。 燕琼翻身下马,提着裙摆,迎着风跑到草地中间,转着圈用手去抓握飞起来的蒲公英。 沈铮坐在马背上,眼嘴弯弯地看着草丛里仰头伸手的燕琼。 忽而一阵劲风朝沈铮劈来,沈铮偏头躲过,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蹬,整个人从绝影的背上飞到地上,用拳头接过攻击。 他定睛一看,来人竟是风一。 看来是陛下知晓他带殿下出了清凉台,派了风一来找。 燕北臣的暗卫话少强劲,攻势猛。 沈铮也不问缘由,只用手接招,他扭身躲开风一劈过来的掌,能察觉风一并没下杀力,只是招招想把他扭住。 “观音哥哥,我来了。”燕琼见沈铮与人打斗起来,将腰间的鞭子解开朝风一抽去。 风一见鞭子抽来,只后退一瞬,并不朝燕琼出手,仍然侧身朝沈铮攻去。 “风一!你快住手!” 燕琼瞅准时机,一溜烟跑到沈铮的面前,风一挥出去的拳头收不及,沈铮握着燕琼的肩膀闪身到一边,这才躲开。 风一一拳捶到树上,树上的枝叶都簌簌往地上落,树干上好深一个坑。 “属下有罪。”他迅速收手朝燕琼跪下。 燕琼问他:“是不是阿耶让你来的?” “属下奉陛下之命找到殿下和沈二郎,将二人带回。”风一老实回话。 燕琼将鞭子挂好后跟他说:“你现在也找到了,可以回去给阿耶回话了。”wenxueзч.net 风一扔跪在地上不动。 燕琼叹口气,只说:“我和观音哥哥就回了,你将我们带走,那绝影怎么办?你呢,可以先回一步,我们在后头慢慢跟着。” 燕琼又跑到草丛里摘了一小把蒲公英给风一,“这是我要送给阿耶的,你先给我带回清凉台吧。” “蒲公英见风会散,你可得小心一些。” 风一接了这捧杂乱无章,高低不一的蒲公英,还真小心翼翼地护住,只是他看了一眼沈铮说: “沈二郎,多年未见,你武功大涨,能接下我五招了。” 沈铮挑眉,“有机会铮再与大卫切磋。” 历任大雍皇帝的暗卫统领都被称为大卫。 看这两人还磨磨蹭蹭“叙旧”,燕琼指着风一手上的蒲公英喊了声:“哎呀,再说话,蒲公英都散没了!” 风一这才忽地转身,脚尖轻点而不见踪影。 燕琼回头有些沮丧的说:“都没玩多久呢,就要回去了,再不回去,阿耶又要喷火了。” 每次燕北臣生气,燕琼都要打趣是怒龙喷火。 “回吧。”沈铮朝燕琼伸手,“殿下,下次带你来看其他的。” 夕阳西下,还在皇陵里叙旧的大皇子和四皇子也准备告辞回清凉台了。 “阿兄阿弟,我就不留你们了,早些回清凉台,免得留话柄。”燕璧送燕瑫和燕玙,路上也关心燕瑫的大事起来,“阿兄,你也成婚两年了,阿嫂的肚子还没有消息吗?” 燕瑫脸僵了一瞬,又瞬间清明起来,“恐是缘分还未到,缘分到了,孩子自然能有。” 第91章 公主哄阿耶,郎君种种子 说要回清凉台的燕琼和沈铮,还是多待了会才走。:魰斈叁4 等风渐渐止住,蒲公英不再散落种子,燕琼跑回到沈铮身边。 她的头发和衣衫上有些沾到蒲公英,沈铮伸手给她一个一个挑下来。 燕琼低头说:“观音哥哥,你是怎么发现清凉台的后山还有这样一个好地方的啊?” 沈铮很平静地说:“去年给你猎到的小狐狸就是在这边发现的,那时这边的蒲公英不多,我让金汉去寻了些种子在这里播下,没想到今年已经长得很茂密了。” 燕琼很惊讶,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沈铮,“这一大片蒲公英都是你种的?” “殿下不是说过要是夏天也能见到雪就好了吗?”沈铮看向前面那片绿茵茵的草地里长得十分茂密的蒲公英,笑着说:“殿下觉得刚刚像雪吗?” “像!怎么不像了!”燕琼开心极了。 她相较夏日来说确实更喜欢冬天,每到七月都会抱怨怎么夏天不下场雪呢。 燕琼只是说者无心,沈铮却是听者有意。 “观音哥哥,从今天开始我好像要更喜欢夏天了。”燕琼仰头看着沈铮,脸上的笑容光彩照人。 回程时没有骑马,燕琼走在前面,沈铮牵着绝影走在后头。 燕琼问沈铮还要带自己看什么,沈铮只说下次就知晓了,燕琼还非要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沈铮笑而不语。 “吁——” 一声嘘马声,燕琼和沈铮同时回头,看到了坐在马背上的燕瑫和燕玙。 “大兄、四兄安。” 燕琼不再是小时候人事不知的模样,见到燕北臣的其他子女也能心平气和,就算这两人是大公主的同胞兄弟,她也能脸上带笑的问安了。 燕瑫年纪最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昭阳也与太子殿下一同出来猎狐吗?怎么不见太子阿弟?” 只是这人实在说不上有智慧,说的话总是带着试探。 “阿兄他早就回去了。”燕琼顺着他的话说,并不多作解释。 其实燕瑫和燕玙并不知晓燕琼今日有没有同太子一起出去。 若燕琼没有一起到后山,那么没有见到燕璧的机会,若和太子一同出去了,或许燕琼也见到了燕璧。 燕瑫和燕玙心里不能确定燕琼还会不会计较从前的事,若她要使绊子,那燕璧确实不能顺利回安京的。 大皇子还想问,燕玙先开口说:“快到食膳的时辰了,昭阳妹妹早些回去,我与大兄先走一步。” 他说完朝燕琼点头示意,两人驱马先行。 “嘁,大兄每次都笨笨的,没有四兄聪明。”燕琼摇摇头说:“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啊,怕我在后山见到大公主,回头跟阿耶告状呗。” “我何时在背后告状过,我都是在人前告状的,无趣。” 燕琼说完也不把两人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跟沈铮漫步回清凉台。 等她哼着调子到清凉台主殿同耶娘兄弟吃晚膳时,都已经是黄昏了。 “阿琼你还知道回来?” 听到燕北臣严肃地声音传过来,燕琼刚抬起的右脚顿了下,偷偷吐吐舌头,背着手走进主殿。 “阿耶,你有没有收到我给你摘的蒲公英呀?” 燕琼走进内殿,先给燕北臣和谢雅请安。 “蒲公英有什么好看的,回来就被阿琢给吹散了。”燕北臣哼一声。 坐在一边吃饭的燕琢,自己拿起碗遮住脸,避免自己可爱的小脸蛋被阿姊给瞪穿了。 燕琼扒到燕北臣背后,用手搂住他的脖子,摇晃燕北臣的身体,撒娇地说: “阿耶,我给你说哦,观音哥哥今天带我去看了大片大片的蒲公英,风吹过来的时候,蒲公英飘到天上,就像下雪一样,可好看了!” 燕琢听得有趣,拍着手说:“我也要去看!” “哪儿都有你。”燕琼朝燕琢皱鼻子。 燕琢朝燕琼吐舌头。 谢雅吃下嘴里的饭食,问燕北臣:“我怎么不知晓清凉台还有蒲公英?” 内殿坐着的这几人都看向燕琼。 燕琼扬起脑袋,头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荡。 “因为是观音哥哥给我种的啊,观音哥哥知道我喜欢下雪天,给我种了大片大片的蒲公英呢!” 听了这话,谢雅笑了,燕北臣怒了。 燕北臣把筷子往桌案上重重地一摔,“有那厮什么事啊?我闺女想看下雪,轮得到他来献殷勤吗?还在朕的地盘上种蒲公英!当朕死了?都是些哄小娘子的破手段!” 燕琼被他吓了一跳,眨着眼看向谢雅。 谢雅也没料到燕北臣今日发这样大的脾气,她也把筷子一撂,脸上不快地说:“一家好女百家求,我们阿琼有小郎献殷勤怎么不行了,我还嫌只有沈二郎一人少了呢。” 燕北臣看谢雅脸色不好,又冲燕琼使眼色。 燕琼无奈,哄了阿耶还要去哄阿娘。 “阿耶阿娘,我心里明白的很呢,心性不好的人再怎么对我献殷勤也无用呀。再说我怎么会被哄住,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我的阿耶阿娘啊,我最爱最爱阿耶和阿娘了!” 她说完更搂紧燕北臣,又跑到谢雅身边搂住谢雅,还朝燕瑁看去。 燕瑁不愧是跟她为一胎双生的阿兄,瞬间心领神会,对燕北臣说:“阿琼聪慧,不会被小郎骗走的,再说还有阿耶镇着,谁敢对阿琼有坏心思,在外还有我跟着呢,阿耶尽管放心。” 燕瑁也不提沈铮,只捡燕北臣爱听的话说。 燕琢也要来凑热闹,“对啊,还有我,阿耶阿娘,谁敢骗阿姊,我就咬他!” 他说完还张开嘴学老虎嗷呜地叫,没叫两声喉咙里被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给呛住,咳了起来。 谢雅探身喂燕琢喝水,给他轻轻拍背。 “沈二郎怎么想着今天带你去看蒲公英,这场面不是应该你生辰的时候带你去吗?”谢雅很好奇。 燕琼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微妙,眼睛扑闪着,脸蛋红红地说:“没有什么原因呀,想去就去啦。” 她说罢,坐到自己的食案前,安安静静地夹菜吃饭。 第92章 公主难入睡,郎君不知晓 谢雅和燕北臣是过来人,看燕琼脸上的神情就知道是如何了。 燕北臣又气得要开口说话,被谢雅捏住大腿肉给制止。 燕琼吃了晚膳,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的荷花苑,徒留燕北臣气气呼呼。 晚上谢雅和燕北臣躺在床榻上,他都还在说这事:“阿琼是不是跟那臭小子好了?” “他们这叫相处,叫接触,你用的什么词啊。”谢雅用胳膊肘怼燕北臣的肚子。 燕北臣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拿到嘴边亲了下,还是恨恨地说:“那小子跟阿琼接触的还少啊?那还要怎么相处,怎么接触啊?” 谢雅转过身,回头对燕北臣说:“三郎,若阿琼不自己跟小郎君相处,那她怎么分辨好赖,我们父母给她的只是我们以为的好,她认为的好,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再说了,沈二郎跟她青梅竹马的长大,这些年,他是如何对阿琼的,你我都看在眼里,若往后不变,那自然是好,若往后变了,阿琼也没有遗憾。” 谢雅说完又要转头睡去,燕北臣拉住她的胳膊,抓住了什么关键问她:“阿鸦,你在我之前也跟其他郎君相处过?接触过?那你觉得是我好还是别的郎君好?” “不告诉你,睡觉!” 这人真是的,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非要听。 谢雅暗自翻了个白眼,背对着燕北臣睡下。 燕北臣死活都睡不着,看谢雅睡得沉了,自己起身去了清凉台里他看折子的寝殿。 宏公公忙伺候点灯,摆冰盆。 燕北臣看了几张折子,放下后枯坐着,开口问站在一边的宏公公:“你说,阿琼什么年纪出降最好?” “这......殿下还小呢,哪就到了要出降的年纪。”宏公公当然知晓燕北臣对燕琼的爱重比其他两位公主要重,挑着他喜欢听的话说。 燕北臣点头,“你说的不错,阿琼十四都没到,还小着呢,朕把她多留几年,多给她物色物色好小郎,多找几个好的给她挑。” 宏公公正要笑着回话,殿外守着的小宦官进来传话: “启禀陛下,大皇子和四皇子求见。” 燕北臣看了一眼殿里的滴漏,已经子时了,怎么两孩子还没有睡下。 殿外候着的燕瑫看了一眼燕玙,有些不明白怎么阿弟说现在是个好时机。 “两位殿下,请吧。”小宦官出来传话。 燕瑫和燕玙走进殿中,给坐在桌案上的燕北臣行礼。 “这么晚了怎么来了。”燕北臣叫起两人,“瑫儿,你的皇妃这几日身子如何了?” 燕瑫的皇妃来了清凉台便病了,一直都没有出面。 “她好些了,只是还有点咳嗽。” 燕北臣点头,“她是你的嫡妻,身子好好养,往后才能给你生儿育女。” “玙儿,清凉台住得还惯吗?若你觉得清爽些,对你身子好,朕再许你多住些时日。” 燕玙抬头一片孺慕地看向燕北臣,“多谢父皇,儿子觉得身子好些。” “父皇,儿子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燕玙跪下对燕北臣说。 一边的燕瑫知晓阿弟是要为燕璧谋划回宫之事了,也跟着跪下来。 “说吧。”燕北臣看两个儿子都跪下,身子往后靠,眼睛沉沉看向两人。 “父皇,今日我与阿兄去看了阿姊,皇陵肃穆庄重。”燕玙看了一眼燕北臣说: “虽说阿姊过得不算艰难,可她如今十八了,身边只有一个宫女,连相熟的娘子郎君都没有一个。” “看了阿姊才知道,后山上的猴子和扫尾子还会趁阿姊不在偷偷去她房里翻吃食。” 燕瑫也在一边相劝:“父皇,璧儿这几年的沉淀,也让她知晓错了,今日见了我和阿弟处处关心体贴,儿子成婚后才知晓女子的艰难,璧儿她如今十八了,再等下去,恐安京里没有年龄相合的郎君了。” 燕北臣的脸被烛火映照得忽明忽暗,他喝了口宏公公倒的茶水,“朕传过口谕,让她过来清凉台居住,待朕回宫,一同回去。” 燕瑫要为燕璧辩解,可燕玙直接认下。 “是,阿姊确实是没有来,她今日也与我们说明了缘由,她是有些害怕的,她长久没见过外人,身边也只一个宫女伺候,就算后几年没人看守,她也只能一人去山林里走走,没见过人,心中有些惧意。” 燕北臣这时问出来,“朕拨了好几个宫女给她,怎么只有一个了?” 燕玙低头说:“那些宫女在皇陵时间久了,心活了都偷跑了,阿姊留不住,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宫女肯在身边伺候了。” “那也是她无用,管个下人也管不好。”燕北臣挥挥手让两人退下,“朕会考虑,时辰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去。” 燕北臣这算是松动了,燕瑫和燕玙暗自对视一眼,跟燕北臣告退。 “玙儿,你多顾你自己的身子,你阿姊,父皇自然有打算。”燕北臣在燕玙和燕瑫走到殿门时,又开口道。 燕玙手抖了一下,回身朝燕北臣行礼称“喏”。 两人离开后,燕北臣叹息一声。 “孩子们大了,玩心眼来了。” 不过燕瑫和燕玙也说到点子上来了,燕璧十八了,她是大公主,她不定亲出降,莹儿和阿琼只能等。 阿琼生性豁达开朗,他也想多留几年,只是莹儿也有十七了,再等下去,怕是表妹的泪都要把他的雍泉宫给淹没了。 看来也该让大公主回宫了。 燕北臣看了一眼滴漏,快到丑时了,他摇摇头起身回了正殿。 丑时的荷花苑里一片漆黑,伺候的宫女宦官们都回自己房里睡下,只有殿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燕琼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她一会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一会侧躺卷起丝被,一会又用丝被盖住自己的脑袋,好几次想让自己入睡都睡不着。 守在榻下的翠竹起身问她:“殿下,是不是殿外的知了叫声太大,睡不着了?” 燕琼将床榻边围着的幔帐掀开,露出披散头发的脑袋说:“翠竹,你把我的信简拿来,我给观音哥哥写封信。” “现在吗?”翠竹看了滴漏说:“殿下,现下丑时了,说不准沈二郎睡下了,夜晚点烛写字,奴怕伤您的眼。” 傻翠竹,观音哥哥肯定跟她一样没睡着啊。 燕琼心里暗叹,翠竹才不懂呢,今日可是观音哥哥与她互通心意的一天,她都没睡着,观音哥哥肯定也没睡。 第93章 公主再传信,郎君终妥协 “好翠竹,就这一回,我也不写多的,就写几句话。”燕琼说罢起身,提起宽大的绸缎裤腿。 “我说不准写完就睡了,很快的。” 翠竹见燕琼都起身了,忙去桌案上点烛,拿出她常用的雕花薄木简出来。 燕琼不像从前提笔不知写什么,她小时候也经常跟沈铮传信简,只是这段时日,两人经常在一处,传信简还没有他们见面来得快。 燕琼下笔如有神,可也没写什么多的内容,写好后就将信简收到薄木简中交给翠竹。 翠竹要拿了送过去,又被燕琼叫住,她将木简在床边的熏香炉上熏了几息后才又递给翠竹。 翠竹不知道为何这晚燕琼样亢奋,平时这时辰,殿下早就睡沉了,怎么还会想起来写信。 可翠竹一向不多问,接过信简就朝荷花苑隔着大荷花池的寝殿走去。 看到沈铮住处一片黑的时候,翠竹心里腹诽,果然她没说错,沈二郎已经睡下了。 她推开殿门,本想让守门的宦官将信简收下,明日再转交给沈铮,只是没想到她甫一推开门,迎面劈过来一把刀。 翠竹没见过这种阵仗。 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闪着银光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惊恐到已经无法尖叫出声,只能张着嘴无声呼气,紧紧捏住手上的信简,连木封被捏碎了也没有察觉到。 “谁?” 听到这声熟悉的“谁”,翠竹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她出声回答:“沈二郎君,你又在做什么呢?”语气中颇有抱怨。 沈铮迎着月色才看清推开殿门的是翠竹。 他收起鸣鸿刀,将翠竹请来,“对不住。” 翠竹抹了额头上惊出的汗,心有余悸地说:“奴都以为要死了,沈二郎君,你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耍刀,灯也不点的,这不是吓人吗?” “铮下回注意。”沈铮对燕琼身边伺候的人一向和气,他确实吓到翠竹了,对她的抱怨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女官怎么现下来这边了?”沈铮示意金汉去倒水。 宫里伺候主子的大宫女都称作女官。 翠竹抬手说不用了,将手上的信简递给沈铮,“殿下她睡不着,要奴给郎君送封信,我还说郎君定是睡下了,没想到郎君在院里练刀。” 沈铮尴尬地咳嗽声,可脸上又带出笑来,拿了信简打开看过后,眼里蕴涵的笑意越来越深。 燕琼的信上写着: [观音哥哥启,今日阿琢把兔子给摔出了划痕,怒!阿耶吃醋我与你看蒲公英,笑!回来睡不着,想知道你会送什么生辰礼给我,哭!这就是我今日的心情了,阿琼。] “女官稍等,我给殿下回信,殿下看了定能睡下。” 翠竹点头坐在一边等候,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就差把这两人今天发什么神经给写在脸上。 沈铮写好后将信简交给翠竹,翠竹拿上就告退了。 金汉打着呵欠走到沈铮身边说:“二郎君,现下......” “睡吧。”金汉话还没说完,沈铮就已经留下两个字,拿了鸣鸿刀进了内室卧房。 金汉抠了下自己的后脑勺,想着二郎君今日回来吃了晚膳就在殿里踱步,入夜了一个人抹黑耍刀,怎么这么怪异。 刚刚进内室的笑,还很是荡漾,好像开屏的孔雀...... 荷花苑里的燕琼收到沈铮的回信,反复看了两遍才收起来。 沈铮的信也不算长,只写了: [殿下启,今日与殿下在一起,喜,这也是我今日的心情,殿下快些睡,明日就能知晓你想知道的了,观音哥哥。] 她要翠竹吹熄烛火,睡前还要跟翠竹争辩:“我说的没错吧,观音哥哥怎么可能睡得着。” 翠竹替她把幔帐顺好,笑着说:“是,殿下和沈二郎君最是心有灵犀了。” “是吧,是吧~”燕琼又说:“翠竹你也快些睡吧,明日跟我一起去看好东西。” 说完,燕琼就不再出声。 没一会,床帐里传来了燕琼均匀的呼吸声。 翠竹都觉得奇妙,这沈二郎是对殿下有什么特殊之处,怎么连安抚哄睡都只用写一封信就够了。 这一晚睡得实在是太晚了,燕琼第二日巳时才醒。 醒来时她仍旧有些迷糊,整个人懒懒地坐在床榻上打哈欠。 翠竹才给她拿了今日要穿的衣裳,燕琢又来讨人嫌了。 “阿姊,都快要吃午膳了,你还不起?”燕琢扑到她的床上滚来滚去。 燕琼将他一把薅到自己的怀里,揉搓他的小脸蛋,等自己完全清醒了,把他一人剩在床榻上,自去洗漱换衣。 “阿姊,你今日穿这么亮的衣服干嘛啊?” 燕琢看到燕琼从后室进来,她只要一走动,裙摆就像是在阳光下起皱的池水,波光粼粼。 燕琼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用看小傻瓜的眼神看燕琢,“这不是发亮,这是流萤锦缎做的裙子。” “那我知道了,阿姊你每次打扮都是要出去玩耍,带上我!”燕琢嘟嘴说: “等会吃了午膳阿耶要带阿兄去看折子,阿娘要编书,你若是出去玩不带上我,我多可怜啊!” 燕琼昂头闭着眼睛让翠竹在自己额头上描花钿。 “那你说些好听的给我听,我就带上你。”燕琼连眼睛都不睁开,逗燕琢。 燕琢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把燕琼哄得很是飘飘然,连他非要捣蛋地给她插发簪也不阻止。 一家五口吃完午膳,燕琼抱着燕琢脚步很快地离开了正殿。 燕北臣看她穿得这样靓丽,还在脸上涂脂抹粉,表情雀跃地离开,心里又不得劲起来。 可被谢雅瞪了一眼,他只得携上燕瑁去批折子去了。 燕琼走到清凉台外沿,就见沈铮牵着绝影等她。 沈铮身上穿了件暗紫色金丝团花束腰的窄袖直裰,腰身笔挺,头上依然是一根白玉簪束半发,夏日的风吹拂在他身上,他的发丝和袍角飘起,好一个俊俏郎君。 她脸上刚笑开,嘴里才喊了个“观”字,怀里的燕琢蹦跶起来。 “观音哥哥!你是不是在等我和阿姊啊?” 沈铮听到燕琢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到燕琼怀里使劲挥手的燕琢,脸上如玉神祇的温润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第94章 公主去赴约,郎君等公主 沈铮虽然错愕,可也走上前,接过向自己伸手要抱的燕琢。 “观音哥哥,昨天你猎到大黑熊,我都没看到你,我好想你啊!”燕琢用手脚锢住沈铮,在他脸上乱亲。 沈铮躲避不及,扬起下巴看燕琼,燕琼却是笑得花枝乱颤,装作没有看到沈铮眼里的求救,对身后的翠竹说:“去马房把翩翩牵来。” 今日带了燕琢,她肯定不能与沈铮共骑一匹马了。 燕琼拿出帕子,把燕琢的脸给推到一边去,给沈铮擦脸。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专注,并没注意沈铮低头看她的眼神,那样温柔如水,一寸一寸地从她的额头看向下巴,只觉她无处不美。 “我也要擦。”燕琢把头扭过来看到阿姊给观音哥哥擦脸,他也要。 “行啊。”燕琼将帕子展开,随意在燕琢脸上轻挥一下就收了起来。 嗯,很是敷衍。 燕琢不满地嘟嘴,燕琼看到了伸手把他嘴巴捏起来,“我的观音哥哥都抱你,还被你亲来亲去的,你还不满啊?” “那今天观音哥哥是我的,观音哥哥要带我骑马!”燕琢提起要求来。 “行啊。”燕琼走到翠竹牵来的翩翩旁边,喂它吃了把黑豆和玉米粒,提起裙边扎在腰上,踩上脚蹬翻身坐在了翩翩的背上。 翩翩马头朝天上扬起,嘴里愉悦的嘶鸣一声。 “那我和观音哥哥比赛,观音哥哥跑赢我了,他才是你和我的观音哥哥,如果他跑输了,那就是我一个人的观音哥哥。” 燕琼说完两腿朝马肚子上一夹,朝沈铮眨了下眼,嘴里娇呵一声“驾”,翩翩驾着她狂奔而去。 “观音哥哥,我们快上马!不能输!”燕琢催沈铮。 沈铮心下好笑,殿下真是一点都不吃亏,不管赢了还是输了,总归他都是她的。 沈铮把怀里的小不点给抱到马上去,翻身上马,两脚将绝影的肚子轻敲一下,绝影极快地蹿了出去。 清凉台外都回荡着燕琢兴奋的尖叫声。 就在不远处的高树后面,燕北臣牵着谢雅嘀嘀咕咕:“阿琼给那小子擦脸!阿琼何时这样伺候过你我?” 谢雅无语,这人怎么又睁着眼睛说瞎话,“阿琼什么时候没对你我好了,小时候给我们捶背,腻在我们怀里撒娇,我都还历历在目,你就忘了?” “我没忘,只是......哎,女生外向。”燕北臣招来风一吩咐:“给朕把腾雾牵过来。” 腾雾是燕北臣的坐骑。 “三郎,你要作甚啊?这你也要跟着?”谢雅无奈,怎么燕北臣年纪越大,越发孩童心性了,闺女跟小郎君出去玩耍也要跟着。 “阿琼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你没看到那臭小子看她的眼神?绿油油的像狼一样!”燕北臣冷哼一声,“有我在,看他敢不敢做出格的事!” 等到腾雾被风一牵过来,燕北臣先把谢雅抱到马背上,自己再翻身坐上去,拥着谢雅在怀里,抖动下缰绳,腾雾就快跑起来。 “我的陛下!你折子也不批了?” 谢雅记起燕北臣这日不是要带燕瑁批折子的吗? 燕北臣将谢雅拥得更紧些,低声说:“不是还有阿瑁吗?他是太子,是时候承担起来了。” 谢雅要挣开燕北臣,可燕北臣哪里是她能挣开的,她叫起来:“阿瑁明日才满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你就让他一个人批折子?你脑残啊燕北臣!” 谢雅被燕北臣气得也顾不上什么皇后仪态,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脑残”一词都脱口而出。 “哈哈哈!”燕北臣朗声笑起来,疏朗英俊的脸上满是豪情。 他低头吻上谢雅的侧额,“阿瑁是你我一手带出来的,你还怕他批不好折子?我们也极少这样驰骋了,一边盯着那小子,一边我俩出来放松放松,岂不美事一桩?” “罢了,你身为陛下都不管,那我也不管了,编书后日再说吧!” 谢雅也被燕北臣感染,先把正事抛一边吧,她的编书也不急在一日。 谢雅也不再规劝,反而自己也握上腾雾的缰绳,嘴里呵道:“驾!好腾雾再跑快些!” 两人一路朝燕琼和沈铮的方向追去。 燕琼今日骑着翩翩跑得过瘾极了,从山坡上往下疾驰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沈铮不紧不慢地缀在燕琼身后,偶尔反超她时,又会等她追上来,你追我赶好不有趣。 这两人得了乐趣,燕琢却时而欢呼时而皱眉。 沈铮骑马超过燕琼时,他欢呼大叫,只喊自己要赢了,被燕琼超过时,他就气嘟嘟的。 到了昨日的山林外,燕琼下马,把燕琢抱到怀里时,燕琢还噘着嘴。 “阿琢怎么生气了?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燕琼把他在自己怀里颠了几下。 “我输了啊。”燕琢看了一眼拴好马匹走过来的沈铮,“观音哥哥都没有好好比赛,总是让你!” 燕琼轻轻拍他的脑袋,“怎么就不能是你阿姊我实力好呢?观音哥哥最是公正了,才不会故意让我,对不对?” 燕琼说完朝沈铮眨眼示意,沈铮笑着朝燕琢伸手,“对,殿下技艺过人,铮不及。” “就是,再说了你一个小娃娃,怎么这么输不起,天天嘟嘴生闷气,会越变越丑的!”燕琼打趣燕琢。 燕琼和沈铮一唱一和的,燕琢更气愤,不要燕琼,也挥开沈铮的手,自己一个人闷头往山林里走。 燕琼和沈铮对视一眼,两人慢慢靠近彼此。 “观音哥哥,你昨日猎的大黑熊是不是在这个林子里猎到的啊?”燕琼看到走在前面的燕琢脚步顿了一下,用手捅了捅沈铮的胳膊。 沈铮伸手把她的手指捏住,燕琼反手将自己的手指和沈铮的手指错开,缓缓插到沈铮的手指缝隙里,同他十指紧扣。 沈铮手微顿一瞬,继而慢慢收紧,两人都没看彼此,只脸上带笑地看着走在前头的燕琢。 只是这笑到底是笑燕琢,还是笑其他的,也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了。 “殿下说的是,昨日我就是在这里猎到黑瞎子的。”沈铮附和燕琼。 果然燕琢走得越来越慢。 他虽然不怕死的大黑熊,可是他怕活的大黑熊啊! 昨天看到的那头大黑熊是一个庞然大物,如果是个活的在他面前,估计一掌就把他给拍飞了。:魰斈叁4 “哎呀!看!那边有熊!”燕琼故意指着前面说。 燕琢闭着眼睛尖叫。 就在燕琼说“熊来喽!”的瞬间,沈铮跑到燕琢身后一把抄起燕琢抛到空中又接住,燕琢落到他怀中的时候,他低头笑着问: “六殿下看看,哪里有熊?” 燕琢睁开眼,只看到沈铮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和阿姊幸灾乐祸的笑脸,四处望望,哪有什么大黑熊。 第95章 公主收暗卫,郎君护公主 燕琢正要生气,又被沈铮给抛到半空中甩来甩去,等落到沈铮怀里的时候,他就又是一张笑脸了。 “刚刚吓到了吧?”燕琼走到沈铮身边,伸手逗弄燕琢的下巴。 燕琢嘴硬说:“才没有。” “咦,才没有。”燕琼学他的样子说话,跟沈铮慢慢往前走,“是谁刚刚吓得尖叫了?” “阿姊你就喜欢捉弄我!”燕琢哼一声。 燕琼笑眯眯地说:“对啊,谁让我们阿琢这么招人喜欢呢,本公主就是最喜欢捉弄你这种香香软软的小郎了。” “那你小时候捉弄过观音哥哥吗?观音哥哥小时候肯定也是香香软软的小郎君啊。” 燕琢还真会“举一反三”。 沈铮一手拖住燕琢抱在怀里,一手往下探,握住燕琼垂在身旁的右手。 燕琼看了沈铮一眼,右手轻轻前后荡。 “殿下小时候捉弄过我吗?”沈铮偏头看不跟燕琢回话的燕琼。 “肯定没有啊!”燕琼为自己正声。 沈铮点头,一脸正色,“是了,怪只怪我小时候不是香香软软的小郎君。” 燕琼的表情有些滑稽。 只因她看到沈铮脸上表情风轻云淡带了一丝严肃,可嘴里说的话又逗弄戏谑。 “难怪小时候,殿下说再也不同我玩耍了,是因为我不招人喜欢,也不是香香软软的小郎君。”沈铮又追加一句。 这时候燕琢都一脸同情的抬头看向沈铮,用小手摸摸沈铮的脸,还用眼神谴责燕琼。 这人真记仇,明明小时候她就同他生气过一次,就那一次而已! 燕琼把沈铮手一扯,揪他的耳朵,“我哪有!你冤枉我!你就这么想要人捉弄啊?” 沈铮整个人身体朝燕琼那边歪过去,耳朵都被燕琼揪得红彤彤的,可脸上是笑意盈盈。 燕琢要帮沈铮,燕琼又去揪燕琢的小脸蛋。 三人纠缠在一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往前面走去。 在后面悄悄跟着的燕北臣指着前面,对谢雅低声说:“这成何体统!卿卿我我的,还有阿琢在呢!” “行了三郎,你再嘀嘀咕咕,我把你嘴给堵上了!”谢雅拍了燕北臣胸口一下,自己先起身走了。 燕琢被沈铮抱在怀里,等沈铮停下脚步的时候,他抬头看向眼前大片大片的草丛,这大片草丛上长的都是蒲公英。 “观音哥哥,我们昨天不是来过这里吗?”站在一边的燕琼有些疑惑地问沈铮。 沈铮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把怀里的燕琢往上托了一下,低头跟燕琢说:“六殿下,劳烦你帮我拍掌三下。” “啪!啪!啪!” 燕琢听了,把手给举过头顶,连着拍了三下。 拍手的燕琢才停下,三人眼前种着蒲公英的草丛里忽然一左一右地冒出两个穿着劲装的女娘。 两个女娘扎着马尾,劲装外的手肘上偏偏披着火红的缎带。 两人手中拿长剑,在空中翻飞。 她们手里的剑好似两人身体的一部分,招招出彩,手臂上的缎带随动作在空中飘飞,凛冽的剑风将草丛里的蒲公英都挥散,一朵一朵的种子围着两人起舞。 绿茵茵的大草地上,只见这两人一身红衣缎带,招数似舞,柔美轻盈又伶俐,随风摇摆的蒲公英又让她们似梦似幻,让燕琼和燕琢看得目不暇接。 这两女娘时而碰撞接招,时而前后变换,最后又一左一右分开半跪在地上。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微低头将剑收到身后,对燕琼行礼。 “阿四、阿五,拜见昭阳殿下,殿下万安。” 燕琼本就惊叹这两个女娘的轻功和剑法,没想到这两女娘竟然是阿四和阿五! “阿四,阿五?你们怎么变化这样大了!”燕琼很是惊讶,招了阿四和阿五到跟前来。 燕琼将又要行礼的阿四和阿五扶起来,仔仔细细地看她们。 阿四阿五还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小时候她们是娇滴滴的小娘子,眼里有胆怯,现在长大了她们依然很美,可是早就退却了那份胆小怕事,站得笔挺,眼神清亮。 “哇!阿姊,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燕琢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相这样相同的人,绕着阿四阿五看了好几圈。 阿五比阿四要活泼些,小时候就心心念念要快点长大来伺候昭阳殿下,心里期盼的日子总算是来了。 “殿下,奴和阿姊学成了,终于可以来做您的暗卫了!”阿五忍不住激动地说出声,又觉好似不妥,止住话低头。 燕琼笑着看看阿四阿五,又看向自己身后的沈铮。 沈铮点头,“其实本想明年再将她们给殿下,只是昨日见了大公主,心里有些难安,我就传信给阿大,让他将阿四阿五派来了。殿下觉得如何?” 燕琼当然觉得好极了。 她五岁那年就等着阿四阿五来做自己的暗卫了。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娘子暗中保护自己,随便让这两人耍一段,都会被绕晕吧。 可燕琼没想到,因为遇上了大公主,沈铮预感大公主恐会回京,这才让阿四阿五提早来自己身边。 她听沈铮这样说,心里有些胀胀地往下坠,伸出手握住沈铮垂在身侧的手,“观音哥哥,你昨晚没睡就是因为担心我,为了给阿大传信回去吗?” “一半是因为这个。”沈铮嘴角噙笑,轻轻摇晃燕琼握住自己的手。 燕琼握住沈铮的手摇晃地更厉害,说话的语气像是飘在波浪里的舟,波荡得很,“那另一半是因为什么啊?” 沈铮只笑,也不说话,那双眼尾上扬的眼里满是柔情。 突然,一阵强风袭来。 沈铮脸色大变地一手将燕琼揽到身后,一手拧着燕琢的衣领将人抱到怀里。 阿四阿五动作极快地抽出腰间的软剑,刺向来者。 这人动作更快,并不攻击燕琼这几人,只是引着阿四阿五到远处草丛里去。 一时之间,三人缠斗起来,难舍难分。 燕琼从沈铮身后探出头,看清了来人,无奈地深吸口气,大喊道: “风一!怎么又是你?!” 第96章 公主护郎君,郎君被教训 风一和阿四阿五已经搅作一团,阿四阿五用软剑攻击,风一身手更快,招招躲闪。 “你们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哎哟!”燕琼对着这三人喊,但是没有一人住手。 燕琢在一边看得起劲,还挥舞拳头给三人助威。燕琼伸手将他叫嚷的嘴巴给捂住,她小声嘀咕: “定是阿耶派风一来的,阿耶也真是的!” 沈铮淡笑不语,只是偏头看了一眼右侧那棵茂密的樟树。 怕是,陛下也在吧...... “三郎你干嘛啊!”谢雅捶打燕北臣的胳膊。 好好的一件事,他非要去掺和。 燕北臣拥着谢雅蹲在樟树的粗壮树枝里,一直默默地暗中观察。 “那可是暗卫!阿琼的暗卫我不知道安排吗?”燕北臣这是真气到了。 “怎么?个臭小子,是觉得我保护不了阿琼了?” 说罢,燕北臣一拳捶在树干上,樟树的树枝簌簌抖动。 “你动静小点!阿琼都往这边看了!”谢雅掐燕北臣的手,小声说:“那也是沈二郎的一片心意,他把阿琼放在心上,处处呵护,这还不好?” “要我说,我都希望多几个这样爱护阿琼的郎君。” 燕北臣马上反驳:“那怎么行,一个都这样烦人,多来几个,那怎么得了?” “你快让风一停手,你看看那两女娘打得气喘吁吁的。”谢雅探头看了一下草丛那边三人缠斗的状况。 燕北臣嘲笑地冷哼一声,“这才多久就不行了?还能指望这两个暗卫保护阿琼?” 谢雅和燕北臣蹲在树干上,哪里还有皇帝皇后的仪态。 燕琼在刚才樟树的树枝晃动时,看了这边好几眼。 沈铮扭头低声对她说:“陛下和娘娘也来了。” 起先沈铮以为只陛下来了,后来他凝神细听,树上有两个人的气息。 能被陛下允许待在一起的人,除了皇后娘娘不作他想。 燕琼放开捂住燕琢的手,她笑着扶额。 阿耶阿娘真是的,两个大雍最该威严气派的人,此刻躲在樟树里,这场景想来连燕琼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走到樟树下面,出声喊道:“阿耶阿娘,你们快出来吧。” 樟树上一片静默。 沈铮带着燕琢也走过来,燕琢站在燕琼旁边,跟她一起抬头往上望去。 “阿耶阿娘你们快下来啊,我都看到你们的衣裳了。”燕琢人小,钻到树干旁抱着树往树上看。 “......”又是静默一片。 “来了。” 过了好一会,才传来谢雅的声音。 只是两人刚相携飞身下树,谢雅刚站稳,在身后托住她的燕北臣猛冲至要给两人请安的沈铮面前。 他掐住沈铮的脖子,用力往前顶,沈铮卸下力道顺着燕北臣的力往后撤,一直到后背重重抵在身后的树干上,才没有再往后退。 沈铮从燕北臣沉着脸疾步冲到自己面前抬手时,已经知晓陛下要掐自己的脖子了,他早早卸了身上的力。 看来陛下是认为他给殿下安排暗卫,过界了。 燕北臣的力道不算小,整个树干颤动,树枝上的树叶纷纷抖落下来,片片飘落到沈铮和燕北臣的头上身上,连蝉鸣声都瞬间高亢起来。 “阿耶!你干什么啊!”燕琼跑到燕北臣身后拉燕北臣的胳膊。 可燕北臣哪是能被轻易撼动的。 “你胆子倒是不小。”燕北臣手下力道还是未松。 沈铮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只是看燕北臣的眼睛明亮不避讳。 “阿娘......”燕琼拉不住燕北臣,又回头找谢雅。 谢雅只抱着燕琢对燕琼摇头,“放心,你阿耶有分寸,你不让他把气撒出来,就过不去这个坎。” 谢雅不明说,这个坎到底是燕琼和沈铮的坎,还是燕北臣自己心里的坎。 “自己训练暗卫给阿琼?”燕北臣手上又用力一分,沈铮的脸和脖子已经充血涨红。 “你知晓如若有人要害你,在这两个暗卫身上下手,那也不是不行,朕知道你府上乱摊子可不少。”燕北臣这句话是低声对沈铮说的。 他说完,冷哼一声,一把松开沈铮的衣襟。 沈铮往前踉跄两步,如玉的脸上本因为燕北臣的狠掐泛红,可听了燕北臣的话,脸色瞬间惨白。 “......回陛下,是铮考虑不周。”沈铮沙哑着声音回话。 燕琼跑过来瞪了一眼燕北臣,过去看沈铮脸上都没有血色了。 “阿耶,你干嘛掐观音哥哥,你不是知道我今天同他出来玩耍吗?” 燕琼扶着沈铮的胳膊,轻声地问他:“观音哥哥,你没事吧?”用手指轻抚他脖子上被燕北臣掐出的指痕。 沈铮摇摇头,将燕琼的手轻握在手心,轻声说:“殿下,我无事。” 可对上燕琼的眼神后,他脸上明显没有刚才光彩照人,一脸的黯淡,嘴唇抿得紧紧的,连嘴角的酒窝都被抿得显出来,眉头攥在一起,眉心的红痣都被揉得皱皱巴巴的。 哎哟,心疼得燕琼赶紧双手捧住他的脸,回头对燕北臣说:“阿耶,观音哥哥功夫没有你好,力气没有你大,你干嘛要掐他啊?” 燕北臣看到燕琼小心翼翼的模样,沈铮高大的身躯非斜靠在燕琼肩上,心里那个气啊。 沈铮要是功夫不好,力气不大,能一个人杀死一头熊吗?能察觉到他在樟树上吗? 燕北臣从不对燕琼发脾气,只能狠狠瞪沈铮一眼,转头对着风一喊:“风一,住手!” 草丛里的三人这才停手,阿五飞掠到阿四身边把阿四扶住,两人都有些竭力地半跪在地上。 “朕看你最近功夫退步的厉害,对付两个女娘还要这么长时间。” 风一听燕北臣说这话,连忙跪下。 谢雅轻咳一声,“谁说女娘就不能行了?证明沈二郎给的这两个人很不错。” 燕北臣沉吟片刻,点点下巴对风一说:“带走。” 风一抱拳行礼,起身飞起将阿四阿五的衣领抓住,转身施用轻功飞向树梢,转眼不见了。 “啊,阿耶你要风一带阿四阿五去哪儿?”燕琼有些着急,两个好好的女娘怎么就被带走了。 沈铮握上她的手腕,哑声道:“风一是带阿四阿五去‘暗风队’的暗室了,她们再回到殿下身边,那就是‘暗风队’的人了,更名正言顺。” 燕北臣看了沈铮一眼,从鼻子里冷哼,“算你还不太蠢。” 忽的一阵风吹来,相对而站的几人衣袍翻飞,远处草丛里的蒲公英种子渐渐被吹到空中,眼前一片梦幻景致。 淘气的燕琢今天看了三波打斗,心里很是满足,现下蒲公英飘到天上像下雪一样,他跳下谢雅的怀抱,冲草丛跑去。 “下雪喽~”燕琢像只放纵的小土狗在草地里翻滚,高兴得不行。 林中的四人被燕琢的撒欢声引得偏过头去看。 大片的蒲公英被燕琢翻滚的倒像是棉絮往天上飞,也算得上难得一见的景致了。 几人脸上都带起笑来。 燕琼看燕北臣脸色缓和了,走到燕北臣身边去挽着他的胳膊,爱娇地说:“阿耶,是不是很美啊?我要一辈子都和阿耶阿娘在一起看美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看到燕琼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眼睛亮晶晶的模样,燕北臣心下一软,把什么计较都抛到脑后,伸手摸燕琼的头顶。 “罢了,你开心就行。” * 咋说呢,其实燕北臣保护阿琼的同时也是在保护观音哥哥,因为以后如果有人通过他送的暗卫去害阿琼,或是其他的皇子公主,进而陷害他,只要跟皇家扯上关系,那谁也救不了他。 最后燕北臣的“罢了”,其实有两个含义,大家能猜出来吗? 第97章 公主夜闺话,郎君有认同 最后趁兴而归的五人,骑上马慢慢悠悠地踱步回了清凉台。 燕琢已经在谢雅的怀里睡着了。 几人遥遥看见清凉台宫门口站着的燕瑁,都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特别是燕北臣,还低声清了清嗓子。 下晌在寝殿里只有燕瑁一人批折子的时候,他就知晓阿耶定是去跟踪阿琼去了。 燕瑁批完折子,看了看天色,约莫到了晚膳时分,他带着平公公侯在清凉台宫门处,果然还没等足一刻钟,几人骑马而归。 “今日我一人辛苦到这时,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晚膳,而是骑马游玩回家的大家。” 燕瑁才不给燕北臣下台阶的机会,在燕北臣开口说话之前先谴责一番。 燕北臣看一眼刚下马的沈铮,对燕瑁说:“阿瑁,不是阿耶不与你一道,实在是那小子拐跑你妹妹,我必须去盯着!” 刚下马的那小子连犹豫都无,对燕瑁行一礼,“太子殿下,确实是铮之过。” 燕瑁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暗自“啧”一声,等谢雅喊上沈铮一道去正殿食晚膳时,燕瑁和沈铮两人走在最后。 “铮郎,讨好我阿耶,也别忘了还要讨好孤。”燕瑁冲沈铮挑眉,搭上他的肩膀,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小郎模样。 沈铮看向挽着谢雅的胳膊走在前面的燕琼,蹦蹦跳跳的欢喜模样,眉梢的笑意一直晕到嘴角。 他偏头对燕瑁说:“殿下,不会少了你的。” 这下午在正殿里吃饭的人多,除了燕琼一家五口,还有沈铮和谢家的郎君小娘子。 小郎女娘里面,除了懵懂无知的孩童燕琢,其他人都察觉了皇帝皇后对沈铮的态度变化。 特别是燕北臣,从前是看沈铮处处不顺眼,今日和沈铮同处一殿还能偶尔问他几句在羽林卫里怎样。 大雍驻守要地武将家的郎君,在安京都是要进羽林卫里做小兵的。 可从前燕北臣从没过问过沈铮在羽林卫里的事。 郎君女娘们纷纷递眼色,谢灵遥更是偷偷对坐在对面桌案的燕琼眨眼睛,还悄悄抬下巴点点沈铮,对她示意。 谢灵遥心里好似有无数蚂蚁在爬,好奇得心痒难耐,等吃完晚膳,各自回寝殿时,谢灵遥跟上燕琼。 “阿琼,不介意今日表姊同你一起睡吧?” 燕琼望天说:“本公主介意~” “可惜,介意无用。”谢灵遥笑着挠燕琼的痒痒,燕琼提着裙子扭过身子朝前跑。 两人你追我赶,最后谢灵遥还是去了燕琼的荷花苑。 谢灵遥手里把玩燕琼床头十二生肖其中的摆件,等到同样沐浴完擦干头发的燕琼来床榻后,她放下摆件,趴在床上捅燕琼的胳膊。 “阿琼,你跟我说说,你和沈二郎是不是......” 谢灵遥两只手都伸出食指,从两边慢慢地凑近,最后食指点在一起。 燕琼仰躺在床榻上,眼睛向上看谢灵遥的手,笑着把她挨在一起的手给拨下来。 她一边卷起自己胸前的头发,一边看着头上的幔帐,“我和观音哥哥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燕琼边说边学谢灵遥把两根食指凑在一起。 谢灵遥睨她一眼,翻身跟她一起仰躺,把她的手也拨下来,抓在手里捏她的指头。 “哪有!”谢灵遥反驳,“从前姑父对沈二郎不苟言笑,也从来不会关心,甚至都不喜留他用膳!可是今天,姑父变化太大了,不止留膳,还问沈二郎在羽林卫待得怎么样!” “这完完全全像岳父对女婿的样子呀!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姑父认同他啦?” 燕琼噗嗤一声笑起来,侧头捏谢灵遥的脸,“小表姊,你又没见过岳父对女婿是什么样的,就在这里乱说。” 可燕琼脸上分明是很甜蜜的模样。 “我哪里没见过了,我外公对我阿耶不就是这样吗?每次见了不都是问他大理寺里案子处得顺不顺手啊。” 谢灵遥轻拍掉燕琼的手,侧过身子,用胳膊撑在下巴上,抬起上半身,眯着眼睛看燕琼,“快说快说!” “哎呀......”燕琼心里觉得她和观音哥哥的事是独属于自己的,可身边又是最要好的小表姊,还是乐于跟她分享: “其实是观音哥哥送了两个暗卫我,阿耶把那两个暗卫交给了风一,过些日子你应该就能见到了。” 谢灵遥眼睛瞪得老大了,又趴下抱着燕琼的胳膊摇,“暗卫?沈二郎送了你暗卫?天哪,因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大公主要回来了?” “啊?表姊你怎么知道?”现在又换燕琼吃惊了。 谢灵遥点点燕琼的额头,“大兄告诉我的啊,阿琼,你有全天下最好的阿耶阿娘和阿兄,现下你还有你最好的观音哥哥,以后说不准他会是你的驸马,你又要有最好的驸马了!” 其实大公主一事,并不是谢灵迅第一个告诉谢灵遥的,而是三皇子燕珏。 那日在山林外燕珏的一句“那女娘同昭阳长得真像”,已然是让几个小郎心中有了联想,再加上后山位置特殊,只要有点智慧的人都能知道那女娘就是大公主。 那日晚膳后,燕瑁就同谢灵迅与谢灵运在寝殿里谈了很久。 入夜后,谢灵迅单独找过谢灵遥,嘱咐她回安京后,多协助燕琼暗中防备大公主。 只是那日的下午,燕珏已经偷偷告诉谢灵遥,在后山遇上大公主了...... “阿琼,你就是整个大雍最幸福的女娘之一了!”谢灵遥笑着对她感叹。 “另一个是谁啊?”燕琼明知道谢灵遥会怎么说,但还是很给她捧场,装作不知道的问她。 谢灵遥狡黠一笑,“当然是我啦!” “是了,最幸福的谢娘子,咱们睡吧!” 燕琼要闭起眼睛睡觉,谢灵遥不让,非要她说说和沈二郎这两日的相处。 两人在床榻上闺语好久,直到深夜,池塘的蛙也不再叫了,才再没有两人的笑声传出来。 * 大家跟自己的好闺蜜躺在一起卧谈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呀~ 第98章 公主过生辰,郎君心狂跳 虽说昨日燕琼和谢灵遥睡得不算早,可因两人入睡的心情都极好,所以今日起来时脸色都很红润。 “阿琼,生辰快乐,表姊祝愿你平安喜乐。” 谢灵遥睁开眼睛,看到躺在一边的燕琼也醒了,撑起身子对她说生辰祝词。 燕琼偏头将双手叠在下巴处,笑着说:“多谢小表姊。” 待燕琼眼睛慢慢清明,她起身掀开床幔,走下榻时,内殿里候着的宫女们都纷纷屈膝行礼: “昭阳殿下,生辰快乐,奴们祝愿殿下年年岁岁福寿绵长。”攵學3肆 燕琼将宫女们叫起:“好,还是跟往年一样,每人赏两块金花生,今日下值去找翠竹领就行。” 宫女们都纷纷抬起头,脸上都是笑脸,“多谢殿下。” 此时,翠竹捧着大的托盘进了内殿。 “是了,大伙下值找我来领。”翠竹看向燕琼的眼神带着喜气。 “殿下,生辰快乐,奴祝愿您岁岁平安,喜乐康健。” 燕琼把屈膝行礼的翠竹扶起来,“好翠竹,多谢你。” “今日阿娘给我准备了什么衣裳?”燕琼看到翠竹大托盘里的紫色绸缎。 “殿下您必然很喜欢的。” 翠竹说完回头冲身后喊道:“进来罢。” 殿外候着的宫女手拖住托盘,鱼贯而入。 原来翠竹手上拿进来的是宫裙,后面依次进来的宫女拿的是头饰、璎珞、披帛、团扇、绣鞋。 “殿下,奴来给您换衣。”翠竹将放宫裙的托盘搁在屏风后头的架子上,引燕琼到屏风后去。 再等燕琼出来时,换上衣裙的她,更加明媚动人。 她一袭流金紫鸢色的诃子裙盖到脚面,胸前绣着大朵白金色的粉花蕊莲花,抹胸下坠着一圈由小及大的珍珠,一直垂到腰间,正中用鎏金的缎带系上,缎带长及裙摆。 下身的裙摆是用紫上流金的羽纱制成,且用了工艺十分考究的渐变制艺,从腰间的深紫到脚边的紫白,颜色如梦如幻。 外罩一件同色系的流金紫鸢羽衣纱,上臂处绣的花与胸前的莲花遥相呼应,且纱中丝线为流萤线织成,一举手一投足身上顿时流光溢彩。 翠竹还将外头宫女托盘里的白纱披帛给燕琼戴好,用紫玉固定在她的手肘上。 纵使刚换衣裙还未梳妆的燕琼,只这样已经美的绝伦绝幻了。 等着燕琼换衣出来的谢灵遥站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 “阿琼,你真美,姑姑的眼光真好,给你制的生辰宫裙一年比一年好看!” 燕琼展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我也好喜欢。” 她回头问翠竹:“那今日要梳什么头?” 翠竹将她扶到铜镜前坐下,招来拿着头饰的宫女前来。 “娘娘送来的头饰是莲花冠,今日给殿下梳个能带上莲花冠的发髻。” 说罢,翠竹已经手脚麻利地给燕琼梳头绕发了。 只见翠竹将燕琼额边的两缕发往后绕,将玉白莲花冠戴在燕琼的头顶,发包固定在中间,接着取了好几缕头发在莲花冠周围绕环。 左右两边头发编对称后,翠竹将燕琼脑后的头发用与莲花冠同色的丝带缠住,自然垂在背后。 最后翠竹拿起另一托盘里的三股镀金流苏发簪,簪在燕琼头顶莲花冠的两边。 “殿下,您看看,这样梳莲花冠如何?”翠竹将垂下的流苏整理好,望向铜镜里的燕琼问。 铜镜里的燕琼好似个从天宫下凡的仙子,美丽非常。 燕琼抬手摸向头顶的莲花冠,很满意地点头,朝翠竹撒娇,“翠竹,我若是没有你可怎么办,那我就死掉了。” 这话一说,翠竹脸色大变,忙把木制的梳妆台敲了三下,“呸呸呸!阿弥陀佛,佛祖菩萨勿怪勿怪,殿下童言无忌,大罗神仙们切勿记下。” 就连一边坐着的谢灵遥都皱眉,谴责燕琼:“阿琼,大好的日子说什么呢?赶紧把梳妆台敲三下,说呸呸呸。” 燕琼不好意思的缩了下肩膀,用手把梳妆台给敲了三下,嘴里低声说着“呸呸呸”。 等到燕琼上了层薄薄的妆,才带着谢灵遥和翠竹出了寝殿去往清凉台的主殿。 只是走前,燕琼让宦官在荷花池里摘了四朵开得最盛的荷花,她整理好枝干才抱着离开。 第99章 公主生辰宴,郎君举杯庆 站起身的燕琼和燕瑁又一同将怀里的荷花送于燕北臣和谢雅。 谢雅接过长杆荷花在鼻尖轻嗅了下,对燕琼和燕瑁说:“真香。”回头又让韵梅找个好看的瓶子把荷花养起来。 燕琼像只翩翩起舞的紫色蝴蝶,裙摆飘飞到谢雅的身后搂着她问:“阿娘,你说是花香呢,还是我和阿兄送的花更香呢?” “那当然是你和阿瑁送的更香了。”谢雅拍拍她的手。 燕北臣出声说:“阿琼,看看谁来了?” 燕琼抬起头看向正殿门口。 柱国公和柱国公夫人,还有世子谢安,世子夫人吴氏伴在左右,特别是他们身旁还有一个穿着甲胄,身材高大的郎君。 燕琼在几人进殿朝燕北臣和谢雅行礼时,脸上就笑开了。 “外公,外婆,大舅舅,大舅母!” 燕琼提起宫裙的裙摆小跑下去,鞋面上成年男子大拇指大小的晶珠闪着光。 “三舅舅!我好想你!” 燕琼喊完就扑到那一身甲胄的郎君身上,这郎君就是才从西北回来的谢康。 谢康看到燕琼对自己一点都不认生,心里欣慰极了。 他一把抱起燕琼转了三圈。 上座的燕北臣皱着眉瞪谢康,这成何体统,阿琼长大了,哪还能像孩子一样抱着转来转去。 一边坐着的几位嫔妃只低头用帕子擦嘴,实则都掩藏住眼里的不认同,特别是淑妃,心里腹诽,还好她家莹儿娴静,不像昭阳这样缺少“体统”。 谢雅这个做娘的却不认为有什么,亲舅舅疼爱外甥女有什么能被说闲话的。 谢康将燕琼放下时,仔细地打量她。 “几年未见,我们阿琼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谢康点点头说:“等你明年及笄就长大了,舅舅可就再不能这样抱着你转了。” 谢康当然明白这些个俗人的心态,可阿琼是他看着长大的,五岁前哪一天离过他? 他心里早把阿琼当自己闺女了,虽然若是让陛下知道,他免不了被陛下摔打的下场...... “好多郎君喜欢吧?”谢康又问,还抬头朝燕北臣和谢雅挤眉弄眼。 谢雅当然是噗嗤一笑,燕北臣可是被他戳到肺管子,狠狠瞪了谢康一眼。 席面上的小郎们听了这话都偷偷看向沈铮,沈铮泰然地望着燕琼,嘴角含笑。 燕莹看到对面小郎君们的反应,垂下眼遮住眼里的失落。 二皇子的伴读小郎周建华坐在最尾席,低着头眼里像淬着毒一样暗瞪沈铮。 燕琼嬉笑,“约莫是有的吧。” “唉,怎么就是约莫了,那肯定有!”谢康又悄声问她:“不会还是那个什么观音哥哥吧?” 眼见燕琼的脸蓦地变得粉扑扑的,娇嗔地低喊了声:“舅舅!”就转身跑自己的食案后去了。 伺候在燕北臣身后的宏公公见众人都落座,拍掌唤来御膳房的宫女们摆上各自的膳食。 “宴,起!” 坐在正殿四周的宫廷乐师开始奏乐和琴。 接着就是穿着长长拖地舞裙的宫廷舞娘们拿着鼓和盆,有序地进殿里伴着乐声跳起七盘舞来。 节奏欢快,姿态有力飘逸。 殿中的人看得起劲。 以往的宫廷舞蹈都是安排的长袖舞,姿势柔美却多魅惑,而今日是庆祝两位殿下的生辰,安排七盘舞更大气。 就在众人以为要结束时,乐声猛地高亢起来,站在中间的两位舞娘将面纱解开,抽出腰间的折扇,开始以扇代刀跳起了武舞。 武舞不会因为将刀变为折扇而失去招数和力道,反而因着凌冽的动作让折扇好似刀在挥动。 燕琼有些吃惊,拿着筷子夹菜的手停下来。 这两位女娘不是...... 沈铮看清殿中舞蹈后,看向上座的燕北臣,燕北臣把投在燕琼身上的目光转向沈铮,用鼻子轻哼一声。 两位舞娘的舞动范围很大,有时还会窜到宴席后面接招。 没见过这些架势的妃嫔们,纷纷往后撤身子,贤妃紧紧抓住身边伺候的宫女,心里还在噗噗跳。 等武舞终于结束了,众舞娘跪在地上对燕北臣和谢雅请安后,又对燕琼和燕瑁说生辰祝词: “奴们祝太子殿下,昭阳殿下,生辰快乐,望殿下乘风以破浪,云帆带顺遂。” “好,好!”燕琼和燕瑁笑着示意舞娘们起来。 本是开心激荡的气氛,贤妃心有余悸地说:“今日这舞算是把妾身给吓了一遭,怎么就安排了武舞,还让舞娘窜来窜去的,好怕人。” 她刚开口说话,二皇子就觉不好,坐在贤妃对面暗自冲她摇头,但却晚了,贤妃的话一溜烟脱口而出。 “朕安排时却没想这么多,孩子们看得高兴就是了。” 总有那么一两个要扫兴的人,燕北臣冷冷地看了贤妃一眼,若不是她是二皇子的生母,这张破嘴,他都要把她赶出去。 贤妃这才觉不好,想要跪下请罪,望了一眼对面的二皇子,看到二皇子摇头叫她不要跪,她才只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对燕北臣说:“是妾身无状。” 她本以为这场生辰宴是皇后娘娘安排的,没想到...... 坐在贤妃前面的淑妃,暗自拍了拍胸脯,还好她反应慢,没开口说这话,她可不敢惹上座的表兄生气。 燕北臣也不再管其他嫔妃的神色,只笑着问燕琼:“阿琼,你觉着这舞如何?” 燕琼拿起小酒杯站起身,对着燕北臣举起酒杯,“多谢阿耶安排武舞,阿琼看得很是有趣味。” 说罢,燕琼将小酒杯里的酒酿喝下,用帕子轻擦嘴角后对燕北臣说:“阿耶,我很是喜爱刚刚跳武舞的两位舞娘,不如阿耶将她们赐给我吧。” 燕北臣眼里带着只有少数几人才能看懂的笑意,沉声问那两位舞娘:“昭阳殿下要讨了你们去,你们可愿意?” 那两舞娘将折扇收回腰间,俯跪在地地说:“奴愿意。” “好,阿琼,这两位舞娘以后就是你的了。”燕北臣朝燕琼抬抬下巴示意。 “多谢阿耶!”燕琼屈膝朝燕北臣行礼,又看向携手朝自己走来的阿四、阿五。 这两个跳武舞的舞娘并不是宫里的宫廷舞娘,而是燕北臣给了风一消息,让他安排进七盘舞里的阿四阿五。 没想到燕琼实在是聪慧,只一眼便能懂他的意思。 这两人算是在众目睽睽下过了明路了。 燕北臣满脸欣慰地看向燕琼。 此时燕琼抿着嘴笑,对着斜对面举起小酒杯。 他顺着燕琼的眼神看过去,看到同样举起酒杯和燕琼遥遥相望的沈铮。 燕北臣脸上的欣慰之色微微破裂,谢雅坐他身旁笑。 第100章 公主看烟火,郎君发邀请 每年燕琼和燕瑁的生辰,燕北臣和谢雅都安排的很盛大。 今年也不例外,除了生日宴,歌舞奏乐,还有下晌的文戏武戏,高台上热闹一片,台下郎君娘子们看得津津有味,就连每日都要午睡的燕琢都在台下蹦蹦跳跳,不提要去午歇。 清凉台里的郎君娘子们都聚在一处,连一向话少像透明人的二皇子,也面带笑容的赏戏。 到晚膳时分,燕琢玩累了,没吃几口饭食就睡着了,谢雅让他的傅母将他抱下去歇息。 燕瑁笑他:“下晌就给阿琢说了,先去午歇,不然晚上睡早了可看不了烟火。” “明日他醒了,我给他说说烟火多好看,指不定又要生闷气喽。”燕琼无奈摇头。 谢雅坐在上座,隔空点点燕琼和燕瑁,这两个调皮的总是喜欢逗阿弟。 等夜幕盖上天际,燕北臣和谢雅走在前带着众人去到清凉台的二层观景阁里凭栏眺望。 宏公公在楼下示意小宦官们点燃地上摆放的烟筒。 “砰——砰——砰——” 瞬间,夜空中绽开了比星星还要亮的火花。 一朵一朵的烟火在天上炸开,映照在夜空上流光溢彩,火星向周围爆开成花的样子,璀璨后的瞬间像雨一样四周消散,接着又是一条银蛇升空,弯弯扭扭地在夜空中绽出一朵银白色的花。 “嗤——嗤——嗤——” 又是密集的彩色烟火紧跟着在夜空爆炸开来。 各色绚丽的光从天上映照在底下凭栏仰望的人脸上,空中是噼里啪啦的烟火声,观景阁里是郎君小娘们的笑声。 “阿兄,观音哥哥,快看!”燕琼左边站着燕瑁,右边站着沈铮,她拉着沈铮的衣袖,指向天上那朵绽开似莲花的银白烟火。 “那朵烟火好像荷花池里的荷花啊!好美啊!” 夏夜的风吹向她,她戴着的披帛随风飘飞,好似要登月的仙子。 沈铮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很是绚烂的景致,侧目看向燕琼。 燕琼仰头看天,眼里映出天上红绿黄白的烟火色,被风吹得飘荡的耳铛轻轻贴向她精致的下颌,扬起带笑的嘴角是醉人的弧度。 这时天上又绽开一朵巨大的烟火,燕琼低呼一声,偏头看向沈铮,用手摇他的胳膊,“观音哥哥,这一朵好美!” 沈铮收回看向她的眼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夜空,那朵巨大的烟火只剩稀稀疏疏的火星往四周消散。 他借着两人宽大衣袖的遮掩,轻轻实实地握上燕琼抓他胳膊的手。 “确实很美。”只是他余光并不是看烟火,而是看向燕琼。 燕琼被他握住手的瞬间,眉毛轻轻向上挑了下,并不看向他,只是脸上的红润不知是天上烟火的映射,还是俏红的脸庞。 她缓缓将自己的手指舒展开,回握沈铮。 风还在轻轻呼啸,两人的衣袍紧紧贴牢。 陪着淑妃站在一处的燕珏和燕莹也脸上带笑地指向天上,淑妃笑眯了眼,用帕子微微掩住嘴角笑。 “母妃,阿姊,快看那朵!”燕珏惊呼。 燕莹和淑妃都抬头看去,燕莹轻声附和燕珏:“那朵好像花伞,很亮。” 说罢燕莹收回视线想看别的时,听到站在前头燕琼的低呼声。 她望去,看到沈铮悄悄握住燕琼的右手,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沈铮并没有看天上的烟火,反而垂下头,眼神专注地望着身边的燕琼,直到燕琼又指着绽开的烟火示意他看,他才笑着抬头。 燕莹本因为烟火而雀跃的心也沉下,只是眼神还是定定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耳里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 淑妃察觉到女儿突然安静下来,偏头看向燕莹,却发现她并没有看烟火,反而眼神直直地看向前面,脸上的表情好似带了一抹幽怨。 她顺着燕莹的方向望去,心中大骇。 那不是沈家二郎吗...... 谢家众人也站在一起,脸上都是温和笑意地看向夜空的烟火,谢灵运一会指向左边,一会指向右边,好不忙乱。 柱国公朗声笑,拍拍孩子们的头,世子谢安一手搂着世子夫人,一手揽着谢灵遥,一脸的幸福,谢灵迅则和谢康一左一右站在柱国公夫人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 二皇子燕琅的木头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护在贤妃身边,指着天上让贤妃看。 大皇子燕瑫拥着大皇子妃,平静地看向天上绽开的烟火,大皇子妃有些苍白的脸上被烟火映照得带了些红润。 四皇子燕玙仰着头轻咳两声,脸上的笑很真切,偏头扫向站在最前方的燕北臣和谢雅,心下有了个决定。 站在后面的伴读郎君小娘们也都踮起脚望向天上的烟火,伸手指点。 “砰——咻——咻——” 忽然,十几束烟火齐放,整个夜空都被照亮了,连周围的星星都避其锋芒藏了起来,像是在下烟火雨一样,照亮了整个清凉台。 “哇——!好美啊!” 观景阁上的小郎君小娘子们头一次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感叹。 话音刚落,郎君娘子们都大笑起来。 一时之间好不热闹,站在前面的回头看后面的人,后面的人与前面的对视,眼里都是真挚的笑意。 燕北臣和谢雅都被孩子们逗笑了,相携着手回头看。 众人身后是大朵大朵的绚烂烟火,各自脸上是被烟火投射的绚烂色彩。 远在后山皇陵的燕璧站在皇陵院中,面无表情的看向远处不停升起的烟火,直致夜空趋于平静后,她才冷脸进了寝殿。 烟火放完已经是亥时,燕琼也回了荷花苑看生辰贺礼。 今日生辰,燕琼除了将阿四阿五带回了荷花苑,还带回了好些生辰礼。 阿兄送的玛瑙紫玉手串,大兄皇嫂送的珍贵绘本,二兄送的练鞭讲释,三兄送的白玉雕刻狐狸,四兄送的珊瑚盆景,阿琢送了自己最喜欢的老虎虎皮,二阿姊送的宝石腰带,好似腰带还是她自己缝制的。 还有表兄们和表姊送了三套不同的玉石头面和各式的香薰丝质团扇,很是珍贵。 燕琼让翠竹将这些东西都好好收起来,又看向桌案上的一封刻着玫瑰的木封简。 这不是她与观音哥哥传信才会用到的封简吗...... 燕琼将封简拾起,抽出里面的薄木简,上面赫然是沈铮的字迹。wenxueзч.net [殿下,亥时荷花池见,生辰礼,观音哥哥。] 还有生辰礼吗? 燕琼以为蒲公英草丛和给暗卫,已经算观音哥哥送于她的生辰礼了,难道还有其他的吗? 等翠竹放好东西回来内殿时,只看到燕琼戴上披帛,提起烟紫色的裙摆朝殿外跑去。 “殿下,亥时了!天晚了,您去哪儿?” 燕琼笑着回头,头顶莲花冠两侧的流苏摇晃。 “正是因为亥时了,我才要去赴约!” 第101章 公主亲郎君,郎君反亲去 荷花池就在荷花苑前,所以燕琼只是出了荷花苑的殿门,就已经到荷花池了。 夜深,荷花池周围并未点烛火,可今日荷花池里却亮如星辰。 燕琼提起裙摆走近池子旁边,看到了池子里一朵一朵发光的白玉莲朝她飘来。 她微蹲,将手探入池水里,顺水而落的白玉莲贴在她的手心,她将花拾起,这才看清手里的是什么。 这并不是真的莲花,而是用了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做了莲花的花蕊,每一片花瓣都是用白中带粉的玉石磨成的,片片围着夜明珠塑成莲花的模样,被放在木板上顺着池水游荡。 接着池水里又飘来几朵,燕琼探身想看荷花池对面是不是沈铮,可荷花池实在大,根本看不清。 “观音哥哥,是你吗?”燕琼用手捂在嘴边,像个小喇叭一样朝对面喊。 可对面没有传来人声。 “殿下,我在这。” 反而是燕琼的身后传来沈铮的声音。 燕琼嘴边的手来不及收起来,猛地转身看到了沈铮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玄色衣袍在夜里好似隐身一般,只有腰带上的紫宝石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显色。 燕琼要站起身,却因为在地上蹲久了,脚有些麻,站起时身子歪了一下,沈铮伸手将她扶住。 燕琼的脸在夜明珠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观音哥哥,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吗?” 沈铮点头,看她能站稳之后,放开她的手说:“殿下,数数有多少朵?” 燕琼听了回头伸出食指在空中点着白玉莲花。 “一,二,三......十二,十三......” 她又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抱的一个。 “十四个。”燕琼看向身旁的沈铮,问他:“观音哥哥,是十四朵!” 沈铮明亮深邃的眼睛弯成月牙一样,将燕琼怀里的那朵用夜明珠做成的花蕊拿起来,将底面朝上,递到燕琼眼下。 夜明珠底下被刻了一个“喜”字。 “殿下,这十四朵花蕊里,每个都有字。”沈铮说罢,伸手将飘到池边的另一朵白玉莲花里的花蕊拿出来,递给燕琼。 燕琼接过后轻声念“常”。 等燕琼和沈铮将漂到池边的莲花都打捞上来后,两人就地坐在池边,脚边都是熠熠发光的白玉莲花。 两人在荧荧淡光里,把十四颗夜明珠都摆在腿上。 燕琼十分专注地将夜明珠一颗一颗摆好,从沈铮的腿上一直摆到自己的腿上。 “愿殿下平安喜乐岁岁年年常幸福。” 燕琼嘴里照着夜明珠上刻的字,低声念出来。 她仰起头,笑靥如花地看向沈铮。 “观音哥哥,这是你给我的生辰祝词吗?” 沈铮那双漂亮上扬的桃花眼在夜明珠的荧光下更是惑人得很。 他静静地看向燕琼,专注而认真地说:“生辰快乐,殿下,观音哥哥祝愿你长平久安,一直幸福。” “观音哥哥,谢谢你。” 燕琼脸上的笑忽然就有了一般女娘的羞涩感。 她长而翘的睫毛扑扇两下,手摩挲着腿上的夜明珠,轻轻地问沈铮:“观音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看到夜明珠上的贺词这样开心吗?” 沈铮挑眉靠近她,鼻腔里发出一声上扬的声音。 “嗯?” 这声“嗯”好似有个小勾子一样勾住了燕琼的心。 “其实每年的元宵,在宫里放天灯的时候,我都会许愿,希望阿耶阿娘还有阿兄阿弟都幸福。” 燕琼停顿了一下后,轻声说:“还希望观音哥哥你也幸福。” “所以我们的愿望是一样的。” 沈铮愣住。 每年的元宵节,府里并不会带他进宫,他是不能同燕琼一起过元宵放天灯的,所以他并不知晓燕琼每年放天灯时许的心愿。 没想到,燕琼每年的心愿里还会有自己。 “那殿下呢?殿下不为自己许愿吗?”沈铮温柔地问她。 燕琼冲他调皮地眨眼睛,“有观音哥哥给我许愿啊,对不对?” 沈铮看到燕琼仰头看向自己的模样,低笑出声,“对,有我给殿下许愿呢。” 每年的元宵,沈铮在清风院里同金汉和阿大到阿五放祈天灯时,都只会许一个愿望。 [愿昭阳公主平安喜乐] 这个愿望他许了九年。 “观音哥哥,你觉得你的愿望有实现吗?”燕琼将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撑住下巴问他。 “我想应该实现了。”沈铮也学燕琼的样子撑着下巴看她。 “那殿下的呢?” 燕琼狡黠一笑,朱唇微嘟,“实现了,但是还不够,我的观音哥哥要是大雍最最最幸福的小郎君才行。” 沈铮看着燕琼的眼神炽热而明亮,闻言嘴角的笑越发深刻,平时不常见的酒窝显在嘴角边,如玉的脸上是融融柔情。 天上的月光和膝上的荧光都洒在他的身上,好似给他镀了层朦胧的银光,美若神祇。 燕琼目不转睛地看着此刻俊逸若仙的沈铮,她缓缓眨眼,再睁眼发现观音哥哥仍好好坐在自己身旁。 啊,原来这样美好的人不是天上的神仙,而是自己的观音哥哥,这样美的一张脸,她突然就想亲一下。 “观音哥哥,我有点想亲你。” 燕琼是个言行一致的人,刚要伸手拉下沈铮的脖子,沈铮比她动作更快,一手握住她揽上自己脖子的手放在怀里,一手揽上燕琼的脖子。 “殿下,这种事要郎君主动的。” 沈铮将燕琼轻拉近自己,缓缓低头靠近燕琼的唇,他眼睛上瞭看到燕琼瞪大了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上下滚动了下喉结,哑着嗓子说: “殿下,闭眼。” 燕琼真的听话地将眼睛狠狠闭上,只听沈铮轻笑一声,他冰凉带翘的唇印在燕琼娇嫩欲滴的红唇上。 这个吻很轻很轻,沈铮轻轻碰上便一触即止。 他将要退开时,燕琼闭眼昂头追上,又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还用牙齿轻咬了下他的下唇。 沈铮顿时睁大眼睛,又微合眼,好似再忍耐不住地两手托起燕琼的头,与她唇齿相依,深深描画她红唇的每一处。 燕琼整个人倾斜在沈铮的怀里,腿上放的夜明珠顺着她歪斜的方向滚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远。 第102章 公主落荒逃,郎君明心意 一吻毕,燕琼的手抵在沈铮的胸膛,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 “殿下......”沈铮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很是性感。 他将要伸手抚上燕琼的脸颊,燕琼把腿上的夜明珠拢在一起抱在怀里,脸蛋红红地看着沈铮说: “观音哥哥,早些回去休息,我先走了。”她的声音第一次这样娇羞,带着哑然。 燕琼慌乱地起身跑走,夜里她的背影显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铮将伸出的手收回,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真实,他嘴唇极红,好似沾上了燕琼的口脂。 他眼神失焦地看着前面,眼睫毛上下抖动,如白玉般的手指轻抚上自己微微张开的双唇。 沈铮红如滴血的耳垂,以及垂在身旁微微发抖的手,都泄露了他半分不平静的心。 绕过荷花池跑回荷花苑的燕琼,一进了寝殿就将怀里抱着的夜明珠通通给了迎上来的翠竹。 她扑通坐在矮塌上,给自己倒了好几杯水,狂喝下去。 喝完最后一口后,燕琼才缓过气来,捂上自己还乱跳个不停的胸口。 “殿下,您脸上怎么这样红?口脂也都掉了。”翠竹将夜明珠放好,关切地问燕琼。 燕琼听翠竹这样问,大惊失色地拿起铜镜,对镜而照,果真看到自己的口脂糊成一片,还有好些晕到了嘴唇外。 她干笑两声,用手指擦擦嘴角,“是我刚刚在外头热的,回来又喝水喝急了,糊到了一起。” 燕琼说完打了个哈欠,对翠竹说:“翠竹,我好累啊,洗漱睡了吧。” 翠竹看燕琼打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忙招呼殿外的宫女去烧水,她给燕琼拆头发,擦妆。 见翠竹没有再关注她的嘴,燕琼才松口气,眯着眼睛笑起来。 观音哥哥的嘴唇凉凉的软软的,很好亲…… 沈铮在荷花池边又坐了会,等晚风将他脸上的燥热吹散,才要起身离开。 他低头看到自己膝上和脚边散落的夜明珠和白玉莲花,勾着腰将东西收好,才起步离开,眼角看到一旁的草丛里还有个东西在发亮。 走近了一看,沈铮才发现是颗夜明珠,约莫是燕琼刚刚遗落滚到草丛里的。 沈铮刚蹲下将这颗夜明珠捡起,耳边听到了草丛传来的窸窣声,他往右边一瞥,看到了树后露出了一片藕荷色的裙角。 “谁?” 他站起身将身前及腰高的枝条顺手折下,一把举向那棵藏着人的树。 树后的人见藏不住,这才挪动脚走出来。 等人现身后,在月光和夜明珠的映照下,沈铮才看清来人。 他将手里的枝条往一旁扔去,朝着这人行一礼。 “铮拜见二公主,刚才多有冒犯。” 燕莹看向对自己行礼的沈铮,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夜明珠,脸上表情复杂地叫他起身。 “殿下若无事,铮先告退。”沈铮与燕莹本就不相熟,平时更说不来几句话,此时夜深,更不好多留。 “沈二郎,留步。” 不过他刚要走,却被燕莹喊住。 “公主还有何事?”沈铮转身回望燕莹。 不知是这夜的月光太醉人,还是站在月下的沈铮太惑人,燕莹第一次喊出了她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的话。 “观音哥哥,你喜欢昭阳妹妹吗?” 沈铮和燕莹同岁,不过沈铮要大她两个月,她和燕琼一样这样唤他也无可厚非,只是…… 沈铮听二公主这样称呼自己,当下就紧皱眉头,眼里的神色也不再温柔。 在别的女娘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他心里着实很不适,只有燕琼这样喊他,他才觉得就应该如此。 “二公主,这是我与昭阳殿下之间的事,我想旁人并不需要知晓。”沈铮冷淡的开口。 燕莹看他这样冷漠,心下咻地一紧,嘴里小声呢喃道:“旁人……旁人……” 沈铮说完便走,可不知为何又回头,很轻柔地说:“我确实心悦昭阳殿下,在铮的心里她无人能及,也只有从她的口中喊出‘观音哥哥’这四个字,铮才觉得舒心。” 燕莹咬着下嘴唇抬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她颤着声音说:“沈二郎,我从八岁在武定侯府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心悦你了,你与昭阳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或许你们只是兄妹情而已……你们只是误以为这样的依赖是男女之情呢?” 沈铮轻叹口气,想着平日里二公主同燕琼算是亲近,所以并没有因为她那讨人厌的最后一句话而翻脸。 第10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陪打架 “什么?” 听了燕莹抽抽噎噎讲完今日她去见了沈铮一事,燕珏一脸的不可置信。 “阿姊,你说你爱慕沈铮?但是他说话伤了你?”燕珏手捏成拳头,额上青筋暴起。 燕莹靠在淑妃的怀里,用帕子擦了擦脸,囫囵地“嗯”了一声。 “我找他去!”燕珏咬紧牙关,恨恨地说。 燕珏发起脾气来,那是十万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宫女宦官也不敢下力气拽他,而敢拽他的两个人只顾着抱在一起哭。 燕珏像一头倔牛一样,埋着头往沈铮住的寝殿去,也不管现下夜已深了。 他极速地跑到荷花池对面,踹了两脚殿门踹不开,就将殿门给砸得砰砰响。 里头的金汉听到了,忙过来开门,他刚把门打开,燕珏把他撞翻冲了进去。 “沈铮,你给我出来!”燕珏气势汹汹地朝内殿跑去,破门而入时,看到沈铮还在优哉游哉的穿衣。 “本皇子今天打死你!” 燕珏发疯起来,乱挥拳头,偏偏他平日里武学也没学多精通,对上功夫极好的沈铮那是半分没有胜算的。 沈铮连手都未动,只左右侧头躲开他的拳头,一个闪身到燕珏的身后,将他的胳膊反拧在一起,施力让他一屁股坐在了矮榻上。 燕珏要往上够站起来,却偏偏被沈铮用了巧力锢住不能动。 “沈铮,你算什么男人?欺负我阿姊!枉我把你当作朋友!” 燕珏恼火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炸起来。 沈铮微叹一声,“殿下,你是为了二公主而来,那你应该知晓,我若对二公主暧昧不清,那才是欺负她。” “你敢!”燕珏瞪他,要把胳膊从沈铮的手里抽出来,可就是扭不动。 “你放开我!” 他话音刚落,沈铮就松了手,燕珏看准机会要偷袭他的腰腹,沈铮转身塞了一盏茶杯到燕珏的手里,顺手堵住了他的嘴。 燕珏喝下了这盏透心凉的水,喉咙呛到,咳了好半天。 “殿下有没有平静一点?”沈铮为自己倒了杯水,浅浅喝了一口问他。 “平静个屁,你要呛死我啊?”燕珏伸手捶了矮几一下,桌上的茶壶被震得左右摆动。 “你知道我阿姊回去痛哭了一场吗?”燕珏怒视他,“我阿姊胆子小,心肠柔,就算你不心悦她,不能对她温柔呵护一些?” “殿下,我对二公主温柔呵护那才是耽误她。”沈铮面不改色地说。 “你!”燕珏被他给噎住,气得胸口疼,“我阿姊哪里不好了?长得漂亮,温柔娴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还是公主!你怎么就看不上了?” 沈铮挑眉,嘴角带笑地说:“二公主当然是极好的女娘,只是铮已经心有所属了。” 燕珏凑近沈铮,看他一脸荡漾晃神的模样,伸手要砸到他脸上去,可又被沈铮的手给半途截住。 “谁啊?”燕珏警惕地看他说:“别告诉我是谢娘子?!” 沈铮看他一眼,如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无语的表情。 他扬起精致好看的下巴,朝燕珏身后抬了抬。 燕珏回头环视一周,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墙面上挂了一幅画,这幅画出自燕琼之手,他还嘲笑过燕琼画的丑,差点被抽了一鞭子。 “什么也没有啊,看什么看。”燕珏朝沈铮翻白眼,“就昭阳的画挂在后面......” 他后一句话声音越说越小,这才回过味来。 “你心悦之人是昭阳?!” 燕珏一蹦三尺高,围着沈铮转了一圈,凑到沈铮身边坐着,抬手抚上沈铮的额头。 “你怎么想的?那可是昭阳妹妹,她虽然漂亮可爱,但脾气火爆,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燕珏啧啧两声,用看败类的眼神看着沈铮说: “想不到你有如此变态倾向,昭阳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沈铮一把将燕珏的手给打下去,斜睨他一眼说:“殿下她至纯至善,哪里脾气火爆?再者我何时说过我将昭阳殿下当作妹妹了,我府上可有两个妹妹。” “我这不是看你跟你妹妹都不亲近,以为你把昭阳当妹妹处了吗?” 燕珏说完又好奇,用胳膊肘捅捅他的肩膀问他:“昭阳对你呢?你们……” 燕珏不把话说明白,只是伸出两根食指凑到一起。 沈铮不语,不过上的表情明显是得意和愉悦的。 燕珏还有什么不懂的。 沈铮和昭阳这是两情相悦,相亲相爱了呗。 “气死本皇子了!” 燕珏一把掀翻两人面前的矮几,矮几上的茶壶和茶杯都摔得四分五裂,只有沈铮手上拿的杯子完好无损。 “凭什么你和昭阳就两心相许了?我阿姊爱慕你而不得,谢娘子也不搭理我,气死我了!今天我非跟你打一架不可!” 说干就干,燕珏率先走出了内殿,沈铮摇摇头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披了件衣服也出去了。 这场燕珏单方面的挑衅以他连连落败而告终。 燕珏喘着粗气躺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观音郎,跟你打架真痛快!你从来不让,过瘾!” 沈铮也有些微喘,站着朝燕珏伸出手,燕珏看了嬉笑一声搭上沈铮的手,顺势站起。 他站起身后狠捶了沈铮好几下,“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可你有眼无珠,看不到我阿姊的好,我定会为我阿姊找个比你还要好的驸马!你等着瞧吧!” 沈铮笑着说:“二公主娴静端庄,定然会有她佳偶天成的驸马。” “还用你说?”燕珏翻一眼沈铮,又哎哟起来:“观音郎,我胳膊疼,腿也疼,回不去了,快把内殿给我睡一晚。” 燕珏说完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趴在沈铮背后,沈铮笑着将燕珏给驮到内殿,又使了金汉去抬水来。 待燕珏沐浴更衣完,斜靠在沈铮的床榻上,看到沈铮坐在矮榻上用干帕子擦头,那充满力量的手臂线条,那水粼粼像仙人的侧脸。 “啧,蓝颜祸水啊蓝颜祸水!” 第104章 公主肯接姊,郎君静悄悄 燕珏感叹完,像是在自己寝殿一样自在,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沈铮擦干头发,系好里衣,看了床榻一眼,无奈地将内殿的烛火吹熄。 他还是去外间睡吧。 沈铮躺在外间的榻上时,闭上眼睛,可脑海里一直闪过燕琼粉嫩含娇的脸。 今日她离他那样近,近到她柔和的呼吸拂在他的脸颊上,月光下她脸上的小绒毛都可爱的紧,他的鼻尖能闻到她带着淡淡香气的面脂味道。 沈铮的手指不听使唤地碰上自己的嘴唇,只一瞬他就用胳膊盖住自己的脸,只有通红的左耳露了出来。 殿下,就连唇都是甜的。 第二日,燕珏大摇大摆的穿上沈铮的衣服去了燕莹的寝殿。 一进门就见淑妃陪燕莹在吃早膳,燕莹眼里闪着光看向他,走近了见是燕珏,眼神又黯淡下来。 “阿姊,以为我是沈二郎啊?”燕珏坐没坐相的瘫在两人身边。 淑妃先捏拳捶了他一下,“有你这么打趣你阿姊的吗?” 燕莹却是眼尖的看到了燕珏嘴角的红印。 她指着燕珏的嘴角问道:“阿珏,你嘴怎么了?” 燕珏满不在乎的样子,挥挥手说:“还不是沈铮那厮,昨天跟他打了一架,阿姊,对不住,本是要去跟你讨个公道,结果我才疏学浅,打不赢人家。” 淑妃又把燕珏捶了一下,“你看看!”说完指着燕莹让燕珏看。 这一看,燕莹拿着帕子往眼下擦,眼睛红红的流泪。 “哎哟,我的好阿姊,怎么就哭了呢?”燕珏忙坐到燕莹身边哄她,拿了她手里的帕子替她擦泪。 “别哭别哭啊,我什么事也没有,不就是一个沈铮嘛,弟弟以后定跟你寻一个比他更好的郎君给你做驸马,好不好?”燕珏柔声哄阿姊。 燕莹哽咽地说:“都是阿姊无用,明知道沈二郎和昭阳两情相悦,却还要插一脚,不然也不会连累你受伤。” 燕珏自己有时候都对这个脆弱胆小的阿姊无法,就是嘴角红了些,还不到受伤的程度吧。 “阿姊,只要你心里能想开,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燕珏握着燕莹的手,抬头示意。 “阿姊你千万别因为个郎君想左了,若是跟大公主一样,那我没有阿姊在身边管着陪着,我可怎么活啊,我死了算了!” 燕珏说完还要在地上滚,淑妃听他这样说,也亮着眼睛看向燕莹。 “呸呸呸,阿珏你说什么呢?不准说什么死啊活的!”燕莹眼睛红红的,却也不再流泪,且嘴角带上笑,只是那笑落寞更多。 “我知晓的,我不会像大阿姊一样的。” 她虽然爱慕沈铮,也嫉妒过昭阳,可她并不是丧心病狂的人,不会因为不得所爱而去害昭阳。 她与沈铮坦露心声,也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她自有自己的风骨。 看到燕莹不再流泪,燕珏才从地上翻滚起来,暗自摸向自己的胸口。 昨日沈铮还真是没有留手,胸口到现在都疼。 淑妃一左一右坐着儿子闺女,心里叹息一声,要是陛下也在,那就是真正的一家四口了…… “莹儿,估计大公主回京后就要说定驸马了,等她定下,也到你了,母妃会再去求你父皇和皇后娘娘,一定给你选个好的。” 淑妃给燕莹夹了块鱼片,心里暗想一定要给莹儿寻个比沈二郎要好的郎君。 燕珏也拍拍自己的胸口对燕莹说:“阿姊你放心,必须给你挑到好的才准嫁,不然我也去父皇面前哭,去娘娘面前哭,去太子弟弟面前哭,去昭阳面前哭!谁让昭阳是个霸道的,这么早就占了观音郎去!” 燕莹看到母妃和阿弟都这样维护关心自己,心里的那点失落也被暖意掩盖住了。 “你这样没规矩地哭来哭去,哪里就是郎君所为了,当心谢娘子更不搭理你。”燕莹嗔怪燕珏。 燕珏夸张地笑道:“怎么可能,谢娘子只会觉得我友爱阿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淑妃和燕莹动作一致地用帕子捂住嘴嘲笑他:“胡扯!” 三人笑起来,却不想有宦官进来禀报消息: “娘娘,殿下,四皇子殿下今晨晕倒,现下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过去了。” 三人神色一凝,连早膳都没吃完,收拾好后去了燕玙在清凉台的寝殿。 燕玙的寝殿里满满当当都是人。 太医跪在他的床榻下给他把脉,又掀起他的眼皮观察,示意一边的宫女给他换上湿帕子搭在额头上。 “启禀陛下,四皇子殿下邪风入体导致发热,再加上殿下忧思疲累,这才晕厥了过去。” 燕北臣皱眉坐在一边说:“忧思?疲累?这几日也没有课业做,为何玙儿会疲累?” 他招来伺候燕玙的宫女宦官上前回话。 “禀陛下,是……是殿下昨日观了烟火后,回来很是高兴,说要给……给大公主殿下写封信,可殿下写完信后捧信而泣,又坐在桌案前写了好多张大字,这才……这才劳累过度。” 燕北臣听了一脚将回话的宦官给踹到了一边,低怒地说:“朕要你们伺候是干什么的?主子身子不好,不知在一旁劝阻,要你们有何用?” 伺候燕玙的宦官宫女都连连请罪,在地上跪了一排。 他亲兄长和亲阿嫂这时也跪下,将昨日燕玙写下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呈给燕北臣。 燕北臣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孩子着实忧思过重。 昨日燕瑁和燕琼的生辰,晚上的那场烟火其乐融融,也是那时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孤孤单单在皇陵的燕璧。 信上洋洋洒洒是他写的昨日的所闻所见,还有对阿姊的思念,最后那句让燕北臣深深叹了口气。 [阿姊,若再有一回,阿弟和阿兄定会将你身边的人看牢,不让她们诱导你做下错事,致使我们分离数年,待阿弟身子养好再去父皇跟前求情,盼归。] 燕北臣看信并不避开谢雅,谢雅几乎跟他同一时间看完了信简,心里暗笑,这是等不及了? 燕北臣又将他写的大字拿过来看,写的都是[静]、[思],他将这些都放下,只看向床榻上的燕玙,长久的沉默。 “父皇,四殿下他敦厚重情,每每见到美景美物美食都要同我家殿下分享,或许总是遗憾大公主殿下不在,这才积郁成疾。” 大皇子殿下不能说这话,可大皇子妃却是可以的。 她边说边咳,这也是个身子不好的。 燕瑫在她同父皇说话时将她搂在怀中,小夫妻俩跪在地上相互依偎的样子,有些凄苦。 这话都说到明面上来了,其中含义自然是在请求燕北臣将燕璧放出皇陵,接回安京。 果然大皇子妃俯拜下去,颤着声音说:“还求父皇接了大公主殿下回安京吧,四殿下的身子再损伤不得了,就当是为了四殿下吧。” 燕玙的寝殿顿时一片寂静,众人都在偷偷打量谢雅以及她身后站着的燕琼和燕瑁、燕琢。 和淑妃站在一起的燕珏偷偷朝燕琼挤眉弄眼,燕琼悄悄对他举起拳头回应。 二皇子燕琅抬眼望一眼燕北臣又继续做他的隐形人去了,贤妃看无人说话,也当个哑巴。 燕琼环视一圈,看大家都不作声,扫了一眼父皇紧皱的眉,她勾唇轻笑了一下说: “既然这样,接大阿姊回安京吧。” 第105章 公主猜四兄,郎君递冰糕 无人注视的床榻里面,燕玙盖在被里的手轻微地动了下。攵學3肆 殿里跪着的人、站着的人纷纷侧目,只见燕琼缓缓走到燕北臣的身边,同大皇子妃跪在一排。 “阿耶,如果接了大阿姊回京能对四兄的心绪和身体有好处,那何不接回来。” 还不等大皇子和大皇子妃露出喜色,燕琼又说: “不过,大阿姊是犯错被遣出安京,接回来却不用大阵仗了,两匹马,一驾马车,派些宫女宦官随行就罢了。” 大皇子挺起身争辩:“可璧儿回京无羽林卫护送,无车驾迎接,她回京就将说亲,那些贵妇娘子该如何笑话她,万万不可啊父皇!” 燕琼调皮一笑,“也可以,不过想要按大公主的阵仗回京,那大阿姊只需要将离京的原因在自己身上用一回,我还可以将我的翩翩给借出去,怎么样?” “昭阳,你!”燕瑫要开口斥责燕琼,却被燕北臣瞥向他的眼神骇住,声音戛然而止。 寝殿里只有极少数的几人知道燕璧被罚去皇陵的真实原因,因为燕北臣当初对外放出的消息都是燕璧为了谨慧夫人而自请去皇陵的。 所以燕琼模棱两可的话和燕瑫突然的怒气,都让站在后头的人有些面面相觑。 “下月好像长平侯家的二郎要成亲了,如果大阿姊要用公主阵仗回京的话,这个成婚宴刚好,她去长平侯府做好一切后,我燕琼都能亲自去接她回京。” 燕琼说完就站起身,轻哼一声走出燕玙的寝殿,燕瑁看了冲燕北臣和谢雅行礼告退,也退了出去。 “阿兄等等我啊!”燕琢呆呆的看阿兄阿姊都出去了,很是敷衍地朝燕北臣和谢雅行礼后往外跑。 这三人能任性,其他的人可没这资本。 “父皇……” 床榻上的燕玙醒了过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破风箱似的,嘶哑破碎。 燕北臣和燕瑫都上前去看燕玙。 “太医!进来!” 燕北臣第一时间喊了太医进来,等太医诊断无碍之后,他才放心。 “玙儿,朕与你说过多次,让你少操心!情绪起伏不要太大,你什么都不用管。”燕北臣沉声道。 燕玙伸出手握上燕北臣搁在床榻边的手,他的手滚烫,贴在燕北臣手上都能将他烫着。 “父皇,儿臣……儿臣无用……”燕玙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几个字说完。 “不许胡说!”燕北臣反握住他的手,安抚他:“你的老师跟朕说过,你文课样样好,怎会无用。” 燕玙只淡淡笑起来,嘴唇上干裂的皮都翻了出来,笑了两息又咳起来,恨不能将肺给咳出来。 燕北臣本不是心软之人,可看了自己亲儿子缠绵病榻,心中也堵闷。 “玙儿,是不是心里有事?”燕北臣问他:“想你阿姊回了?” 燕玙点点头,“儿臣想,可是父皇说过……会考虑……儿臣等着就是。”眼里看向燕北臣的眼神全是信任。 燕北臣隔着薄被轻拍燕玙的胸口,“父皇知晓了,允了!你好好养身体,什么都不准再想了,若是再病了,那父皇就不允了!” 燕玙听了,胸口起伏更大,眼角有些湿润。 “行了!歇着!” 燕北臣说完站起身,示意跪在一边的燕瑫和他的妃子照顾燕玙,牵着谢雅的手离开了。 等陛下和皇后娘娘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殿中其他人也都一个接一个出殿门。 待殿中只有燕玙、燕瑫和他皇妃三人后,燕瑫起身走到燕玙的床榻边,带着喜意地说:“父皇同意了,阿弟你怎真把自己搞病了?” 燕玙只苦笑,“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清凉台的荷花池里,燕瑁抱着燕琢坐在舟尾,燕琼仰躺在小舟里飘荡,她身边坐的沈铮拿着大荷叶给她遮阳。 四人悠然地看天看水看荷花。 “你们说四兄是装病还是真病了?”燕琼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要去拿舟里的冰糕吃。 沈铮看到将一整盘冰糕拿到她手边,引得燕琢朝他嘟嘴。 燕瑁将燕琢抱正,平稳地出声说:“病是真病,情也是真情,只是这情是为了大公主,以情相挟却是对上了阿耶。” 燕琼又将冰糕推到沈铮跟前,嗤笑了一声说:“是了,清凉台的太医侍卫哪个不是阿耶的人,他们做不到以假乱真。” 小舟慢慢悠悠飘到了池边,燕琼皱着鼻子说:“只是四兄聪明反被聪明误,阿耶对四兄最关心的是他的身子,他用自己生病来替大公主求情,阿耶心里估计不会高兴。” 燕北臣确实心情不佳。 今早才吃完早膳,就听了宦官来报燕玙病晕了过去,火急火燎过去,没想到燕玙是为了燕璧才病倒的。 一封信何时写不行,往年他给燕瑁燕琼过生辰放烟火,怎么没见他感伤。 “哎......” 燕北臣没叹出口的气,被身后的谢雅给叹出来。 他低头笑一声,回头问她:“阿鸦你叹什么气?” 谢雅坐在他平日坐的御座上,撑着下巴对他说:“三郎,我是替你叹气啊,孩子多了真是愁人。” 得了,又来挤兑他。 第10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悄悄静 “养孩子,难啊。”燕北臣面向谢雅席地而坐。 谢雅仰头笑,“三郎你也有为难的时候。” “谁说不是啊,他们三一天一天的长大,我就发愁。”燕北臣叹息:“本以为他们被老师养大,总归跟她的性子是不一样的,没想到个顶个的把她学了个遍,特别是璧儿,哎。” 这个她,是张慧明了。 “三郎,你前些年为了我,没接大公主回京,现下也确实应该接她回来了,不然士大夫学子们求情,你还要再写一次诏书吗?” 谢雅说的是她当年刚生下燕琢时,同年燕璧十五岁,张慧明暗自操作,联系了张牧从前的学子学生,其中不乏在朝中各地做官当差的,又是一阵接一阵的上奏情愿,燕北臣顶住极大压力,下诏书才平息了这场请愿。 如今燕琢三岁,算是“长成了”,燕北臣这才敢放出口风。 他自诩做皇帝这些年,唯一让他心下悲凉的时刻就是九年前查清燕璧对燕琼下药的那刻。 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况他刚有燕璧那会,心里也是欣喜的,就算他最偏爱燕琼,可燕璧作为大公主该有的都没缺过,只是嫉恨不甘会变了一个人的心性。 他承认自己是因噎废食,他是从兄弟厮杀中拼过来的,却不想自己的孩子们互相伤害明争暗斗,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早早定下太子,迟迟不接燕璧回京的原因,都是为了让孩子们知道自己的定位,不要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平安长大,不然他这个做皇帝的亲自动手,那就不是软禁幽闭这样简单了。 “只是求我答应接璧儿回京方法那样多,玙儿却用最糟蹋自己的身子的一种,我该说老师将他教的太重情,还是太极端?” 燕北臣又将话说到燕玙身上。 谢雅摇头,“四皇子懂你,所以能抓住你的命门,从前你不也是看他身子孱弱,不忍他心忧,才允谨慧夫人进宫的?只是这回他是为了大公主。” “不过,他对大皇子大公主完全的付出,也能看出他确实重情。”谢雅对着燕北臣轻叹。 燕北臣起身走到谢雅身边,俯身抱住她,“等璧儿回来,你我给她寻个好儿郎,正正经经送她出降,等她自己有家有府了,心性约莫能有些变化。” “但愿吧。”谢雅摸摸燕北臣的脸,说话的声音有些冷:“三郎,我的心眼也很小的,若再有人害阿瑁阿琼阿琢任何一个,我都会亲自动手。” “不用你,我会自己来。”燕北臣说出的话比她更冰冷。 吃了药退烧的燕玙,招了伺候的宦官过来,从枕头下拿出了两封信简。 “这两封信,好好交到我阿姊与阿娘手上,不得有误。” 宦官拿了信,躬身出了殿门。 燕玙昨日确实写了很长时间的信简,只是除了燕北臣看的那封,真正要送到燕璧和张慧明手上的,其实是自己放在枕下的这两封。 他靠躺在床榻上,手搭在盖着薄被的膝盖上静静地敲。 他想,他没猜错父皇的心里,只要他一天是父皇的儿子,一天是外公的外孙,只要他身子病重提的要求,父皇没有不答应的,只是这招往后怕是难用了。 只愿阿姊能顺利回京,其他的他和阿姊阿兄三人再去筹谋。 燕玙斜看向桌案上的信简还有散乱的竹简纸张。 “来人。” 得了他呼唤的宫女走进殿中屈膝行礼。“奴在,殿下有何吩咐?” 燕玙指向桌案,沙哑着声音说:“把这些拿下去烧了。” “喏。”宫女将桌案收拾好后,退了下去。 燕玙这才复躺下身,闭眼休憩。 被他派出去送信的宦官,这时已经快马到了后山的皇陵。 他下马抽出腰间的腰牌给皇陵的陵卫兵看,陵卫兵看是四皇子的牌子,才将宦官放行。 给燕璧刚浣洗完衣裙的宫女手里端着衣盆,看到陵卫兵领了个宦官进来,她好奇的张望。 “女官,这是四皇子殿下派来的人,你领进去吧。”陵卫兵说完就回去驻守皇陵口了。 这宫女看到宦官手上的宫牌,确定了是四皇子的人,带着他进了殿门。 燕璧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看书,余光看到宫女渐渐变大的影子,开口问道:“郦郦,何事?” “禀殿下,四皇子殿下的人过来了。”郦郦放下浣洗盆对燕璧行礼。 燕璧将书简拍在矮榻上,站起身让她带人进来。 等郦郦带宦官进来时,燕璧已经坐在正座上候着了。 “奴参见大公主殿下,殿下安康。”宦官进来对着燕璧行了个大礼。 燕璧不蠢,这宦官是燕玙还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的,一来就行大礼,那定是有好消息。 “成莫快起身,阿弟让你过来是有什么消息要给我吗?”燕璧笑着问他。 成莫站起身后将信简递给燕璧,“殿下,心愿得成,陛下允了接您回京。” 低头侯在一边的郦郦抬头看向燕璧,激动地说:“殿下!恭喜殿下!” 燕璧带着喜意的看了郦郦一眼,接过成莫手上的信简,抽出薄木简后,一字一句地看完。 这时燕璧悬着心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燕玙在信中确切地说了父皇已经同意,她回京的日子将要定下。 燕璧站起身,前前后后走了几步,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回头对成莫说:“你回去跟阿弟说,叫他好好养身子,其余的事再不要操心,再大的事也没有他身体重要,一切等我回京了再说,” 成莫听到大公主这样关心自己的主子,心里也是为四皇子高兴,好歹大公主对阿弟是在乎的。 “嗳!殿下,奴一定转告。”成莫打摆行礼对燕璧说:“奴还要替我们殿下送封信,奴先告退了。” “等等。”燕璧叫住成莫,脸上的笑虽然还未消散,但是眼里已有冷意,“是给谁送信?谨慧夫人?” 成莫顿住,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去说。 “信给我看看。”燕璧朝成莫伸手,要他将信交出来。 成莫一直在燕玙身边伺候,自然知道燕璧与谨慧夫人之间关系失和,没成想今日自己撞到枪口上了。 他颤颤巍巍地递出信,等着燕璧把脾气发在自己身上。 第107章 公主看小鹿,郎君颇急切 燕璧看了一眼眼前的信简,伸出手去拿,手指将要碰上却咻地收了回去,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还是快些拿走吧,别在我这儿招晦气。” “喏。”成莫大呼口气,把身子压得更低地退了出去。 燕璧看成莫那没出息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指了郦郦去后头理一些最近用不到但是要带走的东西出来。 而在安京的谨慧夫人张慧明接过成莫手上的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没看错后,嘴里连声说好。 “玙儿做的好,冬霜把成莫带下去吃盏茶。”张慧明说完又示意冬霜给赏银成莫。 等谨慧府的正院只有她和身后的熊媪后,她才将信简放下,握住熊媪的手,很是激动地说: “熊媪,璧儿终于要回了,九年啊!你照着我之前吩咐的安排下去,等确定了璧儿回程的时间,一切按照我说的做。” “是,夫人,等殿下回来,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熊媪点头说。 说起这个,张慧明脸上的笑也淡了,肩有些塌地坐在矮榻上,叹息地说:“我不求她明白我的用心良苦,我只求她能原谅我,还认我这个阿娘。” 说完,张慧明眼里的哀愁化都化不开。 谨慧府里的张慧明有些哀怨,可清凉台的燕琼只有欢快。 燕琼今日迫不及待的把谢康送给她的生辰礼给牵出来——一只梅花鹿。 这只梅花鹿是谢康专程去鹿城的养殖场选来的。 他第一眼就看中这只梅花鹿。 它跟其他的梅花鹿一样浅棕色的短毛发中夹杂着圆圆的白色斑点,尖尖的耳朵在头顶,可是它的眼睛要比其他小鹿的眼睛更浑圆更亮。 谢康当时站在栅栏外时,这只梅花鹿就朝他颠颠地跑过来,冲着他“呦呦”地叫,他顿时脑海里就想起了燕琼,燕琼的眼睛跟这只小鹿一样清凉透彻,灵气逼人。 果然他今日将这只梅花鹿牵给燕琼的时候,燕琼开心极了。 这只小鹿很机灵,好像知道自己是被送给燕琼的,见了燕琼就往她身上蹭,脑袋和耳朵不停地抖动。 燕琼被它蹭地大笑,对谢康说:“三舅舅,我好喜欢它啊!” “你喜欢就好,把它牵出来遛遛?”谢康将手上拿着的袋中的树叶抓了一捧给燕琼,让燕琼喂它吃,引它出来。 燕琢在一旁跃跃欲试,要挤到小鹿的面前,却被谢康一把抱住。 “舅舅,我也要摸它!”燕琢要挣开谢康的怀抱。 “你太小了,这鹿怎么说都有危险性,等你大些了再摸。”谢康只抱着他在一边看。 燕琢没礼物就算了,连鹿都不能摸,嘟着嘴跟谢康说:“舅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什么阿兄和阿姊都有礼物,就我没有?鹿也不能摸!” 谢康直喊冤枉,“舅舅送给你阿兄阿姊的是生辰礼啊,你想想,你的生辰是不是在冬天?舅舅哪次没有送礼给你?今年你生辰,舅舅再送好东西给你好不好?” 硬是把哄了这小祖宗半天,才算哄好。 燕琼把这只梅花鹿喂好了,一路牵到了荷花池旁,让翠竹去把想看小鹿的郎君娘子们喊过来,一起观赏。 最先被翠竹请的自然是燕瑁和沈铮,这两人今日刚好在一处。 沈铮在燕瑁的寝殿里,两人相对而坐,桌案上摆的是沈铮送给燕瑁的生辰礼——一套和田玉做的棋盘和棋子。 他们一人执白棋,一人执黑棋,下得正是酣畅之时,听到平公公进来说昭阳殿下请去看鹿,燕瑁倒是想下完棋再去,沈铮却是不想再等,很快地结束了棋局。 沈铮走了三步,把燕瑁的路给堵死了。 燕瑁低笑着将手上的棋子弹到棋奁里,“铮郎,看来你平时跟孤下棋,并不认真。” 沈铮极快地收起棋子,“那倒不是,只是昭阳殿下请,铮不得不快些去。” “看出你很急了……”燕瑁看着收好棋子,眼里催促地看着自己的沈铮,笑着摇头。 罢了,反正沈铮宠着的人是阿琼。 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郎君娘子围着燕琼的鹿争吵了。 原来是谢康说这只梅花鹿还没有名字,让燕琼给取一个,她自己本就极不会取名,让旁人帮着取。 燕琢取的阿黄第一个被排除。 燕莹是个文雅的,给这只鹿取了个呦呦,取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谢灵运问:“为什么不叫鸣鸣。” “这只鹿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是小母鹿,当然要叫呦呦了。”谢灵遥认同燕莹。 燕莹也点点头。 “那这只鹿也有可能是公的呢?”谢灵迅开口。 一时之间,众人都看向燕琼。 燕琼又看向一旁的谢康。 谢康静默,他当时还真忘了问这小鹿是公的还是母的了。 燕琼“啊”了一声说:“我来看看。” 燕琼说完还真走到梅花鹿身边,准备弯腰去看小鹿的肚腹来辨认公母。 “唉!”沈铮和燕瑁同时出声,两人连轻功都用上了,一人把她拉开,一人过去捂她的眼睛。 “观音哥哥你干嘛捂我眼睛啊?” 燕琼把沈铮盖在自己脸上的手给拨下来,刚露出眼睛就和懵懵懂懂看着自己的小鹿对视了一眼。 沈铮将她头上被撞歪的发钗扶正,向身后的金汉示意,金汉走到梅花鹿身侧蹲下看了半晌,站起身回话: “回殿下,这只鹿是公的。” 沈铮低头看燕琼,“殿下现在知晓这鹿是公是母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燕琼冲沈铮撒娇,“观音哥哥你也帮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燕琼摇晃沈铮的胳膊,指着小鹿让他看。 她刚刚喂了鹿的手上有些树叶渣,沈铮很是自然地把她的手掌给拍干净,燕琼顺着在他的掌心拍了下后握上他的手,让他快想名字。 周围的郎君娘子们都见怪不怪。 这还是燕莹在对沈铮表露心意后第一次见到他,没想到是这场景。 她只看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酸涩,悄悄错开视线去专注看梅花鹿。 燕珏在后头看到燕莹还算平静,眼神也是在小鹿身上,这才歇了口气。 虽然其他人对燕琼和沈铮的亲密已经习以为常,可谢康却是第一次见燕琼和个郎君牵手,他恨不得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第108章 公主吃冰碗,郎君暗阻止 谢康没见过这场景,自然是看不顺眼的,抱着燕琢就挤到燕琼和沈铮中间。 他挤过来,燕琼和沈铮哪还能牵着手,两人松开手,让谢康挨着。 “阿琢,我们虽然不能摸小鹿,但是站近一点看也是无妨的。”谢康假意哄燕琢。 他说完还瞠沈铮一眼,接住燕琼的话头说:“沈二郎,早听闻你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你要给这只鹿起个什么名字?” 沈铮摸上梅花鹿的脊背,小鹿舒适地上下摆头。 “梅花鹿多独来独往,在山林野外中饿了会食野果,渴了会饮泉水,颇有洒脱隐士之风,可以叫玉隐。” 他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滑过身边人的耳,大家都听得起劲,他却突然低笑一声,看向燕琼说:“不过,这名字却不像是动物的,或许还是叫斑点比较适合它。” 燕琼听沈铮这样说,心里乐开了花,观音哥哥怎么这么了解她呀,她觉得呦呦、鸣鸣还有玉隐一点都不像动物的名字,阿黄又太土了,斑点就刚刚好呀。 郎君娘子们才刚在心里赞叹沈家二郎不仅武功好,还博学,连梅花鹿的习性都能知晓,结果沈铮竟然说小鹿叫斑点好。 “观音哥哥你说的对极了,小鹿的身上有这么多白白圆圆的斑点,叫斑点最合适了,我喜欢这个名字。” 燕琼站在梅花鹿的脖子旁,轻轻顺毛摸它的头,一直摸到脖子后,“你以后就叫斑点了。” 听得懂人话的除了沈铮,其他人脸上表情都很疑惑,怎么最后就叫斑点了?听不懂人话的梅花鹿,抖着耳朵蹭燕琼的手。 燕琼被蹭得手心痒,又抓了站在旁边的谢康让斑点蹭,谢康看燕琢满眼的跃跃欲试,握着他的手去摸鹿。 这斑点不知是被激动的燕琢抓了把毛还是怎样,突然吃痛地往后退了几步,朝身旁的沈铮和燕瑁跑去,头躲在沈铮后面,屁股躲在燕瑁后头。 “观音哥哥,阿兄,斑点喜欢你们呢!”燕琼看到斑点往沈铮和燕瑁身后躲,嬉笑地道。 斑点听到燕琼的声音,往前走了一步,从沈铮身后露出自己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对着燕琼呦呦叫。 燕琼本来就是喊郎君娘子们过来看鹿的,现下小鹿的名字也取了,她忙招呼大家走近些,喂鹿吃草,给鹿顺毛。 燕莹也很喜欢这只长得漂亮的梅花鹿,可是她一直不敢上手摸,只站在一边看。 她的伴读小娘,长平侯家的大娘子刘在怡是个胆子大的,她偏要去摸斑点的尾巴,她伸手摸,斑点就把自己的尾巴甩来甩去,等刘在怡手疾眼快地握住斑点的尾巴时,斑点抖了下腿把屁股摆来摆去。 燕莹笑着挥动帕子,“在怡,你小心些,别被斑点撞到,也别拽疼了它。” 正和沈铮站在一起的燕琼回头看向燕莹,“二阿姊,你也来摸摸斑点啊。” 她说罢就走过去将燕莹给拉过来,只是刚巧燕莹被燕琼带着站到了沈铮的旁边。 燕莹手僵硬的任燕琼抓住放在斑点的背上。 “二阿姊,斑点摸起来是不是很舒服?” 燕琼问她,她都僵住没回答,等身边的沈铮离开去寻燕瑁的时候,她才放松身子,想着还没回应燕琼,她低声说:“是了,斑点的毛很舒服。” “是吧是吧~”燕琼又兴致勃勃地拉燕莹来喂斑点吃树叶。 等在场的郎君娘子们都挨个把斑点给摸了一遍,喂了一遍,肚子圆滚滚的斑点才被宦官给牵走。 斑点虽走了,可郎君娘子们都留在荷花池旁的亭子里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赏荷论事。 燕琼摇着团扇扇风,看到阿四和阿五拿了冰碗过来,眼睛都亮了。 今日的冰碗是用羊奶冰镇后加了梅子做成的,燕琼在夏日里最好这口。 “风肆,风悟,等会你们也拿一碗吃去。”燕琼对摆放好冰碗后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后的阿四和阿五说。 她在生日宴上收了阿四和阿五后就给她们改了名字,跟燕北臣的“暗风队”一样,都是从风字,再取了她们从前名字的谐音,这才叫风肆、风悟。 燕珏将嘴里的冰碗咽下,笑燕琼:“昭阳妹妹,你取名字的功力,果然厉害,人家两个女娘姿容秀美,你给叫风肆风悟。” 燕珏其实是想笑话燕琼乱取名,只是燕珏说话经常不过脑子,就比如此时此刻在谢灵遥的面前说其他女娘姿容秀美。 “姿容秀美?三兄,你倒是看我的人看得这样仔细?”燕琼瞪他。 “阿弟……”燕莹很小声地提醒燕珏,拉了下燕珏的衣袖。攵學3肆 燕珏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看向谢灵遥,朝她递了份冰碗,可谢灵遥只轻摇团扇遮住下半张脸,对燕珏风轻云淡的笑笑,并不去接,反而转过头跟谢灵迅说话。 这时燕珏的脸又沉下来,兀自气闷。 一时之间,席间的气氛冷下来,陆续有人回自己的住处,当谢灵遥走后,燕珏也起身离开,只余住处离荷花池最近的燕琼和沈铮。 “唉,三兄真是笨死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 燕琼都替燕珏着急,她心里急切,嘴里就更想吃冰的,又想拿冰碗吃,可她手才伸出去,最后一份冰碗被沈铮的手盖住了。 “殿下,再吃就要凉胃了。”沈铮见燕琼面前有两份空冰碗了,再不能吃第三碗了。 燕琼当然知道再吃冰碗对胃不好,可她热得慌,想吃。 她左右看看,见只有风肆和风悟守在一边,伺候沈铮的也是金汉,她不用顾及太多。 燕琼眯着眼睛蹭到沈铮身边,两只手扒着他的胳膊,将自己脑袋搁在上面,望向沈铮,可怜巴巴地说:“观音哥哥,就一口,一口行不行?我实在是太想吃了!” 沈铮揉揉她的额头,却仍然摇头,手紧紧盖在冰碗上。 燕琼看沈铮不妥协,学了斑点的样子,睁着大眼睛用头蹭沈铮,自己的手去抠沈铮捂碗的手,“观音哥哥,我可是昭阳公主,你最喜欢的殿下,你怎么忍心看我吃不到冰碗难过呢?” 第109章 公主去偷听,郎君认受伤 燕琼看到沈铮还是不为所动,她一把撑起身子够到沈铮的脖子上,像只小癞皮狗一样用鼻子去蹭沈铮的脸,边蹭边说:“观音哥哥,好哥哥!我要吃冰碗!” 本来燕琼这样跟他亲近是很迤逦的,可是燕琼皱着鼻子嘟着嘴在沈铮脸上乱蹭的样子很像燕珏耍懒的时候,瞬间暧昧的气氛消失殆尽。 沈铮笑出声,用手抵开燕琼的头,无奈地说:“殿下,答应我只吃一口,那我就放手。” 燕琼听了顿时扑闪眼睛点头答应,沈铮这才将手下的冰碗递给她。 燕琼用勺子在冰碗里搅拌,将点缀在冰镇羊奶上的梅子搅进去后又把冰碗推回沈铮的手边。 “喂!”说罢燕琼张开嘴,“啊——” 沈铮修长如玉的手舀了一勺子喂到燕琼的嘴里。 燕琼含在嘴里久久才咽下,她满意的仰头枕靠在沈铮的膝上,眯着眼睛看向亭外粉嫩的荷花。 “开心了?” 沈铮低头问她,他垂落的发梢扫到燕琼颊边,痒痒的。 燕琼伸手把沈铮的头发在食指上绕来绕去,转头正对沈铮,望向他幽深的双眼。 沈铮的眼睛像是潭墨黑无底的潭水,微风一吹就泛起涟漪,而吹向他眼里温柔的风,是躺在他膝上的人。 燕琼把沈铮的头发往下拉,沈铮顺着她手的力道头往下垂。 一直到他的眼睛对上她的,燕琼微闭眼,翘起下巴,将自己的唇印上沈铮的眉心,吧唧一声亲得十分响亮。 她睁开眼,双眼亮晶晶地看沈铮,摸上自己亲过的地方,笑着说:“很开心,很开心。” 守在一边的风肆和风悟虽然吃惊,但常年暗卫的训练让她们能不动声色,可金汉却是第一次见昭阳殿下和他家郎君这样亲近,嘴巴张得大大的,就连用金子补上缺牙的地方都感觉有夏风呼呼地吹。 虽然往日昭阳殿下也很亲近二郎君,可是这是他第一次见昭阳殿下亲了二郎君,还亲得实实的! 沈铮见燕琼满脸的满足意味,将她摸自己额头的手握在手心,送到自己的唇边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对她说:“我也是。” 燕琼头往后仰,余光看到探头张嘴一脸震惊的金汉,笑得肩膀都抖起来,她指向金汉说:“观音哥哥,你快看金汉傻傻的。” 沈铮顺着燕琼指的地方看过去,不止看到了一脸呆滞模样的金汉,还看到了远处走得极快的燕珏。 燕珏往日不管去哪里都是前后簇拥一大批宫女宦官,他的伴读长平侯家的二郎也会跟随,只是现在却只他一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铮垂下头看了一眼燕琼,果然燕琼也转头眯着眼睛看他,两人很默契地对视一眼,站起身朝刚才燕珏离开的方向而去。 在燕琼和沈铮离开的瞬间,风肆和风悟动作一致地闪身消失,暗卫属性明显,徒留金汉还久久不能回神,脑海里都是昭阳殿下亲了二郎君的额头,二郎君亲了昭阳殿下的手...... 越跟着燕珏走,燕琼越觉得这方向好像是去小表姊的寝殿那边。 清凉台里谢灵遥的住处外有一处小花园,谢灵遥正站在木槿花前低头嗅花,余光看到一片蓝色的袍角,她直起身行礼: “三殿下安康。” 燕珏要伸手将她扶起,可又好像怕唐突她一样,将要挨上她衣袖的手收了回来。 “谢娘子请起。” 谢灵遥轻摇团扇问他:“不知殿下找臣女何事?” 一向大咧像霸王的燕珏对上谢灵遥总是有些扭扭捏捏的,他手握成拳放在嘴前,低咳两声说:“你知晓的。” 谢灵遥看他一眼说:“我不知晓,殿下若没事,臣女先进殿了。”她说完就要转身走。 这时燕珏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说:“谢娘子,我当时并没有看昭阳的两个宫女,我只是想打趣昭阳不会取名字,我从来只看你一个女娘的!” 谢灵遥被他抓着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背对着他的脸泛出薄红。 弓着身子在花园外偷看的燕琼,听燕珏说他打趣自己取名,嘴巴撇了下,回头对沈铮小声说:“三兄真可恶,给小表姊表明心意还不忘嘲笑我,看我等会不把他的嘴巴抽肿!” 燕琼说完,手都已经按在了腰间挂着的皮鞭上。 沈铮无声地笑,将燕琼露出树枝丛的头往下按了下。 花园里的谢灵遥回头看向燕珏拉着自己的手,她眼睛刚瞟上去,燕珏就像被火烧一样瞬间把自己的手弹开。 “殿下这是何意?”谢灵遥将手收到腹前,虽然她脸颊带红,可声音依然沉静。 燕珏想说的话好像堵在喉咙管子里一样,他怎么都说不出口,想他从小混世魔王长大,什么女娘他放在眼里过,可自从十二岁那年在武学课上见了谢灵遥射箭的英姿,他便再也忘不了了。 谢灵遥看燕珏僵在自己身前,她给时间他酝酿,也没见他说出什么来,轻叹口气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想燕珏突然大声喊她: “谢娘子!今年冬月父皇会为我们几个选秀赐婚,我会求了父皇将你选于我做正妃。” 谢灵遥这才停住脚步,看向燕珏说:“殿下还想要侧妃吗?” 燕珏这时脑子转得快,忙走到谢灵遥身前,低声说:“怎么会,我不要侧妃,只要正妃。” 谢灵遥歪头看燕珏,眼里这才带了笑意。 燕琼在花园外怎么也听不见两人最后的对话,只听见燕珏喊要小表姊做他的正妃。 她又好奇,探头探脑地想听清楚,脚才动一下,踩到了地上的树叶,突地发出了声响。 沈铮见燕珏和谢灵遥都转头往花园外看过来,一手掠过燕琼的腰,两人反身离开了花园,直到远处才停下来。 “三兄和小表姊真是的,说话也不知道声音大一些,最后说了什么啊,我都没听见。” 燕琼朝前走,还跟沈铮抱怨没听过瘾。 沈铮却盯着燕琼的身后看,燕琼今日穿的是件素色的宫裙,下裙是淡淡的荷青色,此时她宫裙后边竟然晕开小片的血,沈铮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袍上也沾了些。 他顿时脸色大变,焦急地一把将燕琼抓到自己跟前,急声问她:“殿下,你受伤了?” 第110章 公主来葵水,郎君超害羞 燕琼很疑惑看到沈铮的脸色突然变了,她摇摇头说:“没有啊,我好好的。” “殿下,你裙上有血。”沈铮沉声道。 “怎么会?!”燕琼来不及震惊就被沈铮拦腰抱起来,她手搭在沈铮的肩上,看沈铮急的额上都在冒汗。 “观音哥哥,别急别急,我身上没觉得不适。”燕琼伸手给他擦汗,还去安抚他。 沈铮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后槽牙咬得特别紧,他越走越快,到最后脚步翻飞直接运起轻功将燕琼给带回了荷花苑。 他一改往日温润沉静的模样,一脚踢开了荷花苑的殿门,殿内院子里的翠竹和金汉被吓了一跳。 翠竹看到沈铮沉着脸抱了燕琼进来,忙将手中的绣篮放下站起身,问他:“沈二郎君,殿下这是怎么了?” 沈铮将燕琼径直抱进殿内躺下,回头对翠竹说:“殿下身上在流血,劳烦女官照顾殿下,我去请太医来。” 他说罢转身要走,翠竹眼尖的看到沈铮的衣袍正前面也沾上了血,只是这位置...... 她忙拦下沈铮,“沈二郎,你在外殿稍等片刻,待我进去看了殿下后,再看要不要请太医。” “这如何能等得?”沈铮冷冷地说,看向翠竹的眼神恨不能把她给杀了。 翠竹无奈但仍然坚决地说:“沈二郎,你必须等!” 这也是沈铮头一次见翠竹态度强硬,且把他往外殿推搡,转身进殿就将内殿的门给关上了。 沈铮不知燕琼的情况,也不敢轻信翠竹的话,他招来金汉,让金汉去请太医过来。 他本想坐在外殿的矮榻上,可刚坐下看到自己袍子上的血,又心浮气躁地站起身,手握成拳,眼里布满了阴霾。 殿下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被人所害,清凉台里到底有谁要暗害殿下?沈铮此刻的脑海里将清凉台里的人一个一个过了遍。 内殿的燕琼在屏风后面把脱下的裙子和亵裤递给翠竹,翠竹接过后看了一眼,脸上顿时笑开了。 殿下这明明是来葵水了,哪里是受伤了! 翠竹将沾上葵水的宫裙和亵裤收到木桶里,给燕琼拿了干净的里衣亵裤,让她沐浴洗漱。 翠竹又去了红木箱子里将棉花铺好,再将草木灰实实地平铺在棉花中间,弄好了才装进两头有细线的丝绸做的小布条里。 等燕琼沐浴好喊她时,翠竹忙去了屏风后教她如何穿戴:“殿下,您这是来葵水了,这是女娘来葵水时专用的卫生带,将她垫在亵裤上,两头的细线系在腰上,对,就是这样。” 翠竹等她穿戴好后,引她躺在床榻上休息,还叮嘱她:“殿下,您这几日万不可沾凉水,冰碗是万万不可吃了!” “对了,我让小宫女们给您煮点热水喝,再端一些红枣来。”翠竹脸上都是喜意,说话有些乱。“哎哟,还要去给陛下和娘娘说这个喜讯。” 燕琼看翠竹脚步慌慌乱乱的,有些不解地问她:“翠竹,为何我来了葵水,你这样高兴啊?” 翠竹脚步顿住,走到燕琼的床榻旁跪坐下来,握住燕琼的手柔声说:“殿下,女娘来葵水那就是长大了的意思,来葵水后女娘才能与好小郎成婚,才能生儿育女。奴从十几岁时看着殿下长大,如今殿下都十几岁了,奴心里高兴着呢。” 燕琼听翠竹这样说,脸上才带了一丝羞涩,又听翠竹问她肚子痛不痛,她摇头后,翠竹还是不放心,又去红木箱里翻找,找到了个冬天用的汤婆子要去装热水给燕琼捂肚子。 翠竹一脸兴奋地将内殿的门打开,才将打开,她的脸好似被一阵飓风刮过,都没看清沈铮是怎么窜到自己身前的。 沈铮锢住翠竹的肩膀,看到翠竹脸上没有急切只有笑意,很是不解,“殿下她到底怎样了?” “沈二郎君,你快要把我的肩膀给捏碎了。” 等沈铮松开她时,她松了口气地低声说:“殿下是来葵水了,奴就说不用请太医,让殿下多歇着多喝热水就行了。” 沈铮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狠狠抿了下嘴,手颤了颤,殿下是来葵水了。 蓦地,沈铮的脸爆红起来,他双腿似乎都好像站不稳一样,倚靠在外殿的博古架上,用手捂住自己紧闭的眼。 果然,关心则乱,殿下已经十四岁,确实是会来葵水的年纪,殿下长大了...... “所以奴说先别请太医过来,免得闹了笑话。”翠竹嗔怪沈铮。 别请太医,可他都请了...... 沈铮挺直身子转身要走出外殿去拦住金汉,可不成想金汉已经将太医领着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二郎君,奴把太医请过来了!快去给殿下看看吧!” 金汉扶着荷花苑的殿门,说话上下喘气,被他一路领着跑过来的太医也跟在身后扶着膝盖大喘气地说: “快......快带我去给......殿下拿脉......” 外殿的沈铮尴尬的头发丝都恨不能给炸开。 他把头偏向一边,翠竹愣愣地看向殿门处的金汉和太医,内殿躺在床榻上的燕琼也听到外面的动静,大笑着把被子盖到自己头顶。 还是翠竹反应快些,笑着说:“是了,请太医给殿下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更好。”只是扶着太医进内殿时,暗自瞪了沈铮一眼。 太医给燕琼拿完脉,让她注意忌口,不要吃寒性和冰凉之物就告退了。 翠竹将太医送出去,荷花苑的内殿就只有燕琼和沈铮两人。 沈铮坐在燕琼的床榻边对燕琼说:“殿下,听了太医说的,这几日可不能再吃冰碗了。” “还要多休息,不能劳累,晚上更要早些歇息。” 沈铮嘴里说着很多要燕琼注意的话,可眼睛就是不看向燕琼,只盯着薄被上的花纹。 沈铮跟燕琼说话没有哪一次是不看着她的,可现在视线一直避开燕琼。 燕琼感觉新奇,将沈铮的两颌捧起,探着头看他,看到了沈铮眼里的赧然。 “观音哥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因为我长大了吗?”燕琼不愧是跟沈铮心有灵犀,沈铮心里想什么她都给说出来了: “啊~对了,翠竹还跟我说了,女娘来葵水后,就可以和心爱的郎君成婚生儿育女了,观音哥哥,你说......” 还不待燕琼把话说完,沈铮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燕琼,咬牙跑了出去,经过外殿时把地上的矮几给撞了一下,矮几和地砖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内殿里燕琼的声音又传过来:“观音哥哥,你怎么跑啦?我话还没说完呢,哈哈哈!” 沈铮的手紧紧攥着衣袍上沾到血的那一片位置,他脚步越发快地往荷花苑外跑。 第111章 公主笑嘻嘻,郎君神恍惚 燕琼靠躺在床榻上哈哈大笑,她有时觉得观音哥哥特别不经逗,还总是对她害羞,那张漂亮如玉的脸泛红时,只会让她更想逗他。 沈铮被她给逗弄跑走了,她一人靠躺在寝殿里也无趣,正准备把枕头底下的话本子拿出来看看,燕北臣和谢雅来了。 翠竹将刚煮好的热糖水放到燕琼的床榻边,给燕北臣和谢雅倒好冰镇过的甘泉水,她就关上内殿门出去了,将内殿留给这三个人。 谢雅和燕琼挨在一起,搂着她的肩膀问她:“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燕琼在阿耶阿娘面前反而有些羞涩,她摇摇头说:“没有,就是腰好酸。” 燕北臣紧张地看了一眼谢雅,谢雅摸摸燕琼的头说:“是这样的,每个小女娘来葵水的感觉都不一样,有的人会腹痛难忍,有的人会腰背酸痛,还有的人会腿肿脚胀,你腰酸的话就要在腰后垫上软垫撑起来,这样会好些。” 谢雅说完跟燕琼把软垫规整好垫在燕琼的身后。 “阿娘,是不是女娘来葵水后就证明长大了,可以成婚了?”燕琼靠好后问谢雅。 谢雅还没说话呢,燕北臣先不干了,吹胡子瞪眼地说:“胡说!女娘要父母同意后才能成婚嫁人,父母不同意就算长再大那也无用!是不是沈二郎这样教你的?” 燕北臣又怀疑沈铮在诱拐燕琼了。 看燕北臣这样子,燕琼也不说是翠竹跟自己说的,只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的,是我看话本子里这样写的,话本子里的娘子们来了葵水后就要嫁人了。” “哪里的话本?胡言乱语!给朕去扔了!”燕北臣好大的火气,将燕琼床榻上的话本子一把拿到手里,去了外殿,还真叫宏公公将话本拿走了。 燕琼对着谢雅吐吐舌头,谢雅轻揪下燕琼的脸颊,略带歉意地对燕琼说:“阿琼,本应该是阿娘早早告诉你女子来葵水一事的,可阿娘忙着编书看本,竟是给忘了,阿娘给你赔不是,今日是不是吓到了?” 燕琼反抱住谢雅说:“怎么会,阿娘你别这样说,我胆子很大的,一点都没吓着,倒是观音哥哥还以为有人要害我,脸都吓白了。” “小捣蛋。”谢雅听燕琼打趣沈铮,刮刮她的鼻子,让燕琼睡下去,她轻缓地跟燕琼说: “女子来葵水是一种身体现象,是跟郎君不一样的地方,来葵水证明这个女子有能生育的可能,而女子成婚呢,是要找到真心相爱的郎君,有了父母亲友的祝福,这才会成婚,且女子身子相较男子而言更脆弱,所以也不能来了葵水就孕育生命,要等到二十多岁怀孕才最好。” 谢雅将现代的一些想法常识说给燕琼听,却也并不说太多,毕竟燕琼是这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娘。 谢雅轻柔和缓的声音很是催睡,燕琼模模糊糊地“嗯”一声。 “乖阿琼,想睡就睡。”谢雅就像燕琼还小的时候哄她睡觉一样,轻轻拍她的小腹,没一会,燕琼就睡熟了。 “宝贝阿琼,你长大了,可在阿娘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谢雅带着笑意地抚上燕琼的脸。 这日下午沈铮陪燕瑁练武时频频走神,等了谢灵迅和谢灵运都攻过来时,他才凝神将鸣鸿刀执起以一敌三。 等四人酣畅淋漓地结束后,脱了衣袍在燕瑁寝殿的后院里冲凉,候在一边的燕珏啧啧两声说: “观音郎,你这放水放的也太明显了吧,昨天打本皇子可是往死里打,今日跟太子弟弟练武,那招数可是虚浮的很。” 沈铮仰头将水瓢里的水从脸上淋下来,用手将水珠擦掉,迎着阳光说:“殿下再跟我过几招,就知晓我的招数虚不虚浮了。” 一边的燕瑁将平公公递过来的干帕子随意擦了一下,坐在水缸边笑着问沈铮:“铮郎,你今日招数确实不虚浮,可反应却慢了一些,你心里有事?让孤猜猜,是关于阿琼的?” 谢灵运凉也不冲了,围着沈铮转了一圈,又看向几人脱在一边的衣袍。 “二郎,你今日确实不对劲,一日换两件袍子,你上午穿的可不是这件,说说你怎么了?” 谢灵迅年纪比他们都大些,也不像弟弟一样去问沈铮,只是将水瓢扔进水缸里,站在一边戏谑地看向沈铮。 沈铮一时又想起今日同燕琼一起发生的乌龙事件还有自己换下来沾上血的袍子,很是不自在地清咳两声:“只是有段时间没拿鸣鸿刀,反应慢了些。” 燕珏才不信他的鬼话,嘁一声说:“观音郎,你上午可是和昭阳一起偷听我和......肯定是你和昭阳妹妹发生什么事了,你才不对劲!” “快说!”燕珏勾住沈铮的脖子。 沈铮微弯腰,扭头转身挣开燕珏的禁锢,顺手将衣袍穿上,边穿边说:“我和殿下没有发生任何事,要说有什么事的呢,应该是三殿下和谢娘子,三殿下可是跟谢娘子说了要娶她。” 沈铮顿时将他自己身上的火力给转移走了,这里可有谢娘子的亲兄弟和亲表弟。 果然,谢灵迅和谢灵运听了沈铮这话,两人脸上带着相似的笑容看向燕珏,只是这笑有些瘆人,他们左右扭着脖子向燕珏走过去。 “殿下,我们谈谈吧。” 说罢,谢灵迅和谢灵运揽上燕珏的肩膀,要带燕珏往院子里走,连燕瑁也跟上去。 沈铮趁这四人缠在一起,先离开了燕瑁的寝殿,燕瑁看了一眼就随他去了,只是叫平公公去了荷花苑。 等平公公回来给燕瑁报信时,谢家郎君和燕珏已经离开,他一人坐在矮榻上看书简,平公公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燕瑁自个捂着脸哈哈大笑,连肩膀都在抖。 难怪沈铮不愿意说,原来是他自己丢脸了。 阿琼年纪小不知事,沈铮还比他们大几岁,怎么连女娘来葵水也不知,还以为阿琼受伤了,急得团团转地请太医。 燕瑁笑罢,让候在一边的平公公去准备珍贵补品给燕琼送去。 入夜后,清凉台一片寂静,夏夜里只能听到树上的蝉鸣和池里的蛙声。 沈铮的寝殿里漆黑一片,可他胸前赫然趴了个穿着一身紫色纱衣的女娘。 第112章 公主入梦来,郎君梦中人 沈铮睁眼却是白天,夏日里的光从菱格窗里照进来,洒到床榻罩着的床幔上。 这床幔是用层层叠叠的淡紫色纱制成的,好似给床榻围了圈淡淡的光晕,一切都是那样朦胧。 他低头发现自己怀里趴了个后脑勺对着他的紫衣女娘,这女娘莹白如玉的胳膊横在他的胸前。 她头上未戴任何珠钗,头发顺滑地散落在她的肩背上,还有他的胸前。 就算他看不见这女娘的脸,他也能一下分辨出这是谁,他太熟悉了,熟悉到这女娘后颈处有颗小痣都能知晓。 这是殿下,昭阳殿下。 可他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将怀里人儿的头发拨到身后,用手撩起她的下巴,殿外的光透过床幔洒到她的脸上。 她嘤咛一声,满眼迷惘地看向他,懒懒地说:“观音哥哥,我要再睡一会。” 他用捧着她脸颊的手摩挲她的下巴,偏要将人给闹醒。 她深深叹口气,皱着眉头从他身上滑下来,想到一边睡去,没料到他手更快地将她整个侧翻到自己身旁。 她抬头瞪他,往他身侧滚去遮住自己,大而圆的眼里都是雾气,一脸惊怒地低喊:“观音哥哥!” 他低笑一声,揽上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盖住,宽阔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遮掩,只露出铺散在床榻上的黑发。 没遮严实的床幔被他反手合上,床榻里的光又暗了些。 “观音哥哥,你不要脸!讨厌死了!”她模糊不清地骂他,用脚去踢他的小腿。 他只是继续吻她,手顺着她细长的胳膊滑去,与她仰摆在脸颊边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的温度升腾,一直烧到了他的心海里。 “殿下......!” 沈铮眼珠转得极快,突然睁开双眼,猛地从床榻上直挺挺地坐起来。 他面颊发红,眼睛慢慢聚焦,才清晰地看到四周分明是一片漆黑,从菱格窗里透进来的是月光而不是日光。 第113章 公主问郎君,郎君说心意 燕琼摸斑点的头,走到沈铮身边,轻哼一声:“你不来找我,我就来找你呗,谁让观音哥哥在我这面子最大呢?” 斑点抖动脑袋钻到两人中间,用头一直蹭沈铮的腿。 沈铮抬手很敷衍地揉着斑点的头,斑点不满意,用脑袋撞他,呦呦地叫。 沈铮看了燕琼一眼,见燕琼侧身直直地盯着他,他又马上收回视线。 “殿下,斑点这是怎么了?” 燕琼将沈铮的手重新放到斑点的头上,握着他的手背给斑点顺毛。 “斑点喜欢这样摸,还要揉揉它的小鹿茸。” 沈铮被燕琼握住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燕琼皱着眉看向他,忍不住问他:“观音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好奇怪!” 沈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垂下的睫毛在他眼下投的阴影像合翅的蝴蝶,挥动几下翅膀,飞到了天上。 他转头看向燕琼,黝黑的瞳孔里只映出燕琼俏丽的脸。 “观音哥哥,以后你什么都要跟我说实话,我也什么都跟你说实话,行不行?” “行的话就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脑海里回想起还小的时候燕琼对他说的话,那时是燕琼第一次生他的气,也是那一次两人彼此约定过,任何事情都要说实话。 沈铮履行这个承诺九年,这一次也不愿意随意说谎骗燕琼。 他怎么舍得去骗她。 “殿下,我试着这几日不去想你,可读书时感觉你在我身边,习武时感觉你在我身边,下棋时好像眼前也只有你,睡梦中你也在对我笑。” 沈铮说到这停顿了下,翻过手掌握住燕琼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食指忍不住轻蹭几下,他盛满柔情的眼好似要望进燕琼的内心深处,牢牢扎根一样。 “所以我不敢看你,不敢见你,殿下,我越见你越离不开你。” 沈铮右手捧起燕琼的脸,对上她水波盈盈的双眼,轻声说:“我会怕。” 怕他这份灼热的爱吓到燕琼,怕自己的占有欲伤害燕琼,更怕燕琼把对他兄妹情的依赖误认为是男女之情。 最怕若有一天燕琼收回对他的喜欢,他该怎么办。 他这几日更加确定自己对燕琼的情意,那不然为何她频频入梦,可燕琼娇憨可爱,仍有孩童心性,他不知道她是一时兴起还是情不自禁。 沈铮这时望向燕琼的眼神带着淡淡的破碎,柔和和不确定。 他明明是个高大俊朗的郎君,此刻却像一只伏在她身边舔舐她手心的小狗,用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燕琼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沈铮的眼睛给吸住,不停地往她胸腔外撞去,现在倒是轮到她不敢看沈铮的眼睛。 “殿下,你说我该怎么办?”沈铮却不允许燕琼回避,抚上她的眼睑,一直滑过她的脸颊,问她。 燕琼咬着下唇摇头,重重地将沈铮抚在她脸上的手抓下来,握在手中再不放开。 她正色道:“观音哥哥你错了,你想我就要来见我,离不开我就不离开啊!你要跟我学,我想你的时候就去找你了,我在娴清堂读书时想你了,下学就会去找你,在宫里想你了,会出宫找你,来不及出宫时会传信给你,所以你有什么好怕的呢?你说你是不是错了?” 燕琼每说一句,沈铮眼前都能具象看到来找他的燕琼,笑着的嘟嘴的皱眉的,每一个都那样鲜活,好像就在昨日。 是他错了,殿下待他真挚从未变过,反而是他因为情难自禁坠入爱河而酸涩恐惧的心,让他畏畏缩缩。 沈铮心里顿时有了拨开云雾见天明的感觉,此刻他脸上绽开的笑容艳丽而笃定。 “是我错了。”沈铮不错眼地看着燕琼跟她说。 燕琼这才满意地点头,接着又揪上他的脸,“你就因为这才不来找我的?观音哥哥你真是个大笨蛋!” 她还要往前够沈铮,可忘了两人中间还有斑点,斑点被挤到,不悦地摆动尾巴,耳朵抖动两下,撂起腿就往外撒泼地跑。 斑点跑的时候撞到一边的燕琼,燕琼跌在沈铮的怀里,指着斑点叫:“斑点!你也是个大笨蛋!瞎跑什么啊!” 斑点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望了燕琼一眼,大大的眼睛眨了两下,对着燕琼和沈铮呦呦叫地往前跑。 气得燕琼叉腰拉着沈铮就跑去追斑点,整个寝殿都被两人一鹿给跑了个遍。 这日过后的沈铮恢复了正常,照常的陪伴在燕瑁身边读书写字,习武下棋,反而比从前的他做事更专注。 他唯一的变化大概是真的做到了心里念着燕琼的时候,真的每日都去找她,和她在一起做任何事情,眼神都好似黏在她身上一样,专注而热切。 这对燕琼来说颇有些甜蜜的负担之感,不过她甘之如饴就是了。 就连从清凉台回安京的路程中,随行护卫在燕琼马车外的也是沈铮。 “观音哥哥,我要那边的花。”燕琼隔着马车对外面的沈铮说。 “观音哥哥,我也要花。”燕琢靠在燕琼怀里,阿姊要什么他也要什么。 沈铮二话不说地骑着绝影去小道旁摘了好些花回来。 他刚回到马车旁,马车的车窗就从里面推开,燕琼和燕琢一大一小的两只手伸出马车要接过花。 两人的手抖了好半天也不见沈铮递花过来,燕琢的小脑袋先冒出来,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沈铮:“观音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给你们编花环。”沈铮抬头耐心地回答燕琢。 他才收声,燕琼簪着白玉钗的头刚冒出来,沈铮就将手上的花环戴到燕琼的头上,还不等一旁的燕琢嘟囔,比燕琼的花环小一些的另一个已经戴到了他的头上。 姐弟两人动作一致的对着沈铮甜甜地笑,手扶着头上的花环,一前一后问沈铮好不好看。:魰斈叁4 沈铮嘴角荡着温柔的笑意挨个夸。 同沈铮相隔不远处骑马的几个小郎都偷笑起哄,沈铮不以为意地挑眉,燕琼瞪他们,也要他们夸自己和燕琢几句,一时间热闹极了。 只燕玙的身子刚好没几日,坐在马车里。 他微微笑着将马车的车窗关上,透过薄纱窗望向后山处,心道,阿姊,等你回了安京,这热闹总会有你的一份的。 第11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回侯府 回安京的路程走得很慢,走走停停用了一日,护送完宫里人后,沈铮才去了羽林卫报备。 进了营地,他拿了挂牌后,回了武定侯府。 偏巧,沈铮在前院碰到了要出府的沈锋。 “二兄回来了,途中一切可好?” 沈锋这几年变化颇大,外形变得纤细修长,举止温润多情,一改小时候的暴躁顽劣模样,如今他好像在用沈铭的模样为人处世。 沈铮看到沈锋向他行礼,可并不见礼数行满,他只淡笑,模仿得再像人前稳重平和的世子,内里也是装不出来的。 “一切都好。”沈铮疏于同他纠缠,简短地应付要先去松鹤院请安后才能回清风院。 沈锋当然知晓他与沈铮之间,多半无话可说,可他乐于膈应沈铮,在同沈铮擦肩而过后,他又回头叫住沈铮: “二兄,不知你是否知晓,下月阿耶会带沈家军里的几个校尉进宫述职,阿耶报的家信中说要给我介绍几个得力的人,其中有个叫李墨的校尉很是英勇,待我今年去了漠北,我会与二兄多寄些信简,多讲些漠北风光给二兄听。” 李墨...... 沈锋说的其他废话他过了耳朵就忘,听到李墨的名字,沈铮心里轻笑。 “恭喜了。”沈铮头都不回的说完这三个字就往后院的松鹤院走去。 只是不知他的恭喜是恭喜沈锋要去漠北,还是恭喜李墨当了校尉。 沈锋在他离开后,冲他的背影啐了一声,他身旁的阿武忙递上帕子给他。 “竖子装什么清高,以为巴着公主习武进了羽林卫多了不起,却也不想想武将家的进羽林卫右骑营,那是一辈子都去不了驻地的,蠢货!”沈锋用帕子擦完嘴后,将帕子塞给阿武。 阿武收下后,一脸殷勤地说:“二郎君怎么能跟您比。” “府上早将您看做世子了,您读书习武哪一样不是照着世子标准来的,您放宽心,二郎君身份不够,那边那个已经不成气候了。”阿武左右看看,放低声音说。 阿武早在沈铭瘫痪在床后彻底倒戈成了沈锋的人。 他说完头往沈铭的院子抬去,沈锋顺着他的方向斜睨一眼,冷笑地说:“一个残废,能有多大用处?” “别耽误时间了,他回府了,想必表兄也回周府了,我们快些过去。”沈锋讥笑完沈铭和沈铮,提脚出府往周府而去。 再说沈铮去了松鹤院,满头白发的老夫人周氏已经坐在上座候着了。 她一边坐了小周氏,一边坐了二夫人原氏,下首坐着沈铭和沈铭的夫人,还有沈慈、沈恋和沈铄今日也都在。 沈铮向几个长辈行礼后坐到自己的坐榻上,等着“一家之长”的老夫人周氏开口。 周氏这几年老得很快,好像是从沈铭瘫痪后,一夜白头,脸上也很难再见光彩。 她将松鹤院中坐着的小辈们都淡淡看了一眼,只多停顿在一脸阴鸷的沈铭和一脸淡然的沈铮身上。 “侯爷下月要回京述职。府里上下都要准备起来了。”这话是对小周氏说的。 小周氏往常最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可今日却很沉稳地接下活,只是脸上说一句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还有慈儿的及笄礼也要准备起来了,正宾和赞者要好好挑、仔细挑。” 小周氏看一眼一脸娇羞的沈慈,沈慈眼波流转之间起身对老夫人道谢。 二房的沈恋凑热闹说自己及笄的时候也要好好挑人,老夫人周氏将她招过来抱在怀里,笑着说:“不会亏待你的!” 她逗弄了下撒娇的沈恋,又看了眼沈铭,轻叹一声将想说出口的话咽下去,眼神转到沈铮的身上,皱眉对他说: “二郎,你总要跟着昭阳殿下四处跑,右骑营的职务你还是辞了吧,前日右部督遣人来府中找你却不见人,咱们侯府还从没有被个部督给脸色过,你辞了里头的职务回府来吧,府中多个铺子的庶务缺人管。” 老夫人周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想要沈铮做个白身。 她早就不满沈铮背着府上习武了。 当初周建华作为二皇子的伴读将沈铮在太学殿里的一举一动都写信传到了侯府,老夫人知晓沈铮习武后大发雷霆,只是沈铮被柱国公府的世子谢安护着,没人能动他,且当时的武定侯府重中之重的事是沈铭的身子,所以沈铮习武这事却是不了了之。 而从前年沈铮进到右骑营开始,老夫人周氏从来没放弃过让沈铮离开骑营,放弃练武。 虽说右骑营对驻守要塞的武将家来说只不过是安了个“人质”在里面,可再怎么说羽林卫右骑营里不管是部督还是校尉亦或是小兵,那也是直属于陛下的人,老夫人不愿沈铮跟皇宫里的关系更深一层。 “回阿婆,羽林卫的职务,铮纵使辞去那也需得陛下同意,若府中实在需要铮来协助庶务,我今日便起草文书,上奏给陛下吧。”沈铮并不说拒绝之语,却句句都是拒绝之语。 “你只是个小兵,怎么就要劳烦陛下了!”老夫人只觉得沈铮是不愿意辞去羽林卫的职务而扯由头。 沈铮抬头看向周氏,露出笑容说:“铮会同右部督提的。” 老夫人周氏看沈铮还算听话,这才没再纠缠这件事。 只是她却是忘了,她从前反对沈铮习武,沈铮不仅习成还进了羽林卫,她已经掌控不了沈铮了。 沈铭听到沈铮答应,抬眼深深望向沈铮,眼里是浓浓的恨意。 沈铮当然有察觉到,但是他无惧地对上沈铭的眼,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可惜这笑落在沈铭眼里像是嘲笑。 坐在轮椅上的沈铭扶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就在众人要散开退下时,二爷的随从回府来传信,说是礼部的侍郎大人接了陛下拟的圣旨,二爷沈励作为礼官大人被礼部侍郎给留了下来,这天都没空回府。 老夫人问道:“圣旨......你可知是什么圣旨?” 随从摇摇头,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向老夫人回禀:“回老夫人,奴好似听到礼部的大人们说是迎大公主回京的圣旨。” 听了这话小周氏和沈慈暗自对视一眼,都垂下眼眸,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可沈慈到底年纪还小,眼里忍不住带出痛恨的神色。 第115章 公主催写旨,郎君看信简 众人散去后,老夫人周氏依旧只留了沈铭,其他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沈铭的夫人周芬雲将他坐着的轮椅推得离老夫人近些。 老夫人周氏扶住轮椅的扶手对沈铭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铭儿,你阿耶找到了廖神医,下月廖神医就会跟他一同回京来看你的腿。” 沈铭黯淡的眼里亮起光来,他的双手置于膝盖上颤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周氏:“阿婆......这可是真的?” 他声音都有些沙哑,老夫人周氏含泪看向沈铭,重重地点头后扑到沈铭身上,痛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苦了你这些年,廖神医总算是找到了!你的腿有救了啊,我的铭儿!” 沈铭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声,低声喃喃道:“终于......终于......” 静静站在轮椅后的周芬雲脸上已然是麻木的表情,心里却也和沈铭一样,说着终于两个字......终于要得救了。 相携回正院的小周氏和沈慈却是关上了内室的门,两人坐在矮榻上同时开口: “大公主要回安京了。”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回想起了九年前,沈勃离开安京去漠北的前一晚。 那一晚沈勃进宫,接了陛下宣的圣旨,圣旨是册封他为神武大将军继续驻守漠北。 这圣旨对侯府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因陛下觉着沈勃治家不严,要留他在安京,派沈铭去漠北,可沈铭出事后,沈勃除了操心府里更要为了漠北的沈家军奔走,若驻守漠北之职被陛下给了沈家旁支或其他武将,那武定侯府只会像无根之萍,在安京中毫无底气。 只是没想到后几日安京发生诸多变化,张司徒张牧离世,谨慧夫人离宫自居,大公主去皇陵祈福,接着就是沈勃被召进宫接旨。 他在宣政殿里,从陛下的口吻中,能听出封他为神武大将军是有补偿之意的,且他离宫之前陛下还问及过沈铭的状况。 沈勃不是愚钝之人,短短几日发生的事只要联想也能知道大概了,他带着心中的猜测回府,只用了一夜就查到了府中出的蹊跷。 大公主和三公主斗法,却因为秋环从中作梗将两种药下到了沈铭的身上,而因为侯府对外封锁消息,将亲眼见过沈铭发病的人都处死了,宫外对侯府世子中毒和宫中公主不和的事知之甚少。 陛下满意侯府的做法,这才补偿。 而沈铭却也因为两种毒在身体里流窜,身子彻底毁了。 沈勃从宫中回府后,将沈慈禁足,再不准她与宫中公主来往,就连后来太学殿的娴清堂对六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娘开放,她都没有被允许进宫进学。 且从那之后,沈勃从漠北回武定侯府时只专心教养沈锋,连正院也来得少了,常常宿在几个姨娘那里。 两人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晦气神色。 “要不是大公主害人,我怎能被禁足一年,连娴清堂也没去,这些年同太子殿下相见的时间用手指都数的出来,还怎么做太子妃?” 燕莹其实知晓沈铭是因为吃下了给沈铮下的毒而瘫痪的,可因着自己引了大公主进府里,被阿耶迁怒,关了一年的禁闭,心里早恨死了大公主。 小周氏心里也跟沈慈一样,是不喜大公主的,可她却很满意府里的情况。 如今世子是个不能行的,沈铮的武习得再好,因为有个出身差的娘更不能继承侯府了,只有她的锋儿能成大器。 “慈儿,太子殿下才满十四,今年大选是不会替他选太子妃的,而安京跟太子殿下年龄相合的女娘却是没有多少,今年你的及笄礼办大一些,府里多留你一两年,到时候你顺理成章的参加大选,那时比你身份更高的女娘都嫁出去了,太子妃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小周氏细细安抚沈慈,沈慈听了她这番话才舒心一些。 清风院里,沈铮手上拿着阿大呈上的两封从漠北寄来的信简。 他一封一封地看完。 阿墨寄来的一封信简里说了他将同沈勃一起回京述职一事,另一封里告知了沈勃在漠北找到了廖神医。 沈铮低笑一声,心道廖神医回来又如何,沈铭的腿萎缩九年,并不是多吃几个解毒丸能救回来的,更何况比廖神医更会解毒救人的那人在红璞医馆。 他将信简都放下,站起身走到窗边,眼里看似在望向院中种的桂花树,实则思绪飘到了其他地方。 府里的事他心中自有成算,只是为何今日陛下才刚回宫,就会这样着急地下旨接人? 那当然是燕琼催的。 燕琼才回宫,和耶娘兄弟一起吃了午膳后,就催着燕北臣去宣政殿。 两人才到了宣政殿,宏公公给两人上了上好的茶水,退到一边候着。 燕琼殷勤得很,自己不喝茶,双手端着燕北臣的递给他,还跑到御座后头给燕北臣捶背按肩膀。 燕北臣被自个闺女孝敬得心满意足,笑着往御座旁让了让,拉了燕琼坐在上头,问她:“阿琼有什么事要求阿耶的?说吧。” 一旁伺候的宏公公只轻瞭了下眼皮,见怪不怪的又垂下头,这宫里除了陛下,只有三个人能坐上这御座,燕琼自然在这其中。 燕琼眼睛一弯,笑着站起身要对燕北臣行礼,她膝还未弯就被燕北臣伸手拦住,只叫她照常说就行。:魰斈叁4 “阿耶,你可以现在就下旨,定下接回大阿姊的时间吗?”燕琼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这下真轮到燕北臣不解了。“阿琼,你为何要我接你大阿姊回来?” 燕琼眨眨眼,一脸天真的说:“九年也差不多了,就把她接回来吧,就当为了四兄。” 燕北臣才不信这鬼精灵说的话,但也照她说的做,真写起了圣旨,只是燕北臣刚写完,燕琼又巴巴地拿了一封空白的递到燕北臣的眼前。 “阿耶,你再写一封,里面就按照大阿姊想要的回京礼来写,只是呢,想要盛大的排场,就要将她从前想要下给我的药,她自己也喝了,那才行。” 燕北臣笑一声,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阿耶要是不写呢?”燕北臣只将空白圣旨摊开在御案上,搁下笔问燕琼。 第116章 公主藏马车,郎君旁护卫 燕北臣刚问完若是自己不写这圣旨她要如何,就得了燕琼的一记白眼。 燕琼撇嘴,哼一声:“阿耶你不写,那你就是坏人,那你就是喜爱大阿姊超过我,你就是包庇大阿姊犯错!” “罚她去皇陵本就是不痛不痒的事,对外也只说她是为了谨慧夫人自请去皇陵,她里子面子都有了,在皇陵再苦,她也是公主,苦也是苦下人,没苦她,我不服!做错事的人怎么就能被迎接回安京了,她想要用大公主之礼回来那就必须受到真正的惩罚。” “再说了,我再生气,也还是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不声不响但可以全须全尾回京,一个是大阵仗但必须吃下‘千羞’,全看她自己怎么选了。” 燕琼说完也不看燕北臣的表情,端上自己的那盏茶,背对着燕北臣坐在一边。 燕北臣听了燕琼这番话,心里叹口气,阿琼这是长大了,知道从前他也算是在包庇燕璧。 只因着燕琼并没有真的喝下那药,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所以他对燕璧的惩罚并不算太重,若是燕琼喝下了……燕北臣不敢想。 他看向背对自己赌气的燕琼,从前她小小的一团和燕瑁手牵手坐在宣政殿里,如今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娘了。 燕北臣摇摇头,罢了罢了,他总是更偏爱阿琼的。 “行了,阿耶答应你,还跟不跟我赌气啊?”燕北臣说罢提笔写下第二份圣旨。 燕琼放下手里的茶盏,脸上带笑地跑到燕北臣身边,嘴里说着好听的话:“阿耶,你就是大雍最好的皇帝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阿耶你就是天下人的表率!我心里最佩服阿耶了!” 等燕北臣将圣旨写好,都盖上御玺,燕琼拿着看完后,将其中一个拿给宏公公。 “宏公公,阿琼要麻烦你后日带着这份圣旨去接大阿姊了。” 宏公公不敢托大,看向燕北臣。 燕北臣提醒燕琼:“我准备遣你大兄去皇陵接她。” “一份大兄去宣告,一份宏公公去宣告,这很合理啊!”燕琼将圣旨拍到宏公公的怀里,昂头不管。 燕北臣无法,只得依了她去。 陛下的旨意先下到礼部,礼部的人按照接下的旨来准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礼部的大夫们本以为会有很大排场,要做很多准备,结果却只让他们准备马车、马匹这些,连其他的仪式都不需要有。 第二日羽林卫右骑营也接到了陛下的旨意,旨意还是宏公公来下的,只是他拿着燕北臣的御牌,交代了不许声张,宣完圣旨就离开了骑营,不过离开前看了眼营地角落里趴在地上的人。 沈铮穿着羽林卫右骑营的软甲,跟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 他今日照常来骑营里当差,几个眼红他能跟宫里一起去清凉台的小兵依旧冷嘲热讽,暗指他玩忽职守,是昭阳殿下的宠伴。 他让这些人闭嘴的办法就是操练时将这些人全部给打趴下,跪伏在地上站不起来。 右部督看了决定再缓些时日同他提让他卸职一事为好。 此时站起身的沈铮,看向宏公公离开的方向,他心里有一丝疑惑。 殿下怎么会同意羽林卫去护卫大公主回京的? 终于到接大公主回京的这日,礼部安排的人马在大皇子的带领下缓缓出了安京城门,而半个时辰后羽林卫右骑营都侯在宫门处,将一辆镶满了宝石的马车围住,跟着宏公公离开安京。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朝皇陵而去。 沈铮混在右骑营中一眼就看到拉马车的那匹马,那马浑身的毛发顺滑,在阳光下泛着红光,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饱满结实。 这是他送于燕琼的翩翩。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车窗紧闭的宝石马车,眼里带出笑意来。 宫里燕琢在燕北臣怀里闹:“为什么阿姊可以出宫玩,我不行!我也要出去玩。” “只想着玩!你阿兄在你这个年纪都能读书写字了!”燕北臣将燕琢抱正,不让他歪歪扭扭。 坐在一边的燕瑁看燕琢不高兴地噘嘴,朝他伸手,“阿琢,阿兄带你到东宫去,让平公公给你编个蚱蜢好不好?” 燕琢这才将燕琼不带自己出宫玩的委屈抛在脑后,跳下燕北臣的怀里,握上燕瑁的手,两兄弟出了椒房殿。 谢雅瞥一眼燕北臣,只叹一句:“你就宠她吧。” 她说的自然是燕北臣任由燕琼下两道圣旨,今日还藏在马车里一起出宫。 谢雅不觉得燕琼是在胡闹,可大公主那睚眦必报的小人心性,她担心大公主回京后对燕琼不利。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阿琼那日在宣政殿说的对,我从前是有些包庇璧儿的,这次若不按照阿琼想的来,阿琼怕是心里有坎,阿琼本是心境豁达明媚之人,我不想因着这事让她变了心境,其他的一切有我。” 燕北臣看着谢雅的脸色还打趣起来:“右骑营里不是有沈二郎?再说给阿琼的两个暗卫现在都成了她的宫女在身边伺候,再不会有什么事了。” “是了,我想左了,总归是还有我们,阿琼可以做任何一切她想做的事,当个肆意的公主就行了。”谢雅也不再纠结,只要燕琼开心,她也开心。 此刻燕北臣和谢雅也不过是对宠女无度的父母。 皇陵虽不在安京城内,可也离京城不远,绕过清凉台后山就是皇陵的地界。 大皇子燕瑫坐在马上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白马拉着的黑木制的马车,马车四周虽然有华丽的绸缎罩成帐式,可后头只跟着二十多个宦官宫女,璧儿怕是不会满意了。 等在皇陵里的燕璧,她昨日夜晚收到大兄传过来的信,早早做好了准备。 今日卯时她就再睡不着,指了郦郦给自己梳妆穿衣,她换上了朱红色的宫裙,戴上饱满蓝色的披帛,脸上的妆艳丽惊人,头上梳的发髻更是雍容华贵的牡丹头。 她今日回京就是为了做足大雍大公主的派头,所以从上到下的装扮只讲究奢华。 “殿下,那太妃又来了。”郦郦在燕璧的耳边说道。 郦郦口中的太妃是先帝晚年采选的年轻太妃之一,就算到现今也还不到三十岁。 这太妃近几年总是要来跟燕璧套近乎,估摸着是看燕璧出入皇陵自由,想要些好处,不过燕璧自诩身份贵重,从来没有见过皇陵中的任何一个太妃。 燕璧精致的柳叶眉皱起来,撇嘴说:“把她弄走,别让我的好日子沾了晦气!” 等郦郦将太妃赶走后回来,没一会儿,陵卫兵在她的寝殿外禀告大皇子来了,燕璧骄矜地搭上郦郦的手,脚步生莲地朝皇陵外走去。 第117章 公主倒瓷瓶,郎君深震惊 皇陵极少这样喧闹过,除了九年前燕璧被送到皇陵来,再就是今日了。 皇陵里其他偏僻寝殿里住的都是先帝的妃嫔,听到皇陵外的声音都忍不住出来看热闹,见到燕璧穿得华丽,都叽叽喳喳地指点。 燕璧今日心情好,并不与这群人一般见识,只眼风一扫走到皇陵外去。 可当她满脸红光地走到皇陵外时,刚抬起头,脸上的笑却是再也挂不住。 她只看到骑在马上的燕瑫和他身后稀稀拉拉的宫女宦官以及那辆孤独的马车。 宫女宦官见燕璧出来了,都纷纷跪地请安:“给大公主殿下请安,公主安康。” “大兄,这......”燕璧脸色不好地问燕瑫。 后头跟着看热闹的太妃们早看不惯燕璧了,阴阳怪气地说:“哎哟,也不知是谁,天不亮就起了,吵吵闹闹的,好不扰人。” “是呢,还以为能有多大阵仗呢,不就是一匹马几个奴婢,还不如从前先帝派给妾身出宫的派头大呢!”另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太妃附和。 顿时燕璧身后的太妃们都讥笑她。 燕瑫坐在马上怒瞪这群无所事事的女人,看到站在角落的一年轻太妃时,眼神更是厌恶,那太妃看到燕瑫瞪过来的眼神,瑟缩地往后退了几步。 燕瑫看到她的动静,只狠狠皱眉,便不再关注。 他翻身下马,走到燕琼的身边,低声说:“这是父皇下的旨,旨意里说了接你回京的规格。” 燕璧沉下脸对着燕瑫手上的圣旨跪下,在燕瑫宣完旨意后,燕璧起身并不接旨,只咬牙冷冷看了一眼燕瑫手上的旨卷,转身就要走。 “璧儿,你今日不接旨,下一次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燕瑫在她身后劝她。 燕璧气恼地回头,低声说:“那我就这样落魄的回去?你看到后面那群太妃了吗?连她们都能嘲笑我,我回安京了,那些外命妇只会更瞧不起我!” “璧儿......”燕瑫还要说什么,却被传来的吁马声打断。 皇陵外的地面好似都在震动,尘土被马蹄扬起,黄沙一片。 燕瑫和燕璧都同时回头,在漫天飞扬的黄土里看到了骑马携羽林卫而来的宏公公,还有他身后的香车宝马。 原本大失所望的燕璧,眼里又亮起希望的火苗,转过身和燕瑫站在一处,等着宏公公下马。 宏公公看到一身盛装的大公主,心里微叹气,估摸着大公主今日是要失望了,相比起大公主,他可更不敢惹马车里坐着的主。 “奴拜见大皇子殿下,大公主殿下,殿下安康。”宏公公双手打摆行礼。 燕瑫伸手虚扶起宏公公,燕璧脸上重新带上志在必得的笑容问宏公公:“宏公公,多年不见,可好?” 宏公公抬手作一揖,回燕璧:“回公主殿下,奴一切都好。” “是父皇让你今日来接我的吗?” 燕璧对着宏公公问,可眼里早就看向那辆镶满了宝石的马车,还有车旁护卫的羽林卫。 “是的,殿下,只是......”宏公公话还未说完,燕璧要带着身后伺候的郦郦朝马车处走。 “那还等什么,扶我上车吧。”燕璧扬起下巴,脚步已经向着宝石马车走。 马车后,穿着软甲戴着头盔的沈铮听到传来燕璧要上马车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马车里一直闭眼坐着的燕琼,微微睁开眼睛,转头看向紧闭的马车车窗,额角垂下的银色流苏发钗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两下,她耳里传进燕璧有些陌生的声音,朝坐在自己对面的风肆风悟眨眨眼,嘴角也带出一丝笑意来。 那倒看看,你能不能上这辆马车了。 宏公公出声阻止:“殿下留步,大公主殿下请接旨!” 宏公公将袖中的圣旨拿出,举过头顶。 一时之间,皇陵所有见圣旨的人都跪地参拜,燕瑫和燕璧也都跪了下来。 燕璧心里激荡,觉得这才是父皇要迎自己回安京的圣旨。 燕瑫却是皱眉,为何父皇又会下一道圣旨...... “朕之长女,燕氏璧,念九年刻苦,今将其接回京,然璧为错修身,若欲宝马护卫,则受下来时之因,否一马一车宫女官宦足以。” 宏公公每念一句,燕璧的脸色难看一分,到最后燕璧仿若跪不住地倒在郦郦的怀里。 “殿下,您自个儿选吧。” 宏公公说完,抬手招来宝石马车旁的小宦官,那小宦官把一枚瓷瓶交给他,宏公公接过后,将圣旨和瓷瓶捧在手上朝燕璧示意。 燕璧脸色惨白地看向宏公公手上的白瓷瓶。 受下来时之因...... 那不是让她吃下“千羞”丢丑难堪吗?父皇是要她在众目睽睽下脱衣失禁,被天下人耻笑吗? “宏公公,你确定你手上的是父皇亲下的圣旨吗?”燕瑫问他:“父皇昨日就将圣旨给了我,怎么会再下一份?” 这是在质疑宏公公假传圣旨了。 宏公公虽然嘴角带笑,可眯着的眼睛已然有不快之色,他淡声说道:“奴万不敢假传陛下旨意,这圣旨上有陛下亲盖的御玺,千真万确。” 宏公公一把展开圣旨,对向燕瑫和燕璧,圣旨的左下角赫然是燕北臣的御章。 燕瑫转头看向燕璧,燕璧死死盯着圣旨上的御章,她瞪着眼睛,不让眼里的泪流出,只是颤抖的身体泄露了她的气愤和悲伤。 燕璧死死地捏住郦郦的手,她保养完美的指甲被她用力掐断了,郦郦被燕璧抓得疼痛万分,可主子不收回手,她只能忍住。 “好,好......这是逼着我选了,我能如何?”燕璧低着头站起身,带着哭腔和不甘地低吼:“父皇您就如此痛恨于我,我是您的亲女儿啊!” “我不选!”燕璧经过宏公公时,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目瞪得极大,“我不会选任何一个!我是大雍的大公主,回京合该坐宝车被羽林卫护送,被百姓夹道欢迎!” 燕璧转身要走回皇陵,却在疾步后,突然晕倒在皇陵门口,她火红的宫裙铺在地上,像是她泣出的血,头上的金钗摔掉磕在黄土里,声音低微不显。 燕瑫俯冲至她身边,将她扶起,用手探她的鼻息,见她还在平稳地出气,一把抱起燕琼,将人送上围着绸缎幔帐的马车里,招了她的宫女郦郦上车伺候。 “不用选了,本皇子带璧儿回宫。”燕瑫对宏公公说完就打了个响指,他的马从一边奔驰过来。 燕瑫骑上马,带着马车和宫女宦官走向回城的路。 不过片刻,皇陵外停着的宝石马车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这就完了?真够没用的。” 燕琼推开马车的车窗,钻出身子对前头的宏公公喊道:“宏公公,麻烦你到阿琼这里来吧。” 沈铮在皇宫外看到拉宝石马车的红马是翩翩时,就已经猜到燕琼坐在马车里了,现下听到燕琼的声音,他驱马往马车前走了几步,果真看到燕琼探出身子朝宏公公招手。 听到昭阳殿下的召唤,宏公公这才满脸带着讨好的笑意走到马车边去,柔和地问她:“殿下,怎么了?” 燕琼摊开手,勾了下手指,宏公公意会地将白色瓷瓶递给她。 她笑着将瓷瓶的盖子拨开,仰起头就要往自己嘴里倒。 “殿下!” 马车后的沈铮眼里布满震惊,他来不及阻止,只能急切地从马上倾倒下去,捡了地上的石子重重地打在瓷瓶上。 燕琼的手被石子的冲击撼动到,手一麻,没有拿稳瓷瓶,瓷瓶摔到地上,闷响一声后四分五裂。 第118章 公主问太妃,郎君一旁候 白瓷瓶碎在地上,里面装着的东西一粒一粒滚了出来。 沈铮这才看清楚,瓷瓶里装的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裹着糖霜的黑梅子。 燕琼揉着手腕笑沈铮:“观音哥哥,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喝毒药啊?” 沈铮心下一定,幽幽地看着燕琼,轻声说:“殿下,你吓到我了。” 燕琼摆摆手让宏公公退到前面去,等沈铮骑马到宝石马车旁,她撑开马车的车窗对一旁的沈铮说:“观音哥哥,你猜我为什么没有真的用毒药呢?”:魰斈叁4 沈铮坐在绝影背上,他知晓白瓷瓶里装的不是“千羞”之后,也能明白燕琼的心思。 “殿下知晓大公主绝不会选‘千羞’。” 听沈铮这样说,燕琼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靠坐在窗边,甜甜地开口:“不止哦,我还想看看大阿姊到底长成什么样的人了,她若是自己选了大兄带来的圣旨,那证明她是有顾忌的,若她选了宏公公带来的圣旨,我倒佩服她够果断够狠。” “可是呢,她偏偏装晕让别人帮她选,这样她够委屈也够无辜,好事都让她给占了。” 燕琼看似天真,其实句句戳心,她清脆地笑了一声,对着沈铮感叹:“不过,今日来的是大兄而不是四兄,若是四兄定会抱了她来这辆宝石马车上,人都晕了,药还怎么喝,先将人送上来,难道还真将她给赶下去吗?回了京,喝毒吃药早就抛到一边去了,可惜大兄向来没有四兄聪明,估计大阿姊心里都在暗自生气呢。” “谁都没有殿下聪明。”沈铮睨着燕琼道,他这是还对刚刚以为燕琼要喝毒药而心有余悸。 燕琼吐吐舌头,心道,观音哥哥太在乎她,也算是甜蜜的负担了吧。 燕琼哎呀一声,抿着嘴对沈铮撒娇:“那还不是每天跟观音哥哥在一起,我才变得又漂亮又聪明嘛。” 还不待沈铮说什么,燕琼朝车窗外够出身子,沈铮一把拖住她的胳膊,以防她摔下来。 燕琼也伸手扶他的胳膊,对前头的宏公公喊道:“宏公公,咱们也启程回吧!” 在燕琼刚要借着沈铮的力缩回马车里,她余光瞥到了皇陵的陵卫兵拦着一个满脸焦急的年轻太妃。 陵卫兵的驱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用手扶着叉在自己身前的长枪,垫脚不住地往前面张望。 “太妃请回吧。”陵卫兵想将她劝回皇陵里。 太妃先是摇头又立马点头,嘴里念念有词:“我回,我回,可是我要见殿下,见殿下......” 燕琼坐在马车里和沈铮对视一眼,转眼间她扶着风肆风悟下了马车,宏公公和沈铮都站在她身边。 “我也是殿下,太妃娘娘您有何事?”燕琼走到太妃的面前问她。 陵卫兵见燕琼过来了,都放下长枪跪地行礼:“昭阳殿下安康。” 燕琼挥手让这几人站起来,问他们:“这位太妃娘娘怎么了?” “回昭阳殿下,这位是先帝爷的玉嫔娘娘,玉太妃娘娘一直要找大公主殿下,殿下走了,她却还不回皇陵里去。”其中一个陵卫兵说道。 燕琼听后挥手让陵卫兵都先回去驻守,她来处理太妃娘娘的事。 玉太妃看陵卫兵都下去了,看向站在自己面前自称也是殿下的人,眼前的人穿着奢华鎏金的宫裙,比今日的燕璧还要华丽。 她一定可以救元儿......! 玉太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想拉燕琼的裙角,不过燕琼被沈铮揽过护在身后,并未被她拉上,她手不稳,匍匐在了地上。 “殿下,救救我,救救我的元儿!”玉太妃语无伦次对燕琼说。 燕琼只问她:“元儿是谁?” 玉太妃的嘴唇翕动好半天才说出来:“皇陵凄苦无趣,元儿是妾身三年前在后山河道里拾得的弃婴,想把她养大做个婢女也好,做个宫女也罢,好歹是个陪伴。” “只是这几日元儿发热,迟迟不见好,人已经烧晕过去了!求殿下救救她吧!”玉太妃这时丝毫没有从前先帝嫔妃的模样,跪在地上给燕琼不停地磕头。 燕琼示意宏公公将她扶起来,她抖着腿不愿起来,只求燕琼救元儿一命。 “本公主就算要救她,也需要你把她送到这里来,本公主才能安排她去看太医。” 玉太妃听燕琼这样说,扶着宏公公的手站了起来,提着素色的裙摆朝皇陵里跑去,边跑边回头对燕琼说:“殿下,您等等妾身,妾身这就将元儿抱来。” 燕琼对宏公公扬起下巴,宏公公意会地跟在玉太妃身后进到了皇陵里。 燕琼又对风肆和风悟说:“阿肆你去后山瞧瞧,后山靠近皇陵处是否有村落和河道,阿悟你拿上我的腰牌去问陵卫长,这几年是否有太妃偷跑出皇陵。” “喏。”风肆风悟今日是做了燕琼的贴身宫女装扮陪伺在燕琼左右的,她们对燕琼行礼,将裙摆撩起施展轻功后瞬间消失不见。 “殿下,你信吗?”沈铮将宝石马车里的小马扎拿下来给燕琼坐。 燕琼坐下后轻笑一声,对沈铮眨眨眼,“我不是说啦,我和观音哥哥你一样聪明,你都不信,我当然不信啦,不过我就想看看玉太妃要唱什么戏。” 风肆和风悟的动作很快,两刻钟人就回来了。 两人半跪着对燕琼回话: “殿下,皇陵的后山处确实有一条河道,只是村落并不在上游处,而在后山另一头的下游处有个小村子。” “殿下,陵卫长说三年前驻守在这处的羽林卫撤回安京时,有几个年轻太妃和宫女跑出去过,不过抓回来时已经被处死了,玉太妃并不在其中。” 燕琼点头说知道了,风肆风悟才退守在她身后。 她还来不及跟沈铮说话,玉太妃抱了一个小娃娃出来。 “殿下,这就是玉儿,求殿下救救她吧,她人已经烧糊涂了!”玉太妃跪在地上将怀抱里的人露出来。 这孩子确实像是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因为发热,脸已经烧得红肿发亮,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来,嘴里呢喃着:“娘娘,元儿痛......” 燕琼不忍心看这样小的孩子因为没得到医治而发热烧死,示意风肆将元儿抱走,用最快的速度回皇宫请太医医治。 玉太妃抖着手将元儿送到风肆的怀里,又回头膝行到燕琼的身前,对她作揖:“殿下,您是大好人,您能否收了元儿做您的宫女?给她一口饭吃,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妾身求您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太妃娘娘,您需得告诉本公主,这孩子的真实来历。” 燕琼微眯着眼睛说完,看向身子突然僵住的玉太妃。 第119章 公主爱看戏,郎君愿作陪 玉太妃眼里流出泪来,无比凄苦地说: “从前我也是能有孩儿的,有了孩儿谁还会来皇陵守陵,可那孩儿在我肚里就没保住,我捡到元儿只觉得亲切!将她当做我那无缘来到世上的孩子。她真的只是一个弃婴!可我心疼她,只求殿下救她一命。” 假话。 燕琼跟谢雅一起看过大雍皇宫的内务册子,先帝的后宫很混乱,争斗厮杀比比皆是,能活下来的嫔妃定不简单,怎会对个弃婴有这样重的恻隐之心。 玉太妃的话,燕琼一句都不信,可她看向阿肆怀里抱着的孩子已经快要奄奄一息了,心中到底是不忍。 “阿肆你将这孩子抱回我的永昭殿去,叫太医看看,能救的话就将她救回来,不能的话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让她去往极乐。” 燕琼对阿肆说完,看着阿肆抱着孩子消失在了皇陵处,她余光看到玉太妃身子陡然失去支撑一样肩膀塌下,脸上满是不舍和痛苦之色,放在膝上的手抖得厉害,眼里还死死看向风肆消失的方向。 “殿下,宫中要进人,需陛下和皇后娘娘同意,这孩子来历不明,恐怕……”宏公公上前对燕琼说。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所以玉太妃听到宏公公说元儿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眼里的神色瞬间变得沉郁下来。 燕琼低笑一声说:“无事,阿耶阿娘那处我去说,不过这孩子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被我查出来。” 燕琼说完又看向一脸晦涩的玉太妃,扫了她一眼说:“太妃娘娘,本公主知晓你说的并不是实话,不过,这孩子本公主留下了。” 她转个话头继续说:“只是您应该知道,皇陵的太妃非诏不得出,您三年前在后山捡了这孩子,证明您趁乱出过皇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来人!” 周围驻守的陵卫兵纷纷上前跪在燕琼身前,“属下在!” “将玉太妃押回皇陵寝殿,严加看管,不得放出。罚她日日刺绣干活,为皇陵的其他太妃和元儿做衣做裳,不得有误!” 玉太妃猛地抬头,眼里的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她颤抖着朝燕琼拜俯磕头,哽咽地说:“多谢昭阳殿下,殿下善心,妾身会日日向佛祖祈祷,只愿殿下平安康健。” 这样才能更好的护住元儿…… 玉太妃磕完头就被陵卫兵给押回皇陵里了。 燕琼拍拍手站起身,对沈铮说:“观音哥哥,这边戏看完了,我们回安京继续看戏吧。” 她说完俏皮地跑向马车旁。 沈铮笑笑,心道,殿下爱看热闹,顽皮贪玩,却也纯善依旧。 他揽着燕琼的腰将燕琼送上马车,风悟手上拿着小马扎赶紧跟上。 等燕琼坐定后,从马车里伸出手摆了两下,沈铮这才翻身上马,对着宏公公说: “公公,启程吧。” 宏公公坐上前头的马,拂尘轻甩,嘴里喊着:“起——!”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原路折返回安京。 羽林卫人数众多,骑马飞驰起来动静不小。 皇陵里的玉太妃回头,看到那辆宝石马车在朦朦胧胧的黄沙里闪光,她眼角滑落一滴泪,抬手擦去,笑着往前走,只是经过燕璧从前住的那间大寝殿时,嘴角的笑带了一丝讥讽。 大公主,就算是陛下的长女又如何,她苦苦求她,却被她不可一世地端着架子驱赶,既然这样,她就将元儿送到昭阳殿下手里,总有一日,大公主会后悔的。 此时的大公主燕璧在围着幔帐的马车里“悠悠转醒”,她用余光看了看马车内部的样式,知晓这是大兄圣旨里接她回京的那辆马车了。 她心下失望,本来还以为大兄会将她抱上那辆宝石马车的...... 伺候她的宫女郦郦见她醒了,忙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下后,问郦郦:“现在到哪儿了?” “璧儿,你可醒了?”燕瑫听到了马车里的动静,敲敲马车的车窗问燕璧。 燕璧叹口气,让郦郦将车窗推开,她脸上瞬间带上虚弱的笑容,对着马车外的燕瑫说:“阿兄,我现在是回京了吗?” 燕瑫点头,又问她:“马上就要到城门了,你可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没有,就是身上有些无力,我这样回京,怕是会被笑话吧......”燕璧苦笑地说。 燕瑫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对燕璧说:“璧儿,不会的,京里我们都布置好了。” 燕璧本暗淡无光的眼里瞬间迸发出光亮来,咧开嘴笑着说:“阿兄,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管我的!” “你安心。”燕瑫对她说后,驾马到前面去,让宦官将自己的腰牌递给驻守城门的右骑营的小兵。 小兵看过后,打开城门,将一行人放行进了安京城。 张慧明昨日就收到了燕瑫的传信,知晓燕璧今日会回京,只是陛下给的派头不足,她想着只能她自己给燕璧一些派头了。 熊媪一大早就照着之前张慧明的安排,在燕璧会经过的地界一直到宫外的裕华街都打点了,沿路的商户铺子都被她挂上了福带。 铺子里伙计跑腿的想要点赏钱,只需要在燕璧的车驾经过时,跪拜在地喊一声“公主殿下万福安康”,就能有两块碎银子。 这些还不止,张慧明自己走动着,去找了他阿耶的门生,只说陛下今日迎大公主殿下,需要有头脸的夫人一同前往,这些士大夫们没有不应下的,吩咐了家里的夫人太太们,一定要去。 这些都能比得上宫里陛下和娘娘回京的架势了。 燕璧的车驾终于进到安京城里后,沿路都有百姓喊“公主殿下万福安康”,她从车窗里看到路上的人们都拿着红绸带看向自己的马车,铺子茶楼外都挂着福带。 她满意极了,就算父皇不为她造势,她阿兄阿弟也会替她做这些。 在一片热闹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命妇携太太夫人们,恭迎大公主回京。” 燕璧觉得自己美妙的心情都消散了,她为什么要来? 她示意郦郦推开马车的车门,她扬着下巴,扶住郦郦伸出的手,脚步轻移,踩到跪趴在地上的宦官背上,下了马车。 “你来做什么?”她冷着声音问。 张慧明行礼的动作僵住,直起膝盖站起身看向燕璧,眼里泛着热泪。 她眼前的燕璧,盛装美颜,长得标致靓丽,她内心欣慰极了,并不将燕璧对自己的冷漠放在心上。 张慧明正要探出手握上燕璧的双手,却被轰隆轰隆的马蹄声惊地抬头。 燕璧也听到身后隆隆的马蹄声,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安京的街道清扫的极其干净明亮,大群的人马而来却不见一丝尘埃。 只见宏公公骑着黑马极快地往这边而来,穿着银色软甲的羽林卫身骑白马围成一圈,形成一个八卦阵的模样护着中间的那辆宝石马车。 那马车有圆形的伞顶,四周都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前面拉车的骏马更是矫健优美。 等离近了,这马车的奢华更是清晰可见。 用黄花梨木做的车身,宝石的间隙之间雕刻着这种祥云花卉的图案,马车停下后都能闻到车里熏香飘出的清香来。 忽地,这辆宝石马车的车窗从里推开,露出里面坐着的天姿国色的女娘。 “哟,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这女娘饱满含笑的朱唇微启,说出口的话甜润清亮。 第120章 公主受国礼,郎君身侧护 两辆相差甚大的马车相对而立,车里车外的两位女娘静静对视。 路边的行人百姓见了宝石马车上的人,都窃窃私语: “那是不是昭阳殿下?” “是啊,只有昭阳殿下才能坐这样奢华的马车了。” “前几日昭阳殿下从清凉台回京,我还见过一回,怎的感觉今日昭阳殿下更美了些?” “能不美吗?整个宫里,就连太子殿下都没有昭阳殿下受宠,人呐,心情好了自然面色红润有光彩。” “是了,是了,我看昭阳殿下比大公主殿下更气派。” “不想活了你,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快走快走……” 燕璧抬头看向坐在宝石马车里的燕琼,气得手紧紧地捏成拳头垂在身侧。 她今日穿了华丽端庄的红色宫裙,上了最出彩的飞霞妆,却抵不过薄涂面脂,身穿流萤锦缎的燕琼。 她费尽心力的刻意盛装,在燕琼毫不费力的优雅淡然面前粉碎殆尽。 她只略微一想就能想明白,就算她选了宏公公手上的圣旨,喝下了“千羞”,她也坐不上这辆宝石马车,因为这就是燕琼和父皇给自己下的套,选哪个都是错! 张慧明看到燕璧肩膀微抖,胸脯起伏明显,手握成拳,知晓她是被气着了。 “昭阳殿下,今日是大公主,你的长姊回京的日子,你们九年未见,你不该下车,姊妹见礼一番吗?” 燕璧见张慧明维护自己,心下却并不领情,反而觉得以燕琼的刁蛮,张慧明说这话是将她置于不利之处。 只是没想到燕琼粲然一笑,马车上宝石的光映照在她脸上好不娇媚。 “行啊,不就是见礼嘛。” 只见燕琼扶住风悟的手走下马车,她刚落地,宏公公已然跟在身后,态度明显,就连沈铮也伴在燕琼身侧,手扶在腰间挂的鸣鸿刀上。 等这几人绕过马车走到燕璧和众位夫人面前时,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风华绝代的公主身边陪伺的是个绝色宫女,身后站着陛下跟前的大宦官,还有个俊逸如仙的羽林卫保护。 这几人气场强大到后头的宝石马车和其他羽林卫小兵都被变成了陪衬。 燕璧冷冷地看向燕琼,直到眼角扫向站在燕琼身后的羽林卫时,一双美目满是诧异。 这个穿了银色软甲的羽林卫小兵,不是当初在后山为了救她而杀死黑熊的郎君吗?为何会同昭阳在一处? 她又看向对面那大阵仗,心里暗自想到这郎君估计就是这批羽林卫里头的。 燕璧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觉得自己自己更不能胆怯。 当沈铮的目光投向她时,她不自觉地挺起胸脯,平息怒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雍容。 “昭阳妹妹,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样天真无邪。” 燕琼笑笑,燕璧对自己说的话要反着听,这是在嘲笑她无知无礼了。 “不是要行礼问安吗?来吧。”燕琼真一脸烂漫地摊手说道。 燕璧梗着脖子不动,让她给昭阳行礼,不可能! 张慧明见燕琼没有丝毫要给燕璧屈膝行礼的意思,她架起谨慧夫人的架势,用长辈的口吻对燕琼说: “昭阳殿下,大公主是你的长姊,尊长爱幼也得你先向她行礼。” 燕琼瞥向燕璧,见燕璧抬着下巴,等着自己给她行礼,好不高傲的模样,心下微哂。 “哼。”燕琼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我是阿耶亲封的昭阳公主,自然该是大阿姊先给我见礼。” 这话算是戳到了燕璧一直以来的心病,本来她也能有封号的...... 她就算提醒自己不能表情外露,此刻还是眼神怨毒地看着燕琼。 “昭阳妹妹,璧儿与你是姊妹,一家子姊妹间亲热怎么还说起这个来?”燕瑫皱眉,替燕璧说话,觉得燕琼真是刁蛮任性。 他也意在岔开公主封号这一茬,因着当初是阿娘选了做谨慧夫人,而璧儿错失了封号去到皇陵,所以母女两个才会失和。 燕琼暗撇嘴,谁家有会给妹妹下药的姊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先有国后有家,还请大阿姊先行了国礼,昭阳再给阿姊行家礼。” “昭阳,你怎如此......”燕瑫话未说完被燕璧拉了衣袖中断。 燕璧走上前,仍旧不用正眼看燕琼,下巴扬起,态度很倨傲。 她离燕琼极近,将手重叠在左腹处,只微微屈膝,眼睛恨不能在燕琼身上盯出个洞来,她一字一句地说:“本公主见过昭阳妹妹,妹妹安康。” 她屈膝只一瞬就直起身,淡淡地说:“国礼本公主已经行了,昭阳妹妹该用家礼拜阿姊了罢。” 燕琼没想到燕璧这样能忍辱负重,她挑眉,笑着说:“那当然,本公主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只是,我的礼,你受得住吗?燕琼心里哼笑一声。 燕琼说罢,还未屈膝,燕璧猝不及防地双腿一麻,整个人站不稳地往前倾倒下去,膝盖往地上重重一跪,燕瑫要扶都来不及。 燕琼看到歪跪在地上的燕璧,轻笑出声,“大阿姊,你倒也没必要给我回这样大的礼。” 张慧明和燕瑫都像护雏的鸟要去将燕璧扶起来,燕璧低着头一把将张慧明推开,张慧明不设防地被推到地上,她身后的夫人太太们又都去扶她,一时之间好不混乱。 燕琼看着这场景,拿着团扇遮住自己嘴角的笑。 “你很得意吗?昭阳,你就这么恨我?恨不能我的脸被你踩在地上?你要我跪,我可以跪,可是你暗中偷袭我,是大雍公主所为吗?” 燕璧抬头,那张画了华丽妆容的脸上都是狼狈和忍痛,眼里的泪要落不落,可她死死忍住,绝不会让自己流下这样屈辱的眼泪。 “我?偷袭你?”燕琼用团扇先指向自己,又指向燕璧,她视线转向刚起身的张慧明和那群穿金戴银的夫人身上。 “夫人们说说,本公主怎么偷袭大阿姊了,一,我手没动,二,我脚没动,三,夫人们看到了吗?”燕琼问这些夫人。 虽然张慧明叫来的夫人们是给燕璧充面子的,可是对上昭阳公主,却不敢多说一句。 她们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四处乱看。 第121章 公主看戏完,郎君暗中帮 燕琼嘴角带笑地对站起身靠在宫女身上的燕璧说:“既然礼也行了,本公主可以回宫了吧,我还赶着回去同阿耶阿娘吃午膳呢。” “啊,对了,大阿姊你也快些进宫吧,难道拜见阿耶你也要磨磨蹭蹭吗?” 燕琼说完对她眨眨眼,扶着风悟的手往宝石马车旁走去,她也学燕璧的模样,将下巴扬得高高的。 她这样一副得意的模样,看在喜爱她的人眼里,只觉得有趣可爱,像一只漫步的傲娇孔雀一样,可看在讨厌她的人眼里,只觉得痛恨可恶,燕瑫和燕璧眼里都有深深的阴霾。 燕璧深吸口气,也不顾膝盖生疼,先燕琼一步上了盖着幔帐的马车,重重地将车窗给关上。 燕琼被她的大动静惊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大火气啊”,然后甜腻腻地对沈铮说: “观音哥哥,要不要同我一起进宫吃午膳呀?” 沈铮伸手将燕琼给揽上马车里,他翻身骑上绝影,轻拍了两下燕琼的头,“不了殿下,待会我还要回羽林卫,等你再出宫,我带你去花房看栀子花。” 他向前抬的手离开鸣鸿刀,这才露出鸣鸿刀刀柄上燕琼给他系上的珍珠穗子,穗子上少了两颗珍珠。 “好吧。”燕琼又说:“那你要送我到宫门口才准回羽林卫。” “哪回你回宫,我没有送你到宫门口?”沈铮挑眉问她。 “好像是的。”燕琼歪歪头,将身子缩回马车里时,眼睛瞟了一眼对面燕璧坐着的车窗,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宏公公,咱们回宫吧!” 燕琼说完,声势浩大的人马便裹挟着她的清朗之音,和沈铮的玉石之声,渐行渐远。 燕璧坐在马车里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捂住胸口,哭了起来。 她进马车后隔着车窗将燕琼和沈铮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里,燕琼喊他“观音哥哥”,他亲密地揽住燕琼的腰,就好像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为什么她看上的一切,燕琼都要跟她抢? 宫里尊贵公主的地位,公主的封号,父皇的宠爱,为什么就连救过她,她回京后想要以身相许的郎君,偏偏是燕琼的“观音哥哥”? 老天爷真不长眼,什么好的都给了燕琼,什么烂的都留给了她…… 燕璧揉着自己的胸口,闷闷地哭。 今日的种种委屈难堪,她都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偏她是坐在马车里,只能无声地哭泣,就算将嘴张得再大,她也不允许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一旁随伺的郦郦手里拿了帕子却无从下手,跪着膝行到燕璧的脚边,却又退回,只静静地等燕璧哭完。 快到宫门时,燕璧哑着声音对郦郦说:“帮我重新梳妆吧。” “喏。”郦郦不敢耽搁地将帕子递给燕璧,等她擦干了泪,仔仔细细给她重新上妆梳发。 待她再下马车时,重新恢复成了高贵的公主模样,脸上再看不见一丝的狼狈。 燕璧站在宣政殿殿门口,看向斜飞上天的飞檐,恍然时间的流逝,她上一次来宣政殿还是九年前。 进去通报的小宦官走到燕璧的跟前行了一礼说道:“大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她点点下巴,一步一步实实在在地踏在地上,走向宣政殿内。 身后的小宦官唱报:“宣——大公主殿下觐见——!” 声音一直到她进了宣政殿内殿才消散。 燕璧一人走到内殿,内殿里突然的凉爽让她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马上又舒展身体往里走。 她抬眼望去宣政殿里一如往昔,恢弘冰冷,可是父皇御座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无比的画。 画上一片红日下,父皇怀里抱着一小儿和皇后坐在高台之上,高台底下是郁郁葱葱的青草景象,草丛里燕琼和燕瑁都骑在马上朝一个方向追去。 画里的父皇是她极少见到的温柔神色,皇后也不像当初用鞭子抽她嘴那样的疾言厉色,燕琼和燕瑁眉眼处的相似神色都被描画了出来。 整幅画色彩浓郁,让人见之不忘,给宣政殿平添了一丝温馨。 只是这抹温馨刺痛了燕璧的眼。 她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画,微眯上眼,退后了几步,朝燕北臣行大礼问安。 “儿臣燕璧拜见父皇,父皇长乐安康。”她的声音回荡在宣政殿里。 燕北臣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底下跪着的燕璧。 她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不过跪在地上的膝盖有些颤抖。 “璧儿,起吧。”燕北臣将燕璧叫起,他看着燕璧站起身,腿却还在抖。 “腿怎么了?”燕北臣到底还是关心她的。 燕璧恭敬地回答:“回父皇,是儿臣摔了一跤,腿有些痛。” 腿这地方,燕北臣作为阿耶也不好查看,只对燕璧嘱咐道:“那朕也不多留你了,宏公公去叫太医令去夕霜殿候着,给璧儿看看腿。” 夕霜殿是燕璧从前的寝殿。 宏公公躬身告退。 “多谢父皇。”燕璧要再给燕北臣行礼,不过被起身的燕北臣制止住了。 他隔着衣袖扶起燕璧,这才仔仔细细凝视她,“璧儿,你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这几年你在皇陵是如何想的?” 燕璧嘴角挂上一抹笑容,柔声说:“回父皇,儿臣从前年纪小不知事,做过错事,这些年,儿臣想了很多,儿臣是大雍的大公主,是小娘子们的表率,所以应该友爱弟妹。” “对的。”燕北臣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去吧,回寝殿去,玙儿知晓你回来,定会高兴。” 燕璧得了燕北臣的允诺,这才转身准备离开宣政殿,不过她才走几步,又被燕北臣叫住: “这些年宫里的赏赐,朕都给你留在夕霜殿了,璧儿,你是大雍的大公主,该是你的一样都不会少,人要学会看到自己有的,而不是别人有的,你这些时日好好休养,腿好了,朕会为你挑个好郎君。” 燕璧搁在腹前的手一瞬间握紧,又瞬间放松下来,低声道了句“知道了,父皇”,就离开了宣政殿。 燕北臣等燕璧走后,却狠狠皱下眉头,宏公公回宫时的禀告,可与燕璧跟他说的不太一样。 第122章 公主“捡女娃”,郎君被惦记 燕璧走出宣政殿,对等候在殿外的燕瑫淡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满是她不好回忆的宫殿。 她嗤笑一声,父皇不就是想听她说认错的话吗?她也说了,只是说的给她挑个好郎君的话,她却是不信的。 今日回京已经做的这样糟糕,全城都看见她站不稳给昭阳下跪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去挑个好郎君? 宫中女娘的婚嫁也需要皇后娘娘操持,可她却是不能指望的,皇后素来恨她。 若父皇能把燕琼的“观音哥哥”赐给她,她才能信,父皇是真的下气力为她挑好郎君了。 燕璧眯眼望着天上扑腾翅膀向高飞的鸽子,眼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事在人为,谁说现在在一处的人,就能走到最后呢? 到了夕霜殿后,燕璧见到燕玙,脸上才露出真情实感的笑来。 “阿姊,你总算是回了。”燕玙语气里都是欣喜。 “多亏了你与阿兄,听说你病了一场,如今可是好了?”燕璧一向关心燕玙的身子,见他大热天还穿着偏厚的衣袍,心下有些紧张。 燕玙点点头,“我已经好多了,可我见宏公公带了太医令过来,是阿姊哪里有不适吗?” “玙儿,等会再说吧,璧儿的膝盖约莫是伤着了。”燕瑫挥手招来殿中的宫女将燕璧给扶到内殿去。 听说燕璧的膝盖伤了,燕玙不敢再耽搁,忙和燕瑫一起进了内殿。 宫女在内殿里架起一座屏风来,将燕璧的下裙褪下,只剩亵裤挽在膝上,她的小腿被宫女拿薄毯给盖住,只露出膝盖红肿淤青的那地方。 一切都收拾好后,宫女才把屏风从中间折起,好让太医令诊治伤处。 太医令仔细用银制剪刀将燕璧破口的皮剪下来,将药粉洒在她膝盖上时,燕璧的腿忍不住痛得侧摆。 燕玙偏过头,有些不忍再看,燕瑫眼里有些冒火,若不是燕琼刁蛮,璧儿何至于受这个罪。 太医令将燕璧的膝盖用膏药敷起来后,又恐燕璧是扭脚导致的摔倒磕碰,所以又检查了她的脚腕,见无碍后,才叮嘱她,膝盖三天不要溅水就无事了。 宏公公也站在一边记住,等下还要回禀给陛下。 等夕霜殿里只余燕璧、燕瑫和燕玙三人后,燕瑫挥手将内殿伺候的人都赶了下去。 “昭阳欺人太甚,说话尖利,处处都是歪理!”燕瑫狠狠砸了矮几一拳,“不愿向你行礼就罢了,还要搞偷袭暗害你。” “这是何意?”燕玙有些不解。 燕璧将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下,冷哼一声:“今日昭阳要向我行礼的时候,我小腿一阵剧痛,反倒在她面前跪倒在地上。” 燕玙沉吟片刻说:“不对,昭阳确实刁蛮,可都是在明处,且她不擅长偷袭,反而是更喜欢明面上用鞭子。” “阿姊,你碰见昭阳时,她身边还有谁?”燕玙问她。 燕璧皱眉,心下对燕玙话里的燕琼很是不喜,沉声道:“除了昭阳自己,还有宏公公,她的宫女,还有个......叫做观音哥哥的。” 她说出观音哥哥时,这四个字好似在她唇齿里绕了一圈,温温柔柔地跑出来。 燕玙都不用思考,啧一声,对燕璧说:“那就说的清了,阿姊,偷袭你的定然是沈二郎,也就是你口中那个观音哥哥。” “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燕玙话音刚落,燕璧立马反驳道。 燕瑫和燕玙没料到燕璧的反应会这么大,两人对视了一眼,看向燕璧。:魰斈叁4 燕璧脸上有失态的羞红,可嘴里还是呢喃着“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沈铮就是昭阳身后的一条狗,他身体里流着商贾的低贱血脉,就算是侯府之子也只会趋炎附势,估计早就是昭阳的面首了。” 燕瑫一向看不上身份不高的沈铮,嘴里说的话自然也不客气。 燕璧觉得大兄说话有些刺耳,眉头抖动了下说:“可他救过我,一定不可能是他,大兄我不喜欢你这样说我的救命恩人。” “沈二郎救过你?!”燕瑫和燕玙异口同声地问她。 燕璧将那日在清凉台后山的事都说于燕瑫和燕玙听,越说越激动:“所以,是他将我从黑熊口下救了出来,我已经认出了他,他想必也认出了我,一定是昭阳使的鬼,绝不可能是他要加害于我。” 燕玙这时才察觉到燕璧的不对劲,他试探地开口问燕璧:“阿姊,你对沈二郎是什么看法?” “他武功很是不俗,且如今又在羽林卫当差。”燕璧一条条地分析起来,“虽然阿娘早逝,可毕竟他也是侯府的嫡子,上头的世子兄长已经是个残废,将他推上世子之位,想来也足够配我了。” 燕瑫和燕玙两人大吃一惊,这时才明白为何燕璧对沈铮反应这样大,原来心中已经将沈铮看做可以与她相配的郎君了。 谨慧府里,张慧明闭上眼揉着太阳穴,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完美,可偏偏中途昭阳来捣乱,这昭阳还真是讨人厌! “夫人,这是我让冬梅捡回来的,殿下会无故摔倒就是这两个珠子惹的。”熊媪将小荷包里装着的两颗圆润光泽的珍珠呈到张慧明的眼前。 张慧明伸手将其中一颗珍珠捻在指尖,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才有的野海珍珠,她从前还是王妃的时候,见宫里的娘娘簪在簪子上过。 呵,果然是昭阳那坏心眼的在搞鬼。 昭阳那丫头总是跟璧儿过不去,她的女儿在昭阳手中吃了多少亏,这次她一定不能放过昭阳! 证据摆在眼前,她不信宫里不认。 “我要进宫见她。”张慧明将珍珠放进熊媪的手中,示意她将这两个“证据”给收好,她要换上翟衣头冠进宫去。 这个她,自然是指谢雅了。 而此刻的皇后娘娘,谢雅,她正在燕琼的寝殿里。 谢雅看着永昭殿偏殿里刚吃下药,退了些烧的小娃娃。 她将一个布老虎放到这小娃娃身边,刚出了偏殿,燕琼就带着风悟回来了。 “阿琼,你今日出去一趟还捡了个小女娘回来?” 第123章 公主被找茬,郎君静悄悄 燕琼摆摆手让宫女们都先下去,只留了翠竹和风肆风悟在一边。 她挽上谢雅的手,两人往正殿走去,“阿娘,要是我不救她,她就要烧死过去了,我实在不忍,她跟阿琢都是三岁,阿琢白白胖胖的,可是你看她又瘦又小,脸都烧红了,救了她就当为阿琢积福了。” “只是你信玉太妃的说辞吗?”谢雅问她。 看来带元儿回来的风肆已经把元儿的情况都告知阿娘了。 燕琼给谢雅倒了盏茶水,笑着说:“我当然不信啦,其实我猜,元儿是玉太妃的孩子,亲生的,左不过是跟哪个陵卫兵偷生下来的。” “阿娘,你说单单她的名字,元儿,若只是玉太妃收养的弃婴,定不会叫这个名字,再者,元儿身上穿的衣裳针线细密,布料柔软,并不像下人会穿的,可见玉太妃没把她当作婢女。” 谢雅接过茶喝了一口,“你知道就行,等她养好了,别留在宫里,被有心人知晓,容易招祸,毕竟关乎先帝的事,就算我与你阿耶要保你,也免不了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责罚你知而不告。” “那阿耶阿娘要怎么罚我啊?”燕琼眨巴眨巴眼睛,凑到谢雅的跟前撒娇,“是打我一顿,还是罚我抄书,还是要关我禁闭啊?” 谢雅看燕琼卖乖,捏捏她的脸说:“阿娘就全都来一遍,治治你!” “啊呀,那我好可怜啊!做好事还要被罚,好人难当呀!”燕琼腻在谢雅的怀里哼哼唧唧。 “你就贫吧!”谢雅刮刮她的鼻子,逗她。 这时候,谢雅带来的随行宫女在内殿外禀告: “禀娘娘,谨慧夫人在宫外递了帖子要觐见。” 谢雅听了看一眼在一旁装天真的燕琼,伸手点上她的额头,“今日出宫招惹大公主了吧,被人家阿娘找上门来了吧。” 燕琼可无辜了,“我才没招惹她,再说她有阿娘,我也有,我阿娘是整个大雍最厉害的阿娘,才不怕她。” 在燕琼一脸得意的表情下,谢雅整理了下身上穿着的皇后宫裙,轻咳了两声站起来,往殿外走。 “阿娘,你要召见谨慧夫人啊?”燕琼坐在矮榻上问她。 谢雅抛了一个眼神给燕琼,“谁让我家阿琼说我是最厉害的阿娘呢,阿娘现在浑身干劲,那就去会会她。” 燕琼捂着嘴笑,站起身跟在谢雅身后,嬉笑着说:“我也要去,谨慧夫人肯定是要告我的状,我要是不在,她怎么将这场戏唱下去呀?” 谢雅在椒房殿召见了张慧明。 张慧明穿上了玄红色的翟衣,臂上披了同套的披帛,她被宫女领进椒房殿时,用余光丈量着自己经过的每一寸地方。 椒房殿是整个雍宫除了前殿、宣政殿以及陛下的寝宫雍泉宫之外,最大的一座宫殿。 椒房殿光是伺候殿中花草的宫女就有十人,殿中的陈设十分讲究风水,每一个触目之及的物什都是极珍贵的,内殿的廊下晒着画,画上的东西黑不溜秋。 张慧明心中暗笑,当了皇后又如何,不通文墨之人不仅要编书,还要在民间建设女子学堂,真是荒谬。 若不是她与燕北臣和离了,这一切合该是她的,那廊下也不会放什么胡乱的画,应该摆满名贵的花卉。 领她进殿的宫女在内殿外退到一旁,守在殿门处的宦官朝里面唱报:“谨慧夫人到——!” “宣——!” 内殿里传出宫女的唱报,接着殿门从里头被推开。 张慧明深吸一口气,她不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是第一次进椒房殿,但以谨慧夫人的身份进来却是极少,且每一次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拜见娘娘,娘娘安康。”张慧明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好生的跪在地上请安。 张慧明这几年见谢雅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她每回见了谢雅从来只称呼娘娘,不叫皇后。 谢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不过是看破不说破,懒得计较。 “夫人起吧。”谢雅笑着让她起来,招了一边伺候的韵梅给张慧明看茶。 谨慧夫人端起茶盏慢慢地喝茶,看似在品茶,实则在等谢雅主动问她。 只可惜她想错了,谢雅和燕琼都不是按常理出招的人,更何况是她来拜见,谢雅更不会上赶着贴上去。 “阿娘,廊下的画可以晒吗?”燕琼只跟谢雅说话。 谢雅回她:“那些画有些潮了,拿出去晒晒,你就放心吧啊,给你画的肖像,不会晒坏的。” 谢雅说的肖像就是她为燕琼画的多幅素描画。 燕琼笑着说:“还不是因为阿娘画的最好了,阿耶连阿娘画的画都挂到了宣政殿里,我不是怕画被晒坏了嘛。” 张慧明听到燕琼提起了燕北臣,拿着茶盏的手微顿。 燕琼口中的画就是各个去过宣政殿的大臣津津乐道的那幅《赛马》了。 她早听说了宣政殿去年挂了幅很大的画,见过的人没有不夸的,都说跟一般的水墨画不一样,色彩浓郁,见之不忘。 可今日她看殿外廊下的那些画,心里腹诽,那些黑炭似的画迹,是怎么夸得出口的,果然都是些谄媚小人。 “阿琢今日怎么没在殿里?”燕琼又问燕琢。 谢雅摇头笑,“还不是你一个人出宫玩不带他,他去东宫缠着阿瑁去了。” “哈哈,那阿兄可要头疼了。” 张慧明听上首坐着的两人一言一语,好似她不存在一样的聊家常,又听到太子、东宫,恨不能牙龈都给咬碎了! 她终于忍不住将茶盏往矮几上一搁,等谢雅和燕琼同时看过来时,用帕子擦了擦嘴,淡淡开口道: “娘娘,命妇今日在城中迎大公主回京,大公主途中受暗袭,摔倒在地,府中仆人发现是这两颗珍珠在作祟。” 张慧明说完,朝身后站着的熊媪伸出手,熊媪将小荷包递上,她将里面装着的两颗野海珍珠倒在手心里,“娘娘请看,命妇从前只在宫中见过野海珍珠。” 谢雅偏头示意韵梅将两颗珍珠呈上来,谢雅只看了一眼便盯着张慧明问:“夫人是何意?” 燕琼就坐在谢雅的身边,自然能看到两颗珍珠的样式。 只是,这两颗珍珠并不是谨慧夫人口中的野海珍珠,而是沈铮从前送于她的南洋珍珠,她串成穗子后又系在了鸣鸿刀的刀柄上。 第124章 公主认珍珠,郎君静悄悄 “既是从宫中流出的珍珠,想必娘娘会有宫册记载,能否请娘娘拿出宫册,查清这野海珍珠在谁手上,自然能找出迫害大公主之人。” 张慧明理所当然地提出这个要求。 谢雅嘴角带笑,看了眼燕琼后,平淡地问张慧明:“谨慧夫人,你确定这两颗珍珠是野海珍珠吗?” “当然,这就是宫中才有的野海珍珠。”张慧明心下觉得谢雅是认为她没见过稀罕物什,故意问她能不能确定。 谢雅挑眉,又问:“那夫人是认定宫里有人要害大公主了?” 张慧明噎住,她心里当然是这样想的,但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怎么会?”张慧明改口说:“命妇想着宫中往来赏赐,这野海珍珠或许被赏赐出去了,宫册能看到珍珠去向,找到偷袭之人。” “夫人说是这两颗珍珠作祟,那夫人给孤说说,这珍珠是怎么让大公主摔倒的?”谢雅要让张慧明还原一下当时燕璧和燕琼之间的情况。 张慧明怎么会知晓这珍珠是怎么让燕璧摔倒在地的,燕璧摔倒是一瞬间的事,也根本无人会去注意这些。 只是当时的情形,地面平整光滑,连一块碎石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无故摔倒,她认定了是有人暗害,才叫了下人去那处寻找,没成想真被找到了。 不过光滑圆滚的珍珠要让人摔倒,那定是要让人踩在脚下才行。 “只把这两颗珍珠扔在大公主所到之处,大公主踩上去走不稳路,定会摔倒。”张慧明将自己的猜想说出。 “行,韵梅你将太医令请来。”谢雅就陪她将这事抽丝剥茧出来。 张慧明没料到,自己本是想要看宫册,怎么发展成了叫太医令来。 不过她内心还是有几成把握的,毕竟两颗小小的珠子,除了踩在脚下还能有什么办法使人摔上一跤呢? 张慧明静静地喝茶,等太医令的到来。 太医令才回御医所,坐都没坐一会,皇后身边的女官又来找他去椒房殿。 得了,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只得跟着韵梅往外走。 他也是长期在宫中任职的,殿中气氛微妙,看来是要找他问话了。 太医令刚行完礼,谢雅抬手叫起后问他:“医令大人今日给大公主诊治伤口后,大公主的伤势如何?” “回娘娘,大公主殿下的膝盖有破皮红肿,臣已给殿下清洗上药包扎,三天后就无大碍。”太医令照实回禀。 “可还有其他地方的不适?” 太医令摇头说:“并未,臣还担心大公主殿下是扭伤脚才导致摔伤,但是殿下的脚踝处以及小腿处并无扭伤和其他伤口。” “嗯,下去吧。”谢雅让太医令下去后,看向张慧明,问她: “夫人确定是这两颗珠子的问题吗?” 张慧明依旧要看宫册上的野海珍珠,“娘娘,千真万确,安京的大道上,哪一条路不是整洁无沙的,就连尘土都寻不到,怎会莫名出现珍珠,还请娘娘将宫册拿出,查清野海珍珠的去向。” 燕琼坐在谢雅身边开口说道:“谨慧夫人,大雍宫中的宫册只有我阿耶和阿娘能看,您要看宫册,是想当我阿娘吗?” 燕琼最会倒打一把了,且张慧明进殿到现在对她阿娘态度倨傲,她还偏要说句骇人的话,让她跪下。 她这话一说,张慧明不跪也得跪。 “娘娘明鉴,命妇绝无此意!”张慧明心下暗恨,燕琼真是好刁钻一女娘! “命妇只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暗害璧儿,我十月怀胎生下她,又是这些年未见,我心中疼她,不忍她刚回京,暗中有人虎视眈眈容不下她。” 燕琼轻哼一声,“只是可惜,夫人您想错了,这两颗珍珠并不是野海珍珠,至于是什么品种,夫人您见多识广,怎么会不认识呢?” “不可能!这就是野海珍珠。”张慧明到现在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心里有些着急,只提要看宫册。 谢雅的嘴角微微一笑,平静地说:“夫人要看宫册确实不合规矩,不过孤还是给样东西给夫人看看,夫人就能明白,你手中的珍珠是不是野海珍珠了。” 谢雅说完,韵梅屈膝退出内殿,没一会就将锻造所的匠人带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宏公公。 “皇后娘娘安康,陛下听闻娘娘这边有事,让奴来瞧瞧。” 燕北臣这是知晓张慧明到后宫来了,自己不愿碰面,让宏公公来给谢雅撑场面。 张慧明看到宏公公过来,眼睛眯起来,吐出悠长的一口气,陛下这是看都不想看到她,只派了个阉人过来。 “有劳公公了。”谢雅眉眼弯弯,“公公,你说说宫里的野海珍珠都做了什么?” 宏公公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皇后娘娘,陛下将宫中所有的野海珍珠都交给了奴,一共一百六十七颗,让奴拿去锻造所里给娘娘做头冠。” 这时站在一边的匠人将手中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里面有一顶还未完工的珍珠头冠,托盘里面还装了没手工缝制上去的珍珠。 “娘娘,这顶头冠再做上流苏就好了,托盘里剩下的三十颗珍珠就是做流苏的,其余的一百三十七颗都缝制在头冠上了,娘娘可以查看。” 匠人将托盘举过头顶回禀。 “谨慧夫人,你要数数吗?”谢雅点点头后,看向张慧明。 张慧明只是死死盯住放在托盘里的头冠,每一颗珍珠都泛着光泽,与呈上去的珍珠并无差别。 没等到张慧明的答复,谢雅对底下跪着的匠人说道:“匠工看看这两颗珍珠是不是野海珍珠?” 跪着的匠工将韵梅递过来的两颗珍珠拿在手上仔细地看,还起身走到内殿的窗边对着阳光看了许久,这才又走到殿中跪下回答: “回娘娘,这两颗珍珠并非是野海珍珠,而是南洋珍珠。” “南洋珍珠与野海珍珠外形相似,可野海珍珠在阳光下是泛粉色光泽的,而南洋珍珠却是微微泛紫色光泽,不是懂行的人,并不知这个诀窍。” 谢雅抬手示意韵梅将匠工带下去,这才转头对张慧明说:“夫人现在能放心宫里并没有人对大公主虎视眈眈了吧?大公主此时该是在夕霜殿,夫人可去瞧瞧她。” 张慧明胸腔里冰冷一片,她觉得自己今日被上头坐着的母女两人狠狠拿捏了。 她的来意是看宫册和举发燕琼暗害姊妹,可被谢雅和燕琼绕来绕去,自己的目的到此刻都没达到,反而顺着谢雅的话头将宫中的一切可能都给摘了出去。 “谨慧夫人无事便退下吧,我和阿娘还要去寝殿里拿画,不多留您了。”燕琼说完便挽着谢雅的胳膊,两人先离开了椒房殿的正殿。 韵梅将那两颗南洋珍珠放在手心递到张慧明眼前,“夫人,请吧。” 张慧明瞪一眼韵梅,将两颗珍珠重重抓在手里,忍着怒气离开了椒房殿。 第12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不卸职 张慧明这次没能让燕琼吃瘪,却又见识了一次椒房殿的奢华,燕北臣对谢雅的独宠,反而自己心里气闷。 不过她想着刚刚谢雅允她去夕霜殿看望燕璧,她迅速调整心情,有些踌躇和犹豫。 她今日进宫没想到能去看燕璧,手里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她到了夕霜殿时,碰上了出殿门的燕瑫和燕玙。 “阿娘怎么来宫里了?”燕瑫燕玙一左一右伴在张慧明身边。 “今日我回府觉得璧儿怎么会无缘无故给昭阳下跪,我让熊媪使人去了那街道上,找到了这两颗珍珠。” 张慧明将珍珠拿出来给燕瑫和燕玙看。 “这是野海珍珠吧?”燕瑫拿起其中一个看了眼说:“阿娘,您的意思是昭阳将这珠子洒在了地上?” 张慧明叹口气,“唉,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宫里只会放任昭阳,再者这根本不是野海珍珠,是南洋珍珠。” “所以我想着过来问问璧儿,她当时摔倒时脚下有没有不适,我不信璧儿会站不稳。” 那时燕璧才刚给燕琼行礼,正是等着燕琼行礼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摔倒给燕琼下跪。 等她知道了真相,她定要好好整治暗害燕璧的人。 “阿姊睡下了,阿娘要不进去先看看,等阿姊醒了再问?”燕玙跟张慧明说。 张慧明点头,两人扶着她又一起进到了夕霜殿。 燕玙边走边将珍珠捻在指尖,在身侧对着阳光看了半晌,这珍珠确实泛淡紫色的光泽,是南洋珍珠。 他心下更确信偷袭燕璧的人就是沈铮。 他在清凉台时见过沈铮的鸣鸿刀上,有一串珍珠,阳光下会泛紫光。 这下却是有些难办了,阿姊心悦沈铮,连论断沈铮的话都听不得,可沈铮却是昭阳的人,还会暗中对阿姊使绊子。 阿姊的心意怕是难得实现了。 燕玙觉得他需要找个时间会会沈铮。 而同燕琼在宫门处分开的沈铮,和其他的羽林卫一起回了营地。 从前还有长平侯家的二郎刘在墉与他同进同出,可下月他要成婚了,府中的事忙不过来,直接休假了。 不过他独来独往也习惯,从绝影身上下来后,将它系在马棚里。 刚转身要走,有个同僚过来对他说:“沈二郎,右部督找。” “多谢。” 他朝着右部督的部督衙走去,到大门时碰见从里头出来的周建华。 周建华对他斜勾唇:“二郎,你要找部督大人说卸职一事了?” 沈铮睨他一眼,脸上却带笑地说:“这不是要给你让位了吗?” 也不待周建华做出反应,他先一步进了部督衙里。 周建华冷笑一声,算他识相。 羽林卫右骑营对驻地武将家的小郎们可能不是好去处,可对文官家想要从武有个突破口,那就是在右骑营开始,这也是为何周氏总是提及让沈铮从羽林卫里卸职。 周府从前是伯府,可不是世袭,袭三代而止,到周氏这一代已经是最后一代,从前府里辉煌时家主除了从文还在军队里作参谋,不然也不会跟世袭罔替的武定侯府结亲了。 只是从伯府变为周府后,周家同侯府出了个隐秘祸事,导致军中自己一脉一无所剩,无人从武。 现在是下一辈长成了,就想着先进右骑营,只是右骑营入编人员早已满,再等就是四年之后的武选,时间太久,周府不愿意,这才想从沈铮入手。 沈铮看到周建华的瞬间便了悟。 今年周氏不止一次提过让他卸掉右骑营的事务,那就是为了能让周建华进来,毕竟右部督是周家旁支的女婿。 右部督看到沈铮进来,伸手让沈铮坐下。 “桌案上是卸职书,你照抄一份,今日脱下软甲即可离开了。”他说完好似懒得管,背向沈铮站着,看向窗外。 沈铮用眼轻瞭了下,卸职书的内容无非是自身胜任不了,自主卸职不做。 他抬眼看向右部督,挑眉说:“部督想让我卸职,可卸职书上却并不是真实原因,若部督将铮让个位置给周家二郎写上,铮会脱下软甲,现在就走。” 背对沈铮而立的右部督转身看向他,眼里有些遗憾,“沈铮,你如今还年轻,意气用事对你没有好结果,武定侯府和周府携力要将周二郎推进来,现在给你面子让你自行离开,你不接受,后头难堪的还是你自己。” 沈铮轻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右部督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周二郎想要进右骑营当然可以,前提是按我说的那样做,不然右部督还是另寻他法吧。”wenxueзч.net 说罢,沈铮走出右部督衙,徒留右部督原地摇头。 他路过骑营时,看到沈铄在外东张西望。 沈铄见他出来,狠狠挥手,“二兄,二兄!” “四郎,今日怎么过来这里了?”沈铮问沈铄有何事。 沈铄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二兄,我在学堂收到府里传信,说是大伯率军提前回京,现下已经入宫述职了,府上来了个廖神医,已经去大兄院子里了,你回府时小心些。” 沈铄自从小时候亲眼看到沈铭踹死一只猫后,就再也不相信温润的大兄是个好郎君了,反而他觉得一直不被阿婆大伯所喜的二兄,很有本事,总是偷偷找他。 “无妨。”沈铮抬手拍拍沈铄的肩,“等我下值了再回府。” “不过,四郎你来找我,可不是你逃课的理由,现下这个时辰你应该还在鹿鸣书院吧。” 沈铄干笑两声,摆摆手,“我就走,就走!” “二兄,你对我也如寒风般冷酷,着实伤我的心。”沈铄走前回头抱怨他。 沈铮虽然不搭理他,可嘴角带了丝笑意,转身再回到营地。 按照漠北到安京的路程,阿耶算是足足提前了十天抵达,看来他寻到廖神医给沈铭看腿的心情十分急切。 第126章 公主被提及,郎君将演武 被武定侯沈勃遣人先送回侯府的廖神医,他已经被武定侯府的大管家毕恭毕敬地请进了正厅。 正厅里,老夫人坐在上首,小周氏和原氏都陪在她左右,沈铭则坐在轮椅上。 这几人里面,只有老夫人周氏和沈铭死死看向正厅的大门。 直到管家带了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进来,老夫人周氏蹭一下站起身,连婢女的手都没扶,走到廖神医跟前,恨不能给廖神医跪下。 “神医大人!老身求你救救我的孙儿吧!” 廖神医摆摆手,“侯爷已与我说了府上世子的情况,待我先看了世子的腿再说。” 沈铭示意周芬雲推他上前,廖神医连沈铭的衣袍都不用撩起,只用手在他膝盖和小腿处按压,沉吟一声: “世子的腿萎缩得有些厉害,喊人将世子推回院子,我备了些药草拿去泡出药水,给世子先泡腿,我来看看情况。” 老夫人周氏忙指了人去推沈铭,熬药。 一番折腾后,沈铭回到院子的内室里,周芬雲给他褪下裤子后,廖神医细细查看,给他施针。 越到后面,廖神医脸色越是凝重,等他收针后,叹息了一声。 “我的腿还有救吗?神医直说无妨。”沈铭靠在床榻上问他。 廖神医出诊确实从不说假话,先是点点头紧接着摇头。 “那要看世子要什么程度,若是世子想恢复成正常人那样,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要是世子只求能拄拐行走,我可一试。” 沈铭眼里的希望破灭,喉咙里踌躇了半晌才哑着声音问他:“是完全没有办法恢复如常了?” “世子,你中毒的剂量大,且没在两个时辰内吃下解毒丸,身体里余毒侵入腿下肌肉,而到现在已经九年,就算是能恢复成拄拐行走,都需要你有强大的心性,恢复的过程会很痛苦。” 隔着屏风的老夫人周氏也听到了廖神医的话,终是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小周氏和原氏立马扶住她,喊了婢女仆妇来将她抬到矮榻上。 原氏眼前一晃,看到了小周氏嘴角的笑。 她摇摇头,心道,小周氏怕是心下欣喜世子恢复不到从前模样吧。 此刻的宫门外,沈勃坐在高马上,将腰牌递给守宫门的小兵,小兵接过后,大开宫门放行,只是他和沈家军在二道宫门处都需下马卸下兵器。 沈勃回京是经常能进宫面圣的,只是身后的将军校尉们只能每年夏冬两季的时候回京,且每次随行的人选会变,所以他们进了气势恢宏的雍宫,心里都很是激荡。 跟在最后的李墨悄悄抬头望了一眼气派的宫殿,又立马低头,心里对沈铮更是感念。 若没有二郎君,他如何能有今天? 建军功,当校尉,进皇宫,见陛下,这些都是二郎君成就的他。 燕北臣是在前殿接见的他们。 一同进前殿的还有驻守西北,早就回京的谢康,以及驻守西南,今晨才到京的镇国公顾耀辉。 前殿是燕北臣每日上早朝的地方,往日里面多是文臣和京中的武将,今日来的都是从各个驻地归来的将帅,燕北臣看着底下骁勇英武的将领们,心中很是满意。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长乐安康!” 殿里的武将都行军礼跪下,请安的气势很足。 “好!”燕北臣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带兵出征,对武将一向亲近,此时从御座上站起身,“众卿平身。” “朕已经看了你们提早送进京的文书,各个要塞驻地的军况如何?漠北先来。” 沈勃以及他身后的将领们都抱拳单膝跪地。 “回禀陛下,去岁冬同狄戎的一战虽胜,将边防线扩大至漠河北,可也折损了些兵力,漠北上半年征兵一万,强兵勤练,边防线稳固,冬日狄戎多进犯漠北,下半年重防。” 燕北臣点头,又问他:“朕看过年初你送进宫的军报,说是有个强兵,直接砍了狄戎四王子的头,是哪一个?上前来,朕看看。” 沈勃示意后面的李墨来前面。 李墨没想到他在陛下这里都有了名号,强壮的双腿都有些颤抖,他疾步上前,在沈勃身后跪下。 “臣李墨,拜见陛下!” 燕北臣仔细看了眼李墨,见他微低头,却能看到斜长的剑眉,穿着盔甲军装依旧挺直脊背,且他这魁梧的身形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很是难见。 “你不错,在漠北建功立业,实属好男儿!”燕北臣指着李墨说:“你的功夫都是沈家军里学的?” “回陛下,是侯爷看属下抗造,指了沈家军里的师傅教导,臣才有今天。”李墨丝毫不居功,话语里只提沈勃和沈家军的好。 “嗯,很好。”燕北臣又指了沈勃说:“沈侯,你有识人的慧眼,朕过几日会设演武,到时候让你家二郎同这个李墨比比,看看谁更胜一筹。” “朕的昭阳可是把她的观音哥哥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到时候让她见识见识真正上过沙场的将军风貌。” 燕北臣意在让阿琼看看沈铮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模样,可听到沈勃耳里,这是陛下看重沈铮,点了沈铮参加演武。 从前可只有从驻地回来以及有头衔的武将才有资格参加演武。 “陛下,算上臣一个,臣也去会会沈二郎,太子殿下提起他也是赞不绝口。”站在西北驻军将领之首的谢康也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 谢康也只是因为看不惯沈铮同燕琼亲近,要在演武上教训教训他。 “一定一定!臣定叫二郎好好表现!”沈勃抛开诸多想法,拱手朗声说道。 燕北臣又顺着谢康问了西北的情况,问到顾耀辉时,心下多是欣慰。 他的母家只剩了顾耀辉和淑妃二人,他指着顾耀辉将镇国公一脉延续下去,将他从前驻守过的西南交给顾耀辉。 燕北臣是有些忐忑的,不过这几年顾耀辉做的很好,今年更是将西南的山林往外推了方寸。 同时顾耀辉有眼色懂时局,一向支持燕北臣和太子一脉,他也是燕珏和燕莹的亲舅舅,顾耀辉有了实力,对两人也只有好处。 光是驻守要塞的述职就从这日的上午一直谈到下午,到最后几个将领还在沙盘上进行了好几场推演,各自看得是酣畅淋漓。 晚上宫中设宴,仔细款待了这些归京的武将们,喝酒吃肉不在话下。 沈勃归府里时,脸上还带了笑意和些微的酒气。 第127章 公主静静悄,郎君静悄悄 武定侯府上灯火通明,沈勃回府本是先要去给周氏请安,可念及一身的酒气,味道有些冲,带了属下先回正院去洗漱了。 小周氏站在正院院门等他,院边的烛火模糊了她的身影。 沈勃脚步微顿,脑子懵了一瞬,好像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人,但定睛一看,却不是她。 她早就死了,一根粗绳,一把大火,死得干干净净...... 留下一个跟她长得那样相似,也与她一样一身反骨的儿子。 “表兄,你回来了,我让顾媪已经烧好了水,你洗漱换衣后再去阿姑那里吧。”小周氏上前扶住沈勃的胳膊。 沈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接着问她:“茹兰,锋儿这一年读书习武如何?你可有对他严加看管?” 小周氏见沈勃回来第一件事是关心沈锋,心下高兴,笑着说: “锋儿他这一年读书上进步很多,老师的寄语也不错,府上的习武师傅也都夸他有表兄你的风范。” “可以,明日我会教考他,我再回漠北,就要带上他了,他的婚事要尽早办。” 这可有些难了,沈勃给沈锋定下的是长平侯家的二娘子。 只是长平侯也是武将之家,娘子们相貌平平且都养的有些刁蛮,沈锋一万个不满意,却碍于沈勃不敢拒婚,只能一拖再拖。 小周氏笑笑,这些当然是不能让沈勃知晓的,嘴里也说着是是是,不过她用了沈慈的事来拖延。 “表兄,慈儿马上就要办及笄礼了,所以我想着先将慈儿的事办好了,再来办锋儿的。”她边给沈勃脱衣边说。 沈勃嫌小周氏动作慢,自己把里衣扒了坐进浴桶里,等着小周氏给他拆发。 “慈儿是府上的长女,及笄礼要大办,往后说亲也得慎重,慈儿耳根子软,没主见,不能说于复杂人家,不然恐给她自己招祸。”沈勃给小周氏分析道。 本来小周氏听他前半部分话,很是舒心,可听他说慈儿这不好,那不行的,心里也气闷起来。 她可是要让慈儿做太子妃的! “是。”小周氏惯是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先瓮声瓮气地答应,再把话头转到沈铭身上: “表兄,今日廖神医给世子看了腿,说是可以恢复拄拐行走,要和正常人一样有些难......这......” “表兄,这可怎么办?”小周氏将手抚上沈勃的肩,仔细观察沈勃脸上的表情。 沈勃原本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只看着水面,过了很久,他的鼻孔里出了下气。 “我早知晓,廖神医在漠北就跟我说过,铭儿的这种情况能恢复都极艰难了,但也总比他日日消沉,坐在轮椅上强。” 沈勃如今对沈铭没什么要求,只要他活着就行,找到廖神医也是为了让沈铭和周氏有些盼头。 “所以茹兰,锋儿必须能担起侯府。”沈勃握上小周氏的手说。 此刻,小周氏的心怦怦跳,这算是确定了吧,往后侯府是锋儿的了,她年老了也能像周氏那样当个老封君,说一不二。 她极力掩盖住脸上的喜色,抿着嘴答:“嗯,表兄放心,锋儿自从世子出事后,一年比一年稳重出色,往后给他娶个贤妻,一人主外一人主内,我们府里会越来越好的。” “嗯。”沈勃拍拍小周氏的手,他从浴桶里站起来,擦干身上后穿好衣袍,喝了小周氏递过来的醒酒汤,“我去松鹤院一趟,你困了先睡,不用等我。” 小周氏点头,还是携着他,把他送出了正院。 “把那几个贱人的院门给锁上,灯都给熄了,只准留到正院内室的烛火。” 小周氏冷着脸吩咐顾媪去找婢女做这些,若是沈勃回府第一晚就去了那几个通房那里,她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沈勃踏进松鹤院前,脚步踌躇起来,这几年老夫人周氏与他相处,永远都是愁苦的。 他刚进了内室,周氏望过来时已经泪眼婆娑。 “老大,大郎,这可怎么办啊?” 沈勃挥手将一旁伺候的人都使出去,他坐在周氏的床榻底下,沉声道:“阿娘,铭儿坐了九年轮椅,现在廖神医断言他能站起来,这不是好事一桩吗?” 周氏捂住额角,“站起来有什么用,铭儿也不能跑,不能跳,更别谈习武去漠北了,他从前可是世子!没有哪一样不出色的,这不是给了希望又让人绝望吗?他可怎么受得了啊!” 沈勃皱眉,“他受不住也得受,能站起来就是老天保佑了,武将家的儿郎没有怂的,柱国公家的世子从前比铭儿更风光,更骁勇,打仗受伤再也上不了战场,他怎么没像铭儿这样消沉?哎,阿娘,你也要会想。” “我还要怎么想?都是那该死的孽子,那毒药怎么就被铭儿给喝去了?怎么就不是他喝了?”周氏每每提及这事,都要咒骂沈铮。 当初错喝毒药一事,最了解详情的反而是沈勃。 沈铭虽然处处优秀,可从小被府里宠溺,自视甚高,做事大胆不顾后果。 他不知晓女人反抗起来的恐怖手段,他使人辱了那小婢女,只因想出心中对小周氏的恶气,却不想事与愿违,反噬到自己身上。 “铭儿往后也只能这样了,能站起来不坐轮椅,有一份体面,安安稳稳活着就够了,也算是我对大表妹的一个交代。” 沈铭的生母是沈勃的大表妹。 在自己的院子里刚泡完汤药,被周芬雲推到松鹤院的沈铭,挥手不让松鹤院的下人通报。 他在外默默听到这里,紧皱的眉间满是阴鸷,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心里除了气愤还有悲凉。 他不过是个残废,对侯府没有作用的人,阿耶从前对他的期望是建功立业,壮大侯府,如今只要他活着就行。 可活着对他来说也是屈辱的,但他做不到去死,就算要死他也要将沈铮一起拖到地狱里去。 沈铭脸上表情变化莫测,最终只摆摆手,让周芬雲将自己推走。 内室里坐着的沈勃看到周氏还是止不住地流泪,递了个帕子给她,又问起沈铮来,“阿娘,您可知现在二郎和昭阳公主是什么状况?” 第12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见故人 “那孽子天天不着家,每天就是清风院右骑营里面跑,除了请安那是一声不吭的货,昭阳公主就更别谈了,对我这个老婆子没个好脸色,来府上就往清风院里钻,谁知道这两人做什么龌龊事!” 周氏气恼,连燕琼都敢宣排了。 “阿娘,这话别拿到外头说,您知晓的,陛下最疼爱昭阳公主。”沈勃皱着眉嘱咐老夫人周氏。 周氏讪笑一声,不回话。 沈勃叹息,只跟周氏说:“阿娘,今时不同往日,从二郎搭上昭阳公主之后,他的处境就变了,从前想着将他养废了,以后才不会威胁侯府,可他本事不小,陛下连演武都要让他参加,他怕是要一飞冲天,做驸马了。” 周氏大惊,本来软软靠在床榻上的她,猛地坐直上身,直呼不可能,“他和昭阳公主不就是过家家吗,怎么可能就被陛下看中做驸马!不可能!” 周氏嘴里虽然说着不可能,可心里却冰凉。 武将家的人谁能不知四年一次的演武有多重要,在陛下眼里留名,能越过重重关系,最快被派到军中关键位置的,就是演武了。 也因为有这层原因,每年的演武只能是上过沙场的将军、校尉和小兵能上台对阵,因为他们为大雍戎马,陛下才会给这个捷径。 这是唯一一次破例,却是为了沈铮。 “所以阿娘,或许我们应该对二郎改变态度了。”沈勃跟周氏商量。 周氏严词拒绝,“不可能!二郎就是个会坏了侯府的祸,我看他是你儿子我才一直留他到如今的,若不是他手上可能有崔氏留下的东西,我万不会容他。” “儿啊,现如今再对他好,晚了!他跟他娘一样是个心肠硬的,暖不起来,只能压制他。”周氏劝沈勃,“老大,你要做的就是尽心将锋儿养成才,二郎尽早舍了,这样侯府才是真正的安稳。” 沈勃避开周氏的目光,沉默良久才说:“阿娘,我要想想。” “行,你好好想,慢慢想!”周氏摇摇头靠在靠背上不再说话。 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年上吊气绝的崔素溪,被她一把火烧了后,她不仅将崔素溪的痕迹给抹去了,也抹去了沈勃对她万分的信任。 当日熊熊的烈火经久不灭,整个溪园都被烧得焦灰,沈勃回府确实脸上无任何表情,可当周氏与他密谈的时候,他将整个松鹤院都给掀了。 怎么样“掀”呢,那夜他不止在内室外室砸,就连院中的草木水缸都毁得不成样子,就连来劝诫的仆人他都用剑给砍死了几个。 最后他拿着剑跪在地上让周氏把他也杀了。 周氏抬手连续给了他三个巴掌,一点都没有剩力,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可刚打完她也跪趴在地上,一手捂着沈勃的脸,一手抱着他,大哭。 想她是个多么精明强干的人,当时只能嚎啕大哭地说:“我没办法!娘没办法啊!为了侯府,为了你阿耶和大舅的身后名,更为了你!我只能这样做!我的儿,在崔氏和你之间,阿娘永远只会选你!” 沈勃双眼毫无生气地说道:“我会劝好她的,她嫁给了我,就是侯府的人,不会再想着娘家了。” 周氏冷哼一声,“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若她心里有你,为何要悬梁自尽?就算我不放火,她也已经死了!那她就是选了娘家,没选你!” 沈勃还是将剑拿起来,沙哑地说道:“那把我杀了吧,我也不想活了。” 周氏推搡他,恨恨地说:“你不想活?那你先把娘杀了,再去死吧,留你弟弟明天起来发现自己娘也死了,兄长也死了才好!这大雍从此以后也没有武定侯府,只有被人津津乐道的母子相杀惨案。” “你想想侯府这世袭罔替的头衔,想想你的志向,想想我把你们兄弟两拉扯大,其他虎视眈眈的沈家人,若你还想死,那就去死吧。” 周氏说完后也不看她,回到了一片杂乱破败、满地狼藉的内室,刚坐下,就听到沈勃痛苦的哭嚎声,她顿时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第二日鸡鸣,在松鹤院里发疯了一夜的沈勃走进内室,看向同样一夜未睡的周氏,沉声道: “阿娘,侯府不会倾颓,只是往后任何事,必须过我的耳,不然我们一起死吧。” “昨日所有经过事的下人都打杀了,二郎随便找个院子关起来,任何人不可再提昨日的事。” 周氏被沈勃脸上惨白冷漠的表情给骇住了,听了他的话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只是二郎不要再动了,阿娘怎么对他,我不管,留一条命在,他是我和她的儿子,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阿娘答应你。”周氏哪敢不答应。 沈勃这才转身离开。 这之后周氏小心翼翼维护了同沈勃的母子之情,好几年之后才暖了他的心。 周氏现在回想起那年的情形,还心有余悸,这就是为何她这些年再怎么打压无视苛待沈铮,都没有去害他性命的原因。 她不敢。 只是如今也过了这些年,沈勃对个死人的感情也要淡些了,她才敢再提。 两人相顾无言,沈勃略坐了会起身要去沈铭的院子。 他走出松鹤院再往前院走去,却不自觉走到沈铮的清风院前。 清风院没有一丝烛火。 沈铮怕是早就歇下了,沈勃伫立良久,还是离开往沈铭的住处走去。 沈勃以为睡下了的沈铮,并不在清风院,而是在安京郊外的红璞医馆。 “要我说,沈铮小儿你还是回去吧,想那阿墨如今出人头地了,怎么会记得自己曾经的恩人。” 红璞医馆的广大夫坐在一边说风凉话。 沈铮才端起的茶盏被他放下,他斜睨广大夫,“广大夫是看了阿墨寄回来的信简了?” “寄到我这里来的,我如何不能看!” 沈铮抽出腰间的鸣鸿刀,将刀在手上一转,反手就要用刀刃去割身后挂着的墨宝。 “哎哎哎!别啊!”广大夫急得跳脚,指着沈铮说:“老夫没看,行了吧!阿墨那小子寄来的信,这一年可都是用上好的牛皮包的!我能看不出来嘛!从前他可没这大手笔。” “你能放下刀了吗?老夫才不会做小人行径,偷看别人的信!” 广大夫见沈铮翻转手腕,刀瞬间又收回到了刀鞘里,他赶紧跑到挂着的画前去,心疼地用手轻抚。 “个臭小子!就算这画是你拿来的,那现在也是我的了,这可是湖牙的真迹!”广大夫又来碎碎念了。 沈铮偏头看向广大夫,广大夫瞬间闭嘴不语。 “二郎君,奴来迟了。” 随着这声音一起的,还有来人推门而入的动静。 第129章 公主找郎君,郎君装睡着 李墨将马拴在红璞医馆的槐树旁,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内里。 “二郎君,请受奴一拜!” 他看到沈铮正对着医馆大门坐,内心感慨万千。 当年二郎君救他,给了他身份的时候,二郎君才八岁,如今二郎君平平安安长到了十七岁,时光飞逝啊。 李墨带着心中所想,眼里忍不住湿润地朝沈铮跪下行了个大礼。 “你早就不是阿墨了,是李墨,不用自称奴仆。”沈铮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奴......属下明白了。”李墨站起来眼里含泪地对沈铮说。 广大夫坐在一边喝茶看戏,这两人多年未见,这一见,一个眼泪汪汪,一个执手相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一腿呢。 “二郎君,今日在宫中,陛下同侯爷点了您参加演武。”李墨将今日在雍宫前殿的事都对沈铮描述了一番。 沈铮很意外,他微挑眉说:“演武......那就是后日了。” “是的,郎君可要准备起来了,我看西北和西南的将军们都不俗。”李墨点头,意思是沈铮可能会跟不同的人对上。 广大夫来了神,插进两人中间说:“铮小子,我最近研制了新的药,刚好你演武的时候用暗器那么一甩,用到那些将军身上,你不就赢了嘛。” 沈铮和李墨同时皱眉。 “广大夫,那些将军为大雍出生入死,我怎么可能对他们用药,再说了演武怎么能用暗器。” “广大夫,二郎君这样做了,陛下将如何看他?” 广大夫撇嘴,摆摆手说:“得得得,是我讨人嫌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他说完就气鼓鼓地躺在一边。 沈铮暗笑,轻咳一声,“廖神医可回京了,现在正住在侯府里。” 广大夫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地翻身起来,叉着腰骂骂咧咧:“什么,他回来做什么?不是不给富贵人家看病的吗!瞧不起老夫爱钱如命,他装什么清高。” “气死我了!我去研药了,你们走的时候别打扰我!”广大夫说完就到后边的药室去了。 李墨忍笑看向沈铮,总算是把这顽皮老头给支开了。 他这才环视了一圈医馆,发现医馆大变样,里面的摆设物件,他不懂行的也看得出珍贵。 “这些都是二郎君给广大夫的吧。”李墨先为沈铮斟茶,才为自己倒了杯茶。 沈铮轻笑,抬眼也扫了医馆一圈,“投其所好罢了。” 两人接着言归正传,李墨说起了漠北的形式: “漠北几个关口,侯爷都交给自己的亲信了,不进沈家军的兵不怎么能得到提拔,而且这几年侯爷重在挖掘年轻些的将帅,估计是培养给三郎君的。” 沈铮不在意地说:“他也知道三郎制不住那些老将。” “漠北的战况呢?” 李墨继续说:“每年的冬天戎狄都会躁动,在边境抢人抢菜,去年的仗虽然赢了,可是损失的人马也多,不过侯爷去年开始常常会出营,听说是在找什么人。” “找人......”沈铮食指轻点矮几,对李墨说: “不用把注意力放他找人一事上,你这一两年多立功,盯紧胡校尉和蓝校尉,看看这两人到底是世子的人还是侯爷的人,找机会了结他们,等到了靠近他核心圈的时候,我再给其他任务你。” 虽然李墨心里疑惑,二郎君没去过漠北,怎么清楚漠北军中的几个校尉。 从前二郎君让他去漠北就是投到胡校尉军中,让他取代胡校尉,现如今又有个蓝校尉,也是二郎君要对付的。 李墨当然不会知晓沈铮的意图,沈铮不过是因为上辈子在漠北被追杀,带队人马是这两个校尉,他要知道这两人到底是谁的人。 不过李墨不是多话的,沈铮让他做何事他都答应。 “属下知道了。”李墨停顿了下说:“二郎君,若侯爷将我给三郎君,那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与否,不在你,在三郎能不能真的去到漠北。”沈铮淡笑。 沈铭的腿是不能恢复如常的,可看到沈锋一步一步蚕食他曾经应该拥有的一切,悲愤交加,嫉恨上头的人,那可是会做错事的。 这一晚,沈铮同李墨聊得不算太深,可对漠北大致的情形已经了解清楚,心里又暗自有了想法。 第二日是羽林卫的休沐日,沈铮在清风院一向不怎么注重着装,穿着素色衣袍,头发随意用玉簪挽在脑后,后半部分漆黑顺滑的头发披在背后。 他正坐在书房里的矮榻上看书简,正要提笔写几个字,却听到院子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观音哥哥~!” 是殿下。 沈铮站起身要出去迎燕琼,可不知怎的又笑着坐下,本来撑着脑袋,最后却趴下,闭着眼睛等燕琼走进来。 燕琼记着沈铮说了要带自己看栀子花的事,宜早不宜迟,她今日刚吃了早膳就跑出宫了。 “观音哥哥......”燕琼踏进书房,看到沈铮趴在书案上,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 燕琼踮起脚尖,悄悄地走到沈铮身旁,伸手在他闭着的眼睛前挥了两下,看到沈铮没反应,她偷笑了会。 “才起床就又睡了,本来还想给你看看我新染的指甲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燕琼勾起唇低头朝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掏东西。 她太专注,反而没看见近在咫尺的沈铮眯起眼睛看着她笑,等她再抬头时,沈铮还是闭着眼的。 燕琼将她从宫中带的蔻丹拿出来,用小刷子轻轻涂到沈铮的指甲上,涂好一个她就拿薄片敷上,每包好一根手指,她就笑一下。 等包到小指甲的时候,她觉得包得特别肥大,笑得更厉害,手抖得不小心将蔻丹给点到了沈铮的手背上。 她忙将装蔻丹的小圆瓶子放在一边,用手指蹭沈铮手背上沾到的蔻丹。 突然间,沈铮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将她的手牢牢箍在手心: “殿下,抓到你了。” 第130章 公主涂蔻丹,郎君终妥协 “观音哥哥,你装睡!” 燕琼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沈铮握得紧不让。 “我不装睡怎么能知道殿下专门把蔻丹带出宫涂到我的手上呢?” 沈铮举起那只每根手指都被包得肥大的手,晃到燕琼的眼前。 “观音哥哥,你快看!”燕琼挣开沈铮,将自己的手背给他看,小拇指微微翘起。 映入沈铮眼帘的,是一双些微带了肉感的手,手背上有清晰可见的肉窝窝,可指节却匀称修长,指甲刚刚过指腹半公分,修剪打磨得十分圆润,银红色的蔻丹涂在指甲上,青葱玉指和艳红的蔻丹映衬在一起,悦目极了。 “好看吗?”燕琼说着还把手搭到自己的的双颊边,扑闪着眼睛问她。 偏她不知道指甲的红和她的口脂颜色很相似,凑到一起很是诱人。 沈铮抬头扫了一眼燕琼的手,眼风却看向她像花瓣一样饱满的唇,他眨眼后眼睛向下看向自己的手,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吞咽了下,说:“好看。” 他说完要将手指上的布包给取下来,燕琼看到嘟着嘴,伸手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取。 “不准取下来,我要观音哥哥和我一样有红色的指甲。” 沈铮挑眉,“郎君涂蔻丹是要被笑话的。” “谁敢?!谁敢笑话你,我拿鞭子抽他!”燕琼手都摸上腰间的鞭子了。 沈铮用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神在燕琼的脸上巡视,最后停在她嫣红的唇上,一瞬又将视线对上她的双眼。 他定定地看向燕琼,眼睛慢慢向下弯,缓缓地说:“我倒不怕被笑话,只是......殿下怎么补偿我?” 燕琼哪里不懂了,沈铮此刻的眼神恨不能柔情得滴出水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你快来亲亲我呀”的气质。 “好嘛,本公主马上来补偿你。”燕琼用手把沈铮的脑袋捧着,撅起嘴在他眉心红痣处吧唧亲了一口。 退开的时候发现沈铮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她此刻的心里好似塞满了天上的云,又柔又软,不过燕琼看向沈铮眉心处的时候,忍不住咬唇憋笑。 她的口脂掉色,在沈铮的眉心处留下了一个完整的唇印,连那颗红痣都被糊得看不清了。 “殿下,我可有五个指头。”沈铮把手举到燕琼的眼前。 燕琼无奈地看向沈铮,观音哥哥真会讨价还价。 “好~这不来了嘛!”燕琼将沈铮的手给压到自己膝盖上,又捧起沈铮的脸,左右两边脸颊都亲了下。 “三下了哦。” 燕琼将唇蹭到沈铮的鼻尖,轻轻碰了下。 “四下了哦,还有一下......” 燕琼边说,视线边看向沈铮的唇。 观音哥哥的嘴巴很好亲,可是上次观音哥哥说了,要郎君主动,那她就不亲好了。 她头往下低,准备去亲沈铮的下巴,刚要慢慢靠近的时候,扫到沈铮滚动的喉结,心下默默数着数,观音哥哥还装呢,明明就想她亲他。 她才在心里数到三,沈铮按捺不住,将自己的手从燕琼的膝盖上抽出,拥上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头微微往下,唇就贴上了燕琼的。 沈铮起初只是浅尝辄止,可是渐渐地,他不满足于仅仅的相贴,开始了他的攻城掠地,与燕琼唇齿相依。 燕琼的身子与他挨得极亲密,他身体慢慢往前倾,燕琼整个人仰到身后的矮几上,腰向后折,撞到了矮几的角,可因为有沈铮的手护着,她只是嘤咛了一声,并没感到痛。 沈铮以为她不舒服,使力将她整个人又搂到怀里,一手环抱住她的腰,一手按向她的后脑勺,更加深入地吻她。 直到燕琼有些呼吸不过来,用手捶沈铮的肩膀,沈铮揉着她的脑袋放开她,两人相贴的唇分开时,还有轻微的啪叽声。 结束亲吻的沈铮看向燕琼的眼神都带着欲色,他怜惜地抚上口脂糊了的燕琼的嘴角,才轻蹭了两下,就被燕琼给拍开了。 是他吓到殿下了吗,沈铮微喘气,垂眸看向燕琼。 燕琼抬头,瞪着水润润的大眼控诉他,本来要开口埋怨沈铮亲她亲太久了,可看到沈铮额上,脸上,鼻尖上,现在就连唇上都沾上了红红的口脂,明明是个俊俏郎君此时眼里朦胧,脸上滑稽。 燕琼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观音哥哥,若是有铜镜,你应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沈铮不用看也知晓自己脸上肯定白一块,红一块,毕竟燕琼嘴上的口脂都糊到了下巴上。 “殿下,你也一样。”沈铮歪头看她,还真起身拿了个铜镜过来。 两人坐在一处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又从铜镜中跟对方对上眼神,都忍不住笑起来。 “观音哥哥,让你一直亲来亲去的!都糊嘴巴上了吧。” “殿下,可有不脱色的口脂?” 燕琼想了想,“好像没有吧......”看向沈铮的时候又哈哈笑起来。 沈铮从她的小荷包里抽出手帕,给燕琼擦嘴,反而越擦口脂糊得越多。 “金汉,接盆水进来。” 站在内室外的金汉听了,点头,极快地接了盆水过来。 沈铮给燕琼擦嘴,燕琼给沈铮擦脸。 燕琼想着自己被沈铮亲了那么久,就涂他一只手的蔻丹,她不是亏了嘛。 “观音哥哥,刚刚你亲我那么久,可不止我说的五下,所以你另一只手也要涂上。” 沈铮听燕琼毫无顾虑地说出他亲她的话,忍不住红了耳朵。本来事就是他做的,偏偏现在回想起来,刚刚的他好像真有些如饥如渴了...... “......好。”沈铮答应下来。 燕琼像只偷到香的小老鼠眯着眼睛笑,沈铮偏头看她高兴的样子,嘴角也跟着带上了笑容。 接着燕琼真的将沈铮的另一只手给抓住,把每个指甲都涂上包好,她才满意地伸个懒腰说: “大功告成!” “观音哥哥,你两个时辰不可以动手哦,不然这个布包移动位置,那最后揭开就不美了。”燕琼靠坐在一边喝了口水。 沈铮幽幽看她一眼,“殿下,我也想喝水。” “喝吧喝吧。”燕琼直接将自己喝的茶杯递到他嘴边。 沈铮就着她的手喝下了茶杯里的水。 沈铮待燕琼放下茶杯,又开始提要求: “殿下,看会书吧。” 燕琼今日可好说话了,点头去后头书架上给沈铮挑书简,没看到背后的沈铮脸上荡漾的笑。 第131章 公主帮翻书,郎君萌撒娇 燕琼将选好的书简放在沈铮面前,摊开后给沈铮摆正。 “观音哥哥,你要往后看的时候,就叫我,我给你翻。”她说完也将给自己挑的书简打开,和沈铮两人肩并肩地坐在一处。 书房里十分静谧,只能听到外头院子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不过这静谧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沈铮看书快,已经叫了好几声殿下了。 燕琼叹口气,她把自己看的书简收起来,提着宫裙的裙摆回坐到沈铮身边,将沈铮的胳膊抬起,自己钻到沈铮的怀里,她将书简立起来,自己给沈铮翻书。 “这样就可以了吧?” 沈铮怀里坐了燕琼,哪还有什么心思看书,还不是燕琼看到哪儿就是哪儿。 他一会用下巴蹭燕琼的发髻,一会将脸贴上燕琼的脸颊边,最后又将脑袋搁在燕琼的肩上。 偏燕琼逮着书里的内容问他,他还句句都能答上来。 燕琼偏头看向将头靠在自己肩上的沈铮,她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好大好大,观音哥哥变得好小好小。 燕琼抬手摸摸他的脸,温柔地说:“观音哥哥,你乖啊。” “嗯。”沈铮将脸埋进燕琼的脖子,轻声回。 这一刻燕琼和沈铮心里的感受都是一样的柔软宁静。 “观音哥哥,你蹭得我脖子好痒啊!” “哈哈哈,观音哥哥你好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不对,是毛茸茸的狐狸,还是只漂亮的男狐狸!” 燕琼和沈铮嬉闹的声音传到了书房外,缠缠绵绵消散开。 两个时辰后,燕琼将沈铮手上的布包拆开,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呆了呆。 沈铮的手是修长好看的,可是指甲不长,跟女娘的指甲相比,那是秃秃的。 短短的指甲涂上红艳艳的蔻丹,有一股笨拙的诡异。 燕琼瞟一眼沈铮的脸,今日总算让她找到了观音哥哥浑身上下和他最不相配的就是这指甲了。 沈铮捏捏她的手说:“昨日说了要带殿下去花房看栀子花的,走吧。” 燕琼站起身和他一起走出书房,不过突然记起想要问沈铮的事: “观音哥哥,你鸣鸿刀上的穗子是不是少了两颗?” 看来殿下是知晓他将南洋珍珠解了两颗弹在大公主的腿上了。 “已经补上了。”沈铮也不跟燕琼打哑谜,甚至先给她说他已经补好了穗子。 两人已经十分默契,燕琼听沈铮这样说也不用再问其他的,拉起他的手熟门熟路地往武定侯府的花房里去。 沈铮和燕琼都涂上了蔻丹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 花房在正厅旁的茶室里,清风院离的不算近,沈铮和燕琼从旁边的小道往前绕了一圈才到正厅前。 “花房里有人吗?” 沈铮往茶室去,问了在里头侍茶的仆从。 “回二郎君,奴未见花房有人。” 沈铮点头后准备带了燕琼进去,却不想刚走到琉璃房前,周芬雲推着沈铭从里面出来,她也没料到会撞上燕琼和沈铮,有些吃惊地屈膝行礼。 “妾身拜见昭阳殿下,殿下安康。” 燕琼对沈铭一向没好脸色,可见他夫人行礼,却还算是和善,“世子夫人请起吧。” 沈铭还是一如既往地要死不活的模样,他坐在轮椅上,视线只及沈铮和燕琼的手,看到沈铮手指上的蔻丹,嗤笑一声,余光往后头瞟。 “二郎,为兄是个残废,往后也恢复不了,你确实应该开心,但也不必涂红看花,不知轻重,你可要稳重些,侯府往后还不是要靠你了?” 周芬雲听他这样说,觉得有些惹事,想推他离开,偏偏他用手卡住轮椅的轮子,她怎么也推不动,反而衣袖顺着她的力气滑到了胳膊肘,露出了她伤痕累累的手臂。 燕琼和沈铮都看到了周芬雲小臂上的印记,两人同时皱眉。 “大兄,你能否恢复与我无关,你的因果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侯府也不用靠我,只是大嫂却是需要依靠你的。”沈铮面无表情地说完这话。 周芬雲听了沈铮这话,肩膀抖了一下,眼神向下时才发现自己的小臂露了出来,她赶紧将衣袖拉好遮住伤痕。 燕琼想上前问周芬雲,却被突然发疯的沈铭吓了一跳。 沈铭听到沈铮这样无所谓的话,气得他直起上身指着沈铮怒吼大骂: “与你无关?要不是因为你,我会瘫痪吗?当初的‘青叶子’明明该是你这个贱人生的畜生给吃了,为何你没事,你害我,还能用谄媚手段榜上宫里,谁不知道是你当了公主的胯下臣,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他身后的周芬雲被他吓得忙跪在地上跟燕琼磕头。 沈铮嫌沈铭说的话污秽难听,捂着燕琼的耳朵,可捂得再紧,燕琼也能听见。 她眼里顿时都是怒气,手按向腰间的鞭子,可还没抽到沈铭的身上,沈铮一脚将沈铭的轮椅踹到背向两人,抬手狠狠劈在沈铭的脖子上,沈铭瘫在轮椅上晕了过去。 “大嫂,你推大兄回去吧。”沈铮对还跪在地上的周芬雲说。 周芬雲颤颤巍巍抬起头看一眼燕琼,燕琼撇嘴,挥挥手,“你还是快把他弄走吧,看着心烦。” 周芬雲这才站起来去推轮椅。 “等等。”燕琼又叫住她。 “喏,殿下还有何吩咐?”周芬雲小心翼翼地问她。 燕琼看向她的眼睛,对她说:“夫人,会打女娘的郎君,可不是什么好夫君,夫人若不能离开世子,那要多为自己想想。” 周芬雲抖着嘴唇,上下嘴唇碰了碰,却还是只说了个“喏”字,脚步焦急地推沈铭离开。 看到周芬雲渐渐走远,燕琼摇摇头,回头对沈铮说:“观音哥哥,你不要听他说的那些话,那些都是他发疯说的疯言疯语。” 沈铮看燕琼反过来安抚自己,在他心脏处好像冒出一根小芽,在他心上扫来扫去,又痒又胀。 “好。”沈铮笑着伸出自己的手,“要牵手。” “好~牵手。” 两人才又牵上手,又有人过来叫住了燕琼和沈铮: “昭阳殿下,二兄。” 燕琼忍不住轻叹口气,武定侯府怎么有这么多讨人厌的人呀? 第132章 公主逛花房,郎君答演武 燕琼和沈铮双双站定,看向从花房走出来的人。 来人是沈锋,他一袭白衣,手拿折扇,身后跟着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娘。 “拜见昭阳殿下,殿下安康。”沈锋和身后的女娘都给昭阳行礼。 燕琼没理两人,只是回头对沈铮说:“观音哥哥,刚刚那个婢女拖出去打板子,花房有人,却说没人,欺骗主子,不能留。” 沈铮对燕琼笑笑,喊了一声“阿大,去。” 一直在暗中的阿大出现,抱拳称“喏”就闪到了茶房里去。 沈锋还是第一次见沈铮的随从功夫好到可以当暗卫的程度,眼里淬着转瞬即逝的嫉恨,不过他表情变得很快,马上脸上带笑地对沈铮说: “二兄,今日吃早膳怎么不见你,阿耶将几个将军校尉叫上府,给我引荐了一番,二兄若在,也可跟弟弟一起,如今大兄身子不行,侯府还需我们兄弟两齐心协力些。” 沈锋说这话无非是听到了刚刚沈铭的讽刺之语,想要试探一下沈铮。 再者武定侯府这样全府吃早膳的日子,从不会有人来叫沈铮,也是想显出沈锋自己被府上重视的地位。 沈铮对沈锋勾唇一笑,只淡淡说:“那恭喜三郎了。”语气里没有丝毫羡慕,很是平静。 站在一边的燕琼瞪了一眼沈锋,嘁一声:“不就是几个将军校尉,观音哥哥见得可不少,我外公大舅舅三舅舅哪个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有什么可稀罕的,沈三郎你可真是少见多怪。” 沈锋从小就对燕琼发怵,现下被燕琼这样说也不敢反驳,倒是他身后的小娘子见沈锋被奚落,瞪起眼睛看沈铮。 盖因她不敢瞪燕琼,只敢对沈锋摆脸色。 燕琼眼尖,哼一声:“周家二娘子,你不知沈三郎和长平侯家的二娘有婚约吗?与一个有婚约的郎君相携赏花,你家里没教过你廉耻吗?” 周二娘什么时候被这样说教过,她每回来武定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哪个不是将她当宝贝一样,再说了沈锋是她亲表兄,有何不能日日相见的。 她被燕琼说得是眼泪涟涟,沈锋心疼极了,可对面站着的是皇家公主,谁敢惹上。 沈锋拿出帕子给周二娘擦泪,一边擦一边说:“殿下见谅,我表妹她年纪还小,家中惯宠她,就会娇气些。” 燕琼看不惯这两人,也不想给自己添堵,拉着沈铮进了花房,吩咐跟着的风肆风悟将花房门守好,不准放不长眼的人进来。 晚夏的花房里,花的种类已经很多了,洁白的栀子花种在山茶花树旁,粉的山茶花花瓣落在栀子花周围。攵學3肆 燕琼和沈铮相携在花房里四处转悠,一圈走下来,燕琼头上簪了好几朵花,手里也捧了一大把。 “观音哥哥,明日宫里要办演武了,你会去吗?”燕琼问他。 沈铮昨日就从李墨那处知晓陛下点名要他参加,他想府里是不敢违背陛下的意思的。 “会。”沈铮笃定地说。 燕琼挥挥拳头,眯着眼睛说:“可惜观音哥哥你不能上去演武,不然一定可以把林傲给打得落花流水!” “林傲如何了?”沈铮问她。 燕琼嘟着嘴巴,“还不是他小时候嘲笑我是个没阿耶的女娃娃,听我三舅舅说他现在是西北最年轻最骁勇的校尉,去年立功了,今年肯定会参加演武,我可不想看他风光!” 林傲……西北林副将的儿子。 一直到燕琼离开侯府,沈铮坐在清风院里,脑海里还在回想燕琼口中的林傲。 上辈子他在安京远远望了一眼打了胜仗回来受赏的林傲,很高大,很威武。 沈铮闭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殿下她从前可从来没提过其他的任何郎君,今日却在他面前提了林傲,还用了骁勇一词夸他,着实让人有些在意…… “二郎君,侯爷来了。” 守在院外的金汉过来通报,沈铮睁开眼,沉吟一声:“知道了。” 沈勃进来便坐上上座,对向自己行礼的沈铮挥手叫坐,等金汉给两人都上好了茶水,沈勃才正眼看向沈铮。 二郎,越长越像他的亲娘了,可身形又是肖似他的,他本应该是他最宠爱的小郎君,却偏偏是...... 沈勃抛开脑海里的这些杂念,对沈铮沉声道:“二郎,明日的演武,陛下点了你和其他将军演习,你好好准备准备。” “是,阿耶。”沈铮只回了一句,并不见有多惊讶,这时候反倒是沈勃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二郎,你没有任何反应吗?” 沈铮看他,有些不解地说:“不知铮该有何反应?” 是了,沈铮没有上过沙场,更没有参加过演武,自然不懂大雍演武的规矩,因为不懂所以并不吃惊陛下的安排。 “罢了,你只需要知道这本不是你能参加的场合,因为陛下亲点,你才能去,将军们都是沙场历练出来的,你好自为之。” 沈勃说完起身就走,他同沈铮一向无话可说,就算他想多说几句,他看见沈铮的冷脸也说不出来。 只是他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向坐在桌案后的沈铮,他的半张脸隐在门窗投射的阴影里,只余一只探究的眼睛在光亮下看着沈铮。 “二郎,你大兄再恢复不到从前了,他也算是自食恶果,三郎小时候不懂事为难过你,现在他也大了,对你多恭敬,往后你多辅佐三郎,兄弟要齐心。” 沈勃总想着二郎若能放下对侯府的成见,对小时候不公待遇的释然,那也不用走到要他性命的那一步。 沈铮总是他的孩子。 “我如何辅佐三郎,那要看他本事有多大了。” 却说被两人挂在嘴边的沈锋还在安慰周二娘。 他承诺明日观看完演武后带她去买簪子,直到这时得了好处的周二娘才笑起来,两人你侬我侬后,周二娘才回周府。 沈锋送完周二娘,先去了正院,小周氏见他满面春风地过来,点点他的额头说: “见了二娘就这样欢喜?” 沈锋叹口气,“真不想跟长平侯家的那个泼妇成婚,能永远跟小表妹在一处就好了。” “你啊!阿娘知道了,会跟你阿耶提一下的。”小周氏无奈地摇头,“你阿耶可说了明日演武要带上二郎,你多花心思在读书习武上,才是正事。” 沈锋脑海里滑过今日见到沈铮的模样,还有他手上涂的蔻丹,他十分看不上地嘲笑道: “他去了又能如何,又不是上台演习,左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靠在公主面前承欢才得了宫里的看重,哪家正经儿郎会这样做的。” 第133章 公主观演武,郎君上台练 演武这天的天气很是明媚,阳光大片大片地洒下来。 午时,回了安京的武将们陆续到了雍宫的宫门。 演武的场地是在前殿外的雍阁台里,雍阁台是露天的大场地,宦官宫女们已经将矮榻座位都安排好了。 漠北的兵是最早入场的,有家眷的将领都准带夫人儿女来旁观,不过大部分的将军校尉的家人都在驻地,所以带了家眷的不算多。 接着就是镇国公顾耀辉带了西南的兵进来,最后是柱国公谢苍领着世子谢安和驻西北的谢康,以及身后的人马进来。 沈铮这时才抬头看向西北的部队,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最年轻最骁勇的林傲。 林傲确实高大威武,长得俊朗,就算肤色偏黑,也很吸引女眷们的目光。 作为习武打仗之人,对人的视线是很敏感的,林傲察觉有一道凌冽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他偏头就对上了沈铮黝黑的双眼。 林傲心下一动,被沈铮惊为天人的容貌惊住,他在西北还从未见过长得这样标致的郎君,他又看了沈铮周围几眼,看他未穿军甲,却能坐在武定侯身后,估摸是侯府的郎君了。 他对沈铮友善地露齿一笑,却发现沈铮看他的眼神更冷了,他摸不着头脑地搔头。 三方人马都坐好后,妃嫔和皇子公主们才姗姗而来,按照次序坐在御座旁的矮榻上。 燕璧膝盖还没完全好,可依旧跟着来了,她穿着盛装坐在矮榻上,看向最靠近御座的两个座位。 一个是太子的,一个是昭阳的。 她眼神一暗,默默冷哼一声。 过了一刻钟,燕瑁和燕琼并肩走了出来,燕瑁穿着太子的玄色衣袍,头上戴着太子的金冠,神采奕奕。 燕琼今日也穿了深色的宫裙,脸上的妆上得也精致,发髻的正中间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发簪,贵气美丽。攵學3肆 她和燕瑁坐下后,视线向下看向漠北阵营那边,果真看到沈铮坐在武定侯的身后,她偷偷对他笑笑。 燕璧暗中观察到燕琼的视线,顺着去瞧到脸上带笑的沈铮,她心里陡然沉下去,回头不再看。 等燕北臣和谢雅两人中间牵着燕琢到雍阁台时,皇子公主还有下头的人都站起行礼。 “诸将平身,朕今日重开演武,多为驻地爱卿切磋交流,取长补短,振兴军队。” “陛下英明!” 燕北臣和谢雅坐下后,其余人才敢坐,燕琢坐在燕北臣怀里,觉得阿耶抱得不舒服,挣开他,跑向了燕琼,要阿姊抱。 燕琼捏捏他的脸,一旁坐着的燕莹看着燕琢笑。 宏公公得了燕北臣的示意,手上的拂尘向上甩,高声唱报: “始——!” 远处站在鼓前的小宦官拿鼓槌重重敲上鼓面: “咚——咚——咚!” 鼓声止,演武始。 第一场出来演武的自然是各驻地的小将们,只当是热热场子。 只是没想到漠北的李墨确实有几分真功夫,跟他同级别的校尉都比不过他。 他长枪耍得赫赫生风,有时能不出五招就打趴对手。 谢康眯着眼睛看向沈勃,沈勃嘴角带着笑意,看来李墨确是一个悍将。 台上的燕北臣亲眼看到李墨的强悍,心下当然高兴,这可是他的新兵,大雍的未来本就是要靠着这些年轻人去坚守的。 林傲在西北阵营,看李墨对战,心里很是澎湃,本想要自动请缨,没想到台上的陛下突然拍手叫好,看向沈勃说: “沈侯,你麾下人不错,之前朕说过,让二郎也上来试试。” 二郎...... 在场的二郎可不少,就连二皇子燕琅的心里都突然突突地跳起来,以为燕北臣是点他上去。 “喏。”沈勃抱拳,冲身后的沈铮说:“二郎,去吧。” 沈铮点头站起,他手持鸣鸿刀向高台上走去。 众人这才知晓,二郎是武定侯府的沈二郎。 那个靠着惊人外貌被昭阳殿下看中,进了羽林卫右骑营,现在还被陛下点来演武! 这可是只有上过沙场有过功勋的武将才能去的演武! 随行而来的武定侯府女眷都面容惊讶,小周氏恨不得帕子都捏碎了,狠狠地瞪着沈铮,心里对沈勃都要恨上了。 昨日说的是带上沈铮旁观,哪知道是陛下早点了沈铮出风头!侯爷明明知晓,却不与她说,要不然她怎么也得想法子让沈铮出不了府门! 沈锋坐在沈勃的身后,嘴巴都惊得张大,小声地对沈勃说:“阿耶,演武规矩是未上战场杀敌的武将不能参加的,可......” 沈勃回头皱着眉对沈锋说:“噤声!三郎,你要知道陛下的规矩就是规矩。” 不止这边都吃惊,西南和西北的兵也很不解。 只见沈铮到了演武台下,他直接使了轻功飞到台上,他知晓,这是陛下给他的机会,也是陛下给他的考验。 他若是在这场陛下破例的演武中无法出头,那他也不会被陛下认可。 沈铮和李墨相对而立,李墨抿唇,他虽然早就知晓会跟二郎君对上,可真的站在二郎君对立面的时候,那滋味还真不好受。 沈铮淡笑,轻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阿墨,不可留手,使出全力。” 李墨艰难点头,摆起架势,长枪架起,嘴里喊着号子往沈铮处攻去。 沈铮抽出鸣鸿刀,用刀接招,招招回弹,将鸣鸿刀使得无影急速。 李墨实力很强,力气也大,招招都是落到实处的,沈铮以柔克刚,先闪后攻,突地找到李墨的防守弱处,反身翻到李墨的身后,一把将鸣鸿刀架到李墨的脖子上。 打败多人的李墨,现在败在了沈铮的手上。 “观音哥哥,你真棒!” 观战的燕琢站在燕琼的怀里,拍着手掌大叫,他身后的燕琼跟着挥手。 要说谁最激动,那当然是燕琼了! 不过她记着这是大场面呢,要保持住自己端庄公主的样子,要少高声呼喊,便偷偷在燕琢的耳边说,等观音哥哥赢了,就要大声助威。 沈铮拿下架在李墨脖子上的刀,转头看向燕琼。 他一袭紫衣,身姿倾长有力,貌若神祇的脸上是温柔的神色。 第134章 公主观演武,郎君开大招 “属下不及二郎君。”李墨抱拳退下。 台下各家的女眷都交换着眼神。 这沈二郎长相出众,身手了得,还是侯府郎君,若是能配上自己女儿,那是美事一桩。 可她们也知晓,沈二郎怕是被陛下看中,要配给公主做驸马的,不然他也得不到陛下对他的破例。 只是不知晓会被配给哪位公主了…… 观看演武的公主们,现在的视线都集中在沈铮一人身上。 燕莹虽说歇了对沈铮的心思,可是看到他如此英姿飒爽的样子,心还是会扑通扑通地跳,不过她最后还是平静地将视线转到一边欢呼雀跃的燕琢和燕琼身上。 淑妃和燕珏都悄悄看向燕莹,沈铮今日比平时更有风采,两人都有些怕燕莹还心悦他,不过见到燕莹同坐在燕琼怀里的燕琢说话,两人才对视一眼,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燕璧紧紧地将视线绞在沈铮身上,她一早就知晓沈铮的身手。 那时他救了自己,不也是这样轻松吗,燕璧看了一眼惊呼没体统的燕琼,果然年纪小不知规矩,沈二郎定看不上她。 御座上的燕北臣脸上带出一丝笑意,对着台下问道:“还有人上场吗?” “陛下,有!” 西北阵营传来一声年轻有力的声音。 林傲拿着长枪迎战。 刚刚他看沈铮和李墨对战时已经热血沸腾,这时他气势盎然地入场,翻身落到台上。 他冲沈铮抱拳,却对燕北臣说道:“陛下,恕属下才疏学浅,只习得长枪,可否请沈二郎也换了长枪来?” 林傲的父亲林副将听他还敢提要求,吓得直流冷汗,忙站起来请罪,“陛下,臣小儿无状,还请陛下恕罪!” 燕北臣抬手,示意无事,“可,二郎你可有异议?” 沈铮将鸣鸿刀收到刀鞘里挂回腰间,对燕北臣抱拳行礼,“回陛下,铮无异议。” 他话音刚落,转头看向刚刚下台的李墨,李墨意会,瞬间将自己手中的长枪甩给他。 沈铮凌空接住。 同时对面站着的林傲说:“陛下,既然是沙场演习,可否加上马匹?” 这个林傲算是把自己优势的东西都给派上了。 林副将恨不能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捉下来打一顿,他冷汗流得越来越多。 有趣。 燕北臣喜欢大胆的儿郎,本来今日就是为了看看沈铮的本事,最好是能叫他落败,让阿琼瞧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的观音哥哥可不是最好的。 “牵马来!”燕北臣不带犹豫地同意了。 燕琼暗自瞪一眼燕北臣,阿耶明知道观音哥哥没上过战场,还非要同意林傲的要求,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呢。 燕北臣只当没察觉到自家闺女的小眼神,只看着高台。 高台极宽阔,容纳两人两马,那是再容易不过。 沈铮摸了摸黑色骏马的脖子,提起长枪翻身上马,两腿夹紧马肚。 马背上耍长枪,长枪变马枪,马枪变阵法。 这是沈铮在密室的珍宝古籍中看过的阵法演变,昨日在书房,燕琼还同他一起看过。 他上马后遥遥望向燕琼,再回头时眼神里已然有了杀气。 林傲是武将,他自然感受到沈铮对自己释放的气息,他更加正色,驱马往前奔去,正冲沈铮。 他速度极快,长枪横立要刺向沈铮,远处看有些吓人。 沈铮虽眼有杀气,可嘴角带笑,他用脚踢向马肚子,身下的黑色骏马瞬间仰头抬蹄,冲天嘶叫,这马撂开蹄子狂奔时,沈铮压低身子趴伏在马背上,长枪在前,他却不冲向林傲,反而执缰绳将马匹错开,在台上绕圈。 观战的女眷们都看不懂,只以为沈铮是不敢跟林傲对上,心底那点对他的憧憬变淡了很多。 小周氏僵直的脊背瞬间放松下来,从鼻子里舒出口气,用团扇扇风,还以为他能有多大本事呢,不过是花拳绣腿。 慢慢地,沈铮越来越快,他一人一马一杆长枪,快得只能看到他紫色的衣角翻飞。 明明他是从未上过沙场的郎君,却偏偏马背上他的气势像是战神般英武,台前台下的目光都随着他的身影移动,有几个看出了门道的将军都忍不住站起身,屏气凝神。 这是“一人阵”! 燕北臣都站了起来,这可是在阵法演变中才有的一人阵,可因为极少有人能有极快的速度和高超的驭马能力,这个阵法从前只有柱国公家的二郎谢全习得,大雍在西北最焦灼的一场仗,也是谢全用一人阵破了敌方将领才赢得先机! 柱国公谢苍,还有世子谢安,以及三郎君谢康,眼里都很是吃惊,那台上的小郎君,竟然习得了一人阵! 他腰挂鸣鸿刀,身骑黑马,横握长枪,就像谢全还好好活在世上一样! 谢苍的眼里都有些微微湿润,二郎,这世上也算是有人传承你了。 坐在漠北阵营的沈勃,他得心情已经不能只用惊讶来形容了,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沈铮一人默默成长得这样优秀了。 台上的两人,无论林傲怎么骑马围堵沈铮,沈铮都好似一条灵蛇,左右不让林傲破阵。 其实到这里,输赢早已见分晓,只是无一人叫停,只因为这场比试看得人津津有味。 最后,林傲不再想破阵,只攻人,用长枪屡屡挑向沈铮。 可一人阵的关键制胜点,就是有一人按捺不住提前进攻。 台下的林副将把大腿一拍,心叹,自家小儿果然沉不住气。 此刻沈铮身下的黑马仰头嘶鸣,前蹄扬到上空,沈铮顺势仰头,躲过林傲挥过来的长枪。 只见沈铮左手拉缰绳将马掉转,右手将长枪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枪花,他踢开马镫,瞬间站到马背上,反手将长枪一伸,林傲顿时被他从马上挑下,仰面摔到地上。 沈铮脚尖一转,飞身跃下马背,身姿轻盈飘逸,真真像神仙下凡。 他刷得一下将长枪狠狠钉在林傲的耳旁地上,长枪竟然没入高台几寸。 林傲来不及闭眼,只能见长枪擦过他的耳朵,将他耳旁的碎发割裂,随着呼啸而来的劲风,割开的头发往地上飘落,有几根落到他的眼里,模糊了他的视线。:魰斈叁4 “林校尉,你输了。” 沈铮俯身凝视他,冷冷开口,不知是在说林傲输了比试,还是输了其他的。 第135章 公主牵郎君,郎君离宴席 台上穿着紫色衣袍的沈铮,风姿绰约,俊朗如玉,只一阵一招就将对手击败。 他如今才十七,可武功风采丝毫不差二十七、三十七的武将。 这一场比试,看得人久久无法回神,将领们是酣畅淋漓之感,女眷们是春心萌动。 好几家武将的女儿都亮着眼睛看向高台,小周氏见了暗骂这些没眼色的,打赢一场比试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接下来,陛下的话,彻底让她坐不住了。 “沈二郎,你这阵法学了多久?”燕北臣坐在御座上问他。 沈铮先俯身将林傲给拽起来,接着把长枪扔给李墨,这才给燕北臣回话,“回陛下,去年夏日的时候学的,一直都只是纸上谈兵,今日试了一回,一人阵果然像八卦阵一样,找到阵眼就行。” 旁人听沈铮才一年就学会了一人阵更觉得他奇货可居,是个练武奇才,算兵布道估摸着也一点就通。 “很好,二郎,你卸了右骑营的职,明日去长平侯的官衙去,他自然会给你在左骑营安个职务。” 看台边的长平侯站起朝燕北臣行礼称喏。 长平侯是羽林卫统领。 沈铮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又缓缓松劲。 “喏。”他抱拳行礼,这才退下高台。 台下早就一片哗然了,羽林卫左骑营非一般人能进的。 左骑营是陛下的直属禁军,整个安京的皇宫安全都由左骑营来护卫,不是陛下信任且有军功的勋贵子弟,根本不能加入。 可先帝在时有一破例,先帝的阿姊,大雍从前的大长公主,她看中要做驸马的郎君直接入了羽林卫左骑营,待大长公主出降时,驸马才从左骑营中卸职。 沈铮重回沈勃身后坐下,坐他左边的沈锋眼里的嫉恨像是喷涌而出的岩浆,想要把沈铮给烧死,他遥遥望向女眷那头的小周氏,小周氏果然也看着这边,表情并不美妙。 两人眼神对上后,读懂了各自心里的想法,看来,沈铮要得势了,在他得势前需得想办法除掉他! 其他的女眷眼里有些黯然,之前还只是猜测,陛下这样一宣告,众人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铮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了,只是会是哪位公主的呢? 后面的比试都是几个老将军组队,演练排兵布阵,虽然复杂,可也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等到今日的演武进入了尾声后,众人跟着陛下娘娘们去了前殿,前殿里已布置好了晚宴宴席。 今日算是沈铮第一次以武定侯府郎君的身份去前殿。 在途中,林傲揉着肩膀过来找沈铮。 他一把搭上沈铮的肩膀,凑到沈铮面前问他:“沈二郎,我哪里惹到你了?我的背都被你摔得痛得不行,还有你看看我的头发,被你割得成了这样!” 他说着放开了沈铮,举着自己的头发和发带到沈铮眼前,让他看。 “那是你活该!” 一声娇呵从林傲身后传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沈铮,感叹这人不仅武功学得好,变脸也学得不赖,刚刚看着自己一脸冷漠,现下看着自己身后的人眼里都泛着柔光。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自己的眼神也一样冒光。 “属下拜见太子殿下和昭阳殿下,殿下安康。” 林傲再直起身后,对燕琼穷追不舍,“昭阳殿下,为何是我活该啊,殿下刚刚可看见我习武的身姿了?殿下小时候说我长得瘦弱,如今我很强壮了吧!” 林傲一句接着一句,就跟他小时候一样啰嗦话多,燕琼都不怎么注意形象地翻了他一记白眼,懒得看他要给自己瞧握拳竖起来胳膊上的肌肉。 燕琼牵住沈铮的手,对林傲说:“我确实看见你的身姿了,不过是你被观音哥哥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林傲看了一眼燕琼和沈铮握着的手,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燕瑁,最后围着沈铮绕了一圈,摸着自己的下巴说: “观音哥哥......沈二郎你确实长得有点像啊,不过你和昭阳殿下,你们......?” 燕琼瞪他一眼,“哼,本公主的事要你管?”燕琼说完就和沈铮抛下燕瑁、林傲进了前殿。 “这......这!”林傲指着两人的背影,问燕瑁:“沈二郎和昭阳殿下是一对,那我怎么办?” 燕瑁挑眉,“林大郎,你什么怎么办?”燕瑁问完睨着他。 林傲当然不敢在人家亲兄长面前说自己心悦人家妹妹,本以为他和昭阳殿下能再续前缘,毕竟小时候昭阳公主离开西北的时候,他还偷偷哭了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沈二郎,我和你势不两立! 林傲咬牙切齿地要往前殿走,才走了两步记起来太子殿下还在,又恭敬地退后,示意燕瑁先走。 燕琼和沈铮到前殿外的时候,燕琼放开了沈铮的手,对他说:“观音哥哥,我们先分开进去哦,不然阿耶刚把你派到左骑营里,我就和你手牵手,他又要喷火了。” 燕琼暗自吐吐舌头,阿耶生气就是条喷火的大黑龙!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的时候,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燕北臣舍不得瞪燕琼,只瞪了眼燕琼身后的沈铮。 燕琼回头发现沈铮竟然就贴在自己身后进来,还那么近,有些无奈地扶额,她说的分开进去,是两人中间隔点时间,而不只是手分开,人黏着...... 等到落座后,众人在燕北臣和谢雅的示意下,都举杯同饮。 沈铮端起桌案上的酒杯时,好几个席间的郎君娘子看着他的手笑——他指甲上蔻丹的颜色红艳艳的。 燕璧见了,皱着眉看向燕琼,扫了一眼燕琼的手,她的指甲也涂了同色的蔻丹。 燕璧冷笑一声,燕琼就任性至此,要个郎君涂蔻丹吗? 她看向对面桌案坐的燕玙,燕玙接到她的眼神后,冲她安抚一笑,她才平静下来。 晚宴中途,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寻到沈铮这里,对沈铮低声说: “沈二郎,昭阳殿下找您,您跟我来吧。” 沈铮抬头看向燕琼的坐席,见她确实不在,虽然没见过这个眼生的宫女,可也起身跟上她,朝殿外走。 第136章 公主没找郎,郎君不所动 沈铮见这小宫女将他往偏处带,心下更是明白,这宫女并不是燕琼遣来的。 不过他倒是要看看是谁要引他出来。 沈铮不动声色地在后面跟着,只见宫女将他带到一处没有牌匾的宫殿前。 “殿下就在里面,沈二郎君您进去吧” 宫女刚将话说完,沈铮反手将她敲晕,拖着她的衣领推开殿门走进去。 这座宫殿里无一个伺候的宦官宫女,他径直走向内殿,内殿的门半关着,能隐约看到坐在上首的人身上的暗纹衣袍。 “沈二郎,进来吧。” 从宫殿里头传来了一声清朗的声音。 沈铮皱眉,为何四皇子会找他。 他推开内殿的门,才看清内殿的模样,上首坐的哪是一个人,上首坐着大皇子和四皇子,还坐了大公主。wenxueзч.net 沈铮将手中拽着的宫女往前一扔,大公主燕璧被吓了一跳,她脚往宫裙中缩了下,看了地上的宫女一眼,又看向沈铮,问他: “沈二郎,你将这宫女杀了?” “并未。”沈铮看也不看燕璧,只对大皇子和四皇子说:“不知殿下用昭阳殿下的名义骗铮过来,是所谓何事?” 一旁的燕璧眼睛突然瞪大,偏头看向大皇子燕瑫,燕瑫只对她安抚一笑,对上沈铮时又是不假辞色的模样。 “沈二郎何不先坐下喝口茶水,本皇子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事相商。” 沈铮侧身坐在空着的席位上,可并不喝矮几上的茶。 燕瑫只是笑,“怎么?沈二郎还怕我们害你不成?” “殿下若不是要害人,为何假借昭阳殿下的名义?”沈铮抬眼看向燕瑫,并不将他眼中的轻慢看在眼里。 昭阳,昭阳,昭阳! 沈铮就进来这么一会开口闭口都是昭阳。 燕璧是极讨厌这个名字的,她双颊都气红了,对沈铮说:“沈二郎,你是离了昭阳不会说话吗?此处可没有昭阳在。” 沈铮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燕璧,燕璧见他望过来,俏生生的脸带了一丝不自在,可也不错眼地看着沈铮。 沈铮眯下眼,偏头问:“铮身无长物,不知有什么能让殿下看中,进而商量事情的?” 四皇子燕玙笑着说:“沈二郎,你今日大放异彩,怕是你府上的兄长和弟弟不容你吧。” “沈侯三个嫡子,嫡子的生母都不同,沈三郎是个有母家的人,其中没有生母的世子已经是个废人,怕是他残废了的原因只有你们府中自己人知晓吧,这几年你府上可是将沈三郎做世子在教养了,下一个,你不怕是你吗?” 燕玙只与他分析侯府利弊,并不点明自己的目的,只是想让沈铮知晓他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太明朗。 只是,燕玙再聪慧,也只以为沈铭残废是沈三郎那一派所为,认为沈铮被侯府忽视,并没有自己的势力,安京里才长久没有他的名号,众人识得他也只不过是因为昭阳而已,却并不知道沈铮才是从头到尾的知情人。 “我们可以帮你,如何?”燕玙说到这处忍不住咳了几声。 沈铮长久沉默后,嘴角带笑地看向燕玙,“殿下帮我,可有何条件?” 上座的燕瑫带着轻蔑地看沈铮一眼说:“算不上条件,你被父皇点进左骑营,你就应该明白,父皇看中了你做驸马,既然这样,你在立秋的狩猎时,再猎只黑瞎子,去父皇面前为你和璧儿请求赐婚。” 沈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嗤笑一声:“三位殿下应该知晓,陛下此举是为了谁,恕铮先告退。” 他起身就要走,脚步很急,仿佛这殿里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把你推上世子之位,你也毫不心动吗?”燕玙站起身对殿门口的沈铮说。 “沈二郎,你与我成婚,既能当上驸马,也能做成世子,你当真一点都不心动吗?”燕璧也不顾什么女子矜持,礼法道理,她追到沈铮身前,仰起头看向沈铮的眼睛。 “沈二郎,那日在后山你救了我,我可一直都记着,你难道忘了吗?这是老天给我们的缘分,父皇将会为我选郎赐婚,我希望这个人会是你。” 沈铮看向眼前的燕璧,殿外的夕阳照下,她的脸一边被照成橘黄色,绚烂娇俏,一边隐在阴影里,阴沉急切。 “大公主殿下,若那日知道是你,我不会救。” 说完,沈铮绕开燕璧,将要抬脚离开,却看到内殿外的院子里涌进来带刀侍卫,这些侍卫将他前面的路堵死。 燕璧听了沈铮的话,顿时眼里冒出泪花,她抬手擦泪,站在沈铮的背后说:“沈铮,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沈铮轻睨这些侍卫一眼,转身一把将燕璧拽到自己身前,右手掐上燕璧的脖子,手一用力,燕璧的脸已经涨红。 “沈铮!你放肆!” “沈铮,你还不快放开我阿姊!” 燕瑫和燕玙都急得不行,却也不敢叫身后的侍卫轻举妄动。 沈铮右手仍旧不放,拖着燕璧后退,“等我离开这里后,我自然会放开大公主殿下。” 燕瑫劈手拿起一边侍卫手中的刀,指向沈铮,怒斥他:“沈铮!挟持公主可是大罪!你不怕本皇子将此事告知父皇,让父皇治你的罪吗!” “大皇子殿下,到时陛下知晓此事的前因后果,您觉得陛下是会治我的罪,还是您的罪,或者说大公主的罪?” 沈铮右手又收紧了些,燕璧难受地整张脸皱起来,说不出话。 “让铮猜猜,陛下知晓后,或许大皇子您在工部的职也当不了了,四皇子殿下或许会早早离宫建府,至于大公主,陛下的失望攒够了,是会再送您回皇陵还是为您草草赐婚呢?” 燕瑫气得恨不能一刀捅死沈铮,可燕璧被他掐在身前,他不敢冒险伤到燕璧。 燕玙沉着脸看沈铮,最终咬牙说:“沈铮,只要你放了阿姊,本皇子放你离开。” 沈铮这时将掐住燕璧的手微微松开,燕璧猛地喘气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放......放他走......我不要再回皇陵了......咳咳!” 大皇子这才恨恨地挥手,沈铮身后围住的侍卫才退出去。 沈铮将燕璧推向燕瑫的怀里前,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一瞬间燕璧的脸色变得青白交接。 “大公主殿下,你实在不该有让我做驸马的想法,九年前是我告知陛下你给昭阳殿下下药一事。” 燕璧被燕瑫扶住,她一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一手撑在燕瑫的胳膊上,看向沈铮离开的背影,眼里都是恨意! 她怎么就忘了,九年前她被罚去皇陵的始作俑者就是沈铮。 第137章 公主送礼物,郎君看礼物 “就这样放他走?”燕瑫皱眉看向燕玙和燕璧。 燕玙皱着眉说:“不放他走,能如何?阿兄阿姊,你们是想逼他就范吗?” 燕玙本是想自己同沈铮会面,只是没想到阿兄阿姊这样急不可待,今日晚宴就要出手,只是他们都没料到沈铮不是怕事的猫,是一匹狼,凶狠的时候能不管不顾地咬你的脖子。 他刚才说的后果恰恰是父皇知晓后最会产生的,他会洞察人心,也知晓自己今日只要扣住了阿姊,他自然能全须全尾的离开。 “阿兄,你们太急了。”燕玙叹口气,“不说如今沈铮与昭阳亲近,就说他只是假意谄媚昭阳,那他也不会一时半会同昭阳分开,现在昭阳正得势!” 燕瑫扶燕璧坐下,也叹气,“我们能不急吗?等狩猎一过,下月西南的夷谷和峪疆要派各自的王子和遣雍使来大雍,就怕签订休战条件时,要公主和亲。” “不会的,父皇不会允许,父皇从前在西南打仗,怎么会让大雍的公主去和亲。”燕玙摇头,觉得燕北臣不会这样做。 燕璧哑着嗓子说:“皇祖父在时,裕昌公主和裕荣公主都被指去和亲了,今年是大雍与西南签订休战十五年条约到期后的第二年,在父皇眼里我又算得了什么呢,阿弟,我与阿兄不得不着急!” 当年,夷谷和峪疆因为西南诡秘的地形瘴气和蛊虫优势,才敢砍了和亲公主的头,向大雍宣战。 大雍在西南的兵力部署并不强盛,而那时的大雍在西北和漠北都有战事,能出援兵的只有西北,可也不足够。 这也是为何已经是先帝弃子的燕北臣能被先帝放出牢房,从而领兵打仗,以功赎罪,从而再次聚集自己的精锐,最后夺嫡成功。 对燕北臣来说,这是他人生重要转折的开始,可对当时没跟随一起去西南的燕瑫和燕璧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燕瑫和燕璧那时跟着张慧明住在外公的司徒府,张慧明当时怀了燕玙,无暇照顾两人,外公虽说很好,也是大忙人,外婆却忙着与小妾们斗法。 他们跟其他皇孙都相处不了,去宫中读书也像是人质一样被皇祖父的人监视,直到燕北臣打了胜仗回京,两人以为能扬眉吐气,却不想阿耶阿娘已经和离了,因为两人年纪小,需要照顾,才被张慧明强留在身边,直到燕北臣登基称帝,两人才被接进宫。 燕瑫和燕璧都认为小时候的种种难堪处境都是因为夷谷和峪疆的西南一仗,若不是这场仗,当时还是王爷王妃的阿耶阿娘也不会和离,所以对这次西南的出访很是紧张。 这些是从前年纪还小的燕玙无法体会到的感受。 “好,阿姊,你还想沈铮做你的驸马吗?”燕玙这时再问燕璧。 燕璧喝完水,恨恨地说:“驸马?他不配!他不是喜欢谄媚女娘吗?等我有了驸马,让他做我的面首,我要亲自折磨他到死!” 她一定要报九年前的仇! 燕玙并不接话,只说:“既然阿姊对沈铮已经无意了,那我和阿兄再细细挑选安京的儿郎给阿姊,阿姊看上了,我和阿兄再想办法去求父皇赐婚。” 燕璧含着泪点头,还好她还有阿兄阿弟做靠山。 回到前殿的沈铮,被皱着眉头的沈勃低声询问:“二郎,你去了何处?” “我去茅舍了。”沈铮刚低头回复完,身后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回头一瞧,是昭阳殿下。 燕琼换了件宫裙再回前殿时,看沈铮不在,等了许久,沈铮才回来。 她探头跟沈铮说:“观音哥哥,你跟我过来。” 燕琼说完对沈勃点头示意,先沈铮一步走出了前殿,沈铮对沈勃说:“阿耶,我出去一会。”说完,他跟随在燕琼的身后。 离开前殿的两人可没看见坐在御座上,一脸酸涩的燕北臣,这还没明说让沈铮做驸马呢,阿琼个小坏蛋就要送那样好的东西给他! 燕琼一直带着沈铮走到了今日演武的演武台前,她撑着台柱子跳到台上,伸手要将沈铮也拉上来。 沈铮握住她的手,但自己使力,从台下上去,两人站在演武台的中间,燕琼笑着看了沈铮一眼,转过身双手拍掌,风肆风悟两人捧着一方长盒子从天上飞下来。 “殿下,这是......”沈铮问燕琼。 燕琼掀开盒子,扬起笑脸,“这是给观音哥哥你今日赢了演武的奖励。” “我想你那个阿耶,肯定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你每回给我的东西都是你阿娘留给你的吧?这把长枪是我阿耶珍藏的,我今天给要了来,送给你。” 沈铮看向盒里的红缨长枪, 沈铮往盒里看去,这把红缨长枪的枪头十分尖锐,枪身有重叠之处,枪把的大小弧度很贴合人的手腕和手掌。 “观音哥哥,快试试!” 沈铮将长枪拿起来,后退了好些步,在手中耍起来,这才知道这把长枪能伸缩! 他惊讶地看了长枪一眼,又看向燕琼。 这是古籍中才有的制造班戟长枪。 燕琼捂着嘴笑,“知道为何这把长枪是我阿耶的珍藏了吧!” 沈铮将长枪放回盒子里,低头双眼沉沉地看向燕琼说:“殿下,陛下已经将他最宝贵的给我了。” “什么啊?”燕琼不解,今日阿耶并没有赏赐什么东西给观音哥哥啊。 沈铮只弯着眉眼,望着燕琼不语。 燕琼慢慢地才回味过来,有些嗔怪地点了一下沈铮的胸脯,“好啊观音哥哥,你说我是东西,我可不是什么东西!” 刚说完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赶紧改口:“不对不对,我是东西!” “哎,不是不是……”燕琼越说越不对,反而站她身边的沈铮笑出声来。 燕琼气恼,要抬手揪沈铮的耳朵,沈铮左右躲闪不让她揪,两人你追我赶,嬉笑声渐渐大起来。 最后这长枪,沈铮还是让燕琼拿回还给了陛下。 毕竟他已经有了最珍贵的人了,再拿了陛下珍贵的物,怕是要日日遭陛下瞪视。 第13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府上汹 从宫宴回到武定侯府后,沈铮直接回了清风院,沈勃还是照常先去松鹤院给老夫人周氏请安,沈锋与小周氏对视一眼,相携带上沈慈,三人朝正院走去。 一进了内室,小周氏将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内室的大门紧闭。 “这可怎么办?二郎是要做驸马了!”沈锋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才缓解了自己的口干舌燥。 沈慈先扶了小周氏坐下,有些不敢相信,反驳沈锋:“阿兄,这也只是猜测,宫里能看上他的身份吗?” 小周氏却说:“你阿兄说的不错,那孽子可能要做驸马了,从前无功勋的郎君哪是能进左骑营的,唯一的例外就是要被定为驸马的,就算他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娘,可在外只看他是侯府的郎君,还是板板正正的嫡子,那他就娶得上公主!” 小周氏将先帝的长姊,从前的大长公主选驸马一事说给沈慈听,沈慈这才意识到今日沈铮出彩这一事,对自己有何影响了。 “那如何能行!若他娶了公主,我肯定是不能做太子妃了!”沈慈将手中的茶盏往矮几上一搁,语气不善。 宫里不会允许一家出了个驸马,还能有娘子做太子妃的。 沈锋现在连一些莫须有的事都能联想,“阿娘,您说宫里会因为要他尚主,给他提身份,让他往后做世子吗?” “这绝对不行啊,阿娘!”沈慈这时候也慌起来。 侯府世子是不是自己的同母兄弟那可是大不一样的,往后她当上太子妃,阿耶是侯爷,亲兄长是世子,那她身份才算高。 “阿娘,我们要想个法子将二郎给废了!”沈锋狠捶桌面。 小周氏看着眼前满脸急切的儿女,深叹口气,喊了熊媪进来: “你去那边院里,找人将今天的事传到那残废的耳朵里。” 她吩咐完对沈锋和沈慈耐心教导:“你们啊,还是太年轻,阿娘不是给你们说过吗,要借刀杀人,要渔翁得利!” “他如今都这样了,还怎么会去想着对付二郎?” 沈锋觉得沈铭已经知晓自己无法恢复到原来了,根本犯不着对付沈铮。 小周氏摇头道:“前日他在花房外碰上那孽子和昭阳公主在一块,可是发过狂的,他是个残废,可沈铮马上要有头有脸了,他如何能忍了这口气。” “可若大兄不去对付他呢?”沈慈又问。 “就算不会,他院子里也会有动静,传到你们阿婆阿耶那里去,后面二郎有什么事,府里会认定是他做的,并不会追究什么的。”小周氏对沈锋和沈慈说: “所以啊,你们大兄去对付了那孽子,那是我们借刀杀人,可你们大兄没有行动,那也是我们借他的势,造成两人相争的局面,这是渔翁得利,你们两性子要稳一点,不然将来如何做世子,做太子妃?” 沈锋和沈慈听到小周氏这样说,算是明白她有对付沈铮的办法了,心下大定。 武定侯府的世子院里,下人们到了晚上交接班的时候,几个人说起今日在前院听到的消息。 “你说什么?二郎君被陛下派去左骑营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一个穿短打的小厮惊叹。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听门房他家儿子说的,他儿子给府里跑腿做事,消息最是灵通。”跟他说嘴的人忙肯定。 “啧啧啧,世事无常啊,想我们世子聪慧英勇,可如今......清风院不被重视的二郎君,怕是马上要出人头地了!”这人感叹完朝身后看了一眼,悄悄溜走了。 “是啊,那可是禁军啊!看来得找个门路,看能不能去二郎君处卖个好。”一旁的小厮感叹道。 其他人纷纷笑他,二郎君岂会要世子的人,不想一句阴恻恻的话从他们身后传来: “是啊,那可是有大前途的去处,比伺候我这残废好多了。” 这三个小厮心中惊惧,纷纷转头看向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沈铭。 晚间院子里的光很朦胧,沈铭的脸被树枝挡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说的话已经足以让这三人害怕。 “世子恕罪!世子恕罪!奴绝无二心!”三人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沈铭院子里的人可都知道沈铭的残忍手段。 “既然没有二心,那就去拔了舌头,砍了手脚,送到二郎那里去吧。”沈铭面无表情地说。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奴再不敢了!” 沈铭只当没看见这三人屁滚尿流的求饶模样,他拍掌两下,站在他身后的钱新,像是暗夜里的鬼魅走出来。 这三个小厮看到钱新的模样更是吓得说话叫饶都哆嗦。 钱新没了一只眼,舌头也被割掉,左手从手腕处被砍下来,整个人消瘦不堪。 这些都是沈铭九年前下令做的,为的是惩罚钱新没做好自己交代的事,偏偏钱新还对沈铭忠心耿耿,无怨无悔地随侍他身边。 钱新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指着远处的护卫将这三人拖下去,他走在后头断尾。 等院中再次安静下来时,沈铭仍旧坐在阴影处,等着跟他配泡腿药水的周芬雲过来,推他去内室。 周芬雲挽着衣袖来时,看沈铭脸上表情平静,笑着说;“表兄,我推你进去泡腿。” 说罢,她推着沈铭进了正房。 两人到了屏风后的浴桶旁,周芬雲要替沈铭褪衣,沈铭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阴沉地问: “表妹,你说我是残废,没用的人吗?” 周芬雲扶在浴桶沿子上的手抖了一下,但面上表情带笑地说:“怎么会,表兄是我最仰慕的人了,怎么会是无用之人呢?” “假话。” 沈铭冷笑一声,不等周芬雲反应,一手抓住她的双手,一手将她脑袋往浴桶里按,不管她怎么挣扎,沈铭都死死地按着她不放,嘴里恨恨地说: “仰慕我是个残废吗?一个个的都想废了我这个世子,就算我残废了,这侯府也不会是别人的!一起死好了!” 周芬雲的脑袋脖子都被泡在药水里,耳朵在水里听不清沈铭的话。 她整个人窒息得要死过去一样,手脚扑腾。 可渐渐地,她觉得还不如死过去算了...... 可等她真的一心求死,不再挥动双手挣扎的时候,沈铭将她一把拽起,把湿漉漉的周芬雲抱在怀里,嘴里念念有词: “表妹别怕,我一定会铲除掉这些害我的人,我会一直是世子,以后还会是武定侯爷,你要跟着我做侯夫人。” 沈铭说着还把已经晕厥过去的周芬雲的头抬起来,见她闭着眼睛,又暴怒起来。 第140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不要人 沈铮看到阿三卖力的样子,无奈地回头对沈铄说: “四郎,你又想的什么东西?” 沈铄推沈铮进院子,挥手叫阿三停下,又让金汉和阿威去泡茶,这才坐下好好跟沈铮说话。 “二兄,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吗?那可是左骑营啊!京中哪个武将家的郎君不想去啊,长平侯家的世子可是都考验了好几年才进的!” 沈铮挑他一眼,嘴角仍带着笑意。 “再说了,二兄,你这不就要当驸马了吗!咱们侯府可还没出过驸马呢!” 沈铄说的这话,感觉很稀奇的模样,逗笑了沈铮。 沈铮轻笑,可也忍不住嘱咐道:“四郎,这话不可去外头说。” 陛下并没有下旨,殿下也还没有及笄,这话说出去,对女娘始终不算好。 沈铄做了个封嘴的表情,表示再也不说了。 等金汉和阿威端了茶水进来,沈铄喝了口砸了下嘴,说起了别的。 “二兄,过几日大阿姊及笄礼,我表妹也会来观礼。” 沈铄的阿娘原氏瑶娘是江南原氏大族,父亲是原氏族老,也是南边的大儒,家里的女娘名声也显。 沈慈的及笄礼,就算小周氏不想请原家人,老夫人周氏也会请名声甚好的原家女娘们来观礼,为沈慈做面子。 “嗯,意料之中。”沈铮不吃惊,淡淡喝茶。 沈铄探头看他一点都不忧虑的样子,有些揶揄地说:“我小表妹可是非你不嫁的!你小心又被她缠上喽。” 他口中的小表妹,是沈铄四舅的女儿。 原家这一辈儿郎多,可女娘就两个,一个是大舅的女儿,一个就是四舅的女儿了。 两人在外是美丽大方、处处得体的女娘,可在原家,两人可是老老小小的心间宠,阿公阿耶叔伯兄长,就连年纪小的阿弟们都疼宠她们。 原大娘子是阿姊,从小到大都谦逊娴静,原二娘子是阿妹,活泼直率,就连阿姊都宠她,让她有些无法无天。 所以她在十岁来侯府玩耍时,见了貌若好女、容色一绝的沈铮,直说长大要嫁给他,当时闹了好大的笑话。 “到时候还要仰仗四郎看好原二娘子。” 沈铮亲自给沈铄倒了杯茶,根本不等沈铄开口说话,他提手喂到沈铄嘴里,给他灌了进去。 “四郎喝了我的茶水,那就是答应了,二兄多谢你。” 沈铄低咳几声,他哪里答应了,明明是二兄给强灌下去的。 他刚要反驳,见沈铮手上不知何时拿了破云箭的箭矢把玩,见他望过去,箭矢正巧对着他。 沈铮冲他挑眉笑笑。 “得了,二兄你武功高,准头足,我可打不过也跑不过。”沈铄摊手无奈地说。 再说了,二兄不这样要求,他也要看好小表妹,小表妹若还像小时一样缠着二兄,那昭阳公主的鞭子可就要招呼上了...... “话说回来,二兄,往后你可要小心些大伯母和三兄,今日过后,他们或许会为难你。” 沈铄这些年早就察觉出府里对二兄的种种不公,可阿婆又对他没有苛待,他也说不出抱怨之语,只是有时会为沈铮说上几句话,对上小周氏和沈锋,他就没多大顾忌了,能帮沈铮的,他都会帮。 “不过三兄那个猪脑子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主要还是大伯母,若是大伯母,怕是多会用后宅手段,你离什么女娘婢女们远些,那也害不到你。” 沈铮点点下巴,对沈铄说:“你看我这清风院哪里有什么女娘婢女,我会多注意的,你明日还要上......” 沈铮话都未说完,传来院子里阿三的叫喊声:“造孽啊!你们这是造孽啊!” “阿大阿二。” 两人对视一眼,沈铮喊了阿大阿二,瞬间房梁处闪出来两人,行了一礼后朝院中走去。 没过多久,阿大进来回话:“回二郎君,世子送来了三个人,说是自愿要到清风院谋前程的,只是他们舌头被拔了,手脚被砍了。”:魰斈叁4 沈铄先被吓到起身,看了阿大一眼,又看了沈铮一眼,“这这这”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知道了,我出去看看。”沈铮站起身,拍了拍沈铄的肩膀安抚他,先一步走到院里。 清风院的院子里,往常夜里是不点烛火的,可今日阿三举着的灯笼,将院门处跪着的三人照得清清楚楚。 那三人被粗绳捆住,嘴里的血顺着脖子流到衣襟前,双手从手腕处被整齐地砍断,可见骨肉,跪在身后的脚踝处也一样。 这三人破败不堪,歪斜地跪在地上,脸不能看,眼里的泪早就哭干,泪痕干在脸上,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嘶嘶的喘气声。 跟在沈铮身后的沈铄,皱着眉扭头不看,心里暗道世子大兄越来越残忍,九年前将猫儿踢死,现在直接虐待人了。 这三人身后都站了一人,中间的那个人对沈铮抱拳行礼后说:“二郎君,这三人要到清风院伺候,世子命奴等将人送来即可,奴先告退。” 说罢,三人像是没听到身后阿三的追问,径直离开。 “嘿!你们三个没心肝的,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割舌头,断手断脚地送来!你们什么意思啊?想栽赃陷害还是怎么的?我们清风院可不要!你们快回来啊!” 阿三急得跳脚,嘴里接着怒骂:“什么人啊!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们三个真是个祸害啊!可真会造孽啊!这是有报应的啊!” 阿三听着是在骂送人来的三个随从,实则是在骂狠毒如蛇蝎的沈铭。 沈铮不予置评,只是让阿大到阿三,将这三人给好好地送到沈勃面前,必须让沈勃亲眼所见,才能回来。 等院中只剩了沈铮和沈铄两人,这才归于平静。 “二兄,看来大兄要先防备起来了,他如今......手段很阴毒。” 沈铄叹息,大兄仗着府里疼惜他不良于行,做何事都能被原谅,今日就给二兄下马威。 “无妨,他不敢。” 沈铮知晓沈铭不敢,因为沈铭没有十足的把握杀了自己,是不会出手的。 毕竟沈铭要留他和沈锋斗,不然他的世子之位可是会顺理成章落到沈锋头上。 所以今日这招,沈铭不过是杀鸡儆猴,给那些看他沈铮得势就不将沈铭放在眼里的人警醒的。 那他何不助沈铭一把,给全府上下看看,他有多么不能被瞧不起,多么暴戾。 沈铮嘴角勾起一抹笑。 沈铄看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二兄笑得挺邪肆的嗷...... 第141章 公主合家欢,郎君不怕事 阿大和阿二常常跟在沈铮身边,对府里的情况自然没有阿三清楚。 两人问他侯爷一般晚上会在哪儿。 阿三眼珠一转,撇嘴说:“还能在哪,总不是在侯夫人那处呗。” 三人就将沈铭给的人往正院里领。 偏偏阿三作怪,不走近的那条路,就往大路上走,经过所有院子里的仆人都见了,骇得不得了。 阿三还要一脸忧愁的模样,嘴里声音不小地嘟囔:“世子给的人,这可怎么办啊?” 到了正院处,可想而知正院外候着的婢女婆子都被吓得尖叫连连。 正在顾媪的伺候下卸钗的小周氏,嘴里啧一声:“大晚上的高声尖叫,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你出去训诫训诫她们。” 顾媪得了命令从内室出去,因为正院灯火通明,院门处的那三人看得是清晰明了,连惨白的脸色都一览无余。 “啊——!你们三个为何到正院吓人?!”顾媪被吓得叫出声,高声呵斥阿大阿二和阿三。 “我们要找侯爷!”阿三对趾高气昂的正院人没有好脸色,只开门见山的说要见沈勃。 小周氏没料到顾媪出去也是惊叫,还有人要找沈勃,扰人得很,她将桃木梳往梳妆台上重重一搁,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到底什么事要找侯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阿三听到小周氏的声音,偷偷笑了一下,果然不一会小周氏也尖叫起来。 “啊——!什么脏东西往正院领?你们有没有规矩?还不赶快给我带走?” 小周氏看了那三人的惨状,吓得把头偏到一边,挥着手让人带出去。 阿三可不干:“那怎么行,奴们是奉命将这三个人带给侯爷的,夫人可知侯爷在何处?” “你放肆!谁允许你这样同我说话的?侯爷的行踪岂是你一个下人该知道的?”小周氏气不打一出来,接着问阿三:“你是哪个院里的人?” 还不待阿三回答,沈勃出现在几人的身后。 “出了何事?” 小周氏仿佛看到了救星,想走到沈勃身边去,那就要绕过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她脚步踌躇,最终只在原地嚷嚷起来: “侯爷,这几人带了这三个人彘过来是想吓死谁呢?” 阿三本要说话,被阿二拽了一把,两人和阿大一起向沈勃行礼。 “回侯爷,奴们是清风院的人,世子将这三人遣到清风院,二郎君不知如何安排,所以奴们来寻侯爷,让侯爷您瞧瞧该怎么办?” 阿大站在三人之首,将事实说出。 沈勃蹙眉,只扫一眼跪着的三个人,对身后的沈勇说:“将这三人带下去,明日去世子院子里看看。” 说完后,沈勃进了正院内室,也不理会小周氏在身后的叫嚷。 阿大见沈勇已经带了那三人离开,自己也对阿二阿三示意,三人相携走出正院。 “这算是完成二郎君的交代了吧?路上那些人吓都吓死了,哈哈哈!” 阿三对阿二和阿大说,他想起经过的仆人们大惊失色的脸就想笑。 阿二虽然附和他,但见阿大沉默,问他有什么不对。 “侯爷的反应不对劲,既没有帮世子找补,也没有叱责二郎君。” 阿大摇摇头,想不明白,让阿二和阿三走快些,早些回清风院回禀给二郎君。 雍宫椒房殿的内殿,燕琢掀开木盒看燕琼带过来的长枪,叽叽喳喳地要谢雅跟他一块儿看。 燕北臣坐在外间,宏公公正给他卸下头冠。 “那小子没收?” 他说的自然是燕琼准备送给沈铮的长枪。 燕琼跑到燕北臣的身后,从跟前的铜镜里望他,“因为观音哥哥说他已经有最珍贵的,不能再夺人所爱了。” 燕北臣也从铜镜里看一眼燕琼,嗤笑一声:“油嘴滑舌!” 燕琼甩了下燕北臣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嘁了一声:“才不是呢,要是观音哥哥油嘴滑舌,阿耶你会让他去左骑营?阿耶你是不是认可观音哥哥,等我及笄后,我就要和他成亲啦?” 燕北臣听了这话还怎么得了,伸手狠狠拍身前的桌子,恨不能沈铮就在他眼前,他一口能将沈铮给吞掉。 “谁说的!让他去左骑营才是考验他的开始,想我闺女及笄就嫁他?不可能!阿琼啊,你可要在宫里多陪陪我和你阿娘,那臭小子就让他等去!” 燕琼撇撇嘴,看向抱着燕琢走过来的谢雅。 谢雅笑笑,将燕琢塞到燕北臣的怀里,搂着燕琼对燕北臣说:“三郎,沈二郎可有些抢手了,今日演武一过,怕是那些女娘们眼睛都要粘在他身上了。” 燕琼嘟着嘴点头。 “他这点诱惑受不住,还想让我把阿琼嫁给他?那是妄想!”燕北臣冷哼一声。 谢雅打趣燕北臣,“沈二郎如何受不得诱惑?他可是连世子都不屑当的。”谢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冷意。 燕北臣噎了一下,只对谢雅有些讨好的笑笑,谢雅瞪了他一眼,带着燕琼进了内殿。 燕北臣对怀里的燕琢瘪嘴,轻轻地说:“你阿娘阿姊不要我们了。” 燕琢才不上当呢,他跳下燕北臣的怀抱,笑嘻嘻地说:“阿娘和阿姊是不要阿耶,还是要阿琢的呢!” 他说完嘴里叫嚷着阿娘阿姊,啪嗒啪嗒地往内殿跑。 燕北臣指向燕琢的背影,对宏公公笑着说:“这小不点,狡猾得很!” 宏公公笑着夸燕琢:“六皇子这是机灵呢!” 燕北臣慢慢地就不笑了,眼里都是清明,想起刚刚谢雅的话,心里对燕瑫、燕玙和燕璧更加失望了。 这三个孩子把宫里想得太简单,以为做下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宫中哪一处没有他和谢雅的人...... 第142章 公主被比较,郎君静悄悄 第二日,燕北臣下早朝后,将整理出来的名册摊开在桌案上,细细看了几遍后才合起来。 “陛下,大公主殿下到了。” 宏公公从雍泉宫外进来,走到燕北臣身边说。 燕北臣搁下朱笔,“嗯,宣进来吧。” 燕璧被宦官领到雍泉宫的正殿后,照例给燕北臣行礼。 燕北臣将她叫起:“璧儿,你看看这些名册,有无满意的?” 燕璧接过燕北臣递过来的竹简,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眼。 光禄勋家的二郎,大尚书家的大郎,执金吾家的三郎,左冯翊家的二郎,御史中丞家的大郎,太史令家的四郎...... “这些郎君,朕都细细看过,家事不俗,主母好处,你可以挑一个你中意的,朕给你赐婚。” 能找出这些一品到五品家的儿郎出来,还是燕北臣四处考量了许久的。 这些郎君性子软和,家里主母规矩,家里是老大的不难相处,不是家里长子的,往后和燕璧一起住在公主府也惬意。 燕璧将竹简合上,微低头,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 “怎么,都瞧不上?”燕北臣问她。 燕璧抬头看向燕北臣,脖子吞咽了一下,沈铮的名字在嘴边滚了几下,她还是按捺住,转了个话头轻声说: “回父皇,儿臣才回京不久,这些郎君都是父皇重臣家的儿郎,儿臣因罪出京,如今再回来却是底气不足。” 燕北臣淡淡地说:“你是公主,只有他人配不上你的份,没有你配不上他人的。” 燕璧嘴角带笑,捏紧竹简,咬唇仍是不语。 “若你担心这几个郎君你不喜,那朕让皇后安排一场赏花会,到时候邀这几个小郎来宫中,你自己看看。”燕北臣只当燕璧是踌躇不知这几位郎君的相貌品行。 燕璧见燕北臣始终不搭腔,只得自己开口说:“父皇,下月祭衣节,能允了儿臣领跳祈天舞吗?” 祭衣节是大雍的祭祀节日,算是一年中除了新春的大日子,每年只要到了这日,家家户户都要祭扫烧献,纪念仙逝的亲人朋友。 宫中对这个日子也十分看中,每年都会有宫中女眷选派人领跳祈天舞慰告先祖,祈求大雍平安。 在燕琼八岁那年,每一年的祈天舞都是她领舞飞天祈天,到如今已经是六年之久了。 燕北臣刚要皱眉,燕璧又追加:“父皇,儿臣并非想要争什么,只是儿臣想通过祈天舞给大雍和外公祈福,外公葬于太庙,平日里难见一面,儿臣思念他,只能在祈天舞时见外公一面。” 燕璧的外公,燕北臣的老师,张牧死后葬于安京的太庙。 太庙是先帝在安京修建的陵寝。 先帝还曾留下遗诏,从他往后的皇室中人死后必须葬于太庙,皇家祭祖也都在太庙而非安京外的皇陵。 先帝从前对张牧说过,死后也要与张牧日日相见,下棋谈书,燕北臣才在张牧死后将张牧安葬于太庙里。 张牧经过三朝,三任皇帝都是他的学生,他为天下人授业解惑,将知识道理传天下,他的学生在大雍四处当夫子孺子,教导了一个又一个学子。 他也确实配享太庙。 “等跳了祈天舞,父皇您再安排赏花会。” 能跳祈天舞的都是被祝福的女娘,能领舞的那更是大雍女娘的佼佼者。 燕璧想着回京那场阵势不算完美,她若能在祈天舞上领舞,那也算挽回名声。 燕璧跪伏在地上,请求燕北臣。 燕北臣沉吟片刻,虽然没有马上答应,但也算是松了口:“你既有心,老师在天上也能得到告慰,你明日去舞所看看,祈天舞的编排你能否学得来。” “多谢父皇。”燕璧满脸欢喜地谢恩。 燕北臣叹息一声摇头,“璧儿,你是大雍的大公主,该高贵规矩,而不是罔顾他人家事性命,公侯世子的事不是你和你阿兄阿弟能决定的,这次罢了,再有下次,朕不会给你们留情。” 燕璧这时心里陡然一紧,父皇说这话是知晓昨日晚宴发生的事了吗...... 本来她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可燕北臣下一句话让她心颤了起来。 “沈二郎你不用再想了,他和昭阳青梅竹马长大,早就两情相悦,不是你们承诺一个世子之位能动摇的,你脖子上的掐痕多涂膏药,祈天舞可不能带伤痕,下去吧。” 燕璧拿着竹简的手抖得厉害,抬头看向燕北臣时,被燕北臣幽深无波的双眼骇住,脑子一片空白地起身离开了雍泉宫。 直到她回了夕霜殿,才瘫倒在矮榻上,捂着胸口喘气。 燕璧庆幸自己今日没提及一句沈铮,从父皇的态度不难看出,他早认定了沈铮是昭阳的人,所以沈铮挟持自己,他并不恼怒,反而恼怒她和阿兄阿弟拿世子之位威胁沈铮。 所以父皇已经爱屋及乌到这般地步。 燕璧苦笑,她和燕琼同样都是公主,燕琼想要的东西,所有人都哄着捧着给她,她想要的只能自己苦苦争取。 不过好在今日这步走得不算难,还好自己听从了阿弟和她的建议。 谨慧夫人和燕玙要她先求了跳祈天舞,出了名头,才能有学子们的上书,才能选个好郎君。 既然侯府郎君要指给燕琼,那她必须要个更好的。 柱国公家世子所生的大郎谢灵迅就不错。 等她跳了祈天舞,有了文人墨客的赞扬,学子孺子的上书,国公府的郎君配她也绰绰有余了。 到时候,她定要让柱国公府上下唯她差遣,就连皇后也要看她是母家媳妇的面子,好好对她,燕琼更是要恭恭敬敬地叫自己一声表嫂。 想到这里,燕璧眼里的恐惧才慢慢消退,只留下熊熊燃烧的得意。 被人惦记的谢灵迅在永昭殿打了个大喷嚏。 “啊——啊啾!” 打完喷嚏后的谢灵迅揉揉鼻子,接过谢灵遥递过来的帕子擦嘴。 “大表兄,你受凉了吗?刚好叫太医令给你看看。”燕琼招来给阿元复诊的太医令。 “无事,只是鼻子有些痒。”谢灵迅摆摆手,让太医令别来忙活。 谢灵迅看向靠在一边床榻上的小女娘问:“这个就是你从皇陵抱回来的女娃娃?” 第143章 公主让领舞,郎君送元儿 燕琼伸手搔了搔元儿嫩嫩的小脸蛋,笑着说:“对啊。” 元儿害羞地缩着脑袋躲闪。 “姑姑是让你将她送出宫吗?”谢灵遥和谢灵运一起问燕琼。 燕琼回头对三人点头,“对啊,也不好留她在宫中,别人我也不放心,所以想着送到外公外婆那去,表兄表姊,你们觉得如何?” 谢灵迅看向燕琼身后,暗笑:“当然没问题了,阿公阿婆乐得收下,只是这小不点估计不愿意。” 他指着燕琼身后的元儿,叫燕琼回头看一眼。 元儿此刻泪眼汪汪的,嘴巴要瘪不瘪,哑着嗓子说:“元儿乖,殿下别把元儿送走。” 她说着说着,哭嚎起来:“呜哇哇——我要娘娘,我要娘娘!” 这个娘娘说的就是玉太妃了。 元儿哭起来魔音灌耳,几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倒是一旁的太医令说:“小娘子哭声嘹亮,脉搏平稳,已经是完全恢复了,只是可不能再哭下去,小心哑了嗓子。” “这这这,这怎么办嘛。”燕琼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小娃娃,实在无从下手。 几人手忙脚乱地又是哄又是逗的,可就是不见效。 “怎么这么大的哭声?” 听到声音后,燕琼转过头,看到燕瑁带着燕珏和沈铮过来了。 燕珏默默走到谢灵遥身后挨着她,看元儿哭闹,想在谢灵遥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伸手抱起元儿往天上一抛。 “小娃娃都喜欢这样,老六闹腾的时候,我抱着往天上一抛,马上就不闹了。” 几人无语。 燕琢是男娃娃,当然喜欢抛高高了,可是元儿是个娇养的女娘,怎么会喜欢。 果然,从天上落到燕珏怀里的元儿,愣了下后哭得更伤心更难过,声音也更大了。 燕珏尴尬地不知怎么办,丢了她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僵住胳膊不动。 沈铮看燕琼皱眉掐燕珏,笑着将元儿抱到自己的怀里,让元儿窝在他的胸前,嘴里轻声说:“元儿还记得我吗?那日娘娘将元儿交给殿下,我也在旁边。” 元儿抽噎着看向沈铮,泪珠搭在脸颊上,燕琼看着都有些心疼,伸手给元儿擦掉。 元儿伸手紧紧抓住燕琼的食指不放,仰着头看沈铮:“元儿记得......我要娘娘。” 虽然元儿还是在哭,可只是小声的哽咽,不再大声哭喊。 几人都很惊讶,这世上是没有沈铮不会的东西吗?哄小孩也会...... “总有一天,你会再见到娘娘的,可在宫里就再见不到了,跟着阿兄阿姊们出宫,好不好?”燕琼指着谢灵迅几人给元儿看。 元儿瘪嘴,将头埋在沈铮胸前,闷闷地说:“元儿只跟他。” 燕琼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柔声问元儿:“哪个他呀?” 元儿伸出小手指,指向抱着自己的沈铮。 “可是元儿,这个阿兄的府上不方便哦。”燕琼想的是武定侯府那些人看观音哥哥都不顺眼,更不会对个小娃娃好。 燕琼话音刚落,元儿眼里又蓄了一泡泪,呜呜地哭起来。 “好好好!答应你,答应你!”燕琼可不想再被元儿高声尖叫的哭声折磨了。 元儿回头还嘟着嘴,指着燕琼说:“还有殿下......” 燕琼笑着揉她的小脑袋,“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元儿这才安心下来,破涕为笑,脸上像个小花猫。 燕琼拿了帕子给她擦脸,沈铮抱着她摇,慢慢地,元儿闭上眼睡着了。 燕琼和沈铮头挨着头,两人凑在一处看元儿,见她安静下来,两人才望向对方,眼里都忍不住带着松了口气的笑意。 燕珏忍不住打趣:“看看昭阳和观音郎,还有那小娃娃,像不像一家三口?阿耶哄睡,阿娘擦脸,多像啊!” 燕琼再不知羞,可被燕珏这样打趣,也忍不住红了脸。 沈铮看到燕琼羞涩的模样,心里发软,可还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嘴里胡言乱语的燕珏。 被沈铮冷看了一眼,又被燕瑁瞪,燕珏底气不足地说:“......就是很像嘛,那女娃娃长得挺像昭阳的。” 直到他被谢灵遥拽了一把,他才不再嚷嚷。 可燕珏的话确实引起了燕瑁的注意,他看了好几眼睡着的元儿,心里有些疑惑。 这元儿看起来不止像阿琼,反而更像他。 前几天元儿一直在发烧,脸上肿胀看不出模样,今日恢复好的元儿,眉清目秀,五官已经很是清晰了,自然能分辨出来。 燕瑁抬眼,正对上沈铮和燕琼看过来的眼睛,一瞬间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不再言语。 “要不就趁着元儿睡着了,抱出去吧,二郎,你准备将元儿带去哪?”谢灵迅问沈铮。 “郊外有一个医馆,那里面的老大夫要个小医童,可以先把元儿送那处,那医馆大夫我认识,也方便去看。” 沈铮这是准备将元儿送去红璞医馆。 察觉到元儿的身世可能不寻常后,他更不能将元儿带回侯府,被有心人看到,元儿容易被利用,若被利用害了昭阳殿下,那可不好。 沈铮明日就要去左骑营,只能今日趁空将元儿送去,所以几人说干就干,唤了宫女来清理物件。 等到整理好元儿的物什后,沈铮抱着元儿出了雍宫。 待到了晚上,燕琼和燕瑁一同去椒房殿吃晚膳,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提元儿长相的事,只是说将元儿送出了宫。 燕北臣听后点头,“孩子无罪,就让那孩子活在宫外吧。” “阿琼,阿耶跟你商量一件事,今年的祈天舞,你大阿姊想领舞,她想进太庙见见她外公,你愿意吗?” 祈天舞的领舞女娘是需要在祭祀舞蹈结束后,手捧三根香进去太庙插上的。 燕琼挑眉,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可以呀,我都领舞这么多年了,大阿姊想跳就去跳吧,我正好这一两月好好陪阿娘编书,看学堂选址。” 燕北臣欣慰燕琼的豁达,给她夹了筷子她爱吃的咕咾肉。 燕琼笑眯眯地端着碗接,冲谢雅眨眨眼。 谢雅隔空用筷子点点燕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 祈天舞,并不是谁都能领舞的。 第144章 公主看编书,郎君静悄悄 这几日天蒙蒙亮,燕璧就会去雍宫的舞所练舞。 只因那日提了她想领舞后,第二日宏公公便传了燕北臣的口谕,准了她做今年祈天舞的领舞。 前几次练的动作对她来说是得心应手的,只是昨日祈天舞中最重要的“飞天撒福”那个动作,她怎么都做不好。 只因这个动作需要在腰间绑上铁绳,吊在左右两杆铁架车上,随着铁杆左右倾斜的高低,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往地上撒花。 可对从没练武,去到皇陵后也未曾精进舞艺的燕璧来说,这个飞天的动作无法完成。 她腰间绑铁绳被铁架车升到半空中时就已经头晕目眩,无法呼吸了。 燕璧仍不死心,穿戴好宫裙后来到舞所,由于她昨日受惊,所以今日她晚来了些时刻。 “大公主殿下今日不来了吗?”舞所的内殿有舞娘询问。 燕璧刚挨上内殿门的手收回来,抬手示意身后的郦郦不要出声。 “不知道,估计昨日飞天将大公主殿下吓到了。” 另一个舞娘接话:“好好的,不知为何宫里要换了大公主殿下领舞,从前昭阳殿下领舞时,这时候我们的舞都排好了,等宫外选中的娘子们都来了,殿下还会带着我们跳其他的舞,好不快活。” “就是,大公主殿下一来就要改祈天舞的动作和舞阵,那阵都是皇后娘娘请了大人们看风水才排好的,真是乱来。” “你可少说几句。” “哎,只是两位殿下对比起来,还是昭阳殿下更好,会与我们说说笑笑,练舞也勤勉,昭阳殿下八岁的时候,那么小小一个人儿,被吊在铁架车上哭都没哭,反而笑哈哈的。” “是了,我还记得昭阳殿下练飞天练得很快,腰杆直直的,动作也好看。” “对啊,前年我在祈天舞之前脚崴了,昭阳殿下还给我留了位置,等我脚好了能马上归位跳舞,那年若是参加不了祈天舞,我的俸禄就不够送给家里阿弟成亲了。” “昭阳殿下......” 门外站着的燕璧听了一耳朵昭阳,昭阳,昭阳! 她本就因为昨日腰被铁绳捆住,晚上疼了一宿没睡好心里有气,现在又听到这些舞娘句句都是昭阳,还说她比不上昭阳,这让她心里怒气顿生。 燕璧咬牙切齿地用力推开舞所的殿门,殿门被她推地大力往里撞,舞娘们都惊得纷纷站起身,低着头给她请安: “奴拜见大公主殿下,殿下安康。” 燕璧把面前的这些舞娘狠狠瞪了一眼,昂着头走进去,冷声说:“你们也知晓自己是奴婢,本公主自然不会不顾体统地与你们说说笑笑,练舞也要有规矩!” “往后再让本公主听见你们私下议论,那就一个都别跳祈天舞了!谁家阿兄阿弟成亲没银钱的,那也是活该!听到了吗?” “喏。”舞娘们回答得很谦卑,头低得更下了。 刚刚背后抱怨燕璧的几个舞娘,肩膀瑟缩起来,恨不能将自己藏在人群中。 燕璧训诫了这些不知好歹的舞娘后,这才开始练起动作来。 今日同样起得很早的燕琼,在椒房殿吃了早膳后,就跟谢雅一起到偏殿的书房编书去了。 她与谢雅一同翻阅古籍,手边有好些书简还是沈铮拿给她的。 燕琼翻阅谢雅编的《大雍女子图鉴》这本书,越翻阅心中对谢雅的敬佩越多。 虽说她早就知晓谢雅是用的画册来装订编排的,可当每一个在大雍广为流传的女子事件用图画表达出来,再在画底下写上注释和评语,让人回味无穷。 燕琼看到阿环和张慧蝉都被谢雅收录到了这本书册里,仔细看了半晌,合起书册对谢雅感叹:“阿娘,你一定是世上最为女子们考量的人了。” 谢雅从手中的书册抬起头,嘴角带笑地问燕琼:“为何这样说呢?” “阿娘,你将阿环的遭遇改名编在里面,在下注释了盲从无良黑心耶娘的后果,其实是叫女娘们在耶娘无德且要伤害自己时,举证出逃在别处生存。” “然后慧蝉老师的事迹,是阿娘想对女娘们说女子不比男子差,也能做传道解惑的老师。” 谢雅点点头又摇头,拿起燕琼手里的书册说:“是也不是。” “阿琼,阿环是太信任无德的耶娘才会一次一次被卖,这时代女子出逃无户帖可是流民,她的事件应该让女子们警醒,有的耶娘不配为耶娘,这时候女子需要学会为自己积蓄,学个本领。” “这也是为何我会开设免费的女学,而女学中不止学习读书写字,还学刺绣做糕点剪纸雕工,为的就是女子就算被卖,也是做工做活,有一份人生自由,不至于做妓为娼或到高门大户里当通房。” 燕琼沉思片刻点头,又听谢雅继续说: “再说你的慧蝉老师,大多的人都是歌颂她为夫君守寡多年,是个贞节妇,可从没人探究过她守寡的真正原因。” “她本与夫君感情深厚,两厢不疑,只因她遇到过对她爱惜有加的人,因着这份爱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给她,她才会守寡多年,若夫君是个烂人,女子怎会愿意不改嫁,可惜外人只以为她是个巡礼苦守的人,却不知她还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谢雅叹息一声:“我写这书册,只是为了让世间女子知晓,每个女娘都是自由的,有选择人生的自由,做任何事的洒脱自由。” 她翻到《大雍女子图鉴》的最后一页给燕琼看,那页上没有任何画,只有一句题字—— [女娘们,去做自由的风,你们就是自由的风] 这字俊逸霸道,有些熟悉。 “这是阿耶的字!”燕琼低呼。 谢雅淡笑不语,不过燕琼又忍不住皱眉说:“可世上蠢人太多,她们根本不懂阿娘你的用意,还会曲解你的好心。” 谢雅搂着燕琼温柔地说:“没事阿琼,做事无愧自己的心就够了,能有女子因为女学和编书哪怕只受益一点点,阿娘也是高兴的,那些不理解的人,谁管呢!” 燕琼反抱住谢雅哼哼唧唧地说:“就是!反正我们支持阿娘,再说阿耶都题字了,阿耶可是大雍的皇帝!那些蠢人谁管呢。“ 谢雅拍拍燕琼的脑袋,“来,阿琼,我们还要再编一本<女子图鉴>,不是写大雍女子的事迹,是写天下女子的事迹,阿琼你想想,你想写谁上去?” 第145章 公主谈偶像,郎君知秘事 燕琼站起身,手按上腰间挂着的鞭子,来回走了几步,“那当然是前朝的漓阳公主了,她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她胆识不差男子们,统领千军万马为自己的阿耶建立帝业,我最崇拜她了!” 漓阳公主的事迹是她从古籍里看来的。 她说完跑了几步坐回谢雅身边说:“阿娘我来写她吧。” “当然好了。” 谢雅将毛笔给燕琼,两人凑在一起写下女子故事。 偏殿外面站着的燕北臣和燕瑁没有进去打扰,默默地退了出去。 燕北臣怀里抱着的燕琢问:“我们怎么不进去找阿娘和阿姊玩?” 燕北臣将燕琢往怀里一抖,“你阿娘阿姊有正事要做,阿耶带你玩可好?” “……好吧……我要阿兄!我还要观音哥哥!”燕琢说完朝燕瑁伸手。 “嘿!你个小子!”燕北臣眉毛都竖起来了,“要你阿兄可以,不准要你的观音哥哥!” “要嘛要嘛,我要观音哥哥带我骑大马!用长枪打人!” 燕琢这是还记得沈铮在演武上的一人阵。 沈铮已经在左骑营报到好几日了,他的上官是长平侯世子刘在恩。 左骑营也分多个阵营,步兵、骑兵、屯兵、垒兵、射兵、守兵,这些兵分拨驻守皇宫和随侍皇帝。 沈铮分到了骑兵里头。 他今日正在巡视雍宫,驻守在皇宫的雍直门处。 “啪嗒——啪嗒——” 一辆精美的华盖马车从皇宫里来到雍直门,马车在雍直门停下,里面下来一个宫女。 “我们大公主殿下要出宫,这是宫牌。” 沈铮接过宫牌前后看了一晌,确认无误后才放行。 马车经过沈铮时,车帘被掀开,露出了燕璧那张精致小巧的脸。 她睨着沈铮轻蔑地说:“沈二郎,这侯府世子你是做不成了,就守一辈子雍宫吧。” 燕璧说完就将车帘放下,来不及看到沈铮探究的眼神。 沈铮前几日只觉得元儿长得颇像昭阳殿下和太子殿下,今日见了大公主才发现,元儿的五官神韵和大公主一模一样...... 燕璧练祈天舞的飞天,她死活都练不好,不想待在皇宫里郁闷,想着好几日没见过嫂嫂了,拿了宫牌要出宫到大皇子府上去。 大皇子府离皇宫极近,马车只走半刻钟就到了。 守府的宦官见是大公主的车驾,忙上前行礼。 燕璧下马车后见府前还停了一辆马车,皱着眉问道:“还有何人来府上了?” 这宦官引着燕璧进府,躬身回答:“是谨慧夫人来府上了。” 燕璧啧一声:“她经常过来吗?” “一月会有那么几日到府上来。” 燕璧听后不再问,径直朝大皇子府的正院走去,到正院时发现宫女宦官都不在,正要发火这些人不好好伺候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 这声音哀怨苦闷,好似是嫂嫂的声音。 燕璧边想边朝前走,见到了守在正院门前的熊媪。 熊媪正要出声禀告,被燕璧抬手示意郦郦去捂住她的嘴,燕璧站在正院门口静静听里面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 “阿娘,不是我不想生,殿下事忙,在外奔波,我没法生啊!” “你怎么半点本事都没有?总是动不动惹风寒生病,身子差也就罢了,现下身子好了,男人都留不住!那两个侧妃还有几个妾室怎么肚子都没动静?” “天地明鉴,妾身怎么敢祸害皇家子嗣,殿下他极少去后院,且殿下......” “瑫儿如何?你倒是说啊!” “殿下他......殿下不喜触碰妾身们......” 这话音刚落,极大的一个巴掌声响起,伴随着大皇子妃痛苦地尖叫。 “你放肆!谁允许你胡言乱语的?” 燕璧这时猛地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正是跪坐在地上捂着脸的大皇子妃,还有站起身指着她的张慧明。 她疾步上前将大皇子妃扶起坐下,对张慧明说:“本公主看谨慧夫人才是好大的胆子,连皇家人也敢掌掴!又是谁允许你在大皇子府上来撒野的?” 张慧明被燕璧的疾言厉色的态度给伤地往后退一步,抖着手指向大皇子妃说:“璧儿,你可是听见她说什么了?她说你阿兄......哪有女娘这样说自己夫君的!” “那你又了解什么?阿兄如何当然是嫂嫂更清楚,我看夫人还是自行回府吧,别掺和皇子府的事了!”燕璧瞪着张慧明冷声说。 张慧明被燕璧气得身子直发抖,又指向燕璧:“瑫儿是我儿子!你是我女儿!她是我儿媳!你们哪一个不是我的骨肉?我如何就是掺和了?” 燕璧不想跟她纠缠,朝门外大喊:“来人!送客!” 宫女宦官没过来,倒是大皇子燕瑫嘴角噙着笑意,往正院走,边走边说:“璧儿,怎么阿兄刚回来,你就要送阿兄走了?” 他进了正院,看见燕璧扶着自己的皇妃,对着阿娘站,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他自己嘴角的笑意也淡了。 “发生何事了?” 中午下值的沈铮驱马赶到红璞医馆,目不转睛地盯着元儿看了好半天。 广大夫探头探脑在沈铮眼前挥几下手,也在问他:“发生何事了?” “你前几日突然塞了这个女娃娃过来,我可一句话没说,晚上她哭得我是魔音绕耳,死活睡不着啊!” 元儿好似知晓广大夫在说自己,正蹲在一边玩花篮的她回头冲着沈铮和广大夫羞涩一笑,眼睛弯弯,别提多可爱了。 “要不是看她平时够听话,老夫可不会收下她!” 沈铮没有搭理广大夫,只是提笔写了几个字,唤出了阿大。 阿大从天而降,单膝跪在沈铮面前,倒是把一旁的元儿吓到了,她丢了花篮跑到广大夫怀里躲着,广大夫抱怨沈铮吓什么人呢。 “你将这传给太子殿下。” 沈铮刚说完,阿大又是一个转身不见了。 雍宫里的东宫书房,燕瑁接过阿大递过来的字条,字条上只有几个字——元肖璧,查。 燕瑁将字条夹在食指和中指处,看过就捏在手心,再张开手指时,字条已成灰。 燕瑁轻笑一声,看来皇陵处和大皇子脱不开关系...... 只是不知藏拙隐笨的大皇子意在何处了。 第146章 公主话语中,郎君静悄悄 燕瑫从外回府,一到正院就见妹妹和阿娘对峙,气氛不是那么美妙。 他上前看到自己的皇妃捂着脸站在一边,眼睛里闪过一丝明了,将张慧明和燕璧扶着坐下后,指着她问: “你们聊着,怎么玲媛还哭了?” 大皇子妃叫武玲媛,是考工令武家的大娘子。 张慧明是气上心头,冷哼一声:“陛下给你选的好妃子,肚子不行生不出皇孙,倒污蔑你!” 听张慧明这样说,燕瑫并不责怪武玲媛,反而对武玲媛说:“今日出府见了外舅,外舅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去院里看看。” 这是燕瑫要支走武玲媛,单独和燕璧还有张慧明说话。 武玲媛恐燕瑫心里对自己有芥蒂,拽着他的衣袖说:“殿下,妾身绝无半分诋毁于您,妾身只是着急,是妾身不争气,怀不上孩儿。” “唉,不怪你,改天等不忙了,我带你去璧儿说的重光寺去拜送子观音,缘分到了自然来了。”他轻抚武玲媛的肩,捏捏她让她先出去。 武玲媛咬着唇点点头,又回头对燕璧抱歉一笑,“妹妹第一回来府上,妾身让厨房多做几个菜,阿娘也留下一起吃午膳吧。” 说完她对燕瑫行礼后领着宫女们去了外面。 张慧明看武玲媛两幅面孔,指着她离开的背影说:“在你面前倒是会装相,怎么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 燕璧坐在对面冷哼一声:“嫂嫂不张牙舞爪的话,怕是不止被谨慧夫人掌掴这么简单吧。” 燕瑫叹口气坐下,对两人苦口婆心地劝:“璧儿,怎么跟阿娘说话的?阿娘,璧儿还小,说话无心。” 张慧明一向是个借坡下驴的人,燕瑫越劝,她越发觉得自己委屈,女儿回来这些天,只有燕瑫燕玙都在的时候,燕璧才能不挂脸地说几句,想起来都心酸。 “璧儿,我知道你还在怪阿娘,可你理解了当时阿娘的处境就知晓我是不得已做选择的。”张慧明在外强干,可对女儿总是双目含泪。 燕璧冷冷看她一眼,“我可理解不了,我只知道那时我才九岁,我的亲娘为了自己享受,选了我去守皇陵,我一呆就是九年,哪里有时间理解。” 燕瑫眼看两人又要在一个问题上打转,开口安抚燕璧:“璧儿,这些年阿娘时时想念你,谨慧府里有什么好的都留着,等你出降了,阿娘都准备送去你的公主府上。” “这就算做补偿了?”燕璧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更何况张慧明的东西再好,能好过宫里的么。 “想补偿我,那就让我的驸马比昭阳的好,她以后要嫁到侯府去,那我要嫁国公府去。”燕璧看着张慧明说:“请问自称要补偿我的阿娘,可有什么法子?” 燕璧这话本意是让张慧明气闷,没想到张慧明还真思索了下,进而不解地问她:“璧儿,大雍就两个国公,未婚的镇国公年纪可不小,况且他是你长辈,于理不合,你何时看上他的?” “谁说我看上他了?我看上的是柱国公府的谢灵迅。”燕璧风轻云淡地说。 这下不止张慧明,连燕瑫都出声不赞同。 “不行!” 燕瑫不知道燕璧怎么突然看上了谢灵迅,可谢灵迅是皇后的侄子,父皇定不会赐婚。 “璧儿,柱国公府是皇后的母家,整个府里上下都是太子和昭阳他们的人,怎么会好好待你呢!” 燕璧不甚在意地说:“反正我也没有心悦的郎君,既然要出降,当然要嫁大雍最尊贵的郎君,可要说尊贵除了宫里,那只有国公府的郎君了,那我当然要嫁谢灵迅。” 张慧明在一旁说:“我听瑫儿说了,陛下给你挑的那些儿郎也有一品大员家的,都不差的,璧儿,你听我们的,柱国公府就别想了。” 燕璧心中有气,一品算什么,国公可是超品,若谢灵迅给她当驸马,往后燕琼见了她,可是要叫她一声表嫂的。 燕璧本就是因为在宫中练祈天舞碰壁,才想着出宫来大皇子府上放松一下,结果人没放松,现在又被劝阻。 她猛地站起身,瞪着张慧明说:“你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我只是想嫁得比昭阳尊贵,你就劝来劝去!” “你不是说了,我跳了祈天舞,你自然有办法让我挑个好郎君吗?这就是我自己挑的,谢灵迅若当不成我的驸马,那我直接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燕璧说完不顾燕瑫的挽留,扬着下巴走了。 坐在正院的张慧明指着她的背影,抖着手说:“冤孽啊!她真真是我这辈子的冤孽!” 燕璧午膳都未吃就离开大皇子府,可因着赌气,并不觉得饿,坐在马车里叫小宦官将马车驱到裕华街上,她闲来无事准备逛逛珠宝铺子,待自己心绪好些再回宫练舞去。 等马车停下,她掀开帘子看向车窗外,裕华街上一片热闹,她眼神向前,突然看到武定侯府的沈慈在揽翠阁里和一群女娘们挑珠宝。 她微微一笑,沈慈是沈铮的妹妹,沈铮不识抬举,她只好教训教训他妹妹了。 “扶我下去吧。” 她将手搭在郦郦的腕上,身姿婀娜地下了马车。 燕璧走近却听到这些个女娘们嘴里说着她讨厌的东西。 及笄和昭阳。 “慈儿妹妹,你及笄礼的正宾和赞者可都选好了?” 沈慈略带骄傲地说:“正宾请了长平侯家的老夫人,就是赞者却是还没定好。” 长平侯家的老夫人一生顺遂,是个名声极好还和蔼可亲的老者,安京中的贵女们及笄都爱花心思请她。 围在沈慈身边的女娘们赞叹羡慕之余,有个女娘提议:“慈儿阿姊,我刚看见昭阳殿下去了对面的华盖楼,你何不请昭阳殿下做你的赞者,她备受陛下宠爱,往后说不得还要出降到你们侯府,你去请她,她一定会来。” “对啊对啊,殿下常去你们府上玩耍,定是早就说好了吧。” 沈慈不愿这些女娘知晓她自己与昭阳殿下并不相熟一事,仍充面子地说:“殿下出宫怎可打扰,我与昭阳殿下约好了明日府上一聚,到时我会提的。” “啊呀,到时还麻烦慈儿阿姊为我们引见,我只每年元宵能跟着阿耶阿娘进宫远远望一眼公主。” “是啊,慈儿阿姊定能常常见宫中的贵人。”:魰斈叁4 沈慈被这些女娘捧得有些飘飘然,全然不顾地轻轻挥手,笑着说:“好说好说。” 燕璧听到这些女娘叽叽喳喳地好不讨嫌,她没有过及笄礼,她嫉恨一切能办及笄礼的女娘,更何况这些女娘还以结交昭阳为荣。 燕璧在几个女娘身后冷冷开口: “阿慈怎没想到请本公主当赞者?” 第147章 公主来解围,郎君还未现 众位女娘听到有人自称公主,回头一瞧发现是燕璧,几人都朝她行礼问安: “拜见大公主殿下,殿下安康。” 燕璧受下她们的礼却并不叫起,只是看着领头的沈慈,微带嘲讽地说:“本公主回京好几日也不见阿慈来拜访,原来阿慈还认识我这大公主啊。” 沈慈没被叫起,只能低着头讪笑:“回殿下,臣女这些时日在府上被阿娘拘着忙及笄礼,今日也是求了许久才能出府看看簪子。” 燕璧从鼻孔里哼出气,“这么说来,看簪子比拜见我这大公主更重要了。” “当然不是了殿下,雍宫重地,臣女进宫需得写宫帖,给殿下您写宫帖自是要选个吉时。”沈慈再讨厌燕璧,因着她是公主,不得不说讨好的话。 燕璧听了冷笑一声,“阿慈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油腔滑调。” 用油腔滑调来形容女娘,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沈慈被燕璧气得咬紧了牙关,才能不让自己的肩膀抖动。 她心里暗恨,往后她做了太子妃,一定要让大公主好看! 燕璧扶着郦郦绕过这些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女娘,华丽的宫裙裙摆擦过这些女娘的裙角。 她让展示台后的掌柜站起身,拿些好看的发簪出来。 掌柜的可不敢惹贵人生气,忙将店里上好的发簪发钗都摆在玉盘中展示给燕璧。 燕璧拿起一支瞧瞧,放下后又拿起一支,这样慢慢悠悠反反复复几下,过去了有两刻钟之久。 然而早前给她行礼的女娘们依旧没被她叫起。 有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娘膝盖有些承受不了地抖了几下,再微蹲不住,撑住展示台抖着腿站了起来。 燕璧眼风一扫,将发簪放下,冷眼看着这个小女娘说:“本公主叫你起来了吗?” 这女娘吓得站不住,膝盖看着就要往地上跪下。 同沈慈一起出门的沈恋,她因为同沈慈一向相处不算好,所以一直都跟自己的表姊表妹在一处,到了揽翠阁也是带着表姊表妹直接去了二楼。 一直到楼下突然安静得不正常,三人才走到楼梯处,看到燕璧欺负小娘子们。 沈恋的表姊表妹不常来安京,在江南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心里都不忍那快摔倒跪下的小娘子。 原家两个小娘子家中长辈都是大儒,耳濡目染地厌恶蛮横无理的人,这下就算知晓皇宫的公主是惹不起的,两人也要下楼去争辩争辩。 沈恋自然拦不住表姊表妹,她也不会去拦,只会跟她们一起下去,毕竟沈慈再讨厌,那也是侯府的大娘子,她不能眼见而不救。 可还不等三人到楼下,揽翠阁门外传来一声清脆明快的声音: “大阿姊真是好大的派头!” 来人好似踏阳光而至,头上戴的珠翠在光下发亮,紫色宫裙上的蝴蝶好似会扇动翅膀一样,随着她的脚步往揽翠阁飞来。 安京宫里最爱穿紫色宫裙的就是昭阳殿下了。 等走近了众人才看清燕琼张扬肆意的脸,比发髻上的宝石簪子更耀眼。 她身后跟着谢家的郎君和娘子,还有个眼生的黑俏郎君牵着一头眼睛湿漉漉的梅花鹿。 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娘子们,还有从二楼走下来的沈恋和原家的二位娘子,面向燕琼行礼: “拜见昭阳殿下,殿下安康。” 燕琼抬起涂蔻丹的手,示意屈膝的女娘们起身。 周围膝盖弯得恨不能跪到地上去的女娘们这才松一口气,互相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来。 燕璧沉着脸看着这些女娘,伸手指着她们说:“本公主允你们起来了吗?” “大阿姊,你记性可不好哟。”燕琼走到燕璧身前平视她,嘴角含笑地说:“你确实没允她们起来,可娘子们后来给我见礼,我可是叫她们起了。” 燕琼说完,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燕璧,腻着嗓子恶心她,“大阿姊,你说阿琼说的对不对呀?” 她身后的黑俏郎君忍不住笑出声,周围的女娘们也低着头偷笑。 这可不是笑燕琼卖痴,而是笑燕琼机灵。 燕琼不在乎燕璧怎么回答她,在脸色红中透黑的燕璧眼下,转过身瞪圆眼睛,娇声怒斥林傲:“大胆,黑脸怪你笑什么呢!” 不知是哪个女娘噗嗤一声笑出来,林傲也跟着露出牙齿哈哈笑,顿时揽翠阁里才算一扫刚才沉闷压抑的气氛。wenxueзч.net 燕璧看向面前这些满脸带笑的郎君娘子们,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花了好一会才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平淡如常: “阿慈,你不是说及笄礼要请昭阳做赞者吗?她此刻可是在这。” 燕璧今日死死揪住沈慈不放,沈慈本笑着的嘴角慢慢放下,咬唇说不出话。 只因她同昭阳殿下并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回大公主殿下,阿慈可能不知晓侯府老夫人的安排,老夫人已经邀了我做侯府大娘子的赞者。” 同沈恋站在一处的一位娘子走到前来,朝着燕璧行了一礼,说话的声音如玉珠落盘,悦耳动听。 燕璧皱眉看向跟前的这个微微垂头,露出优美脖颈的女娘。 “你是谁?”她不耐地问。 “回大公主殿下,民女是江南原家的大娘子,原毓。” 这女娘抬起头回她,露出的脸足以让人惊叹。 她眼含情,嘴噙笑,面若芙蓉,琼花玉貌,素衣素钗却一股风流妩媚之感,像是一朵盛放的玉兰花,俏生生站在那儿就是一幅最美的画。 原毓虽自称为民女,可谁敢真将她看作一般女子,原家族长在文人中的地位可是仅次于已故的张牧,而族长正是原毓的阿公。 燕璧自然也听过原家的名号,知道眼前这脱俗的女娘惹起来有些麻烦,毕竟她往后还需要靠着这些文人的嘴得利。 “原来是原大娘子,看来阿慈要多跟府里亲近,不然怎么这样重要的事,府上都不曾与你说呢。” 不为难原家人,不代表她放过沈慈,燕璧依然说话刺沈慈。 沈慈只抿嘴,想不出回驳的话,她是真不知晓府里安排了原毓做自己的赞者。 “罢了,看你不被府上看重,本公主送你一支簪子好了。” 说完燕璧拿了支簪子,擦过身前燕琼的肩膀,她眼神扫过燕琼身后的谢家郎君,可惜不是谢灵迅,是谢灵运。 她抛开种种想法,径直走到沈慈身前,将发簪插到她的发髻上。 插好发簪后,燕璧睨了沈慈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48章 公主逛学堂,郎君接公主 沈慈原本头上簪的都是些制工手艺能以假乱真的珠花,燕璧给她戴上的发簪赫然在这些珠花正中间。 这支发簪的簪头鸟是个用褐色碎杂石刻成的麻雀。 女娘们见了看沈慈的眼神都带了些同情,不知她如何惹恼了大公主。 沈慈这时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往揽翠阁外跑,一头扎进了侯府的马车里。 沈恋同原家两位娘子对视一眼,转身对燕琼说:“阿琼殿下,改日你去了侯府我们再好好说话,现下我先带表姊表妹回府了。” 三人跟着追出去,原二娘子经过燕琼时忍不住抬头看她,恰好跟燕琼的眼睛对上,红着脸跟着阿姊们往外走。 燕琼本就在看清了原家大娘子的脸之后,就目不转睛地眼神跟着她动,心道,这世上还有跟观音哥哥一样绝色出尘的人。 她正看得起劲,冷不丁对上原大娘子身后的女娘,这女娘同原大娘子有几分相像,却没那样惊艳,更多的是清丽之感。眼神同自己碰上时,还躲躲闪闪,脸蛋也蓦地红了。 原家的娘子都这样有趣吗...... 燕琼来不及再琢磨感叹,听到身后林傲和谢灵运惊呼一声,她回头一瞧,原来是斑点看到展台上闪闪的珠宝,用鹿角蹭来蹭去,把发钗簪子都给撞到地上了。 “斑点,带你出来玩,不是让你淘气的!” 燕琼气呼呼地叉腰,抱住斑点的脖子,将它给拉到自己身边来,斑点摇晃脑袋,挣开燕琼往揽翠阁外面跑。 “表兄,林傲,快帮我去追斑点!” 她说完又拿出了小荷包里的金锭子给揽翠阁的掌柜,“掌柜的,我来不及看损坏了什么,若不够,就去武定侯府找二郎君,或去柱国公府,自然会有人转告我。” “娘子们都自行玩耍吧。”燕琼又对旁边不敢走的娘子们发话,继而牵着谢灵遥的手去追谢灵运和林傲了。 燕琼和谢灵遥一直从裕华街追到了南街才看到谢灵运和林傲的身影。 好在两人从小习过武,就算快步走了一路,也不觉得有多累。 “林傲你做什么呢!” 燕琼看到林傲摇斑点的鹿角,气得抽出腰间的鞭子往他身旁抽。 林傲一个扭身往旁躲,尴尬地摸头说:“殿下,我是看书上说梅花鹿的角会掉,就想看看斑点会不会也掉角。” 斑点被林傲放开,它看到燕琼了啪嗒啪嗒地往她身边跑。 燕琼轻抚它的鹿角,瞪林傲。 “梅花鹿是会掉角,可是不是现在,是每年的春天,大概四月的时候才会脱落,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林傲嘿嘿笑,走到燕琼身边,看着燕琼说:“还是殿下聪慧,殿下懂的都给我说说呗!” “才不给你说!”燕琼哼一声,斑点的习性喜好都是观音哥哥告诉她的,她才不要告诉林傲。 “表姊表兄,我们现在也到南街了,直接去雅学堂吧。”燕琼对谢灵遥和谢灵运说完,回头对林傲说:“看在你刚刚帮我追斑点的份上,本公主允许你一起去。” 林傲看燕琼傲娇的样子,心里喜得不行,觉着燕琼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是那样可爱。 他凑到燕琼旁边继续聒噪,“殿下,雅学堂是何处?从来都未曾听说过。” 燕琼摸着斑点的脑袋,谢灵遥将手中的软绳递给燕琼,燕琼将软绳套到斑点的脖子和腿上。 “斑点,你今天偷跑了一次,所以只能牵着你走了,今日再淘气,下次可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斑点的大眼睛里都是懵懂,昂着头呦呦叫唤两声,才跟着燕琼往前面走。 燕琼边走边对林傲说:“雅学堂是我阿娘在安京筹建的女学,阿娘说若安京能开设得好,往后还要去其他地方开女学,一直到整个大雍都有女学那才算好。” 林傲一个小武将当然不懂这些,只是燕琼说好那就是好。 “皇后娘娘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燕琼白他一眼,“那还用你说!对了,你等会去看了女学,可要好好观察一下,你觉得好的不好的地方,写一篇文章给我。” “啊?!殿下,陪你出来玩还要写课业啊?”林傲想跑了,让他写篇文章他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燕琼忍笑,斜睨着他点头,“明明是你非要跟着来,谁叫你陪了。” 今日燕北臣又招了各地驻军进宫。 林傲倒没有被宣进宫,可他腻着谢灵运,这才一起进宫见了燕琼。 他本是想趁着沈铮在左骑营,自己跟殿下多多相处,好让殿下移情别恋,没想到却还要写文章...... 林傲本来是垂头丧气地跟着燕琼去雅学堂的,结果等到了学堂,他比谁都要稀奇。 一会在识字读书的窗外瞧,一会在刺绣作花的窗外看,又跑去雕刻杂学的窗外盯,把雅学堂里里外外跑了一遍。 燕琼正和雅学堂的老师坐在一处,看学生们这些时日的学习成果。 她收起手里学生们给谢雅绣的花样子,笑着问老师:“老师,学堂里可还差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不差,就等着娘娘将书编好,我们也可教女娘们了。” 燕琼点点头,屋外又走进来一位老师对燕琼行礼说:“殿下,女娘们下学了,见到院子里的梅花鹿都十分喜欢,有女娘上手摸了鹿,还请殿下恕罪。” “无事,女娘们可以摸斑点,不过要手脚轻些,别吓到它了。” 燕琼说完,又跟坐着的老师询问雅学堂的情况。 譬如还有没有人来闹事,还有没有女娘因着读书学习而被家里人打,好多事情她问了记在心下,想着回宫了都要一一告诉阿娘。 等燕琼又在雅学堂里转了一圈后,准备告辞,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雅学堂的老师留燕琼几人吃晚膳,燕琼见女娘们都低着头红着脸不敢说话,自然知道女娘们有些惧意害怕,所以并未留下。 几人离开时,林傲跟在最后,突然捶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动作大的他身旁的谢灵运都偏头看他。 “殿下,我想到了,雅学堂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娘子们学武的地方!” 林傲心里高兴,觉得自己总算发现了雅学堂还能改进的地方,兴冲冲跑到燕琼身旁,高声地说。 燕琼却并不看他,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前面,嘴角突然笑起来。 林傲顺着燕琼的眼神看去,原来是背对着夕阳处来了一人。 来人身姿挺拔,穿着软甲,手握长刀,橘黄色的夕阳扫在他身上,好似给他镀了层金光,十分耀眼闪亮。 “观音哥哥!”燕琼笑眯眯地冲那人跑过去,不过没忘记回头对林傲说:“林傲,你说得对极了,我回宫会跟阿娘提一下,雅学堂可以再有个武学馆。”:魰斈叁4 说完,燕琼提着宫裙的裙摆朝沈铮小跑过去,沈铮也加快脚步,张开臂膀,一把将扑过来的燕琼抱在怀里。 他嘴角弯起动人的弧度,只是看向林傲的眼神带了一丝冰冷和挑衅。 第149章 公主吃膳忙,郎君暗吃醋 林傲气得恨不能呕血。 他今日可是在燕琼身边陪了一天,连她一个笑脸都没有。 刚刚燕琼笑得像花一样的样子回头对他说话,也只是因为沈二郎来了。 沈铮来了就来了,还偏要冷眼看他,他也皱着眉瞪沈铮。 这时候沈铮却不接招,低下头跟怀里的燕琼说话,林傲又被气了一场。 林傲捏着拳头,沉着脚步走上前,他身后的谢灵运和谢灵遥相视一笑,也跟上。 几人上前才听到燕琼和沈铮在说什么。 “观音哥哥,这几日累不累呀?” “不累。” “你怎么知道我在雅学堂啊?” “太子殿下说于我听的,我下值就来了。” “来接我的?” “嗯。” 得了沈铮肯定回答的燕琼,歪着脑袋笑,捏上沈铮的手迎着夕阳走,也不忘回头招呼表兄表姊还有林傲赶紧跟上。 五人说说笑笑走了一段路,可燕琼突然懊恼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仰着头对沈铮说:“我把斑点忘在雅学堂了......” 沈铮抬手揉她的额头,“我陪殿下回去把斑点牵来。” 一旁的林傲也开口:“我也陪殿下一起去吧!” 不等燕琼说好不好,沈铮转头面无表情地对林傲说:“不用了,林校尉。” 说完他还将右手中握着的鸣鸿刀的刀柄向上弹了下,银色的刀光刚好照到林傲的眼上。 林傲眼睛被闪得偏头躲开,只听沈铮十分温柔地对燕琼说:“殿下,林校尉双眼不适,还是我们先去吧。” 他都来不及说什么,燕琼对谢灵遥说:“小表姊,你和表兄还有林傲先去华盖楼的‘白露’里,我们马上就来。” 燕琼对三人挥挥手,拉着沈铮往身后的方向跑去。 林傲伸手要拦,“唉——!” 谢灵运将林傲的肩扭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林郎,认命吧啊,阿琼妹妹的心现在可都在二郎身上,你机会渺茫啊!” 他将林傲扭着身子,使力压着往前面走,谢灵遥在一边笑着摇头,林傲还犟着扭头看燕琼和沈铮渐行渐远的背影。 燕琼和沈铮到雅学堂里一瞧,斑点还真在院子里。 它曲着腿窝在草地上,听到声响后头顶的耳朵抖了几下,睁开湿漉漉的大眼睛对着燕琼大声地呦呦叫。 “哎哟,斑点对不住,我把你给忘了,我们一起去华盖楼吃好吃的,好不好?” 燕琼哄了半天,斑点就是不站起来,还歪着头不看她,最后还是沈铮拍拍它的头,捏捏它的脖子,他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蹭沈铮的腰,让沈铮解捆在树干上的软绳。 “观音哥哥,为什么斑点是头公鹿,还更喜欢你啊?”燕琼嘟着嘴问。 “嗯......”沈铮拉长声音,等燕琼一定要他回答,摇他的手臂,他才慢慢悠悠地说:“宠随主人吧。” 燕琼都不需要反应的时间,就知道沈铮是什么意思。 她一本正经地说:“那证明我养斑点养得好,连我的喜好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对不对呀观音哥哥?” “殿下说的对。” 沈铮才说完,燕琼就笑起来,笑声欢快无比,沈铮低下头,眉眼晕着柔情地看向燕琼,也跟着轻笑起来。 沈铮一手牵着斑点的软绳,一手牵着燕琼的手,两人一鹿走着,当属一奇景。 白露雅间里等着的三人,见燕琼和沈铮过来后,这才让华盖楼的伙计上菜。 燕琼不愿意一个人坐主座,只对沈铮眨个眼,沈铮就已经将她面前的矮几搬到自己左边了。 除了林傲,谢灵运和谢灵遥已经见怪不怪了,就连窝在一边的斑点,它耳朵都没抖动一下。 “殿下,这不合规矩。”林傲忍不住出声。 燕琼已经坐下了,挑着眉说:“规矩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这里又没有别人。” 燕琼本意是不认同林傲的话,可林傲这个一根筋的,只听懂了后半句,他眼神飘飘,脸上荡漾,殿下说他不是别人…… 沈铮很轻地啧了声,皱眉轻瞭了一眼林傲。 林傲得意地看着他,对他做“不是别人”的嘴形,边做嘴形,手边指向自己。 燕琼瞪他一眼,他才消停。 吃食时,燕琼问沈铮:“观音哥哥,你觉得在雅学堂里再开设一个武学如何?女娘们也不用真的学功夫,能学个一两招,强身健体也不错。” 沈铮给燕琼夹了块牛肉,点头说:“那是极好的。” “对吧,这是林傲今天去雅学堂时提出来的,我就觉得不错。”燕琼对坐在对面的林傲说:“看你今天这样聪慧的份上,本公主免了你回去写文章了。” 林傲先被燕琼肯定又被她夸赞,喜形于色地举杯,“多谢殿下,往后我多同殿下去雅学堂,说不定还有其他想法!” “哪有那么多想法呢。”燕琼朝林傲做鬼脸。 林傲自觉和燕琼亲近了很多,正要笑着逗趣两句,不想沈铮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引了燕琼的注意力。 “殿下,武学极好,可老师却不好找,雅学堂里教授的都是女娘,可安京学武的娘子不多,不过殿下可以跟娘娘商议,有没有武将家的夫人娘子愿意授课的,可以找一找。” 沈铮并不抬头,却挑眉瞥一眼林傲,眼里的神色甚是冷傲。 他说得有理有据,燕琼腻回他身旁。 沈铮给她夹一筷子菜,她就吃一口,继续说雅学堂的事,早把林傲抛脑后了。 林傲晚膳都没吃多少,气都被气饱了! 他无数次想要插话进去,偏偏每一次都被沈铮四两拨千斤地给绕回去,燕琼丝毫不分神在他身上,整个晚膳都跟沈铮最亲近。 谢灵运和谢灵遥却挺饱的,吃晚膳还有好戏看,哪能不饱的呢。 第150章 公主回雍宫,郎君独相送 吃完晚膳后已经酉时,燕琼也该回宫了。 林傲想送她,谢灵运搭着他的肩把他往另一边拖,“行了行了,我们也该回了啊,林府可是在那边。” 谢灵运一身武力,又是公府郎君,林傲碍于身份只得和谢灵运一道翻身上马,护在谢灵遥的马车旁。 三人走前,谢灵运抛了个眼神给沈铮。 沈铮淡笑,看他们走后才回头对牵着斑点的燕琼说:“殿下,我扶你上马车吧。” 燕琼摇摇头,“我想走一走,到宫门的时候再坐马车。” “行。”沈铮陪着燕琼往雍宫的方向走。 路上燕琼问沈铮:“观音哥哥你不喜欢同林傲在一处?” 今日吃晚膳时,还是燕琼第一次见沈铮得理不饶人的霸道样子。 沈铮没想到燕琼会问他这个,不过他眼看前方,只说:“他爱慕殿下。” 爱慕殿下的人,他如何能平心静气地相处。 燕琼挽上沈铮的胳膊,“可我爱慕你啊!”语气理所当然。 沈铮感觉心里的压迫感突然烟消云散了,再没有晚膳时紧绷得不能自己的感觉。 他牵上燕琼的手。 他是极喜欢跟她十指相扣、肌肤相贴的每一个瞬间的。 燕琼摇摇沈铮与自己相握的手,“观音哥哥,虽然我是公主,可是我对你很认真的!” 沈铮这一刻有种错位感,怎么感觉殿下像个郎君一样的做保证,他自己倒像个要名分的小娘子。 他捏紧燕琼的手,“我对殿下也一样。” “那不就行啦!虽然我还挺喜欢观音哥哥为我吃醋的样子,可是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你这里舒展开心的样子。” 燕琼抚上沈铮的眉头,大拇指在他眉心揉了下,“刚刚这里皱皱的。” 沈铮愣住,他确实没注意自己在吃晚膳时一直在皱眉。 沈铮握住燕琼的手,放在嘴角亲吻了下她的指头,“往后再也不会了。” 燕琼一根手指被沈铮冰凉的嘴唇轻触,反而滚烫,且十指连心,她的双手都好似火辣辣地一直烧到了心坎上,心也微麻起来。 她抿着嘴也盖不住笑意,眼神向下看到地上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地紧贴在一起。 燕琼玩心大起。 她挣开沈铮握住自己的手,快走几步,自己的影子就比沈铮的高些,后退几步,又要矮些。 “观音哥哥,我要拿箭射你了!”她对着沈铮的影子做出拉弓的模样。 “咻——!”她做出放箭的动作时,嘴里还小声地配音。 沈铮宠溺地看着燕琼的侧脸,配合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作出虚弱的语气,“殿下,我被你射中了……” 沈铮的影子也是捂胸的动作。 燕琼又跑几步踩上他影子上心脏的位置,扬头看向对面的沈铮:“好呀,你的心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了!” “一直都是你的啊,殿下……” 一旁茶楼歇业关门的声音盖住了沈铮的呢喃,燕琼听不清,啊了一声。 沈铮笑笑,学她的样子也做射箭的动作,“殿下,轮到我了。” 燕琼低声尖叫,牵着斑点的软绳跑。 两人笑闹到宫门外,沈铮扶燕琼坐到马车里。 燕琼从车窗探头问他:“观音哥哥,你府上办及笄礼我要去吗?” “殿下想看热闹就来,我陪殿下。”沈铮知道燕琼问那就是想来。 燕琼眨眨眼,观音哥哥还真懂自己,她捂着嘴笑,“好,我要去凑凑热闹。” 燕琼一大喜好——看热闹、凑热闹、找乐子。 要被凑热闹的沈慈,她这时候还在自己院中哭。 燕璧插她头上的麻雀发簪被她扔在地上。 “慈儿,还在哭呢?”小周氏带着顾媪到沈慈的院子里看她。 正趴在矮几上哭的沈慈看她一眼,眼睛都肿得像核桃一样。 “再哭下去,后日的及笄礼你要肿着眼睛出席?” 小周氏指了沈慈的婢女去端盆凉水来,给沈慈敷眼睛。 她看一眼地上的麻雀发簪,语气有些轻蔑地说:“大公主这样狠毒,不过是她自己没办过及笄礼,心里嫉妒,慈儿你何必放在心上,等府上将你的及笄礼办完了,谁还会记得今日。” 沈慈用沾了凉水的帕子敷眼,声音哽咽地说:“那我今日也是被笑话了,大公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个麻雀发簪我,不就是嘲笑我及笄礼办得再大也不是真凤凰吗!” 小周氏轻叹一声让顾媪将手上的盒子打开给沈慈看。 沈慈就算捂着帕子的眼也被盒子里闪着光的宝石发簪给刺了一下。 盒子里躺在绒布上的是一支凤钗,这支凤钗钗头上的凤凰在和规制的规格里做到了最大最精致,凤凰嘴里还衔了颗大拇指指甲盖那样大的红宝石。 这宝石透亮,只见了光就魄射非凡,是罕见的鸡血石。 沈慈一见就知晓这发钗价值不菲,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上。 “到了及笄那日,大家自然知晓你是麻雀还是凤凰了。”小周氏抚着沈慈的肩膀说。 沈慈看够了将发钗放回去,对小周氏撒娇,“还是阿娘对我最好。” 小周氏点点她的额头说:“你是我生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沈慈爱娇地靠在小周氏的肩上,突然想起一事,问小周氏:“阿娘,今日原大娘子说阿婆邀了她做我的赞者,您知道吗?” 小周氏点点头,“我今日伺候你阿婆午膳时才知晓的,既请了她,也不算堕你的名声。” 沈慈有些着急,对原毓做自己的赞者并不满意,“阿娘,原大娘子做赞者,这不是抢我风头吗?” “她可是大儒家的娘子,在江南名声极好的,做你的赞者只会将你抬高。”小周氏安抚沈慈,让她心胸开阔些。 沈慈腹诽,那二叔母也是原家的娘子也没见阿娘多忍让的。 武定侯府大娘子及笄礼这一日,各家夫人娘子们都来了,府前车马络绎不绝。 燕琼的宝石马车停在府门前时,沈管家忙上前邀人,他可再不敢得罪这主了。 “恭迎昭阳殿下,殿下请移驾。” 马车里先下来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桃衣宫女,这两宫女站定后,燕琼才掀开马车门垂下的纱帐,扶着宫女的手轻跳下来。 燕琼看了眼侯府的门口人来人往的繁忙场面,心里暗自感叹,原来武定侯府重视一个人的时候,阵仗能这么大。 往后等观音哥哥及冠礼的时候,侯府要是敢怠慢,她就要狠狠鞭打这些人! 她让风肆将准备的礼给了沈管家,沈管家诚惶诚恐地接下后要引她去正厅。 “走,我们先去清风院。” 燕琼说完也不顾沈管家在身后追着说宴席摆在了正厅,只带着风肆风悟轻车熟路地朝清风院走。 第151章 公主观笄礼,郎君一边陪 沈管家见拦不住昭阳公主,招了小厮好好看门,自己先去了正厅找老夫人周氏。 坐在正厅的周氏正跟各府的夫人们话家常,被恭维得满面红光。 她见沈管家捧着礼盒走进来,笑问他什么事。 沈管家对她耳语:“老夫人,昭阳殿下也来府上了,只是直接去了二郎君的院子。” 周氏面上不显什么,只是心里更觉昭阳公主不识礼,来了府上不先过来正厅露一面,却先去找二郎。 她轻咳一声,笑着对沈管家说:“吉时也快到了,可以去请殿下过来观礼。”攵學3肆 “喏。” 沈管家低头退出去后,将礼盒放在了周氏身前的矮几上。 周氏身边的夫人们都问:“老夫人,府上是哪个殿下来了?” 周氏状若平常地说:“昭阳公主来府上观礼,老身命人将殿下好生招待,等礼始的时候再请来。” 这些夫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侯府周氏话里的意思,只是人家宴客的主家都这样说了,也都当作是这回事。 “何不瞧瞧殿下送了什么好东西?”一个微胖的夫人好奇。 老夫人周氏瞭她一眼,偏头示意身边的老媪将礼盒打开。 几个夫人娘子纷纷伸着脖子看,只见礼盒里是个孔雀蓝的苏绣蝶花云锻裙,裙旁放着的披帛是缕金绣花的薄纱,这衣裙只有宫中的锻衣所才能制出来。 在一旁夫人们感叹的声音中,老夫人周氏满意地叫婢女将衣裙拿给沈慈,“送去给慈儿,若她喜欢,可穿上出礼。” 有几个夫人交换眼神,对周氏的傲气有些不适,宫里给的东西,一个侯府娘子敢不喜欢吗...... 燕琼到了清风院院门先喊阿三:“阿三快出来,瞧瞧本公主带谁来了?” 阿三看一眼坐在一边的沈铮,沈铮笑着抬起下巴示意他出去看看。 这一看可把阿三给激动坏了,他围着风肆风悟转了一圈,忍住心下的激荡,先跑去将清风院的院门给关上,一转头可是泪眼婆娑的。 他上前握住风肆风悟的手,上下看了良久,有些哽咽地说:“阿四阿五,阿兄多久没见你们了?本以为去岁二郎君将你们送出去学武,会......” “会怎样?”沈铮一脸戏谑地走出来,阿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阿三向来滑头,马上说:“会长得人高马大的,没想到阿四阿五还是这么水灵灵的小娘子,为兄高兴啊!” “二郎君,你是我们兄妹们的大恩人。”说完阿三将手伸过头顶,要跪拜在地上。 “行了,阿大阿二,你们几人一处说说话。”沈铮牵过燕琼,喊了阿大阿二出来。 阿大阿二凌空出现,单膝跪地抱拳称喏,这才一脸欣慰地看向风肆和风悟,五兄妹去了后头相聚。 燕琼笑眯眯地跟沈铮去了清风院的正院。 金汉在里面已经倒好了栀子清茶,满室飘香。 “这是花房里栀子花泡的茶,殿下尝尝。”沈铮挨着燕琼坐下,示意燕琼喝茶尝味道。 燕琼先用鼻子轻轻嗅了嗅,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微噘嘴轻轻吹了吹。 沈铮眼睛扫向燕琼的唇,复又喉结上下滚动着转开视线,垂下眼眸看向手中茶盏飘浮出的热气。 燕琼浅尝一口,嘴里有茶的甘味,更多的是栀子花的醇香。 她将一杯茶喝完,搁下茶盏时,正要再倒一杯,沈铮已经将自己手中的茶递给她了。 “观音哥哥你没喝啊?”燕琼手中的茶盏温度正好。 “我昨日喝过了。”沈铮让燕琼喝。 燕琼指着屋角放的竹篮,“骗人,竹篮里的栀子花一看就是今日摘的。” 沈铮顺着燕琼手指的方向看到栀子花的花瓣上还有露水。 他用食指勾了勾燕琼的大拇指,“这盏茶温刚好,殿下先喝了,我再喝。” 燕琼反手将沈铮的食指捏住,另一只手将茶盏抵在沈铮的唇边,“你不喝,那我喂你喝,现在愿意喝了吗?” 她眼里都是狡黠,对着沈铮坏笑。 沈铮唇向上弯起,正要说什么,金汉领着沈管家到了正院门外。 “二郎君,大娘子的及笄礼快开始了,老夫人请您和昭阳殿下去观礼。” 燕琼抬头看向前面,放下刚送到沈铮嘴边的茶盏。 沈铮身子还微微跟着燕琼的动作前倾,直至燕琼将茶盏放到矮几上,他才坐直身子,看向门外的沈管家。 沈管家一脸的笑意对上沈铮凛若冰霜的脸,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如果二郎君的眼神能杀人,他好像已经归西了。 他今日可没惹二郎君,更没惹昭阳殿下...... “走,观音哥哥,我们看热闹去!”燕琼又拿起矮几上的茶盏喂到沈铮嘴边说:“观音哥哥乖乖喝完,我们就可以早一点去看热闹了。” 沈铮挑眉,眼里的冷意顿消,就着燕琼的手喝下了栀子花茶。 果真唇齿留香,比他以往喝过的茶都要甘甜。 燕琼见沈铮喝完了,才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到了正厅,燕琼也没放开沈铮的手。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周氏眼神闪烁了下,在沈勃和小周氏的搀扶下,站起身领着正厅里的夫人郎君娘子们跟燕琼行礼。 “诸位都请起吧,本公主今日过来是观大娘子及笄礼的,不必拘束。” 周氏起身迎燕琼,要将主位给燕琼。 燕琼粲然一笑,“老夫人,今日侯府才是主角,本公主坐下头就行。” 坐在下首的人忙往后一个一个挪位置,燕琼自己坐下还不止,还要让沈铮坐在自己旁边,比侯府里其他的郎君位置更靠前。 沈铭自从双腿不良于行后,侯府的大场面从不出席,所以此刻沈锋坐在郎君靠前的位置,后头的人依次往下排。 而原本沈铮的坐席排在了最后。 第152章 公主打断礼,郎君眼神冷 沈锋握着茶杯的手收紧,嘴角的笑有些僵硬。 坐在周氏身侧的沈勃和小周氏看向沈铮的眼神淡淡。 他们知晓这不合规矩,却因着燕琼的身份并不说什么。 而是被武定侯府请来做正宾的长平侯府老夫人问出来:“昭阳殿下,你出降啦?旁边坐的可是你的驸马啊?” 一瞬间正厅里静谧无声,只有坐在长平侯老夫人身边的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偷偷拉她衣袖发出的衣料摩擦声。 长平侯府老夫人应氏,六十又六,也快是古稀老人了,记性一向不好,还会认错家里的儿子孙子们。 可偏偏她身子硬朗,一辈子享福,满脸福源,不然就记性不好这一点也没人愿意请她做正宾。 燕琼一点也不生气,她自然知道应氏老了记性不好,还笑着跟应氏逗趣:“是啊,能坐我身旁的郎君当然是我的驸马了,老夫人您瞧瞧,我挑的这驸马可长得俊?” 正厅里坐的人都没想到燕琼会这样说,脑袋都出奇一致地朝燕琼的坐席看。 就数坐在沈恋身边的原二娘子头转得最快,沈铄见了朝沈恋使眼色,沈恋直起身微微倾斜,遮住表妹的视线。 沈铮面上虽仍是温和神色,可扇动的睫毛泄露了他不甚平静的心,搁在膝上的手都有些轻颤。 燕琼的左手悄悄放下去,盖在沈铮轻颤的手背上,继而收拢五指,在桌下握上沈铮的手,沈铮没有犹豫地反过手回握。 他手心里有些汗,恐沾到燕琼手上,并没有握实,反而是燕琼贴上他,与他紧贴手心,十指相扣。 两人脸上微妙的神色,却没人能看懂。 应氏还真眯着眼睛瞧了沈铮好半天,沈铮抬眼看对面的应氏一脸慈祥之色,嘴角微勾。 “好啊,好啊,昭阳殿下你这驸马挑的好,这样俊俏的郎君我可没见过多少!”应氏说完还要回头对隔了个矮几的自家女娘说: “二娘,你的夫君可也要是这样俊俏的儿郎才好!” 长平侯府的二娘子刘在忻爽朗一笑,“可不嘛,阿婆,我往后的夫君正是这位郎君的阿弟,一样俊俏呢。” 应氏笑得满意,连声说:“好啊好啊!” 刘在忻确实与沈锋有婚约,且安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少。 众人暗自打量被提及的沈锋,他自从瘦下后,人确实俊朗不少,但跟沈铮比起来那是差远了。 有些人眼里流露出对比的神色,让沈锋有些无地自容。 他双手在桌下狠狠握拳,才不至于让自己出丑,心里更厌恶不知羞耻的刘在忻。 刘在忻本意当然不是为了夸沈锋了,只是想哄自己阿婆开心,没想到还被沈锋给记恨上了。 小周氏可不想沈锋被当谈资,偏头对身后站着的顾媪说:“时辰到了。” 顾媪点点头,走向厅中,击掌三下高呼:“吉时到——!奏乐——!” 正厅屏风后的琴瑟声悠悠响起,开礼后众人才纷纷站起身将目光转向上首坐着的人。 燕琼也跟着站起身,好奇地看过去。 沈勃和小周氏一同起身走到长平侯老夫人应氏跟前,与应氏互相稽礼后,扶着应氏坐到了屏风前的正宾位上。 待两人重回坐席时,唱礼的人才唱贺: “坐——!” 厅里的人这才坐下,等到沈勃说完致辞后,赞者和沈慈就要入场了。 先是作为及笄礼的赞者从正厅正门入内。 原大娘子原毓进来,她穿着素粉色衣裙,头发只戴了两根银簪子,本是不想抢风头之意,可她的脸生来明媚,再素雅的打扮也难掩容色。 果然她坐在西阶的赞者位以盥洗手时,好些郎君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瞧。 接着,沈慈迈着娉娉婷婷的脚步,缓缓走进正厅正中间。 她穿着采衣采履向宾客们行礼,而后在笄者席上面向沈勃和小周氏跪坐,满脸孺慕。 原毓微笑上前,用玉梳给沈慈梳头,梳了三下退后。 她离开落座时,好些人的眼神早不在沈慈身上了。 沈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到,心里对原毓抢自己风头很不满。 要不是燕琼没见过及笄礼,眼神也早跟着原毓转了,她依依不舍地收回黏在美貌女娘身上的眼神。 沈铮见了轻瞭一眼原毓,发现坐在原毓身旁的原家二娘子原緐看着这边笑。 可原緐的视线不是对他,而是对着燕琼的。 他皱眉良久,直到应氏高声吟诵完祝词,他对上原緐的双眼,眼神里带了点警告意味。 原緐见了,躲闪后又看了一眼燕琼,才看向中间的沈慈。 沈铮的手被燕琼摇晃几下,燕琼小声说:“应老夫人年纪虽大,可挽头发的手利巧得很,观音哥哥快看。” 沈铮垂头认真听燕琼说话,笑着点头看向中间的沈慈和应氏。 可他双眼却被应氏从圆盘中取出的发钗发的光给闪了下,微眯眼才看清那支发钗的钗头凤凰里叼着的那颗红宝石,是鸡血石。 整个大雍只有十枚鸡血石,宫中有六枚,武定侯府的这枚却是崔素溪从崔家带来的。 记忆中阿娘抱他在膝上,从妆匣里取出这枚鸡血石给他捏在手上玩,很温柔地说: “等我们二郎长大了,阿娘就将这枚鸡血石做成凤钗上的凤眼,送给二郎心悦的小娘子。” 那时的他好像还被鸡血石上的尖角给划破了手,阿娘心疼地搂着他,沈勃也哄着他,年纪还小的金汉脚步慌张地去叫大夫...... 他的手渐凉,同他牵手的燕琼怎么捂都捂不暖。 她偏头看向沈铮,却见他幽幽地看向沈慈头上戴着的凤钗,眼神是燕琼没见过的冷。攵學3肆 燕琼悄悄喊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回头看沈铮身后站的金汉,发现金汉也死死盯着那支凤钗,眼里都是痛恨。 “金汉......金汉!”燕琼叫金汉,金汉也不应。 燕琼拿了矮几上的枣子偷偷砸他,金汉这才回神看向燕琼。 燕琼对他做嘴型:“凤钗......”她还用手指了下沈铮。 金汉先瞧了一眼上首坐的人,只见三人的目光都在行了稽首礼而要退出正厅换衣的沈慈身上,他才在厅中奏乐声的掩盖下,极小声地说:“宝石是夫人的。” 能让金汉直接叫夫人的,只有观音哥哥的阿娘。 燕琼此刻狠狠皱眉,看见沈铮还盯着凤钗。 她眼神向下,瞥见沈铮左手捏了个带壳的榛子,极快地运到指尖正对着沈慈的脑袋。 “慢着!” 燕琼高声呵道,她紧紧按住沈铮的手,将榛子捏在自己手心。 她话音刚落,乐声止。 已经走到正厅门口的沈慈转身看向她,正厅坐着的所有人都不知她要做什么。 燕琼站起身,从沈铮身后绕过时,将榛子弹进食盘里,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观音哥哥,我替你把东西要回来。” 第153章 公主要宝石,郎君被保护 “沈大娘子头上戴的可是鸡血石?” 燕琼缓缓朝沈慈走去,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 沈慈知道小周氏拿出的这支凤钗珍贵,红宝石用的就是鸡血石。 她看向坐在上首的小周氏,见小周氏轻点头,她才回话: “回殿下,正是。” 沈慈只以为燕琼是见这凤钗好看,想要她头上的凤钗,心里已经开始想对策如何拒绝,却不知燕琼话头转得极快。 “我瞧着这鸡血石倒像是上月我宫中被个小宦官偷盗出宫的那枚。” 燕琼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沈慈顿时慌张地跪在地上,只会摇头说不是,瞪大了眼睛看向小周氏。 小周氏忙走过来,跪下将沈慈挡在身后,看着燕琼说:“殿下明鉴,这宝石是府上所有,绝不是偷盗而来。” 燕琼歪着头,伸手将沈慈头上的凤钗拔下,她将钗子拿在手上,对着太阳看,“本公主可没说这是侯府偷的,说不准是那小宦官偷了宝石出来卖到外面,被府中采买回来了?” “侯夫人可要说实话,宫中那小宦官可已经被我杖毙了。” 小周氏身后的沈慈听到杖毙两个字,脸都吓白了。 上首坐着的老夫人周氏和沈勃什么风浪没见过,知道燕琼是要找茬。 周氏倚老卖老,对燕琼笑着说:“老身知晓殿下丢了东西着急,老身担保,这宝石定不是殿下不见了的那个。” 估摸着周氏这几年极少见燕琼,已然淡忘小时候的燕琼可是敢拿鞭子直接抽她的,并不会看她的面子而点到为止。 “哦,证据呢?”燕琼直接对上沈勃,看着沈勃说:“侯夫人和老夫人既说这宝石不是宫中的,那就请侯爷拿出证据给本公主瞧瞧。” 燕琼说完,坐在身边的矮几上,宫裙的裙摆像朵盛开的花铺在地上。 那矮几后坐着的正是原氏两姊妹。 原毓和原緐站起身,两人退到原氏身边,原氏叫沈铄顾好表姊表妹,她自己搂着沈恋站到了沈励的身后。 沈勃扫了一眼正厅里看戏的众人,今日侯府若真被燕琼安上个买卖宫中宦官偷盗之物的名声,那侯府算是成了安京城里的笑话了。 “夫人,将记载了这支钗子的账册拿出来。” 小周氏猛地抬头,嘴唇翕动,“侯爷,这......” 老夫人周氏同沈铮的想法一致,只要证明了这宝石是府中所有,最终理亏的是昭阳公主,而不是侯府。 “愣着做什么,去!”她低声对小周氏说。 小周氏咬唇,不得不让顾媪去正院拿账册。 在等待的过程中,燕琼手里把玩着凤钗,叫小周氏和沈慈先起来:“夫人和大娘子何苦还跪着,先起来吧,等府里拿了账册就能见分晓了。” 沈慈站起身以为燕琼见府里去拿账册,她心里心虚才叫自己起身,心下恨燕琼将自己好好的及笄礼破坏了,等以后她做了太子妃,定要让这个小姑子吃吃教训。 正厅里其他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今日来赴宴还能知晓宫中和侯府的密事,实在不虚此行。 众人虽然个个都低着头,余光却都盯在燕琼那处,耳朵也不放过任何一声叹息。 直到顾媪手上拿了厚厚的红纸出来,众人一瞧,心下有了计较,这是女娘嫁人才有的嫁妆单子。 原来这鸡血石是侯夫人的嫁妆啊。 周氏示意顾媪将红纸拿给燕琼,可顾媪磨磨蹭蹭不肯上前,只看向小周氏。 周氏见了,瞪向小周氏,小周氏无奈只得闭上眼点头。 得了小周氏的首肯,顾媪才捧着红纸呈到燕琼面前。 燕琼拿到手上后,细细看了嫁妆单子上的物什,个个都是珍宝,当然也看到了鸡血石的记载。 “鸡血石一枚......”燕琼将嫁妆单子中的这句文字念出来,武定侯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周氏上前对燕琼说:“殿下既已看过,疑心尽可消了吧?” 燕琼合上手中的嫁妆单子,从矮几上起身,笑眯眯地说:“那是当然,是本公主错怪侯府了。” 她说完要将嫁妆单子递还给顾媪,可刚伸手又咻地收回。 “咦,原来侯夫人您姓崔呀?” 燕琼翻到嫁妆单子的最后一页,从单子里抬头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小周氏。 小周氏刚落下地的心好像又被燕琼拽起,被她看得心上一凛,这时候她才知晓昭阳公主的用意。 昭阳公主的本意并不是要分辨侯府的鸡血石是不是宫中流出的,而在于这张嫁妆单子是谁的! 小周氏脸色煞白,昭阳公主真是玩得一手声东击西! “崔氏素溪之嫁妆。”燕琼将最后一页上的字念出来。 周围已经哗然一片。 崔素溪是侯府夫人不错,但却早已过世。 照说过世后她的嫁妆应该封起来,等她的亲生子沈铮成婚时会给到他,可如今嫁妆中的物品竟被做成了凤钗,还给了府上大娘子做笄钗。 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地窃窃私语起来,或用帕子挡嘴说话,或用团扇遮脸嘲笑,坐在其中的沈锋摇摆着头躲避投注来的视线。 燕琼环顾了正厅一圈,嘴角的笑越来越冷。 厅里摆的屏风、墙上挂的墨宝、四角放的高细绘瓷瓶、矮几上摆的铜器赏玩...... 这些她可都在嫁妆单子上看见了。 她走到沈勃面前,冷眼看他:“沈侯爷,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的夫人可是姓周吧。” 燕琼都不用沈勃回答,扫了一眼要说话的老夫人周氏和不停吞咽口水的小周氏。 “噢~我知晓了,是侯夫人要替观音哥哥阿娘保管这些东西,对吧?” 燕琼故意走到小周氏面前说这话,逼着小周氏回答,“夫人,是吗?” 这时候回答是或不是,对小周氏而言都是坑。 可被逼到这地步,面对的是咄咄逼人的受宠公主,她若无视,一个不敬皇家公主的罪名压下来,她更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不得不选个坑跳下去。 “是。” 小周氏咬牙切齿地回答。 第154章 公主讨不公,郎君舍不得 燕琼往旁边站着的沈慈身前走去,边走边说: “那本公主看这嫁妆单子也不用再给夫人了,夫人总归是保管不好的,这凤钗嘛......” 燕琼瞥一眼小周氏和沈慈,只见这母女两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她哼笑一声,“风悟。” 瞬间一个长相美颜的女娘从天而降,单膝跪在地上,“奴在。” 在场的郎君夫人们大多都进过宫,自然看得出这女娘穿的是宫中宫女才有的衣裙,就连暗卫在昭阳殿下身边都做宫女了,众人对燕琼的受宠程度又重新进行了衡量。 “将这凤钗给我拆了!” 燕琼一声令下,风悟直接上手将凤凰嘴里衔着的鸡血石给掰了下来。 风悟左手捧着钗,右手捧着宝石,一并呈给燕琼。 燕琼用手将鸡血石捻起,在指尖滚了几下后在手心握住,另一只手拿起凤钗,重新簪在沈慈的头上。:魰斈叁4 “这才对嘛,崔夫人的东西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 燕琼说完扫一眼小周氏头上戴的发簪,“夫人头上的东西可要记得还,本公主可在崔夫人的嫁妆单子上看到了。” 小周氏恨不能找个地洞给钻进去,可惜她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正厅里被观礼的宾客们打量。 燕琼才不管武定侯府的这些人怎么想,她做完这些走向沈铮,将嫁妆单子还有鸡血石塞进沈铮手里,笑着说: “观音哥哥,物归原主啦。” 沈铮手里捏着厚厚的一摞红纸,觉有千斤重。 小周氏这时候不敢多说,可老夫人周氏上前对燕琼说: “殿下,二郎还未及冠成婚,他生母的嫁妆单子给他手上,这不合规矩,侯府的事并不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定个黑白的。” 这是在说燕琼多管闲事了。 沈铮站起身,将燕琼护到身后,“阿婆,阿娘的嫁妆单子我就收下了,您一直想要的东西,就用这个来做交换吧。” 周氏听沈铮这样说,猛地后退,抖着手指他,二郎他到底知晓什么。 沈勃也眯着眼看他,难道素溪生前真留了什么东西给二郎吗? 其余的人听了沈铮的话都是一头雾水,武定侯府的老夫人想要什么,沈二郎又在交换什么...... “不过现下,还是先把及笄礼办完为好,您说呢?” 殿下今日可是来观礼的,怎能让她看一半而回。 屏风后的奏乐声再次响起。 沈铮挑眉,当着众人的面将嫁妆单子交给了金汉,他和燕琼两人仿若无事地再次坐下。 “观音哥哥,我们不走啊?” 燕琼觉得要回了东西,还拿了嫁妆单子,就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潇洒离开了。 沈铮捏捏她的手,“我们为何要走,殿下不是为了看及笄礼才来的吗?” 也是,她还没看完呢,只是沈慈还会出席接下来的及笄礼吗? 沈慈确实不想出席。 她回到东厢房里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挥在地上,玉瓷瓶里装着的敷粉洒了一地,有些还泼在后面跟进来的小周氏的脚上。 “昭阳欺人太甚!我要进宫告御状!我要进宫告御状!”沈慈气得已经哭不出来,好似有一大团火在胸中燃烧。 小周氏忙把屋里的婢女婆子赶出去,将门关好后,按住沈慈,“我儿,冷静!” 沈慈哪里冷静得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心中完美的及笄礼都毁了! 都被昭阳公主毁了! “阿娘!都怪你!你为什么要用这支凤钗给我做笄钗!我该怎么办啊!” 她说完将凤钗往地上扔,凤钗弹到了进来的沈锋脚边。 沈锋皱眉,弯腰捡起凤钗,“阿耶见妹妹还未换衣去正厅,让我来催。” 沈慈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锋,“阿耶还要我出去丢人现眼吗?我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他应该将昭阳给赶出去,而不是叫我出去继续完礼!” 小周氏也无法,只能耐心地劝她: “慈儿,今日你是主角,你若中途缺席,旁人只会觉得你心虚!可自来我们并未做错事情,今日过后安京里也只会传昭阳公主刁蛮无礼,若你不出席,明日传的就是武定侯府的大娘子成了安京城中第一个没有办完及笄礼的娘子。” “你自己想吧。”小周氏说完也不再劝,让沈慈自己去想。 沈慈想了良久,才平息下来,接过沈锋手上的凤钗,小声地说:“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沈慈换了衣裙重新回到正厅时,燕琼却没了看下去的欲望。 沈慈穿了她今日带来的苏绣蝶花云缎裙,缓缓走进来,极美。 燕琼却讥讽地笑了下,她刚刚可才将沈慈的及笄礼打断了,她竟然能穿她送的衣裙来完礼,真真是虚荣至极的一个女娘。 “观音哥哥,我不想看了,走吧。” 燕琼说完拉着沈铮起身就走。 上首坐着的老夫人周氏和沈勃见了,都指了人悄悄跟上去。 两人走远了都还能听到正厅里传出来的悠扬乐声。 燕琼轻叹口气,抓着沈铮的胳膊问他:“观音哥哥,你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我帮你要回来的啊?” 沈铮揉揉她的脸颊,很认真地对她说:“殿下,这些我会自己一件一件地要回来。” 他怎么能让殿下因为他,而变成囿于后宅阴谋诡计的人,就连宫中,殿下都是肆意洒脱地活着的。 燕琼嘟嘴,哼一声:“你也嫌我多管闲事吗?” 说完她扭头不看沈铮。 “怎会?”沈铮将燕琼的肩膀掰过来,深深看向她委屈的双眼,很温柔地说:“殿下,我心中当然窃喜你替我做的任何事,可我舍不得。” “侯府对我的不公,我一定会讨回来,我舍不得你因为我跟这些人浪费唇舌,耗费精力。” “殿下,你对我最珍贵,我舍不得。” 燕琼张开手臂就往沈铮怀里扑,把他紧紧抱住,她头埋在沈铮的胸前,闷闷地说:“可是我看见你伤心,我也不高兴,我不高兴就要让那些害你伤心的人也不高兴。”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沈铮轻拍燕琼的背哄她。 偷偷跟着出来的原二娘子原緐,只听到了两人说的后几句话,心里被沈铮和昭阳公主的感情小小地震撼了。 早前被沈铮要求好好看着原緐的沈铄也跟出来,在原緐身后喊: “表妹,你跑出来作甚?” 他的叫喊声惊动了沈铮和燕琼。 第155章 公主被崇拜,郎君给匣子 沈铄见沈铮眼神冷冷地瞥他一眼,心下微颤。 救命啊,他打扰二兄和昭阳公主谈情说爱了...... 他上前要拉了原緐走,嘴里小声念叨:“表妹,你也看到了吧,我二兄和昭阳公主情投意合,跟你是不可能的!快跟表兄回厅里去。” 可他又受了阿娘的嘱托,要对表姊表妹们温柔些,也不敢用大力拉原緐,使得原緐挣开了他。 “殿下,原緐爱慕沈二郎。” 原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让三人有三种不一样的表情。 沈铄眼睛一闭,嘴巴一撇,他怎么就没拉住呢。 沈铮面无表情地看着原緐,余光却是扫在燕琼身上,关注她的表情模样。 燕琼皱着眉,看向原緐的眼神不善,手已经按在腰间挂着的鞭子上了。 “可见了殿下后,我才知晓我的爱慕是浅薄的,我只是倾慕沈二郎的皮囊,而殿下你爱慕沈二郎的全部,会忧他所忧,痛他所痛,我比不上殿下。” 原緐的这句话又让三人迷惑起来,她到底什么意思啊? 原緐上前握住燕琼的手,一脸兴奋地说: “所以从今日起,我不再爱慕沈二郎了,我感动于你们之间的情,殿下你至纯至善,我能同你做好友吗?” 燕琼没想到原緐说话转变这样快,可看到她脸蛋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又觉得原二娘子十分可爱。 “当然不行。”沈铮将燕琼的手从原緐的手中抽出来,拥着她对原緐说:“殿下与你未见几面,当好友还是往后再说罢。” 说完沈铮就带着燕琼走了,走前瞪了沈铄一眼。 原緐疑惑地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又看向沈铄,“表兄,我是吓到殿下了吗?” “大概,也许,可能吧。”沈铄推着原緐的肩膀,“回去了啊。” 沈铮带着燕琼直接出府,两人坐上了燕琼的宝石马车。 燕琼见沈铮脸色不好,用胳膊肘碰碰他,“观音哥哥,你不喜欢我与原二娘子接触吗?” 沈铮偏头看燕琼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殿下,原二娘子刚刚看你的眼神让我想起林校尉。” 燕琼笑出声,摸摸沈铮的脸,“那原二娘子从前还爱慕你呢,观音哥哥你真小气。” “......嗯。”沈铮认同。 两人在裕华街和南街都逛了逛,沈铮一直送燕琼到宫门,他才返身回武定侯府。 侯府的及笄礼早散了,沈锋等在府门里,见沈铮回了,挥着拳头朝沈铮的头上砸去。 沈铮偏头躲过,挥手捏住沈锋另一只轮过来的手,反推沈锋,将他抵在院墙前。 “怎么,三郎今日火气这样大?” 沈锋伸腿绊沈铮,沈铮勾腿踹在沈锋的膝盖下,沈锋痛得大叫: “你别给我装相!你今天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铮嗤笑,“三郎说说我做什么了?” 他右手拧着沈锋转了一圈,将他狠狠摔在旁边的台阶上。 沈锋捂着撞到的胳膊,咒骂沈铮:“你今天给昭阳公主说了什么,公主才会针对慈儿!卑贱的人果然没有良心,你被宫里看中有什么了不起?不顾侯府颜面,府里第一个不饶你!你个贱......” “啊!”沈锋未说完,就被沈铮弹射出的石子划破了嘴,血吨吨往下流。 “嘴坏,就不用说话了。” 沈铮教训完沈锋,回头见到站在远处的沈勃。 沈勃看沈铮的一招一式,心里吃惊不小。 沈铮的敏捷,力量,准头,比年轻时候的他更好。 “来人,扶三郎君回院看大夫。”沈勃吩咐手下将沈锋架回去。 “二郎,你跟我来。”沈勃说完就转身走了。 沈铮跟在身后,一直跟到了侯府的祠堂里。 祠堂分内堂和外堂,平时府中女子不得进内堂,老夫人周氏坐在外堂里,见沈勃和沈铮进来,脸色晦涩不明。 待留沈铮一人站在堂前时,周氏才开口问:“二郎,你在正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铮暗笑,阿婆这是在试探他知道的深浅。 “阿婆不是想要我阿娘留下的东西吗?” 周氏顿时瞪起眼睛,手重重拍在身旁的矮几上,指着他说:“早前为何不说?你今日才说出来,就是指着让侯府丢丑了?” 沈铮淡笑,“早前铮并未被允许进到花房里,只是这一年去花房多了才发现。” “你是说东西在花房里?”沈勃双眼沉沉看他。 “铮已取出,是个红色的匣子,匣子下有崔家标识。” 沈铮说完,周氏整个脊背僵住,脑海里又浮现出崔素溪穿着红嫁衣上吊的样子。 红匣子,崔家标识,那一定是崔素溪留下的! 可恨如今才被找到。 “你可打开看了?”周氏问到自己最关心的事,沉暮的双眼灼灼。 沈铮并不躲闪地看向周氏和沈勃,淡淡地说:“匣子上有鲁班锁,解不开。” 沈勃继而问他:“你将东西放哪里了?”周氏也死死盯住他。 “清风院书房里的书架上。” 沈勃喊了沈勇去取,等待的间隙,三人没有一人说话。 沈勃和周氏好似很紧张,两人的脸都紧绷,连搁在一边的茶水都未喝。 沈铮站在堂中抬眸看了一眼,思绪却飘远了些。 想来沈勃和周氏并不知晓阿娘生前留的是三个红匣子。 他八岁那年解开了第一个匣子,但剩下来的匣子却不再是一道锁,第二个匣子的锁还剩一道他就能解开,他想最重要的应该是第三个匣子里的东西,不然第三个匣子不会有四道锁。 直到沈勇的脚步声传来,沈铮才回神。 沈铮捧着红匣子进来,周氏腾地一下站起,好似站不稳一般要往右边歪去,沈勃忙扶住她。 “快!老大,你快将这匣子打开!”周氏催着沈勃开匣。 她还没忘记沈铮在这,挥手将沈铮赶走:“二郎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反省,到底谁是你的骨肉亲人,一味地讨好谄媚公主,你看看你能落什么好。” 沈铮行一礼后退出了祠堂,只是走前深深看了一眼木门紧闭的内堂,那里面不知有没有阿娘的牌位...... 不过他走出祠堂后,嘴角带了抹意味不明的笑,他倒要看看阿婆和阿耶有没有本事打开这个匣子。 第15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暗自猜 沈铮收下信后拆开。 信中写到,“明日子时皇陵”。 “你回去同殿下讲,子时皇陵见。” 暗卫抱拳后转身不见。 沈铮看着满是星子的夜空,看来大皇子那处没查到关键,太子殿下才决定从皇陵下手。 大皇子燕瑫今日陪大皇子妃去重光寺拜了送子观音,这晚就留在正院,他看向睡在身旁的武玲媛,见她将整个下身用厚枕头垫高,眼里有一丝厌恶,坐起起身。 “殿下,可要起夜,妾身伺候你。”武玲媛睡在外边,被燕瑫的动静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说。 燕瑫走下床榻,拿了一旁的衣袍披上,“不用,我去趟书房,你先睡。” 武玲媛听了点头,目送燕瑫出了内室,自己还是睡下了,毕竟还是快些怀上孩子为重。 燕瑫没有要宦官宫女跟着,自己提着灯笼照明,往前院的书房去。 他才刚推开书房门,便被里面一只涂了凤仙花色蔻丹的手给拽了进去。他反手将书房的门关紧。 “殿下,您怎么才来啊,奴等了好久了。” 说话的女娘身子扭得像是一条水蛇一样,缠在燕瑫的身上。 燕瑫将灯笼吹熄,整个书房里黑暗一片,他调笑地抱起身前的女娘朝书房的隔间而去。 一路走,衣裙一路往地上扔。 “你胆子倒挺大,敢在书房门口拽本皇子,你不怕李亚看到了?”燕瑫埋在她脖子处吻。 李亚是大皇子府的大管家,这美娇娘是李亚的夫人,花娘子。 花娘子抱着他,哼笑,“他早不知去哪里尝花问柳了,奴才不管他,奴心里只有殿下,他个银样镴枪头,一点不中用。” “哈哈哈,本皇子今日再让你体会体会什么是真男人。”燕瑫低声笑她。 “殿下,那还等什么?”花娘子躺倒在书房隔间的床榻上,将燕瑫往床上勾。 这一晚燕瑫都没从书房出去过。 第二日一早,他从花娘子身上翻下来,歇了好半晌,才喊了从小伺候他的贴身宦官进来。 这宦官手上拿了碗汤药,递给还躺在床榻上的花娘子。 第159章 公主跟夜行,郎君护公主 随从被沈铭吓得抖了下肩膀,头低得更下,颤着声音说: “二郎君在宴上为了维护昭阳公主要回来的崔夫人的嫁妆单子,说要跟老夫人交换东西,晚上就见老夫人带了个红匣子回松鹤院了。” 沈铭这时深深皱眉,将手中的毛笔搁下,“我要听原话!” “二郎君说的原话是‘阿婆一直想要的东西,就用这个来交换’。” 一直想要的东西...... 沈铭的世子也不是白当的,他能知道从前府里出过大事,但是摸不到实处,隐约是和周家崔家有关,而周家还安安稳稳在安京城,崔家却是覆灭了,那红匣子估计同崔家有关。 他冷笑一声,“谁准你在我院子里喊那死人叫崔夫人的?” 随从吓得半死,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求沈铭原谅。 沈铭却喊了院中的粗壮小厮,将他拖下去打板子。 等到书房只有他一人之后,他静坐了半晌,拿起毛笔,垂眼写了几行字,停笔的时候唤了钱新进来。 钱新将断手遮掩在衣袖里,低着头快步走进来。 沈铭将写好的字条折起放进木简中,交给钱新,“送到蓝校尉手中。” 今年的述职,蓝校尉跟沈勃一起回京了。 钱新点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接了木简就悄自离了书房。 沈铭啧一声,心道,他还是最用得惯钱新,早知道就不割他舌头了。 他仰面靠在靠背上,想来他对沈铮的布属需要搁置一下,毕竟等阿婆和阿耶见了红匣子里的东西,或许都不需要他出手,沈铮也活不了。 想不到沈铮为了个昭阳公主,舍得下这样大的血本,不成想他还是个情种。 沈铭歪嘴一笑,他又何必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花费力气,不如将精力转到沈锋身上...... 夜里的清风院向来安静,沈铮换了夜行衣,从净室后翻了出去,他一路用轻功往郊外去,先去了红璞医馆,静静看了沉睡的元儿一眼,将她常玩的拨浪鼓收到怀里,这才朝皇陵而去。 半个时辰后,沈铮落到了皇陵的后山。 这时,刚子时。 过了不到半刻钟,同样一身夜行衣的燕瑁从远处落下,只是他怀里抱了个人。 走近了,沈铮忍不住蹙眉。 太子殿下怎么能带了昭阳殿下来,更深露重,万一有顾不到的地方,殿下有危险怎办。 “殿下,我先送你回宫,可好?”沈铮走到燕琼旁边,将她蒙着脸的面罩给摘下来。 燕琼噘着嘴,“不要,要不是我今天一直赖在东宫里,阿兄就偷偷跑出来了。” 沈铮带着谴责地看向燕瑁,燕瑁摊摊手,“孤拿阿琼最没办法了,她求一求,撒撒娇,孤只得带她来了。” “殿下,不管怎么说,夜探皇陵还是有危险的。”沈铮对燕瑁和燕琼说。 燕琼看一眼燕瑁,要燕瑁替她说话,燕瑁望天不语,他也希望沈铮能将阿琼给劝回去。 燕琼两只手搅在一起,蹭到沈铮身边,拉他的袖子,瘪嘴装可怜。 “观音哥哥,就带上我吧,这一次不带我,有下一次我还是想来,这次带我了,我就再也不跟来了,好不好嘛。” 沈铮仍旧不说话,坚持要送燕琼回宫。 燕琼刚要嘟嘴生气,眼睛一转,猛地跳起来扑到沈铮怀里,手脚圈在他身上,头往沈铮的脸上蹭。 “观音哥哥快答应我吧,答应我吧。”她说完就吧唧一下亲在沈铮的脸上。 “不答应我,我就不下来。”燕琼将头埋在沈铮肩膀上,把他抱得紧紧的。 燕瑁鄙夷地看了沈铮一眼,十分怀疑沈铮就是为了享受阿琼对他撒娇的感受。 他还真错怪沈铮了,沈铮确实是担心有危险,可耐不住燕琼像只小赖皮猫一样窝在自己身上,又亲又蹭的。 “殿下,你现在要下来,我也不放了。”沈铮低声道。 燕琼从他肩窝里抬头,黑夜里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答应啦?” 沈铮笑着给她把面罩戴好,拍拍她的脑袋说:“抓好了。” 话音落下,燕瑁和他同时脚上用力,施展轻功往皇陵处飞。 皇陵外每隔五米就有一个拿着长枪的陵卫兵。 燕瑁和沈铮对视一眼,两人先后点头,一前一后地从树荫处往皇陵的矮墙里跳。 两人轻巧落地的时候,沈铮将燕琼抱得更紧,小声跟她说:“殿下,现在我们要去玉太妃的寝殿。” 燕琼点点头,也小声地说:“那日我见玉太妃往那边走的。” 她手指向右边那条道,蹲在前面的燕瑁见了,手一挥,沈铮抱着燕琼跟上他。 “观音哥哥,你放我下来,这样我们能更快一点。”燕琼凑到沈铮的耳旁说。 沈铮低头用唇碰了碰她的额角,轻声说:“殿下放心,抱着你我更快。” 燕琼嗯一声,将沈铮抱得更紧。 三人到了太妃们居住的几个寝殿处,从树梢上掠到屋顶上。 皇陵的寝殿年久未修,屋顶的瓦片总有几片是能揭开的。 沈铮揭开一片看去,见其中无人,摇摇头,三人又到紧挨着的寝殿去。 揭开这个瓦片后,沈铮和燕琼都往下看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寝殿里的烛火,那靠躺在床榻上做绣样的人正是玉太妃。 两人点头,燕瑁跳下去,轻落在地上,躲开陵卫兵后将玉太妃的殿门推开。 玉太妃只以为是风将门吹开了,起身走到门口要关门,不想一个黑影窜进来将她口鼻捂住。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在了矮榻上,脖子间架着一把细剑。 随后进来的两人将殿门牢牢关上。 “太妃娘娘不喊叫……我就将你放开。”燕瑁将到嘴边的孤字给咽下。 他见玉太妃点点头,放开捂住她的手。 玉太妃正要尖叫,燕瑁将剑又往她脖子处抵上去三分,可她连喊叫也叫不出来,只因为她见到殿门处的一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拨浪鼓。 这个拨浪鼓是元儿的。 “大皇子把元儿杀了,又派你们来杀我吗?” 玉太脸色惨白,眼里都是绝望。 第160章 公主明身份,郎君明秘密 燕瑁掩盖在面罩里的嘴,勾起一抹笑。 玉太妃这是不打自招了...... 元儿果然是燕瑫和玉太妃的孩子。 “太妃娘娘,问你几个问题,若你答得好,你和你的孩子自然无碍。” 燕瑁现下直接将长剑收起,站起身俯视坐在矮榻上的玉太妃。 玉太妃这时才反应过来,带着怒意地说道:“你们炸我!” 她恶狠狠地看向殿门处那个拿着拨浪鼓的人,“我如何确认你们能保证我儿的安全?” 沈铮将拨浪鼓拿在手上摇了两下,双耳弹珠在鼓面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可这声音像敲在玉太妃的心上,让她的眼跟着拨浪鼓颤抖。 “那就要看太妃娘娘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了。”沈铮说完后给了燕瑁一个眼神,偏头低声问燕琼:“累不累,要不要坐下。” 燕琼拽拽他的衣角,很小声地说:“哪有夜探的人还坐下的......” 燕瑁对玉太妃说:“太妃娘娘,问你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玉太妃平静下来,上撩眼皮看向燕瑁,沉声说:“我不知阁下是谁的人,无法说。” 燕瑁闻言,将自己随身带的玉牌拿出,“玉太妃对这玉牌应该不陌生吧。” 玉太妃紧紧盯着燕瑁手上的太子玉牌,这才呼出一口气,“你们是太子殿下的人,是不是昭阳公主将元儿交给太子殿下了?” “我能告诉太妃的就是孩子现下很安全,可她往后是否能一直安全下去,全看娘娘你今天的回答了。” 玉太妃沉吟片刻,“问吧。” 燕瑁回头看一眼沈铮,沈铮点头伸手将燕琼的耳朵给捂住。 燕瑁和沈铮一致认为燕瑫做的事太污秽,不适合燕琼听。 “太妃娘娘和大皇子是三年前开始的,是吗?”燕瑁问。 玉太妃面不改色地说:“是。” “大皇子每年六月到八月之间会来皇陵探望大公主,元儿是这时候有的,是吗?”燕瑁又问。 提到元儿,玉太妃的眼神才有一丝温柔,她柔和地说:“是,元儿是那时候有的。” 一切都能说通了。 三年前父皇将皇陵的羽林卫撤了,那时候燕瑫和燕玙每年随驾来清凉台的时候都会请求父皇允许他们去皇陵看望燕璧。 “太妃娘娘可有证明元儿身份的东西?” 燕瑁问到这的时候,沈铮才将捂着燕琼耳朵的手放下。 燕琼瞪一眼沈铮,刚刚阿兄问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到! “我自然是有的,只是给了你们,太子殿下会确保我们母女二人的安全吗?” “我阿兄当然能了。” 站在殿门处的燕琼将脸上的面罩拉了下来,对玉太妃说:“太妃娘娘不认识本公主了吗?” 玉太妃只以为这几人是太子殿下的亲信,毕竟能有太子的玉牌,不会只是普通人,没想到昭阳公主也在。 她扫一眼站在自己身前这人露出的眉眼,和昭阳殿下很相似,看来这位就是太子了...... 玉太妃这才彻底放下防备的心态,站起身朝两人行礼。 “殿下稍候,妾身这就去取。” 玉太妃转身走到床榻处拿东西,沈铮上前在一旁候着,燕瑁把燕琼抓到身边来,低声跟她说: “阿琼,你出宫的时候怎么答应阿兄的?你怎么能将面罩解开?” 燕琼拍拍燕瑁的胸口,让他放心,小声地说:“元儿在我们手上,太妃娘娘不敢的。” 这个不敢自然指的是太妃反水。 燕琼暗自吐吐舌头,见燕瑁还要说教,抬起下巴指指拿了东西走来的玉太妃。 燕瑁无奈地看她一眼,再将视线转到玉太妃身上。 只见玉太妃手里拿着个分层的小木匣,上层放了张丝帕,下层是些陈年的药渣。 “这张丝帕是妾身从大皇子身上偷来的,药渣是妾身用嘴含着留下的。” 玉太妃见站在昭阳殿下身边的燕瑁皱眉,她轻嗤一声: “殿下别嫌恶心,这丝帕估摸着是大皇子妃所绣,而这些药渣是宫里才有的避子药。” “再者,元儿的长相肖似谁,你们应该一眼就能知。” 玉太妃说完就要将木匣子给燕瑁,见燕瑁站得有些远,就要递给身旁的沈铮。 沈铮只说:“太妃娘娘将这东西收好,这两样东西只能在娘娘你的手上。” 燕瑁和燕琼认同,两人静静地看着玉太妃,玉太妃就将东西又收起来。 燕瑁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问玉太妃:“你为何会找上昭阳殿下救元儿。” 玉太妃惨笑,“我元儿发烧快烧死,求见大公主未果,妾身才找到昭阳殿下。妾身何苦不知晓大皇子只将我当打发时间的玩物,大公主也不是好相与的,元儿是我偷偷藏起来生下的,被他们知道我们母女两可没有好活的。” 打发时间的玩物,打发时间...... 燕瑁抓住了这句话,隐隐觉得不对。 燕瑫来皇陵都是为了看望燕璧,有的时间并不多,何来打发时间一说,可要说为了玉太妃来,不可能,那只可能他是专程来皇陵办事的。 “大皇子都是什么时候来找太妃娘娘你的?” 燕瑁和沈铮异口同声地问到,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又看向玉太妃。 “自然是晚上。” 燕瑁皱眉,沉默不语。 沈铮在一旁问玉太妃:“太妃娘娘可在夜里听到过什么动静?娘娘可仔细想想。” 玉太妃想了半晌,“没什么特别的,今年大皇子并未来找过妾身,去年......去年有一夜,妾身刚睡下时听到外面有很重的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那时大皇子出去了好半天才再回我的寝殿。” “像什么的声音?”燕瑁问玉太妃。 玉太妃扫了一眼燕瑁,突然看见他腰间的长剑,指着说:“听声音像是铁。” 铁! 兵器! 这一刻就连燕琼都冷笑了一声,大皇兄的野心可不小呢。 “太妃娘娘,太子殿下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与元儿,等需要娘娘时,到时候还请娘娘不要忘记今日所说,大皇子只会杀你,而我们能救你,可若娘娘倒戈,那你与元儿只能地下相见了。” 沈铮见燕瑁和燕琼眼里不甚平静,先替二人开口对玉太妃说道。 第161章 公主找麻烦,郎君静悄悄 “妾身知晓,元儿的命是昭阳殿下救的,妾身为了元儿也不敢。” 玉太妃又对燕琼行一礼。 燕琼脑海里仍然是大皇子、兵器这些萦绕,没什么反应。 沈铮将她的蒙面重新围上。 燕瑁看了一眼,回头对玉太妃说: “娘娘往后依旧如常即可,当我们没来过,半个时辰后,娘娘的院中会有孤的人暗中守着。” 燕瑁说完就先一步推开殿门,施力从殿顶消失。 沈铮将燕琼的腰搂住,一个眨眼两人也不见了。 夜风从敞开的殿门往寝殿里吹,不一会有陵卫兵过来。 “太妃娘娘,可有事发生?”陵卫兵用视线巡视了内殿一遍。 玉太妃挥挥手,“无事,只是跑了只野猫进来,没抓住,往后你可得给我看好了,别让野猫再进来。” 等她关上殿门的那一刻,身子忍不住往地上滑去。 今日来的那位跟昭阳殿下眉眼相似的人果真是太子! 还好,她的元儿是安全的。 燕瑁和沈铮及燕琼离开玉太妃的寝殿后,并没有直接回安京,而是站在后山的山顶处,瞭望向皇陵的方向。 “阿兄,观音哥哥,你们说大皇兄如何得来的兵器?”燕琼有些不解地问。 燕瑁呵一声,“他的外舅武樊是考工令。” 考工令专掌作器械,打造兵器。 “可兵器打造好了,是要上交羽林卫入武库的,他怎么敢的!”燕琼恨恨地说:“武樊是阿耶的官员,现下就帮着大皇子做阴谋诡计,他不怕死吗?” 沈铮眯着眼,“他当然怕死,可是有比死更诱惑他的事,他赌命而做。”:魰斈叁4 沈铮虽没将话说明,可燕瑁和燕琼都明白沈铮的意思,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可惜,他只能死了。” 三人又静站了片刻,燕瑁回头问沈铮:“铮郎,你说大皇子会将东西藏在哪儿。” “那位置定离玉太妃的寝殿不远,不然玉太妃不可能听见,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猜是在那。” 沈铮说完,和燕瑁同时指向玉太妃寝殿后方的小山处,两人嘴角带出一抹笑来。 “行了,铮郎,阿琼,我们回吧。” 这一夜,燕瑁一晚没睡。 他在书房招了所有的暗卫和亲信部署了皇陵处,就连谢灵迅和谢灵运都被他悄悄请了来。 他做完这些,清晨去找了燕琼。 见了燕琼,他笑出声: “阿琼,你眼下青黑一片,昨日没睡着?” 燕琼将燕瑁指自己的手扒开,叹口气:“知道了那事,我怎么睡得着。” 本来以为大皇子同太妃偷情已经是很出格惊悚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有更惊人的发现...... 燕瑁摸摸燕琼的头,“阿琼,别担心,一切都有阿兄呢!大雍和雍宫永远只会是你的家。” 燕琼点点头,坐下喝口水后问燕瑁:“那昨日我们发现的事要说给阿耶听吗?” “暂时不用,等我找到切实证据后,会一并呈给阿耶,让阿耶决断。毕竟大皇子也是阿耶的儿子,我们不能过多插手。”燕瑁耐心地说给燕琼听。 燕琼叹口气,“哎,他们怎么这么喜欢作妖呢!” 她说完站起身气呼呼地说:“我要去找大公主麻烦!凭什么她阿兄到处惹事捣乱,她还能装模作样跳祈天舞?真是讨厌!” 领跳祈天舞的女娘要是整个大雍的女娘典范,且在飞天时还需要将福纸撒给百姓。 燕璧自己无德,她亲阿兄还偷藏兵器。 这样的人,燕琼觉得当时真不应该答应阿耶,将祈天舞的领舞给燕璧。 这事燕瑁一向都是随燕琼开心的,还会嘱咐燕琼找麻烦可以,别伤到自己。 燕琼还是如往常一样,在椒房殿同谢雅吃早膳,逗弄逗弄燕琢,又把燕琢给逗生气了。 可燕琢是个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的小郎君,等吃完早膳,他又缠着燕琼,要燕琼带他玩儿了。 “去吧,这几日被这小魔星闹得脑袋疼,阿琼就心疼心疼阿娘,带着阿琢玩会吧。” 谢雅还真揉了揉额角,脸上也有一丝疲惫。 燕琼将腻在自己身上的燕琢放下地,关切地问谢雅:“阿娘,喊太医看过了吗?我扶你去榻上靠靠吧。” 谢雅摆摆手,腕子上的手镯跟着晃动,“哪有刚吃了早膳就又躺下的,阿娘现下要看宫册,你带阿琢玩去吧。” “原来阿娘是有正事要做,嫌我们扰人了!” 燕琢在一边嘻嘻哈哈,学着燕琼说话:“阿娘嫌我们扰人了!” 第168章 公主说约定,郎君受讥讽 风一将暗卫探来的消息传给了燕北臣,燕北臣静默良久后,让风一叫暗卫继续盯。 而宫外的谨慧府里,张慧明气得一掌拍在矮几上,冷声说了句:“怎么没给她摔死!” 昭阳什么都要跟她的璧儿抢,她本做好了安排,璧儿领舞后联系阿耶从前的学生,让这些人上书给陛下,请陛下给璧儿封号择婿,结果一切都成了泡影。 “那人解决了吗?”她喝口茶水,压下心中的气闷,问一旁的熊媪。 熊媪上前回话:“雇的人传来消息,那人及他在宫外的全家老小在梵城已经解决了,无人逃脱。” 张慧明点头,摆摆手让熊媪去内间拿金锭子。 “你将剩下的钱给了去,别透露了府中身份。” “喏。”熊媪拿上锭子后出去了。 午后的光照在人身上,只觉懒洋洋的。 张慧明唤了两个婢女进来给自己按腿,她眯着眼,嘴唇翘起。 自从那日和燕璧在大皇子府不欢而散之后,她就好几日没再去过大皇子府了。 前些日子燕瑫使了身边的随行宦官过来给她送些东西,得知燕瑫带了武玲媛去了重光寺拜送子观音,她欣慰一笑。 继而她又问了些大皇子府上的事情,得知燕瑫总是去宫中探望燕璧,皱着眉问:“璧儿正忙着祈天舞一事,怎么瑫儿还总要去扰她?” 她问出口后,这宦官的表情变化莫测,最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公主殿下练祈天舞时扭到腰了,只能躺在床上不能下地。” 张慧明要随从将他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仔仔细细地告知她,等她得知是燕琼去招惹璧儿,才使璧儿伤了腰时,就决定要让燕琼付出些代价。 从前她是王妃时身边的侍卫随从都是燕北臣拨的,得用的人在燕璧回安京后,她都通过燕瑫派给了燕璧,可燕璧却不领情,将她暗中给的人都赶到了夕霜殿去侍草扫院。 她身边没人,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办成这件事。 好在一切顺利,下手的人她花了好些银子雇了江湖人士灭口,想来宫里要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来。 只是可惜,燕琼竟毫发无伤,实在是可恶! “明日收拾一下,写张帖子送到宫里,我去看看璧儿和屿儿。” 张慧明将眼睛睁开,对办完事情回到内室的熊媪说。 熊媪点头,过来给她卸珠钗。 她想着,给了燕璧的那些人不能这样白费了,在宫中没有自己的人,璧儿只能被动被欺负,人用好了,总能找到时机把委屈折磨还给燕琼。 被张慧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燕琼此时此刻正牵着沈铮从东宫里出来。 沈铮和燕琼进宫后就直接去了东宫,太医给他清洗了手上快干涸的血迹,涂药包扎后,给他开了半月的药,等金汉去太医所抓了药回来,他才要离开。 “观音哥哥,你能不能不回府啊,今日就在阿兄那歇下啊!” 燕琼今日格外黏沈铮,从回宫到现在,燕琼都跟在沈铮身后,就差如厕的时候也跟着了。 “那是东宫,怎么能留臣子。”沈铮温柔地对燕琼说。 他其实能明白燕琼今日的黏人,她现在仍旧对差点从空中摔下而心有余悸,跟着他可以让她安心些。 燕琼微叹口气,不过她马上又笑盈盈地说:“那我明天出宫去侯府找你呀,我阿耶不是给了你三日假吗?” 她明日要亲自去喂观音哥哥喝苦苦的药! 沈铮看燕琼眼里冒着狡黠的光,爱不释手地揉揉她的脸,“我在府里等着殿下。” 燕琼将沈铮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勾住,“我们说好了,拉勾!” “好,拉勾。” 沈铮直到骑着绝影回到侯府,嘴角都噙着一抹笑。 他从马上下来,看到周家二郎周建华从府里出来,见了他,狞着脸过来。 “大红人回了,怎么不留在宫中跟公主亲热亲热呢?” 周建华这些日子对沈铮很是嫉恨。 他本想要沈铮在右骑营中的位置,可偏偏他油盐不进,连右部督的警告也不放在眼里,等他周府和侯府要合力对他施压时,他竟然得了演武那样好的机会! 理所当然地,他演武过后被陛下派到了左骑营,那可是陛下亲卫,羽林卫哪一任统领不是从左骑营出头的。 周建华虽顺利进了右骑营,可也是因为沈铮靠着做了昭阳公主的裙下臣而青云直上后,他捡漏得来的,他得来得憋屈。 今日又叫沈铮救了公主一回,依着宫中对昭阳公主的宠爱,沈铮在宫里可不是大红人了。 而他在右骑营一月不到,因为昭阳公主差点遇害,陛下迁怒到昨日夜晚巡值的右骑营,众兵卸职罚俸,若不是他轮休,他可不止罚俸这样简单了。 所以他此刻见了沈铮,眼都被嫉妒冲红了。 恨不能做昭阳公主裙下臣的是他自己,恨不能救了昭阳公主的是他自己,恨不能进了左骑营的是他自己! 沈铮听周建华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讥讽,直接无视他,将马鞭给了金汉就要进门。 周建华心里被妒火灼烧,见沈铮无视自己,他上前凑到沈铮耳边阴恻恻地说:“二郎,你觉得你还有几天好日子?” 武定侯府里早就传遍了,沈铮将崔夫人生前留下的东西给了老夫人周氏,周建华是周家人,自然也知晓。 他见到了自家阿耶眼里的欣喜,也知道等匣子打开,那里头的东西侯府和周家知晓后,沈铮是死是活,自然能见分晓。 沈铮抬手将他推开,深深直视周建华的双眼,淡淡地说:“我确实不知晓我有几天好日子,可我却知道你现下就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这指的是周建华如今所在的右骑营也战战兢兢,他当然也要谨言慎行,不可造次。 周建华听到沈铮暗讽自己,忍不住对着沈铮进府的背影说:“鹿死谁手未可知,你真当有人能护你一辈子,可笑可耻!” 他说完带着身后的随从拂袖而走。 可沈铮却猛地转身,眼里都是冷意地看着离开的周建华,双手在身侧握紧。 “阿大,跟上他。” 第169章 公主来侯府,郎君寻公主 鹿死谁手?护一辈子? 周建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指着沈铮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可沈铮偏偏对人言敏感,一听便知。 他是说以后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不一定是太子,不是太子,那昭阳殿下必不会再是宫中受宠的公主。 可如今明白宫中形势的人,无人不知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独宠,以及对皇后所出子女的爱护,压根不会有太子之位不稳的想法,而有这想法的人,只会是存了夺嫡之心的人! 这人是大皇子,二皇子还是四皇子? 看来皇子们大了,对皇位已经都有了觊觎。 周建华是谁的人,沈铮只多想片刻便知。 他小时是二皇子的伴读...... 沈铮哂笑,心道这人跟从前一样蠢笨,只激了几句,就自作聪明地将自己给暴露了出来,二皇子身边是无人可用吗,把了这人做心腹。 他想,殿下险些遇害怕是跟二皇子脱不开干系,不然为何昨日周建华和右部督同时休假了,他不信这是巧合...... 沈铮回了清风院后,独自坐在书房,接下阿三递来的一封玫瑰木简。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木简中的信简,信简寥寥几句—— [蓝校尉是世子之人,侯爷将墨派给三郎君,未被认出,当继续埋线。] 这是李墨给他送的密信。 他们二人从九年前通信一直到如今都是沿用的燕琼给沈铮送信的木简样式,就算阿三将信简大摇大摆地拿回侯府,也并不会有人怀疑。 沈锋怕是还以为阿耶给了他一名猛将,是他往后去沈家军的助力,却不想李墨就是从前的阿墨,而阿墨被自己所救成了李墨,早就是他沈铮的人了。 沈铮将这封信收起,微闭眼,状似悠哉,实则脑内急速回想上辈子的事。 他上辈子在漠北被蓝校尉为首的沈家军追杀,看来是他的好大兄所谓了,可那时沈铭早已坐稳沈家军继任者的位置,就连沈锋都越不过他去,可沈铭为何要对一个孱弱多病的他下手? 这其中还有隐情。 沈铮正想着,阿大回来禀报: “回二郎君,奴无能,跟丢了周二郎。” 沈铮睁眼,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里都是了然。 他抬手叫阿大起来,嘴角勾起:“看来他身边确实有人相助,不然以他那蠢笨的脑子,甩不开你。” “无事,后面倒也不用盯他,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沈铮淡淡地说。 他自会提醒太子殿下小心二皇子。 颇有波折的祭衣节随着夜幕笼罩,鸡鸣日升,才算是过了。 第二日,燕琼在宫中吃了早膳就叫翠竹收拾了好些蜜枣、甜豆、糕点。 等装好了,她就坐上了自己的宝石马车往武定侯府而去。 她刚下马车,往府里走去,在凉亭处遇上了沈恋和原家二位娘子。 这三人见了她起身行礼,沈恋先上前握住了燕琼的手,嘴里说的话满是担忧:“殿下,昨日在露台见您险些摔下,可还好?” 燕琼反握住沈恋,笑着说:“我无事,倒是观音哥哥手受伤了。今早我收到了表姊的信简,知晓你也记挂我,本想先去看望了观音哥哥,再去找你,不想在这儿就遇上了。” 沈恋抿着嘴角,默默点头。 她从小就不是掐尖要强之人,小时候燕琼和谢灵遥来侯府玩耍时,她不像沈慈那样阿谀奉承,也同谢灵遥关系亲近,她也不是会刻意讨好燕琼的人,只是在与谢灵遥来往时会适当关心,燕琼也将沈恋当作小友。 燕琼借着碰见了原家娘子的机会,好好瞧了瞧原大娘子原毓。 她越瞧越喜欢,原毓今日穿戴素净也难掩风流妩媚,实在是极美的娘子。 原毓见燕琼一眨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看,又朝她行一礼,落落大方地朝她问:“殿下,可是民女有何不妥?” 燕琼走到她身前,将原毓轻扶起来,手顺着原毓的衣袖捏住她的手心,心下更满意,噢哟,美人的手也滑滑的嫩嫩的。 “原大娘子可定了回江南的日子?”燕琼问她。 原大娘子嘴角带着一抹动人的微笑,“回殿下,我与林家二娘子是好友,约莫会在她成婚之后再回江南。” 林家二娘子将与长平侯府的二郎成婚,时间就在下月初八。 燕琼暗自点头,那她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带阿兄见见原大娘子了。 “等到了那日,我带大娘子见一人,那人长得与我相似,眼光定也与我相同,见了大娘子一定喜爱。”攵學3肆 原毓只淡淡微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原二娘子原緐见燕琼同自家阿姊那样亲切,可都没与自己说上几句话,心下着急,明明她心里崇拜殿下,将殿下当做好友来着...... “原二娘子,你可还记得我?”燕琼见原緐眼带委屈地看着自己,心下微叹一口气。 哎,女娘的情绪就是来得快,她还是安慰安慰吧,谁让早前原二娘说过崇拜自己呢。 果然,原緐听到燕琼提起自己,眼睛唰地一下睁大,绽开大大的笑容说:“记得的,我还恐殿下不记得我了。” “殿下您无事就好,昨日我可吓坏了,前一秒还惊叹殿下如九天仙子,后一秒民女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想去看望殿下,可殿下跳完舞就回宫了,却是找不到机会。” 原緐激动地将自己心里话都对燕琼说了出来,说完后有些害羞地红了脸。 燕琼自然能看出原緐是真担心她,见她脸蛋红彤彤的,忍不住伸手撩撩原緐的下巴,笑眯眯地说:“仙子当然不会有事了,对不对呀?” 原緐抿着嘴,连连点头,“殿下就是仙子,仙子就是殿下,自然不会出什么事的。” 燕琼这时越发觉得原緐有趣,还想逗弄她几句,却觉身后怎么有股冷飕飕的风吹过来。 她缓缓回头,看见了站在庭外灌木后的沈铮。 沈铮漆黑无波的双眼扫了一眼燕琼和原緐相握的手,又对上燕琼有些惊讶的眸子,面上的表情冷峻无暖意。 原来她刚刚感到的一丝冷风,并不是真的风,而是观音哥哥冰冷的眼神...... 第170章 公主哄郎君,郎君吃醋了 昨日燕琼说了要来武定侯府看望沈铮,沈铮早早起来晨练完,换了件浅灰色银丝团花暗纹长袍,身姿挺拔俊秀。 金汉见了就知晓今日定是昭阳公主要来,毕竟二郎君平日在院子里不怎么注重打扮。 “二郎君,今日叫厨房做些昭阳殿下爱吃的饭食,这样可好?”金汉问他。 “可,先备上。”沈铮又对院中的阿三说:“阿三,你去裕华街上的烧鹅铺子,买只烧鹅回来,要刚出炉的。” 阿三打个摆,“好嘞,昭阳殿下爱吃!”他将沈铮要说的话给搞怪先说了。 沈铮睨他一眼,却不怪罪,只让他快去快回。 可等阿三将烧鹅买回来,沈铮将破云箭擦了又擦,还不见燕琼过来。 他将箭矢放下,起身带着金汉和阿三要去府门处看看,这一经过庭院的灌木,远远听见了燕琼的笑声。 沈铮眼睫轻颤,往前走了几步,视线开阔后见到燕琼站在凉亭里,一手拉着原大娘子,一手撩原二娘子的下巴,端的是一副风流愉悦的模样。 他眼睛盯着殿下的手瞧,越看越刺眼,越看眼越冷。 等到燕琼察觉他时,转头过来,眼里竟然还有点震惊和惊吓! 是觉得他打扰了她同女娘们说笑吗,可殿下昨日明明说是要来府上找他的…… 沈铮只深深看了燕琼一眼,转身走了。 这还是第一回沈铮见了燕琼,没有上前迎她,也没有原地等她,直接转身离开。 金汉和阿三都有些面面相觑,不明白二郎君这是怎么了,在清风院时明明盼望着见到殿下,怎么这会儿见了反倒表情不好的回去了。 燕琼也是第一次见沈铮对自己冷脸,旁边的原家两位娘子和沈恋也不明白沈铮怎么突然生气。 “殿下,二兄他……” 大雍可没人敢对昭阳殿下摆脸色,沈恋忍不住替沈铮感到惴惴。 燕琼愣了一下,马上恢复如常,对沈恋和原家娘子说:“无事,我要去找观音哥哥了,阿恋妹妹你和原娘子们玩耍吧,原大娘子,别忘了我与你说的。” 看到原毓点头后,她才提起宫裙追沈铮而去。 金汉和阿三因着迟疑片刻,早就赶不上沈铮的步伐,见燕琼过来忙回身行礼。 燕琼踮脚张望,观音哥哥的身影早看不见。 “观音哥哥怎么到这边来了?” 被燕琼问的金汉和阿三对视一眼,阿三拱了拱金汉的胳膊,金汉忙上前回话:“回殿下,二郎君在院中等殿下,准备的饭菜和烧鹅快凉了,见殿下还未至,这才带了奴们出来等候。” 阿三在一旁不住点头,“对对对,烧鹅是二郎君让奴现买的!” 燕琼这才恍然大悟,观音哥哥吃醋了! 这是醋她来了侯府没先去找他,他一人巴巴地在清风院里等着,她却和女娘们在庭院里嬉闹。 燕琼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还带了丝丝的甜蜜,观音哥哥太在乎她,这可如何是好。 等她带着金汉、阿三还有翠竹回了清风院,自己拿上翠竹手上的木雕食盒,悄悄地走进了内室。 清风院的院落朝向不好,正院内室里正午也只有很浅的阳光照射进来,那束阳光打在斜躺着的沈铮脸上,他黝黑的眼珠都变成淡淡的琥珀色。wenxueзч.net 他见燕琼走进来,转头闭眼将手搭在自己的额上,假装没看到她。 燕琼捂着嘴偷笑,笑完了把手圈在嘴边,边走边说:“咦,我怎么感觉观音哥哥的屋里有些味道啊?” 她说完紧紧盯着沈铮,果然见到沈铮的鼻子微微耸动了一下,这是在偷偷闻味道。 燕琼将食盒放下,坐在沈铮身边,“原来是观音哥哥身上的醋味!” 沈铮将额头上的手放下,轻瞥燕琼一眼还是不理她,却偏偏将自己下垂的嘴角给燕琼看。 好嘛,这是要她哄呢。 燕琼眼里泛起笑意,将食盒打开,一层一层取东西: “栗子糕做了个小牛的样子,观音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是我叫御膳房做的,是你的属相哦!” “……”沈铮不语,可是却睁眼看向燕琼。 燕琼又捏起蜜枣,俯身凑近沈铮,靠在他侧躺的肩膀上,“这个可是我专门为你带出宫的,喝了苦苦的药之后,吃了蜜枣,嘴里就甜甜的哟!” “……”沈铮直直盯着燕琼看,沉默不语。 燕琼叹一口气,“唉,罢了,观音哥哥此刻怕是不想见到我,我还是回宫吧。” 她刚撑手准备站起身,身后的沈铮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施力单手将她拖到自己怀里,幽幽地说:“殿下同娘子们相谈甚欢,同我没说两句,已经无趣得要走了?” 燕琼抿嘴笑,伸手揪沈铮的脸,“谁叫你不理我,我跟娘子们说话,是因为见了原大娘子!我可是想叫她做我阿嫂的,不得接触接触嘛,可我跟观音哥哥往后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晚见你几刻也要小气?” 长长久久…… 明明沈铮因着燕琼的话心花怒放,却偏偏嘴里要反着说:“殿下跟娘子们可真亲热。” 握手、撩脸的不在话下。 燕琼转过身,直接用行动告诉沈铮什么叫亲热。 她将沈铮的脖子往下压,自己身子往上够,闭眼将自己花瓣般的嘴唇凑到沈铮嘴边,重重地吻上去,在沈铮的唇上辗转好几息才松开沈铮。 “观音哥哥,你现在知晓我跟谁才是真亲热了吧?” 这之后,燕琼让沈铮起身,他就起身,让沈铮坐好等换药包扎手,他就坐好,让沈铮同她一起吃午膳,他就坐一边时不时给燕琼夹烧鹅喂她。 燕琼心里乐,总算知道以后怎么治观音哥哥时不时的犯醋小气了。 两人高兴地吃了午膳后,燕琼想去花房转转,却被沈铮告知花房在翻修,近些日子都去不了。 燕琼撇嘴,只说要求翻修花房的人真讨厌。 被讨厌了的老夫人周氏将红匣子拿出来看了又看,伺候她的老媪进来禀告。 “老夫人,沈勇在外求见。” 周氏将红匣子收到暗格里,急切地走到松鹤院外间,一见了沈勇也不要他请安,只让他快快回话。 第171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弟惹祸 因着沈勇这几日都被沈勃派出去探寻鲁氏后人,只为了解开红匣子上的鲁班锁,而他今日回府一定是有了进展。 沈勇也确实是回府来向侯爷禀告探寻到的最新消息,可沈勃每日都会同其他驻地的将军进宫,今日这时也不在府上。 他想起侯爷说过,若侯爷不在,可直接将消息禀给老夫人,他这才来了。 “回老夫人,属下已探寻到鲁氏一族后人居所,可他家后人只说需见过匣子的锁后,才决定解不解锁。” 周氏听了深深皱眉,“匣子怎可给他!他不见匣子不来解锁吗?” “是!”沈勇抱拳回话。 沈勇常替沈勃办事,可却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所以并不能给府上做主,只能回府后将鲁氏后人的要求告诉府里的主子。 周氏心中暗恨,解锁竟还如此多的要求! 老夫人周氏身边的大婢女花莺眼珠子一转,上前献策:“老夫人,花莺斗胆说一句,既然鲁氏后人非得见到匣子上的锁,那何不叫人将匣子和锁给画出来,将画卷拿过去,那也算是看到了锁吧?” 周氏听后暗自点头,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不错,只是这匣子不能给外人画去。花莺,待今日二爷下值回府了,你将他叫来松鹤院。” 武定侯府的二爷沈励,习武却不爱武,不过他能画得一手好画,靠着文画任了礼部的官职,这些时日为了峪疆和夷谷的出使而早出晚归,等他今日回府后,周氏要好好嘱咐他画图。 周氏解决了这一大事,心里更是轻松,挥退了沈勇,扶着花莺回了内室,她指着花莺给自己更衣,她要好好午歇。 而本有午歇习惯的小周氏,今日却并未睡下。 她此刻怒竭,将跪在自己面前的沈锋,兜头给捶了好几下。 “你个孽子!你怎么能!你与长平侯府还有婚约,你怎么能跟你表妹有肌肤之亲?!”小周氏狠狠捶沈锋的背。 沈锋双手捏拳垂在身侧,只说:“阿娘,我真没办法!儿子极厌恶长平侯家的那妮子,只有表妹合我心意,下月长平侯府二郎成婚后,就到我与那泼妇了!我如何还能等!” 小周氏恶狠狠地问他:“是不是二娘诱惑的你?是不是!” 沈锋知晓阿娘是要将怒气都发泄到表妹身上,他自己一并承担了下来:“并未!是我引诱了表妹,如今舅舅舅母约莫已经知晓了,阿娘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只想娶表妹为妻!” 小周氏摇着沈锋的肩膀,软软地跌坐在地上,“想办法?锋儿,你连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不给阿娘留,阿娘还如何给你想办法!” 昨日沈勃又与她提及了沈锋与长平侯府二娘的婚事,说在长平侯府二郎成婚后,两家也要尽快定下日子了。 小周氏从前想的是,就算不能退婚,沈锋将长平侯二娘娶进门也无妨,往后侄女进门做小,她必定当作亲女疼爱;若能有办法退婚,她当然也愿意成全沈锋和侄女,毕竟周家跟她是至亲。 以往摆在她眼前的有两条路,唯今却只一条。 因为兄长和嫂嫂若知晓自家女儿和锋儿有了首尾,她却不给说法,那自己与周家只会有一道难以修复的裂痕,往后兄长对沈锋恐怕也不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了...... 小周氏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时,沈慈又带着婢女老媪来势汹汹地来了正院。 沈慈见到沈锋跪在地上,小周氏浑身无力地坐在一边,有些不明所以,可她觉得自己的事更为重要,将旁边伺候的人都挥了下去。 “阿娘,不好了!昭阳公主看中了原毓!” 小周氏被沈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扰得心烦,站起身坐到矮几后摆摆手,“慈儿,你胡言乱语什么,没事的话先下去,等我同你阿兄说完话,你再来。” 沈慈见阿娘没听明白自己的话,焦急得直跺脚,只得说得再细一些: “是昭阳公主看中原毓做太子妃了!” “什么?!”小周氏和沈锋同时惊叫出声,直呼不可能。 大雍历来的太子妃都是从勋贵显赫之家选出的,从没有哪个家中无一官职的娘子能当选太子妃。 沈慈见阿娘和阿兄不信自己,把自己刚才在庭院中的所见所闻都说给了两人听。 包括昭阳公主如何欣赏原毓,如何拉上原毓的手,如何对原毓说在长平侯府上要带她见太子。 沈锋呼口气,“昭阳公主只说是与她长相相似的人,难道就一定是太子殿下吗?” 沈锋觉得自家妹妹想做太子妃想疯了,听风就是雨,想太多。 他话音刚落,小周氏的手又掐上他的肩膀,“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猪脑子的小郎!” “这世上跟昭阳公主相像的人有几个?一个陛下,你说她会将个女娘引见给自己父皇吗?一个皇后娘娘,她和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女娘能见什么?哦,对了,还有一个大公主,可谁不知大公主与昭阳公主那是八辈子的仇人,更不会带原毓见她了,只剩了一个太子殿下,一个六皇子殿下,那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沈慈在小周氏说完后,瞪了一眼沈锋,这才皱着眉对小周氏说:“对啊,阿娘,你说现在怎么办?我们绝不能让太子殿下见了原毓!” 原毓的美貌,早传遍了江南,现如今到了安京,早已有慕名而来的郎君明里暗里在侯府打听了,万一太子殿下见了原毓,一见倾心那可不妙,往后若她做了太子妃,原毓做了侧妃,那也是自己的一大劲敌! 更何况,这世上最讲体统的是皇家,最不讲体统的也是皇家...... 若太子殿下像自家阿兄非表妹不娶一样,非原毓不娶,那原毓也不是不可能做成太子妃的。 “我想想,我仔细想想......”小周氏揉着额角,看了沈锋一眼,又看了沈慈一眼。 “你们的事都是大事,都是棘手的大事!” 周氏顿时觉得自己的肩上有千斤重量。 第172章 公主被嫉恨,郎君静悄悄 小周氏喃喃地说完,见沈慈和沈锋瞪着眼睛看自己,深叹口气。 她的心机手段,这两孩子怎么一点没学会。 “行了,长平侯府二郎婚宴那天,我自有安排,你们两人去了后,只观礼就成,哪里都不要去!” 沈慈和沈锋知晓阿娘是要有动作了,两人都听话点头。 “退下吧。”小周氏要两孩子先离开,不过不忘嘱咐沈锋,“这些时日你不要去见二娘,在你没和长平侯府解除婚约前,给我安分守己!” 沈锋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可见小周氏面色难看,怒目瞪视,只能先答应了。 小周氏见沈锋和沈慈离开了,这才揉着心口,对顾媪说:“我都要被这两孩子给气死,一个一个的,没一个中用的!我胸口闷得慌,浑身不得劲,你给我按按吧。” 今日向宫中递了宫帖的张慧明,此刻跟小周氏一样,嘴里直嚷嚷心口疼。 她起了个大早,先是将宫帖给了宫门处的宦官,逐一往上递才递到身为皇后的谢雅手里。 谢雅准了她进宫,她还要先去椒房殿拜见谢雅,得了皇后恩准,才被允许去夕霜殿看望燕璧。 张慧明自知见了燕璧两人定要吵架,遂先去皇子所叫上了燕玙,两人一同去了夕霜殿。 张慧明一见燕璧腰部整个撑着架子,花朵一样的女娘脸上都是晦涩和戾气,她就被气得心口疼,更恨燕琼为何没摔死! 燕璧见了张慧明,虽心中仍对她有怨恨,可毕竟张慧明是自己的亲阿娘,她如今躺在床上不敢动,只觉自己十分脆弱。 在脆弱时见了张慧明,她眼里情绪复杂,有愤怒有委屈,一滴泪顺着她的眼眶流到太阳穴处,没入了她的鬓角。 张慧明见了,心里更疼,忙拿了帕子给燕璧拭泪。 “好璧儿,不哭了,阿娘在呢。”张慧明此刻就算想将燕璧搂在怀里也是不能够的,燕璧身上的架子固定着,她不能动分毫。 燕璧哭和委屈都只为着自己,“那我这些年受委屈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同昭阳对上每一次吃亏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少在我这里假惺惺的。” 燕玙是想燕璧同张慧明关系缓和的,自是在一边劝解,可耐不住燕璧根本不听,嘴里只嚷嚷自己受罪可怜,没人疼。 张慧明见燕璧不理解自己,将殿中伺候的人都挥了下去,她坐在燕璧的床榻旁,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阿娘如何不心疼你,你当她为何会在祈天舞里遭难,若不是有沈二郎救她,她早摔死了!” 燕璧听到这,心下一惊,眼泪顿时收住,口齿不清地问:“什么意思?” 可不待张慧明继续说,燕玙低声呵道:“阿娘,不可再说,这是宫里!” 张慧明也马上反应过来,宫中这话不可乱说。 燕璧也不算蠢笨如猪之人,稍微多想一会,自己脑子也转过弯来。 所以张慧明的意思是说,昭阳差点从空中摔落根本不是工匠所的那老匠人所为,而是张慧明所做!:魰斈叁4 燕璧心中跟张慧明所想的一样:怎么没把昭阳摔死! 燕玙想的更多,可并不敢言语,只取了夕霜殿中的纸笔,他在纸上写了——可留了痕迹? 张慧明莞尔一笑,轻声说:“玙儿放心,并未。” “我今日来是想叫璧儿将我给的人用起来,只伺花弄草能有什么大作用,璧儿,你听阿娘的,这些人在宫中好好用,那是有大用处的,我总不会害你。” 张慧明口中她给的人就是燕璧回宫后,她交给了燕瑫带给燕璧的,都是张慧明调教好的,燕璧却并不用,只将人放在殿外。 燕璧腹诽,说的是不会害她,那还不是选择让她去皇陵。 燕璧看着张慧明脸上的神色,沉默不语,心中对张慧明说并未留下痕迹一事,还有些疑问,可当下却并不好在宫中过问。 张慧明极力劝说燕璧用人,燕璧偏头不理,燕玙一旁沉思。 三人之间有了一丝诡异的气氛,这气氛一直到燕璧忍受不住张慧明在耳旁叨叨,点头允许将殿外的那几人叫进来,张慧明这才满意。 等着这几人在殿内一字排开,燕璧侧头看了一眼,并未将人放在心上。 燕玙却是皱着眉将这些人一个一个看过去,这其中有宫女有宦官,年龄不一。 但是,少了一个人。 当时阿姊回京时,大兄带过来的是十人,说是有个十全十美的好兆头,今天却只来了九人。 少的那个人,不作他想,定是被阿娘指去在铁架车里做手脚的人。 燕玙抬眸看一眼张慧明,见她脸上挂着得了燕璧认可而满足的神色,只微微叹息一声: 阿娘到底是真的为了阿姊,还是只为了满足自己那点愧疚之心。 她难道不知用阿姊身边的人去对付昭阳,一旦父皇查出来,阿姊好日子也到头了…… 张慧明满意离宫了,燕玙将她送到宫门处才返身回夕霜殿。 他刚进了殿门,见到那九人还是被燕璧赶到了殿外,只默默笑着进了内殿。 燕玙进到内殿,看到大皇子妃也在,他朝武玲媛行了一礼: “阿嫂来看阿姊的,怎么不见大兄?” 武玲媛让燕玙别多礼,“殿下这几日都有些忙,去工部上值去了,他昨日知晓祈天舞一事,怕璧儿受惊,托我来瞧瞧。” 指的是他们都知晓那老匠人留下的绝笔信里本是想害燕璧一事。 燕玙见燕璧表情不好,岔开话题,三人这才又和气起来。 可在大皇子妃嘴里应该在工部上值的燕瑫,他此刻并不在工部,而是在大皇子府的书房里。 他的桌案前有工部的折子,这折子是要呈给燕北臣的,内容是工部承接铁架车维修改造一事。 燕瑫在折子上润色了几分,这才合起,可起身后又犹豫一瞬,心道,他该在什么时机给父皇为好? 这两日只要是涉及到祈天舞和铁架车的事,燕北臣的脾气就非常大,动不动就是一顿训斥,他可不想撞到枪口上。 在他身边伺候笔墨的随从宦官见燕瑫又坐下,上前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燕瑫摆手,“只是想着今日呈折子给父皇怕是要触霉头。” “殿下,您可先遣了人去宫中打探一下,看今日太子殿下在不在雍泉宫。”这宦官沉思一瞬,提了这个建议。 “这是为何?” 宦官躬身回复:“回殿下,前些时日您派奴去宫里给大公主殿下送头面,回来时,奴见太子殿下从雍泉宫出来,平公公在他身后捧了一沓折子。” 这宦官顿了下又说:“想来太子殿下会批折子,那这折子陛下不见,也不会将怒气发到您身上。” “什么?!” 这宦官刚说完,燕瑫猛地惊站起,连身前的桌案都被他的动作给推歪了。 第173章 公主兄批折,郎君静悄悄 “你是说,太子现在已经在批折子了?”燕瑫一把将躬着身子的宦官给抓到跟前来。 宦官抖着肩膀称是,“是的殿下,奴真真切切所见。” 燕瑫气得将他贯在地,“你为何不早说?” “奴,奴以为这不重要......”这宦官抖着身子,爬跪到燕瑫跟前。 燕瑫这刻却是被他给气笑了,“呵,不重要?太子批折子对你来说都不重要,是不是等到他登基了,那才重要?” 宦官恨不能自己耳朵聋了不去听燕瑫大逆不道的话,他直在地上磕头,“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奴错了!” “你当然错了!”燕瑫恨声说。 一个宦官见了太子批折子,不觉得稀奇,只能说父皇对太子的宠爱已经到了世人皆知的地步。 连他在雍泉宫! 皇帝的寝宫批折子这事,他人只会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了。 “往后你再去宫中,回府后需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说给本皇子听!” 燕瑫给这宦官下了命令,这时他也不在乎被不被燕北臣骂了,拿上折子就要往宫中去。 宦官忙爬起身,却被书房外候着的宦官拦住,“今日就不劳烦奇公公了,我自会随驾。” 书房门口守职的公公甩了下佛尘,跟上燕瑫的脚步出了大皇子府前院。 这被称为奇公公的宦官,朝离开了的宦官背后啐了一口: “个蠢货,还当有什么好事不成,等大皇子回来,指不定拿你撒气,还要往跟前凑!” 他呸完,忍不住嘴角带出一抹笑来,抬头看向雍宫的方向,不知今日太子殿下在雍泉宫是伴驾一旁,还是批折子。 就看二皇子殿下的消息准不准了...... 二皇子燕琅虽在皇子所,因着有贤妃这后妃在,消息总是能比大皇子和四皇子多些。 就算后宫在雍宫形同虚设,可一个为陛下诞下过皇种的妃子,身边也是有些可用的宫女宦官的,有人手,只是简单留意各个宫殿的动向是轻而易举的。 就在燕瑁连着两日去雍泉宫后,今日待燕北臣下朝后,携同燕瑁,二人一起去了雍泉宫,算起来这是第三日了。 贤妃一得了消息,立刻招燕琅到了飞羽殿,两人合计半晌认为这是个引大皇子燕瑫进宫的好机会。 这才有了奇公公对燕瑫说的那番话。 算上今日,这是二皇子第二次传密信给奇公公。 第一次是让奇公公将燕琼代替燕璧领舞一事透给张慧明,这次是叫奇公公将燕瑁批折子一事透给燕瑫。 奇公公就是燕琅安在燕瑫身边的暗棋。 因着燕瑫成婚后搬离皇宫,住到了皇子府里,而张慧明也在宫外,燕琅才想着要安插个宫外的人,好给自己传递消息办事情。 燕琅此刻坐在自己寝殿的外间,拿着小玉碟,捻了几粒小米喂廊下的鹦鹉。 “大皇兄,不知你今日见了太子坐在御座上批折子是什么感受,怕是比我那日更难受吧,毕竟你从前可是嫡子,可是世子,差一点就是太子了......” 燕琅心里想着,嘴角带出一抹凉薄的笑意。 燕瑫站在雍泉宫外静静地等候,这期间他捏紧了手中的折子,微闭眼一直深呼吸,心里对燕瑁批折子一事还是带有一丝怀疑态度的。 毕竟父皇再宠爱太子,那他也是皇帝,一国之君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妄想自己的位置呢。 他在等着燕北臣宣他进去时,已经渐渐平息了自己躁动不甘的心,觉得一定是奇公公看错了,胡言乱语! 若他进去发现不是,他今日回了皇府定要打奇公公五十大板! 没一会,守殿门的宦官将雍泉宫的殿门大打开,从里头传出来高声唱报:“宣大皇子殿下——!” 燕瑫这时心里真的落到了实处,若不是父皇批折子,宦官怎会出来这样唱报。 他脸上带了丝庆幸的笑,将折子捧在手上,跟随宦官往雍泉宫中走。 雍泉宫里如往常一样,宫女宦官井然有序,廊下洒扫的小宦官也照常上值,人虽多但一丝声响也无。 正殿的殿门并未关实,一缕阳光挤进去洒在殿中的青铜鼎上,满满都是不容窥探的威严。 领路宦官将燕瑫带到内殿门口,说了声:“大皇子殿下,请吧。” 他说完,轻轻推开了雍泉宫正殿的殿门。 映入燕瑫眼帘的是暗黄色的枫叶屏风,再往里是吊在殿顶的玉珠,玉珠下是那幅赛马图,而在画中骑着马的一人此刻正坐在御座之上。 这人让燕瑫猛地睁大眼睛,后退了半步。 是燕瑁!坐在父皇御座之上的人是燕瑁! 燕瑁跟前的御案上还摆了折子,他还手拿朱笔在折子上批阅。 他怎么敢的?! “太子,你为何在这?!”燕瑫站在正殿门口,惊声而喊。 燕瑁早听到了正殿门外的动静,只是他等着燕瑫吃惊地质问,所以不动如山。 听到燕瑫这样惊惧,燕瑁放下朱笔,接过身旁平公公递来的帕子,他慢慢地将手擦干净,闲适地后仰靠在御座上,看向燕瑫的眼里满是戏谑。 他缓缓开口问燕瑫:“大皇兄是说孤不配坐在这儿了?” “太子,父皇的御座你怎可坐下?你这是要造反!” 燕瑫疾步走进正殿,将自己手中的折子往御案上重重一摔,带着怒气呵道。 第174章 公主兄试探,郎君静悄悄 “放肆!” 不知何时,燕北臣已经站在了燕瑫的身后,看向燕瑫的眼神冷意盎然。 燕瑫听到身后响起燕北臣的声音,忙转身跪在地上,“儿臣请父皇安,父皇安康。” 燕北臣冷哼一声,见燕瑁要从御座上起身,对燕瑁说:“坐着。” 燕瑁挑眉,阿耶让他坐,他没有不坐的道理。 只是他将眼神转到燕瑫身上,果然见到燕瑫背对着御座的背影狠狠抖了一下。 燕瑫心里恼怒自己没沉住气,他不该被燕瑁坐在御座上批折子而震惊地昏了头,说出造反二字,毕竟刚刚殿中除了伺候燕瑁的平公公,还有伺候父皇的宏公公在...... 燕北臣走到御座旁,将燕瑁带来的折子拿在手中,只随意瞧了一眼就放下了。 “大郎,你说说你是谁?”燕北臣在燕瑫身后沉声问。 燕瑫听燕北臣问话,又膝行几寸面对燕北臣而跪,低声回:“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大皇子燕瑫。” “嗯。”燕北臣嗯一声,又指着燕瑁问他:“那他是谁?” 燕瑫抬头看向燕北臣指着的燕瑁,只见燕瑁嘴角带笑地撑着下巴看向自己。在他看来,燕瑁眼里的笑意是恶劣的、不屑的还有得意的。 燕瑫暗自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说出的话不带任何情绪,“皇弟是大雍的太子。” “你既知道他是太子,就该知晓这御座他总有坐上的一天,你进来就斥责你的皇弟造反,朕问问你,你是何居心?” 燕北臣冰冷话犹如雪水打在燕瑫的心上,燕瑫这时才真的从心里那一丝侥幸中脱离出来,他完全明白了燕北臣对燕瑁非一般的宠爱。 父皇只将燕瑁当作自己的儿子,其他的皇子包括他,在父皇眼里只是儿臣,他的臣子罢了。 燕瑫眼珠急速转动,对上燕北臣的视线,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儿臣对太子弟弟绝无任何不满,只以为太子弟弟年幼懵懂在父皇不知的情况下坐上御座,只是一时情绪激荡,说错了话。” “可儿臣也是心里为父皇为太子弟弟心急,没想到惹了父皇生气,都是儿臣的错,还请父皇责罚。” 燕瑫说完十分虔诚地对燕北臣一拜,躬身跪在地上。 燕北臣嗤一声,将之前放下的折子又拾起来,甩到了燕瑫的跟前,“折子朕看了,回去重写。” 燕北臣并未提及责罚一事,证明他给了燕瑫一个台阶,这事他姑且相信燕瑫说的,这事就算是过了。 燕瑫自然也明白,他拿了折子在手,向燕北臣告退:“多谢父皇,儿臣先退下了。” 他站起身,低着头往后退了三步,直到出了雍泉宫内殿的门,才转身离开。 燕瑫手里紧紧捏着折子,一直出了雍泉宫才无法再维持脸上的表情,一脸怒意的扭头看向雍泉宫的牌匾。 该死的燕瑁小儿,占了原本应该是他的太子之位,占了原本将来应该是他的宫殿,占了他父皇的宠爱! 他才是父皇的嫡长子,他明明该是风光无限的大皇子,可都是因为皇后和她儿女的出现,才使得他的阿娘无法进宫为妃,使得他这个嫡长子屈居工部当差! 燕瑫眼里的恨意根本掩藏不住,后槽牙咬得邦邦响。 今日他在燕瑁面前出得丑,丢得脸,他一定要还回来! 他狠狠甩着衣袖,沉着脚步往宫外走去。 隐在雍泉宫外花园里的二皇子燕琅,在树枝的遮盖下,悠悠盯着燕瑫的背影瞧。 他微微长嘘一声,嘴角泛起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看来我这个大皇是见到太子坐御座了吧,哈,有够可怜的。” “你说他是大雍有史以来最难堪的嫡长子了吧?”燕琅问身后的随行宦官。 宦官躬身回答:“回殿下,这非大皇子莫属。” “哼。”燕琅冷笑一声,带着宦官离开。 雍泉宫里,燕北臣问了燕瑁几个折子上的问题,燕瑁不慌不忙地回答,到这时燕北臣都还是站着的。 “阿瑁,你会怪阿耶不责罚你大兄吗?”燕北臣问话的时候坐到御座上,手搭在燕瑁的肩上。 燕瑁浅笑,“不会,阿耶不是已经替我叱责大皇兄说错话了吗?” 不过他停顿了半晌,又问燕北臣:“阿耶,大皇兄往后如果犯错了,您会怎么对他?” 燕北臣没想到燕瑁会这样问,“阿瑁怎会这样问?” “只是好奇阿耶会怎么处置犯错的儿子,往后我要是犯错也好有个参照。”燕瑁学燕琼的样子对燕北臣无邪地说。 燕北臣可以接受阿琼撒娇卖痴,可不接受儿子撒娇卖痴,就算是他最宠爱的太子也不行。 他曲起手指在燕瑁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瞪着他说:“你是太子!还想着犯错?以为你真像你大兄说的懵懂无知?你心里有几道弯,我明白得很,快说,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事,怕我和你阿娘说你?” 罢了,还是等有了燕瑫最直接的藏兵证据再给阿耶说吧。 “我就是不喜欢考工令,将他呈的折子给涂黑了。”燕瑁无辜地摊手说。 燕北臣瞪他一眼,还以为考工令在折子中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遂问燕瑁:“你怎的讨厌武樊了?” 还不是因为他帮着大兄偷藏兵器! 但燕瑁不会冲动说出这话,只随便想了个烂理由:“还不是他长得太丑了,看他的折子我胃痛。” 燕瑁说完就已经离开御座,闪身到了雍泉宫正殿门口,不待燕北臣呵斥他,他先说了句“我去椒房殿看阿娘阿琢”就溜走了。 平公公见了,先冲燕北臣行了一礼告退,赶忙跟在燕瑁屁股后头追。 “这顽皮小子!不愧是跟阿琼一胎的,淘气起来是一模一样!” 燕北臣指着殿门无奈地说,可眼里嘴角哪有生气的模样,分明都是疼宠爱惜。 而从雍宫回大皇子府的燕瑫,只是下马车时,随行宦官拿马凳慢了些,他就喊人将那宦官给拖下去鞭打。 在书房外值守的奇公公得了消息,心下暗自得意,早知道今日大皇子去了皇宫回来可是没有好脾气的,跟着的人要倒大霉。 他正低头想着,兜头被折子给砸在头顶,他颤颤巍巍地跪下: “殿下饶命!”不知道为何被打,但是先跪地求饶再说。 燕瑫见他奴颜媚骨的模样,心里才舒服一些。 “给本殿下将武樊叫到府里来,本皇子在书房等他!” 第175章 公主看元儿,郎君商药水 “殿下,考工令武大人到了。” 燕瑫在书房闭眼整修,直到外头的宦官传话,他才睁开眼,已经是一副温和沉稳的模样了。 “请进来吧。” 他将人唤进来后,自己端坐着,等武樊到书房来。 武樊脸庞黝黑,身材高大威猛,见了燕瑫撩袍跪地行礼:“臣武樊,拜见大皇子殿下。” 燕瑫等武樊跪拜实了,才勾起唇角站起身将武樊扶起。 “外舅太客气了,你同本皇子是一家人。”燕瑫边说边叫宦官倒上好的茶水。 武樊是大皇子妃武玲媛的阿耶。 “殿下是大雍的皇子,臣永远都是殿下的部下。”武樊正色道。 燕瑫满意地一笑,这就是为何他愿意跟武樊共谋大事的原因,除了他是自己的皇妃的父亲,还因为他够识时务,知分寸。 等他的书房只有他和武樊二人之后,燕瑫才沉下脸说:“外舅,今日我进宫见太子坐御座批折子。” 武樊大惊失色,将手中的茶盏搁下,“陛下可知晓?” “唉,就是父皇允许的。”燕瑫摇头唉声叹气。 武樊沉吟片刻,跟燕瑫分析起局势来:“殿下,太子身边已有大雍相当强劲的武方助力了,柱国公府是他母家,臣看镇国公守的西南军也是陛下为太子培养的。” “您虽有文人支持,司徒大人从前留下的学子们都是您的助力,可照今日的情形看来,太子的地位稳固,若您手上无兵无将,难!” 燕瑫皱眉,“外舅同我想到一处去了,常言道文人造反十年不成,没有兵难,可就算本皇子加快囤兵,太子那时也已经长成了。” 如今太子十四岁,囤兵积器不是一两年能成的,再过几年太子长大及冠,那时他的地位只会更稳。 两人沉思,武樊深吸口气,面露凶意,极小声地说:“那就让他长不成。” 燕瑫对上武樊的眼睛,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还需要细细谋划才行...... 大皇子燕瑫这边想谋略,二皇子燕琅在皇子所自己的宫殿接下宦官递来的小玉碟,走到廊下的鹦鹉面前,将玉碟里的小米倒在鹦鹉的木食盒里,这时玉碟的底端露出个字条。 燕琅见了将字条挑出来捏在手心,把玉碟给了一旁的宫女,自己转身进了内殿。 [大皇子召见武樊谋事]。 燕琅眯着眼将这九个字在心中默念,笑着将字条撕碎,洒在殿中角落的兰花花瓶里。 他心情极好地斜倚在矮榻上,想着要不要暗中助他这个大皇兄一把呢...... 过了好一会,他起身去了书房,提笔写了句话在字条上,卷起来放进了小木筒里,打着响指招来了个小宦官。 这小宦官手里托着个白鸽进来,燕琅将木筒捆在白鸽的瓜子上,轻抚它头上的羽毛,抬头对小宦官说:“去吧。” “喏。”这宦官常年为他递送消息,自然知晓燕琅是要将鸽子给送到哪里去,只躬身行礼后退出了他的书房。 燕琅啧一声,算是决定暗中推波助澜了。 同样在收信的,还有武定侯府的沈铮。 他午后正要带了燕琼出去玩,没成想红璞医馆的广大夫托李墨暗中给沈铮送信。 李墨最近都跟随在沈锋身边,不能明着来送信,今日才找了机会在府中碰见阿三,让阿三转交。 燕琼坐在沈铮身边催沈铮,“观音哥哥,快打开看看啊,你背着我有什么秘密了?” 沈铮边将信展开,边说:“这是养着元儿的医馆送来的信,估摸是有什么事。” “那是什么事啊,是元儿的事吗?”燕琼好奇地看向沈铮手里的信简。 广大夫信里说他的红璞医馆被廖神医找到了,廖神医这几日总是去他的医馆中,想要他为沈铭配药治腿,沈铭的腿能站起来走动只差这最后一味药了,只是提炼药的法子,只有广大夫知晓。 燕琼和沈铮两人看完信后,都沉默了。 “观音哥哥,反正我们今日也要出门玩,那就去红璞医馆吧,你去和广大夫谈事情,我去看看元儿,岂不是两全其美?”燕琼歪着头问沈铮。 沈铮揉燕琼的脑袋,“这事并不需要谈,我绝不会答应治好他的腿。”广大夫找他去医馆,可不是好心的问他意见,是来找他要好处了。 两人说走就走,沈铮骑上绝影,燕琼骑上翩翩,速度极快地朝郊外奔去。 燕琼是第一回跟沈铮一同来红璞医馆,到了医馆里对哪里都好奇,她拉上腻着她的元儿在医馆里四处逛看,嘴里还感叹小小的医馆怎么这么多珍贵的古玩。 广大夫得意,这可都是他从沈铮那处要来的好东西,正要跟上燕琼炫耀一番,却被沈铮拽着衣领拉到了医馆正堂。 “说罢,你这次又要什么好处?”沈铮开门见山地说。 广大夫正拿着茶杯的手顿住,啧啧两声:“你这么恨你大兄啊,想让他当一辈子残废?” 沈铮挑眉不语,脸上的表情已经很了然。 “老夫呢,要的也不多,又是替你养外面那小娃娃,又是将医馆这些年当你传信的位置。”广大夫伸手指向院中坐在燕琼怀里的元儿。 沈铮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不是看元儿,而是看低头听元儿说话的燕琼。 “这回我也不要什么字画古玩,给我点金子,如何?”广大夫问道。 “呵,怎么,您是看廖神医来安京了,要跑路?”沈铮呵笑。 广大夫好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身,指着沈铮说:“你!你小子可别胡说!” “你就说给不给!”广大夫放赖皮,小声嘟囔:“我可是还提炼了让人假性恢复的药水,你那个大兄用了能恢复三月,三月一过,又会毫无预兆地瘫痪,那时可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沈铮抬起眼眸看向广大夫,勾起唇角问:“要多少?” 第176章 公主闻桂花,郎君知好戏 最后沈铮爽快地应下两箱黄金,要广大夫用假性药水给沈铭治疗,这下两人都满意了。 广大夫悠哉地坐在矮榻上,指着院中的燕琼对沈铮说:“这个是你的心上人?我可第一次见你带小娘子来我这医馆。” 毕竟沈铮同广大夫相熟一事,只有极少的人知道。 沈铮随手拾起桌案上的茶杯,砸在广大夫手背上。 他站起身拍拍袍角,“殿下岂是能被随意指摘的。” 这时广大夫才知道院中那小娘子竟然是宫中的公主! 他本要上前套套近乎,没成想沈铮直接拉着人走了。 他抱着元儿在院子里跺脚,嘴里小声嘀咕:“沈小子这么小气,引荐老夫认识一下怎么就不行了?还是说生气我要他两箱黄金......” 在广大夫怀里的元儿懵懂地咬着手指,一脸天真。 回程的路上燕琼骑在翩翩背上,沈铮一手牵着绝影,一手牵着翩翩,偏头听燕琼说话。 “观音哥哥,广大夫跟你说他要治你大兄了吗?” 沈铮刚点头,燕琼就伸手把沈铮打了一下,“观音哥哥,你怎么能答应,他以前可是要对你下药的,如果不是因为阿环,现在瘫痪的人就是你了!”wenxueзч.net 沈铮看向自己面前的路,避开燕琼的眼神,低声地说:“广大夫配的药是假性恢复的药水,他恢复三月后会彻底瘫痪,无人可救。” 不知道殿下会不会认为他是个恶毒且睚眦必报的小人,会开始厌恶他吗...... 所以沈铮说这句话时一直都不看向燕琼,他害怕看到燕琼眼里有一丝的错愕,更害怕他在燕琼心里的形象一落千丈。 当他都开始想往后要怎么挽救自己在燕琼心里的模样时,却没想到燕琼哈了一声。 “那他还是能站起来啊,就应该让他永远不良于行,做个大跛子!”燕琼还撅着嘴说:“怎么广大夫没有就让他站起来三天,马上他就死翘翘的药呢,真是便宜他了!” 沈铮偏头,一双好看上扬的眼睛微瞪,“殿下不觉得我是个狭隘的人吗?” “怎么会!”燕琼娇嗔地瞥了沈铮一眼,“观音哥哥,你同我一样,大公主要给我下药,你大兄要给你下药,若不是我们两运气好,中毒的就是我们自己了,不能因为这件事我们没有受下,而去原谅,因为有的人是不懂感恩的,不值得我们去以德报怨。” “所以啊观音哥哥,我们是一样的人!谁也不说谁,我还嫌广大夫的药不够量呢。” 燕琼跟沈铮从小一起长大,她心里的沈铮永远都是最包容她,最爱护她的人。 可这样好的观音哥哥,被府里冷待,不受亲人重视,被暗害也无人替他声张正义,她又凭什么要求他去以德报怨呢。 他的观音哥哥本就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沈铮高高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他总想着在殿下心里自己能是完美的,殊不知殿下与他如此心意相通,他并不需要掩盖什么,殿下一直都用她最热烈的爱包裹着他,理解着他。 不知不觉,两人也快到城门,燕琼想着天色还早,便同沈铮一道去边郊的桂花密林去瞧瞧,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桂花正开放。 这片桂花林种得很密,就算只是桂花刚开花的这时,香味已经很浓了。 燕琼翻身下马,站定后伸长胳膊,昂着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明年在我宫里也要种点桂花枝,秋天闻着香,再做成桂花饼桂花糕,肯定好吃。” 沈铮将二人的马系好后,走到燕琼身后说:“行,明日我叫金汉去香城寻些上好的桂花种子。” 香城是大雍盛产桂花的地界,名字也是因为桂花香而命名的。 燕琼笑眯眯地点头,朝桂花林正里面走去,整个桂花香笼罩在她头顶。 她正要垫脚去摘一株花枝,却突然被沈铮揽腰入怀,跟着沈铮飞跃到了一棵枝叶最密的桂花树上。 沈铮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指向下面,不一会就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燕琼瞪起眼睛,原来是有人来了,可是为何来人了,她和观音哥哥却要躲起来。 她心里正疑惑呢,底下的人传来的说话声,解开了她的疑惑。 “表妹,你别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一男子温柔谄媚的声音随桂花香飘到燕琼的耳里,她觉得这人声音有些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沈铮见燕琼歪着脑袋想看清楚树下的人,将她轻轻往左边视野更好的位置拖,顺手把垂到她眼前的桂花枝给拨开。 燕琼身子往后仰,用后脑勺敲沈铮的胸膛,抬头冲沈铮一笑,接着又去看热闹了。 这一看,她发现底下抱在一处的人是沈锋和沈锋的表妹周芬霞。 周芬霞推开沈锋,用帕子捂着脸说:“我可是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表兄,表兄可能给阿霞一个准话?” 沈锋听她这样说,心里痒起来,将周芬霞再次搂到怀里,手在她背上到处摸,边摸边哄: “好表妹,表兄几时骗过你?我阿娘已经为我们想好了出路,只等长平侯府二郎下月初八大婚时,一切都有分晓了,表兄那时定能同那泼妇解了婚约!” 周芬霞扭着身子,眼里都是水雾地问他:“真的?” “哪还有假?我一有了消息,就偷跑出来见你了,到时我定会带上聘礼去周府同舅舅舅母讨了你去!”沈锋忍不住将头埋在周芬霞的脖子里深吻。 周芬霞拍沈锋的肩,嘴里娇哼:“表兄,这是在外面,我们回马车里罢。” 沈锋红着眼抬头盯着周芬霞的眼,喘着粗气说:“表妹,你这是还愿意......?” 周芬霞将手上的帕子往沈锋脸上甩,扭着腰转身,“表兄都要娶我了,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我们早就在一处了......啊——!” 听周芬霞这样说,沈锋哪还忍得住,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拦腰横抱起来,吓得周芬霞大叫一声。 “表兄,你吓到我了!” “好表妹,等会表兄疼你,你就不怕了......” 沈锋抱着周芬霞往桂花密林另一头的马车里跑去,直到两人身影再看不见,沈铮才将燕琼抱着从树上落地。 燕琼一脸坏笑地对沈铮说:“观音哥哥,下月初八,有好戏看了吧!” 沈铮抬手将燕琼头发上沾到的桂花一颗一颗捻下来,带着深意地看向沈锋离开的那条小道,嘴里同意燕琼说的: “是的,有好戏看了。” 第177章 公主参婚宴,郎君随后到 九月初八,宜嫁娶,宜出行,宜祈福。 这日一眨眼就到了,长平侯府里从昨日起就灯火通明。 到了正接亲的这日,晨光微亮时就热闹起来,婢女小厮们都在各处忙碌,主子们也都早早起了,只为能在侯府处亲自迎接来客。 不光是跟长平侯府有亲的人家被邀请,各个朝中重臣以及勋贵的老爷夫人、郎君娘子们都在受邀之中。 武定侯府与长平侯府是大雍唯二的侯府,可要论尊贵却还是长平侯府为尊,所以武定侯府众人除了上了年纪不愿出府凑热闹的老夫人周氏,其他的主子们都早早起了准备去观礼。 沈铮在清风院吃了早膳后,换了件靛蓝暗纹宽袖袍,腰间系了黑色的暖玉腰带,头上依旧只戴了根玉簪,俊朗洒脱。 这种全府出门参加宴会的日子,府上向来是不会叫他的,只不过他如今在羽林卫左骑营,而羽林卫统领是长平侯,左骑营的左部督是长平侯世子,这请帖怎么着都有他的一份。 沈铮拿上自己的备下的礼,走到侯府门前等其他人缓缓而来。 先是二房的沈励带着原氏和沈铄沈恋来了府门,他们身后还跟着原家二位娘子。 几人见礼后,原家大娘子携二娘子先出了府,她们是作为女方的送嫁,等会要跟着新娘子一道去长平侯府。 两人走后,沈铄凑到沈铮身前偷偷跟他说: “二兄,我小表妹现在是一句都不提你了,反而总是将昭阳公主挂在嘴边,可见昭阳殿下极有魅力,直把爱慕你的小娘子给折服了。” 沈铮见沈铄对自己挤眉弄眼,只睨他一眼,低声说:“还想来我清风院看古书,就看好原二娘子。” 说话的两人听到动静传来,抬头一瞧,见是沈勃带着小周氏几人过来了。 小周氏见沈铮站在府门处,微眯美眸,殷红的嘴唇翘起,“二郎,如今长平侯府的侯爷和世子都是你的上峰,你今日可别出差错,让你这两个上峰失望了。” “多谢夫人提醒。”沈铮淡笑,端的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沈锋穿了件和沈铮同色的窄袖圆领长袍,本是清俊的面貌,此刻因为斜瞪沈铮变得有些狰狞丑陋。 一边梳妆打扮甚是端庄大方的沈慈脸上有些惴惴的,毕竟这日是她及笄礼后第一回出府,心里只想着但愿因为今日的热闹,众人都能遗忘了及笄礼上她的难堪。 不过,她瞅了几眼府门,没见到原家的两位娘子,只见沈恋一脸开心的挽着原氏说话,暗哼一声,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参加个婚宴有何需要这样高兴的! “好了,别多说了,出发吧。” 一家之长的沈勃皱着眉,打断两人的对话,大步先往外走。 小周氏经过沈铮时,只用余光扫了眼沈铮,就带着沈锋和沈慈先上了门外的马车。 二房的二爷沈励招呼上沈铮,“二郎,同二叔一起走,可好?” 沈铄搭上沈铮的肩膀,对沈励说:“阿耶,我同二兄一起骑马去。” 沈励一个巴掌拍在沈铄的脑袋上,“没大没小!怎么能搭兄长的肩!” 沈铮嘴角带出一丝笑意来,对沈励说:“二叔,无事,我跟四郎一同骑马走,您带着叔母妹妹坐马车吧。” 说好后,这几人才出门,跟上前头的沈勃。 等到了长平侯府,沈勃见了跟前的几辆马车,心里沉吟,看来三郎同长平侯家二娘的婚事要快些办了,这样武定侯府跟宫中的关系就不再只是维系在二郎同昭阳殿下身上了。 毕竟他跟前的这几辆马车,除了大雍的二公,柱国公和镇国公家的,最前面的可是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连昭阳公主与二公主的马车也跟在一处。 可以说是除了腰伤不能下榻走动的大公主,宫里的皇子公主今日都来了。 长平侯府这才算是颇得圣恩,一旦武定侯府跟他家结成儿女亲家,那他们在安京也算是有根了。攵學3肆 这几位皇子公主都下马车后,沈勃见被众星拱月的燕琼,回头朝侯府这边的车驾瞧,好似看到了什么人,举起手臂挥,嫩声道: “观音哥哥,我先进去了,你要快些来哦。” 原来是向他身后的沈铮打招呼。 沈勃叹息一声,若昭阳公主看中的是锋儿,就算是二房的铄儿,那也比二郎要好。 二郎,一个他已注定要舍弃的儿子,被公主看中也不能给侯府任何助力的儿子...... 武定侯家的马车在等待时,小周氏的马车里,沈慈听到燕琼的声音,偷偷撩开帘子一角,见燕琼艳光四射的模样,气得一把将帘子放下, “整日只知晓观音哥哥,观音哥哥地喊,一点没有嫡公主的体统,未出阁还要替自己阿兄拉媒,真是不害臊!” 沈慈心里对燕琼要将原毓引见给燕瑁极其的不满。 小周氏低声说:“慈儿,噤声!这不是府上随你胡言乱语,今日你好好跟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准去,到时候原大娘子自然做不成太子妃!” 沈慈心中一喜,她跟同在马车里的沈锋对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阿娘,您是说......今日原毓也会跟刘二娘子一样......?” 小周氏伸出自己修剪得纤巧的食指,在沈慈和沈锋额头狠狠点了下,无奈地说: “为了你们,阿娘算是花了大力气,一会将你们一个两个的事都给了了,往后可别再给我惹事!” “你,今日过后好好给我读书习武,你阿耶去漠北时给我好好随行!”这是小周氏对沈锋的要求。 “你,今后刺绣女红,弹琴练舞一样不准耽搁,等着明年太子殿下十五后的大选!”这是小周氏对沈慈的要求。 沈锋、沈慈还像小时候一样,腻着小周氏,嘴里直说着阿娘最好。 第178章 公主被打趣,郎君抱小郎 长平侯府果真颇得圣眷。 随着府中管家进到侯府院中,正中间就是大雍开国元帝赐下的红珊瑚石树。 旁的人家都是在门前贴门神守宅府,长平侯府偏偏在这红珊瑚树左右两边分别立了个真人大小的关公雕像。 沈慈跟在小周氏身边,一进府门便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叫出声。 在前头领路的管家见了,笑呵呵地说:“娘子莫怕,这两具关公耍刀相是我们侯爷立的,说是用最勇猛的大将守宅门,守元帝的御赐之物,守府里的上上下下,一切鬼祟都会被关爷驱赶。” 沈慈和沈锋听长平侯府的管家这样说,心里都瑟缩一下,不敢抬头看关公雕像的眼睛。 倒是小周氏用眼风扫了两人一眼,暗道这两孩子真是胆小,看来还得她再好好教教。 她抬眸看向关公雕像,这有什么好怕的,若长平侯府的关公像真能辟邪驱祟,那就看今日它能不能护住府上的人了。 众人随着管家去到了长平侯府的待客正厅,里面首座自然是坐了太子燕瑁和其他的皇子公主,主座除了长平侯府的主子们,还有二位国公的家眷。 沈铮随着武定侯府的人向众皇子公主请安,到燕琼时,燕琼冲他眨眨眼,他挑眉一笑。 长平侯府的老夫人跟长平侯说:“你瞧瞧,沈家人个个都出色,郎君娘子们都是一副好相貌,你给二娘定的是哪个?” 长平侯和长平侯夫人一脸和蔼地笑,看向沈锋说:“是他们家的三郎。” “三郎是哪个?过来老身看看。”老夫人应氏冲武定侯府的众人招手。 沈锋虽厌恶跟长平侯府二娘的亲事,但在人前他却从不表露,正要满面春风地走上前,应氏却冲他身旁的沈铮招手。 “你是三郎对不对?你们家就你长得最俊!快过来给我瞧瞧!”应氏说完手还对沈铮招着。 长平侯扶额,娘啊,你还真是会说话...... 长平侯夫人正要笑着告诉应氏认错人了,不想燕琼先开口: “应老夫人,您忘了他是谁啦?” 燕琼起身跑到沈铮身边,将他牵着一起到应氏跟前去,“现在我们两站一处,老夫人可记起来了?” 应氏见自己面前站了一对金童玉女,这才想起来,两手一拍,哈哈大笑起来:“哎哟,昭阳殿下别见怪,老身记性不好,忘记这小郎是你的驸马了!” 这话一出,宫里其他皇子公主们都纷纷侧目,坐在燕瑁怀里的燕琢还好奇地昂头问燕瑁:“阿兄,驸马是什么意思啊?” 燕瑁瞥一眼燕琼和沈铮,笑着对燕琢说:“等会问你观音哥哥去。” 燕瑁话一出,燕琢哪还能等会,一下蹿起来,抱住沈铮的腿,“观音哥哥,你告诉我驸马是什么啊?” 沈铮看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燕瑁,弯腰将燕琢抱起来,燕琢歪在他怀里玩他胸前垂落的发丝。 “观音哥哥等会告诉殿下,好不好?现在说了昭阳殿下要害羞了。” 沈铮在燕琢耳边说着悄悄话,说完还将食指竖在自己嘴唇前,燕琢见了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跟着他学嘘声的动作。 燕琼看两人神神秘秘的,心里发笑。 应老夫人最喜欢看小辈们亲亲热热的样子了,一时间又语出惊人:“昭阳殿下,您和您驸马的孩子都这般大了?这小郎长得像你!”:魰斈叁4 这是她亲阿弟,当然长得像她了! 这时连长平侯夫人都忍不住扶额,阿姑啊,好在昭阳公主不是真刁蛮不讲理的人,不然还不得怪罪下来。 燕琼倒不会怪罪,就是突然一下有些害羞,果然就算是开玩笑的说谎,后面也需要用其他的谎言来圆,这不,老夫人还以为阿琢是她和观音哥哥的孩儿。 她脸蛋红扑扑地回了自己的坐席,坐她身边的燕莹很久未见沈铮了,今日猛一见面,眼里自然还有些迷幻留恋,可眼见他同昭阳已经这样亲密,心里那点子期待也无了,只跟着周围的阿兄阿弟们一起笑。 沈勃和小周氏是第一回见沈铮和燕琼的相处模样,没想到两人比定了亲的郎君娘子还要亲昵,连还未确定的驸马都默认不讳。 一人觉得可惜,一人觉得可恨。 倒是和老夫人应氏坐在一起的二娘刘在忻,她见厅里气氛有些凝滞,挽着应氏的手说:“阿婆,你不是要看哪位是沈三郎吗?您看看,那位就是。” 沈锋见刘在忻提起自己,他因嫉妒沈铮而有些扭曲的脸愣了下,马上又恢复成一派君子模样,他风度翩翩的走到应氏跟前,行了一礼: “晚辈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康。” 沈家确实都有一副好面孔,沈锋眼里含笑时也着实是个俊俏郎君。 应氏看到眼前温柔稳重的沈锋,心上就满意了,一手抓住刘在忻的手,一手抓住沈锋的手,嘴里殷切关怀: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等今日把府上二郎的事办完了,阿婆将你们两人的事也操持起来,如何啊?” 沈锋顿时脊背僵硬了起来,恨不能马上甩开这个老太婆的手。 果然长平侯府一家子都是不知廉耻的,上了年纪的老夫人也口无遮拦! 他很想回头看看坐在厅里表妹的神情,可是他不能,只能嘴角扬起僵硬的笑。 刘在忻身为武将家的女儿,从小也是跟着阿耶阿兄们习过武的,对人的反应很敏锐,马上就察觉到了沈锋的勉强,虽然她嘴角依然带笑,可眉头已经微微蹙起,不过为了让自己阿婆开心,倒没有其他表现。 她摇摇应氏的胳膊,假意撒娇道:“阿婆,您说什么呢,要问也要等我不在的时候问嘛,这时候问,我多害羞!” 应氏这时候放开沈锋的手,抚上刘在忻的脸,笑呵呵地说:“哎哟,我家二娘也会害羞喽!” 应氏侧身没见到沈锋将手偷偷背到身侧,在袍上擦了下。可刘在忻见了,看向沈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更冷淡了。 等到沈锋回了武定侯府那一处,偏头看向坐在正厅后面的周家人时,果然见到周芬霞眼里泪花闪闪地望着他,他的心都疼了起来。 众人都在正厅喝茶聊天,等吉时到了,长平侯府的二郎刘在墉穿了一身红袍,满面红光地要去迎亲。 第179章 公主做红娘,郎君暗观察 刘在墉是三皇子燕珏从前在太学殿的伴读,他迎亲,燕珏当然要去了。 他走前嘱咐燕莹好好玩,又对谢灵遥拜托道:“劳烦娘子多照顾我阿姊了。” 坐在谢灵遥旁边的谢灵迅和谢灵运,一个开始捏拳,一个开始扭脖子,眼神牢牢定在燕珏身上。 燕珏状似不觉,实则身后恨不能流下薄汗,但他看着谢灵遥,很是温柔地说:“娘子可愿意?” 谢灵遥抿着唇笑,“殿下所托,臣女自然相受,不过还劳烦殿下回来后将迎亲乐事也说于我听听。” 燕珏听了谢灵遥这样说,整个人像是个开屏的孔雀,脸上的表情欣喜非常,连连点头地说:“娘子等我回来。” 他殷勤的模样,连燕琼都看不下去了,一脸复杂地说:“见三兄这么温柔的样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燕琼说完还摸摸自己的胳膊,燕莹笑着说:“昭阳妹妹,阿弟是很温柔的。” 那只是对你和小表姊,三兄才会温柔。燕琼腹诽,还伸手指瞪自己的燕珏,看看,他现在就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呢。 燕琼装作害怕的样子往燕莹身后躲,直到燕珏跟着刘在墉还有长平侯府其他几个郎君出去,燕琼才调皮地露出自己的脸。 新郎官都出发了,长平侯府里要等迎来新娘子,宾客们都观礼后才会分席。 此刻众人都言笑晏晏地坐在正厅里互相寒暄,身前的矮几上都有当季的新鲜水果和糕点酥饼。 燕琢刚刚被沈铮搂在怀里就不下来了,现在也坐在沈铮的身前,一手拿糕点吃,一手拿酥饼吃,嘴巴旁边吃得掉渣。 沈铮给他倒了杯清茶,轻车熟路地从燕琢衣襟里抽出一条帕子给他擦嘴。 因着沈铮长相出众,这又是他从演武和沈慈的及笄礼后,第一回出席这样人多的大场合,一举一动都能让娘子们侧目。 伯府的一位夫人见沈铮对燕琢这样熟络,看他照顾起燕琢的样子,用帕子捂着嘴对小周氏说:“你们家二郎从前没见过几次,今日一见倒是出类拔萃,你看,他照顾起六皇子来得心应手,在侯府里没少关照弟妹们吧?” 这伯府夫人当然知晓小周氏不是沈铮亲娘,是从如夫人上位的,见了她,每每都要怼上一回。 小周氏瞥了她一眼,余光看向身边的沈勃,见沈勃望过来,她粲然一笑,“是了,二郎是个好孩子,我们府上的郎君娘子们和乐得很。” 她知晓沈勃和老夫人周氏一样,在外十分注重侯府的颜面,就算旁人都隐约了解侯府并不和谐,可一旦武定侯府在外,沈勃不希望看到侯府里的人去外头丢脸。 那夫人见膈应不到小周氏,也不再言语。 小周氏轻蔑地睨她一眼,心中冷笑,以为用那孽子做筏子就能让她心气不顺,那也太小看她了。 正厅里的人又坐了会儿,听到院门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这是新娘迎回来了! 长平侯府的老夫人第一个起身,笑着招呼众人出厅观礼。 燕琼还记着自己今日除了来看热闹,还要给阿兄引见原大娘子呢。 她跟着燕瑁起身往外走,连燕琢在沈铮怀里喊她,她都没听见。 “阿兄,等会我指一个人你看,你一定要仔细看,好好看!”燕琼拉着燕瑁的衣袖小声地说。 燕瑁当然知道燕琼的小心思了,笑着说:“阿琼你还真要当红娘了?” “对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燕琼嗔怪地看一眼燕瑁,又回头找沈铮,见沈铮抱着燕琢慢慢往外走,招招手,示意沈铮到自己身边来。 在一旁的燕瑫见了,忍不住皱眉,心道昭阳真是没有一丝体统,难怪同燕瑁是一胎双生,一个敢坐御座,一个敢不知廉耻。 二皇子燕琅还是如个隐形人一般,他只静悄悄地站在燕瑫身边,眼睛一点一点的巡视今日参加宴会的女娘,想着是时候给自己物色皇妃了,毕竟今年冬月父皇会为他们几人开大选。:魰斈叁4 四皇子燕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因为今日是个喜庆日子,脸上挂着笑意。 等沈铮走到燕琼身边时,他怀里的燕琢够着燕琼要抱,燕琼现在已经开始嫌弃他重了,不愿意抱他,他就朝燕瑁伸手,谁让燕瑁是阿兄呢,只得将燕琢抱着。 燕琢刚到燕瑁的怀里,一对新人便牵着红绸踏进了府门,一同迎亲的郎君们都围在身后起哄,落在最后的才是新娘子送嫁的亲人和女娘们。 明明原毓已经缀在人群的最后面了,可偏偏她一出现,好多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这好些郎君的心,包括站在燕瑫身旁的燕琅。 他真真的看呆了去,他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绝艳的娘子,唇角的笑好似会醉人,让他也忍不住沉溺其中。 “阿兄,看到了吧,原大娘子是不是有我说的那样美?” 燕琅耳里传来燕琼的声音,他偏头看去,只见燕琼拽着燕瑁的胳膊,摇着他看最后那个进府的绝美娘子,他向燕瑁的脸上看去,只能看到燕瑁沉沉的双眼,辨不出其他情绪。 燕琼见燕瑁不回自己话,甩开他的手,扭头朝沈铮嘟嘴,“阿兄不理我。” 沈铮看向燕琼,柔和地说:“殿下怕是同你想的一样。”觉得原大娘子极美。 他抬眸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众人各色表情尽收眼底。 郎君们脸上的痴迷自不用说,好些女娘们眼里有羡慕,有嫉妒,可只有沈慈眼里是深深的嫉恨。 她见燕琼指了原毓给太子殿下看,太子殿下果真看着久不回神,原家人真是祸害! 沈慈恨恨地用手搅着帕子,呼吸声都变重了。 小周氏回头看她一眼,轻咳出声,见沈慈望过来,才皱着眉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一切就看开宴。 第180章 公主喝鸡汤,郎君静悄悄 长平侯府二郎刘在墉喜笑颜开地牵着红绸,领着举扇遮脸的林家娘子进了正厅。 应老夫人和长平侯夫妇都坐在上首,三人面上都是慈爱的笑容。 “一拜天地——!” 刘在墉和林娘子都转身朝外准备礼拜,刘在墉一个激动脚往前转差点被绊倒,把林娘子给拽了一下。 与他相熟的燕珏笑话他:“二郎,知道你猴急,也不用现在就急着抱夫人吧!” 这是在说刘在墉刚刚险些将林娘子拽到自己怀里来。 刘在墉一瞬间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三殿下,您别打趣我了。” 周围观礼的宾客听燕珏打趣,都哄笑起来,一时间好不热闹。 燕琼站得有些后面,看不清,正踮脚去望,感觉自己的腰被身后的沈铮一把擎住,往上搂去,顿时她就坐在了沈铮的肩上。 被燕瑁抱在怀里的燕琢见了,也嚷嚷着要坐肩膀,燕瑁无奈地瞅一眼沈铮,只得把燕琢架到自己的肩上,扶住他的两条小短腿,免得摔了。 一下子,燕琼和燕琢的视线便清晰了起来,连林娘子用扇遮起的清秀小脸都看得一清二楚。 “阿姊,我看到新娘子的脸红了,还在笑!”燕琢人小,没想着说话要小声,坐到燕瑁的肩上高兴地欢呼。 这话一说出口那还得了,整个厅都开始调笑新婚的二人,把刘在墉和林娘子的耳朵都给说红了。 前头好些观礼的人还回头看是哪位小郎语出惊人。 只见燕琼和燕琢恨不能高出别人大半个身子,都感叹着这两人到哪都是随心所欲的,好不嚣张。 同武定侯府二房原氏站在一处的原毓原緐也跟着回头。 原緐见燕琼肆意快活地坐在沈铮的肩上,忍不住跟燕琼一起笑起来,殿下和沈二郎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原毓回头,嘴角带笑地望了一眼燕琼和燕琢,正要垂眸时,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里。 她见那人架着燕琢,修长的手指捏在燕琢的脚踝上,头戴玉冠,玄色衣袍上绣着日月朝晖和腾云金龙。 那是太子殿下。 原毓见太子殿下望着自己,眼里同其他郎君有的倾慕不一样。她浅浅笑起来,低头微微行了一礼后转过身继续观礼。 燕瑁微挑眉,嘴角勾起。 离燕瑁不远的燕琅将这些收入眼中,右手紧紧握成拳,那娘子同其他女娘又有什么分别,只会对着燕瑁抛媚...... 等众人都笑够了,司礼又唱报起来: “二拜高堂——!” 这回刘在墉倒是小心翼翼地转身,唯恐又被绊倒了。 坐在高堂之上的应氏笑眯眯的,长平侯虽然心里偷偷骂儿子沉不住气,可嘴角恨不得咧到耳后根,长平侯夫人用帕子遮住嘴,也呵呵地笑。 等三人见刘在雍和林娘子都跪拜在地时,喜滋滋的表情不可言语。 “三夫妻对拜——!” 刘在墉和林娘子起身相对而站,两人刚对拜完,人群里有个郎君高声叫唤:“送入洞房喽!” 刘在墉被好几个郎君簇拥着,林娘子则被原毓原緐还有几位夫人娘子扶着,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新房而去。 “礼成——!” 司礼笑着摇头唱报迎亲礼成。 长平侯府里才开始分席而坐,夫人女娘们都在曲水阁中,老爷郎君们都随长平侯去了会炎阁。 燕琼和沈铮分开之前,她朝沈铮眨眨眼,偷偷说了句:“不是有好戏看的嘛?” 这是在说那日她同沈铮在桂花林里听到的话,还想着看热闹呢。 “殿下留意宴席。” 曲水阁中燕琼坐在女娘们中的上座,位置视角颇好。 她记着沈铮的话,跟身边的娘子们说话,眼睛也会四处扫,她还专程瞧了眼周家的二娘子周芬霞,见她一直低着头,并未见到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是沈锋欺骗周芬霞,故意说今日见分晓吗? 燕琼见无事发生,就将这事抛到脑后了,热闹来了她自然能看。:魰斈叁4 等到女席这边开始上菜肴了,燕琼在长平侯夫人的招呼下,尝了好几口的西南菜。 “殿下有吃过西南菜吗?”长平侯夫人问燕琼。 长平侯一家曾经跟着燕北臣在西南一起打仗过,也是见证陛下和皇后娘娘情谊开始的人家。 燕琼咽下嘴里的虫草汽锅鸡,用筷子指着鸡汤说:“吃过,府上这道虫草汽锅鸡味道都让我想起在西北时,我阿娘想喝这鸡汤还专程找了个西南的厨子做。和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长平侯夫人叹一声,“那就好,殿下多吃些。” 沈慈见这两人说话有来有往,瞥了自己跟前矮几上的鸡汤,暗自嗤笑,不就是一个野味鸡汤吗,有什么好稀奇的,安京什么好东西没有。 “沈大娘子,你可吃得惯今日宴席上的吃食?”长平侯世子夫人问沈慈。 她早得了自家阿姑的授意,在宴席上要多关注武定侯府的大娘子沈慈,二娘子沈恋。 这一个是沈锋嫡亲妹妹,一个是沈锋的隔房堂妹,往后都是刘在忻的小姑子,想要她这个做阿嫂的出面给刘在忻做做脸。 沈慈人前端的是大方得体,抿嘴笑着说:“吃的惯,府上膳食极可口,我很是喜爱。” 小周氏在一旁对长平侯世子夫人说:“我家阿慈不挑食,更何况府上菜肴合口味,她更是喜爱,娘子别管她,她是个惯爱撒娇的,娘子问了,她还不得冲娘子撒撒娇嘛!” “阿娘......”沈慈娇嗔一声,微低头一副娇羞模样。 “哎哟,大娘子只管对我们撒娇,往后啊,对我们家二娘撒娇去,二娘对姊妹最是好,去了侯府定会好好照顾你。”世子夫人笑着推推坐在长平侯夫人身边的刘在忻。 刘在忻也不扭捏,很爽朗地说:“阿慈妹妹,别客气。” 席上的娘子们都笑起来,跟刘在忻相熟的娘子开起玩笑,说她是急着嫁到武定侯府去。 刘在忻好不容易娇笑一声地说:“对呀,沈三郎俊俏,我当然想早些嫁过去啦!” 她说完眼神朝周家那边扫去。 长平侯夫人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说她不知羞。 其他夫人都笑起来,说恐怕马上又要喝长平侯府和武定侯府的喜酒了。 小周氏一脸的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燕琼笑眯眯地看戏,这不戏来了吗? 只见席间坐着的周府周夫人和周芬霞,一人脸色铁青,一人眼里闪烁微微泪光,拿筷子的那只手抖得厉害。 第181章 公主静看戏,郎君静悄悄 不得不说,长平侯世子夫人真是个好媳妇,好阿嫂,听长平侯夫人的帮刘在忻哄人。 她神情自然,语气认真,被哄的人和旁观的人根本分不出是真是假。 她对武定侯府的沈慈和沈恋是处处关心留意,捧得沈慈嘴角的笑一直没停过,不是说她貌若天仙,就是说她她读书弹琴有才女做派,又关心沈恋读书女红,听沈恋想习武,还夸她有巾帼风范。 两女娘乐得不行。 长平侯世子夫人偏是个体贴妥当的,还不忘照顾坐在席上的周芬霞,这可是沈三郎母家表妹,也要给自家二娘给笼络好。 “周二娘子,我见你未吃几口,可是席上多油荤,要不要给你上点清茶?” 因为长平侯府都是武将,家中女眷也跟着老爷郎君们爱吃肉荤。 周家都是文人,没有舞刀弄枪的,想来周家的夫人和女娘是吃不惯的。 周夫人放下筷子轻仰着头,假笑着说:“世子夫人见谅,霞儿这孩子平日里跳舞练歌的,吃不得荤腥。” 刚刚听长平侯世子夫人为了刘在忻同沈慈和沈恋套近乎,她心里已经很不爽乐了。此刻世子夫人又点了周芬霞做筏子,她只装模作样接话。 周芬霞这时候也抬头,用盈盈的眼睛看向刘在忻,轻柔着嗓音对刘在忻说: “二娘子,若我没记错的话,表兄他是极喜爱吃荤菜的,只是他不喜吃鱼,总说鱼有些腥味,可我观娘子吃席多夹鱼吃。” 周芬霞话头又一转,眼里像是有雾气一样,迷蒙又带有一丝回忆地说:“不过表兄是个温润君子,我不喜荤腥,他同我一道吃膳时从不上油荤的菜,想来也会迁就娘子的。” 刘在忻见周芬霞说起沈锋时,脸上满是柔情,现下朝自己看过来的眸子欲语还休中带着挑衅。 她轻哼一声,又夹了片鱼肉吃,“我极喜欢吃鱼肉,沈三郎不爱吃可真是没眼光,哦不对,是没口福。” 刘在忻挑眉,说“没眼光”三个字时眯着眼看周芬霞,周芬霞顿时眼里流下两行清泪,她忙低头掩去。 宴席上坐着的哪个不是高门后宅的夫人娘子,见了这场景自是明白周芬霞怕是跟沈锋有情愫,连八面玲珑的长平侯世子夫人也冷了脸,不再说话。 坐在坐席上的小周氏被周芬霞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她用帕子轻轻揩嘴,瞪向对面的周夫人,周夫人只轻瞭她一眼,并不准备缓和气氛。 小周氏无法,只得自己开口对刘在忻说:“二娘你倒不必改什么,喜好什么都随你去,三郎是会疼人的,必不会强迫你往后不吃鱼。” 只是小周氏说的话,没有一人帮忙打圆场,她只能自己干笑。 一直到长平侯府已经出嫁的大娘子抱着刚睡醒的儿子到曲水阁,气氛才缓和起来。 “怎的夫人娘子们话都不说了?我刚瞧了二郎同阿林,两人是亲亲热热,喝个交杯酒都脸红。” 长平侯府的大娘子一直不在,是去帮弟弟镇场子去了,怕那些小郎们真去闹洞房。 不过郎君们都只是嘴里调笑几句,看了林娘子却扇后也都回男席那边了。 大娘子刘在怡指着自己怀里的儿子,笑着说:“这小子一醒来就要找二舅舅,怎么说都不听,我只好抱他去新房找二郎。阿婆阿娘,你们猜怎么着,他一见了原大娘子,舅舅也不要了,只想着往人家娘子怀里扑!” 长平侯老夫人应氏哈哈大笑,把曾外孙抱在怀里爱得不行,“咱们小子有出息!从小眼光就好,知道原大娘子好看,是不是啊?” 她怀里的小不点咧开嘴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无邪地说:“是啊,我长大了要娶原阿姊做媳妇!” 众人听了他童言无忌的话,都笑起来,等了原毓原緐一起进来,夫人们都夸两姊妹娇美,有江南美人的婀娜。 原毓和原緐落落大方的回应每一个夫人,好些夫人见二人确实不俗,又是大儒家的女娘,姿态美轮美奂,已经有人向原氏打听两人的婚事了。 一位面容和善的夫人问原氏,“原夫人,你这两侄女可有在江南定亲啊?要不干脆让你娘家将她们嫁到安京来,也好跟你作伴不是?” 原氏当然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只是说的话半点不漏口风:“我也想呢,只是家父家兄还有嫂嫂们对两孩子宠爱,我要是说一句叫大娘二娘留在安京,怕是我阿耶要连写十封信简来讨伐我了。” 旁人听原氏这样说,也只笑笑,知晓她这是做不得原家两位娘子的主的。 原氏招呼原毓原緐坐下,叫她们先喝点汤,两人一早去了林府送嫁又跟着来长平侯府里忙,恐二人饿了腹痛。 原毓刚端上婢女给盛好的汤,刘在怡两岁的儿子刘史挣开自家曾外婆的怀抱朝原毓跑过去。 他眨着星星眼,巴巴地望着原毓,软糯地说:“原阿姊,我喂你喝汤吧,我阿耶说了疼爱媳妇就要亲手喂吃食喂汤水。” 刘在怡此时羞红了脸,指着儿子叫他别乱说话,却不想席间的娘子们都笑了,还数自家的亲妹妹刘在忻笑得更大声。wenxueзч.net 她掐刘在忻的腰说:“往后叫沈三郎也喂你喝汤!” “那感情好!” 刘在忻嬉笑着说,余光瞥向周芬霞,果真见她幽怨地看向自己。 原毓笑着对刘史说:“汤碗重,阿姊喂你喝,好不好?” 刘史摇头,伸手抢原毓手上的碗,原毓不敢用力,怕伤到他,也不敢放手,怕碗砸到他。 刘在怡见刘史调皮,沉了声音喊他:“史儿,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刘史怕得手一抖,手中的碗一斜,原毓见了忙使力将碗朝自己这边抓,碗中的汤这才没有泼到刘史身上,反而泼了自己一身。 “原娘子!” 长平侯府的众人都惊呼起来,原氏也拉着原毓的手问她有没有烫到。 刘史自己吓了一跳,嚎哭起来。 刘在怡抱着他,对原毓歉意地说:“原大娘子,真真对不住,是我史儿太调皮了,你可有烫伤,我给你叫个大夫来吧!” “姑姑,夫人们,我无事,汤不是滚烫的,只是洒在了衣上。”她用帕子将身上的汤汁擦去,站起身对长平侯夫人行了一礼说:“恐要麻烦夫人使个人带我下去换件衣裙。” 长平侯府夫人和世子夫人连忙指了个婢女带她去后边的偏院。 原毓自己的婢女则去府中马棚里停着的马车上拿备下的裙装。 沈慈见原毓衣裙污了,都能袅娜地走出曲水阁,眼里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暗骂她是个狐狸精。 不过沈慈马上又勾起唇角笑起来,等会可有她受的! 第182章 公主看戏始,郎君静悄悄 燕琼爱看乐子。 听周芬霞说些带着醋意的话时,忍不住小声啧啧。 可见刘在忻回击得不动声色时,又暗自点头。 这时看到原毓宁愿自己被洒了一身热汤,也不愿意刘史被泼到,心里感叹,不愧是她给阿兄看中的阿嫂,真是善良的女娘啊! 她用手撑着下巴,眼珠随着原毓的身影转,等原毓跟着婢女出了曲水阁后,她才收回视线,只是随意瞟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沈慈的眼神。 沈慈的眼神冷意中带着怨毒,和燕璧有时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相似。 难道沈慈同原大娘子有什么嫌隙? 谢灵遥和燕莹见燕琼脸上表情变幻极快,时而皱眉,时而哼笑,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 “昭阳妹妹,你碗里的红烧肉都要被你给戳烂了。”燕莹拍拍她。 谢灵遥也笑着说:“阿琼,好好吃了膳食,等会边品茶边吃些糕点,再看乐子岂不是更有趣?” 燕琼回神,点点头,悄悄笑起来:“二阿姊和表姊说得对极了。” 她低头一看,她碗里的菜肴都被她用筷子戳得乱七八糟。 女席这边的宴席都是长平侯府世子夫人安排的,早前被周夫人说荤腥太多,她还真叫大厨房给每人的矮几上都上了两道当季的时令蔬菜。 “算是我考虑不周,想着我家二叔大婚,自该喜庆热闹,叫厨房多做些贵菜珍稀,可没想着有人不习惯。” 长平侯世子夫人虽然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可嘴里说的话字字拐着弯地骂周家不识好歹: “可能平日里好食吃得少,还不能习惯吃鱼肉鸡鸭的,那给夫人们都上点素炒时蔬,想来是能下咽了。周夫人,您说我这样安排可好?” 周夫人除了咬紧牙关,冷声说了“极好”两个字,却是再也不动矮几上的任何吃食了。 周芬霞当然知晓这是长平侯府的人给自家难堪了,在嘲讽她和阿娘尝不得好东西,没见过世面。 她也放下筷子不再动,看向曲水阁中的滴漏,见此刻已经到了申时,她对周夫人耳语几句,站起身出了曲水阁。 只是她离开前,斜瞥了一眼逗弄刘史的刘在忻。 刘在忻可不像她外表那样大咧,她对人动作视线都极为敏感,周芬霞看向自己的这一眼,让她不禁抬起头,紧紧皱眉。 没一会,刘在忻就将刘史塞到了自家阿姊的怀里,站起身。 “在忻,你要干什么去?”刘在怡问她。 她笑眯眯地说:“刚刚喂小阿史喝汤,我自己也喝了些,去净房一下。” 说完她就带着婢女往曲水阁外走去。 刘在忻可不是真的要去净房,而是加快脚步跟上了周芬霞。 周芬霞并不熟悉长平侯府的格局,在院子里绕了好久,明明廊下和亭中都有婢女小厮,她却一个都不问,只自己找路。 最后她脚步试探地往前院那边走去,刘在忻本以为她是要去前院,可没想到她在靠近前院的假山处停了下来,刘在忻忙拉着婢女躲到一边。 周芬霞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无人,才朝假山里走去。 刘在忻忙跟上去,她往假山的反方向绕,最后将自己和婢女藏在假山凹处,若无人特意寻找,是不能发现这里还藏了个人。 刘在忻得意地笑,周芬霞第一回来长平侯府,哪儿有她对自己府上熟悉,她倒要看看周芬霞宴席中途跑到这里来要干什么,难道是躲起来哭? 她细细听去,并没听到女娘的啜泣声,反而是个郎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表妹,你怎么哭了?”:魰斈叁4 能叫周芬霞表妹的,统共就那么几个人,沈世子未来府上,沈二郎只稀罕昭阳公主,那只能是沈三郎沈锋了。 刘在忻的婢女皱着眉,担忧地看向她,她伸出食指竖在嘴前,让婢女别出声,她还要再听听这两人要搞什么鬼! “我能不哭吗?长平侯府的人都看我的笑话,说话讥讽我,我只是说了句表兄不喜吃鱼,她们家的人就冷脸对我。”周芬霞嘤嘤哭。 沈锋在假山里将周芬霞抱进怀里,安慰她:“表妹,我就是见你今日脸有愁云,一点都不开怀才想着叫你出来,她们算什么,表兄疼你就够了。” 周芬霞点点头,眸子里带了点勾引意味地看向沈锋,沈锋本就喜爱她,哪里忍得住,低下头狠狠亲上她的嘴。 很快两人唇齿交缠的声音微微传出假山,被假山外的刘在忻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婢女气得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冲进假山将这一对狗男女给捉住,不过刘在忻还是稳稳当当地站在假山凹处,屏气凝神地听。 等沈锋和周芬霞停下来,沈锋又改亲周芬霞的脖子,手在她身上四处摸。 周芬霞喘着气将他的手拿开,嗓子里发出娇媚的声音问他:“表兄说了今日就可以解决了你与她的婚约,婚宴都过半了,怎么还没解决?” 沈锋含着她的耳珠,模糊地说:“马上就能解决了,你回了宴席哪里都别去,只要她出了曲水阁,自有人会带她去个地方,到时候你只需要跟着夫人娘子们去看戏就行。” “意思就是你们都安排好了?”周芬霞捧着沈锋的脑袋问他:“可会出什么意外?” “不会,表妹放心,我定会八抬大轿娶你,而不是那个无颜女!”沈锋信誓旦旦地承诺。 周芬霞这才满意,两人又亲热了会,在沈锋恨不能要将她扑倒时,周芬霞才推开了他,说不能久留,两人才一前一后离开了假山,一个朝曲水阁走去,一个向会炎阁而去。 过了一会,刘在忻才和婢女走出假山,盯着两人离开的位置冷笑。 她的婢女恨恨地说:“好个沈三郎,竟是这样狼心狗肺之人!” “二娘子,如今可怎么为好?” 刘在忻不作他想,只对婢女说:“你回去找我阿嫂,将刚刚所闻说给她听。” “要快!” 刘在忻嘱咐婢女,见婢女得了她的吩咐疾步离开,她自己打了个响指,须臾间,一个壮硕的男子单膝跪地。 “二娘子有何吩咐?” 刘在忻冷冷地说:“跟上刚刚那女娘,在她回曲水阁之前将她敲晕,然后带上她,不要被人发现。” 第183章 公主去看戏,郎君静悄悄 壮硕男子得了刘在忻的命令,一个旋身已经消失不见。 刘在忻整理了下被自己压得有些褶皱的裙角,昂着头走出假山,穿过好几个回廊,重新出现在院中。 她慢悠悠地走在院子里,等着那个会带她去个地方的人出现。 果然没一会,一个脸生的婢女跑过来对她着急忙慌地说:“二娘子,我家娘子来葵水污了裙子,不知您是否能借件衣裙?” 刘在忻问她:“你家娘子是哪位?” “我家娘子是原大娘子。” 刘在忻冷哼一声,看来这婢女消息不怎么灵光,原大娘子是被汤食泼到裙上,而不是来了葵水。 “行,你先带我去大娘子处瞧瞧,我遣个人去拿我的衣裙。” 刘在忻跟着这婢女往曲水阁后面的院落走去,越走越偏,她倒要瞧瞧这人是要干什么。 婢女带她往左边偏房走去,她正皱眉,怎么这人还不出招,马上就感觉到自己耳边有棍棒呼啸而来的风声。 她矮身向一边躲过,一个高抬腿将身后拿着棍棒的小厮踹得极远,他手上的粗木棍掉到地上,嘴角的血被他咳出来,他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 刘在忻转头看向被吓得腿抖的婢女,那婢女见她看过来,连连后退,嘴里低喃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这婢女摇着头要跑,刘在忻嗤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棍,朝着婢女的后脑勺狠狠扔去。 “不关你的事?你倒也是说得出口。” 她准头极好,木棍正捶打到婢女的头,偏她力气大,婢女又惊又吓又痛地晕倒在地。 刘在忻打了个响指,壮硕的男子肩上扛着周芬霞出现在他面前。 “把她搬到里面去。”刘在忻随手指了最近的一间偏房,让壮硕男子将晕过去的周芬雲扛进去。 等男子再从偏房出来时,她指着地上的两人,让他搬到柴房去捆起来,等今日宾客们都走了再处置。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高兴地走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周芬霞所在的偏房隔壁,正睡着被迷晕的原毓。 曲水阁中,刘在忻的婢女脚步匆匆地从外进来。 小周氏见了,心中暗喜,刚刚这婢女可是跟刘在忻一同出去的,现在却一人回来,看来是得手了。 她又偏头看了一眼原氏身边,原毓的坐席也一直是空的。 很好。 小周氏只静静等着下一步。 长平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见刘在忻的婢女走近,只问她发生了何事。 “二娘子说叫奴回来寻世子夫人。”婢女很听刘在忻的话。 长平侯夫人摆摆手,笑着对世子夫人说:“罢了,你们姑嫂感情好,有悄悄话要说,我这做娘的也得靠后了。” 世子夫人低笑,“阿姑~妹妹这是待我好,我心里高兴呢!” 说完她带着婢女走到曲水阁屏风后,让婢女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将声音压得很低,把在假山处听到的话说给世子夫人听。 长平侯世子夫人听了果然勃然大怒,恨不能将屏风给砸了! 这武定侯府是欺负人欺负到她家头上来了,到了长平侯府还敢算计她小姑子! 沈三郎今日也别想好好离开了。 她整理好心情,轻敲了下矮几,只见长平侯世子给她的随从出现。 “你去前院的会炎阁,跟世子说......” 等长平侯世子夫人再出现时,脸上表情虽然是一直带笑的,可嘴角有些僵硬。 长平侯夫人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似是而非地说:“二娘在假山里踩到了两只老鼠,我已经遣人去捉了。” “那就好,估摸着有下人懈怠,今天府中喜事不好整治,明日再说。”长平侯夫人对她小声说。 长平侯世子夫人低头说:“阿姑,我也是这样想的。” 其他的宾客自然听不见这对婆媳的对话。 小周氏挑眉,看来她们是知晓刘在忻被婢女跟丢了,或许会派人去找,不过已经过了这会儿,找到又能怎样呢。 一直等着看沈锋和周芬霞能做什么戏的燕琼,见宴席上根本无事发生,失望极了。 她扫了眼女席这边,见周芬霞不在,连唱戏的人都不在了,那还看什么啊。 她百无聊赖地听周围的女娘们说着安京最近的新鲜事,出了什么样的花样子,谁家娘子与谁家郎君定亲了。 燕琼摇摇头,正叹气呢,没想到一个小厮来了曲水阁来。 他向长平侯夫人行了一礼后,径直朝燕琼走了过来。 “奴拜见昭阳殿下,六皇子殿下在会炎阁已经吃完宴席,现下正在院中玩耍,指了奴请您过去。” 这小厮跪在地上恭敬地说。 燕琼挑眉,怎么这场戏还有自己要参与的部分吗? 她将这小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穿着长平侯府下人的统一衣衫,只是头低得太下,难以分辨他脸上的表情。 “噢?那你去将阿琢带过来吧。” 她边说边抬眸看向武定侯府那边,见到小周氏拿茶盏的手顿了下,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下。 燕琼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沈锋说的今日能解决他同刘在忻的婚约,那就意味着今日必会发生一件对两人婚约不利的事,可现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厮想要带自己出去,证明这件事与她有关。 武定侯府和长平侯府这两家能与燕琼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个沈铮。 原来,今日这戏,她和观音哥哥都是戏中人。 只是不知观音哥哥与她在这戏中担了什么角儿...... 这小厮听燕琼说要他带六皇子过来,跪在地上的身子压得更低:“殿下恕罪,六皇子殿下说要给殿下看样东西,要奴一定带您过去,奴不敢不听。” 燕琼笑一声,她怎不知阿琢在宫外还能有个这样听话的小厮? “行吧,既然有惊喜等着本公主,本公主就去瞧瞧。”燕琼挥挥手让这小厮在前头带路。 她路过武定侯府的女眷坐席时,可没错过小周氏翘起的嘴角。 第18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去赴约 跟曲水阁里隐秘气氛不同,会炎阁十分热闹。 男人多的地方少不了喝酒谈笑,长平侯武将粗人,该享乐的时候自然不拘着,还唤了府上的舞娘出来,在席中歌舞助兴。 男席这边自然是以太子为尊,皇子们次之,这几人都坐在上座,刘在墉从新房出来后,先给他们挨个敬酒。wenxueзч.net 他们倒也不让他真的喝醉,都只简单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让他过了。 到了武定侯府那边,刘在墉和自己的世子兄长自然是能喝则喝,毕竟武定侯府这桌的人往后可都是刘在忻的婆家人。 刘在墉跟沈勃举杯,沈勃含着长辈的笑意,拍了拍刘在墉的肩膀,“二郎,今日过后你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了,往后要护妻爱子。” “是,多谢沈伯伯。”刘在墉喝下酒,又去敬沈励。 一旁的沈铄瞥了眼喝酒吃菜的沈勃,暗自撇嘴,自家大伯喊个外人都喊的这么亲热,喊二兄的时候仿佛他不是府里的儿子一样...... 等到刘在墉要敬平辈的酒时,离席好一会的沈锋刚巧回来了,脸上带了些潮红。 “沈三郎是喝了多少,都上脸了,二郎那可不好意思再给你敬酒了。”长平侯世子揶揄他,只以为他脸上的红是喝酒所致。 沈锋坐下时身子僵了一瞬,可马上带着俊朗和煦的笑容说:“二兄要给我敬酒,我自好好奉陪。” 既然沈锋都这样说了,刘在墉和长平侯世子刘在垣都同他喝酒,其他郎君们见了都说这是为难未来妹夫来了。 沈铄又偷偷撇嘴,好个三兄,在府上的时候可没有对自己亲二兄这样亲切...... 他腹诽完想找沈铮说会话,没想到刘在垣和刘在墉又来敬沈铮。 他们一人是沈铮的上峰,一人跟沈铮小时一同在太学殿里当过皇子伴读,关系也很亲近。 刘在垣正要搭上沈铮的肩膀,见到他给自家夫人的随从在会炎阁外候着,夫人没有重要事情,都不会将这随从遣过来。 他招呼刘在墉好好跟沈铮喝喝酒,自己朝会炎阁外走去。 刘在墉同沈铮很是熟稔,他搭上沈铮的肩膀,拿酒杯和他相碰,在他耳边偷偷说:“观音郎,你今日喝了我的喜酒,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喝你和昭阳殿下的?” 刘在墉是燕珏的伴读,自是跟着燕珏喊沈铮观音郎。 沈铮将酒杯里的酒水喝完,抬眸启唇说:“不急。” 但因为刘在墉的话,他眼里有些荡漾。 “嘿,你小子挺淡然啊!”刘在墉越发跟他喝酒说笑,两人挨得极近。 沈锋眯着眼看沈铮跟刘在墉更像是兄弟一样,心里鄙夷他,可真会巴结。 他跟隔了几个坐席,坐在周家席间的周建华使眼色,周建华会意后站起身举起酒杯说要敬新郎一杯,沾沾喜气。 转头他又对沈铮说:“二郎如今在左骑营繁忙,都难见一面,不是今日休值,怕是见不到,我也同二郎多喝几杯。” 沈铮拿起矮几上的酒壶浅浅往酒杯里倒酒,他连站都不站,“二郎怕是酒喝多了,脑子糊涂连兄长也不会叫了。” 沈铮和周建华在自家中都排行二,可沈铮大周建华几月,周建华应喊他二兄的,只是他一向高高在上从不喊沈铮二兄。 周建华心中恼怒,可记着沈锋说的今日必须得灌醉沈铮,硬着头皮喊了他一声二兄。 沈铮这才将酒杯中的酒喝下。 一旁的沈勃皱眉看他,心里对沈铮不满,在外还如此斤斤计较,不知礼让弟弟。周家的周老爷暗中剐了沈铮一眼,骂沈铮是不知好歹的孽子! 周建华见沈锋往自己这边看,就呼了其他郎君们明着是要同刘在墉喝酒,可喝到最后都劝沈铮的酒去了。 刘在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日到底谁是新郎官啊? 沈铮虽在喝酒,可脑子却没糊涂。 他自然觉察到这些人的不正常,往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人,这时却装作熟人一样同他喝酒,不对劲。 沈铮眼神看向沈锋,果然见到他视线在自己身上,好似在观察他此刻的脸色。 今日这场戏,怕是为他准备的吧。 他刚放下酒杯,一婢女慌慌张张跑到会炎阁来,张望好久,发现了沈铮才舒了口气,朝他走过来。 “沈二郎君,昭阳殿下召您去花园。” 召...... 沈铮挑眉,殿下对他可从未用过“召见”。 “何事?” 婢女抬眼看了沈铮一眼,跪缩在地上,小声地说:“昭阳殿下吃完膳食见府上花园里种了些玫瑰花,想召您过去瞧瞧。” 旁边的郎君们眼里都不自觉露出轻蔑,他们都跟沈锋和周建华走的近,只将沈铮当作昭阳公主的裙下之臣,更是看不上他因着公主的原因得了诸多好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嫉妒。 更有郎君嬉笑道:“沈二郎还不快去,昭阳公主若是生气了,怕是鞭子要打到你身上了吧?” 郎君们都知晓燕琼骄纵,脾气不算好。只以为沈铮跟燕琼平日相处都是低声下气的,若是沈铮不抓紧赴约,那可会被鞭打吧。 周围的郎君都嘲笑出声。 一边坐着的沈锋也轻笑出声,喝了杯酒对沈铮说:“二兄,你还是快些去吧,殿下等久了,二兄除了又要送些府上的好东西,还要再哄好几日。” 沈锋巴望着沈铮快些跟跪着的婢女离开,也不忘加深沈铮在众人心里谄媚公主的印象。 沈铮瞥了沈锋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他身后的金汉本想跟着一起,沈铮对他摇头后,手在背后暗指,方向是指向燕瑁的。 燕瑁和沈铮对上视线,举起酒杯轻点头,喝下了酒杯里面的酒。 沈铮这才跟着婢女往会炎阁外走去。 这时,他和从阁外回来的刘在垣擦肩而过。 他听到了刘在垣急促的呼吸,余光见到了刘在垣脖子上炸起的青筋。 沈铮偏头顺着刘在垣惊怒的眼神看去,见他视线是直直看向沈锋的。 刘在垣是他的上峰,这些时日在左骑营中的相处,他自知刘在垣在情绪起伏极大和有极大怒意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沈铮勾唇一笑,如玉的脸上带了一丝邪魅。 这戏,怕是会越来越热闹,不知殿下能否看得开心? 第185章 公主进偏房,郎君碰公主 另一边,燕琼被小厮带着往廊上走,虽她不知晓长平侯府的格局,可也知道这路可不像是走到院子里的。 “你没带错路吗?这怎么越走越窄了?”燕琼冷冷地问这小厮。 “回昭阳殿下,奴没带错路,从哪儿来就是带您去哪儿找六殿下,六殿下还在院子里等着呢,说是等您一起去赏花。” “噢,你可知是赏什么花,阿琢每回邀我赏花可都会先告诉是什么花,若是我不喜欢的,本公主可不去。” 这小厮吞吞吐吐,蠕动嘴唇好半天才说了句:“六殿下是想邀殿下您去看玫瑰,那边院子里的玫瑰花开得正好。” 燕琼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说了句:“不错,连我喜爱玫瑰花都知道。” 这小厮只以为昭阳公主说的是六皇子殿下知晓她的喜好,却不知燕琼说的是背后谋划之人,把她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等走过回廊,燕琼这才发现这路不就是绕了一圈走到了曲水阁后面了吗。 这后面却是有一处小花园,但花园旁就是曲水阁的偏房。 小厮状似要将燕琼直接带到花园去,可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身对燕琼说道:“奴一时心急,突然记起六皇子殿下说了口渴要喝水,宫女带他到这边偏房喝茶了,殿下请往这边走。” 这小厮怕是不知阿琢身边根本没有宫女伺候,燕琼深深看了这小厮一眼,勾唇往偏房的院落走去。 “可是这间?”燕琼指着第一间偏房问小厮。 小厮踉跄点头,在燕琼将要推开门时,站在她身后的小厮缓缓抬手朝她的背伸去要推她。 可他的手刚扬起,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朝前面倒去。而站在前面的燕琼身子挺直,并不移动。 一身窄袖暗服的风肆风悟出现,一人拉住要往前倒的小厮,一人单膝跪地。 “殿下恕罪,奴来迟了。” 燕琼顺手推开偏房的门,头也不回地说:“无事,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风悟,你将这小厮一会交给长平侯夫人。” “喏。”风悟回答后,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燕琼招了风肆进来,两人往房里走去。 这间偏房不算大,虽用屏风遮着矮塌,可推开门能看清房内的格局,且床榻正对着大门。 燕琼推开门时就已经发现遮着的帐子里躺了个人,她指了风肆去将帐子掀开,风肆看了一眼走到燕琼身前回话: “殿下,床榻上是周府的周二娘。” 燕琼上前几步,皱着眉看向床榻上的人,一看确实是周芬霞。 “这不对啊,怎么会是她呢?” 照说沈锋要跟刘在忻退婚,那更是会死死捂住自己同周芬霞的关系,为何还会将周芬霞给弄晕而搬到偏房里来? 且这场计划是跟观音哥哥有关的,而周芬霞跟观音哥哥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燕琼迷惑起来,问风肆:“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风肆摇摇头,“回殿下,奴不知。” “罢了,总之是这几个害人精要害人,我们先出去,去了外面,你去找长平侯府的二娘,叫她小心些,她家府上怕是混进来了一些人。” 这一个个的还敢骗她来这里。 两人正准备出去,却听到好几个脚步声响起,在无声的院里显得很清晰。 燕琼朝风肆使了个眼色,风肆闪身不知躲在哪里去了,再不见身影。 这偏房东西少,躲哪儿都容易被发现,她干脆将掀开的床幔放下,转身躲到了床榻里角,在床幔的遮掩下,她躬身蹲在地上,不仔细瞧,根本不能看见床榻角落还有个人。 燕琼刚躲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壮实的随从扶着个满脸通红的郎君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人。 三个人? 燕琼因着挨得离床榻近,并不敢撩起床幔看,只能用余光看见影影绰绰的人恍子。 其中一人掀开了床榻前的幔帐,冷笑一声:“把这畜生扔上去。” 接着床榻上就多了个压在周芬霞身上的人。 燕琼听着这人的声音,心里更疑惑了,这不是长平侯世子吗? 难道说长平侯府里有龌龊,世子和外人联手害自己妹妹? 不对。 燕琼马上否决了这个吓人的猜测,因为床榻上躺着的不是刘在忻而是周芬霞,若真是刘在垣要出手害刘在忻,不会见了周芬霞而不吃惊的。 “世子,接下来要怎么办?”随从将手中的人丢上床榻后,回头问刘在垣。 刘在垣厌恶地往床榻上瞧了一眼,吩咐他:“把这房里都检查一遍,窗给关紧,可别让这两人等会跑了。” “喏。”就在随从去到窗边时,偏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燕琼双眼望天,这戏到底是有多少人唱啊...... “阿兄,可都布置好了?”一道女声低低响起。 躲起来的燕琼挑眉,这说话的人是长平侯府的二娘子,正是刘在忻。 刘在垣点头,“阿忻别怕,这对狗男女要暗害你,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现下先别回曲水阁,去偏房旁边的花园藏着,等听到你大嫂带人来的动静再出来。” 刘在忻点头答应,只是从腰间的荷包里抽出了个纸包。 她一手捏起周芬霞的嘴喂了一些,又捏起她身上那人的嘴喂了剩下的,纸包里还有一点粉末,刘在忻直接泼到了床榻边的熏香炉子里。 “行了,给点好东西他们,阿兄我们走吧。”刘在忻脸上并无难过的神情。 刘在垣招了随从,三人一起往外走,他边走边对刘在忻嘱咐道:“阿忻,你这表情就不对,记着阿兄说的,等会要悲伤,要痛哭,这样阿耶阿娘定能给你把婚退了。” “好嘛,等会我就把自己大腿一掐,哭上一哭。” 偏房的门再次被关上,直到两人的对话声和脚步声再听不见,燕琼才掀开床幔走出来。 她探头往床榻边瞧去,见趴在周芬霞身上的是沈锋,顿时忍不住笑出声:“什么嘛,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害人害到自己身上去了!” 可等她才笑话完沈锋和周芬霞,准备离开偏房时,没想到门根本拉不开,正要叫风肆时,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暗自翻了个白眼。 到底有完没完啊! 燕琼只得又躲回去。 过了一瞬,门被推开,燕琼只觉得这人身影很是熟悉,他手上提着个女娘的衣领,动作不带犹豫地一把将那人甩到床榻上。 这人正准备离开时,环视了一圈偏房,突然看见了床幔后露出的一片紫色裙角。 这人把手上的女娘给丢到床榻的一瞬,床幔被风微微吹起,燕琼抬眸而看,看到了这人额头上的红痣。 燕琼正打算出去,就见这人撩起床幔,露出了一张微红的如玉脸庞。 “殿下怎么在这儿?” 第186章 公主戏中人,郎君戏中人 来人正是沈铮。 随着他说出的话,燕琼闻到了些微的酒气,可味道并不难闻,酒气和他身上的冷香混杂,燕琼觉得自己都有些被熏晕。 她甩甩头,伸手摸上沈铮泛红的脸,小声地问:“观音哥哥,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脸红红的。” 沈铮将燕琼牵出床榻后,低声对她说:“席间酒喝得多,现在有些上脸。” “殿下怎么躲在这儿?” 燕琼看向床榻,此刻床榻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个人。 “被人引过来的,不过现在这局面是长平侯府做的。”她指着床榻上的沈锋和周芬霞说。 “那殿下可有事?”沈铮双手抚上燕琼的肩膀,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燕琼挣开他,在他跟前转了一圈,停下时微微有些晕,可也没多想,摇着头说:“我也没事,是不是沈锋本来是要害你和刘二娘的?” 燕琼不傻,今日的种种自然好推敲。 沈铮点头,“怕是本想一箭双雕,一来将沈锋与长平侯府的婚约给取消了,二来是想让我与殿下离心。” “所以如果观音哥哥你真中招了,那引我过来第一个看见你与二娘子睡在床榻上,想必是想我一怒之下闹得今日宾客皆知。” 燕琼只恨这些人恶毒,却嗤笑起来:“可却没想到,我们早已知晓今日有事发生,早就有了防备,况且看样子长平侯府也已知晓一二,不然睡在这的不会是沈锋和周芬霞了。” 刚刚观音哥哥还将婢女给丢床榻上了,想来等会只会更加混乱...... 两人正要携手出去,却听到院子里已经开始有人声了,不能从门口出去,又见床榻上的人有了动静,只能朝旁边躲去。 沈铮搂住燕琼要从窗离开,可推了好半天都没推开,人声渐大,沈铮和燕琼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朝屏风后藏起。 不一会儿,床榻那边响起声音,燕琼好奇竖起耳朵听。 原来是床榻上的人在小声呓语,可并听不清在呢喃什么。 嘟囔的是周芬霞,她啜泣着,嘴里模糊地低声喊表兄。 沈锋迷蒙地睁眼,心想着自己不是被长平侯世子请出会炎阁说话么,怎么现在躺在床榻上,可还不等他清醒过来,就感到自己身边靠过来个人,他要伸手去推,可感觉这人有些熟悉。 沈锋偏头看去,躺在自己身边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表妹。 沈锋忍不住吸口气,他脑子里本还有些清醒,可因为吸了口气,现在喉咙里,还有他的嘴里,鼻息处都是熏香炉子里飘出来的味道。 他马上脑袋里又迷糊起来,眼里看人都会有重影。 直到周芬霞嘴里一直念着他,他才激动地说: “表妹!表兄来了!” 过了会儿,整间偏房里都是不可告人的声音。 沈铮狠狠皱眉,用手捂住燕琼的耳朵,不想让燕琼听到这些污秽的声音。 可他手腕被燕琼的手攀上。 燕琼手心的温度贴在他的腕上,滚烫滚烫。 “观音哥哥,这偏房里有香......”燕琼抖着嗓子回头对沈铮说。 她的眼神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迷离,好似一汪荡漾着波纹的溪水。 沈铮心跳得极快,伸手捂住燕琼的口鼻。 该死!这房里有极春! 这一刻,沈铮屏气凝神,眼睛定定地看向对面的窗,只想带燕琼出去。 他刚要搂着燕琼,准备施力跃到窗边,却不想自己手心一抖,整个人站不稳地倒靠在屏风上。 可他也不忘护住身前的燕琼,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原来是燕琼的嘴碰到了他的手心,偏偏这时她还睁着大大的眼睛,迷蒙地看着他。 “观音哥哥......” 沈铮松开屏气,因酒气而泛红的脸更是红如滴血。 他眼眸下垂看向燕琼,脑子也有些迷糊起来。 他好像也中了。 “观音哥哥,这香有异常……” 轰地一声,沈铮觉得自己的心整个从胸腔里跳了出来,他低声说:“殿下,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找广大夫解毒。” 他眼前的燕琼眼里一片迷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好……不好……好……不行……”燕琼嘴里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沈铮喟叹一声:“殿下......” 沈铮的身子慢慢往下滑,最后坐在地上,把燕琼抱在怀里。 两人忘记了时辰,忘记了一切,眼里只有面前的人,耳里只有对方的呼吸。 直到这间偏房外响起了极近的说话声,沈铮才同燕琼分开,借着外面越来越吵的声音,紧紧抱住燕琼破窗而走。 再说到,长平侯世子夫人与世子刘在垣递了消息后,一直在曲水阁中等着回音。 等她再悄悄回到曲水阁的屏风后时,那传消息的随从已经单膝跪在地上等着回话了。 “夫人,世子已经布置好,还需请夫人将阁中众人引到后边的第一间偏房外去。” 长平侯世子夫人听了,沉吟片刻点头,再回到曲水阁中时,脸上的笑真切许多。 沈慈见女席这边,原毓和刘在忻一直都不见人影,昭阳公主也不在,悄悄问小周氏:“阿娘,她们是......” 小周氏捏上沈慈的手,让她不要着急。 长平侯世子夫人出来见大家都吃好了,招呼着说:“府上请了戏班子,格外可要去听听戏?” 上了年纪的来参加婚宴的老夫人们都喜欢,长平侯夫人便搀着老夫人应氏带着这些夫人们去了正院的戏台下。 余下的年轻夫人和娘子们,长平侯世子夫人却并主动安排,只等着看娘子们想做什么。 其实还不如说,是等着看武定侯府的女眷会怎么提议。 第18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悄静静 长平侯世子夫人淡定喝茶,眼神瞟向小周氏,嘴角泛起一抹笑来,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多沉得住气。 大娘子刘在怡抱着刘史,问坐着的娘子们:“娘子们可有什么想玩的?” “听说府上有马球场,打打马球吧。”同为武将家中的女娘提议。 “玩马球会出汗还会弄脏衣裙,还是算了,要不去亭中击鼓传花?”另一外文官家的女娘说道。 原氏两边坐着沈恋和原緐,见原毓到宴席结束了都还未回席,连伺候的婢女也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心,扭头对身后自己的婢女说:“你去后边偏房看看。” 原緐也想跟着,原氏总觉要出什么事,原毓不见踪影,她更不能让原緐离开自己的视线。 小周氏的隔壁席位就是原氏,她当然能知道原氏指了婢女去寻原毓,她看了眼曲水阁中的滴漏,也是时候看场好戏了。 “我来时见曲水阁后头有个小花园,里面好些花正开得馥郁,花园旁就是偏房,正好原大娘子还未回,我弟妹担心,世子夫人可否行个方便带我们去瞧瞧。” 原氏皱眉,最讨厌小周氏总是拿他人说事,清冷地开口:“这倒是不用了,毓儿我使了婢女去找,我一会带上孩子们去偏房就行,娘子们还是去玩自个想玩的。” 小周氏气绝,这个原氏,总是要跟她对着干! 她还准备提议,没想到长平侯世子夫人拍板同意了。 “既然夫人您这样说,那我们先去曲水阁后面的花园去,最近我家二娘很是喜欢在花园里赏花,现下估摸着也在里面,我也派些人手去后头,帮原夫人您寻寻大娘子,这样可好?” 原氏无法只得点头答应,心下忧惧更重,只希望自己的婢女能早些找到原毓。 长平侯世子夫人领着众位夫人和娘子们朝后面走,经过小周氏时冲她微微笑了笑。 但愿你可别后悔叫了大家去曲水阁的偏房。 会炎阁那头,长平侯世子刘在垣回席间后,弹了弹自己的袍子,刘在墉忙迎上去低声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二弟,无事,时辰也快到了,你该回房了,别让弟妹等久了。” 刘在垣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耳语一句:“明日同你细细道来。”这才推了一脸酒气的刘在墉回自己院子。 沈勃见同刘在垣一同出去的沈锋未回来,问他:“三郎怎未回?” “沈三郎说是腹痛,去了净房。”刘在垣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其实哪里是沈锋去了净房,是沈锋的随从护卫被他打晕后拖到了净房。 不过此时在净房中的李墨并没有被敲晕,而是站起身,飞身一跃,极快地用轻功掠到了会炎阁的顶上,朝下望去。 他将阁中的人都略看一眼,见金汉在太子身后,用手捂着嘴做“布谷”声。 金汉低垂的眼皮抬起,脑袋不动,但眼珠转动地朝阁顶上看去,见李墨做了个手势又点头后消失不见,他这才放下心。 二郎君同他说过,若今日李墨在阁顶上对他点头,即是二郎君平安无事,若李墨未出现,而是阿大或阿二来了,就是需要他找燕瑁。 坐在金汉身前的燕瑁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敲击着矮几。 刘在垣将几个喝醉了的郎君让小厮送到前院的客房歇息,问长平侯:“阿婆和阿娘还有其他老夫人们听戏去了,娘子们去了曲水阁的花园赏花,我们可要做些活动?” 长平侯当然不敢自专,拱手向上问燕瑁:“禀太子殿下,殿下可需臣安排些赏玩?” 燕瑁还未说话呢,一边坐着的燕珏听到娘子们都去赏花了,谢灵遥肯定也在里头,先抢白说:“太子弟弟,我们也去赏花吧,天朗气清的,何必再安排别的事?” 燕瑁当然知晓他的心思,谢灵迅和谢灵运瞪一眼燕珏,三皇子其心可疑。 一个伯府的小郎因着喝了些酒,大着胆子说:“殿下,允了我们赏花吧,今日臣见了原大娘子,久不忘怀,只想再见一面。” 周围的郎君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哄笑起来。 燕瑁黝黑的眸看了这小郎一眼,站起身示意长平侯带路,可他经过伯府小郎的时候,指着他说:“你就不用去了,喝了点黄酒神志不清,孤恐你去了扰了娘子们赏花的兴致,就在这醒酒吧。” 这小郎委委屈屈地坐在原地,只能呆呆地见众人越走越远...... 女席和男席的众人在曲水阁后的花园里迎面碰上,长平侯世子夫人跟刘在垣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偏头招呼宾客。 燕瑁并未走到前头,只淡淡看了一眼花园中没有燕琼的身影,沈铮也一直没有回会炎阁,转身走到远处,脚尖轻点,一个动作人已经不见了。 几个郎君见了也不敢过问,毕竟谁敢去问太子殿下突然离开是做什么呢。 只是郎君娘子们还未走进去,长平侯世子夫人派过去偏房找原大娘子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凑到她身边说:“世子夫人,还是带着娘子们先走吧。” “怎么了?” 长平侯世子夫人很是不解,不过下一瞬,偏房里传来了两声高亢的呻吟之声,众人都纷纷朝第一间偏房看去。 这声音成家的夫人郎君们还有什么不懂的,有几个夫人脸上都被臊红了,用帕子遮脸,挥手叫家中的婢女把自家未出阁娘子的耳朵捂上。 长平侯世子夫人被气得面红耳赤,她抬起手指向偏房。 “哪个杀千刀的敢在我府上干出这等淫乱之事?来人啊,将偏房的门给我打开!” 来了两个小厮要去推门,却发现这间偏房的门是锁上的。 “回世子夫人,门被锁上了。” 这下就连长平侯都皱着眉,沉声说:“砸开!” 众人都在小厮砸门的间隙往偏房走去,就连巨大的砸门声都没能让房内的人有所察觉,仍旧不断有让人忍不住羞耻的声音传出来,有些小娘子已经不被家中阿娘准许上前,让她们都留在花园入口处等着。 倒是几位夫人想着今日怕是有大事,都忍羞带臊地跟在人群后。 两个小厮最后合力将门给撞开,房门大开,内里的靡靡之气随着风飘出来,味道重得连老爷郎君们都后退了两步。 床榻虽正对着大门,可因着有床幔的遮挡,只能隐约看到里头人影晃动,可风一吹,床幔翘起来,可见床榻之上交叠的身子。 几个夫人娘子忙转身,用帕子挡脸,哎哟那叫怎么回事哟,实在是荒唐! 有个看热闹的郎君声音不小地说:“榻上有三个人!” 话音刚落,众人都倒吸一口气,有些羞涩的郎君都背过身子不再看。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好像是沈二郎和原大娘子......那上头的一个好像是刘二娘子。” 第188章 公主咬郎君,郎君护公主 众人哗然的喧闹声中,消失不见的燕瑁出现在了偏房的后面。 只是他从最头上的偏房开始,一间一间地推开窗户往里看,一直到出事偏房的隔壁那间,他推开窗时见到床榻上有人。 他翻身进屋,朝床榻走去,脚步逐渐加快,心里想着若床榻上的是燕琼,那他今日就算是将整个长平侯府给翻过来,也要将那熊心豹子胆的歹人给逮出来。 燕瑁走到床榻边,一把掀开垂下的床幔,却发现上头睡着的不是燕琼,而是原大娘子原毓。 这时他心里陡然一松,可见原毓躺在床榻上,又恐她遭了迫害,去探原毓的鼻息,感受到她还在呼吸,这才伸手点开原毓的穴道。 原毓漂亮的远山眉皱起来,咳嗽两声,清丽的眸子慢慢睁开,眼里有些迷茫地看着燕瑁,等她回神后才撑起身坐起来。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安。” 她还要跟燕瑁请安,但燕瑁虚扶起她,问她:“可能站起?” 见原毓点头,他才继续问她:“原大娘子怎会昏睡在这里?” “殿下应该也能看到我裙上沾了鸡汤,污了裙子来偏房换衣,可没想到刚进来就被人捂住口鼻,失去了知觉,再醒来就是刚才了。” 燕瑁眼神瞥向她的裙上,见果真有油渍,又见她并无惊慌和无措,回话也很有条理。 原毓只是微微蹙眉揉着额角,燕瑁心中竟然会冒出想替她抚平眉头的想法,他不再看原毓,偏头看向他翻进来的菱格窗,轻声问:“娘子不怕吗?” 原毓愣了下,微微笑起来,脸上满是淡然,她也轻声说:“回殿下,我当然怕,可我能完好无损地醒来,好好地活着也是幸事,今日起得早,就当我补了一觉。” 燕瑁挑眉回头看向原毓,“你不打算找出害你的人?” 原毓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笑着说:“既然要害我的人没有得手,此刻怕是已经自食其果了。” 燕瑁看向眼前这个长相艳丽明媚的漂亮女娘,这才算是明白阿琼为何说他定会喜爱上她。 原毓不止有漂亮出众的脸,还有豁达通透的心性,更有灵敏的智慧。 两人对视良久,在燕瑁灼灼的目光下,原毓眨着眼扭头错开他的眼神。 “殿下......” 她还未说完,听到了窗边的动静,止住了下面要说的话。 燕瑁上前几步将床幔挥手盖上,遮住原毓,自己一人对向窗户。 下一瞬间,沈铮抱着燕琼翻了进来,他将燕琼紧抱在怀,抬起头凌厉地看向对面之人,见是燕瑁这才卸下防备。 “铮郎,你和阿琼怎么了?” 燕瑁赶忙上前要把燕琼从沈铮怀里拨开,可沈铮不让,抱着燕琼避开燕瑁。 燕琼也好似有感应一般,把头往沈铮怀里埋,呢喃道:“我只要观音哥哥......我只要观音哥哥......” 燕瑁也顾不上心中受伤,焦急地问沈铮:“阿琼到底怎么了?!” 后边的床幔被原毓撩起,她轻轻开口:“沈二郎,怕是你与我都需要出面了。” 房中四人静默片刻,听到了外面的人说隔壁媾合的是沈铮和原毓还有刘在忻。 沈铮低头,用下巴蹭了下燕琼的发顶,柔声哄她:“殿下,我们出去一小会,我马上就带去你红璞医馆,广大夫定能给你把药给解了,好不好?” 燕琼细细地哭起来,“我......我难受......要解药。” “好,殿下等会出去难受就咬我,在外要装睡着的样子,好不好?若受不住,我们直接去医馆。”沈铮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问燕琼她自己的想法。 燕琼就算脑子里一片浆糊,也能知道这个情况沈铮必须出个面,紧紧捏住沈铮的衣袖,喘着气说:“可以出去一小会。” 说完她就攀上沈铮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沈铮不觉痛,将她往上搂了些,对深深皱眉的燕瑁说:“太子殿下,殿下在隔壁房中沾上了极春,出去后我需带她去找大夫解。” 燕瑁心中大骇,难怪沈铮和燕琼都不放开彼此,沈铮更是连他碰都不让碰燕琼。 燕瑁虽答应,可也将腰间的佩剑抽出,一把举到沈铮的脖子上,冷声说:“铮郎,若是让孤知道你对阿琼做了什么,你在孤这里就是个死人了。” “我不会。” “但愿吧。”燕瑁说完将剑收起,回身揽过原毓的腰,带着她从窗里飞跃出去,一直将她送到了花园的后门,才一落地就跟蹲在地上的刘在忻碰上。 沈铮闭眼忍住燕琼咬在自己脖子上的疼痛感,伸手按住她的头,朝燕瑁离开的方向追去。 不知是谁说的那句“好像是沈二郎和原大娘子......那上头的一个好像是刘二娘子。”让众人震惊。 “谁在放屁!”长平侯气得跳脚。 “是谁胡言乱语。”武定侯皱着眉说。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原氏出声呵斥。 小周氏和周夫人互看一眼,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小周氏心里窃喜,却一脸愁容地走到沈勃面前安抚:“侯爷,您别气,二郎他定不是故意的,指不定是酒喝多了,喝酒误事。” 她已经认定是沈铮奸污了两位娘子。 小周氏话音刚落,房里又传出几声娇滴滴的声音:“表兄,快些......!” 这声音熟悉到她鸡皮疙瘩全部立起,心里发毛。 她看向郎君那边,没见到沈锋的身影,女娘那边也没有周芬霞的身影。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189章 公主“喝醉酒”,郎君“送回宫” “是谁在叫我啊?” 从花园那边传来刘在忻悠扬的声音,长平侯从未觉得自己闺女的声音能这般悦耳。 站在花园外边的女娘们都纷纷回头,让开了一条道。 只见刘在忻和原毓并肩而来,衣袂飘飘。 “好孩子,哪里有人叫你?只是不长眼的东西胡说八道罢了!”长平侯将刘在忻前后都看了看,放下心后问她:“忻儿刚刚去做什么去了?” 刘在忻笑着说:“我一直在花园里啊,跟原大娘子一起赏花呢,阿耶,这是我自己摘的花,送你!” 她说完将手中一枝要萎不萎的花递给长平侯,长平侯高声大笑,接过花就簪在自己头上。 “等会若让本侯找出来嘴巴吃粪水了的那人,本侯可不会放过他!” 原氏也搂着原毓,问了好些话,有眼尖的娘子发现原毓并未换下有油污的衣裙。 “原娘子你怎么没有去换衣裙?” 不等原毓说话,燕瑁的贴身宦官平公公手里扶了个人过来,“原大娘子,这位可是你的婢女?她晕在了马车下。” 原毓点头,让人将这婢女先带到其他偏房等大夫来。 这时众人都疑惑了,那房里的到底会是谁? 有郎君和娘子看了周围一圈,发现少了沈二郎,沈三郎和燕琼、燕瑁以及周芬霞。 那床上就有两道女子的呻吟声,而偏巧女娘中少了燕琼和周芬霞,有几个夫人心里发颤,想着撞见了皇家公主的丑事,会不会被宫里的陛下灭口,不会今日活不到出长平侯府的地步吧...... 周氏和周夫人却能听出自家儿子和闺女的声音,心里直打鼓,只想快些找个法子把围观的人都给弄走。 只要这些人都走了,后面再随意搪塞几句,就算他们心中有猜测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眼见为实,没亲眼见到的事情,哪个高门贵族都不敢随意瞎说。 “想来都是醉酒的缘故,何不把门关上,使个老媪进去将人给分开,我们就先离开吧,给二郎点面子如何?”小周氏一副慈母的面容。 小周氏心里着急得不行,只想先把里头那个郎君给坐实成沈铮,等人走了,谁还会在乎真相是什么呢? 周夫人自然跟小周氏心里想的一样,就算现下女娘里不见周芬霞,可只要没人真的看见,过后了直接不认又有何关系。 她上前附和小周氏:“我看也是,毕竟里面的女娘可能......” 她话虽未说完,可有心之人自然能听明白,她的意思是里面说不定还有燕琼,还是不看为好。wenxueзч.net 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是人精,虽然燕瑁不在,可燕珏和燕莹一向同燕琼亲近,听周夫人这样攀扯,心里顿生恼意。 “话说,你们怎么就认定里头的人是观音郎了?怎么不说是沈三郎?”燕珏吊儿郎当地说:“沈三郎可也不见踪影。” 沈勃听了这话,却不能冲三皇子发火,只能拱手称:“回三皇子殿下,三郎他正在净房。” 燕珏嘁一声,不屑地笑笑,两个都是儿子,他都怀疑沈铮到底是不是沈勃亲生的了,怎么沈铮被攀扯他一声不吭,沈锋被攀扯他马上有反应。 就算在宫里父皇再怎么偏心太子昭阳和老六,可对他们几个也从不苛待的...... 一向文静话少的燕莹又说:“既然这样,世子夫人派个老媪进去瞧瞧,我们都在外面候着,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像两位夫人所说的......” 燕莹当然不会提及燕琼的名字招事,只是她身为在场身份最高的女娘,必须表明态度。 “不!不!”小周氏惊叫出声,连连摆手,颤着嗓音说:“我家二郎好不容易进了左骑营,现在却在上峰府里发生这样的事,让他还怎么见人,他还未及冠,我虽是继母却从小看着他长大,不忍他被暴露人前。” “二公主殿下,臣妇请求您啊!”小周氏抖着嘴唇说道,殷红的嘴唇配上她急切的脸,很是诡异。 “我怎不知夫人待我这样贴心?” 冷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郎君娘子们猛地转头,见到了和燕瑁站在一起的沈铮,还有沈铮怀里抱着的燕琼。 三人分明是从曲水阁外面而来。 “既然各位已经知晓里面的人不是铮郎,还是叫个人进去瞧是谁吧。”燕瑁斜乜一眼小周氏,回头对沈铮说:“铮郎,你先将阿琼送回宫去,她喝醉了酒受不得凉。” 这下众人才回过味来,原来是昭阳公主喝醉了,沈二郎和太子殿下在照顾。 沈铮听了燕瑁的话,对着小周氏无声地扯了下嘴角,转身便离开。 小周氏见到沈铮毫发无损的样子,气急败坏地指向他的背影,嘴里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沈勃这会算反应过来,那房里的郎君只可能是三郎了。 他胸中充满了愤怒,正要大踏步进房去看,可想着房里有女娘,又止住脚步,随意指了个老媪,要那老媪进去瞧。 那老媪恰巧是长平侯世子夫人带来的,当然只听自家主人的话,她看向世子夫人,见世子夫人点头这才迈进了房间。 这间偏房里的动静在沈勃要进去时就已经停了,老媪进去时气味冲鼻,她先没有拉开床幔,只是自己钻进去,看向床榻时,心里忍不住感叹:这是厮混了多久,一片狼藉,且两女娘身上青紫一片。 她用被褥将两个女娘裹起来,见榻上没有其他的遮盖,只拿了枕头将仰躺着的郎君下身遮住。 老媪本要退下,可心里记着世子夫人的吩咐,只能心道阿弥陀佛,闭着眼,伸手一把将床幔给掀起。 偏房床榻上的场景大刺刺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我的天爷啊!” 在场的夫人娘子没人不转身避开的。 好大的一张榻上,沈三郎成大字睡开,一左一右躺了浑身赤裸被包裹在被子里的周芬霞和一个不知是谁的女娘。 有人看向露出地面的衣裳,混杂在里面的衣衫有沈锋的、周芬霞的,还有长平侯府上婢女的。 “原来是沈三郎和周二娘子,沈三郎还辱了侯府的婢女啊。” 场面已经很清晰了,偏偏燕珏谁的面子都不给,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小周氏似是不敢置信的模样,浑身无力地呆坐在地上,张开手要拦住众人的视线,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是我的三郎!” 周夫人看了这场面顿时呆住了,可她马上像是发了失心疯一样冲到屋里,将周芬霞抱在怀里,嘴里哭嚎:“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你怎么能这么对阿霞!你个畜生!” 她攥起拳头就往沈锋的脸上砸去,打得是砰砰响。 第190章 公主送医馆,郎君亲喂药 小周氏心中再是恨沈锋不争气,也忍不了其他人打骂他。 她也冲到房内将周夫人往榻下推,见沈锋身上没有遮盖,把身旁婢女身上的被子给掀开盖到沈锋身上。 “你好意思骂我锋儿,若不是你家好闺女像个狐狸精一样勾引我家三郎,我锋儿会如此吗!早就是个不干净的娘子了,还好意思缠着我家儿子!” 小周氏这话可是把周芬霞给贬到了最低处,周夫人本就不喜这总是找自家夫君的小姑子,此刻听了她的话,哪还能忍,跟小周氏两人互相扯起头发来。 你打我一巴掌,我捶你一拳头,两个贵妇的发髻都撕扯得散乱。 长平侯世子和长平侯世子夫人相视一眼,两人一起看向刘在忻,刘在忻垂着头,抬眸见到了自家大兄和大嫂的视线,轻轻点头。 在一片混乱中,刘在忻偷偷掐住自己的大腿,仰着头啼哭起来:“阿耶阿娘,我要退婚!我要退婚!” 她说完眼睛一翻,往地上倒去。 郎君娘子们顿时都围了上去,看向刘在忻的表情都是同情。 而已经出了长平侯府的沈铮,嫌马车的速度太慢,翻身上马,将燕琼抱在自己怀里。 “殿下,我们现在就去红璞医馆。” 沈铮执起马鞭往绝影臀上打去,因为心急,手有些重,绝影嘶鸣一声,撩开蹄子飞奔起来。 燕琼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沈铮,微启唇呢喃:“观音哥哥,我不舒服。” 她一点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眸子无辜清澈中带着极致的诱惑。 沈铮深吸口气,尽量不去看燕琼,将她紧紧搂在胸前,不让她乱动。 沈铮的心跳得极快,好像马上要跳脱出他的皮肉,直接落入燕琼的掌中,变成她的掌中之物。 他低声说:“殿下,再忍一会。” 燕琼听了眼里蕴了泪,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不忍!” “好,殿下不忍。”沈铮哪里忍心让她难受。 想要燕琼不难受就只能他自己难受了。 沈铮只好将她抱在怀里,让她贴近自己,给她缓解。 一路上,沈铮若不是定力好,怕是能立刻从马上摔下去。 终于到了红璞医馆时,沈铮却看到医馆门口停了辆熟悉的马车。 这马车是沈铭惯常用的,看来是沈铭来治腿了。 沈铮低声咒骂一声,该死的沈铭偏偏这时候来。 他掉转马头,飞奔进医馆旁边的密林深处,抱着燕琼下马后,靠坐在树干前,他抖着手脱了自己的外袍,将燕琼整个包裹起来,只露出她小巧的脑袋。 他将燕琼横抱在自己腿上,用衣袖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燕琼难受地摆头,鼻翼噏动,嘴里开始说起胡话来:“观音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眼里怎么白花花的,观音哥哥......我真的太难受了......” 沈铮抚上她的脸,心疼得不行。 他本想等沈铭走了再去医馆,可燕琼这副模样,怕是再也等不得了! 就算被沈铭发现他与广大夫相识,不再信任广大夫而中止来这里治腿,他也管不了那多了。 计划可以再布置,他却不忍殿下再多遭一刻的罪。 巧的是,他刚抱着燕琼到医馆门口,沈铭的马车刚走,广大夫还笑眯眯地站在医馆外相送。 广大夫一偏头,就见沈铮衣襟散乱,形容狼狈地站在他身侧,怀里还抱了个人,只是被衣袍整个遮住,并不能知晓是谁。 “广大夫,你......呃......”沈铮正迈步上前说话,却突然顿住,耳根莫名的红起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平稳地说:“殿下中了极春,需要解。” 他说完就往医馆里走,一直走到了最大最舒适的那间房屋。 跟着他进来的广大夫要他将人放下来,可沈铮皱眉不语,只将燕琼的胳膊从衣袍里拉出,掀起燕琼的衣袖让广大夫把脉。 “要不是老夫医术高,哪个这样能把出来!”广大夫骂骂咧咧,把了脉之后,舒了口气说:“还好中的剂量不多,若多中些,用药那就无解了!”:魰斈叁4 “等着!老夫去拿药,吃了药,烧些滋养的药水给泡澡,泡一个时辰就好了。” 广大夫说完就去了隔壁拿药,将药从门口抛给沈铮,离开时朝沈铮挤眉弄眼,还把门给带拢上。 等屋内只有沈铮和他怀里的燕琼,他才将盖着燕琼的衣袍掀起一角,把燕琼的脸给露出来。 沈铮擦了擦燕琼的嘴角,要把药丸喂给她,可燕琼紧紧闭着嘴,就是不吃,抬手将沈铮的手给推开,呜呜哭起来:“我要你喂我。” “我这不是在喂吗?”沈铮抚上她的脸,殿下神智不清都还能撒娇。 燕琼刚说完,模糊中看到沈铮幽幽地盯着自己,表情隐忍。 “......算了……” 她张嘴要吃下药丸,却没想到突然间,自己眼前一黑,双眼被沈铮的手捂住,张着的嘴贴上了个柔软的唇。 第191章 公主喝解药,郎君问治腿 沈铮听燕琼要他用嘴喂药,无奈地笑起来。 殿下怕是太相信他的定力,太笃定他不是个色欲熏心的人。 可她就躺在自己身前,全身上下都是妩媚,他瞬间溃败,只是怕眼里的欲望吓到她,这才捂上她的眼睛,含住药丸亲上去。 燕琼嘴里的每一寸都被沈铮照顾到,最后药丸被抵到燕琼的喉前,沈铮抬着燕琼下巴的手下移,用大拇指轻揉她的喉咙,直至她咽下解药。 明明药喂完了,可两人都没停下,仍然唇齿相依,沈铮力气好似有些大,燕琼嘴里哼出声。 正是这一声让沈铮蓦地清醒过来,艰难地分开同燕琼相贴的脸。 “风肆!风悟!照顾好殿下!” 他起身狼狈地往外跑,还将闪现的风悟给撞了下。 沈铮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将自己内衫的衣襟拢起,沉声吩咐: “阿大你去药房抓药,阿二你去后面烧热水,好了后风肆风悟会找你们。” 他还记着燕琼还要泡药浴才能彻底好。 阿大和阿二从天闪到地上,单膝跪地领命。 “哎哟!你小子还挺能忍。” 广大夫坐在医馆正厅眯着眼睛喝茶,眼神朝沈铮的下三路瞟。 沈铮脚步顿了下,轻咳了声,瞥向广大夫。 “他的腿怎么样?” 沈铮问起沈铭治腿的进程。 广大夫仰靠在矮榻上的靠垫前,摇头晃脑地说:“快了,今日他已经能站起来了,再要两日,他就能行动自如。” 沈铮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喝下,又听广大夫好奇地问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还有人敢给昭阳公主下药。 “无事,不小心沾上的,不过这药可对身体有损害?”沈铮皱着眉问,恐这极春会伤了燕琼的身子。 广大夫邪肆地笑起来,“你的殿下当然是无事的,可真被下了这样邪性的药的人,男子会伤及肾脏,女子会宫寒往后难以成孕。” “这药可只在漠北才有,安京的高门大户可怕啊!”广大夫啧啧两声。 沈铮听广大夫这样感叹,低声笑了出来。 这药怕是长平侯府和武定侯府都认定是对方下的,只是不知武定侯府会怎么处理这事。 小周氏自诩聪明,算计到别人府上去了,只以为自己高门大户,却不知人家才是深藏不露。 而现在小周氏跪在武定侯府的正堂里,被老夫人周氏不停地掌掴。 “阿姑!真的不是我!” 她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低着头哭。 周夫人坐在一边拿着帕子擦泪,看向小周氏的眼神很是怨毒,她指着小周氏说:“不是你?你的好儿子可早就跟阿霞说了,是你一手策划的今日之事,说定能叫他和长平侯府的二娘退婚来娶我府上娶阿霞,结果呢!现在让阿霞还怎么做人?” “你们侯府今日要是不给我周府一个交代,我直接一条白绫吊死在你们门口!” 坐在老夫人周氏身旁的沈勃,听到周夫人说要去府门吊死的话,眉头紧锁,心里越发觉得烦躁。 他今日在长平侯府算是把脸都丢尽了! 先是三郎被发现在偏房同人厮混,再是他和周芬霞醒后直嚷嚷说是被害的,结果人家长平侯世子夫人直接将柴房里捆住的人带到堂前。 “侯夫人,您给我们府上说说,这几个人是谁?”世子夫人昂着头很鄙夷地看着小周氏说。 当时小周氏还逞强绝口不承认,直到长平侯夫人将府中的账册拿出来,把府中伺候的所有下人都对照了一遍,可这些下人仍旧嘴硬,二话不说就被人拖了其中一个直接在院中打死。 其他被捆住的下人见真的出了人命,小周氏也不会救他们,都朝长平侯府上的人磕头,“奴说!都是武定侯夫人让奴做的!” “我也是!她让我引了府上的二娘子出来。” “她让我迷晕原大娘子!” “她让我引昭阳公主出去。” 刚刚被打死的则是后面在偏房里胡言乱语攀扯沈铮燕琼和刘在忻的那个。 “侯夫人您胆子倒大,连公主都敢算计。”长平侯世子讥讽道。 小周氏见事情败落,再无回转的余地,心中打鼓,这才知道怕,歪在地上晕了过去。 长平侯则叹口气,阴沉地看了眼昏死在地上的小周氏,对沈勃说:“既然武定侯府不愿意同我家小女结亲,你我府上的亲事就此作罢吧。” “刘侯,我......” “沈侯,其余的话还是别说了,明日将定亲信物托人带到我府上来,一并再将你府上对你夫人的处置也带给我,不然这些人我会直接带到大理寺去,到时候如何,我想不是我说了算。” 长平侯府将沈勃要说的话直接打断,好似并不想再见到沈勃众人一样,抬手指向门外:“沈侯,请吧,早些回,早些处置。” 倒在地上的小周氏身子缩了下,引来了长平侯夫人的嗤笑。 沈勃只要想起在长平侯府受到的冷待讥笑,心里就恨不能将小周氏掐死! 他被小周氏的哭泣声和周夫人的吵闹声给扰得头疼,狠狠将茶盏摔在了地上。 “别吵了!” 顿时什么声音都戛然而止,老夫人周氏仍然捂着胸口,指着小周氏低声呢喃:“你真是个害人精,害人精!害了三郎,害了侯府!” “侯爷打算如何处置我妹妹?”小周氏的兄长周留,他坐在一边问沈勃。 他对小周氏心中自然是又气又恨的,可看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样子,又可怜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为本侯生儿育女,我不忍杀她,明日收拾好东西,送去家庙。” 周留叹口气,罢了,至少还有一条命在。 小周氏尖叫起来,爬到沈勃跟前抱住他的脚,摇着头不住地说:“我不去!我不要去家庙!我不去!” “那我儿阿霞呢,侯爷要怎么做?”周夫人咄咄逼人,非要问个结果出来。 “接到府上来吧。”沈勃沉声道。 周夫人蹭的一下站起身,“你们是要阿霞做妾?!” 这时老夫人将矮几狠拍两下,用沉暮地声音说:“婚前同郎君滚到一起!于理也做不成正妻!侄媳,往后三郎娶不娶妻,府中不会管,只看二娘的本事了。” 周夫人捏起拳头正要暴怒,被周留拦下,“一切都听姑母的,挑个吉日,将两个孩子的日子定下,我就将阿霞送来。” 周留站起身就带着周夫人离开了武定侯府。 等堂中只有自己人了,沈勃将小周氏一脚踢开,站起身对沈励和原氏说:“往后要劳烦弟妹掌家了。” 一直默默无言的原氏站起身,对老夫人周氏和沈勃行了一礼,淡淡开口:“妾身做不了,分家吧。” 第192章 公主要负责,郎君反承诺 红璞医馆里,沈铮坐在正馆等燕琼泡药浴。 广大夫见沈铮脸上也有些不正常的红,啧啧两声说:“来,老夫给你也把脉瞧瞧。” 沈铮皱眉,轻咳一声说:“不用了。” “行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广大夫一把将沈铮的手抓到桌上,搭在他的腕上把脉。 广大夫闭着眼给沈铮把脉,眉头紧锁。 “你用内力把药给逼出来了?你想死?”广大夫痛心疾首地说:“你小子别以为自己根骨好就乱用,你再随便用内力,小心多年功力毁于一旦!” “老夫去给你抓点药,现在就喝下去!”广大夫瞪了一眼沈铮,离开正馆。 沈铮看着广大夫气呼呼地背影摇摇头,那时的情形由不得他多想,那偏房不大,极春在房间里烧开,一直往鼻口里灌,他怀里又是燕琼,若他不用内力逼药,怕是已经神志不清地占了殿下去了...... 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对殿下做出这种事,就算耗费自己的心力,他也要把极春的药力给逼出来。 等他喝了广大夫熬好的药,燕琼的药浴也泡好了。 风肆甚至贴心地回了长平侯府一趟,将燕琼的宝石马车给赶来,把里面备下的衣裙给燕琼换上,燕琼这才红着脸出来。 这是第一回两人才对视一眼就将脸给错开,燕琼磨磨蹭蹭地抓着裙角坐到沈铮身边。 坐在一边的广大夫见一个望天,一个看地,笑着对院里玩草篮的元儿喊道:“元儿,老夫来找你喽,不跟这两个闷鼓坐一起。” 燕琼的脸更红了,她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跟观音哥哥说话呢,不想自己的手被瓷杯碰了下,她扭头发现是沈铮给倒了杯清茶推到了自己手边。 “殿下,喝些水。” 她见沈铮要把手收回去,扭身将沈铮的手抓住。 她的手心滚烫,沈铮的手背冰凉,一冷一热的碰撞让两人都瑟缩了下。 “观音哥哥......你......要紧吗?”燕琼羞涩地问,指着沈铮还有红痕的脖子问。 “我无事。”沈铮握上燕琼的手问:“殿下呢?” 燕琼眨眨眼,摇着头说:“我现在也没事了。” 她说完又犹豫半晌,还是把心里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观音哥哥,真对不住,我今日轻薄了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燕琼是个做错事就会认错的好女娘。 沈铮见燕琼鼓着脸,一脸下定决心地模样,忍不住展颜一笑,他捏紧燕琼的手,声音像是有钩子一样勾住燕琼的心: “殿下要怎么负责?” 燕琼眼珠先往上转了下,又垂眸看向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最后抬头看向眉眼深深的沈铮,见他眼里带了些戏谑,轻哼一声:“不告诉你,等我及笄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我愿意。” 沈铮自然知晓燕琼的意思,直接说了自己愿意。 燕琼嗔视他一眼,嘟囔道:“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愿意......” “我与殿下心有灵犀,自然知道殿下要说什么。” “好嘛,那你说我要说什么。”燕琼撑起身子跟沈铮平视,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沈铮捧起燕琼的脸,认认真真地说:“待殿下及笄了,我会求陛下将殿下许给我。” 沈铮的眼里好似漩涡,要把燕琼的心给吸进去。燕琼的睫毛扇动两下,刚降温下来的脸又红彤彤的。 “明明是我要阿耶下旨让你做我的驸马!”燕琼在这上面也要争个输赢,不过又马上软绵绵地说:“不过你刚刚说的也差不多,那就算我和观音哥哥你心有灵犀吧。” 燕琼说完赧红着脸,将头埋在沈铮的怀里,沈铮猝不及防地被她扑得身子后仰,却仍牢牢地接住她,环抱着燕琼轻笑。 “下药的人真讨厌,害我今日跟着丢脸了!”燕琼在沈铮怀里闷闷地说。 她觉得自己在观音哥哥面前丢了好大的脸,像个色急的无耻之徒一样扒观音哥哥的衣裳,还又亲又咬的。 燕琼现在眯着眼睛偷偷看沈铮的脖子,拿手指戳了下,又哼一声,说了句无脸见人了。 “那人现在正后悔着呢......”沈铮抬手轻抚燕琼的后脑勺,眼睛幽幽地放空。 长平侯府里,刘在忻被除了刘在墉和新二嫂的其余家人团团围住,家里老的少的都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家大嫂还问她偏房里的极春是何处来的。 刘在忻怀里抱着刘史,偷偷吐舌头,那可不能告诉阿耶阿娘他们了。 就在上月,一个很平常的一日,她带了婢女出府给阿婆看抹额,正走在裕华街的拐角处碰见了沈二郎。 当时沈二郎身穿软甲,像是刚下值的模样,她本以为是两人不小心相撞,没想到是沈二郎特意在这处等她。 “二娘子可否同我去华盖楼一叙?” 刘在忻听沈铮这样问,心里有些疑惑,她是个直性子的女娘,心中想什么自然要问出来:“沈二郎约我相见,不怕昭阳公主知晓吗?” 沈铮挑眉,“我见娘子并不为私情,下月初八娘子府上恐有大事。” 他说完转身便走了,直接去了华盖楼里。 刘在忻小声嘀咕:“这沈二郎搞得神神秘秘的。” 她虽然腹诽,可见沈铮进了华盖楼也跟了上去,毕竟下月初八可是她家二兄的婚宴。 等刘在忻去到华盖楼的雅间时,沈铮已经倒好了茶水,像是知晓她一定会跟来一样。 她走进雅间,将雅间的门给合上,与沈铮相对而坐,慢慢喝了口茶后,见沈铮垂眸并不看她,轻咳一声问:“沈二郎有什么事便说吧。” “娘子对我三弟是如何看待的?”沈铮抬头看向刘在忻。 刘在忻没想到沈铮会问这个,皱着眉说:“我怎么看他,好像不关沈二郎的事吧?” “当然不关我的事。”沈铮轻笑,只是眼里像是寒冰般冷漠,“可下月初八,娘子在婚宴上会遭殃。” “什么意思?”刘在忻重重地将茶盏往矮几上一搁,质问沈铮。 “沈锋与周府二娘子周芬霞,早生情愫,两心相悦,下月初八将是他要同你退婚的日子。” “只是,退婚的法子怕是不光彩,这不光彩的自是在娘子你身上。”:魰斈叁4 沈铮见刘在忻脸色苍白起来,说完便等着她回话。 第19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幕后人 刘在忻深呼口气,将茶盏里的茶都喝下后,沉声问沈铮:“你都知道些什么?” “娘子是聪明人,让一个女娘有过失地被退婚,左不过是那几个原因。”沈铮淡笑,手指沿着茶盏的杯沿转。 聘礼嫁妆没谈拢? 女娘克夫? 女娘失贞? 刘在忻心里只能想到这三个,前两个直接被她排除。 两家都是侯府,聘礼嫁妆在定亲时早就谈好;传她克夫,那除非沈锋去死;那只能是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失去贞洁了。 刘在忻狠狠捶了下矮几,桌上的茶盏都被她的力气给震倒。 “该死的小人,既然心悦他人,直接过来退婚便罢了,还要算计我!” 她咒骂沈锋,又有些怀疑地看向沈铮:“你同那畜生是兄弟,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沈铮笑笑,还不待他开口,刘在忻自己挥挥手说了句:“算了,你们府上那点事,还有谁不知道,左不过这事是你继母和那畜生备下的,你要借这事反过来算计他们。” “嗯,娘子聪慧。”沈铮说完从自己衣袖里拿出包褐色纸包放在矮几上,推到刘在忻面前。 “这是西北才有的极春,娘子下月初八那天可给沈锋和周二娘子吃了。” 刘在忻将纸包夹在手指中转来转去,摇头说:“我凭什么要帮你?” “娘子不是帮我,而是帮你自己。这回娘子逃脱了,还有下回,下回我可不一定能知晓。”沈铮抬眸直直看向刘在忻,低声道:“何不趁这次反客为主,娘子自己成了那要退婚之人。” “哼,你怎么能断定我知道了这事一定会退婚?” 沈铮转头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眯着眼睛说:“娘子不是会受委屈的性子,长平侯府的侯爷和世子也不是会让娘子受委屈的人。” 沈铮话音刚落,刘在忻哑然而笑:“沈二郎,你说服我了。” 刘在忻将纸包收到自己腰间的荷包里,仰着下巴对沈铮说:“我看武定侯府往后怕是沈二郎的囊中之物了吧。” 沈铮淡笑不语,并不接话。 刘在忻见与沈铮也无其他事可谈,站起身拍拍裙角准备走,只是离开之前对沈铮啧啧两声:“昭阳公主可知晓她的观音哥哥,是个面若观音,心若蛇蝎的郎君?” 刘在忻说完便离开了,独留沈铮一人在雅间内紧蹙眉头,手里的茶盏都险些被他捏碎。 “阿忻,你心里可难受?” 长平侯夫人将陷在回忆中,脸上带了诡异笑容的刘在忻唤回神。 刘在忻揉着怀中刘史的脸,嘻嘻哈哈地说:“我有什么可难受的,我本对沈三郎没有男女之情,他为了同表妹的私情想暗害我,反而被我发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的儿!你这样想才对!”长平侯在一边坐着搓手,又将矮几给重重拍了下,“那畜生哪里配得上你!好在是成亲前发现了,若是我家阿忻嫁过去才发现那府上的龌龊,那可怎么办!” 说罢,长平侯将矮几捶得更响。 刘在忻嗔怪地看着自家阿耶,又瞅了眼长平侯世子,撒娇地说:“难道我成婚后发现要和离,大兄大嫂会嫌弃我,不养我吗?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还是跟阿姊离府里远远的为好。” 坐在一边的刘在怡指着她笑,“你说你自己,可别扯上我。” 长平侯世子夫人挥着帕子,也装委屈起来:“二娘怎的这样说,难道我与世子对二娘不好吗?长平侯府永远都是大娘和二娘的家,大娘出阁前住的院子你阿兄可每每嘱咐我使人打扫,你往后出嫁了,也是一样的!” 她说完还用帕子点在眼下,状似擦泪,长平侯世子搂着她对刘在忻说:“阿忻又淘气!大兄大嫂何时嫌弃过你,往后你出嫁了,跟阿怡一样,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是啊,哪个蠢人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你们都是阿娘的心肝肉,阿娘爱重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泼出去!”长平侯夫人一边搂着刘在忻,一边搂着刘在怡,疼爱得不行。 “夫人说得极是!”长平侯也在一边附和。 长平侯世子夫妇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家中气氛正好,谁也不再去提今日这晦气的事,只享受这温馨的家和一刻,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罢。 长平侯府的府门内,那两座关公雕像威严依旧地守着这座府邸。 武定侯府的正院里,除了小周氏还在声嘶力竭地哭喊,其余众人都被原氏口中要分家的话给惊到了。 “瑶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老夫人周氏捂着胸口问原氏。 原氏厌恶地看了一眼小周氏,站起身对周氏跪下:“阿姑恕媳妇妄言,大嫂她是一直被禁足在家庙,还是等风头过了,府里会再放她出来?” 小周氏跪坐在地上恶狠狠地转头指着原氏说:“好啊!好你个原瑶娘,现在见我落魄了,你来落井下石?是不是怕我归府后,你手中的权柄就要交还给我?” 原氏平淡地说:“我并不稀罕,我只愿我一家平平安安,可大嫂今日要害我原家大娘子,那是我嫡嫡亲的侄女,若不是她运气好,怕是已经被你得逞了吧?” 老夫人周氏摇着头说:“这不是未发生吗?瑶娘你也太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 原氏低着头冷笑一声,“事情不能因为没真的落在实处,而否认它的发生,若往后是铄儿被害呢,是恋儿被害呢,我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既然阿姑和大伯都不能给我一个答复,那便分家吧。” 原氏说完便不再跪在地上,抚平自己衣裙的褶皱,淡淡地瞥了一眼沈励,二话不说地飘然出了正院。 “你!”周氏恨不能倒到地上,又将气撒到沈励身上:“看你的好媳妇!学会忤逆了!” “阿娘,我这就去教训教训她!” 沈励贼精贼精的,转身就跑了出去去追原氏。 只剩小周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伸手朝天,“我都是为了侯府啊!我都是为了侯府!” 老夫人周氏将矮几上的茶盏茶壶都狠狠推到了地上,将手上的茶盖砸到小周氏的额上,厉声呵她: “你说!你个搅家精!你说你为了侯府,那是为了什么?” 第19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对后娘 小周氏抬起被周氏掌掴而红肿的脸,给自己申冤: “我一切都是为了侯府啊!三郎同二娘有了肌肤之亲,若被长平侯府知晓那一定是恨极了我们,我只能想法子让长平侯府退婚!” 沈勃却并不想听她狡辩:“那这和昭阳公主和原家大娘又有何关系?你怎么敢对她们下手?” 小周氏颤颤巍巍地搂住沈勃的脚踝,嘴里急速地说着:“如果二郎往后真成了驸马,那慈儿就再无可能成为太子妃了,昭阳公主又要将原大娘子引见给太子殿下......” 周氏恨铁不成钢地抖着手指向小周氏,“所以你就要将二郎、长平侯二娘和原大娘子算计到一起,还想让昭阳公主撞破?这样所有阻碍都没了?只可惜你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的计早就被人给破了!” “你个蠢笨如猪的东西!脑子一点不长进,做事之前不知道问我,问侯爷吗!你想慈儿做太子妃,怎么从不给府中说?你以为就凭你的手段,你能做成什么大事?”:魰斈叁4 周氏骂完,整个人瘫软在矮榻上,摇着头说:“什么太子妃,什么二侯连珠,一切都毁了......” 小周氏心猛地跳起来,膝行到周氏脚边跪着,捏住她的裙角说:“不可能!阿姑,慈儿贵重,一定能做成太子妃的啊!怎么会毁了?” 周氏抬脚将她给踢到一边,气不过拱起身子,握拳砸小周氏的背,狠狠骂她: “你个蠢升天的东西!若你今日算计成了,我倒佩服你聪慧机智,你偏偏被人算计!我的三郎!我的侄孙女!我的慈儿!这三个人都被你害了!” “慈儿再贵重,却有个声名狼藉的阿娘和阿兄,她连宫中初选都过不了,你还妄想!” 小周氏被周氏边骂边打,却好似呆愣住一般,木着脑袋不还手,只是嘴里呢喃:“毁了......一切都毁了......” 正院里混乱吵闹,守在外面的小厮只敢小声往里头报:“二郎君回来了。” 小周氏听到这个,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疯头魔脑地往门外冲。 沈铮刚进正院觉得眼前一花,有个披头散发的人朝自己伸着手抓来,他却不躲,只是提手将那人往旁边一推,这人就倒在了地上。 小周氏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尖叫:“是你!你这孽子不是人!为什么要害我!害三郎!” 沈铮见小周氏站起身又朝自己挥手而来,只将小周氏的手抓住,狠狠捏在手心,像是要将她的手骨捏碎一样。 “啊——!” 小周氏痛得闭眼惊叫起来。 “夫人说的什么话,铮怎么听不懂。” 沈铮睨着小周氏说,说完松开手,小周氏被他的力惯倒,抖着手恨不能晕厥过去。 老夫人周氏看沈铮像在看仇人一样,坐在正座里冷声对他说:“二郎,府上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阿婆容不下我,也已经容了这些年了,何不继续容下去。” 沈铮唇角带笑,面容平静地说:“夫人暗害我,阿婆阿耶默不作声,而夫人的计谋被长平侯府识破,阿耶阿婆不查证便将罪名安在我身上,若我说夫人今日还给昭阳公主下药了,阿婆阿耶会相信吗?” 这时沈勃惊地站起身,给宫中公主下药,那是死罪! 九年前大公主燕璧给昭阳公主下药未遂都被送去了皇陵,若小周氏给昭阳公主下药,那可是侯府覆灭的灾祸! “你说!你给昭阳公主下的什么药?”沈勃呵斥小周氏。 小周氏连连摇头,跪在地上摆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周氏见她死活不承认,只叫了老媪进来给她搜身。 小周氏双手和双脚被老媪按在地上,她哪里受过如此屈辱,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嘴里嚎叫:“不是我!不是我!” 最终老媪从小周氏的衣襟里真搜出了一个用完了的纸包出来,她神色一凝,转身交给了老夫人周氏。 周氏自然分不清这是什么药,只能递给沈勃,沈勃使了属下去叫来府医。 府医只将药捻在指尖,又用鼻子轻嗅了下,躬身给沈勃回话: “禀侯爷,这是漠北才有的媚药——极春。” 沈勃挥手后,府医目不斜视地离开正院。 “荒唐!你真是荒唐!” 老夫人周氏气得胸脯直起伏,又站起来冲到小周氏身前去捶打她。 沈勃却坐在榻上看向站着的沈铮,沉思着,二郎从未去过漠北,在漠北也并没有人手,根本不可能有极春,而能将漠北的药带到安京来,还泄出来的人,看来要从他带回来的那些人里查。 沈勃叹息一声,“阿娘,住手吧,让人将她带下去,明日就送去家庙。” 小周氏这才像回神一样,挣开抓住自己手臂的护卫,一把扑到沈勃的腿上,抱着他的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真的不是我!我怎么敢给公主下药,我将公主引过去也只是为了叫公主瞧见二郎同别的娘子厮混!” “这药我不认!我不认的!表兄你再查一下啊,漠北的药我怎么会有呢?我从未去过漠北,也没有相熟的漠北人!肯定是二郎!还有,还有世子!就是他们害我的啊!” “你放肆!嘴里再胡言乱语,就不止去家庙这样简单了!” 老夫人周氏一个激灵,指着护卫说:“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等到正院里只有周氏、沈勃和沈铮的时候,三人相顾无言。 “你怎么知晓昭阳公主中药了,你可跟昭阳公主......?”沈勃未将话说实,可三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周氏瞪着浑浊的眼看向沈铮。 沈铮皱着眉,冷眼看沈勃和周氏,并不愿意多说:“殿下找了医士服下解药了。” 沈勃和周氏才松一口气,周氏死死盯住沈铮说:“今天的事给我烂到肚子里去!若是外头传了一句侯府给公主下药的风声,府里就真的容不下你了!” “那时你就跟你阿娘一样,一条白绫自我了断。” 沈铮面上神色未变,可身侧的拳头握得很紧。 他从前只知晓阿娘是葬身火海,可没想到就连阿娘的身死真相他一直知道的都是错的! 阿娘不止是被火烧死,还是上吊自绝! 若不是周氏今日被侯府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刺激到,不会脱口而出。 看来府中的秘密还有很多,他还需要再挖掘一二才能真的知道阿娘无故选择自尽的原因。 才能给阿娘、给上辈子的自己报对仇! 第195章 公主拒赐婚,郎君些张狂 老夫人周氏的话刚脱口,她就知道自己气急了,说错了话,可见沈铮没有特别的反应,才轻咳两声说: “你下去吧,看在你今日没做背刺侯府,向着外人的事,饶你一回。” 她这是指沈铮知道周氏给昭阳公主下药,却没有往宫里报,直接回府来告知她与沈勃。 沈铮面无表情地转身,连行礼都未做。 “这!”老夫人周氏见他张狂的样子气得直捶胸,“一个个的都是乱家的根。” 沈勃一直到再也瞧不见沈铮的身影后,对周氏说:“阿娘,鲁氏后人可有回话?” “画纸已送去了,今日下午沈勇传了信简回府,我一直未看,等着你回府再说。” 周氏说着就让老媪将信简拿过来递给沈勃,沈勃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沉吟道:“鲁氏后人并不来安京,不过将解锁的方法已经画在纸上,沈勇两日后会归府。” 周氏点头,“二郎留不得了,他知晓的已经太多了。”特别是今日她将崔氏是用白绫自尽一事透露了出来,二郎一向像狼一样敏锐,或许心里留下了防备。 沈勃这次丝毫没有犹豫地“嗯”了一声,站起身说:“不早了,我不扰阿娘了,明日还要劳烦阿娘同我去长平侯府一趟。” “唉......”老夫人周氏摆摆手,这烂摊子只能一件一件收拾了。 武定侯府里不止这一处唉声叹气,二房的正院内室里,沈励急得团团转。 “唉......瑶娘,你真要这时候分家吗?”沈励把原氏整理到红木箱中的衣物都一件一件拿出来。 原氏将沈励手里的衣裙又劈手夺过来,塞进箱里。 “那你说说,我该何时分家?等到铄儿和恋儿被害死了,我才分家?还是等我被害死了,我才分家?”原氏又叫了婢女将金银细软都收好。 沈励走到她身前将原氏搂住,“瑶娘,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们不是说了等大郎的腿好了,我就去提一提吗?” 原氏推开沈励,转头坐到榻上,淡淡道:“郎君,我们谈谈吧。” 沈励听话地点头,端坐到原氏跟前,就等着原氏说话。 “从前我想着能忍就忍,家和万事兴。可害到阿毓身上,我才知晓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 “若阿毓真被那毒妇害了,我只能先去地下去忏悔去悔恨为什么没有早些分家!如今能害阿毓,明日就能害铄儿和恋儿!我不想再忍,也不愿再忍。” “府里只有你和大伯还有世子、三郎才是阿姑的心头肉,其他人说舍弃就能舍弃。” “郎君,我知晓你艰难,一边是亲娘,一边是妻儿,可分家不是离别,我们只是分府另居,年节总能回来看望阿姑。而不分家,我不知道我该如何每日活在心惊胆战中,只怕孩子们被害了。” 原氏握上沈励的手,柔声说:“郎君,你自己想吧,我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原氏说完这一句,也不管沈励是什么心情,将收拾好的东西让婢女随从都搬到了马车上,又去了沈铄和沈恋的院子,将孩子们都带走了。 “姑姑,您真的要同侯府分家吗?”原毓和原緐坐在马车里问原氏。 原氏笑着点头,见原毓面露愧疚,她将原毓的手牵起来,温柔地说:“阿毓,就算没有你这件事,姑姑也要分家,因为侯府与周府那是割不断的关系,只要那人在一日,往后你表妹表兄在府上都不安全。她虽蠢,却毒。”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搬出去,我心里永不安定。” 原毓听了原氏的话,缓缓点头,又见表妹沈恋脸上也没什么留恋,这才放心下来。 “可是姑父没有一起来。”原緐叹息一声。 沈恋捂嘴笑:“表姊们别担心,不过三五日,我阿耶就会来的,而且会拿好分家简书,开开心心地找我们。” 随行在马车外骑马的沈铄撩起车帘,一脸戏谑地说:“毕竟阿耶最离不开我阿娘了,小时候阿娘带妹妹回江南探亲,阿耶可偷偷哭过呢!” “铄儿!”原氏红着脸嗔沈铄。 沈铄在妹妹和表妹们的调笑下,吐吐舌头,赶忙将车帘给放下。 只是他摸摸胸口里藏起来的一封信简,微微吐气,二兄怎么知道自家阿娘一定会要分家...... 而沈励在空荡荡的院里枯坐了一夜,第二日连早朝都未去。 上完早朝回椒房殿吃早膳的燕北臣,将燕瑁和燕琼上下瞧了个遍。 “你们昨日去长平侯府,就没遇见什么事?” 燕琼和燕瑁还未开口说什么呢,燕琢先跳出来说: “有啊有啊!我和阿姊坐在观音哥哥还有阿兄肩膀上看新娘子!还有啊,阿姊昨天被观音哥哥抱着咻地一下就不见了,后来我又在永昭殿看到阿姊了!” 燕琼昨日确实是在婚宴途中被沈铮抱走的,且夜幕之下才被沈铮直接送回了宫里。 “阿琢!你乱说!”燕琼瞪着大眼睛,咕噜咕噜转,红着脸看向燕北臣。 燕北臣早朝时就在谏官大臣你一言我一语中知道了昨日长平侯府中发生的事。 还知晓燕琼中途喝醉被沈铮给抱走了,可阿琼不是个爱喝酒的,所以他猜想阿琼定是跟沈铮两人溜出去独处了。 哎,女大不中留啊! 不过从沈铮演武的英姿和祭衣节救下燕琼来说,燕北臣心里就稍微认可了他那么一点点,对燕琼心悦沈铮一事也没那么抵触。 “阿琼,阿耶拟旨给你们俩赐婚吧。” 燕北臣想的是武定侯府上乱七八糟,阴谋诡计太多,还是早点把沈铮给定下来,让他脱离了侯府,安安心心伴在阿琼身边。 “不要。”燕琼挥手直接给拒绝了。 第196章 公主说缘由,郎君静悄悄 谢雅听到燕琼拒绝赐婚有些吃惊,阿琼不是对沈二郎好感颇重吗。 “阿琼,你对你的观音哥哥转变心意啦?” 她咳嗽了几声,莞尔笑着问燕琼。 燕琼见谢雅在咳,忙挨着谢雅给她轻轻拍背,嘴里神气地说:“没有呀,只是我和观音哥哥约定好了,等我及笄的时候他会来求阿耶赐婚的。” 燕北臣给谢雅倒了杯水,递给谢雅的时候,逗着燕琼说:“今日错过这个机会,下次沈二郎来求,我可不一定答应他。” 燕琼朝燕北臣撒娇,“那我就一直在宫里陪阿耶阿娘,就让观音哥哥等去吧。” “你舍得?”燕北臣斜睨燕琼,心里很是不相信。 燕琼眯着眼笑,娇滴滴地说:“我舍不得呀,可是我更舍不得阿耶阿娘嘛,让我一辈子待在耶娘身边我也开心嘛!” 哄得燕北臣心情大好,他偏头看向话少的燕瑁,往日一家人坐一块吃膳,燕瑁也会跟着燕琼卖乖,今日却格外安静。 “阿瑁,怎的不说话,是舍不得阿琼往后出降?” “自然是舍不得的。”燕瑁唇边带笑,“不过,阿耶您替我赐婚吧。” “啊?!” 燕北臣和谢雅两人表情如出一辙的震惊,很迷惑地看着燕瑁,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燕琼却开心极了,阿兄一定是心悦原大娘子! “好极啦!”燕琼一个人在边上乐,而燕琢什么也不懂,伸长胳膊去夹水晶包子,阿姊今日不跟自己抢早膳吃,他要多吃点! “你可是有瞧中的女娘了?”谢雅从吃惊中平复心情,探寻地问燕瑁。 燕瑁一向八面不动的脸上有了些羞意,可仍镇定地说:“是,阿娘,江南原家的大娘子我十分中意。” 燕北臣和谢雅见燕瑁连“十分中意”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下是真切明白燕瑁的态度是认真的。 “阿耶阿娘,原大娘子真的很是不俗,样貌迤逦,气质超群,更重要的是她还善良聪慧,我也极喜欢她的!” 燕琼钻到燕北臣和谢雅中间坐下,挽着两人的手列举原毓的种种好。 燕北臣沉吟片刻说:“过些日子就是秋猎,到时候将原家大娘子也请到猎场,若她真如你们所说样样出色,今年冬月的大选,也给她个机会。” 他对谢雅所生的孩子本就溺爱,一向都不愿燕瑁失望的,可太子妃的人选毕竟不是儿戏,他不能一下子答应下来。 燕琼泄气地嘟囔:“可原大娘子说了,她参加完婚宴就要回江南,她都及笄了,回去后她家里人不会给她定亲吗?” “这你就别操心了,阿娘自然有办法。”谢雅神秘一笑,就算燕琼怎么追问,她也不说是什么办法。 雍宫的椒房殿里几人都欢声笑语,武定侯府的沈慈却愁眉苦脸地仰躺在床榻上,连早膳都未进一口。 “娘子,您好歹吃一些吧。”沈慈的傅母在一旁干着急。 沈慈闭着眼睛说:“我累了,吃不下。” 她确实累了。 昨夜沈慈得了小周氏身边婢女的传信,知晓小周氏要被送去家庙,她夜里要去正院找小周氏却被沈勃的属下拦住,她只能焦急地等了一夜,天刚亮,她也顾不得什么地往前院奔去。 她见了一身官服的沈勃从书房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阿耶,求求您原谅阿娘这一回,原谅阿娘的一片慈母之心吧!” 沈勃皱眉,“慈儿,你可知道你阿娘做了什么事?” 沈慈并不答沈勃的问话,只出声为小周氏求情:“阿耶,千错万错都是我和阿兄的错,阿娘也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侯府!” 这时晨曦渐晓,沈勃本不想跟沈慈解释什么,可早朝的时间却是耽误不得的,他只能沉声道: “你阿娘只会害了侯府,和长平侯府交恶,和江南原家交恶,连公主她都敢害,若不惩戒她,她不知怕!” 沈勃说完就要提步离开,可走前见沈慈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模样,不忍地说:“慈儿,阿耶允你去送送她,可别的,阿耶却是不能答应了。” 沈慈见沈勃态度坚决,身影也已经从前院消失,只得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府门处跑。 “阿娘!阿娘!” 她刚到院子就见小周氏被护卫左右围住,要往府门而去,她冲上前抓住小周氏的衣袖,低声啜泣: “阿娘,怎么办?我求了阿耶也无用,阿娘,你别走!” 小周氏也哭起来,边哭边摇头,“慈儿,阿娘再不能为你做什么了,慈儿你万事小心!” 一直到护卫将两人隔开,小周氏坐上马车里去,沈慈才被婢女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这时双眼充血,脸上满是疲惫,手捏成拳头在榻上狠狠一砸! “为什么!怎么该去偏房的人一个都没去!不该在的人都在?” 原毓,刘在忻,沈铮这三个人为什么能逃脱! 沈慈心里恨得不行,偏偏她阿兄中招,在大庭广众之下同周芬霞厮混,这下她有个品行有亏的亲阿兄,别谈什么太子妃之位了,就连平时同女娘们的交际也会被排斥。 她如今心里还残留着昨日其他郎君娘子见了那场面时,对她投注鄙夷目光的难堪感受。 那时太子殿下也在。 沈慈越想心里越烦躁,侧身将床榻上的软枕扔向地下,坐起身忍不住咒骂:“该死的原毓!贱蹄子怎么就这么好的运气!那孽子凭什么被公主看中!” 她越骂心里渐渐对小周氏和沈锋也埋怨起来:“阿娘也是无用,算计来算计去没让我有一点好处,阿兄也是鬼迷心窍!” “我阿兄呢!”她恶狠狠地问一旁伺候的婢女。 沈锋现在已经清醒过来,脑海里昨日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糜烂的床榻、吵闹的人群、高声的尖叫...... 他伸手捂住脑袋,头痛欲裂,心下对沈铮生恨。 明明是阿娘为沈铮设的局,最后中计的却是他,一定是沈铮害他,一定是! 他连衣衫都来不及穿好,下榻就往清风院奔去。 第197章 公主宫中耍,郎君见机锋 可他忘了,沈铮如今每日在左骑营中上值,现下根本不在清风院中。 沈锋扑了个空却不解气,非要撞门进去,却被一只强劲的手给抓住。 “阿耶!” 原来是回府的沈勃站在沈锋身后,将他一把拦住给提到了书房里。 书房中沈勃坐在书案后面,沈锋站在他跟前,旁边跪着李墨。 “侯爷,属下昨日醒来就在长平侯府的净房里,脑袋昏沉,脖子酸痛,想来是有武艺高强的人将属下劈晕后拖到了净房。” 李墨深深地伏跪在地,恳切地说:“还请侯爷和三郎君责罚。” 沈锋一早上无处发泄的怒火,顿时都撒到李墨身上,他抬脚踢到李墨的胸口,怒喝他:“你个死奴才!我阿耶派你来我身边是保护我的,你却这样不中用......” “三郎,够了!”沈勃重重地拍了桌案一下,阻止了沈锋继续说下去。 “李墨是漠北军里的校尉!不是奴才!我将他给你也是辅佐你,不是你的随从!”沈勃将李墨叫起,让他回去,明日再来府中。 李墨恭敬地冲两人行礼后,转身离开了书房,可他刚走到外院,脚步一顿,人就消失不见,转眼他就藏在了书房的侧顶,用内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你如今满意了?我下朝后去了长平侯府里给你退婚,连你阿婆一大把年纪也要去受人奚落!” 沈锋听了沈勃这话,猛地一下跪在地上,“阿耶,我......我错了。”wenxueзч.net 沈勃冷笑一声,“你确实错了,你身为郎君毫无担当,毫不坦诚,只想些后宅的阴谋手段,我都不知你能不能担起漠北的沈家军!” 沈锋这才觉得事情不妙起来,跪在地上吞咽口水,断断续续地说:“阿耶,你信我,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往后......等秋猎后你随我去漠北,远离安京的花红柳绿,你若还这样不务正业,这个侯府还有沈家军,我看还是换个人来担吧。” 沈锋还要自白,却看到沈勃指着书房门让他出去,“回你院里去,看到你我头疼,秋猎之前不准出府半步。” 这时沈锋只好低着头离开书房。 沈勃叹息良久,若沈铭的腿无碍,仍是健康英武的世子该多好,那侯府和沈家军一定能好好传承下去...... 突然,外面传来了沈管家激动的声音:“侯爷!世子腿好了!世子站起来了!” 书房一阵噼里啪啦,是沈勃疾步起身撞到了什么东西的声音,他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捏着管家的肩:“可是真的!马上随我去铭儿院中!” 跟沈勃一样激动的还有被长平侯府气得歪靠在榻上的老夫人周氏,她一听了小厮的传话,连鞋都没穿好,就要婢女扶着往沈铭的院子去。 而一直偷摸躲在书房顶侧的李墨,隐身不见。 他回自己府上后,快速地撰写了一封信简传到了清风院里。 沈铮这日下值回府后,知晓了沈铭腿好一事,只神色不明地勾唇微笑,并未去沈铭的院子去看望。 他回了清风院,阿三将李墨传的信简递给他。 他拆开看后,暗笑,看来往后的几月里,他这处能消停些了,毕竟沈铭腿好,沈锋要被沈勃秋猎后带去漠北,这两人可是有得争了。 第二日一早,松鹤院里就热闹起来。 老夫人周氏的身边坐着沈铭,两人好一副慈孝的祖孙模样,沈锋气得直咬牙。 沈铮走到内里才见今日只有大房的人在,二房连二叔都没出现。 怕是二房分家一事也快了。 “大兄,真是恭喜你了,你的腿能好真是极不容易的。”沈锋带着假笑给沈铭道贺。 沈铭维持着他好好兄长的模样,淡笑地说:“多亏了廖神医,他找了他的师兄来给我看腿,不然我也好不起来,这些年辛苦你了三弟,往后侯府还需你帮衬我。” 沈锋瞬间捏紧了拳头,硬着声音说:“怕是帮不上阿兄什么忙,秋猎后阿耶就要带我去漠北了。” 沈铮偏头看沈锋,没想到沈锋会这样蠢。 他还没使人给沈铭传话,沈锋自己倒先说了去漠北,这样也好,省了他的力气。 沈铭阴沉的心,怎么会允许沈锋比自己在漠北占先机呢。 果然,沈铭低笑出声,“原来如此,三郎却不用这样早下定论,也只有去漠北时,才能知晓阿耶到底会带谁。” “怕是到时候,府中还要二郎相守了。”沈铭话头一转,直对沈铮。 沈铮向来不在话上打机锋,真正能给对方实质伤害的从来不是口舌之争,而是落在身上的好处,最后得到的地位...... 所以他只朝沈铭挑眉,面上表情未变,嘴里也并不言语。 这日的请安,怕是除了沈铮还平静,其他人心中都暗潮汹涌。 在第二日的同一时刻,燕琼坐在椒房殿里翘首以盼。 今日阿娘真召了原大娘子进宫。 谢雅见燕琼不停地朝殿外张望,遂笑话她:“阿琼,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你心悦原娘子。” “对啊对啊,阿娘你见了原娘子就知道她的难得了。” 燕琼正说着,椒房殿外的守殿宦官唱报道:“礼官夫人到,沈家娘子,原家娘子到——!” 谢雅伸手让宦官将这几人带进来。 果然,原氏带着沈恋和原毓原緐进殿时,谢雅都觉椒房殿的奢华瞬间黯然失色,只有那个静静站立的女娘最夺目。 谢雅还感觉到一道火热地眼神看着自己,偏头一瞧,是燕琼冲她眨巴眼睛,好像要得到她的认可。 谢雅噗嗤一笑,也不觉失态,只叫跪拜在殿下的人站起身,笑着对原氏说:“阿琼从长平侯府回宫,就一直跟孤念叨,夫人家有三个绝色美人儿,孤今日一瞧,确实美。” 谢雅虽想夸赞原毓,可见还有沈恋和原緐在,也捎带她们,不让这两女娘难堪。 “孤早已听闻江南原家的名声,两位原娘子今日可愿协助孤编书?” 原毓自然是愿意,她在江南就知晓当今皇后娘娘为天下女子编书开学堂,心里早就崇拜起来,有这个机会,自是心潮澎湃的。 不过原緐更想跟谢雅身边的燕琼玩耍。 “原二娘子呢?”谢雅笑着问她。 原緐红着脸,羞涩地说:“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也愿随侍在娘娘身边编书,可是......民女几日未见昭阳殿下,有些想同殿下玩耍。” 原氏有些替原緐捏把汗,这孩子胆子着实大,怎么在宫中都敢这样说话。 燕琼眯着眼睛,开怀地笑,“是了,阿娘,原二娘子同我是好友,我们几日未见面玩耍了。” 最终,原氏和原毓伴在谢雅身边,一同在椒房殿的正殿编书,燕琼带着原緐和沈恋在宫里四处玩耍。 三人欢声笑语好不快活,转个身在小花园里遇上了腰伤刚愈的燕璧,且燕璧的对面正站着沈铮和谢灵迅。 第198章 公主在解围,郎君暗吃味 “今日宫里怎这般热闹?” 燕琼从三人身后出声,带着沈恋和原緐走过去。 沈铮和谢灵迅都同时回头,一个见了燕琼眼里才带笑意,一个见了燕琼飞跃了一步,跑到她身前。 “表妹,快救救我!”谢灵迅背对着燕璧给燕琼使眼色,又回身平静地对燕璧说:“大公主殿下,恕臣无法奉陪,昭阳殿下还等着我与二郎去永昭殿栽树。” 燕琼眼睛扫了一眼放在沈铮身后的树苗,瞥到沈铮看向自己点头,她上前问燕璧:“大阿姊找我大表兄和观音哥哥可是有急事?我现下要带他们去永昭殿了。” 她说完就要带人走,可燕璧哪想让她得意。 她朝郦郦挥手,郦郦先对燕琼行礼后说:“昭阳殿下,大公主殿下与谢郎君有要事需商,还请殿下先行回永昭殿,待我们殿下同郎君说完话,自会安排人将郎君送到永昭殿去。” 燕琼淡然一笑,朝旁边的亭子走去,边走边说:“行啊,你们聊着,本公主在这里等着,观音哥哥你也一同过来吧,免得扰了大阿姊的兴致。” 花园旁的亭子极大,燕琼坐在亭沿上,将手旁的珍贵绿颚花摘下一朵,顺势簪在自己头上,沈铮见她没戴正,站到她身旁帮她把花拿下来重新戴了上去。 燕琼攀上沈铮举起的胳膊,将头探出来,一脸好奇地问燕璧:“怎么不说了?不是有要事相商吗?” “昭阳,你既知道是要事,却不知晓要回避吗?”燕璧看向燕琼的眼神不善,每次见了燕琼总没好事。 燕琼眨眨眼,不解地说:“表兄的要事就是我的要事,我如何听不得。” 谢灵迅转头给了燕琼赞许的一眼,对燕璧拱手称:“殿下,臣与表妹不分彼此,臣的要事,昭阳殿下也听得。” 这话说出来,不止燕璧皱眉,沈铮也蹙起眉头看着谢灵迅。 “你!你们简直不知所谓!”燕璧见今日时机不对,只甩了袖子带宫女宦官们离开了。 只是她离开的步伐很慢,毕竟她腰伤才刚好,只能慢慢走动。 燕琼见她走了,这才站起身,沈铮扶着她跳下亭子。 “好啦,大表兄,你要怎么感谢我帮你解围?”燕琼来跟谢灵迅要好处了。 谢灵迅说她顽皮,“等会帮你把二郎带过来的桂花苗给你栽得板板正正,行不行?” “不行,这是观音哥哥给我带的,你不准抢功!” “行行行,不跟二郎抢功,三叔给了我把漂亮的宝石匕首,我改日带给你,可好?” 燕璧还未走远就听到身后的几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扭头去瞧,气愤和悲凉混在心中,一时很是复杂。 只见众人围在燕琼的左右,谢灵迅低头哄着燕琼,沈铮身穿软甲手拿树苗,挺拔的跟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另外两个女娘也是,满脸带笑,阳光洒在燕琼娇嫩的脸上,她的宫裙滑过花园草地上的花。 燕琼的去路花团锦簇,可她的去路又在哪里...... 燕璧喉咙里梗着一口气,愤愤地走远。 永昭殿里,燕琼招呼沈恋和原緐,指着她正殿门前的空地,对沈铮说:“观音哥哥,你看这个地方栽上如何?” 沈铮左右瞧了下,用下巴点右边的地界,“殿下,种在那处吧,刚好在秋千旁边,也对着你常喝茶读书的地方。” 燕琼顺着沈铮的眼神看过去,见那地方果然比自己说的更妙。 她在自己的宫殿里极爱坐在廊下看书,对面是阿耶和阿兄给她做的秋千,旁边栽上桂花树,等到了秋日,秋风一吹,桂花香一定沁人心脾。 “好,听观音哥哥的,大表兄你跟观音哥哥一起栽树,我带娘子们在殿里转转。” 谢灵迅才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揶揄燕琼:“你又要跟娘子们显摆你床榻上的摆件了?” “对啊,那是观音哥哥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可珍贵了,我逢人都要炫耀一下,说了你也不懂,大表兄,等你给我找到表嫂,你就懂了!” 燕琼对谢灵迅皱皱鼻子就带沈慈和原緐进了内殿,徒留谢灵迅在他身后嘿了一声。 “坏阿琼还真会挤兑人。” 谢灵迅摇头,朝沈铮走过去,结果沈铮也不理他,一个人拿着铁锹和桂花苗往旁边走。 谢灵迅追上沈铮,怎么感觉二郎刚才对自己好冷淡。 “二郎,你也不说等等我。”谢灵迅抱怨他。 沈铮睨他一眼,“大郎君同昭阳殿下不分彼此,我以为你跟殿下在一处。” 原来是在意早前花园里,他和燕琼说的话啊。 谢灵迅哼笑,学燕珏的模样打趣沈铮:“观音郎,你连这个都吃味啊,我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谁不知你和阿琼是一对儿,刚才那不是为了快些摆脱大公主才故意说的嘛。” 谁不知道你和阿琼是一对儿...... 这句话在沈铮心头萦绕了一圈,好似爬虫钻进他的心里,那股子涩意,一瞬间就消失了。 谢灵迅见沈铮的脸色一瞬间像拨开云雾的霁月,透亮清明,心里暗叹道:这沈铮啊,平日里稳如泰山,八风不动,端的是如玉郎君,一跟阿琼沾上边,立马能变了个人似的,那是拈酸吃醋,表情变幻莫测! 不过他也就感叹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搭手跟沈铮一起挖坑。 “二郎,你说大公主今日怎么会突然将你我拦住,照说我们与她可没有纠葛。” 谢灵迅埋头干活,可也不忘思考今日燕璧的用意。 沈铮停下动作,抬头将谢灵迅瞅了眼,低声说:“大公主怕是想跟你有瓜葛。” “你是说......” 沈铮点头,抬抬眉毛,“大公主估摸想要谢大兄你做她的驸马了。” “她怎么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完全说不通啊。” 谢灵迅说完,沉默了良久。 第199章 公主去外家,郎君点关键 他回想着,刚才他同沈铮一起路过花园,没想到大公主会从亭子里走出。 当时大公主叫住的人确实是他,可眼神明明在沈铮身上吧。 谢灵迅皱眉,哼笑了声:“我看是大公主自知与你无可能,可她又爱跟阿琼妹妹攀比,自然要找个另外的人代替你,怕是看中我这国公府郎君的身份了。” 沈铮有些吃惊,毕竟大公主爱慕逼迫他做大驸马一事,宫里除了大公主三兄妹,怕是只有陛下和娘娘知晓。 可谢灵迅只通过今日他自己的观察就能发现前因,谢家的人果然个个都机敏。 “若你真成了大驸马,殿下见了她都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大表嫂。”沈铮将桂花树苗栽好,填土的时候点出关键。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谢灵迅啧一声:“这大公主还真是喜欢和阿琼妹妹过不去,我看我还是跟阿耶阿娘说一声,要开始为我选妇了。” 其实谢灵迅早该成婚。 在大雍男女十五便可成亲,谢灵迅如今都十九了,不过是国公府有个过了三十还打着光棍的谢康,所以府上都不急,没成想已经开始有不知所谓的人打他这个世子大郎君的主意了。 两人背对着殿门填土,燕琢本是来找自家阿姊的,一进殿门看到表兄和观音哥哥在玩土,一溜烟地窜过来,趴到地上就开始抓土。 “殿下,地上脏。” “阿琢!又来调皮!” 燕琢嘿嘿笑,把找阿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燕琼刚在内殿把自己床榻柜头的十二生肖摆件给娘子们赏玩了番,正要带娘子们出去,突然听到外头传来燕琢尖叫的声音,脚一转,决定带沈恋和原緐去书房赏画好了。 毕竟燕琢黏人爱撒娇,还喜欢要她抱,阿琢真是可重了! 果然等桂花树栽种好了,燕琢浑身上下都是灰扑扑的。 燕琼见了赶紧叫他的傅母带他去洗漱,看到桂花树苗已经栽种好了,高兴地围着树苗转了两圈。 “观音哥哥,你真棒!” 谢灵迅瞥一眼燕琼,说得好像他没有出力栽种一样,罢了,他还是别出声讨嫌了。 几人略微说了些话,沈铮就和谢灵迅出宫了,燕琼也带着沈慈和原緐回了椒房殿。 不过一进椒房殿,除了谢雅和原氏原毓在,连燕瑁也坐在桌案后替谢雅磨墨。 与其说燕瑁是在给谢雅磨墨,不如说他是给原毓在磨墨,原毓坐在一旁正专注地在誊抄,而燕瑁有时会与她交谈几句,两人之间透露的气氛,安静和谐又默契。 燕琼看向谢雅眨眼睛,谢雅也勾唇朝燕琼挑眉。 得了,这是阿娘也认为原大娘子好了! 果然等原氏带着娘子们出宫后,燕琼和燕瑁两张有些相似的脸凑到谢雅面前,等着谢雅说话。 谢雅无奈地笑笑,“原大娘子确实不俗,等秋猎上你们阿耶见了,也觉好,到时候冬月自然会让她进宫参加大选。” 燕瑁这才安心地坐在一边品茶,只要阿娘觉得好,阿耶自然也没话说。 燕琼得意地说:“我就说吧,我真了不起,给自己找了个好阿嫂,为了奖励我自己,我决定出宫去外公外婆家,看看舅舅他们!” “阿琼,你阿耶回来吃晚膳见不到你又要吃得不香了。”谢雅调侃。 “没关系的,有阿娘还有阿兄和阿琢,少我一个也没事。”燕琼忙招呼翠竹回寝殿去换衣,“大表兄还欠我一把宝石匕首呢!我今日就去要过来。” 柱国公府从得了燕琼要来的消息后,上上下下都十分高兴,燕琼不管来府上多少次,哪一次都是重视的不行。 燕琼依偎在柱国公夫人身边吃晚膳时,矮几上就已经放上了宝石匕首。 “三叔,匕首给了阿琼妹妹,您是不是再补偿我一个啊?”谢灵迅朝谢康讨东西。 谢安瞪自家大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跟你三叔要东西,丢不丢人!” “是啊,我不小了,阿耶阿娘帮我相看个娘子吧。” 谢灵迅这话一出,吃膳的大大小小都停下动作看向他。 谢灵迅可一向以谢康为准,说三叔还没给他找个三婶回来,他不用着急成亲,今日竟然主动提及这方面,看来是遇着什么事了。 “迅儿,你今日怎么想着要你阿耶阿娘给你说亲了?”柱国公夫人余氏问他。 还不待谢灵迅说话呢,燕琼抢着说:“今日在宫中大公主拦着大表兄不让走,还要单独跟大表兄说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晚膳过后,谢灵迅就被谢安给提溜到柱国公谢苍的书房去了,一同在的还有谢康。 等谢灵迅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内室揉着自己额角的时候,他的随从急速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简。 “大郎君,太子殿下传给您的信简。” 谢灵迅接过木简将里面的信简抽出来,看清了内容后,极冷地笑起来:“这两兄妹果然讨嫌。” 转头他将信简收到自己榻下的隔层里,换上夜行衣就从自己屋顶蹿了出去。 谢灵迅刚从墙边翻出去,谢苍和谢安谢康出现在墙根处,三人沉默半晌。 “要不我还是跟上去吧?”谢康有些不放心,想着刚才属下来报谢灵运穿着夜行衣出府了,他便想到大郎这边瞧瞧,没想到大郎也翻出了府。 柱国公谢苍,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抬手说:“不了,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解决不了了,自然会找我们。” “可阿瑁传信来府上,想必真有什么大事了。”谢康继续说,手里的红缨枪握得紧紧的。 谢安淡笑道:“三弟,瑁儿传信给大郎和二郎,即是想自己解决眼下的事,或许这事会涉及到宫里,等孩子们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出面也不迟。” “没错。”谢苍很认同谢安,瞪了眼谢康说:“老大不小的人,只知道打仗练兵!连个媳妇也找不回来,还没大郎懂事。” 谢苍摇着头先走了,谢安跟着自家阿耶笑话弟弟:“三弟,瞧瞧你还没我家大郎懂事,再不找个女娘成婚,我侄子恐怕比我孙子都要小!” 谢安笑话完也走了,留谢康一人指着两人的背影低喊:“唉,什么人呐!” 再说翻墙飞跃出府的谢灵迅,他可没想到自己刚落地,燕琼正站在宝石马车旁候着他。 她一见谢灵迅就将腰间的鞭子抽到谢灵迅的腿上,一瞬间鞭子紧紧地缠住了谢灵迅的腿。 第200章 公主再夜探,郎君扮女娘 “大表兄,我知道是你,是不是我阿兄传信给你了,你们又偷偷行动。” 她刚刚可是见到了谢灵迅的随从捧着的信简,她眼力不差,信简上有燕瑁的私章。 谢灵迅当然不想带燕琼去,毕竟暗探有危险,他不愿燕琼陷入危险里,可谢家的郎君没有谁能抵得过燕琼的请求。 燕琼只是撇个嘴,抹个泪,帕子往脸上那么一盖,谢灵迅就举手说:“行行行,表兄带你去,可太子殿下将你赶回宫,表兄可不会为你说话的啊。” 燕琼高兴地点点头,转身就跑到马车里换衣裳,边跑边说:“阿兄才不会赶我回去。” 上次夜探,可是阿兄带她出去的。 谢灵迅摇摇头,这个阿琼,连他腿上缠上的鞭子也不给解开,他只好自己弯腰去解,再抬头时看到穿了一身夜行衣的燕琼已经站在自己身前。 他扶额,老天啊,哪家的女娘会在自己的马车上放夜行衣的...... “表妹,我们可说好了,太子殿下和你的观音哥哥若是怪罪我,你可得站在大表哥这边。” 燕琼乖乖地点头,催谢灵迅快些出发,谢灵迅轻叹一声摇头,将燕琼掠起,脚尖一点,两人就不见了。 两人到了南街的一家酒窖,这是和燕瑁约定好的地方。 谢灵迅带着燕琼直接飞身上墙沿,里屋外守着的暗卫闻声而动,谢灵迅拉下遮面的布,暗卫才隐身下去。 谢灵迅掠着燕琼落地后,心里还想着一会该怎么给燕瑁解释,没想到燕琼先他一步推开木门,叉腰站在门前对里头的人说: “都站起身,让我看看是哪几个人在啊!” 本听到异常推门声而警觉的燕瑁和沈铮同时站起身,一旁的谢灵运连飞刀都捏好了,见到是燕琼,三人才放松下来。 谢灵运手中的飞刀都被他扔到了桌案上,他轻吁一声:“阿琼妹妹,你可吓死表兄了,差一点我的刀就甩出去了。” 燕琼捂着嘴笑,“没事啊,反正大表兄在我身后,他肯定能接住你的小飞刀嘛。” 干笑着进来的谢灵迅当然可以接住自家阿弟的小飞刀,只是当下却是接不住燕瑁和沈铮射过来的眼刀,他感觉自己要被二人给瞪死了。 “阿琼妹妹,你可答应过我站我这边的,别忘了。”谢灵迅嘴巴微动,低声对身旁的燕琼说。 燕琼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她是谁啊,最讲义气的昭阳公主! “好啦,阿兄,观音哥哥,你们别瞪大表兄了,是我非要跟上的,你们要瞪就瞪我好了。” 燕瑁自不用说,最是溺爱燕琼,沈铮还有些理智,想要将燕琼给劝回宫去。 “观音哥哥,你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要背着我跟阿兄和表兄们有秘密,上次我们一起暗探皇陵配合的很好呀。”燕琼一脸委屈地拉上沈铮的衣角。 得了,这会儿连沈铮也败下阵来。 他只将她的面罩好好地戴在她脸上,“殿下不可离开我与太子殿下半步。” 谢灵迅和谢灵运被这两人卿卿我我给肉麻得不行,抖抖身子对燕瑁说:“太子殿下,我们兵分两路,我们先去皇陵守株待兔,你和二郎带上阿琼妹妹去船坊。” 今日燕瑁收到消息,大皇子燕瑫连续两日去了西街与南街交汇的漾河船坊里,今日武樊下晌就只身先去了船坊,估摸着燕瑫在夜色正浓时也会到。 “只是船坊喧嚣,里头的谈话并不容易被听清。”谢灵运摸着下巴说:“暗探大皇子一事也不可让他人知晓,只能我们几人中潜入船坊。” “船坊那位置郎君少,女娘多,我们潜入容易被发现。”燕瑁逐一分析。 燕琼兴奋地说:“既然女娘多,不容易被发现,我可以潜进去啊。” “不行!” 四人同时出声制止燕琼的想法。 船坊里头的女娘多为艺妓和暗娼,污秽场面也不会少,怎么能让阿琼/殿下/阿琼妹妹用这种身份。 “可是我不行的话,这里就没有女娘了啊。”燕琼嘟囔,她也想帮帮忙的。 这时,燕瑁和谢灵迅、谢灵运三人同时扭头看向沈铮。 沈铮挑眉,他倒是不介意,只是...... “不行!”燕琼张开胳膊挡在沈铮面前,“你们要观音哥哥去当寻欢作乐的人吗?” 罢了,不说清楚,阿琼怕是不知晓他们要沈铮做什么。 燕瑁将燕琼的肩膀捂住,小声解释:“怎么会叫铮郎做这些,大皇子去船坊只会在单独的包间,所以铮郎去寻欢作乐也无法到包间去,只有......” “只有什么?”燕琼皱着眉问。 “只有二郎扮作船坊里的女娘,才有机会接近包间,探到消息。”谢灵迅和谢灵运同时开口。 “啊?!” 燕琼左右看看面前的三人,又回头看向沈铮。 她见沈铮垂头,眼神柔和,面容俊美,好像确实只有观音哥哥才有资格扮成漂亮女娘。 “观音哥哥你愿意吗?”燕琼虽然认同,却依然觉得观音哥哥的想法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若观音哥哥抵触扮女娘,她一定会好好劝服阿兄和表兄们。 沈铮瞧燕琼满是认真地问自己,心里暖意顿生,抚上她的脸颊也认真地说:“殿下,我愿意的。” 大皇子谋划储位,若成功了殿下岂有快活安稳的日子过,只要殿下能平安喜乐,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好吧。”燕琼转头对燕瑁说:“观音哥哥同意了,那我也同意。” 燕瑁见燕琼的神情很是神气,轻笑着撩了下燕琼的下巴,像是在挠小猫一样,惯着她说:“好,阿琼说好,那就好。” “行,出发吧。” 燕瑁一声令下。 谢灵迅和谢灵运行一礼后,朝皇陵的方向离开,沈铮将燕琼搂抱在怀里,随着燕瑁离开里屋,朝漾河而去。 一直到了船坊,三人才停下。 夜晚的街上极其安静,可漾河边停着的大船却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靡靡的歌乐声遮盖住了打更的声音,个个船头要么坐着穿戴清凉妩媚的女娘,要么站着挥动帕子的妇人,热闹如白昼。 “阿琼,阿兄知晓你眼力不差,以你对铮郎的了解,你好好瞧瞧,哪个女娘的身形跟他差不多,等会我们要将那女娘给‘换’成铮郎。” 燕瑁低声对沈铮怀里的燕琼说。 燕琼抿着嘴点头,专注地看向对面的船坊。 突然,她睁大眼睛,指着正中间的船坊说:“那个娘子可以!” 第201章 公主忍郎逗,郎君着女装 船坊船头的妩媚女娘掬了一捧河水在手,简单清洗下手就进入了船坊里。 燕琼一行三人见了,起身纵跃上船坊侧顶,躬身一直轻跑到船坊最后面。 三人见这女娘出现在船尾揽客,沈铮从天而降,这女娘还来不及看清什么,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沈铮刚将劈向她的手收回,燕瑁就带着燕琼下来了。 “铮郎,我们找到了女娘歇息的隔间,你将人扛着跟来。” 燕瑁说完跟燕琼两人在前面探路,沈铮将女娘一把抓起扛在肩上随着二人而去。 夜晚是船坊女娘待客做生意之时,打扮歇息的隔间并没有人,所以三人才能大刺刺地不用遮掩而来。 燕琼将晕过去的女娘的外裙褪下,用帘子将她遮住后,走到了屏风外面,将衣裙递给沈铮。 “观音哥哥,这裙子不知道你能不能穿下。” 沈铮接过燕琼手上的外裙,在隔间里左右看了会,走到柜子前又拿了个长及拖地的半裙。 “殿下稍侯,我去换衣。”沈铮没有一丝迟疑地掀起帘子去里面换衣,相对来说安静的隔间传来沈铮换衣的嗦嗦声。 这期间,燕瑁反身抵着门,燕琼走到梳妆台前,摆弄起台上的发簪。 等换衣声渐停,脚步声渐起时,燕琼低着的头抬起,从眼前的铜镜中窥探到了一抹轻纱长裙的高挑女娘身影。 她手撑在梳妆台上,扭头望去,朝她缓步而来的“女娘”美得不像人间人。 “女娘”虽穿着严实的白色交领湘裙,可外罩的纱裙给“她”平添了朦胧之感。 “她”脸上毫无粉黛之色,却皮肤白皙如玉,眉眼含情,眉心处的朱砂痣和“她”不点而红的唇勾人心魄,虽长发披背,却毫不凌乱。 “她”缓步轻移地朝燕琼走去时,真像一尊低眉善目的观音像。 “她”边走边低头问燕琼: “殿下,这样可算是伪装得当?” 说罢,还将垂到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坐在矮榻上侧头看燕琼。 燕琼愣愣地望着身边的沈铮,久不做声。 她从前觉得原大娘子是她见过的女娘里最出色的,可没想到观音哥哥扮起娘子来,会有这样惊天魅人的美貌...... “殿下......?” 燕琼这才回神,偏头看着对面的铜镜,嗡着声音说:“极好,极好。” 沈铮这才露出一抹笑来,侧着身子,倾靠在燕琼的身边,凑到她的耳廓边轻声问:“殿下,我好看吗?” 隔间里的橘色烛火照在沈铮的脸上,灯光微柔,温暖了他的眉眼。 “殿下,我与原大娘子孰美?” 还不待燕琼回答他,沈铮自己又追问起来。 他呵出来的气吹到燕琼的耳里,燕琼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心里觉得痒痒的,可又想发笑。 观音哥哥这时候还记着她喜欢原娘子的绝色外貌而同她亲近,他就要同原大娘子比美...... 燕琼掩盖在面罩下的嘴角翘起,弯着眉眼捧起沈铮的脸,仔仔细细巡视他,却并不告诉沈铮到底谁更美,只说:“从前你是我的观音哥哥,不过这会儿,我该改口叫观音阿姊了吧?” 她说完调皮眨眼,沈铮伸手刮刮燕琼的鼻尖,指尖滑向燕琼的下巴,轻轻托起她的下颚,顺着她的话头说:“今日我既是殿下的阿姊,殿下教我怎么上妆挽发吧。” 燕琼一听了这个,也不羞涩了,挪到沈铮的身后,抚上他黑如泼墨的发,指着梳妆台上说:“观音哥哥,你将头发挽一半在头顶,我给你戴上那个金发冠,插上几根发钗,这样就好了。” 其实是她也从来没自己梳发过,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将沈铮的头上簪满簪子。 等到沈铮满头都是珠光宝气后,燕琼拿了梳妆台上的石黛要给沈铮描眉,可别着身子施展不开。 沈铮见她动作别扭不得劲,一把将她给搂到了自己怀里,正对着自己而坐。 “殿下,这样好画些。”沈铮握住燕琼拿着石黛的手,一直伸到自己眉头,垂眸深深地看着她。 燕琼对上沈铮的眼睛,他一身女娘衣裙,满头珠翠,不算上乘的红玉流苏垂在他额边,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燕琼突然的心砰砰跳起来,不知是因为这珠子晃动,还是因为沈铮幽深的眼太惑人。 燕琼给沈铮描画眉毛,可在沈铮灼灼的注视下,忍不住手抖。 她伸手将沈铮的眼睛给盖上,“观音哥哥,你别看我,我都画不好了,我慢慢给你画,你别动啊。” 沈铮喉咙里嗯一声,听话地闭上眼,睫毛扫过燕琼的手心,燕琼低声笑起来。 抵门的燕瑁,皱着眉轻咳一声,柔声催燕琼:“阿琼,你可要快些。” “铮郎,你别太过火。”这句话就有丝冷意。 他实在看不过眼地出门,倚靠在隔间的门外,脑海里不住泛起女装的沈铮和燕琼的一举一动。 他的妹妹,果然是见沈铮任何样子都能沉迷,那眼珠子都恨不得沾到沈铮的身上。 哎,女生外向啊! 燕瑁觉着自己还是别看下去了,虽早习惯阿琼和沈铮的亲昵,可看到阿琼毫不见怪地和女装的沈铮亲热,那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再待在隔间里,自己要气得吐血不说,可能过后还要哄阿琼,罢了,他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隔间里只剩燕琼和沈铮之后,燕琼给沈铮画好眉,涂好粉,拿了梳妆台上的胭脂花片要递给沈铮抿唇染色。 沈铮却将红花片捻在指尖,倾身与燕琼抵额,他头上的钗子叮咚响,声音好像敲击在燕琼的心上。 “殿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穿上女娘的衣裙后,我和原大娘子孰美?” 燕琼和他头贴头,眼神直直地对上,有些受不住地垂眸。 观音哥哥真是的,总是故意逗她,诱她,总要不停地听她辩白自己的心意,对他的爱意。 特别是这时的他还穿着女娘的衣裙,面若桃花,眼若星辰,好像真是个柔弱女娘要自己吐露心声,而她像是个浪荡郎君被女娘逼问谁最美...... “在我心里,当然是观音哥哥最美了。” 燕琼有些羞涩地说,抬眉睁眼地看向沈铮。 沈铮眼里蕴出笑意,将指尖捻着的红花片抿在唇中,含着薄花片抵上燕琼的唇。 过了好半天,沈铮的唇才抿好朱红。 燕琼却是捂着嘴,推开隔间的门,拉上燕瑁就跑。 “阿兄,我们还是快些去船坊侧顶守着吧。” 第202章 公主藏侧顶,郎君进包间 隔间里的沈铮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听到燕琼推门的噼里啪啦声音,低笑出声。 殿下,若不能先同你亲近些,待会他身处满是丑陋污秽的男人中,该是何等的恶心难忍。 虽说沈铮已经涂脂抹粉,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可为了彻底遮住自己眉间的红痣,他自己点上朱砂,在额间描了朵莲花。 他又在臂膀间披上了紫金色的披帛,十足的艳丽女娘的模样,这才缓步从隔间出去。 燕琼和燕瑁已经藏身在武樊等着的船坊包间侧顶上,两人俯低身子,一人注意包间下的动静,一人眼神注视漫步的沈铮。 燕琼见沈铮微低头,坐在之前那女娘的位置上,斜倚在船上,整个人被包裹在湘裙里,只露出姣好的面容和修长的手,撑着头看着来来往往的郎君。 燕琼这才知晓沈铮当时在隔间为何还要再拿一件长摆湘裙,就是为了遮住自己的脚,毕竟郎君的脚比女娘的脚要大上许多。 又过了会儿,几个披着斗篷的郎君左拥右簇地上了船坊,连船坊的老板都出来迎。 “贵客来了,还是像往日那样跟您安排吗?”老板躬身,毕恭毕敬地问为首的那人。 那人的面容藏在斗篷里,夜色正浓,不仔细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是谁。 这人点头后,抬手指向自己身后的人,老板立刻意会:“贵客您放心,小的一定将几位老爷给安排好了,今日最美的娘子都会送到您的包间去。” 这人点头后,带着身后的人熟门熟路地朝船坊里头走去,在船坊外一句话都未露。 沈铮跟着周围的女娘站起身,却蹙眉紧盯不见身影的几人,那走在最后的,分明是...... “你!你!还有你!”船坊的老板将今日还未接客的娘子们都召集到船头,伸手挑了好几个长相艳丽的,眼神掠过沈铮的时候,双眼放光。 他何时买来过这样绝色的女娘? 不过这女娘身上穿的衣裙确实是自家船坊里的,想来也没什么好人家的女娘会想混到船坊里,先把今日来的贵人给伺候好了再说。 “你!也跟着一起!”他用食指指向沈铮,叫沈铮跟点出来的几个女娘站在一处。 “你们几个可得给我伺候好那几位贵人,若被贵人瞧上眼,那是你们的福气,可若是惹怒了贵人,那可是掉脑袋的!” “听到了吗!” 沈铮用余光瞧自己身边的几个女娘,学着她们的动作,低头行礼,直到船坊老板挥手叫小厮将选中的女娘带过去,沈铮才缀在最后跟着走。 船坊老板一脸色相地摸着下巴,盯住最后的那个娘子看。 紧致的腰身,浑圆的翘臀,修长的腿,这就是个尤物啊! 等贵人先尝了味道,他也要尝尝...... 沈铮随着小厮和女娘一直走到船坊的尽头,尽头处的包间隐秘而阔大,他暗自观察到周围守了八个护卫。 门被推开的瞬间,他立即低头,将自己的身影留到最后。 包间里早就有靡靡之音,四角都跪坐着不着寸缕的女娘,她们身前抱着琵琶,乐声从四周绕梁而升。 席间的郎君早已除帽解篷,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沈铮扫视一圈。 上首的大皇子燕瑫,右手边的考工令武樊,左手边的太仆丞赵大人,下面还坐着羽林卫右骑营的右部督!还有小周氏的兄长,祭酒周留! 这两人为何会同大皇子有接触...... 或许是沈铮扮相实在贴合娘子,学的走姿动作也婀娜,就连这两人见了女装扮相的他,眼里都只有惊艳而不是忌惮。 “你,还有你,去伺候那边的大人。”燕瑫对沈铮和沈铮身旁的女娘说,他手里指的方向俨然是太仆丞赵大人。 太仆丞从沈铮进包间的那一刻,眼神就黏在“她”身上了,听燕瑫这样安排,乐得直搓手。 其他人怀里只一个女娘,太仆丞左拥右抱,一会要左边的绿裙女娘喂食,一边要右边的白裙女娘倒酒。 沈铮猫着腰给太仆丞将酒杯里的酒给满上,拿起来递到他的嘴边。 太仆丞眯着色眼,握上沈铮的手揉,“娘子的手怎这般细长,还有茧?” 船坊顶侧的燕琼此刻手紧紧捏在腰间的鞭子上,胸中怒火漫天。 该死的色老头,竟然敢占观音哥哥的便宜! 燕瑁见燕琼眼里的火都要烧起来了,低声说:“阿琼,你若生气,等结束了,阿兄就把赵大人给流放到关外去。” “只流放怎么行,要把他的手给砍下来才好!”燕琼恶狠狠地说。 包间里的沈铮勾唇一笑,比着手势对太仆丞说:“啊......啊......啊......” 太仆丞盯着怀里艳丽女娘的嘴瞧,吞咽了下口水,眯着眼睛说:“啊,娘子是个哑巴,手上的茧子是练琴磨出来的啊。” 沈铮这才点头,低着头装羞涩模样。 太仆丞此刻恨不能将娇羞的白裙女娘给就地正法了,可他身边的另个女娘扭着腰缠在他身旁,娇声地叫他先疼惜自己。 他一个色上心头,自然对着主动献吻的娘子亲热。 沈铮安静地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等太仆丞纾解一二后,上座的燕瑫才皱眉,低咳一声问道: “太仆丞大人可考虑清楚了?” “这可是会被砍头的大事,臣可不敢妄下论言。” 话音刚落,包间四角的琵琶声顿时嘈嘈切切地渐弹渐大,掩盖住里头人的交谈,外间只能听到连绵不断的琵琶乐声。 侧顶的燕瑁和燕琼对视一眼,只能专注地盯住包间里的几人。 而沈铮却是将里头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太仆丞大人这会怕被砍头了?往日得好处时怎不见你犹豫分毫?” 太仆丞哼笑一声:“大皇子殿下!我的大殿下啊!您要做的可是大不韪之事,臣也怕啊!” “等事成后,太仆丞大人成了大尚书,可还怕啊?” 燕瑫举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朝地上一泼,斜眼看向太仆丞赵大人。 太仆丞喉间的喉结上下滚动,眼里有些癫狂。 第203章 公主暗中察,郎君弹琵琶 大尚书可是三品大员! 赵磊如今已是四十的年纪,以他的本事做到太仆丞已经是极限。 对他一个寒门之子来说,能做个四品京官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他从来不敢奢望再往前一步。 别看三品官同四品官之间只是一品之差,可有的人一辈子都不能跨越这道鸿沟,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叫大员。 他如今是太仆丞,协掌车舆马政,管理署部事务。看似跟皇宫贴近,是个臣子,实则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皇家的马夫,是个下人。 可大尚书不一样,那可是尚书之首,掌管吏部,权任要重,真正的三品大员啊!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确实太大了。 赵磊将怀里的女娘往旁边推,一把搂过另一边的白裙女娘,“来,小娘子给我倒酒!” 他说完伸手捏起这女娘的下巴,手指在女娘的脸上蹭来蹭去。 沈铮忽略掉赵磊捏着自己脸的手,给他满上酒杯,举起来递给他。 赵磊就着“她”的手喝下酒,长叹一声,将嘴凑到“她”的脸颊边重重地亲了口。 包间四周的琵琶声掩盖了在侧顶暴跳如雷的燕琼砸顶的声音。 燕琼看着下面赵磊那张丑脸挨着观音哥哥如美玉的脸,恨不能现在将这厮的头给砍下来,还要把他的嘴给割掉! “阿琼,冷静,赵磊能毫无顾忌地亲上去,证明铮郎确实扮得像,等他得了些消息就会遁走。” “事情了了,我一定求阿耶下旨把赵磊的头砍了!”燕琼捏着拳头说。 燕瑁哄着燕琼点头,只是心里却在想,如果赵磊今日答应燕瑫,后面事情败露逃不了一死,可若他今日不答应燕瑫,怕是出门就要被燕瑫暗杀,所以赵磊的选择就算他听不见,也能猜出来。 “大殿下今日摆了个龙门阵,我这是不答应也得答应啊!”赵磊嘴上轻松调笑,抓着白裙女娘肩膀的手却恨不能陷入“她”的皮肉里。 看来赵磊心中虽被燕瑫承诺的大尚书给吸引,可还是有一些理智在,知道今日的局他没资格说不,所以才会心气不顺,拿身边的人出气。 沈铮忍气,任由赵磊掐自己的肩膀和脸。 “赵大人能想明白就行,今日在座的都是同大殿下共谋大事的自己人。”坐在燕瑫身旁的武樊举杯,示意其他几人同饮。 燕瑫一直紧锁的眉头这才松懈下来,举起酒杯,浅啄两口。 其他人可不敢只喝一两口,都将酒杯里的酒仰头喝完。 沈铮垂眸转动眼珠,见身边的赵磊吐出很长的一口气,端起酒杯就灌下去了。 对面坐着的周留和右部督也斯文地将酒喝下。 自己人...... 沈铮肚里冷笑,大皇子是真聪明还是真愚笨? 这房里的几人到底是他的“自己人”吗,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周留见对面赵磊怀里的女娘眼神幽幽地看着自己,再抬头时那女娘羞涩一笑,将头偏到赵磊胸前,不再见她的全貌。 周留摸摸胡子,赵磊那厮确实长相黑丑不堪,不然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娘为何独对他抛媚,可惜啊这娘子被大皇子指去伺候赵磊。 不过想来大皇子确实是下定决心要对付太子一系了,不然不会这么早将赵磊召来。 “大殿下恕臣多虑,您承诺的大尚书之位,何时能兑现?” 对赵磊而言,大尚书的位置确实很让他心动。 燕瑫轻笑出声:“赵大人很急?” “大殿下您是知道的,四品到三品难跨越,臣这心里坠得慌,没有实处啊!”赵磊这色胚,不自己捂胸,非要将沈铮的手扭住,盖在自己的胸前。 “娘子说说,我的心是不是慌得很?” 沈铮垂头故作娇羞地点头,实则眼里对赵磊厌恶得恨不能将他一刀捅死。 燕瑫偏头看一眼武樊。 武樊会意,朗声笑着说:“既然赵大人想心落到实处,那就好好给殿下做事,事成的那日,就是你当大尚书之时。” “哈哈哈!”赵磊似是很开怀,将怀里的女娘推到地上,自己站起身朝燕瑫行礼:“大殿下对臣有再造之恩,敢问殿下是需要臣为您做何事?” 跌倒在地的沈铮,肩膀顿了一瞬,这是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 可这时,燕瑫挥手要包间里的无关人等都退下,这里面当然包括作陪的几个女娘,就连不着一缕的琵琶女也都躬身退下了。 沈铮也跟着起身,只是经过赵磊时将自己垂在肩上的发丝往身后撩,手垂下时在赵磊的手背上轻轻拂过,随在女娘们最后离去。 “慢着!” 在“她”将要踏出包间时,赵磊突然出声。 侧顶的燕瑁听到赵磊出声喊住沈铮,他将手中的短刀推鞘抽出,握在手里对准了赵磊的方向。 燕琼也从怀里掏出今日刚在柱国公府得来的宝石匕首。 只要有片刻的不对,这两把刀都会对准赵磊而去。 “禀殿下,留个娘子弹琴吧,这样我们的说话声才传不出去,那女娘是个哑巴,口不能言,就留她罢,殿下您看如何?” 燕瑫沉吟片刻,点头示意门口守着的护卫。 护卫见燕瑫示意,将前头女娘手上的琵琶递给最后的那个女娘。 燕瑁和燕琼两人都做好了会露出破绽的准备,因为二人从不知道沈铮会不会弹琵琶。 沈铮低着头,微勾唇角,接过那护卫手上的琵琶,缓缓地走到门边的角落坐下。 包间门刚合上,沈铮的手指就抚在琵琶上一按,琵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燕琼和燕瑁两人手中的刀将要脱手,却听包间里传出了清脆圆润的琵琶乐声,比之前的乐声更动听。 直到这时,包间中谨慎的几人才开始谈话。 “本皇子要你做的事不难,你平日里总管皇宫车舆座驾,想必今年秋猎,父皇也会点了你掌事,到时候......” 赵磊还未听完燕瑫的话,就开口说:“若是要在陛下或是太子殿下的御驾上动手脚,臣可不敢,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燕瑫瞥他一眼,心道若不是赵磊做的太仆丞,他还未必看得上他来做这事。 他哂笑道:“本皇子只需要随行太医的车驾出问题。” “这应该用不着本皇子告诉你怎么做吧?” 燕瑫冷冷地看着赵磊。 赵磊见这事可比对皇宫中人下手简单,这才放下心来,撩起衣袍朝燕瑫跪下。 “大皇子殿下放心,臣定将这事给办好。” 第204章 公主抽色鬼,郎君换装扮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悠扬飘出包间,房外的人只能听到乐声,人声难闻。 这琵琶声虽是从沈铮处弹出,可坐在包间里,他能将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连峪疆和夷谷两族,大皇子都算计了进去,看来大皇子所图不小。 “殿下,您要做之事风险不可谓不小,再将外族扯进来,事情只会更难收场。”右部督有些疑虑地说。 周留也皱着眉,好半天才开口:“殿下,毕竟外族不可控,若是殿下一定要如此,还需要多谋略。” 燕瑫饮下一口酒,唇边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容,“本皇子已经打算做下去,再难收场也得收,就是因为异族不可控,越乱越好,本皇子才越有机会。” “你们按照布置的行事即可。” 燕瑫一锤定音。 坐在角落低头拨弄琵琶弦的沈铮暗自嗤笑,这大皇子“谋大事”只这几个人,且还不知其中到底有几人是他真的心腹。 看来宫里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他了,不然他不会这样贸然行动。 赵磊见正事谈完了,指着沈铮说:“殿下,这女娘算是殿下今日点来伺候我的吧,让她再陪臣喝点酒如何?” 燕瑫只抬抬下巴,武樊就指挥守门的护卫,让他们将之前伺候的女娘们都召进来。 沈铮也放下琵琶,坐到赵磊身边。 “她”要脱身就得把赵磊先灌醉了,所以“她”不停地给赵磊倒酒。 本来赵磊想在“她”身上揩油,可他身边的另一个女娘见沈铮长得好,怕今日的金主跑了,不停地挤兑沈铮,使出了浑身解数缠在赵磊身上,赵磊这才无暇顾及身边的沈铮。 等大皇子燕瑫见时辰差不多,起身要带着武樊离开时,赵磊已经醉得晕沉,一手搂一个女娘往船坊外走。 沈铮皱着眉,忍着赵磊身上的酒臭味,悄然回头见周留和右部督两人脸上再无谈事时的凝重,反而脸上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微笑。 这两人怕是不单纯...... “啪叽”一声,沈铮脑子里本还在回想船坊中的种种,可突然感觉到自己脸上被臭气熏天的嘴亲了下。 “她”顿时脸黑如炭,恨不能将身边的赵磊给杀了。 船坊侧顶的燕琼和燕瑁见包间里的人都散去了,眼神随着白裙的沈铮移动。 两人只看着沈铮被赵磊搂在身侧,赵磊亲完了左边的女娘,又呵呵大笑地亲上沈铮。 燕琼看到后,哪还能再忍住。 她眼睛死死地盯住赵磊的后脑勺,好像要把他的脑子给烧穿。 “该死的老色鬼,我打死他!” 她说罢,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往赵磊背上抽过去。 赵磊痛得嗷一声叫出来,要回头看是哪个打了自己,可他喝酒迷蒙了神志,眼里泛星,哪里还能看清什么。 沈铮偏头感受到鞭子在风中挥动的声音,伸手推开赵磊的胳膊,顺着他手里力道,将身上披着的纱衣脱下兜头缠在另一个女娘身上,抬脚就将赵磊给踹到了河里。 偏那女娘舍不得放开到嘴的肉,死死拽着赵磊。 这下没把赵磊给扯回来,反而是大腹便便的赵磊连累女娘也掉到了河里。 “噗——!通——!” 这两个人掉河里发出巨大的水花声,周围互相调笑的郎君娘子们纷纷惊叫起来: “啊——!” “救命啊!有人掉水里了!” “来人啊,有娘子和客人落水了!” 沈铮见船坊上围了更多的人,趁着混乱转到了船坊背面,垫脚飞身上了侧顶。 才离开船坊的燕瑫和武樊听到了这样大的动静,两人回头瞧,见是赵磊的随从在叫喊,好不慌乱。 燕瑫恨恨地指了人潜入水里救赵磊,毕竟他后面的计划要用到赵磊,现在可不能叫他淹死了! “丢脸至极!若不是本皇子还需要他办事,淹死算了!” 燕瑫心里确实瞧不上赵磊,可赵磊早为自己办事,他身边也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不然他怎么能看得上这人! “我们走!”燕瑫厌恶地看了眼被救上船坊的赵磊,对武樊摆摆手,带着他上了马车往皇子府而去。攵學3肆 而飞掠上侧顶的沈铮,虽脱了外罩的白纱,可里头仍然是一身白裙,他正揽着燕琼在自己胸前,燕琼拿了帕子给他擦脸。 “观音哥哥,别气别气,就当被狗给咬了口。” 燕琼虽然是在安慰沈铮,可看起来好像是她比较生气。 她鼓着脸,手里力气不小地搓着沈铮的脸。 “我给你把他挨着的地方给擦干净,这样就好了......”燕琼都恨不得把沈铮的脸给擦破皮,可沈铮好似无知觉一样,任由她动作。 燕琼说着说着,还是气得不行,狠狠地甩了下帕子,“赵磊真是该死!我现在还是下去用鞭子抽死他算了!或者用我今日刚得的匕首捅死他!” 沈铮和燕瑁两人忍俊不禁,燕瑁指着下面说:“阿琼,不用你出手,赵磊怕是已经被水给呛得半死不活了。” 燕琼低头看到赵磊被救了起来,身边围的都是人,他被人按压胸口,口鼻里都是水。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对观音哥哥毛手毛脚的!” 燕琼哼一声又拿着帕子给沈铮擦脸,等将沈铮额头描画的花钿给擦掉,露出了正中间的红痣时,她“咦”了一声。 “怎么了,殿下?” 沈铮脸上的妆虽被燕琼给擦掉了些,可月光泠泠之下仍旧俊秀美丽。 特别是在漆黑夜色下,他身上只着白裙,妆容薄淡,垂着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燕琼,让燕琼觉得有一丝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女装的他一样。 “观音哥哥,你现在这模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燕琼沉吟出声,身子还往后仰着看沈铮。 沈铮怕她摔了,忙倾身搂住她,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近,燕琼顿时撞进了一片黝黑深情的眼里,思绪一下子就被打乱了。 燕瑁望了眼皇陵的方向,瞧向燕琼和沈铮,“还能在哪儿,铮郎这女装扮相活脱脱像是观音,或许你在画像上看过。” “咱们别耽误了,现在去皇陵吧。” 燕瑁说完先一步闪身离开了船坊。 沈铮扶着燕琼站起身,他伸手将身上的白裙给拽下,连带着将头上的珠钗拔下,顺手都给扔了出去。 他提手将燕琼抱在怀里,咻地一声,船坊侧顶已经不见任何人影。 燕琼被沈铮像抱小孩一样抱在胸前,她将头埋在沈铮的脖子里,沈铮的发丝飘到她脸上,她闭着眼深吸口气,鼻尖都是沈铮发上的味道。 观音哥哥好香啊...... 她却不知,抱着她的沈铮虽带着面罩只露出清冷的眼,但被面罩遮住的嘴角早就高高翘起。 第205章 公主知计谋,郎君背公主 沈铮和燕琼掩在夜色中到了皇陵外的后山。 两人刚一落地,燕瑁和谢灵迅及谢灵运就从漆黑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谢灵运走到沈铮面前看了好半晌,捂着肚子笑:“沈二兄,你梳女娘的发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谁敢说这样的你站在面前不是女娘?” 原来是沈铮虽将发钗都给丢了,可发髻却没散下来。 “小表兄,我看你就是嫉妒观音哥哥长得比你美!” 燕琼看不得谢灵运笑话沈铮,走到沈铮身后拍了拍沈铮的背,沈铮与她颇有默契,在燕琼的力道下蹲下身子。 燕琼可没给人拆过头发,可还是在磕磕绊绊中小心地将沈铮发顶的发髻给拆开。 一瞬间,沈铮头顶的发散下来,头发弯弯曲曲地贴在他的脸庞,发梢垂在胸前,虽他只露了一双眼睛,可卷发给他上扬的眼睛添了些妩媚。 沈铮朝谢灵运抛了个眼神过去,“二郎,我现在可还像女娘了?” 黑夜里,沈铮的眸子像天上的星一样璀璨。 谢灵运猛地涨红了脸,指着沈铮说:“你......你哪是像女娘,你明明像是男狐狸精上身!” 燕琼偏头去瞧沈铮,见观音哥哥确实美轮美奂,心下油然而生骄傲之感。 “就当小表兄你是在夸观音哥哥了,本公主喜欢的人当然哪里都是出色的。” 沈铮见燕琼挺起胸脯,浑身上下都是神气的模样,心下带了丝甜,抬手摸上燕琼的头。 又腻歪。 燕瑁叹气出声:“行了,你们今天都探到什么了?” 这是要沈铮和谢家兄弟互相说两边的消息。 “大皇子要在秋猎动手。 “太子殿下,他的目标直指向你,怕是围猎的时候会出事,且会扯上夷谷和峪疆两族,对大雍不利。” 沈铮将探听的东西尽数说于燕瑁。 燕瑁冷笑一声:“他这是想乱中获利,怕是要把孤置于死地了。” “表兄,你们呢?”燕瑁又问谢灵迅和谢灵运。 “那私藏铁器的地方确实是一座小山包,可是真正的玄机,却是在我们身后。” 几人听了谢灵迅的话都转头看向身后,身后正是皇陵的后山。 后山延绵不断,前头是个小山坳,后面却是成片的大山头。 “今日来偷藏铁器的人,不止去了小山包那处,还翻过了山坳去了后面的山头。”谢灵运这时也正色道,眼里充满了气愤。 “太子殿下,那山并不是什么无名之山,地底下可是铁矿石!” 燕瑁本还漫不经心,听到皇陵山后地下有铁矿石,脸上的表情才变得凝重。 大雍的盐铁都是官营,可铁同盐又有不同。 铁也分农具和生活用具,像铁钩,耙子,菜刀这些,都不在大雍官府管控当中,可兵器和甲胄却是直属大雍军中管制的,最高的直属是燕北臣,因为这些都属于军械。 而能锻造冶炼这些铁器的铁矿石山,若有人发现不向官府上报,在大雍是砍头的大罪。 而燕瑫发现了铁矿石山,不报到燕北臣那里,反而私自挖采,锻造军械,这是谋逆! “我说他和武樊两个人私藏兵器,为何羽林卫中无一人发现,原来关键是在这儿,他们哪里是私藏,这就是谋反!” 燕琼气得双眼通红,拳头握得很紧。 燕瑫锻造兵器是为了给自己积攒兵中实力,毕竟武将中无一人是他心腹,而有器械后,他还可征私兵,等队伍壮大后,这就是他的力量。 且他大燕瑁五岁,等燕瑁及冠成年,他早蓄好了势力。 等他文武两方齐全,怕是跟燕瑁不相上下,且他还是燕北臣的长子,到时候必会有一番激烈的夺嫡之争。 她的阿兄就会时时处于危险当中,不得安宁。 “燕瑫真是狼子野心!”燕琼这时候什么礼仪教养也不想讲了,直接喊燕瑫的名字。 沈铮见燕琼死死攥着拳头,说话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握住燕琼的手,将她的手指掰开,不让她伤到自己的手心,柔声安抚她:“殿下,好在大皇子的谋划,我们已经提前参破,太子殿下和你不会有事的。” 燕瑁也看向燕琼,笑着说:“阿琼,你不好奇铁矿石山和一般的山有什么区别吗?阿兄带你看,好不好?” 其实大晚上的能看清什么啊,不过这也是燕瑁对燕琼的关心。 女娘生气会有损身体,他可不想因为个不值得一提的燕瑫,让燕琼的身体受损。 燕琼见阿兄表兄还有观音哥哥都很关切自己,心绪平和了些,想着燕瑫的计谋已经被阿兄和自己撞破,后面的一切设想也都无法实现,心里安定了些。 她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吗?” “殿下,阿琼妹妹,我们现在可去,后山那些人已经回程了。”谢灵迅对燕瑁和燕琼说。 一行人就地出发,一路上燕琼都被沈铮背在背后。 沈铮说夜色太黑,在山中行走恐燕琼害怕,也怕她累着,所以无论怎样翻山越岭都没放她下来。 几人边走边飞跃,翻过了山头。 在对面的山坡上时,燕瑁突然抬手示意: “不用再过去了,铁矿石山下面有人守着。” 沈铮定睛一看,虽然山坳里无灯火,可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山脚处有人影晃动。 这些人可不是随意乱走,而是有纪律地分了好几批在巡视。 看来燕瑫将这里看得极其重。 “铮郎,孤与表兄们去山包。你带着阿琼去皇陵找玉太妃,将她匣子里留下的东西拿给孤。” “喏。”沈铮转身背着燕琼,轻飞上树,借力而走。 看来,太子殿下不准备再容忍大皇子了。 第20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府分家 披着夜色回武定侯府的沈铮,见到二房院子里还灯火通明,只瞧了一眼便朝清风院而去。 等他躺到床榻上,心里却在猜测,明日陛下怕是不会上早朝了。 等他第二日在左骑营上值巡防雍宫时,见到早朝的官员们都往宫外走,隐约听到几句陛下身体欠佳的话。 陛下身体欠佳是假,心头怒气滔天才是真。 只可惜旁人却是摸不到宫里真正实处的。 “昨日上朝时陛下看起来神采奕奕,怎的今日病得连早朝都不上了?” 武定侯沈勃和周府的周留一同走,听周留这样问,只摇摇头,“宫里的事不好说。”wenxueзч.net “沈侯和祭酒大人妄议陛下,谏官大人是不是明日上朝时要谏言一番?” 沈勃身后传来长平侯讽刺的声音,回头瞧见长平侯拉着谏官大人往这边走。 周留皱着眉要同长平侯理论,还未抬手就被沈勃拦下。 “本侯和周大人只是忧心陛下的身体,而刘侯曲解我二人的意思才是盼着陛下不好吧?” “你!”长平侯不是个擅于口舌之争的人,你了半天只说了句:“你说什么,本侯自然听到什么!沈侯可小心,这是宫中,不是我长平侯府,胡言乱语可没什么家庙给你去住,哼!” 他重重哼了一声后,就先走了,心里暗自窃喜将沈勃奚落了一番。 周留指着长平侯的背影气得不行,他刚才那句话不止侮辱了沈勃也侮辱了他妹妹小周氏。 “罢了,先回府吧。”沈勃懒得与长平侯计较。 实则也是自家对不起人家府里的娘子,再过一月他也要回漠北了,时间长了这事也会烟消云散。 今日既然不上早朝,干脆带上周留回侯府,同周氏商量一下接周芬霞进府的事宜。 可沈勃刚下马车进了府门,沈管家冲到他跟前大喊: “侯爷,不好了!老夫人要请家法打二爷!” 沈励告假已经两三日未上早朝,怎么今日又惹了周氏不快? 站在沈勃身后的周留听说府上要请家法,本想先告辞,不过还是被沈勃给留住了。 周留也没有推辞,左不过府上的侯爷和二爷是他嫡亲的表兄和表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晓的。 而沈勃是想着带上周留去见阿娘,阿娘看到有侄子在,对沈励也能留些情面。 沈勃脚步匆匆地赶到松鹤院,还未进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老夫人周氏的嘶吼: “你个不孝子!我今日把你打死了事,省得你在这府里伤我的心!” “阿娘,你打死我吧!把我打死了,我也不必忍受和瑶娘分开的痛苦!” 沈勃和周留皱着眉对视一眼,双双踏进松鹤院。 “没出息!” “表弟,你说的什么话!” 周氏见沈勃和周留来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指着地上跪着的沈励对两人说:“这孽子不想着把原氏劝回来,跑到我的院子里要分家!我还活着呢!我还活着!” “我不是说请家法的吗!人呢!”周氏又怒气冲冲地朝外头的婢女和老媪呼喊。 沈勃和周留劝周氏不要激动。 “阿娘,二弟他也一把年纪,家中还有孩子,怎么能请家法?”沈勃不认同周氏的做法。 周留也是这样的想法,“姑母,表弟他也是有儿有女的,一时想左了才闹,何至于请家法呢。” “他被猪油蒙了心肝,心里只有狐狸精,没有娘和兄长!”周氏指着沈励恨铁不成钢地说。 偏沈励低低地说:“瑶娘不是狐狸精......” 沈勃见周氏又要暴起,瞪向沈励,想叫沈励说些圆润话,这事揭过算了,可没想到这一看不要紧,沈励整张脸惨白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二弟,你......”沈勃还未说完,沈励就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二弟!”沈勃忙上前,一把将倒地的沈励抓起。 “表弟!”周留也上前帮忙。 “励儿!都愣住做什么,还不快叫大夫来!”周氏也扶着身边的老媪站起身朝内室外面喊。 侯府里的大夫连走带跑地赶来二房的院子,进了内室坐在床榻边给沈励把脉。 周氏几人坐在一旁候着,见大夫长吁短叹,还频频摇头,忍不住问:“老二他如何了?” 大夫深叹口气,捻着胡须说:“回老夫人、侯爷,二爷这是气结于心,抑郁在怀,心病难医,更何况二爷还三日未进食,再这样拖下去,怕是对身体有害,早衰而亡!” “什么!”周氏险些从矮榻上跌到地下,若不是沈勃在旁搀扶,怕是都要闭气晕过去。 “那这病症该如何解?”沈勃沉声问。 大夫又叹一声:“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先给二爷扎针,让他醒过来,好歹吃些东西。” 他说完就从医箱里抽出银针,在沈励头上的穴位扎去。 周氏听大夫这样说,忙点头,使了身边的大婢女去厨房:“花莺你去厨房让烧些清淡好下咽的饭菜来,要快些!” “周媪,你套上马车,去原氏暂住的府上将原氏和铄儿恋儿都给带回来!” 等沈励扎针醒过来时,花莺也端了饭菜进来。 刚熟的饭菜飘香,很是勾人食欲。 偏偏睡在床榻上的沈励像是失去了嗅觉一样,直挺挺地看着头顶的床帐,愣是动都不动一下。 周氏接过碗,亲自给沈励夹菜,坐在床榻边对沈励说:“老二,你还要阿娘喂你?” “那怎么敢。”沈励虚弱地说。 他撑着胳膊起身,可才端着碗吃了一口,开始反胃,将刚咽下去的都给吐出来了,吐到最后没有东西吐,一直吐酸水。 周氏急得团团转,沈勃又将一边站着的大夫给拽到床榻边,怒声问:“怎么会这样?为何还会吐!” 这时,被周氏派去原氏的别院请人的周媪,垂着头走进来,低声道:“奴与二夫人说了二爷的情形,可二夫人并不回府,也不让奴将四郎君和二娘子带回来。” 沈励听了这话哪还能撑得住,立马像是个要断气的人重重地挺在榻上,抖动着手往天上伸去,嘴巴里呢喃:“瑶娘......铄儿......恋儿......你们怎么不要我了?” 话音落,泪水泛。 沈励轻偏头,眼泪顺着他的眼眶流到他的耳朵里。 把脉的大夫痛心疾首地说:“这可如何是好啊!二爷这必须吃东西!吃不下恐活不了几日了!心病无药可治啊!” 老夫人周氏急得狂拍大腿,一边是儿子的性命,一边是侯府分家的大事。 沈勃对分家不分家没有多少执念,毕竟沈励就算不在侯府住也是他的亲弟弟,这关系是改变不了的,只是老人家想不开。 “要不......”沈勃对周氏说的话才起了个头,周氏就伸手拦住沈勃,不让他再开口。 “好!那我如了你的意!分家!分家!你去找你的原氏去!” 第207章 公主爹生病,郎君静悄悄 “来人,拿纸笔来,我亲自来写分家文书!” 周氏两相对比,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真没了命,只好妥协,答应分家。 睡在床榻上的沈励,目光殷切,眼里的神情说不清道不明,泪越流越多。 周氏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背过身不去看他,将婢女拿过的纸笔拾起,一条一条写下侯府的分家事项,最后在左下角抖着手按下了自己的手印,写完就将文书甩给沈勃。 “今日是我要跟老二分家的,老大你只消签上你的名字就行,你是一片孝心,可抵不住别人的一片痴心!” 她不会让自己身为侯府侯爷的大儿子背上容不下亲弟的名头,也不忍二儿子被外人说道不孝,只高声宣称是自己要分家。 周氏说完扶着老媪的手往外走,不再去瞧榻上的沈励,只是背影看起来越发佝偻。 “马上将他送到原氏的别院去,这侯府你们一家往后无事还是少回来。” 周氏只留了这句话,彻底离开了二房的院子,在途中遇到了听闻消息而赶来的沈铭。 沈铭见周氏一脸的灰败,本想去看二叔的脚步顿住,转身还是朝周氏而去,扶着周氏往松鹤院走。 二房内室里,沈勃在分家文书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将文书亲自放入沈励的手中。 “二弟,你这是何必呢。” 沈励捏紧了手中的文书,沙哑着声音说:“大兄,我离不开她......” 沈勃整个人怔住,他年轻时也说过离不开某个人,可如今再看,哪有谁离不开谁的。只是不想二弟这样的年纪了,还如此任性痴情。 罢了,哪家的小儿子不是被惯着长大的...... 他不语,良久后才回神,站起身轻拍了拍沈励的肩膀,“二弟,常回来看看阿娘,这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往后我去了漠北,侯府还是得你照应。” 沈勃见沈励缓缓点头后,也离开了二房的院子。 “表弟,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子,哎......”周留惋惜地摇着头跟上沈勃出了二房内室的门。 过了片刻,府上的小厮就将沈励抬上了停在侯府后门的马车里,马车一路东行,到了裕华街街尾的一座大宅子前停下。攵學3肆 “夫人,二爷来了。” 宅子里伺候原氏的老媪在正院回话。 原氏不紧不慢地戴发簪,柔声说:“将郎君请进来吧。” 侯府中将沈励送过来的仆从小厮见宅子里有人相迎,将沈励搬出马车就离开了。 沈励半死不活地被宅子里的护院抬着进门,一直在正院才双眼放光地挣开身边的人。 原来是原氏带着沈恋沈铄候在院门处等着。 阳光照在光彩照人的原氏脸上,别提多美。她随风飘扬的裙摆,手上捏住的素色帕子,都是原来的模样。 沈励大步跨上前,一把将原氏拥在怀里。 “瑶娘,我做到了。”说完将分家文书塞到原氏的手里。 沈铄和沈恋两人都回避到一旁,留自家阿耶阿娘诉衷肠。 原氏将沈励轻轻推开,冲他行了一礼,“瑶娘多谢郎君,往后家里算是能安生了。” “别的不说,弄些东西我吃吧,瑶娘,我几日没吃东西,饿得慌!” 一边的沈铄和沈恋笑出声,招呼着仆从去做膳。 沈励瞪两孩子一眼,他为了能拿到分家文书,不吃不喝三天才有了今日这结果,身上的银子也都给了府上的大夫,哪还有银钱再去偷买吃食。 武定侯府里的府医坐在自己的房中,将钱袋里的银裸子还有碎金块一个一个放在嘴里咬。 见都是真的,他喜笑颜开地收到自己怀里。 府上二爷可真舍得,侯府勋贵不做,偏要分家,还给了大笔的银钱让自己给他作戏,把个老夫人可吓得够呛。 二爷如今已经拿了分家文书被送出府,看来他也不用担心到手的钱飞了。 他收拾收拾东西,还要例行给老夫人诊脉去。 同样在诊脉的还有雍宫里的燕北臣。 燕北臣确实是病了。 他昨日半夜被从椒房殿叫出去后,快天亮了才沉着脸从雍泉宫回来,只躺了半个时辰就要起来上早朝。 可到上朝的时辰时,他仍没起身。 睡在一旁的谢雅觉察到他正在梦魇,伸手探他的额头,这一探把她给吓了一跳,燕北臣的额头烫得吓人。 谢雅做这些年皇后,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挥手就叫宏公公去前殿宣告今日不早朝,接着叫来了太医令给诊脉开药。 一直等燕北臣的高热降下来,他才悠悠转醒。 他刚睁眼,就见床榻前坐着谢雅。 几个孩子也围在一起,只是扫向燕瑫的时候,眼神沉沉。 “朕无事,你们都先下去吧。”燕北臣哑着声音对皇子公主说。 燕瑁和燕琼自然知晓阿耶是为何思虑过重,寒气入体的,所以也不再打扰,行了一礼就先离开了椒房殿。 燕珏和燕莹看到燕北臣脸色不好,再一个这是在皇后宫中,也不好多停留,关切了几句后也一同离开。 燕瑫带着自己的皇妃,还有燕玙和燕璧对燕北臣行礼,问候了一两句后,也恐扰了燕北臣,陆续走出椒房殿的内殿。 只是在燕瑫跨过门槛的一瞬间,燕北臣开口叫住了他: “瑫儿,秋猎你可准备了些什么?” 第208章 公主揭秘密,郎君静悄悄 燕北臣的声音仿佛兜头淋下的雨,每一个字都砸在燕瑫的心上,让他的心猛地下坠。 燕瑫的瞳孔瞬间紧缩,他身边的皇妃见他右手在微微发抖,悄悄握住他的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两人的动作。 这时候燕瑫才缓缓舒口气,捏住皇妃的手示意无事,转头恭敬地对燕北臣说:“回父皇,儿臣这几日除了去工部上值,都在府上勤练骑射,想着不能在外族跟前丢了大雍的脸。” “你确实这样想的吗?” 燕瑫躬着的身子顿了下,父皇今日怎么刚醒就会问他这些。 “回父皇,儿臣身为大皇子,万不敢堕大雍的名号。” 燕北臣不再看燕瑫,仰躺在床榻上,带着威压地冷声说:“瑫儿,你能这样想极好,朕但愿你真能做到,回吧。” “喏。” 燕瑫虽带着困惑,但仍旧先从椒房殿告退,出了宫就马不停蹄地回到皇子府,秘密召见武樊。 而此时的椒房殿,只剩下燕北臣和谢雅在内殿,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坐着的问躺着的:“三郎,你现在该告诉我,昨晚阿琼和阿瑁找你做什么去了吧?” “唉......”燕北臣长叹口气,将谢雅的手握在手心,大拇指在她手背轻扫,半晌才说:“阿鸦,瑫儿怕是有夺嫡之心。” 昨日入睡前,燕北臣还同谢雅抱怨,不该太放纵燕琼和燕瑁。 一个两个的总是偷跑出宫玩儿,这样晚也不归家。 没想到半夜,宏公公在内殿外喊起了他:“陛下,太子殿下和昭阳公主在雍泉宫等着您。” 燕北臣本就心里装着孩子还没回宫的事,睡得浅,宏公公一喊,他就醒了。 他恐吵醒谢雅,披上衣袍便出了内殿。 “阿琼和阿瑁现在才回?” 宏公公低着头回禀:“两位殿下回宫就去了雍泉宫,那边守着的侍卫来报,说是两位殿下手里还拿着刀剑。” “刀?剑?” 燕北臣皱着眉,很快地系好衣袍的系带,大步往外走,走前还嘱咐守夜的韵梅,不要惊着谢雅,心疼谢雅这些时日总是咳嗽。 夜深人静的雍宫里,只有巡视的侍卫驻守每一处宫殿,其余地方都黑咕隆咚。 燕北臣去雍泉宫的一路上都在猜想是不是两孩子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带了刀剑回来。 越想他越着急,半路直接使轻功飞掠加快了速度,跟在他身后的宏公公气喘吁吁,根本追不上他。 燕北臣提着的心在见到燕琼和燕瑁的那一刻才放下来。 雍泉宫中因为燕瑁和燕琼在正殿里,整个宫殿都灯火通明,宫女宦官上茶的上茶,准备夜宵的也赶忙去御膳房。 而燕瑁则坐在矮榻上,摆弄自己面前的木匣子,燕琼则斜倚在靠背上,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阿琼,你困了就先回永昭殿睡。” 燕瑁见燕琼在一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想叫她先回去歇下。 燕琼一个激灵,眨了眨眼,雾着声音说:“不要,我要和阿兄一起把事情说给阿耶听。” 燕北臣来的时候本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惩戒”两孩子一番,不然一天到晚的只知晓出宫,不知晓陪伴阿耶阿娘,那还得了。 可现下听到燕琼忍着睡意都要等到自己来,心里是极其妥帖的,想来还是下次再“惩戒”孩子们吧。 “阿琼,什么事值得你连觉都不睡了?” 燕琼和燕瑁听到阿耶的声音,一同站起身给燕北臣行礼。 一左一右长得还有几分相似的孩子给自己行礼,燕北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我听宏公公说你们大半夜才回宫,还带了刀剑回来,在外面受欺负了?” 燕北臣坐上御座,接过宏公公递过来的温水。 “我和阿兄怎么可能被欺负嘛。”燕琼哼一声,“阿耶,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燕北臣笑着摇头,隔空点了两下儿子女儿,“说罢,大半夜你们两人不睡觉,找我有什么事?” 燕瑁只将桌案上的一刀一剑呈给燕北臣,“阿耶,您先看看这两把刀剑如何。” 宏公公接过后,双手捧到燕北臣跟前。 燕北臣先将刀仔细瞧了两眼,又把剑拿起挥动了几下。 “不错,刀柄和剑柄握力不俗,开封也算利,能算得上武器。” 燕北臣又看向刀背和剑背处,却没见到大雍官署的刻纹。 他皱起眉头,用手摩挲了两下,见仍旧没有刻纹出来,抬头看向燕瑁。 “阿耶,您也瞧见了,这两把刀剑上没有刻纹,是私造的兵器。”燕瑁眼神定在刀剑上,冷声说。 大雍官署制造的兵器都是必须刻上刻纹的,只有刻上刻纹的兵器才是官营兵器,最终会拨给各个军队使用。 可这两把刀剑没有一个地方有刻纹。 “这是大皇兄藏在皇陵后山的私制兵器,除了这些,皇陵后山处有座铁矿石山,这座山下已经有人每日每夜的巡守,也是大皇兄的人。” 燕瑁对燕北臣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今日暗探出来的所有事情。 燕北臣在燕瑁说这是私造的兵器时,浑身上下已经散发出了冷意,这会听到是燕瑫,他猛地将手上拿着的剑往正殿的地上砸,被剑砸到的玉石地面上顿时炸开了裂纹。 殿中只留了宏公公一人伺候,他惊惧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风一风二!”燕北臣黑着脸要派自己的暗卫去查。 风一和风二得了燕北臣的指示正要离开,却被燕琼喊住: “慢着。” 燕琼将矮几上的木匣子递给燕北臣,又说出了燕瑫另一桩事:“大皇兄与皇陵中的玉太妃有染,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我之前带回来的元儿。” 燕北臣顿觉眼皮上有千斤重,缓缓闭着眼,从鼻孔里重重地出了口气。 他伸手将木匣子打开,见到了手帕和药渣。 “那孩子现在在何处?” 燕琼偷偷看了一眼燕瑁,抿着嘴不知该不该说。 燕北臣抬眸看燕琼,反倒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阿琼你还有什么不敢跟阿耶说的?” 第209章 公主信任耶,郎君静悄悄 燕琼第一回在燕北臣面前扭捏。 她嗯了好久才说:“毕竟大皇兄和自己的庶阿婆生了个孩子,这事情说出去丑,怕您气极了要把元儿给弄走,我答应了玉太妃不伤害元儿的。” “阿琼放心,你承诺了的事,阿耶不会叫你失信的。” 燕北臣算是答应下来,怎么说那孩子也是皇家血脉,就算一辈子不能面向世人,他也会保那孩子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长大成人。 “我把她藏在了安京郊外的红璞医馆。” 燕琼知晓自己阿耶是一言九鼎的好陛下,所以并不骗燕北臣,将元儿现在送到的位置如实告知了他。 “风三,去。”燕北臣又将暗卫风三指去红璞医馆,风一风二还是去皇陵。 “你们是何时知道这些事的?”燕北臣让宏公公将没有刻纹的刀剑收好,看向燕瑁和燕琼。 “元儿是大皇兄的孩子这事是上月知晓的,铁矿石山和铸造私器是今日才知道。” 燕瑁将两件事拆开说:“从前种种都只是猜测,我派了人盯着大皇兄,到今天下晌才有暗卫传信过来,我暗探之后确定了消息无误,这才敢报给您。” “阿耶,大皇兄在秋猎会有所动作,且还会牵扯上夷谷和峪疆。”燕琼将今日沈铮探听到的也逐一说出。 燕北臣越听,心越沉。 燕瑫怕是想将阿瑁在秋猎的混乱中暗杀。 他心中越恼怒,面上越沉静,可眼里早就是满满的杀气。 雍泉宫正殿的烛火摇曳,燕北臣心里滋味难言。 他的儿子要害另一个儿子,且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太子。 “阿瑁,当你知道你大皇兄正谋划害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燕瑁淡笑,说的话却直白:“阿耶,我并不意外。异母的兄弟,做到像三兄那样的难,而像大皇兄那样的却比比皆是。” “公侯府里都有爵位嫡庶之争,宫里自然难以避免,我能将探查来的消息都说于阿耶听,是因为我知道阿耶阿娘同别的父母不同,就算您是陛下,我也相信您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子女互相残害。” 燕琼也笑着说:“阿耶,我们相信你啊!” 燕北臣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孩子,燕瑁和燕琼眼里满是对他的信任和孺慕。 这两个孩子和谢雅一样都是重于他性命的人。 两孩子五岁的时候才同他团圆,燕瑁燕琼一出生,他就已经将这两个孩子疼到了心坎里。 如今看来,他确实没白疼。 “你们俩过来。”燕北臣装作冷脸地将燕瑁和燕琼招到自己身边来。 燕琼撇嘴,怎么说实话还要被教训啊…… 她和燕瑁一前一后走到燕北臣的御座前,刚站定,燕北臣就将两人一把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燕琼坐定后偏头瞧燕北臣和燕瑁,小声嘀咕:“阿耶,我还以为你要打我们。” “瞎说,你和你阿兄长这么大,阿耶何时动手打过你们?”:魰斈叁4 燕北臣轻敲了下燕琼的额头。 这淘气孩子,他教训过阿琢,可从没教训过阿瑁和阿琼。 御座坐一人宽敞,坐两人挨上,坐三人拥挤。 燕北臣不在乎这些,环着两孩子,声音平静又低沉:“阿瑁阿琼,阿耶这回就教你们什么叫做顺水推舟。” 三人坐在御座上温情了片刻,燕北臣就催着燕瑁和燕琼回自己寝殿里睡觉,天都要亮了。 等燕瑁和燕琼离开雍泉宫后,燕北臣脸上的笑才消失,脸色黑如锅底。 他将探听消息回宫的风一风二和风三唤出来。 不一会,雍泉宫正殿里的御案整个被燕北臣掀翻,连守在殿门的宫女和宦官都被吓得腿直颤。 “秋猎之前盯着他,下去吧。” 燕北臣让暗卫下去后,背着手临窗而站,深夜的风裹挟着寒气呼呼得往他脸上吹。 半个时辰后,他从胸腔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这辈子对付父皇,对付兄弟,如今还要对付他的长子燕瑫。 皇家无情,罢了,罢了…… 因着燕北臣半夜吹冷风,心情起伏极大,强壮如牛的身体也扛不住。 他受了风寒才被谢雅给按在榻上,休养身体。 谢雅听了燕北臣说的前因后果,跟燕瑁的反应竟然一模一样。 她很平淡地说:“不意外,三郎,既然你我都知晓了,护好其他孩子们就行。“ 燕北臣抬手蹭蹭谢雅的脸,“你放心。” “你放心” 大皇子府里,燕瑫也在叫武樊放心。 “外舅,本皇子已经派了人去查探。” 燕瑫从宫里回皇子府就让护卫奔赴皇陵那边查看了,毕竟今日父皇醒来的反应很反常。 他将椒房殿的种种细节说于武樊,武樊不放心,遂提议计划是否要推后,燕瑫为了定心才与他说了这话。 “殿下,就怕陛下有所察觉。”武樊想着谨慎稳妥为好。 燕瑫抬眼从书房窗外看向皇宫的方向,“被何人发现都不会被宫中的人发觉,就算父皇知晓皇陵处有宝贝,他也不会去挖,他是皇帝怎么敢去挖皇陵后山。” “更何况如今他并不知道皇陵后山有铁矿石山,父皇根本不会往这处想,毕竟皇祖父知道皇陵有铁矿石山,也只敢将历代帝王的陵寝移到太庙,只可惜他还没做下一步就驾崩了。” 燕瑫哼笑一声,若不是他跟玉太妃情正浓时,玉太妃无意的透露,他也不会知道皇陵那处竟然有那样大的秘密。 “一切只等查探的人回来,就可清楚到底有无人发觉。” 武樊皱眉,心中对陛下今日的反常仍旧难以明了,“可陛下今日……” 燕瑫挑眉,自觉自己想明白了:“父皇从前在西南打过仗,再几日西南两族就要来使,而与两族王子年龄相当的只有本皇子,秋猎他不想我不及那两个王子。” “也因着这个,陛下才会再嘱咐您一道。” 武樊也能明白国与国之间的外涉十分重要,想来陛下也是看得很重的。 “没错。”燕瑫话音刚落,被他派出去的护卫回府禀告。 “禀殿下,皇陵的陵卫兵无异常,后山处无人闯入过,藏器洞内部也无缺少的兵器,机关无缺损。” 直到这时,燕瑫和武樊才算彻底放下心。 第210章 公主累睡着,郎君亲额头 这日下午操练完的沈铮换了衣袍下值,他不像往常一样回府,反而往宫门那处去。 “沈二郎君,跟奴来吧。”侯在仰月门的翠竹朝沈铮行一礼。 沈铮知晓陛下因病免朝,心下忍不住担忧燕琼,所以空闲时给传了封信简给她。 翠竹才得了燕琼的令,在仰月门这处等沈铮下值。 “劳烦女官了。” 沈铮跟着翠竹朝宫里走去,一路走到了永昭殿。 “殿下在内殿,沈二郎君请。”翠竹将内殿的殿门推开,示意沈铮进去。 沈铮点头后,抬脚朝里走。 内殿的门在沈铮进去后并没有被翠竹关上。 毕竟沈铮是外男,独自进到燕琼的内殿是不能关门的。 夕阳西下的光景,永昭殿朝向好,所以并没有夕晒,只有淡淡的暖黄夕阳洒在殿外。 星星点点的光束从打开的殿门挤进去,照在内殿的陈设和物什上。 永昭殿现在的模样,同殿下小时候住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摆放的器皿都是珍品,博物架正对着殿门把内室和外室分开。 沈铮轻扫一眼,嘴角带出笑来。 那架子上的东西除了陛下和娘娘送的,大半部分都是沈铮送给燕琼的。 “殿下?” 沈铮试探地喊了一声,没听到燕琼回话,接着朝前走,绕过博物架后就是燕琼的床榻。 燕琼半躺在床榻上,床榻的床幔并未拉下,露出她沉静小巧的脸,她闭着眼睛,像只猫一样蜷着。 沈铮见她眼底都有黑影,怕是昨日半夜回宫也没休息好。 他将燕琼脚上的鞋给脱了,把她的腿轻搬到床榻上,将她侧窝在肩膀边的头给掰正,见到她脸颊被压出了宫裙上的花纹,他低笑一声,用食指轻蹭了下她的脸。 再抬头时,他见到床榻的柜子上被燕琼万年不变地摆着十二生肖摆件。 不同的是,这些摆件如今都站在用白玉做的莲花里。 这些莲花都是他在殿下十四岁生辰送于她的,其实还有两朵,他只仰头看了一眼,就见另外两朵被加上缎带吊在了床顶。 殿下一向如此,赤诚热情,会好好对待别人的真心。 “观音哥哥......”燕琼在睡梦中呓语。 沈铮听到动静垂头看向燕琼,见她眉头微皱,伸手为她抚平,手顺着她的轮廓贴在她的脸颊上。 “殿下,我在。” 沈铮极小声的呢喃,低头轻吻上燕琼的额头,像是振翅的蝴蝶在燕琼的眉间飞舞了下,小心翼翼又柔软。 他不忍叫醒燕琼,只在她床榻边守了会,见燕琼睡得平稳,脸色红润,才算是放心下来。 又过了两刻钟后,沈铮在燕琼床榻边的矮几上留下个字条,便离开了。 燕琼一觉睡醒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她拿着沈铮写下的字条,懊恼地说:“观音哥哥过来,我都没醒,翠竹你该叫醒我嘛!” 燕琼今日本还想给沈铮看一幅画像。 她昨日见了沈铮的白裙女装扮相,总觉得很熟悉,阿兄提到了观音画像后,她才恍然大悟,她小时候确实有一幅很喜欢的观音画像,也是因为那幅画像,她才会在第一次见沈铮的时候双手合十朝他拜。攵學3肆 她一回自己的寝殿就叫翠竹将自己小时候装画卷的箱子打开,在满箱的画卷中找到了那幅观音画。 燕琼入睡前打开看过一眼,那观音的画像确实跟沈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想将这幅画像送给观音哥哥,结果自己却睡着了。 “唉,那个画像只有下次再送了,翠竹,你将它好好收起来。”燕琼指着自己梳妆台上的画卷说。 “喏,殿下,奴马上收好。”翠竹一边走向梳妆台,一边指挥着小宫女们端铜盆接热水给燕琼洗漱。 翠竹将画卷放在红木箱中,回头对燕琼说:“殿下,奴也想将您叫醒的,只是沈二郎君说您昨日定没歇好,今日又为陛下担忧,所以想让您多睡会儿。” “沈二郎君将您抱上的榻,还给你盖了被子,守了您好久呢。” 听翠竹这样说,燕琼甜甜地笑起来,不过马上她又瞪着眼睛问翠竹:“那我睡相可好?有流口水吗?” 燕琼说完还抬手摸自己的嘴角。 翠竹摆摆手,赶紧跟燕琼保证:“殿下,我保证您一定没有流口水,睡相也好极了!” “不过就算您睡相不好,沈二郎也爱重,不然为何他会偷偷亲您的额头呢......” 这狭隘的翠竹挤眉弄眼地调侃燕琼。 燕琼“啊”了一声,“观音哥哥偷偷亲我了啊......” 翠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刚为沈二郎君沏好茶,端着拿到内殿里,只见沈二郎那样温柔,唯恐惊扰了殿下似的,十分虔诚地吻在了殿下的额上。 淡淡的夕阳,炉里的熏香,那一刻美好的不像人间。 “真是的,观音哥哥应该亲亲我的嘴呀,我的嘴巴这么好看这么柔软。” 燕琼摸着自己的额头,撅着嘴说。 周围伺候的小宫女都低着头偷笑,翠竹忍不住扶额。 我的殿下,您可是个女娘,好歹被心上人吻了额头,应该要羞涩吧...... 燕琼的心上人沈铮,他离宫后才回到武定侯府。 他刚下马,在府门处候着的金汉就迎了出来。 “二郎君,刚刚李墨去了清风院,您不在,说是广大夫那里丢了个孩子。” 沈铮点头,将马鞭给金汉,“你先去红璞医馆,给广大夫说那孩子安全,不用惊慌。” 怕是昨日半夜,太子殿下和昭阳殿下把所有探查到的事情都跟陛下说了,陛下一定派了人将元儿带走,毕竟这孩子是皇家血脉。 “喏。”金汉说完后又跟沈铮禀告府中发生的事: “今早二房同府里分家了,二爷已经被抬去了原夫人的别院,三郎君同周家娘子的婚事定了下来,秋猎之后周家娘子会被迎到府里,世子今日在前院侯爷的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 沈铮冷笑一声,那父子两人不知又要谋划什么,怕是意在漠北人选吧,估摸着现在沈锋对自己的处境十分忧虑。 沈锋住的院子内室里早就被他砸得不能看了。 “该死的,他的腿怎么就被治好了!”沈锋前后转来转去,他身边伺候的仆从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墨笔挺地站在一边,见沈锋在屋内发疯,心里鄙夷。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无能暴躁,若是这样的人执掌了侯府,那侯府不日就将倾颓。 “他现在还在阿耶的书房里吗?”沈锋胳膊撑在矮几上问。 李墨上前一步,抱拳回复:“回三郎君,世子还在侯爷的书房。” 沈锋一把将矮几掀翻,跌坐在地。 从前有小周氏为他筹谋,万事他都不需操心,只用专注读书练功。 可如今他阿娘被罚去家庙,妹妹整日以泪洗面,他身边只有阿耶拨给自己的几个人,根本无人可用。 若他放任阿耶和沈铭达成一致,他怕是永远不可能掌握侯府了。 “你随我去书房。” 沈锋振作起来,整理好衣袍,脸上再不见焦躁。 第211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射箭准 武定侯府的侯爷书房里,沈勃和沈铭对向而坐,两人跟前都有一盏还未喝的茶。 “铭儿,今日你感觉腿如何?”沈勃问沈铭。 沈铭的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轻敲了下,“阿耶,我的腿恢复得极快,有知觉,能跑能跳,廖神医的话您应该能信得过吧。” 昨日廖神医参加了府上为沈铭办的家宴,最后再为沈铭把脉看腿后,说了句“世子身上遍布奇迹,确是我治好青叶子的第一人,往后跑跳练功没问题了。” 他把为沈铭诊脉看诊这些时日写下的脉案、用过的药材全部整理了两份,一份给了侯府,一份他自己留下,做好一切后请辞,翩然离开。 廖神医只说他要去向自己的师兄请教制药法,将解药给制出来。 侯府本是想多给些银钱感谢他,他都给拒了,只说他志不在此,只想云游大雍,救助更多的人。 今日就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廖神医确实有大能,他那师兄是何等人物,若能收到侯府来,往后随军去漠北,那对沈家军也是只有好处的事。” 沈铭如今对廖神医还有他的师兄很是推崇,腿好了,他也要想着漠北军的事。 九年前他未能跟阿耶一起去漠北,这一次他一定要去军中。 毕竟能在侯府站稳脚跟,那就要从沈家军开始。 沈勃欣慰极了,“铭儿,你能这样想极好,我会派人去红璞医馆与广大夫商议,能将他变成我们自己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沈勃说完,停顿了许久,有些晦涩地问沈铭:“铭儿,这些年你可想明白你从前做事的缺陷了?” “我从前太狂妄,太轻敌。”沈铭一脸沉痛地说: “我心里瞧不起二郎,却没想到他能反过来避开青叶子,我以为个小婢女不过任由主家折磨的,没想到被她害了。我不该因为他人不起眼而掉以轻心。” 沈铭抬头,看着沈勃眼里的神色,继续说:“腿废的这些年我放纵自己沉溺在悲痛里,可如今腿好了,却也能明白事情怕是跟我从前的猜测无二,二郎他跟那婢女一定是相识的。” “阿耶,往后我与二郎怕是要不死不休了!”沈铭突然站起来,走到沈勃身边,朝沈勃跪下。 不管怎么说沈铮都是阿耶的儿子,他现在说这话已经证明他要对付沈铮了,不知阿耶会不会同意,所以他必须低着头,不让自己恶劣的脸给阿耶看到。 沈勃抬手拍上沈铭的肩膀,沉声说:“兄弟阋墙不好听,你这些日子只管休养身体,捡起从前的骑射功夫,这次去漠北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多谢阿耶!” 沈铭内心是激动的,阿耶这是要带自己去漠北了。 “至于二郎,你不要动,我和你阿婆自有打算。”沈勃偏头,眼神变得很飘渺:“兄弟残杀对你往后的名声不好。” 直到这时,沈铭的一颗心算是真正落到了肚子里。阿耶还没放弃他,他的世子之位依然稳固。 沈锋本是要直接冲进前院的书房的,可还没到,他突然停住脚步。 阿耶和沈铭在书房商量事情,他贸然进去,听不到真事,还容易惹恼阿耶,不如...... “李墨你过来。”他对身后的李墨勾勾手。 李墨上前抱拳等沈锋的吩咐。 沈锋将李墨从上到下扫视一遍,勾唇说:“你轻功怎样?让你去沿子上能不被发现吗?” 沈锋指向前面不远的沈勃书房,意思是叫李墨去偷听。 李墨一时无言,三郎君总是要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旁人或许发现不了,可侯爷武功高强,怕是我接近会被发现。”李墨实话实说。 沈锋向来不在乎别人死活,摆摆手说:“无事,你先去廊檐那处给我探听一下书房里面在说什么,一会过来给我回话。” 不知是李墨功夫真的不俗,还是沈勃脑中杂事太多,竟真的没有一人发觉书房的侧顶上趴伏着一个人。 沈锋等了半个时辰,李墨从树梢上纵身跃下,单膝跪地回话:“属下探得侯爷回漠北时会带上世子,而世子准备对付二郎君。” 沈锋从亭子里猛地站起,捏起拳头狠狠捶向亭柱。 “阿耶要带他去,那我算什么!他好了就将我甩一边去,哪有那样好的事!” 沈锋一瞬间出离愤怒,在原地转了几圈,突地站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他是不是可以找二郎联手对付沈铭...... “走,去清风院!” 清风院中,沈铮吃了晚膳后,在院中背着破云箭练习。 毕竟他答应了秋猎时给殿下猎一只红狐狸。 他从箭筒里抽了根箭出来,对准墙上挂着的小酒杯,拉弓射箭,咻地小酒杯被箭给射碎,簌簌掉到地上。 “好!二郎君您准头真足!”阿三站一旁鼓掌,侧耳听见院门传来了脚步声,他看向沈铮。 沈铮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就知道不是金汉,而会这个时辰来清风院的,怕也不是自己的人。攵學3肆 他转身面向院门,将箭对准正门,拉满弓。 当院外那人没有通报而自顾推门时,弓正好离弦。 “二......” 沈锋连二郎都没说完整,刚推开清风院的院门,只见尖利的箭朝自己的脸飞速射过来。 这箭的速度极快,沈锋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本能的无法动弹,连眼睛都闭不上。 他心里骇然,两股战战,只等着这支箭射穿自己的脑袋。 不想这箭并不是朝他的面门射来,而是直直地射中他头顶的发髻,他整个人被箭射过来的力道惯得往后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子。 “沈铮!你想一箭射死我吗!” 沈锋拔下贯穿自己发髻的长箭,他扔也不敢往地上扔,因为这是陛下赏赐给沈铮的破云箭,他只能将箭往沈铮身前砸去, 沈铮身子岿然不动,手一挽便轻巧地将箭接住,反手插到身后的箭筒里。 “只可惜你恨错了人,你想要我死,可我们的好大兄却要你死!” 第212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不掺合 沈锋见沈铮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射错人的慌乱,那证明他就是冲自己来的。 这无知的孽子,想必根本不知道府中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是谁! “三弟何出此言?我为何要你死,又有谁要我死?” 沈铮将背着的箭筒取下来,连同手里的弓一起递给阿三,漫不经心地问沈锋。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清风院里伺候的人少,院子里冷清幽静。 沈锋歪着嘴并不想进去,可他要说的事也不适合在院门处详谈,只好屈尊降贵让沈铮请自己进去。 “请吧。” 沈铮挑眉,将扎在腰间的袍角拉出,转身的样子飘逸潇洒。 沈锋见沈铮连背影都俊逸若仙,恨得直咬牙,若不是现在他要对付沈铭,他才不会来找这个用美色得了公主芳心的废物。 两人坐在矮几对面,一直到阿三端了茶水上来,沈铮都不开口说话。 这摆明了沈锋要来求他,沈锋自然会“如实”告知。 “二兄,你可知大兄准备暗杀你?”沈锋恶劣地冲沈铮笑。 他刚说完果然看见沈铮的脸沉了下来。 哼,这下知道怕了吧。 可沈铮却想起上辈子被沈铭的人追杀之时,沈锋可从来没想过提醒自己。 沈铮淡笑,“三弟或许听错了吧,大兄的腿刚好,应该会忙着练武,毕竟他是世子,要跟阿耶一起去漠北带兵。” 沈铮最知道怎么捅别人的肺管子,每一句都说到了沈锋的心上。 世子、漠北、带兵,这可是沈锋这些年来最憧憬的事。 砰的一声,沈锋狠狠拍在矮几上,恶狠狠地瞪着沈铮,胸膛急速地起伏。 “你懂什么!” 沈锋恼羞成怒地低吼:“你怎么会明白,他怕我们威胁他的世子之位!且你九年前害他的事他早就想明白了,如今好了,那是要置你于死地的!” “你想想,你有昭阳公主看重,往后说不得会成为驸马,而我被阿耶精心培养了九年,阿耶还将漠北的几个校尉给了我,而他什么都没有,自然要先对付我们,巩固自己的位置了。” 沈铮喝了口茶,将沈锋涨红脸的样子当作乐子瞧,“那三弟可知晓大兄要如何对付我?” 听到沈铮这样问,沈锋皱眉。 他确实不知晓,李墨探来的消息也没有沈铭的计划。 不过这并不重要。 “二兄,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他如何对付你,你可以先下手为强啊!”沈锋说到这个眼睛都发亮。 原来沈锋是想他下手将沈铭先给解决了,好成全他的世子之路。 “呵,我对这没兴趣,大兄要杀我只管来,三弟还是操心自己还能不能去到漠北吧。” 沈铮不接茬,直接拒绝了沈锋。 拿他当筏子,沈锋还嫩了点。 “你!”沈锋站起身,看向沈铮的眼里都是厌恶,“你如此不知进取,是以为沾上公主就万事大吉了吗?你被他给杀了可别怪弟弟没提醒你。” 沈锋见沈铮没有一丝动摇,甩起衣袖怒气冲冲地离开,而在他身后的李墨悄悄弹了个石子到沈铮的手上。 等清风院中只有沈铮和阿三后,沈铮将手中的石子碾碎,露出了其中夹着的字条。 [归漠北有世子,恐兄弟阋墙,侯将害郎。] 沈铮看完后,将烛火燃起,把字条扔到烛台里,静静看着它燃烧成灰。 摇摆的烛火好似在他的眼里跳动,他自嘲了声。 阿耶要杀儿子,天下果真有这样奇葩之事。 沈铮吹熄烛火后,被他派去红璞医馆的金汉也回来了,一进来就满眼慌张。 “二郎君,不好了!广大夫不见了,还把医馆中的贵重东西都带走了!” 沈铮没想到广大夫年纪大,胆子小。 他轻笑一声,“无事,别慌,过段时间他自然会回来。” 广大夫是个人精,从昨日元儿不见一事上,怕是知道什么了,唯恐自己招惹不该惹的人,先躲起来避难去了。 过些日子,大雍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沈锋都找完沈铮了,沈勃与沈铭都还未从书房里出来,直到沈勇进去同沈勃耳语几句,沈勃才结束了他和沈铭的对话。 沈勇一般在侯爷和世子谋事时是不会进来打扰了,今日他直接打断禀告,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 沈铭走出前院的书房后,回头又瞧了一眼,他疾步回到自己的院子,叫来了钱新,让他去留意正院和松鹤院的动静。 再说书房里,沈勇将带回的鲁氏后人的解锁图纸从怀中掏出,恭敬地递给了沈勃。 “侯爷,属下不负所托,将鲁氏后人的图纸带了回来。” 沈勃将手中的图纸展开,见上面图文并茂,他长期在军中摆弄阵法和兵器,将文字和图片对照就能看懂。 他将沈勇叫起身,“你很好,这些日子辛苦你四处奔波,后面给你放两日假,也好多陪陪妻儿。” “多谢侯爷!”沈勇心下感激。 沈勃将图纸原封不动地卷起来,收到袖中,“这会随我去松鹤院老太太处,开锁。”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松鹤院,都忽略了在前院廊下洒扫的佝偻身子的钱新。 松鹤院里,老夫人周氏知晓沈勇将解鲁班锁的图纸带回来了,心下大喜,却也没乱了阵脚。 她先把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内室只留了她自己和沈勃。 老夫人周氏将藏在暗格里的红匣子拿出来,沈勃也将收于袖中的图纸抽出。wenxueзч.net 匣子在上,图纸在下。 红木匣子上的鲁班锁果真和图纸上的主锁能对上,样子机关和枢纽都一模一样。 沈勃按照图纸上画的方式将鲁班锁前后卡环拧对上,又将左右的卡环往里推,第一道锁解开了。 第二道锁与第一道锁恰恰相反,需要将图纸上的所有步骤都反过来再递减两个手法,才能解开。 等沈勃摸索出技巧后,反着图纸来解鲁班锁。 只听啪嗒一声,锁开了。 周氏见锁全部打开,那张已经布满皱纹的脸仿佛重新添了生机,变得红润明亮。 她催着沈勃赶紧掀开匣子:“老大!快将匣子打开!” 沈勃将锁放到一边,伸向匣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素溪她真的会知晓那件事吗...... 等他一把将红匣子打开时,里头还有玄机。 第213章 公主见阿兄,郎君被谋划 红木匣子内里还浇筑了一层钢铁,密实地贴合在木匣子里,这也是为何匣子很重,且用刀剑劈不开的原因。 老夫人周氏见了,低声啐一口崔家:“果然商人狡诈!崔家真真是阴险,制出来的崔氏红匣竟将这东西浇在里面糊了一层!” 她伸手将红木匣子里头的刺绣锦缎荷包拿出来,将系口解开,里头只有一封泛黄的木简。 周氏将木简递给沈勃,沈勃将投注在荷包上的眼神收回来,接过木简后,深吸了口气,将里头的信简抽出。 信简被翻过来时,上面简短的一句话,竟让沈勃和老夫人周氏都骇地后退了两步。 [我儿,侯府当家是仇人,害娘害崔害天下,望杀之。] 这不是用毛笔写下的字,而是朱红泛黑的血而写成,字迹看起来很有些年了。 沈勃反复将这句话看了好几遍,上面的每一笔每一划,仿佛是写在他的心上,把他的心要剖开一样。 这些字就是崔素溪写惯的篆书。 多年前他在漠北收到过无数封她寄的家书,里面的字他绝不会认错。 周氏死死捏住沈勃的手臂,颤声说:“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二郎,你说二郎也知晓了吗?他如今跟宫里亲近,若他有一天知道了,侯府就完了!” 周氏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可沈勃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阿娘,照说二郎应该还不知道,看来......”沈勃将手中的信简掰碎,眼里渐渐坚定。 “只要二郎在一天,侯府的以后就将有隐患,二郎留不得了。” 沈勃和周氏异口同声,达成了一致。 “阿娘,你将红匣子收好,信简我会毁掉不留痕迹。”沈勃交代:“府上二郎那边,还需要您派些人暗中盯住,府外的由我来。” 周氏心惊地点头。 沈勃也不再多留,他今日见到匣子中崔素溪留下的只言片语,已经下定决心放弃二郎了,这会他就需要着手布置起来。 布置到二郎“意外而亡”,且宫里的昭阳公主还无法追究才行...... 他大踏步地离开松鹤院,身影很快地消失不见。 而周氏也开始行动起来,叫了老媪将松鹤院的所有仆从召集起来,只为了挑些得用的人出来。 隐藏在院外的钱新见侯爷满脸杀气地离开,又见松鹤院中动静颇大,一直死守在暗处。 直到老夫人周氏带着三两个婢女仆从往清风院去,他才转身回了世子院中。 “你是说阿耶离开时面容不善,阿婆带了下人去二郎的院子?” 沈铭将钱新写下的今日所见看完后,暗自呢喃。 被割掉舌头的钱新点头,像是又想起什么一样,跪地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捧起来给沈铭。 沈铭接过后一瞧,“沈勇跟在阿耶身后......” 沈勇这些时日经常出府办事,而据他所知沈勇是替阿耶外出找奇人异匠。 呵,怕是那匣子已经找到开锁的办法,阿婆和阿耶也都看了吧,不然为何沈铮那处平静无波,阿婆却要带着下人过去。 沈铭哈哈大笑起来:“好极啊好极!二郎都不需要我对付,自有人去整治他,就算是傍上宫里又如何,他始终是侯府的人,长辈让他死,他不能不死!” 过后的几日,不论是雍宫还是武定侯府都十分平静,无事发生。 其实可以说是整个安京都有些肃穆,人人都带着警觉,毕竟外族的使者和王子要来安京觐见陛下。 大雍的人向来对外族不算有好感,毕竟西南、西北还有漠北,最安定也只会安定十几年,十几年过后又会对大雍的领地蠢蠢欲动。 不过外族来使,臣民就算对他们无好感,也不会有过激行为,毕竟陛下发了诏书,臣民自然要做好大国风范,同时家家户户也被暗示戒严,顾好家中老人小孩。 宫外一切如常,宫内燕北臣自前日病重罢朝后,已经三天未上朝了。 礼部撰写了峪疆和夷谷来使的折子给二皇子燕琅呈报,工部也将整修完的铁架车一事写了折子给大皇子燕瑫呈到宫里去。 这天两人在雍泉宫外迎面碰上。 “大皇兄安。”燕瑫为长,燕琅自然需要先请安。 “二弟安,你也是要向父皇递折子?”燕瑫一副好大兄的模样。 燕琅将手中的折子往上抬了下,“峪疆和夷谷两族今日已经到了驿站,明日需父皇出席典礼,礼部撰了个折子,我就赶紧来雍泉宫呈给父皇。” 燕琅一如既往地对燕瑫恭敬,知无不言。 他的头微低,脸上的表情无法分辨。 “那二弟同我一道吧。”燕瑫对燕琅的态度一向还算和善,毕竟燕琅在兄弟姊妹里永远都是会被忽略的那个,也是最无害的那个。 两人一前一后给雍泉宫的守宫宦官说清了来意,等右侧的宦官进去后,燕瑫和燕琅静静候在殿外等燕北臣的传召。 突然,燕瑫和燕琅的身后传来多人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声清脆娇蛮的声音传到二人的耳里: “阿琼给大皇兄和二皇兄请安,皇兄们安康。” 燕琼带着自己宫中的宫女宦官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走来。 她右手按在自己腰间挂着的鞭子上,眼里带笑地看着燕瑫和燕琅,只是看向燕瑫时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昭阳妹妹来看望父皇吗?”燕瑫眯着眼睛笑,和煦地问燕琼。 “不是啊,我来找我阿兄的。”燕琼心里腹诽,装什么装呢,懒得理这个白眼狼。 燕琼直接就朝雍泉宫走去,她身后的燕琅伸出手说:“昭阳妹妹,你还没等宦官传召。” 燕琼上前的脚步顿了下,回头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对燕琅和燕瑫眨眼睛。 “还要传召吗?我每次来都不用啊,那皇兄们等着,我先进去了。” 第214章 公主陪演戏,郎君静悄悄 左边守殿门的宦官见是燕琼来了,竟真的不用通传,躬身将燕琼带进了雍泉宫。 燕瑫脑海里都是刚刚燕琼那张与燕瑁有些相似的脸,那张脸上带着故作天真的恶劣,与燕瑁一样让人恨! 偏偏是这样的人被父皇宠爱,真是可气! 一边的燕琅虽然被燕琼自由出入雍泉宫的行为惊到,可他用余光瞥见燕瑫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头的手,心里的惊惧慢慢消失不见,只余下对燕瑫的嘲讽。 大皇兄心里不好受,被嫉妒和恼怒冲昏头后,只会做蠢事,那却是对他自己有益处的。 这时,进去传报的宦官出来朝他和燕瑫行礼:“二位殿下,请。” “宣!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雍泉宫内传出宏公公的唱报声。 燕瑫正了正衣襟,先提步朝里走。 跟在他后面的燕琅有些失望。 宏公公唱报,那证明里头坐着的是父皇,若是平公公还有可能是太子在里头,可惜他看不到燕瑫因为燕瑁坐御座而铁青的脸了。 不过,雍泉宫正殿的情形,更突破二人的预想—— 燕瑁和燕琼竟然一同坐在御座之上! 燕琅唯恐自己掩不住脸上错愕的表情,看到燕瑁和燕琼同时望过来,立马将头垂下。 而燕瑫确实震惊太过,拿着折子的手突地将折子攥紧,深呼吸好几下才平复心情。 “太子弟弟,我与你二皇兄都有折子呈给父皇,你可知父皇在何处?”燕瑫眼神沉沉地问。 坐在御座之上的燕瑁撑着下颚,眼神玩味地看向燕瑫。 他眼神落到燕瑫的双手,见他手上青筋都暴起,此刻恐怕正极度地忍耐自己吧,燕瑁心想。 不过这可不够。 “何必劳烦阿耶,大兄和二兄将折子呈给孤吧。” 呈...... 这字眼将燕瑫的心都给戳破了,流出来的都是泛酸泛涩的血水。 燕瑫紧着嗓子说:“太子弟弟,这不合规矩,折子是工部撰写,只呈给父皇。” 燕瑁哂笑,“孤是太子照样看得。” “宏公公,平公公,将二位兄长的折子拿给我阿兄,我阿兄说看得就看得。” 燕琼抬起自己的手,翘起小拇指一指,好似她说的话只是在说今日要吃什么一样随意。 “喏。”宏公公和平公公一左一右地走向燕瑫和燕琅。 “大皇子殿下,还请您将折子给奴。”宏公公甩着拂尘在燕瑫面前站定,躬着身双手平抬起来,呈一个接物的样子。 平公公也一样,走到燕琅跟前,抬起手说:“二皇子殿下,请您将礼部的折子给奴吧。” 燕琅没有丝毫的迟疑,嘴角带笑地将折子放到平公公手里,“劳烦公公了。” 可他身边的燕瑫沉着脸,看向自己身前的宏公公,低声道:“公公可知自己是谁的人,又是在为谁做事?” 宏公公的话却是将燕瑫最后的坚持给击垮了。 “奴自知奴是陛下的人,也只听陛下的吩咐,大殿下您是聪明人,应该知晓奴说的意思吧。” 他如何能不懂,宏公公这话不就是在说是父皇允许了燕瑁代他批折子吗,不然宏公公怎么敢! 燕瑫抖着手将折子重重地压到宏公公手上,紧抿着唇,抬起头看御座上的人,眼里像冒着火,这火像是要朝燕瑁和燕琼烧过去。 御座上的燕瑁和燕琼很有默契地挑眉,眼里对燕瑫都是挑衅。 等宏公公和平公公将折子呈给燕瑁后,燕瑁先看过礼部的折子,在上面用朱笔批了两行字,朝燕琅说: “二兄,只让礼部一切照常即可,给峪疆和夷谷该有的礼遇,阿耶会派镇国公在城门迎接,晚宴时阿耶会出席。” 他说完,礼部的折子也已经被平公公递还给燕琅了。 燕琅接下后,喉咙里囫嗦几下,最后却只是开口说:“多谢太子弟弟。” 燕瑫见燕琅如此软骨头,心下鄙夷,太子还没登基呢,他就上赶着巴结。 “工部的折子拿回去重写吧。”燕瑁将折子给宏公公,盯着燕瑫说。 “太子是何意?父皇并没有看过折子里的内容,怎么定下要重写的?” 燕瑫不服! 还不等燕瑁说什么,燕琼天真中带了丝残忍,哼笑地说:“大皇兄,你是听不懂话吗?阿耶让阿兄代批折子,那这折子是要重写还是留存,都是我阿兄说了算。” “所以重写,没有理由。” 燕琼摆手,宏公公见了打个摆将折子拿到燕瑫跟前。 燕瑫已经气得要闭眼才能不瞪那上面坐着的兄妹两人,他恨不能生饮其血,生啖其肉,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这两人把他当猴耍,不顾体面,不顾尊长,他一定不能将秋猎中自己的计划推迟。 他还要把顽劣的燕琼也算进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娘,就该被他这长兄好好教训一番。 燕瑫在心中把秋猎里燕瑁还有燕琼会遭遇的事,暗暗设想了一遍,只有这样他才能心下好受几分。 他睁开眼,虽然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可眼里已经无波澜。 “昭阳说的对,是兄长无状了,不该过问太子殿下。” 燕瑫一把将宏公公手上的折子拿过,冷声说:“为兄会尽快叫工部重新撰写,先告辞了。” 他无法对燕瑁和燕琼说出告退二字。 燕瑫转身便走,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走出雍泉宫,见到候着自己的宦官,才将手中的折子狠狠砸到宦官的怀里。 “该死的奴才,没眼色的东西!别在本皇子这里碍眼!拿着东西滚回府!” 燕瑫忍不住迁怒,还不忘回头冷冷地瞧了一眼跟着出来的燕琅。 两人也不似进雍泉宫之前和谐,都朝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而走。 只是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怒气冲冲,一个人脸上满是看戏趣味。 此刻,雍泉宫的偏殿里走出来了燕北臣。 “你们两个狭隘的,你们大皇兄怕是被你们气死了。”燕北臣指着燕瑁和燕琼说。 燕琼哼一声:“那也是他先气病了阿耶,还恨不得把我和阿兄给气死!” 爱女如命和爱妹如命的两人同时开口:“不准说什么死不死的。” “好嘛,好嘛,我戏也陪你们演完了,这下大皇兄就算是察觉不对,也已经气得头脑发胀,必会按他的计划行事了吧?” 燕琼摇头晃脑地说:“那接下来就交给阿耶阿兄啦,我要回去选一下明日接见两族该穿的衣裙了。” 她说完像个扑扇翅膀的蝴蝶翩翩飞走。 第215章 公主被求娶,郎君静悄悄 燕琼说的明日来得很快。 这日晨曦破晓,峪疆和夷谷的车马已经到了安京城门。 虽说这两族都在西南,从前却也是敌对的两个部落,若不是大雍驻扎在西南的兵力强盛,两族不敌,也不会合作来大雍朝拜。 峪疆派来觐见的是部落里的大王子熬比尤和部落首领的师官舒卯,夷谷派来的是四王子莫翁和夷族的大巫师构吔。 这两个部落都觉自己的人分量最重,所以谁也不让谁。 他们的马车并驾齐驱,不让对方超过自己。 峪疆的族人一向看不起夷谷的人,毕竟夷谷的首领是从峪疆叛逃出去自立为领的出逃者,峪疆的大王子和大巫师都对夷族横眉冷对。 “出逃的叛徒之后有什么资格和本王子站在一处?还不稍后去?” 夷谷的四王子根本不搭理他,倒是师官捋着自己的长胡须,笑眯眯地说:“大王子此言差矣,我夷谷和你峪疆在大雍的圣旨里可是不分彼此,不分大小的,我夷谷在这里自然站得住。” 大王子熬比尤的“不要脸”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突觉脚底的地都抖了起来,一股他熟悉得令他惧怕的动静传来,他后退了几步,抬头朝城门里看去,见到了疾驰而来的部队。 为首骑马的是跟他打过好几场仗的镇国公顾耀辉,是个打仗很凶猛的男人。 现在他带着一百多人骑着铁骑从繁华的街道驶过来,气势磅礴。 顾耀辉在两族面前停下时,拉起缰绳,他的马高高将前蹄扬起,抬头冲着天嘶鸣一声。 大王子熬比尤心下一惊,脸色都变青了,怎么感觉顾耀辉越来越像多年前带兵驻守西南的大雍皇帝燕北臣了。 四王子莫翁很稳地站在城门口,见顾耀辉翻身下马,身上穿的玄色铠甲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来给他们两族下马威来了。 大雍派来迎接的人不派礼官,反而派西南军过来,除了造势也是威慑他们。 告诉两族不要在大雍的地界想什么心思...... 顾耀辉将两族的表现放在心里,右手持剑高举过头,朗声道:“传陛下口谕,迎峪疆夷谷使者进京!” 四王子很是能屈能伸,当顾耀辉把剑举起时,已经将手贴在胸口行礼了。 大王子只能心中啐他一句狗腿子,也不得不以礼相待。 顾耀辉也是铁血之人,废话极少。 他将燕北臣的口谕传到后,只伸手请两位王子还有巫师、师官上马车,多余的话并不说。:魰斈叁4 等两族的领头之人坐好,顾耀辉上马掉头。 他眼神往后瞥,见两族的人马不分前后,只暗地笑了下,并不去出头区别。 大王子熬比尤心中对大雍的傲慢不满,而四王子莫翁直觉自己可能完成不了父王的嘱托,想要在大雍得好处,怕是有些难了。 同样是军队开路,早前驻地的将领们回安京,老百姓都是夹道欢迎,脸上的喜悦可见一斑,而今外族来使,围观的人也众多,可脸上更多的却是审视,虽也热闹可言语中夹杂着一些猜忌。 宫中宣政殿前殿的内外都站满了官员,官员们穿着玄夹朱红的官服,头戴长冠帽,等着病愈的燕北臣上朝。 一刻钟后,燕北臣着天子朝服,头戴冕旒,缓缓而来。 穿着太子朝服的燕瑁跟在燕北臣的身边,两人威严非凡地出现在了前殿。 他坐上御座后,伸手将跪拜的官员叫起。 “朕患病三日,各位卿家所上折子朕已叫太子一一查阅上报,各部按发回的折子行事即可。” 亲太子一派的官员听了自然心中欣喜,可其他官员心中有疑虑,但在陛下和柱国公老小的威压下也不敢表露。 官员们只能垂头答“喏”。 站在燕瑁身后的燕瑫,他低垂着头,上抬眸子瞪向燕瑁的背影。 燕北臣遮在十二旒之后的眼睛扫了一眼燕瑫,转过眼神看向前殿大门,见顾耀辉已经等候在外,这才抬手说: “宣镇国公和两族使臣。” 宏公公得了指示才高声唱报:“宣镇国公、两族使臣进殿——!” 顾耀辉带着两族十几人走到殿中参拜。 两族王子头一次见到这样金碧辉煌的宫殿,两人都偷偷抬头想看看御座上的燕北臣,可燕北臣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冕旒遮住他的面容,不可窥视。 顾耀辉抱拳向燕北臣禀命:“臣不负陛下所托,将峪疆和夷谷的王子使臣迎到安京。” 燕北臣点头后,手一挥,身边的宏公公将袖中的圣旨展开,朗声宣告:“朕昭曰:即日始,峪疆、夷谷两族属大雍藩属国,领主赐峪王、夷王,世袭罔替。” 虽然官员们早就知晓两族会臣服大雍,但万万没想到会直接归属大雍。 那这样,西南算是彻底被大雍收服了。 前殿虽一派平静,可很多臣子面上的澎湃是掩饰不了的,特别是武将的脸上都是激荡。 两族的王子及属臣一同双手抚在左胸处,单膝跪地朝燕北臣行礼: “熬比尤代峪疆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莫翁代夷谷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燕北臣沉声道:“起。” 莫翁反应极快,在燕北臣叫起后,偏头给了自己身后的巫师一个眼神,那巫师上前两步说:“夷谷为陛下献上金银万两、血藤二株、蜡染布百匹。” 金银是每个藩属国朝贡必会带的东西,可血藤算是顶顶的珍品,只有西南的夷谷地界有,百年才能生长一株,蜡染又是西南娘子们的传承技艺。 夷谷准备的东西倒是能看出用心。 熬比尤瞪了眼莫翁,让自己身后的师官也将峪疆的朝贡报出:“峪疆为陛下献上黄金万两、乾酒千壶、紫陶器皿千件、白药千罐。” 峪疆献的东西也很珍贵,光是最后西南特有的白药,能活血止痛、解毒消肿,在军队中很是用得上。 燕北臣心下满意,他挥挥手,宣政殿的后殿涌出一群宦官。 宦官们接过这些朝贡物,纷纷躬身退下。 等小宦官们都离开后,宏公公捧住两份册宝,从燕北臣的身边走到熬比尤和莫翁的身前。 “两位王子,这是册封藩属国王爷的册宝,王子还请拿好了。” 大王子熬比尤和四王子莫翁拿上册宝后,两人都朝燕北臣行礼:“臣,多谢陛下。” 两人此时已经改口自称为臣子。 熬比尤这时想起父王对自己下的命令,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很诚挚地说: “臣想向陛下求娶昭阳公主,峪疆定将公主奉为上宾,以礼相待。” 第216章 公主知求娶,郎君心复杂 熬比尤说完求娶昭阳公主的话,群臣一片哗然,都看向御座上的燕北臣,还有站在最前的太子燕瑁。 燕北臣的脸被遮在冕旒下,看不分明,而燕瑁背对着众人,也看不见表情。 “臣听闻陛下的嫡皇女昭阳公主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武功谋略样样精通,臣仰慕已久,愿迎娶公主为我的正妃,与公主永结同心。” 熬比尤自认为是峪疆首领的嫡长子,会是下一任峪疆王,迎娶个受宠的嫡公主为自己的正妃,那已经是为了峪疆和大雍的和平做了很大的牺牲了。 毕竟从前大雍和亲峪疆的裕昌公主,也只是做的自家父王的侧夫人,在峪疆可没有外族女子为正妻的前例。 熬比尤觉得燕北臣定会欣然答应,毕竟女儿算得了什么呢。 “迎娶昭阳?”燕北臣说出的声音极沉极冷,从他是皇子时期就跟着他的臣子都知晓,他在极怒的情况下才会这样说话。 “熬比尤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让朕的昭阳不远千里嫁到峪疆去?” 燕北臣眯着眼睛,身体前倾地看向熬比尤,又扫了一眼他身边的莫翁,“凭你们会砍了大雍公主的脑袋吗?” 燕北臣这话一出,殿里殿外的官员都跪了一地,那威压镇得熬比尤和莫翁都朝他跪倒。 莫翁跪只是因为大雍的先皇帝和亲去夷谷的是裕荣公主,那年的同一天和裕昌公主一样,被两族砍了头。 果然不能在大雍提“和亲”这件事吧,不然为何燕北臣会如此暴怒。 跪着的莫翁心下忧愁,可若不和亲,怎么才能与大雍真的亲密无间,让大雍信任夷谷呢。 毕竟就算成了大雍的藩属国,也不是完全没有危机的,大雍会不会驻兵,中原的物资会不会都向夷谷倾斜,这些只有将公主给求娶了去,才会比峪疆得利。 峪疆也是同样的想法,不然熬比尤不会在这时兴冲冲地求娶公主,可看燕北臣的态度,估摸着是不可能了。 熬比尤跪下时才知晓自己犯了大雍的忌讳,用中原的话说那就是走了一步臭棋。 他不该在这宣政殿提起,应该在晚宴的时候,酒饱饭足之后将和亲一事给敲定。 “敬爱的陛下,还请您恕罪,是臣说错了话。”熬比尤将手按胸,低头赔罪。 燕北臣并不接熬比尤的话,反而指着燕瑁说:“太子,你是昭阳的同胞兄长,你说说昭阳每日都要做些什么?” “喏。” 燕瑁转身朝向两族王子的方向,他开口说话的语气像足了燕北臣。 熬比尤和莫翁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这个传说中被燕北臣溺爱非常的太子。 只见太子还未及冠的年纪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势,虽然他嘴角带笑,可眼里冰冷,让他俊美的脸像镀了层冰川。 熬比尤这时心里却在想,太子都如此俊俏,那和他一胎出生的昭阳公主只会更美,可惜…… 燕瑁将熬比尤和莫翁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嗤笑,这两人怎么配得上他的阿琼。 就连沈铮在他心里过关,也不过是看在沈铮从小呵护阿琼长大,文治武功都无人能及的份上。 “昭阳有五十八人伺候在旁,每日晨起用细盐漱口,用最鲜的朝露煮沸成清水放凉后净脸,每七日膳食不重样,东西南北的厨子做满一桌十八样菜肴。” “读书用古迹,写字用焕墨,学习在太学,练武跳舞有大师,父皇母后还有孤有的珍品都在她的私库里。天下人有的她有最好的,天下人没有的她还是有最好的。” 燕瑁眼里射出冷光,冷笑出声:“王子,你说说,这样的昭阳,你峪疆可养得起?” 熬比尤被燕瑁咄咄逼人的态度唬到,喉咙里吞咽好几下唾沫,才讪笑地低头,忙称:“不敢不敢。”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大雍太子年龄不大,气势倒强的骇人。 根据他的形容,昭阳公主在宫中一定非常受宠,那他更要将他求娶到峪疆了,只有这样,大雍才会给峪疆更多的好处。 而前殿的官员却是将目光投向武定侯。 昭阳公主同武定侯家的二郎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往后两人成亲了,武定侯府能养得起昭阳公主吗? 不过他们转头一想,沈二郎的生母可是从前大雍最富的崔家,哪里还会缺钱。 燕北臣也只是想让峪疆夷谷两族知难而退,放弃和亲想法。 他见两族态度算是老实,才将跪下的人都叫起:“诸位请起吧。” “两位王子和使臣可到扶云殿、景云殿歇息,伺候的人已经备好,朕在宫中安排了晚宴为两族接风。” 燕北臣打人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过后他还不忘威胁:“大雍在裕昌和裕荣之后,不会再有和亲的公主。不止对西南如此,西北和漠北也一样。“ 他说完站起身,宏公公上前将拂尘朝天一甩,“退朝——!” 燕北臣病愈后的早朝就在接见外族中结束。 “什么?峪疆的大王子想要娶我?” 燕琼正坐在永昭殿的秋千上,休值的沈铮站她身后推她。 听到平公来替燕瑁传话,沈铮拽着秋千绳的手没控制住力,燕琼坐在秋千上身子往前扑,若不是他回神拉住燕琼,燕琼就要摔地上了。 “哎呦,沈二郎,你可小心着些。”平公公跺脚,心里惊了下。 燕琼握上沈铮拽着秋千的手,笑着对平公公说:“公公别急,我没事。公公回去给阿兄说,我都知晓了,外族在京的日子我会少接触他们。” “嗳,奴这就去雍泉宫回陛下和太子殿下。” 平公公又嘱咐沈铮仔细对燕琼,这才脚步匆匆地离开永昭殿。 燕琼扭头看向脸都黑了的沈铮,心里已经开始讨厌那个什么熬比尤,干嘛要跟阿耶求娶自己惹观音哥哥不高兴。 “观音哥哥,吃醋啦?”燕琼靠在沈铮的手背上问他。 沈铮动动手指蹭她软乎顺滑的脸,温柔地说:“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即为殿下优秀被人爱慕而骄傲,又为我自己不是第一个向陛下求娶殿下而酸涩气愤。” 燕琼将沈铮的手掌心重重拍了一下,“傻,这是不作数的,谁都知道那个大王子求娶我是为了什么,那可不是爱慕我,而是为了峪疆。” “谁都娶不了我。”燕琼笑眯眯地说:“除非是我自己想嫁。” “观音哥哥,你往后可养得起我啊?我阿兄可在宣政殿说了,峪疆可养不起我哦。” 第217章 公主问郎君,郎君养得起 沈铮见燕琼仰头望向自己,见她眼里映出自己的身影,瞬间软了心肠,心肺里似塞满了棉花,柔软细腻。 他垂头抵上燕琼的额头,深深望进她的眼眸,“殿下这话伤我的心,就算我吃残羹冷炙,也会养得起殿下。” 燕琼眨眨眼,不想被沈铮眼里的深情漩涡给旋晕,歪头将脸埋在沈铮的脖子处,娇娇地说:“我才不会让观音哥哥吃残羹冷炙。” 她呵出的气挠着沈铮的脖子,痒意直蔓延到他心里,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同样谈论着峪疆大王子求娶昭阳公主一事的还有淑妃的永延殿。 被允许来永延殿看望淑妃的顾耀辉,他正跟顾鸾还有燕珏燕莹说着今日早朝上的事,嘱咐着要燕莹这些时日不要太出挑。 “耀辉,你的意思是……那大王子贼心不死,求娶不了昭阳,会把主意打到我的莹儿身上?” 淑妃顾鸾说出的话都在颤。 顾耀辉一时后悔,不该给自己胆子小的阿姊说这些…… 燕莹心里虽有些慌张,可还是打起精神先安抚自己亲娘: “母妃,舅舅也只是说可能,我们提前规避就行,您别担心。” 燕珏也说:“母妃您放心,阿姊是父皇的亲生女儿,父皇怎么会将阿姊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淑妃静了片刻,突然揉着额角,嘴里轻呼:“我的头好痛,我先躺会,午膳时再喊我。” “好,母妃您先歇着,我先带舅舅去我的寝殿问些功课。” 燕珏见淑妃要歇下,也不好再多留,带着顾耀辉往皇子所走。 淑妃扶着燕莹的手躺下,刚合眼又撑起身说:“莹儿,你去给母妃叫个太医来吧,头晕得慌。” 燕莹担心淑妃,本想叫自己的宫女去太医所。 “莹儿,我这心里怕得慌,只有你带来的太医,我才敢用。”淑妃仰躺在床榻上,可怜巴巴地说。 燕莹轻叹一声:“母妃,您这就是自己吓自己,人还没做什么呢,您先吓病了。” 她嘴里虽这样说,却仍是起身带着宫女出了永延殿去请太医。 等内殿中只剩了淑妃自己和她的大宫女,她噌地一下起身,扶着大宫女的手,急声道: “跟我一起去雍泉宫,不对,是椒房殿!” 这时候陛下一定在椒房殿。 淑妃还没走一刻钟,燕莹就带着自己的大宫女疾步回了永延殿,一进内殿,她果真没看到自己母妃的身影。 刚才燕莹还没走到太医所,她就觉察出不对,一向害了病需要她和阿兄陪在一边的人竟然会让自己亲自去叫太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母妃被舅舅说的话给吓到了,担心自己被波及去和亲,怕是准备偷偷去找父皇和皇后娘娘求情去。 只是这事本身就是没有影的事,因为子虚乌有的猜测而闹到父皇面前去,父皇生气责罚母妃那可怎么得了。 燕莹平时虽是个好性子的人,可她毕竟是公主,也是会发脾气的。 “说!我母妃去了哪里?”燕莹指着跪在地上的永延殿中的宫女宦官,怒声地问。 永延殿被淑妃留下的宫女宦官都不是她贴心伺候之人,所以都纷纷摇头,只作不知。 燕莹气得哼笑了声,平时柔弱的声音中带了些阴沉:“你们不知道?伺候主子,却不留心主子的动向,本公主看你们也别留在永延殿了,打发去浣衣局罢了。” 宫女宦官跪伏在地的肩膀狠狠抖了下,嘴里都只敢喊饶命。 还是一个落在最后跪着的小宫女颤巍巍地直起身,带着哭腔说:“回二公主殿下,奴看到娘娘往椒房殿的方向去了,因为奴不敢确定才没说......” 燕莹皱眉,看来她猜得没错,母妃真的去找父皇和娘娘了。 “你去阿弟的寝殿,将母妃去椒房殿一事说给阿弟听,我先去椒房殿。”燕莹只吩咐自己的大宫女,说完转身就离开永延殿往椒房殿而去。 这时的淑妃果然站在椒房殿外等着通传。 她手心的帕子被她紧紧地捏住,皱皱巴巴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她仰着头往椒房殿中张望。 不一会,谢雅身边的大宫女韵梅出来迎她,韵梅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看来皇后娘娘没有恼她。 淑妃扬起的头又底下,只要皇后娘娘不恼,她去求一求,陛下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 “淑妃娘娘,您同我进来吧,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殿里。”韵梅领着淑妃往椒房殿中走。 淑妃的大眼扑闪扑闪,垂着头暗自吞咽了下口水。她准备一进去就跪着求陛下。 扑通一声,是膝盖重重跪在地上的声音。 淑妃一进到椒房殿,看到燕北臣后,她突地向他跪下,眼里的泪不知是被膝盖的疼痛激出来的,还是悲从中来,自己哭出来的。 “陛下,求您救救莹儿吧!” 燕北臣挑眉,身子向后仰,偏头瞧了一眼谢雅,谢雅冲他眨眼。 “你说说,莹儿如何要朕去救她了,据朕所知,莹儿每日在宫中读书写字,可没什么危险。” “不不,妾身听闻峪疆的大王子向陛下求娶大雍的公主,妾身怕......妾身怕是莹儿。”淑妃这会囫囵地只说是外族求娶公主,让她不告而来椒房殿的失仪行为在燕北臣那处合理化。 燕北臣瞧了她一眼,心中微叹:“你可知那大王子求娶的是昭阳?” 他眼神锐利如鹰,淑妃垂头不敢对上,极小的声音说:“妾身……妾身知晓。” “你既然知道,何故来这里说什么救莹儿的胡话!”燕北臣啧一声。 淑妃吓得身子一抖,可为了她的莹儿,她不能怕! 她用惧到极致的颤抖声音极快地说:“可是他求娶昭阳不成,万一把主意打到莹儿身上怎么办?陛下!表兄!莹儿也是您的亲骨肉,您不能只疼昭阳!也疼疼她吧!” 听了她这些话,燕北臣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第218章 公主邀姊玩,郎君耳边花 “你的意思是说朕不疼莹儿了?”燕北臣黑着脸道。 淑妃咬着下嘴唇不敢说话,眼里的泪啪嗒啪嗒地流。 这时,椒房殿外守着的宫女进来传报:“陛下,娘娘,三皇子殿下和二公主殿下,还有镇国公在殿外。” 燕北臣不做声,只静静地看着淑妃。 倒是谢雅打了个圆场。 “你将他们带进来。”她让伺候在自己身边的韵梅亲自出去接人。 燕莹和燕珏一进椒房殿的正殿,两人就跟着跪在淑妃身后。 “父皇,求您原谅母妃,她也是心疼阿姊才会胡说些话。” “父皇,母妃也是担忧我,您要罚就罚我吧。” 镇国公顾耀辉也抱拳跪在燕北臣身前,“陛下,是臣不该将子虚乌有之事来扰了娘娘的心神,娘娘一时急惧攻心,才会说错了话,您要罚就罚臣吧。” 原来是韵梅被谢雅指出去迎这三人的时候,隐晦地将淑妃和陛下的话透露给了他们。 燕北臣见跪在地上的四个人脸上都是凝重的表情,心中暗叹,自己真有那样吓人吗? 他的亲表弟表妹,还有自己的亲儿子闺女,这几人见了自己总是恭敬惧怕居多的。 “莹儿,你说说你和阿琼的吃穿用度可有丝毫的不同?” 燕莹抬眼瞧了下满脸严肃的父皇,还有嘴角带鼓励微笑的皇后娘娘,一板一眼地将自己的公主份例说出来: “儿臣身边有四十八人伺候,因不习惯细盐洁口,都是用的茯苓药膏,用不惯朝露净面,是用的甘泉水,吃的十日一换,一桌十样菜式,用的笔墨书画跟昭阳妹妹的没有区别,读书习舞的老师也都是太学殿里的老师,每月的月俸,每季的衣裙首饰都会送到,夏日的冰盆,冬日的炭火,儿臣从来不缺。” 当燕莹自己一件一件地数出来时,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同昭阳妹妹真的在公主待遇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宫中对嫡公主与庶公主的份例规矩不一样而已。 父皇确实该给每个孩子的都给了。 淑妃听到燕莹说完,心下有些羞愧,哭声反倒越来越大。 燕北臣对淑妃这模样已经见怪不怪,看到燕莹不是个“白眼狼”,很是欣慰,“莹儿,你是个好的,父皇是怎么对待阿琼的,自然会怎么对待你。” 但凡对燕北臣的话敏感的人,就知道燕北臣这话已经是在表明态度了。 既然他已经拒了大王子求娶燕琼,那么自然也会拒绝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子求娶燕莹。 只是淑妃,说她胆子小吧,她还有些轴,不听到燕北臣亲口说不会将燕莹送去和亲的话,高高提起的心根本放不下。 “表兄,你还没说会不会将莹儿送去和亲......” 顿时,椒房殿的内殿,一片寂静。 谢雅噗嗤一笑,将这片诡异的平静打破。 淑妃呆呆地问谢雅:“皇后娘娘怎么笑妾身?” 燕北臣摇摇头,“当然该笑你!” “快起来吧,朕不会将任何一个公主送去和亲,你听了这话,可放心了?” 直到这时,淑妃才破涕为笑,用皱皱的帕子擦泪,“多谢表兄,表兄是皇上,自然一言九鼎,妾身放心了。” 她本想站起身同燕北臣和谢雅告退,可才站起来,因着今日早膳也没吃,又哭又愁的,腹中一片饥饿,肚子咕了声。 淑妃轻捂着肚子,很是羞赧。 燕莹和燕珏还有顾耀辉都微微低头,不忍直视。 谢雅一直觉得淑妃顾鸾其实挺天真的,那也证明燕北臣和顾耀辉确实将顾家这个仅留的女娘保护得很好。 “淑妃饿了吧?也快到吃午膳的时候了,你们都留在椒房殿吃,一会儿阿瑁阿琼还有阿琢都会来,一家人热闹热闹。”谢雅唇角带笑地问燕北臣: “三郎,你觉得如何?” 一向都是谢雅说什么,燕北臣都点头,这次也不例外。 午膳时,燕瑁果然抱着燕琢来了,只是燕琼却使了小宫女过来,报她今日在永昭殿招待观音哥哥,就不来椒房殿吃午膳了。 燕北臣听了,脸一黑,将筷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放,从鼻孔中哼出声。 还不待他发作,谢雅就开口:“行了,阿琼自有她的快活,你是阿耶也不能总禁锢她。” 谢雅都这样说了,燕北臣还能说什么,只得讨好地夹了块水晶虾丸给她。 内殿里,燕珏从前经常缠着燕瑁,所以跟父皇和皇后娘娘一起吃过膳食,对这场面自然不陌生。 可是燕莹和淑妃却是第一回见。 燕莹是觉得有些神奇,原来在自己跟前那样威严有气势的父皇,在皇后娘娘面前像是一只慵懒收起利爪的豹子。 淑妃虽觉得稀奇,心里也带了丝苦涩,表兄他心里只将皇后当妻子,他对任何一个女人从没有这样过,怕是从来也只是将自己当作表妹...... 顾耀辉默默吃膳食,眼珠子却转了好几下。 午膳吃完后,各人都散去,顾耀辉见淑妃走路有些吃力,便扶着她。 “阿姊可是腿疼?” 淑妃扯出一抹笑,“有一点。” “臣扶着阿姊,将你快些送回永延殿。” 顾耀辉将淑妃的宫殿名字在嘴里默念了几遍,忍不住小声对淑妃说:“阿姊,永延殿,永远延续。阿姊你今日也更明白陛下的用意了吧?” “陛下和娘娘之间更似寻常夫妻,对阿姊你更多是对母家的补偿重视的兄妹之情,你听弟弟的,只将陛下当作表兄就好。” 淑妃叹口气,“阿弟,这话你给阿姊说百遍了,阿姊都知道的,不然这些年我为何从未纠缠过陛下,今日若不是为了莹儿,我都不会心慌得来找陛下和皇后。” 突然间,几人路过的花园里传来清脆悦耳的笑声。 “观音哥哥,你耳边簪花别有一番风味。” 是燕琼的声音。 跟在淑妃和顾耀辉身后的燕珏和燕莹,两人嘴角都忍不住带出上扬的弧度来。 “观音郎,你堂堂郎君竟然簪花?”燕珏又嘴欠地逗人。 不一会,燕琼和沈铮牵着手从花园里出来。 “阿琼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安康。”燕琼向淑妃请安后,一把拉过燕莹,对淑妃说:“娘娘,三兄和二阿姊可以同我一起玩吗?” 淑妃点头,又嘱咐道:“昭阳,莹儿,可别忘了今日有迎峪疆和夷谷的晚宴,你们两是女娘,要些时间打扮,不能耽搁。” 燕琼带着沈铮和燕珏燕莹,四个人往小花园里走,她不忘回头对淑妃说:“娘娘别担心,我和阿姊天生丽质,随便打扮足够倾国倾城了,不会耽误时辰的。” “小淘气。”淑妃笑着摇头,扶着顾耀辉的手往永延殿去。 顾耀辉却是暗自挑眉,看来阿姊对宫中形势还是很敏锐的,知道该对昭阳公主亲切些...... 第219章 公主说送刀,郎君守殿门 迎外族的晚宴办得很宏大。 这个宏大当然不光是为了迎峪疆和夷谷,更多的是向两族传达出大雍富足繁华的实力。 晚宴安排在雍和殿内,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坐席自然在最上首,下方依次排了嫔妃和皇子公主,对面则是两个外族的王子和使臣。 殿中后面的坐席依次按照王公大臣的品级排开,三品及以上在大段屏风之内,三品以下在屏风外。 雍和殿东西两侧还多设置了礼部的宴桌,宫中乐所和舞所的乐师娘子们都候在偏殿。 整个殿中的宴桌上的珍稀菜肴,算下来用了牛羊百只、鸡鸭百只、酒水百瓶,热菜已经如此丰盛,更不谈餐前的凉菜以及餐后的甜点,丰盛得人眼花缭乱。 足以见得这场晚宴参加的人之多。 这种时候是要格外戒严的,整个羽林卫的左骑营今晚全部上值,执枪戴刀从雍和殿一直护卫到宣政殿处。 沈铮则被安排在了雍和殿的殿门值守。 他身穿软甲,头戴精铁盔,腰间佩戴着鸣鸿刀,气质超群的伫立在殿门。攵學3肆 等大臣都携家带眷坐上自己的坐席后,峪疆的大王子熬比尤、夷谷的四王子莫翁才在礼官大人的带领下往雍和殿走。 这个礼官大人正是从武定侯府分家出去的沈励。 他穿着官服与外族王子站在一处,说话的时候,大雍的官话里时不时还会夹杂一些西南那边的话。 沈励领着两位王子朝雍和殿中走去,与沈铮擦肩而过的时候,抬眼带笑地瞧了眼沈铮。 “慢着!” 夷谷的四王子突然停住,走向沈铮。 莫翁指着沈铮腰间的刀问:“这把刀可是鸣鸿刀?” “你是柱国公家的人?” 左骑营值守是不允许交谈的,更何况他不知这个是哪位王子,若是那个想求娶殿下的大王子,他怕自己会想抽刀砍人。 沈励在官场也久,自然知晓羽林卫中的规矩,他上前对四王子说:“王子,大雍有规定羽林卫当差不可渎职,这位不是柱国公家的人,是武定侯府的二郎。” “那刀怎么在他身上?”莫翁关注刀。 “你就是武定侯府的沈铮?”熬比尤关注的是他这个人,毕竟他昨日已经叫自己的属臣打听清楚了大雍宫中与宫外的勋贵关系,自然听到了些关于燕琼和沈铮的话。 沈铮依旧不动如山,可冷淡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热,看向了几人身后。 “礼官大人,怎么都围在观音哥哥面前?” 众人回头只见太子身边站了个着紫色宫裙,戴孔雀翡翠头饰的明媚女娘,两人手中牵着个才到腿高的小娃娃。 沈励和沈铮都上前一步,向这三人行礼: “臣拜见太子殿下,昭阳殿下,六皇子殿下,殿下万安。” 站在两人身后的两个王子才知晓,太子身边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妹。 大王子眼带探究地看向燕琼,心道这昭阳公主确实同太子有几分相似,样貌很是不俗,娇俏可人。 熬比尤和莫翁将手放在胸口,对着三人见礼。 “臣见鸣鸿刀在沈二郎手上,一时之间有些好奇,毕竟鸣鸿刀臣见谢全将军用过。”莫翁向三位皇子皇女解释。 “那刀是本公主的外公所赠,自然在观音哥哥手上。”燕琼挑眉说。 被她牵着的燕琢跟着学嘴:“是本皇子的外公送给观音哥哥的!” 燕瑁摸摸燕琢的头,“铮郎值守,你们别闹他。” “王子们与孤一同进去吧。”燕瑁抬抬下巴点向雍和宫内。 他说完,带着燕琼和燕琢先朝里走。 燕琼经过沈铮的时候,伸手偷偷捏了下他放在刀柄上的右手。燕琢人小,扒着沈铮的腿上台阶。 熬比尤和莫翁跟在这三人身后,将燕琼和燕琢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怕是这沈二郎是昭阳公主的情郎,不然为何不止昭阳公主一人与他亲近,连太子与六皇子都对他极和煦。 若是他们比这沈二郎更骁勇、更出色,那昭阳公主岂不是不会再将眼神放在沈二郎身上。 反正皇帝可没下赐婚圣旨,这沈二郎也不是公主驸马,他们自然能有机会。 如今他们的父王被燕北臣封为王,他们自然比劳什子的武定侯府地位要高些,他们可不信这没王府有权势的侯府能养得起燕瑁口中娇生惯养的公主。 再者,若能捕获昭阳公主的芳心,公主自要嫁到外族去,皇帝陛下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可是听说燕北臣极其宠爱这个嫡公主的。 这两人根本就没将燕北臣说的不再有和亲公主放在心里,在他们眼中,和亲就是最快且付出最少,就能达到最佳结果的政治方式,大雍怎么会拒绝。 皇子公主们都落座后,燕北臣相携谢雅来到了雍和宫。 这时的雍和宫内外,无论官阶大小,一一站起身跪拜。 “起。”燕北臣举杯说:“诸位,今日晚宴迎峪疆与夷谷的王子,贺大雍延保和平。” 两位王子的脸色可不好看,但是燕北臣才懒得管,今天这晚宴就是给他们添堵的。 在大雍官员澎湃的高声祝词当中,熬比尤和莫翁只能干笑,两人举起酒杯挡住自己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心中被激得誓要将大雍的公主带个回去。 第220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比试好 其实峪疆的大王子熬比尤,还有夷谷的四王子莫翁长得属实不差。 毕竟这两族的王都想着跟大雍公主结亲,当然要将自己儿子里长相最出众,身体最强壮的给派出来。 两王子的座席安排在柱国公和镇国公之上,正对着大雍的皇子皇女。 没见过两王子的燕莹只瞧了一眼就偏过眼。 同样没见过大王子和四王子的燕璧假借用团扇扇风,隐晦地观察对面的外族王子。 燕璧的眼睛一寸一寸地丈量着两位王子,她可是听大兄说了,那个向父皇敬酒的大王子想求娶燕琼呢。 她又瞥一眼坐在燕瑁旁边坐席的燕琼,冷笑了声,她倒要看看在父皇眼里是大雍重要还是区区一个公主重要。 而莫翁在熬比尤喝酒时暗自打量对面,眼神扫到燕璧时,顿觉有些趣味。 燕璧与昭阳公主有几分相似,可更成熟也更妩媚,且她脸上带着犹如蛇蝎的笑容,比娇憨的嫡公主更有味道。 按她的宴桌摆放的位置来看,她定然也是位公主,只是不知是大公主还是二公主。 “陛下,臣听闻大雍有演武,不知今年在演武上胜出的是哪位将军?” 熬比尤可是等着在宴席上同这人过过招,让对面的公主好好看看西南的男儿可不差。 众人的表情开始变得玩味。 一些人心照不宣地看向燕琼,还有些人冲武定侯沈勃望去。 今年演武可是沈铮得了头名。 想要求娶昭阳公主的大王子和被默认将来会成为驸马的沈铮对上,那场面确实很有趣。 坐在武定侯府宴桌位置的沈勃和老夫人周氏都皱眉,这个二郎在演武上出风头到如今都还有余波。 不知陛下会不会点了沈铮出来。 燕北臣戴着扳指的手在宴桌上轻点,“或许要让王子失望了,今年演武的头名不是将军。” 熬比尤听到燕北臣说不是将领,心下还真好奇起来,“哦,那可是校尉?” “呵。”燕北臣轻笑,“将沈二郎叫进来。” 燕北臣话音刚落,在他身后伺候的宏公公高声唱报: “宣沈铮进殿——!” 这时熬比尤和莫翁才反应过来,大雍演武的头名竟然是今日在殿外守职的侍卫! 果不其然,进来的人正是那个有鸣鸿刀的守殿沈铮。 熬比尤不可置信地开口:“陛下,您可是在与臣开玩笑,我熬比尤可从未见过这样瘦弱的人能在比武上得头名的!” 沈铮刚与燕北臣和谢雅行礼站起身,转头眼眸深沉地盯着熬比尤。 原来这位就是想要殿下和亲去峪疆的王子,熬比尤。 熬比尤见这长得娘气的郎君竟有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他心下一凝,眯着眼睨沈铮。 坐着的燕琼可看不惯有人侮辱沈铮,她哼一声:“大王子,本公主瞧你身有几两肉,胸中无丘壑。观音哥哥的轻功刀箭无一不精,怕是比峪疆下蛊的蛊师速度更快。” “你!” 熬比尤的心里怒意汹涌,他在峪疆可是最气派最威严的大王子!除了父王和阿母,他从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下他被燕琼这小丫头讽刺,忍不住要呵斥燕琼,被坐在自己身后的师官轻咳了声提醒,他才压制下怒气。 好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他真该将她娶回峪疆,让他的那些姊妹们用蛊虫磋磨磋磨她! “昭阳殿下既如此说,臣看不跟这沈二郎比试一番都不成了。” 熬比尤站起身,掀起自己的袍角朝燕北臣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口说:“还请求陛下应允沈二郎与臣切磋一二。” 燕北臣不看熬比尤,只看沈铮,“二郎,你可愿意啊?” 熬比尤心中不快,他可是王子,他要跟一个侯府的郎君比试,竟然还要这郎君同意才行? “臣自当应允。”沈铮转向熬比尤,嘴角的笑意冰凉,“王子,请吧。” 熬比尤站起身,将沈铮上下扫了一眼,嗤笑一声:“你有佩刀,本王子可是赤手空拳。” 雍宫有规定,凡是需要面圣的场合,除了羽林卫值守的兵都不准佩戴任何刀剑器皿。 “臣自不会用刀。”沈铮说罢将鸣鸿刀放在一边。 熬比尤还不满意,“你可是穿着软甲,我如何能攻击你?” “脱了又何妨。”沈铮将头上戴的精铁盔取下,一头漆黑如缎子的长发披下,脱掉身上穿的软甲,里头是他常穿在软甲中的窄袖短衫。 “王子应该不会要臣脱掉下裤吧?”沈铮讥讽地问,指向自己穿着的软甲裤。 熬比尤不屑地瞪向沈铮,就算他脱了软甲,身子看起来也并不算强壮,怎么会敌得过自己。 “这样就好......呃!” 熬比尤话都未说完,只觉身前人影一晃,沈铮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抬手就将他的脖子给箍住了。 “放肆!”峪疆的师官站起身斥责沈铮:“你怎可掐我们大王子的脖子!” 沈铮跟熬比尤眼对眼,肩对肩,轻笑着说:“既无武器在身,那当然只能用手了。” 他说完将手放开,退开两步,冲着熬比尤摊手。 熬比尤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脸色铁青地朝沈铮奔去,可不管他如何攻击,沈铮都能背着手躲闪开。 直到沈铮转身的瞬间,熬比尤觉得这是自己击败沈铮的机会,大踏步地朝沈铮的后肩抓,只是没想到沈铮比他更快地迅猛转身,用胳膊肘将熬比尤捶到了地上。 熬比尤喘着粗气,瞪着沈铮,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燕北臣见沈铮没有给大雍丢脸,嘴角泛起笑瞥了眼宏公公,宏公公意会,朗声道:“比试也尽兴了,陛下安排了鞞舞,王子们和诸位可观赏。” “进——!” 宏公公话音落,殿外手里执鞞鼓的舞者们依次进来,殿里四周的乐师同时奏乐,掩盖住了熬比尤的狼狈。 熬比尤被师官扶到自己的坐席上,连喝了三杯酒,眼里冒火地看向正在穿软甲的沈铮。 等到沈铮穿戴好软甲,走出雍和宫时,熬比尤也借口酒喝多了,出去透气。 可他走到雍和宫殿门时,并没有看到值守的沈铮。他继续朝前走,凭着烛火绕到了远处的花园。 熬比尤见找不到沈铮,狠狠踹了一脚身边的树干,转身就要回雍和殿。 “大王子留步。” 他刚迈步,身后就传来人声。 第221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被谋划 熬比尤回头瞧,只见大雍的大皇子燕瑫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正眯着眼睛冲自己笑。 “大皇子殿下不观赏歌舞,跟着本王子却是做何?” 燕瑫走出树影,挑眉问熬比尤:“大王子可想出气?” 熬比尤扫他一眼,“你跟那沈二郎有仇?” 到现在,两人都只问对方,不说实际的话。 燕瑫低声笑起来,这熬比尤在雍和殿时那样莽撞,现下又谨慎起来。 “我确实与沈二郎有仇,不过本皇子是为了替我妹妹报仇,只是他有昭阳和父皇护着,只有请大王子助我一臂之力了。” 熬比尤不傻,这怕是宫里的公主之间为了个郎君起了龌龊,毕竟大皇子跟昭阳公主可是异母的兄妹。 “我只是外族,不好插手宫中的事,恕难从命。”他说完就要走。 燕瑫盯着熬比尤的背影,轻飘飘地说:“本皇子能满足大王子的心愿。” “昭阳也不过是个公主罢了。” 听到这话,熬比尤才停下脚步,真正地重视起燕瑫来。 过了半个时辰后,熬比尤再次出现在雍和殿时,见沈铮值守在殿门处,他奸笑地睨了一眼沈铮,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等他进了雍和宫正殿坐下时,虽然用手揉着额角,作出一副醉酒头晕的模样,可眼睛却在指缝中看向燕琼,嘴角带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一切就等大雍的秋猎了。 他不止要一雪前耻,还要为峪疆带去最多的好处,只有这样他在父王心中的分量会更重。 熬比尤垂头,用余光瞅了眼座席在自己旁边的莫翁,只等大雍将昭阳公主和亲到峪疆,夷谷的领土迟早会被峪疆收回。 莫翁在熬比尤的眼神扫到自己身上时,他握着酒杯的手就顿了下,假借偏头要巫师添酒的动作,仔细扫视熬比尤,等酒满上后,他仰头喝的时候,心中警铃大响。 不对,熬比尤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怕是在离殿后与什么人碰上过,做了什么让他解气的事,看来他需要派人手暗中盯着熬比尤了。 晚宴一直到亥时末才结束。 结束之前,燕北臣对燕瑁点头,燕瑁站起身对熬比尤和莫翁邀请道:“五日之后就是秋猎,到时候二位王子可一同前来狩猎,这些日子镇国公会替父皇和孤招待王子们。” 后面这些日子,镇国公顾耀辉果真带着熬比尤和莫翁在安京城中游玩,但对两位王子来说,他们被这个打败自己部落的大将军时时刻刻跟着,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等到秋猎,熬比尤和莫翁才松了口气,终于能畅快一些了! “此次秋猎,大郎和三郎同我一道去。” 武定侯府里,沈勃在前院书房与三个儿子嘱咐,他偏头瞧了一眼坐在最后面的沈铮,沉吟片刻说:“二郎,你要在左骑营巡守骊山宛苑,你同羽林卫一起出发便可。” “今年的秋猎,不可冒进也不可逊色,二郎第一回去,好好上值就行,大郎和三郎跟在我身边。” 沈铭和沈锋当然满口称“喏”,虽然两人对沈勃说的话心下有些纳闷,从前在秋猎时,沈勃只会叫二人放开了骑射好好表现,今日的言语竟是要他们随在身旁。 沈铮虽脸上在笑,可心里联想前些日子沈勇的回府,以及老夫人周氏突然在自己院子中添了些人的做法,怕是那红匣子已经被打开了吧。 阿婆和阿耶很慌乱吧,他若没猜错,这就是这几日,他在这世界仅剩的最亲的两个血亲,将会对自己暗下杀手。 秋猎,是宫廷侯爵以及京官家眷,不看身份不看地位的一场活动。所以人多,而人多就能动手脚,也能制造混乱...... 混乱中想要将他杀了造成意外,也不是不行。 等三人离开沈勃的书房后,沈勃阴沉着脸,将沈勇叫了进来: “骊山那处可都安排好了?” 沈勇跪地禀告:“回侯爷,那药属下已叫人洒到了围猎圈中,人已经处理好了。” 不过沈勇好似又想起什么,皱着眉说:“只是属下转回骊山时,却发现骊山山脚处的村落里,突然有一户人家做白事,说是家中三口人夜晚暴毙在屋内,房中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属下怕有祸患,偷偷潜入其中,在那户后院里,发现了跟那药一样味道的粉末。” 沈勃愣了会,却突然笑了起来,“既然一样,那这事更天衣无缝了,不管这人是谁,在秋猎中要对付谁,我们都只需顺势而为即可。” 今年的秋猎,有得好瞧了。 大皇子的府邸密院中灯火通明。 武樊、赵磊以及周留还有右部督都坐在燕瑫的下首,武樊正在说骊山的情况:“臣已将那户人家尽数灭口,药粉也已洒在围猎圈中,只待秋猎,殿下就可等好事发生,只是殿下仍要小心,骊山与皇陵所隔不远。” 燕瑫大笑:“好!明日就是关键了!让皇陵后山的人紧着些皮,秋猎期间不可出事。” “诸位的事情可都办好了?” 赵磊眯着眼,沉声道:“大殿下放心,明日随行的太医只怕是要晚些才能到骊山。” “右骑营的巡防处也都换了自己人。”右部督回禀。 周留也嘴角带笑地说:“臣会将陛下和四皇子引到围猎圈外,只等大殿下来救驾。” “好极!”燕瑫站起身,举起手中的茶盏,开怀地说:“本皇子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有了你们,大事才可谋!” 到打更声响起时,这几人才从大皇子的府邸后门悄悄离开。 只是周留和右部督看似各自回府,可过了半个时辰后,两人都在周府的书房里,里头周家的大郎君和二郎君都已等候多时。 四人关起书房密谈了良久。 结束后,周留将自己暗匣子中留存的几封书信拿出来,还有刚落笔写完的字条给放到荷包里,通通递给二郎周建华。 “二郎,你将这些拿给那人吧。” 周建华接过,转身就走,到了自己院子后,将手中的东西都给了在院中站着的人。 那人收好后,行了一礼就掠过院子,出了周府。 他一路朝雍宫里走,将腰间的腰牌递给守宫门的宦官看,顺利地进了宫,一直过了两道门,不回头地往皇子所去,最终进了二皇子的寝殿。 而这晚,二皇子只身一人去了雍泉宫求见燕北臣。 第222章 公主换礼服,郎君静悄悄 今年的秋猎因为有两族王子参加,所有各个驻地回京的大小将军校尉都需要陪驾。 秋猎第一日,天还未亮时沈铮就去了左骑营,而沈勃带着沈铭和沈锋朝雍宫的方向而去。 府里小周氏被送去了家庙,二房又分了家,除了老夫人周氏再没有女眷可以带上沈慈,所以极少去秋猎的周氏和沈慈同坐一辆马车随在几人身后。 沈慈因着自家阿娘的所作所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交际了,坐上马车后心里很是激荡。 老夫人周氏瞥了她一眼,轻咳一声:“端庄些。” “喏。”沈慈想着周氏是她的阿婆,是她阿娘的阿姑,阿娘被送去家庙也有她的一份。 既然周氏挑剔自己,那她也要让周氏不开心。 “阿婆,四弟和阿恋妹妹会去骊山吗,我已经多日未见他们了。” 老夫人周氏顿时皱起眉头,她在宫中的晚宴上可是见过老二和原氏的。 老二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是心病快死的模样,还真真要那个原狐狸精才能救,真是没出息极了! “你二叔是礼官,这次秋猎有峪疆和夷谷的王子在,他自然也会去,带上家眷的话,你能见到铄儿和恋儿。” 沈慈暗自撇嘴,“原来是这样啊......” 周氏见沈慈表情外露,心里叹息,就这样子,小周氏还指望她去做太子妃,真是妄想! “秋猎你要循规蹈矩,不要冒头,外族的两位王子向陛下求娶昭阳公主被拒,若他们还要提议和亲,保不齐陛下会将哪个贵女给个封号送到西南去,所以你安分些,别被瞧上了。” 沈慈脸色一变,抿着嘴点头,可眼珠子转了好几下,心里想着陛下怎么就不答应呢,那刁蛮任性的昭阳公主就该被送到外族去! “阿婆,可想铄儿?” 沈慈正想着,听到马车外传来沈铄的声音,下一秒马车的车窗就被拉开,露出了沈铄的笑颜。 周氏见了孙子哪有不喜的,“想得很呢!你个狠心的,说跟你那娘走就走了,一点不想着阿婆,也不回来看看阿婆!” 她见沈铄骑在马上,挺拔如松,心里越发高兴。 沈铄为难地说:“阿耶刚去别院时险些要死了,我和妹妹实在是怕,寸步也不敢离。” 听到这,周氏心里泛酸,她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身为武将家的郎君,习武不成爱读书,当个没前途的礼官,天天写诗画画,娶了个大儒家的娘子,爱得要死要活! 她真是造孽啊! “罢了,不提了。”周氏又溺爱小儿子,不想提这伤心事,问起沈恋来:“你妹妹呢?” “妹妹在马车上呢。” 沈铄笑着驾马退开,他身后的马车车窗被推开,沈恋从车窗里钻出来,冲周氏挥手:“阿婆,恋儿在这里呢!” 周氏笑眯了眼,正想说话,见沈恋对面坐着原氏,顿时冷脸。 “阿姑安康。” 原氏见周氏看过来,平静地跟她问候,只是她一动,也露出马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原毓和原緐。 周氏自然是不应她的,冷笑了一声就砰地关上了车窗,闭着眼睛不说话,马车里一片沉寂。 沈慈的心却如油锅一样煎熬! 为什么原毓能去秋猎? 她又要去勾引太子吗! 而原氏的马车上,原毓虽面上不显,可搅着帕子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魰斈叁4 原氏见了抚上她的手,轻声说:“阿毓,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是皇后娘娘邀请了你和阿緐去秋猎,骑射狩猎你若不是很在行,就在外圈追追兔子松鼠就好了。” 这时原毓才低笑起来:“姑姑,您还把我当小孩子呢。” 这一笑,美艳得万物都失了色。 原氏暗叹,自家大兄大嫂真会生闺女,阿毓这样貌美,又被家里教养得极好,难怪会被昭阳公主看上引荐给皇后娘娘。 上回在椒房殿中,从娘娘和太子对阿毓的态度来看,阿毓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一向不怎么注重打扮的燕瑁,今日在东宫换了好几身衣裳。 “阿兄,你就穿你的太子吉服吧,那多气派多华贵,原大娘子见了一定喜欢!” 本来最拖拉的燕琼,今日都比燕瑁要早收拾好,去了雍泉宫见只有阿耶阿娘和阿琢在,她薅起阿琢就来东宫找燕瑁。 燕瑁瞪她一眼,但脸上可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还真叫平公公去将他的太子吉服拿了出来。 “你们女娘真喜欢这样奢华的样子吗?” 穿上吉服的燕瑁光彩照人,本就俊朗贵气的面容添了丝威严霸气。 燕琼和燕琢都冒着星星眼看他。 “阿兄你真好看!”燕琼从不吝啬对他人的夸奖。 燕琢撅起屁股起身,啪嗒啪嗒地跑到燕瑁身前,一把抱住燕瑁的腿,仰着头笑得不见眉眼地说:“阿兄,以后你都这样穿,我要天天跟你在一块!好威风啊!” 燕瑁哈哈大笑,俯身将燕琢抱起来,点点他的小嘴巴,“阿琢,你怎么跟你阿姊一个样,嘴巴这样甜!” “那就这样了,我们走吧。” 三人都极满意地去了雍泉宫。 而雍泉宫的燕北臣和谢雅见燕瑁像只开屏的花孔雀,两人纷纷扶额。 不过这两耶娘为了不让儿子太另类,一个去换了天子吉服穿上,一个去换了皇后吉服,两人换好相携出来时,遭到了燕琼的强烈谴责。 “你们看起来像一家三口,那我和阿琢呢?我也要换宫裙。” 燕琼也回了永昭殿换上出席大宴时才会穿上的玄红宫裙,燕琢也被她塞给宫女去换六皇子的吉服。 等燕琼牵着燕琢再到雍泉宫时,已经变成了威仪不凡的公主模样,燕琢也肃着一张软乎乎的脸蛋扮成熟。 这一家五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谢雅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捂着胸口咳嗽起来,燕北臣边给她扶胸口,边笑着假斥燕瑁: “阿瑁,你看看你,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爱俏,我们都跟着你折腾!” 燕瑁红着脸,连耳珠都泛着粉红色。 他对着耶娘和弟弟妹妹作揖,“还请阿耶阿娘多担待,阿琼和阿琢也多担待。” 这下,几人笑得更放肆。 可想而知,燕北臣与谢雅携手,身后跟着燕瑁和燕琼及燕琢,这五人出现在宫门处时,已经迟了半个时辰。 第223章 公主关切郎,郎君邀公主 宏公公眨了眨眼,忍下心里的笑意,挥着拂尘高呼: “启程——!” 在宫门处跪拜的众人,这才回神起身准备随驾去骊山,不过不管是老爷夫人还是郎君娘子,都低头悄悄看自己穿的衣裳,想着是不是太素净了...... 宫中的皇帝要出安京城,安京街道旁围着的百姓很多,戒备也极其森严。 羽林卫的左右骑营已经围在马车四周,再加上各地驻地的将领开路,不可谓不恢弘。 等陛下和皇后娘娘上了各自的马车后,其余的妃嫔和皇子公主才纷纷坐上自己的马车。 这日秋高气爽,安京城的百姓夹道而站,只要燕北臣和谢雅的车驾经过,两边的百姓都跪下来,高呼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熬比尤与莫翁的心确实被今日这气势甚足的出行给震惊到了。 大雍有如此多的精锐,百姓这样臣服,看来他们的部落更需要强大,更需要大雍的公主和亲,这样才有时间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这样的场面,并不是他们能常常见到的,比峪疆和夷谷的领主出行时,壮观了千百倍! 燕琼的马车就在燕瑁的马车之后,她坐在马车里轻轻敲了敲马车的侧壁,“观音哥哥,是你在我的马车旁吗?” 不一会从外头传来沈铮的声音:“殿下,我在。” 燕琼将马车的车窗推开一条缝,歪着头看沈铮,探寻地问他:“观音哥哥,你今日是不是要上值?” 她见沈铮点头后,拖着声音说:“那我们后日去猎狐狸吧?”因为她明日要陪娘子们射箭玩耍,只能后日跟观音哥哥一起玩儿。 沈铮沉吟了片刻说:“后日我要同太子殿下一起去围猎圈。” “好吧。” 燕琼虽然失望,可也不会强求,因为她知道阿兄和观音哥哥在秋猎是有正事要做的,毕竟燕瑫不是就要在围猎中动手吗。 “殿下,明日下值,我去找你,如何?” 沈铮目视前方,可余光都在燕琼身上,见她偷偷噘嘴,心下发笑,柔声地问她。 他自然知晓明日是娘子和郎君们分开游玩的一日,燕琼是小娘子里面身份最高的,她会同皇后娘娘一起被夫人娘子们环绕。 沈铮见她皱眉抿嘴,不想让她为难,揶揄了一句:“我下值后已是黄昏,想必娘子们不会再围着殿下了。” 整个安京的人都知道骊山的落日极美,那时娘子们应该都去赏景去了。 燕琼捧着脸凑到窗边,笑眯眯地说:“那时候就算娘子们要围着我,我也不让,因为我要跟观音哥哥两个人看日落!” 沈铮垂眼,长长的眼睫盖住自己眼波流转的双眼,殿下最是会让人开心...... 两人小声地计划着要去骊山的哪个山头看日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骚动。 好几个带刀的羽林卫步伐一致地往最前面跑,跟羽林卫统领耳语了几句后,得到指示又转头往回跑去。 燕琼见往后跑的人跟沈铮穿的软甲一样,推开窗喊住最后一个人:“后面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低着头恭敬地朝燕琼抱拳行礼,“回昭阳殿下,随行太医的马车出了故障,需要整修,太仆丞大人说要先停在这处,等将故障修好,太医再立即跟上。” “本公主知道了,去吧。”燕琼挥手让这人去后面忙,她和沈铮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阴沉。 燕瑫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这场小插曲让燕琼和沈铮心里都有些沉重,毕竟就算早就知晓燕瑫的全盘计划,可是以自己为饵,总归是危险的。 “观音哥哥,你在围猎圈里可要注意些。”燕琼忧心忡忡。 “我会保护好太子殿下的。” 燕琼瞪沈铮一眼,哼了声:“我哪里是在说这个!” 她紧紧盯着沈铮,一定要他说出她想听的。 沈铮目光灼灼,嘴角的笑甚是美丽。 “殿下放心,我一定不会受伤的。” 这下燕琼才高兴了,扬着下巴,娇声说:“这还差不多。” 从安京前往骊山的仪驾规仗多,后面又跟着公侯官员,队伍很长。每驾马车前的马儿虽然十分矫健,可为了平稳都走得很慢。 到达骊山时,已经是这日的傍晚时分。 前几日已有礼部的官员提前驻扎在了骊山,所以就算天色已黑,骊山也处处都是烛火照明,亮如白昼。 “恭迎陛下!陛下万安!” 等候在骊山宛苑的礼部尚书向燕北臣请安。 燕北臣携谢雅,带着众人朝宛苑中走去。 “里头可都布置好了?” 礼部尚书随侍一边,笑呵呵地说:“回陛下,您和娘娘们还有皇子公主们的寝殿都布置了一遍,大臣们驻扎的篷帐也都安排好了位置。” 燕北臣点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将燕瑁叫到自己身边来:“阿瑁,过来。” 燕瑁眼神一闪,表情不变地走到燕北臣身边。 他刚站定,燕北臣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肩。 “雍集殿你去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没有不吃惊的! 雍集殿是大雍历代皇帝才能在宛苑住的寝殿,里面的规格和皇宫中的雍泉宫一模一样。 难道这意思是陛下要提前退位了?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谏官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步上前,跪在地上劝诫燕北臣:“陛下!大雍还从没有太子能入住雍集殿的,这不合规矩啊陛下!” 燕北臣轻嗤一声:“今日就会有了。” 他说完也不管他人是什么看法,跟谢雅两人去到本该燕瑁住的聚英殿。 谏官叹息一声,站起身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太子殿下,还是追着燕北臣而去。 众人见皇帝陛下离开后,才敢窃窃私语道: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那可是雍集殿!” “对啊,哪有陛下还在,太子住进去的道理?” “莫非是......陛下要禅位于太子殿下了?” 燕瑁转身扫了身后的人一眼,嘴角含着笑,淡淡地说:“诸位今日先回各自的篷帐中休整,孤吩咐了膳房做吃食,到时候自会送去。” 燕瑁说完毫不犹豫地进了雍集殿。 燕瑫一直站在燕瑁的身后,自然没有错过燕瑁转身看向自己的挑衅眼神。 他右手紧紧捏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的情绪异常,他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右手,偏头走向自己的寝殿。 混在夫人女娘之中的谨慧夫人张慧明,忧愁地蹙眉,张望着燕瑫落寞离开的背影。 第224章 公主抱怨兄,郎君静悄悄 夜色秋凉,整个宛苑因着燕北臣换殿的这一举动而诡谲。 不管是哪一家的篷帐都很小声地议论刚刚的一事,盖因每家驻扎的距离不算远,非议皇家可是会遭罪。 燕瑫再恼恨也不敢在自己的寝殿中宣泄,只因为他若有出格举动,太容易被他人联想到太子住雍集殿这事上。 他的皇妃自然知晓自家郎君对太子格外被陛下偏爱而气愤,可她能做的很少,只能为他倒杯水,给他揉头解乏。 可今日她的手刚搭上燕瑫的额角,就被燕瑫狠推在榻上。 “远着些!” 燕瑫也不管武玲媛有没有摔痛,头也不回地朝寝殿外走去,徒留武玲媛趴在床榻上呜咽。 他心绪不稳,只想快些到围猎那日才好。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宛苑的南边。 “瑫儿。” 燕瑫听闻有人喊自己,回头瞧是谨慧夫人张慧明,他绷紧的嘴角才放松下来。 “阿娘,恕儿子今日没来得及跟您问安。” 张慧明摇头,她四处望了一眼,走近燕瑫,低声问:“瑫儿,今日这事你怎么看?我寻你之前,已经瞧见不少王公大臣去了聚英殿。” 聚英殿从前是太子燕瑁在宛苑的寝殿,今日已经是燕北臣和谢雅在宛苑的寝殿了。 “父皇一向宠爱他,只是我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下一步父皇怕是要禅位了?”燕瑫在张慧明面前不掩饰自己对燕北臣的不满。 “瑫儿,噤声。”张慧明皱眉,“这是外面,处处都有人耳,你要沉住气,不可冒进。” 燕瑫并未将自己要做的大事与张慧明说过,这会他虽点头,可心里却无比期待后日的到来。 那日,不知燕瑁还能不能活。 “我知晓的,阿娘。”燕瑫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脸上带了点担忧,“我只是有些担忧峪疆大王子提的和亲一事。” “虽说父皇拒绝了,可他拒绝的是昭阳,若那大王子只是想要个大雍公主,我只怕他又盯上璧儿,毕竟璧儿只比他小了一岁。” 张慧明重重地叹息一声,“我何尝不担心这个,只是你妹妹不听我的,看我似仇人,给她找的郎君个个不愿,偏生倔着要柱国公家的大郎。” 燕瑫的话在喉咙里滚过一道,才说道:“若是熬比尤只要昭阳和亲,那必然不会波及到璧儿。” “怕是还要阿娘暗中协助一二。” 张慧明知道他是有办法能叫燕璧避开这祸事,自然是答应的。 两人见外面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一前一后回了寝殿。 可宛苑的南边,燕瑫和张慧明走了一刻钟,最深处缓缓走出个黑影。 一直到有亮光的地界,这道人影才显露出她绝美的面貌。 这人正是晚间吃了膳食,出来散步的原毓。 她明明选了宛苑中最偏僻的地方,偏偏被她听到了宫中的辛秘,还是关于昭阳公主的。 昭阳公主待人真挚,有天底下最明亮清澈的双眼,她怎么能让别人算计了公主去。 原緐蹙起秀丽的眉毛,往昭阳公主在宛苑的寝殿去。 偏巧她被寝殿外守着的宫女告知,昭阳公主在聚英殿。 聚英殿此刻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原緐又怎么能闯入。 她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孤注一掷地去,不然她的良心怎么能安。 原緐低着头,脑子里想着等会见了陛下的说辞,毕竟大皇子为了大公主要害昭阳公主,这事被她一个外人知晓,不知陛下会不会为了遮丑而将她...... “原大娘子,走路怎么不看路?” 原緐听见声音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还差那么一点,就要撞到这人的怀里去了。 她定睛一瞧,是太子! 原緐顿时眼里闪光,在宛苑的灯火中熠熠生辉。 燕瑁轻咳一声,心里暗想难道阿琼真猜对了,原大娘子喜欢威严霸气的郎君,今日他穿太子吉服,原大娘子可是露出了出彩的神色。 “你......” “太子殿下,民女有要事禀告。”说罢,原毓还准备跪下。 太子与昭阳公主一母同胞,感情极好,想来若他提前知晓,定能替公主做出防范。 燕瑁从遐想中回神,拦住要跪下的原毓。 “娘子不必跪,有什么事尽可说。” 原毓深吸口气,极小声地说:“民女在宛苑南边听到大皇子和谨慧夫人密谋,两人暗中谋划昭阳公主和亲峪疆。事关昭阳殿下,民女不得不谨慎告知。” “孤知晓了。”燕瑁没有迟疑的应答了原毓,“夜深,孤送娘子回篷帐吧。” 燕瑁根本不等原毓的回答,在她前面先走一步。见原毓没有跟上,他回头朝原毓招手: “走吧。” 伺候在两人身边的平公公,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娘子,快些跟上吧。” 原毓本就不想引人注意,若跟太子殿下在此处僵住,只怕会引过来更多人,毕竟已经有几家掀开蓬帐看过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原毓不知道燕瑁有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忍不住偏头看了他好几次。 燕瑁五感灵敏,自然能察觉到原毓的视线。 等原毓又一次看他时,燕瑁突然转过头与她的眼神对上,他能清楚地看到原毓的瞳孔紧缩了下。 “娘子作何一直看孤。” 燕瑁都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原毓低垂下眼眸,低低地说:“抱歉殿下。”她也不能说自己对太子殿下有怀疑。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了燕瑁的轻笑声: “原大娘子别担心,孤知晓了定不会叫阿琼陷入危险。” 原毓抬头望他,原来太子殿下明白她的意思...... “娘子说的话,孤都放在了心里。” 原毓望进燕瑁的眼神躲闪了下,突然朝燕瑁微蹲行礼,极快地说:“民女到了,多谢太子殿下。” 她说完转身就跑回了她和原緐的篷帐。 燕瑁看到原毓很是慌张的背影,低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说话太孟浪了?” 平公公跟在他身后笑,他家殿下跟小娘子相处原来是这般。 两人返身朝聚英殿而去,而离原毓篷帐不远处的武定侯女眷的篷帐被挑起了一角。 等燕瑁走远时,挑起篷帐的沈慈才走出来。 她脸色冰冷,可眼里冒着怒火地看向原毓篷帐的方向。 “阿兄,你怎么现在才来?” 燕琼见到姗姗来迟的燕瑁,忍不住抱怨他。 第225章 公主静静悄,郎君悄静静 “你看看,阿琢都等得睡着了。”燕琼指向睡在后边床榻上的燕琢。 燕瑁走过去轻轻摸了下燕瑁的脑袋,低声说:“来的路上碰到了原大娘子,娘子在找你。” “啊,原大娘子怎么不过来?”燕琼朝殿外张望。 燕瑁坐回耶娘和燕琼的身边,挑眉说:“我将娘子送回去了。” “她今日去宛苑南边消食,听到了大皇兄和谨慧夫人的话,这两人正谋划想阿琼和亲去峪疆。” 燕瑁说完,忍不住嗤笑一声。 谢雅冷哼,“妄想,死到临头还要蹦跶!” “他算是彻底没救了。”燕北臣眼里都是阴森。 燕琼心里不以为意,反正她会些武功,还有风肆和风悟在暗处保护,再说观音哥哥也不会让她陷入危险的,所以一个燕瑫算不上什么。 她见耶娘和阿兄表情不好,娇笑着卖乖:“阿兄刚刚这么殷勤地送原大娘子回去,心里可高兴啊?” 这时候燕北臣和谢雅两人动作一致地用手撑起下巴,看向燕瑁。 “阿瑁,你今日再次见到原大娘子,想法可有变化?”谢雅柔和眉眼看燕瑁。 燕北臣见到燕瑁摇头,右手敲了敲矮几桌面,宏公公连忙走到他跟前等着吩咐。 “将明日的早膳改成早宴,设在宛苑的前庭,邀所有的官员女眷都参加。” 宏公公听了赶紧下去布置起来。 燕北臣拍拍燕瑁的肩膀说:“阿瑁,明日待阿耶见过了原大娘子,若她品貌上佳,今年你也跟你的几个阿兄一起大选。” 谢雅用胳膊肘顶燕瑁,朝燕瑁挤眉弄眼,燕琼也噘嘴朝燕瑁示意,母女俩一样孩子气。 “还不快谢谢你阿耶?” 燕瑁一本正经地起身对燕北臣作揖,“多谢阿耶成全儿子。” “成不成全,要看明天。” 秋猎的第二日才是正日子,毕竟陛下安排了早宴,早宴过后,陛下会亲自敲鼓点火,秋猎才算真正的开始。 沈慈扶着周氏走出武定侯府女眷的篷帐,和刚出篷帐的原氏几人迎面碰上。 “狐狸精。” 原氏和女儿侄女皱眉回头。 “你说什么呢!”沈恋怒瞪沈慈。 沈慈却恨恨地盯住原毓,“我说的不对吗?昨日你的好表姊可是被太子殿下送回来的,年纪不大,心眼倒不小,连太子殿下都敢勾引。” 原毓转身面向沈慈,一点都不为沈慈的话生气,反而嘴角淡笑地说:“沈大娘子,昨日确实是太子殿下送我回的,不过你暗中窥视贵人行踪,我若禀告给陛下和娘娘,你说是太子送我回来事大,还是你窥探的事大?” 沈慈被她三言两语气得胸脯直起伏,伸手指着沈慈,低声怒骂:“你个贱人!你胡说!” “住口!”周氏听沈慈越说越不像话,周围还有好些人家的郎君娘子都侧目看过来,真是丢脸!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周氏恼怒地说:“你再多说一句,也不用去早宴了,就在篷帐里待着!” 沈慈咬唇不再说话,肩膀忍不住委屈地抖,可眼睛还是恶狠狠地黏在原毓身上。 原毓只静静看着沈慈无能狂怒的模样,四两拨千斤地对她露出了个最明媚的笑,转身随着原氏先走了。 只留下被她气得快闭气晕过去的沈慈,还有暗骂她臭丫头的周氏。 等随驾来秋猎的各个官员家眷都落座早宴后,皇家人才陆续出现。 燕北臣和谢雅坐在上首处,手一挥,早宴就开始了。 秋猎上的宴会没有歌舞,又因着陛下娘娘都在场,所以早宴很安静。 夷谷的四王子莫翁冲燕北臣提议:“陛下,今日这宴会也不见歌舞,可需要臣带来的巫师唱唱祝歌?” “皇后可想听?朕从前在西南有听说过巫师的祝歌肃穆庄严,很空灵。” 众人对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爱模样早就见怪不怪了,张慧明却很是不适地闭上眼,低着头掩饰住自己厌恶的表情。 谢雅笑着说:“可以的,可有娘子愿意献舞一曲?” 谢雅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原毓,给了原毓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这话本就是想引原毓出面,才能有后面的事。 却不想,沈慈站起身朝着燕北臣和谢雅行礼: “回陛下娘娘,臣女习过舞,愿为陛下和娘娘献舞,只为祝愿大雍国强民盛。” 周氏来不及拦下沈慈,给了沈勃一个眼神,沈勃单膝跪地朝燕北臣赔罪:“陛下娘娘,恕小女无状。” 皇后娘娘的眼神已经那样明显,沈慈却偏偏这时候冒头,沈勃唯恐惹了陛下娘娘不快。 谢雅对女娘一向宽厚,见沈慈想表现一下,也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沈侯爷请起,你家大娘子有勇有貌,怎么是无状。” “娘子,请吧。”谢雅见夷谷的巫师已经准备好了,示意沈慈可以在中央开始了。 沈慈献舞的目的本就不纯,每一个舞动的动作和脚步都是有指向性的。 她离燕瑁的宴桌越来越近,腰肢摆得越来越妖娆。 可巫师的歌喉偏粗犷肃穆,跟骊山宛苑的风景很相合,跟沈慈的舞蹈却不相容。 一时之间,好些人看向武定侯家的眼神带着揶揄。 好好的侯府女娘,在太子殿下面前搔首弄姿,自降身份,真是难看! 燕瑁也觉得难看,他偏头看向坐得不算近的原毓,见到原毓也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心下对沈慈更恼怒。 他放在宴桌下的手捏了颗果子弹向沈慈的脚。 沈慈脚上一麻,跳舞的动作顿时不连贯,不得不停了下来,巫师见状也停下祝歌。 她面色涨红,不敢再继续跳下去,只朝燕瑁行了一礼后,低着头回了自己的宴席。 谢雅如何看不懂沈慈心里的小算盘,可惜这娘子太激进,不懂看场合做事。 “原大娘子,你同孤一起编过书,孤却未见你跳舞过,你可愿意?” 第226章 公主静静静,郎君悄悄悄 谢雅自己点出原毓。 原本她的本意就是在原毓身上。 原毓大大方方地起身福了一礼,“民女见巫师唱的祝歌庄严肃穆,民女在江南的家中与老师习过剑舞,不知可否向娘娘借把剑?” “平公公将孤的剑拿来。”燕瑁替谢雅极快地接话。 太子发话,没人不侧目,只有刚结束舞蹈的沈慈低头不语,她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抖得厉害。 原毓将平公公手中捧着的剑抽出剑鞘,剑身的银光照射到她的眼上。 “娘子小心些,这剑很利。”燕瑁皱眉提醒,心下有些悔意,不该让平公公拿这样利的剑过来。 “喏,多谢殿下借剑。” 原毓右手一翻,挽了个好看的剑花,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巫师,轻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巫师看清楚原毓的长相后,晃神了好久。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貌美的女娘,直到这刻原毓朝他示意,他才回神过来,清清嗓子开始唱祝歌。 其实原毓的剑舞细究起来动作还没有沈慈的优美,可是她的舞蹈却更贴合夷谷巫师唱的祝歌。 凌冽、灵动也更有气势。 这下,原毓和沈慈之间立刻高下立见。 毕竟在两族面前,大雍的女娘表露出谄媚勾引是很丢身价的,而原毓很聪慧,选了丝毫不会有柔媚之感的剑舞。 她本身是艳丽妩媚的长相,跳坚毅有力量感的舞却不会违和,反而给她整个人增添了色彩感,在宴席之中的郎君没有不被她迷住眼的。 一舞毕,谢雅很给面子的为她拍掌叫好。 原毓停下动作后,将剑还给捧着剑鞘的平公公,转身朝燕北臣和谢雅行礼: “民女原毓祝愿大雍永葆繁荣和平。” 燕北臣却并不叫原毓起身,只是用十分冷酷的眼神在原毓身上巡视。 “你是哪个原娘子?” 原毓恭敬地回禀:“回陛下,民女是江南原家的大娘子。” “原大儒的孙女。”燕北臣轻笑一声:“你阿公身体如何?” 原毓将手交叠在额前,身子伏得更低,“回陛下,民女的阿公身子还很硬朗,老人家刚洋洋洒洒写了好些书简送来安京,催民女和妹妹回江南。” 原毓不傻,她隐约能感受到宫里的意思,可她也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并无攀附之心,更何况阿公和阿耶已经在催她们回去了。 她的这话一出,燕北臣挑眉瞥向燕瑁,果然见一向沉稳的儿子恳求似得看向自己。 他心下好笑,阿瑁情窦初开原来是这样。 燕北臣突然转了个话头问她:“原大娘子平日爱做些什么?” 原毓也没预料到陛下还会问自己这些,木着脑袋僵硬地说读书写字女红。 底下坐着的夫人娘子们都很隐晦地看向谢雅,她们都以为是陛下看中了原毓,毕竟燕北臣这些年从来没有表现过对其他娘子的兴趣,而这日可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原毓。 若原毓被陛下带进宫,皇后娘娘怕是再不会被独宠了,宫里的格局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刻的沈慈心里十分激荡,她就差跪下来祈求上天,一定要让原毓被陛下看上。 可惜,她这愿望上天是无法替她实现了。 “那你平日里接触骑射算少的了?”燕北臣问原毓。 “回陛下,民女很少骑射。” 燕北臣指着燕瑁对她说:“我的太子骑射俱佳,秋猎这些日子,让太子教教你吧。” 燕北臣的话不止让宴席上的夫人娘子们惊讶,老爷郎君们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知道陛下是在给太子选太子妃人选了,这是看中了江南原家的女儿。 大雍历来的太子妃都出身世家,其实每家心里都知晓燕瑁的正妃人选只会在公侯伯府这几家的娘子中,可如今却没想到会是全家上下皆是白身的原家大娘子! 几家伯府的夫人娘子都很是焦急,频频看向二公二侯的方向。 可镇国公连亲都没成,家中没有娘子,他根本不会出声阻拦,柱国公也没想再跟皇家结亲,家里的老爷夫人只是细细打量原毓,心下满意燕瑁的眼光。 长平侯是纯臣,一向是燕北臣说什么他都支持,更没有意见了,武定侯觉自家闺女的性格相比于去宫里,还是嫁一户相当的人家更好。 所以二公二侯根本没人去质疑燕北臣的做法。 有个伯府不当家的二老爷小声地提议:“陛下,太子殿下尊贵事忙,我家好几个女娘骑射都不错,可以教原大娘子。” 燕北臣冷笑一声,“朕说过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 这伯府的二老爷肩膀一缩,不敢再说话。 “你下去吧。” 燕北臣让原毓回宴席,等原毓坐定后,燕北臣对沈励说:“沈礼官,秋猎后你往江南去封信,给你外舅带朕的口谕,说朕召他和他的儿子们进京。” 沈励不敢耽搁,赶紧站起身回话,只连连称喏。 坐在沈励身边的原氏在宴桌底下轻轻握住原毓颤抖的手。 还未成婚的皇子们看向燕瑁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燕琅心下发冷,太子还不到十五,父皇就替他考虑婚事,可他都十七了,也要到今年冬月才能在大选上选妃。 不过燕琅恶劣地想,看来父皇再宠爱太子,也没有给他安排大权在握的世家女娘,果然为帝者还是会怕太子势力过大啊。 燕珏则是羡慕嫉妒恨,怎么太子弟弟心悦个女娘一下就能定了,他心悦谢娘子还要等这么久,真折磨人呢。 燕玙心下却觉不好,江南原家那是和自家过世的外公一样,在文人圈很有影响的大儒,这样的人站在太子身后,那太子文武两方面都有最坚实的助力了。 他余光瞟向自家大兄,果然见燕瑫脸上的表情带着沉重,怕是大兄和自己想的一样...... 燕北臣铁血手腕,可不管底下那些人怎么想。 他一站起身,宴席上的人也都跟着起身。燕北臣右手拿上鼓槌,走到立着的建鼓前,带着节奏地重重敲击了鼓面三下。 “咚——!咚——!咚——!” 鼓声落,他已经拿起宏公公手中的火把在高台上点燃。 礼部的礼官们站成一排,高声道: “秋猎始——!” 第227章 公主射箭娇,郎君教射箭 秋猎里,郎君娘子们都不会穿宴会里穿的华服,都回了蓬帐里换骑装。 谢雅和燕琼自然也换下了宫裙,两人今日兴致好,穿了同色的火红骑装,腰间系着金色的腰带,脚踩鹿皮短靴。 只是谢雅头上的发髻未拆,将原本繁复的头饰取下,只戴了透亮的白玉,而燕琼直接在头顶扎了个高马尾,用莲花冠子围起来,莲花冠两边的金流苏垂在她的脸颊边。 母女俩都是一副英姿飒爽的娇艳模样。 等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聚英殿,殿外候着的夫人娘子们都纷纷噤声行礼。 “大家不必拘束,今日孤与夫人娘子们畅快骑射,明日可得绷紧神去小围圈比赛狩猎了。” “喏。” 燕琼牵着翩翩和谢灵遥,沈恋还有原緐走在一处,其他娘子们都围在周围。 她小声地问原緐:“原大娘子怎么不在?” 原緐低着头说:“刚刚太子殿下去蓬帐外将阿姊接走了,说是去西边那处教阿姊骑射。” 啧啧,阿兄动作真快,一刻都等不及。 燕琼本来还想去偷看,可转头见自己身边这么多女娘,还是别去打扰阿兄和原大娘子为好。 “娘子们,我们去南边溜溜马吧。” 燕琼一人当先,骑上翩翩就朝南边飞驰。 燕璧自然是不屑同燕琼待在一起的,也不想跟谢雅在一处,她走上前对谢雅说:“娘娘,我去北边那处了。” 还不等谢雅答应,她自己手里握着弓箭带着随行的宫女离开。 谨慧夫人张慧明想趁着这个机会跟燕璧单独说说话,也向谢雅行礼说:“娘娘,妾身也去北边瞧瞧。” “你去吧。” 谢雅自然知晓这母女两个有话要说,她也不做隔绝两人的罪人,反正早就有人暗中盯着她们了。 谢雅见燕莹陪在淑妃身边,和蔼地问她:“二公主怎么不和娘子们一起去玩耍?” 燕莹害羞地笑笑,“回娘娘,母妃前几年因为身子老是不好,少来宛苑,儿臣恐她惧怕,遂在一边作陪。” “乖孩子,你和你母妃就随孤四处走走逛逛,明日再骑马狩猎也不迟。” 谢雅对淑妃的儿女态度从来都随和,领着夫人们朝宛苑外逛去,只是离开前瞧了眼燕琼骑马而去的方向。 燕琼驾马到南边是有私心的。 因为沈铮今日在南边当值。 这样她既帮着阿娘招待了娘子们,又能看见观音哥哥,等观音哥哥下值了,还能一起去西边看日落,岂不美哉。 燕琼骑马走到南边的围墙,果然见到沈铮正在围墙里驻守。 沈铮听到动静偏头瞧时,见到了骑马而来的好些女娘,为首的正是燕琼。 殿下今日一身红骑装,戴着莲花冠,梳着高马尾,骑着翩翩朝他而来。 不过燕琼知晓沈铮上值时不便打扰,所以只冲着沈铮挥挥手。 她看到沈铮对自己笑了后,她指指旁边的树林,意思是准备带着娘子们去树林里。 沈铮目送燕琼骑马走,不一会他的上峰长平侯世子过来,将沈锋招到自己身边。 “二郎,昭阳殿下那边需要个教射箭的郎君,你去吧。” 虽然长平侯府和武定侯府在沈锋与刘在怡退婚后关系交恶,可长平侯和世子都知晓沈铮被宫里看重,只等昭阳公主及笄怕是就会被赐婚了,何必跟个郎君过不去。 沈铮心知,定是殿下遇上了长平侯世子才提了这话。他也很欣喜,毕竟这些时日他和殿下说话都没有多少。 他走到林中时先看到了被娘子们栓在树干边的马匹,再往里头走,她便听到殿下的声音了。 “阿緐你和阿恋妹妹就跟着刘二娘子射箭吧。” 原緐和沈恋对射箭一窍不通,而在这里的女娘中只有谢灵遥和长平侯府的二娘子刘在怡功夫不差,且二人精于箭。 燕琼也有功夫在身,可只会耍鞭子,射箭也不精,刚巧她想多见见沈铮,这才让长平侯世子将沈铮叫来。 “殿下。” 燕琼听到沈铮的声音,惊喜地转过头,小跑到沈铮跟前,仰着头对他说:“观音哥哥,你来得好快!你教教我们射箭吧,明天娘子们也会在小围圈狩猎。” 沈铮只扫了眼这些女娘,能大致估算出有三四十人之多,只有刘娘子和谢娘子确实顾不过来。 “那我可是很严格的。”沈铮轻点头,用手刮刮燕琼的鼻尖。 燕琼嘟嘴,“你可以对我严格些,可娘子们都是没学过武的,太严格了,小心哭出来,我可不替你去哄哟。” “娘子们分三队吧,一队跟谢娘子,一队跟刘娘子,还有一队跟我和殿下。”沈铮再面向其他娘子的时候脸上的柔和立刻转变为冰冷。 谢灵遥和刘在怡基本上把十三到十七岁的娘子给挑走了,毕竟还是别让这些婚配年龄的女娘往燕琼和沈铮身边凑为好。 年龄较小的女娘们都乖乖地站在燕琼身后,等着沈铮教射箭。 沈铮看了眼谢灵遥和刘在怡,暗道这两位娘子着实有眼色。 “娘子们找一棵树,站在树前。” 燕琼和娘子们照做。 “再往后退二十步。” 有几个女娘后退的时候还会碰到彼此的背,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娘子们左手执弓,右手架箭拉弦。” 燕琼照着做,她才刚拉开弓,身后突然被人抵住,两条胳膊被那人圈起来。 她都不用回头去瞧,凭这人在她身后的吐息,她就知晓定是观音哥哥。 沈铮左手握住燕琼的手肘,右手包住她拉弓的手。 “肩膀放松些,莫绷着。” 他的脸贴在燕琼的脸侧,呼吸吐在燕琼的耳畔,声音丝丝入扣地进了燕琼的心里。 “找到自己要射的目标,娘子想射兔子就对着树根。”他带着燕琼的胳膊移动着箭对向树根。 “娘子想射狐狸,便将箭上移一寸。”他缓缓带动燕琼的手上移。 “若还想射鹿,则将箭对准树干正中。”他瞬间又抬起燕琼的整条手臂。 沈铮偏头,嘴唇轻擦过燕琼的耳廓,轻声问她:“殿下想猎什么?” 燕琼忍不住想缩肩膀,可整个肩背胳膊都被沈铮圈住,哪里动得了,“就狐狸吧。” “好,那就狐狸。”沈铮对着燕琼的耳朵答,“看好猎物后,放箭。” 长箭离弦,“咻”地一声,正中燕琼二十步开外的树干上,箭头深深插入其中,稳稳当当。 沈铮直起身子,准备放开燕琼,却不想被燕琼空出的那只手扒住脑袋,将他又给按了回来。 沈铮又变成脸在燕琼的脖颈处,双臂环住燕琼的亲密无间模样。 燕琼红着脸,爱娇地说:“还有兔子没猎呢。” 第228章 公主看落日,郎君陪公主 在宛苑这下午,燕琼和沈铮就如同连体婴一样,一个人走到哪儿,另一个人就跟到哪儿。 沈铮也一直在教娘子们射箭,只是其它娘子是不可能由他亲自指导的,他只会在娘子们身后说一些要领,不大一会又会回到燕琼旁边。 两人身边年纪小的女娘们脸都红彤彤的,也都不好意思抬头,害怕见到公主与郎君亲近的模样。 谢灵遥和刘在怡见小女娘们放不开,这才带了她们离远些。 “阿琼妹妹,我带娘子们去西边看日落了。你们要来的话也快些。” 谢灵遥牵着小娘子们对燕琼说。 燕琼收起弓箭,報然地吐吐舌头,也不问娘子们都学会没有,只手一挥赏赐了好东西出去。 “今日娘子们学射箭都累着了,看了日落后,本公主会送大家一匣子珍珠,娘子们秋猎后回安京做头面或是做装饰都可。” 这下子在场的娘子们顿时觉得肩膀不酸了,手也不痛了。毕竟珍珠不是能随便有的,哪有不爱俏不爱美的女娘呢。 娘子们骑马离开后,燕琼冲沈铮眨眨眼,“观音哥哥,这个时辰你下值了吧?” 沈铮将燕琼手里的箭筒和弓箭都拿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手牵上她。 “下值了,我们也走吧。” 两人悠哉地走到翩翩身前,沈铮将手上的东西都装到翩翩肚侧挂着的囊袋里,撑起燕琼的腰就将她抱上马背。 他身手极好地翻身上马,手握紧缰绳,将燕琼环在臂弯里。 燕琼是个惯会让自己舒服的人,沈铮刚坐好,她顺势将后背贴上沈铮的胸膛,头顶抵着沈铮的下巴。 “哎哟,练了一下午好累,等会我就要靠在观音哥哥你身上看日落。” “好,殿下爱靠多久就靠多久。”沈铮低垂眼眸,含情轻笑。 他手将缰绳一拽,翩翩便踢踏踢踏地慢慢跑起来。 等两人到了骊山的西边,正是夕阳西下的好时候。 红日如火,片片橘黄洒在骊山的山头,整座山都被染成火红色,明明是绿色的树叶枝草此刻都像枫叶一样,风一吹,似火游动。 燕琼坐在马上,仰起头,用手指向太阳,余晖将她的手指都染红。 “观音哥哥,你看,是火烧云!” 整片天空都被夕阳照射成橘红色,就连连绵不断的云都是霞光色的。 燕琼回头望向沈铮,见沈铮身穿的软甲被照成了金黄色,脸也被映照得红红的,双眼变得比金子都要亮。 “观音哥哥,你的眼睛变成了两块大金块!”燕琼摸上沈铮的眼皮,调皮地说。 沈铮将燕琼的手拿下,捏在自己手中揉。 对他而言,此刻,最美的景在天边,最爱的人在身前。 沈铮的心里蓦然蹦出这两句话,此情此景,他心里比天上的云还要柔软。 “殿下,我可以亲你吗?” 他极小声地问,声音里带了份小心翼翼。 燕琼愣了下,突地,她脸上耳上就连脖子上都变得粉红,不知是不是被夕阳映照在身上热的。 这好像还是观音哥哥第一回这么直白地说想亲自己。 她有些害羞地闭眼说:“可以的。” 尾音已经被沈铮含在了嘴里,吞入腹中。 他捧起燕琼的脸,微睁眼,将霞光照耀下同自己亲吻的燕琼深深映在心里。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他心中最美的晚霞已经在他怀里。 渐渐的,微风将两人披着夕阳贴在一起的身影越吹越近,将两人的心跳越吹越快。 一直到夜色暮暮,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沈铮搂着燕琼,低哑着声音地在她耳边呢喃:“殿下,我明日会随太子殿下去围猎圈里,你不管去哪儿都别忘带上风肆风悟。” 燕琼窝在沈铮的怀里,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 这日的夜晚,除了燕琼安稳地入睡,其他人都有些难以入眠。 燕瑁所在的雍集殿里,谢家两兄弟和沈铮都在,再次将围猎圈里的位置推演了一次。 武樊和赵磊还有周留、羽林卫的右部督都聚在了燕瑫的寝殿里,燕瑫只为了最后确定围猎圈中的事是否都布置好,确认好后他又叫自己身边的宦官避开人去找峪疆的大王子。 得了口信的熬比尤吹灭了自己寝殿中唯一亮着的一支烛火。 坐在黑暗中的夷谷四王子,一直到大巫师回来,凑到他耳边耳语几句,他才淡笑着推开寝殿的窗子,看向熬比尤暂住的寝殿。 臣子的蓬帐中,武定侯府的蓬帐虽跟周边几家前后脚熄灯,可沈勃却一直未睡,跟沈铭嘱咐了好些话,才算放心。 一切就看明天了。 围猎圈在宛苑之外,骊山的后背处。 沈铮今日不当值,只穿了件窄袖的圆领靛蓝长袍,裤脚扎在短靴里,腰间挂着鸣鸿刀,背上背着破云箭,手上连护指都戴上了。 他一出帐,沈锋便阴阳怪气地说:“装备这样齐全,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兄要去捉只老虎,可别抢了皇子们的风头。” “阿耶,大兄三弟,我先去太子那处了。”沈铮忽略沈锋,对着沈勃点了点下巴,便提步离开。 “嘚瑟什么,谁不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走狗!”沈锋低骂沈铮。 “三弟,不可胡言,处处都是人,你想这话传到太子耳中吗?”沈铭皱着眉训斥沈锋。 沈锋敢怒不敢言,拳头捏得梆梆响。 沈勃则深深望了一眼沈铮走远的背影,对沈铭和沈锋说道:“走吧,铭儿你去沈家军处,锋儿你跟着我。”wenxueзч.net 得了沈勃吩咐的沈铭立即朝沈家军而去,只剩沈锋在沈勃身后又怒又气却无处发泄。 宫中贵人自是出现的晚些,燕北臣与谢雅身后跟着妃嫔皇子公主而来,伺候的宫女宦官围在左右。 女眷们都跟着谢雅上了各自的车辇,而皇子郎君们都跟着燕北臣翻身坐上自己的马背上。 燕北臣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苍鹰,他抬起右臂,苍鹰扑腾到他的胳膊上,他将舒展的右手紧握拳后,苍鹰均匀地掮动翅膀,突地往天上俯冲,展翅高飞。 宦官宫女们手中牵着的猎犬在吠叫中被放开,飞快地朝宛苑外狂奔。 “启驾!” 在众人的拥簇中,燕北臣先带着燕瑁他们纵马而去,王公大臣都驱马跟紧。 沈铮骑着绝影跟在燕瑁身后,他来不及跟燕琼说话,只看了一眼她的车辇,与往自己这处张望的燕琼对上眼神后,便跟上了燕瑁。 第229章 公主有担忧,郎君去围猎 整座骊山都因为策马奔腾而颤抖,马蹄飞奔扬起的尘土都被后面跟着的车辇车轮给压住。 燕琼怀里抱着燕琢,和他一起往车辇的窗外看。 天上的云压得低而不见太阳,苍鹰在云中盘旋,猎犬追叫,给整个骊山带了丝巍峨和阴鸷。 今日怕是要下雨。 围猎圈与宛苑相距不算太远,不过两刻钟载着夫人娘子们的车辇便到了。 燕北臣等人已经等候了一会儿,他见谢雅的车辇停稳后,便先下了马,过去将谢雅牵下来,亲自将谢雅抱上韵梅牵过来的马背上。 后头被宫女婢女扶下车辇的女娘们都纷纷低头,避免见到陛下和娘娘亲密的画面。 谨慧夫人恨恨地望了燕北臣和谢雅一眼,偏头不语。 燕琼此刻已经踩着马镫上了翩翩的背上,她身后背着箭筒,正要驱马去谢雅身边,可被翠竹抱在怀里的燕琢尖叫起来。 “阿耶阿娘!我也要骑大马!” 燕北臣当然不会让三岁的小儿子骑马,“阿琢你太小,等你大了再骑马。” 他见燕琢嘟着嘴不高兴,拍拍他的脑袋说:“阿耶今天给你猎一只老虎,给你做个虎皮披风好不好?” 燕琢这才又高兴起来,也不吵着要骑马,反倒催燕北臣快些去围猎圈里去。 在进围猎圈之前,羽林卫右骑营的人已经在右部督的带领下先进了圈里,将林子里的飞禽走兽驱散开,当值的左骑营也都将骊山狩猎圈团团包围住。 燕琼这时双腿夹紧马腹,朝燕瑁和沈铮走去。 “阿兄,观音哥哥你们一定要小心。”她还转头对谢家两兄弟说:“表兄们也是。” 在一旁的燕珏啧一声,“你眼里没有我这个三兄啊?” 燕琼白他一眼,拖着长音道:“三兄最是勇猛了,哪里会怕什么狮子老虎的,妹妹我何必再嘱咐呢。” 不过她眼神掠向燕瑫和燕玙而过,懒得与他们兄弟二人说话。 “阿耶,今年围猎,还是长平侯爷和三舅舅护您左右吗?”她问候完兄长,当然不会漏掉自己的阿耶。 燕北臣的身边确实伴着骑在马上的长平侯和谢康。 “这回不用他们了,你们今天放开手脚去玩。” 长平侯和谢康对看一眼,不知陛下今年为何不需要两人伴驾左右,随后燕北臣的话算是解答。 “阿瑁,翻过年你就要十五,你的武艺是朕与柱国公亲传,这回你伴驾朕的身边,你可怕?” 燕北臣脸上满是自豪,看着燕瑁的眼神都是骄傲。 这一刻,燕瑫执缰绳的手猛地用力,本来甚是激荡的心里像是被燕北臣兜头泼了盆冷水,忍不住心下发凉。 若燕瑁一直在父皇身边,他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儿不怕。” 燕瑁淡笑,脸上的表情平静中带了丝狂气: “儿会叫阿耶瞧瞧,如今的我,会不会比年轻时的阿耶和舅舅更出色,我手拿刀箭,谁又敢近阿耶的身。” 燕北臣和柱国公还有柱国公世子谢安、以及谢康都笑起来,笑声里都是对燕瑁自信的满意。 几人笑罢,见右部督从围猎圈中出来,为首的燕北臣高举右手,手一挥,便弯弓驾马朝围猎圈奔去。 身后的人纷纷跟上,沈铮只来得及对燕琼笑笑,驱着绝影跟着一同进了围猎圈的林子里。 大部分的郎君都进了围猎圈,只有些不善骑射的大臣和年纪较小的郎君跟着娘子们一起在小围圈里猎小动物。 娘子里面长平侯家的娘子还有谢灵遥是最快活的,因为她们都会武功,箭法也好,不一会猎到了兔,又猎到了锦鸡,还猎到了扫尾子。 燕琼却一直跟谢雅在一处,谢雅见她兴致不高,知晓她是心里担心燕北臣和燕瑁。 “阿琼,你要相信你阿耶和阿瑁,他们定不会有事的,若是知道你愁眉苦脸的不高兴,他们可要难过了。” 谢雅将弓箭递给燕琼,“阿琼,去拉弓射箭,你就会开阔些。” 其实谢雅心里也担忧,只是她还有燕琼和燕琢要顾着,围猎圈里交给燕北臣,小围圈里就是她的事了。 “阿娘,你跟我一起。”燕琼邀谢雅一道去狩猎。 谢雅摇摇头,指向拿着弹弓撒欢的燕琢,“那小魔头在,阿娘哪还有心思狩猎,你去玩,当然能替我把阿琢带上就更好了。”她说完朝燕琼眨眨眼。 “我才不带呢。” 虽然燕琼嘴上说不带,可燕琢缠上她,她照样心甘情愿地抱燕琢上马,握着他的手去拉弹弓。 偏偏燕琢是个淘气的,他的弹珠是用纯金做的圆球,弹完了也没有替换的,他还非要金弹珠。 “你还真挑!”燕琼轻敲燕琢的额头,将他抱下马,让他站在旁边不要乱动。 燕琼朝前走找金弹珠,找到一个后返身放到燕琢手中。 “阿姊,我有十个金弹珠!这才一个......”燕琢瘪嘴,一个弹珠弹完就没了。 “行,我再给你去找,你不准乱跑,听到了吗?”燕琼嘱咐燕琢后又对身边随侍的宦官说:“你们照看好六皇子,不得出事!” 燕琢睁大眼睛,听话地点头。 燕琼摸摸他的后脑勺,再往前走去找金弹珠。 燕琢见阿姊走远了,自己身边也只有伺候的宦官,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金弹珠射出去。 “公公们,你们帮我把刚刚的弹珠找回来吧!”燕琢见手上一枚弹珠都没有了,让身旁的宦官去找。 皇子发话,他们哪敢不做,都纷纷低头在地上找金弹珠。 一向不喜狩猎的燕璧,带着宫女闲逛赏景,见燕琢一个人站在燕琼的马旁边,她上前找茬:“你在这干什么?” 燕琢瞪她,“关你什么事!”说完扭头背对着她。 这该死的小儿,不将她这个长姊放在眼里。 “六弟,我可是你长姊,你不跟我问安吗?”她伸手将燕琢的肩膀掰过来,恶狠狠地问。 燕琢人虽小,可力气大。他一把挣开燕璧,险些把她微蹲的身子掀翻在地。 燕璧差点摔倒,她靠在身后扶住她的宫女身上,气急地指向燕琢:“好!你如此顽劣,本公主身为你的长姊就来好好教训教训你!” 燕璧说完,一脚踹向站在燕琢旁边的翩翩腿上。 翩翩吃痛,扬起马蹄子高声嘶鸣,大大的马蹄正高高悬在燕琢的头上。 第230章 公主要寻弟,郎君静悄悄 翩翩是匹汗血宝马,体量巨大,马蹄子也重,若是真踩到燕琢,那他不死也得残,毕竟燕琢年纪还很小,骨头不算长成定型。 这也是燕璧为何不踹燕琢,反而踹翩翩的原因。 可事与愿违,翩翩跟了燕琼好几年,燕琢会爬的时候就在翩翩肚皮底下爬来爬去,翩翩从没踩过他一回,这回也一样。 翩翩反而后蹄子使力往旁一撩,正踢中燕璧的胸口。 燕璧痛得惊呼,她和宫女都仰倒在地。 翩翩后腿还是痛的,前蹄落地后撒开腿往林中跑。 燕琢对着倒地的燕璧做鬼脸吐舌头,“你活该!翩翩才不会踩我!” 他神气地昂起头,迈开腿去追翩翩。 一人一马的身影一会儿便不见了。 燕璧捂着自己的胸口,痛得忍受不了,哑着声音对扶起自己的宫女说:“叫太医来!还有告诉皇后娘娘她心爱的小儿子叫马踢伤了我!” 去给燕琢寻金弹珠的几个宦官回来,本是高兴给六皇子办好了事,没成想一回原地,六皇子还有昭阳公主的马都不见了,只有个大公主倒在地上。 糟了! 这几个宦官吓得两腿颤颤,只知道要赶紧找昭阳公主去,根本不管身后大公主的宫女如何呼喊。 气得燕璧本就闷痛的胸口更灼热得胀痛起来,恨不能就地晕过去才好。 小围圈里的草很茂密,金弹珠不算很大,并不是很好找,燕琼就找了四五个后也不准备再找了,把燕琢一个人放在翩翩旁边,她也不放心。 正要返身回去,见到了一个四处喊人的宦官 “昭阳公主!昭阳公主!” 细听是在喊她。 “我在这儿,发生了何事?” 那宦官见了她两眼发亮,很快地朝她奔来,“殿下,谢娘子那处遇到了危险,她的脚被捕兽夹给夹住了!” 燕琼心里一惊,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你带我过去!” 可她还未走两步,又有两个宦官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一看到她就跪在地上磕头: “昭阳殿下!六皇子殿下不见了!六皇子殿下不见了!” 燕琼头痛欲裂,这一刻她的眼睛恨不能瞪出来,她一把抓住跪在地上人的衣领,急声问:“说!怎么不见的!” “六皇子殿下将弹珠弹出去后,命奴们都出去找,奴们找到后回来,殿下和您的马都不见了,只有大公主殿下倒在地上。” 跪着的两人涕泗横流地说完,只觉自己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燕琼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呵道:“风肆!风悟!” 一瞬间,两个劲装女娘从天而降,两人抱拳单膝跪地,“属下在!” “风肆,你去跟这个公公瞧小表姊......”燕琼话还未说完,偏头看刚刚要带她去见谢灵遥的宦官不见了。 “殿下,那公公朝后跑走的。”风肆低着头说。 燕琼眯着眼,顿时觉得那小宦官有诈。 “你先去瞧瞧我表姊可出了什么事,无事后暗中找那宦官,看他要做什么。”燕琼吩咐风肆。 风肆点头起身便消失不见。 “风悟你随我一起去找阿琢。” 说完,燕琼不带耽搁地往回走,路上遇到的各色美丽风景,样貌喜人的小动物,她也不再有心情去赏看。 回了林子那边,燕琼果真见到躺在车辇里的燕璧,还有站在一旁对峙的谢雅和谨慧夫人张慧明。 “娘娘,六皇子顽劣将大公主伤成这样,是不是在找到六皇子后好好惩罚才能让他知道尊敬长姊!” 谢雅皱眉,“阿琢不会纵马伤人,更何况早前场景还有他人看到吗?” 张慧明冷笑一声,“娘娘的意思是大公主说谎了?” 谢雅一双清丽的眸子盯着张慧明,一字一句地说:“大公主说的慌还少吗?” “你!”张慧明和燕璧听了都气得伸手指她。 “来人!将大公主送回寝殿,请太医诊治。”攵學3肆 谢雅一声令下,宦官宫女谁敢不听,只赶紧驾着车辇回宛苑。 张慧明要在车前拦着,一定要谢雅给个说法。 谢雅脾气上来可是直接抽鞭子打人的,现下自己一个孩子在围猎圈里不知情况,另外两个又不见人影,张慧明还要胡搅蛮缠,她都要按耐不住自己了。 不过待她偏头见燕琼过来了,心下松了口气。 “夫人要耽误大公主的诊治时间,那孤也没办法。”谢雅冷着声音对张慧明说,她说完就不再管这两人,只拉着燕琼的手问: “阿琼,你可知阿琢跑哪儿去了?” 燕琼也很着急,回来真不见燕琢的身影,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她平时总是嫌弃燕琢,可心里还是很疼爱这个弟弟的。 “阿娘,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看好阿琢,丢他一人和翩翩在一块儿。” 谢雅安抚她,“现在不是追究谁错的时候,我们先找到阿琢再说,他人小不知怕,就怕他跑到围猎圈里了。” 燕琼吸吸鼻子,含泪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和身后的风悟一起在地上循着翩翩留下的痕迹去找,谢雅召了宦官宫女四处去找。 燕琼和风悟走了一段路,翩翩的痕迹不再连贯,反而跳跃很大,一直在小围圈和围猎圈的交界处消失不见。 若燕琢跟翩翩一起,那他也极有可能钻到了围猎圈里。 风悟蹲下身,将长得很茂盛的杂草拨开,果然见铁丝网有个及小腿高的洞,燕琢的身形完全能钻过去! 燕琼不敢再等,带着风悟转身就回了谢雅那处。 “阿娘,阿琢或许真的去了围猎圈里,我去将他找回来!” 她话还未说完,从围猎圈那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惊叫声和欢呼声,仿佛是有猎到什么大动物。 燕琼与谢雅对视一眼,知晓围猎圈里已经有人猎到厉害东西了,怕是等会就会混乱起来。 不一会,又有一声两人十分熟悉的尖叫声传来: “啊——!阿耶!” 是燕琢! 燕琼哪里还能淡定,只想快些去围猎圈将燕琢给带出来。 她手摸上腰间的鞭子,将箭筒背在身后就要往围猎圈那边走。 谢雅将她的手死死拽住,“阿琼,听话,你功夫不算上佳,进去了围猎圈里若真有什么危险,就怕你阿耶和阿兄顾不上你。” 第231章 公主去围猎,郎君救皇子 “阿娘进去就行,你好好待在这边。” 燕琼听谢雅要自己进围猎圈,皱着眉反驳:“那怎么行,阿娘你夏日咳嗽后身子一直没好,怎么能去围猎圈里!” “风悟,你给我看好我阿娘,若离开一步,我回来定要罚你!”燕琼对着风悟吩咐道。 风悟最听燕琼的话,抱拳后就挡在谢雅的身前,“得罪了娘娘。” 任凭谢雅怎么跟风悟使招数,风悟都能接下,她只能看着燕琼翻身骑上她的马,甩着鞭子朝围猎圈而去。 “风悟!你不怕孤将你给杀了?”谢雅怒问风悟。 风悟跪地,“娘娘,属下听令于昭阳殿下一人。您要杀属下,属下没有任何怨言。” 谢雅趁她跪地的瞬间准备去追燕琼,可风悟一个闪身已经又挡在了她的身前。 她只能深深叹口气,这沈二郎给阿琼的暗卫怎么就这么轴呢! 燕璧和张慧明只作上观,两人心里更期待燕琼和燕琢都一起出事才好。 围猎圈中发出的惊呼盖因燕北臣一马当先,将一头长着獠牙的黑猪斩于马下。 随行的宦官将黑野猪拖走,而这被猎杀的黑猪后面还有很多或奔或跑的猎犬、野猪。 只是这些猎物眼睛发红,舌头伸出老长,口中的涎水直淌,好似发疯一般往人堆里冲,好几只黑猪都将山坡上围着的宦官给撞翻在地。 燕琢追着翩翩而来,一穿过树林便看到了燕北臣斩杀黑猪的景象,这下又看到这么多强壮猎物蜂拥而至的壮观景象,整个人都十分亢奋。 这是他第一回参加狩猎,且只身一人懵懂地进到了围猎圈,见到血从黑猪身上飞溅的模样也丝毫不害怕,反而笑着大声尖叫起来: “啊——!阿耶!” 他这一声发出来,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燕北臣和燕瑁同时回头,只见燕琢站在翩翩身旁,兴冲冲地往这边跑来。 “阿琢停下!” 燕北臣看到燕琢往人群中心跑,而那些不受控制的大型猎物还在四处攻击人,他高声呵住燕琢。 “往回跑!躲到翩翩后面去!” 燕琢虽调皮,关键时刻却很听话,看到阿耶满脸焦急,转身就往翩翩身后跑去。 这时面对这些横冲直撞的猎物,整个围猎圈中箭矢像雨一样直飞,密而多地射向奔来的黑猪和猎犬。 臣子都围在燕北臣和燕瑁身边,几个武将都分散在四处,护着宫中的皇子。 随驾的羽林卫纷纷上前直攻猎物,可这些猎物像发了疯病一般,就算被砍到身上也似没有痛感一般地继续撕咬狂叫。 虽然侍卫和羽林卫都拦下了一些猎物,可还是有一些不受控的野猪和猎犬朝燕北臣这处冲过来。 直到这时众人才觉察出来,今日围猎圈中的猎物不对劲! 群臣护着宫中贵人往后退,燕北臣骑在马上,头往后瞥,“阿琢,上跳抱住翩翩的肚子!”说完他急速回头和燕瑁两人合力砍死了一只跃起的野猪。 燕琢正要照做,可不知为何,经过他的周家二郎的马匹受惊,跳起来的马蹄踢到了一旁的翩翩,翩翩好似也被感染到人群的惊恐,长鸣一声却也还是护在燕琢身前。 周二郎脸色发白地朝皇子们被围住的那边看去,只见二皇子燕琅皱着眉睨了他一眼,又看向一不知名的侍卫。 那侍卫接到眼神,趁乱转身背向众人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着燕琢的方向搭弓射箭,只是箭并未射中燕琢,反而射在了翩翩的马腿上。 原来是翩翩突然往前跑了两步,将燕琢不露一丝一毫地挡在了自己的马尾巴后面。 它的前蹄被箭射中,痛得仰头嘶叫,甩着尾巴朝后跑了。 燕琢没想到翩翩会跑走,这时候他整个人暴露在了空地上。 而此刻的疯狗疯猪更加狂躁,大多数都是冲着燕北臣和燕瑁的方向而去,而还有两三只冲向落单的燕琢。 这下所有举箭的人都犯难,刀箭无眼,若射野猪猎犬误伤了六皇子,那可是杀头之罪,所以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迟疑。 而燕琢的外公柱国公谢苍和他的两个舅舅都离他很远,往他那边跑也被冲上的野猪挡了去路,一时之间却也来不及了。 沈铮本伴在燕瑁身边一同斩杀野猪,这下见燕琢落单,手起刀落将正冲过来的野猪砍下头颅,偏头看了燕瑁一眼。 燕瑁对沈铮点头后,沈铮拱起腰背,纵身跃起站在马背上,手朝燕琢的方向搭箭拉弓: “六殿下!闭眼!”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三支箭齐发,狠狠扎进了正冲向燕琢的疯狗。 那狗嘴中鲜血狂喷,都洒在了燕琢的衣服上。 燕琢双眼瞪得大大地看向沈铮。 沈铮见还有两只野猪对燕琢虎视眈眈,脚尖在马背上一点,往燕琢那边飞跃过去。 燕瑁见燕琢那边有了沈铮,现下能放心伴在燕北臣身边了。 不知是不是沈铮身上沾染了太多猎物的鲜血,沈铮刚从马上离开,围着燕瑁和燕北臣的一部分猎犬和野猪像闻着腥味一样,跟着他跑。 可沈铮的动作再快也抵不过发疯的野猪,有一只黑面野猪张着嘴冲向燕琢。 沈铮将腰间的鸣鸿刀抽出,朝燕琢扔过去。 “殿下,拿刀!” 燕琢只见那只长着獠牙的丑陋野猪直直地朝自己奔来,他耳里只能听见沈铮的这句话和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他这一刻没哭没叫,不知是不是被这样危机的时刻激发了心中的求生本能,他猛地弯腰将地上比他人还要重的鸣鸿刀捡起来。 等他再站起身的时候,这只野猪已经离他非常近,近到它的呼吸吐在他的脸上,口中喷涌的口水喷到他的鼻尖,他甚至能看到这只野猪獠牙上的小黑虫。 就在这时,燕琢咬牙低吼,握举起鸣鸿刀,朝野猪的脖子狠狠刺去,腥臭的血喷射到燕琢的脸上,还有好些溅到燕琢的眼里,顺着他的眼眶流下。 燕琢到底年纪小,力气再大也不能一击将野猪杀死,这野猪反而被他激怒,张嘴要往他身上扑,可下一刻一阵狠厉的风刮来,野猪流下的血越来越多。 沈铮飞跃而来,手中握着三杆箭,狠插进野猪的脑袋,整个箭身捅穿了这只野猪的头,箭头从野猪的脖子漏出。 这头狂躁的野猪低声哀鸣了两声,身子左右摇晃了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睁着绿豆大小的眼,咽气倒地。 砰的一声,燕琢手上的鸣鸿刀也掉到地上。 “观音哥哥......我胳膊疼。” 燕琢哑着嗓子,平日里童真的嗓音变得破碎,眼里的热泪伴着野猪的血水往下流。 第232章 公主救郎君,郎君显身手 沈铮将手上的血在衣摆上擦干净,弯腰蹲在地上一把将燕琢抱了起来。 “我痛......痛......”燕琢突然卸了力,似是喘不过气一样的急促呼吸,说话断断续续,他浑身上下都是汗,面色白中泛红,满脸的血泪汗。 沈铮大手在他脸上一抹,温柔地问他:“是不是胳膊痛?” 燕琢这时话都说不出,只能软绵绵地靠在沈铮的怀里点头。 “那是殿下用力过度,肌肉损伤且胳膊脱臼造成的,观音哥哥先给你将胳膊接上,等我们回了再找太医看,好不好?” 燕琢仍是不说话,脑袋紧紧贴在沈铮的胸膛前,轻轻地点头。 沈铮单膝跪在地上,将燕琢放在自己膝盖上搂住,伸手摸上他的肩膀,燕琢的整条胳膊从肩上脱臼,他轻抚过时,燕琢都要闷哼一声。 该死的燕瑫!若不是他要设这烂局,燕琢小小的人儿也不会受这罪! 沈铮咬牙,就算燕琢怎么抗拒也要将他的胳膊先接上。 沈铮从自己的衣襟中摸出一方帕子塞在燕琢的嘴里让他咬住,他轻声地哄燕琢: “殿下今日这样勇猛,我定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好好夸夸殿下,让太子殿下送您一匹小马,可好?” 沈铮从燕琼那处得知燕琢一直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燕琢闭上的眼睛睁开,眨巴着看向沈铮,就是这时,沈铮嘴里说着最温柔的话,手上的动作狠绝凌厉,在燕琢慌神中已经将他两只脱臼的胳膊接了上去。 反应过来的燕琢只感受到了一小阵钻心的痛,想要叫喊却发现嘴里被塞了张帕子,舌头抵在颚下,只能抖着身子冒冷汗。 不过好歹他的胳膊是接上了,舌头也没在剧痛之下被自己咬伤。 “殿下,你真勇敢。” 沈铮鼓励燕琢,燕琢这才露出一抹很虚弱的笑。 他见燕琢还能笑,这才放下心来,正要站起身,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呵: “观音哥哥小心!” 他心下顿时漏掉一拍,抬起头见到站在山坡下的燕琼,瞳孔瞬间紧缩。 只见燕琼抽出腰间的皮鞭狠狠朝沈铮身后抽去,一只要往沈铮背上飞扑的疯猎犬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摔到地上扑腾几下便不动了。 燕琼来到围猎圈时,眼里只有飞身上天的沈铮。 他脸上不是平时风轻云淡的温和模样,他满脸狰狞,浑身是血,手里紧攥着箭,他用箭似刀地捅进野猪的头里,迸射的鲜血浇了他一头,可燕琼只觉震撼。 这是燕琼第一回直面暴戾凶狠的沈铮,可这模样的他一点都不比其他时候狼狈,反而更冲击燕琼的大脑,让她的眼神变得热烈。 若不是猎犬在他背后狂奔跳跃,燕琼想第一时间就扑到沈铮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才好。 等燕琼解决了要攻击沈铮的疯猎犬,她自然把自己想做的事给做了。 她翻身下马,跑到沈铮身前,张开手臂将沈铮和他怀里的燕琢都抱住。 “阿琢,有没有事?阿姊来了!” 燕琢靠在沈铮怀里睁眼看她,抖着嘴,眼角落下一直蓄着的泪。 燕琼伸手将燕琢的泪抹掉,又取出帕子给沈铮擦脸上的血迹,轻声问他: “观音哥哥,你可有伤着?” 沈铮将她的手重重按在自己脸颊上,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喘着气说:“殿下别担心,这都是那些畜生的血。” 燕北臣和燕瑁偏头看到燕琼进了围猎圈,心里开始焦急,只怕燕琼和燕琢一起受伤。 “表兄,拜托你们了。”燕瑁刚提剑砍掉一只猎犬的脑袋,对着自己身前的谢灵迅和谢灵运说道。 谢家两兄弟合力砍死一只野猪,连身都不用回,点头就朝燕琼那边跑去,和沈铮一道护在燕琼和燕琢前面。 燕北臣瞥一眼,将自己身前的谢康也派了过去,同时抬手叫顾耀辉: “耀辉,你去后头。” 顾耀辉把刀从野猪背上抽出来,顺着燕北臣的视线看过去,陛下这是要他护着其他皇子去。 他握着刀,运气就朝燕珏他们几人而去。 燕珏虽爱武,可他武不精,这样的场面只能挥刀刺几只猎犬,而其他几个皇子却是根本不通武,只能在武将的保护圈中,二皇子燕琅已经被疯猎犬咬到了脚。 顾耀辉赶到时,抬手将那只咬燕琅脚的猎犬连头砍下,一把将燕琅往燕珏身前推去。 燕珏伸手将有些站不稳的燕琅扶住。 “殿下们,尽量往中间去,这些猎物已经疯了,臣会在这儿护殿下安危。” 一时之间,好几个西南的兵也围在这边,将几个皇子团团围在中间。 “舅舅,你也多注意。”燕珏抚稳燕琅后,对顾耀辉说。 “多谢镇国公大人。”燕琅惊魂未定地抬手擦自己流冷汗的额头,被遮在袖子底下的眼睛却带着阴森地看向燕瑫。:魰斈叁4 燕瑫的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外人只以为不通武术的大皇子是被血腥场面吓到,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被什么惊到了。 周留和羽林卫右部督背叛了他! 在围猎圈中,周留并没有引开父皇和燕玙,右部督的人也并没有派上去! 他心中骇然,若只是这两个人的问题倒罢了,现下这些畜生像疯了一般直攻燕瑁,可燕瑁随驾在父皇身边,一个不好父皇被伤了,这事没法善了。 而本来应该被他的人带去小围圈后山的燕琼,也出现在了围猎圈里。 峪疆的大王子也看到燕琼出现在了围猎圈中,那证明他等会也不用偷偷潜出去,那就是大皇子燕瑫的计划败了,那他还对付什么沈铮,吃力不讨好的! 熬比尤将手中暗藏的蛊虫收到了腰间的囊袋里,瞪了他心中觉得无用的燕瑫一眼。 燕瑫心下发凉,一切都晚了,从父皇将燕瑁安排在雍集殿,指派他随驾左右时,他就应该收手的。 燕玙身子不堪用,见了这场面本就有些喘不上气,他又时刻关注在燕瑫身上,他与燕瑫是亲兄弟,一见了他脸上的表情就觉不好,这事怕是跟大兄有关,他还没想完,眼前已经一片迷糊,晕在了地上。 他晕倒之前,隐约看到了大兄凝重又慌乱地朝自己而来。 第233章 公主出围猎,郎君被射中 燕瑫见自己身边的燕玙突然倒地,慌张之下,他叫喊出声: “玙儿!你怎么了!” 可恰恰是他的叫喊声,惊动了一些低头嗅气味的猎犬和野猪。 顾耀辉皱眉,带着西南的兵迎面而上。 燕珏因为要扶脚受伤的燕琅,躲避不及时,左手手臂被一只蹿起来的猎犬狠狠撕咬住,倒是燕琅瞳孔收紧,忍不住后退两步。 “啊——!” 燕珏痛得叫出声,顾耀辉却不能去帮忙,只因他们这边已经围了三只疯野猪,他不止要保护燕珏还要保护其他的皇子。 沈铮和燕琼也听到燕珏的痛呼声,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同时点头。 燕琼将沈铮怀里的燕琢接到自己怀中,沈铮轻抚上燕琼的脸,嘱咐她: “殿下,你现在就往外走,不要留在这儿。” “观音哥哥,你小心些。” 沈铮朝燕珏的方向飞跃之前,又对谢家两兄弟说道:“殿下就交给你们了。”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起身往燕珏那边飞奔,手起刀落之间,那只死咬燕珏胳膊的疯犬被沈铮从脖子处砍成两半,徒留脑袋因为牙齿紧紧咬着燕珏而没掉落在地。 沈铮一把将那脑袋摘下往地上一扔,冷酷得如玉面阎罗,把燕珏都给看呆了去。 “二殿下你受了伤,猎犬身上不知有没有毒,你需要尽快离开围猎圈。” 他说完抓起燕珏就要飞起,不料被一旁的燕琅拽住。 燕琅脸上讪讪,指着自己的脚对沈铮说:“沈二郎,我的脚也被咬了......” 沈铮快速地扫了他一眼,燕琅平日对燕瑁和燕琼也无伤害,他能帮就帮吧。 他又一把将燕琅抓起,一手一人地飞跃到燕琼那处。 “你们现在就走,快些找太医看看。”沈铮偏头见燕琼怀里的燕琢睁着大眼睛看他,他粲然一笑,伸手摸上燕琢的头,低声说: “殿下,你的胳膊虽然接上了,可肌肉的拉伤还要看太医,等会乖乖听话,好不好?” 燕琢现在就很听话地点头。 燕琼擦擦燕琢眼角的泪,她再不舍沈铮也只得舍了,这里的几个人,两个伤者,一个她武功不算顶好,还有燕琢,都是帮不上忙的,只能在表兄们和三舅舅的掩护下先走。 “观音哥哥,你当心些。” 当下也不是能诉说衷肠的时候,两人只深深望了彼此一眼,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沈铮当下能安心伴在燕瑁身边了。 沈勃见沈铮站在燕瑁身前,只觉心下有些苦涩。 这个孩子为何要是崔氏所生...... 他按下心中的种种,朝沈勇使了个眼色,沈勇点头,慢慢朝前头的沈铮靠拢。 猎犬和野猪虽多,可好在不是什么大型的凶兽,再者围猎圈中的武将多,对付起这些畜生来不算太难。 沈铮和燕瑁砍死最后一头疯野猪后,两人刚击掌握手,突然听到头顶上空飞旋而来的苍鹰唳声。 两人都抬头望去,忽见头顶上空飞旋而来的苍鹰,惊空遏云地震动翅膀,树林枝头都传来很大的簌簌声,惊雀团飞,密密麻麻。 不好! 果然山坡林深处传来吼叫声,不一会,四只花斑老虎隐在林中窥视。 为首的那只老虎双眼通红,它猛地跳跃起来,嘴里不住地嘶吼,惊天动地。 后面的三只都跟上这只最大的老虎跳出树林,四只老虎脚步震震朝众人而来。 武将群臣都围到燕北臣身边,将他圈在中间。 人群簇拥之际的混乱爆发,驻地的武将都往前面涌去,沈铮背后好似有一双手猛推了他一把,他整个人被推出了保护圈,正对四只老虎。 这时燕瑫暗中使力,一把将自己身边的宦官给推到前面去,那宦官撞到燕瑁身上,燕瑁被重重地挤到了沈铮身后。 顿时,沈铮和燕瑁两人都脱离了保护范围。 那宦官不知为何自己会崴跷一脚地跌坐在陛下跟前,只知自己是被什么人推了一把,他抬头一看,他刚刚挤出去的人竟然是太子殿下! 他怕是活不成了...... 燕北臣目眦欲裂,可四只老虎的虎视眈眈,他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生怕引了老虎奔袭燕瑁。 他正要迈步往前走,只是他刚一动,身后几个臣子都跪下,谏官低声道: “陛下三思啊!您是天子之躯,不可以身涉险!” 燕北臣胸脯起伏,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怒声说:“难道就让朕看着太子去死?!” 跪下的几人纷纷磕头,嘴里只敢说“陛下三思”这四个字。 那四只老虎可没有什么思考犹豫,眼里只有在眼前晃悠的两人。 老虎爪子朝前迈,仰着头长啸一声,从四个方向朝沈铮和燕瑁奔去。 燕北臣一把拽住那个撞了燕瑁出去的官宦,高举过头顶朝四只老虎执过去,那宦官惊叫着落地,还没喊几声,已经被其中的两只老虎开膛破肚。 也恰好是燕北臣这一扔,给燕瑁和沈铮争取了时间。 两人背对而站,一人将手中的刀收到刀鞘里,一人将手中的剑收到剑鞘里,动作一致地架箭拉弓。wenxueзч.net “殿下,可怕?” “铮郎,可怕?” 甚至是同一时刻,两人问完就将手中的箭直直射入老虎的眼睛。 那两只被射中的老虎,抖着身躯摆着脑袋吼叫,眼里的血沾湿了毛茸的脸和脖子。 也是这时,燕北臣一声令下: “众将听令,上树放箭!” 他面无表情地拿出虎符,无人不敢听令,都飞身上树,对着老虎放箭。 一时之间,万箭齐发。 燕北臣也抽出箭筒里的箭,对着要向燕瑁和沈铮扑过去的老虎射去。 可这几只老虎仿佛不知痛,仍然挖着脑袋往燕瑁和沈铮身前奔。 沈铮抽出腰间的鸣鸿刀,矮身往老虎飞跃起来的身下仰躺,举起手中的刀将老虎的肚子整个劈开。 老虎一肚子的血流了他满身,他漆黑的头发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正从老虎的腿边站起,一支箭朝他破空而来,正中他的左胸。 第234章 公主大吃惊,郎君杀老虎 沈铮脚步踉跄几下,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他单膝跪地,捏着箭矢将箭尾折断。 “铮郎!”燕瑁仍朝着老虎射箭,见沈铮跪在地上,偏头去问。 沈铮将手里的断箭随手扔到地上,用手背将自己嘴角吐的血擦掉,惨白着脸,冷冷地看了一眼隐在树中的沈勃,以及他身边收箭的沈铭。 “殿下,我无事。” 他说罢见有支箭羽朝燕瑁飞去,快速挥刀而斩,而燕瑁也见沈铮背后有箭射来,转身朝那箭射去,他射出去的箭将那杆箭死死钉在了树上。 老虎已经死了两只,一只被沈铮破肚而杀,一只被燕瑁用箭射死。 而刚刚将那宦官吃下肚的两只老虎舔着嘴朝两人奔来。 燕瑁正哼笑出声,也只这一瞬间的放松,一支箭射中了燕瑁的右臂,将他整个胳膊都射穿。 “阿瑁!”燕北臣再忍不住地要跑去救燕瑁,可被跪着的官员死死抱着脚踝,任他如何挣脱都不行。 树上的柱国公谢苍和世子谢安见这两只老虎带血的舌头垂下来,燕瑁和沈铮又都中箭,心下只恐燕瑁和沈铮两人抵挡不过。 谢苍运功飞跃到燕瑁和沈铮身前,谢安也紧随其后护在两人侧面。 可这两只老虎估计也是吃饱了,只围着几人转,其中一只老虎纵身一跃,想要跳过几人,只朝燕北臣而去。 只可惜,沈铮和燕瑁两人动作更快,一人拉着这老虎一条后腿,狠狠往后拽。 这老虎连燕北臣的鼻尖都没碰到,就被两人给拽趴在地上。 “大舅舅!”燕瑁出声喊谢安。 谢安虽说从前在战场上受伤,可功夫还是在的。 他反应极快,两手都拿着刀,飞身一跃,跳到了这只老虎的背上,双刀插进老虎的脖子,这老虎的爪子扑腾几下,头重重地垂地而亡。 沈铮和燕瑁丝毫不敢耽搁,返身冲向与最后一只老虎周旋的谢苍。 “外公,交给我们了!” 燕瑁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和沈铮两人朝最后一只老虎奔去。 站在保护圈中的燕北臣抬手示意,在树上射箭的众人立马停下。 只见沈铮一个跳跃,弹射到空中,燕瑁身体一沉仰到要朝他起跳的老虎身下,左手撑在地,曲起双腿朝老虎肚子上重重地蹬去。 老虎被燕瑁蹬到空中,沈铮眯着眼,手中的鸣鸿刀闪着寒光,下一刻手起刀落,正砍中老虎的脖子。 顿时,从老虎的脖子里喷涌出滚烫的鲜血,燕瑁躲避不及,侧身被浇了一身的热血。 沈铮这一刀砍得极重,竟然直接将老虎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老虎脑袋在地上咕噜滚了几圈,它的身躯岿然倒地,四肢抽动了两下便死气沉沉,只剩那断裂脖颈处的血淌了一地。 面向沈铮的众人心中都十分惊骇,想不到一向温柔如玉的武定侯府沈二郎竟然这般勇猛。 早前的演武只是比武并未见血,今日这一遭可是实打实的猛兽,比人可更难对付。 亲眼见到了沈铮的凶悍,没有人是不震撼的。 沈铮站在老虎的身躯旁,直直地看向沈勃,眼里是嗜血的癫狂。 无人知晓他砍的不是老虎,而是沈勃与他之间的父子之情。 这仅剩的、微弱的父子之情,在沈勃今日纵容沈铭朝他射箭后,被他亲手斩断。 往后,他与武定侯府再不会两厢无事了。 就算他现下已经头脑昏沉,胸口闷痛,他也不能倒下,他的倒下就是失败。 “铮郎,同孤一道出去拔箭吧。”燕瑁用剑将自己右手臂上的箭尾砍断,跟脸色惨白的沈铮说。 沈铮将定在沈勃身上的眼神收回,眨了两下眼睛,哑着声音说:“好。”:魰斈叁4 两人在谢苍和谢安的搀扶下,往燕北臣那处走。 燕北臣见燕瑁脸上身上都是血,右臂里还被一支箭深深插入,又错眼一瞧,沈铮更好不到哪里去,心下怒火难遏,感觉到抱着自己脚的官员松了力气,他抬脚一踹,转身朝燕瑫走去。 “你可满意了?” 燕瑫顿时瞪大眼睛,身上的汗毛全部竖起来,寒意从他的脚底往他的心里窜,他抖着嘴说:“儿臣......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燕北臣狞笑,“不懂......?罢了,你也不需要懂。” “来人!”燕北臣抬头对着长平侯说道:“将大皇子燕瑫给朕绑起来!” 长平侯瞳孔微缩,猜到今日围猎圈中猎物暴动可能与大皇子有关。 他并不问缘由,陛下的吩咐他只照办就成。 “喏。”他跪地抱拳而答,走到燕瑫跟前:“大皇子殿下,得罪了!” 长平侯说完招来了几人将燕瑫的手反在身后捆起来。 “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您要绑了儿臣!儿臣冤枉啊!”燕瑫当然为自己叫屈。 燕北臣却根本不听他言,只叫了几个宦官将晕过去的燕玙抬上。 这时,武樊跑来给自己的女婿求情,跪在燕北臣跟前说:“陛下,求您明察啊,大皇子殿下他未犯错,每日不是在皇子府就是在工部,并没有机会犯下什么错事啊!陛下!” 燕北臣抬脚给了武樊胸口一脚,充耳不闻两人的叫屈声。 “回去!” 围猎圈中的众人才跟着燕北臣往外走。 再说燕琼在谢灵迅和谢灵运的护送下,抱着燕琢出了围猎圈,燕珏和燕琅也跟在后面。 几人刚出密林,朝铁丝网走去,那处已经有很多人候着了。 谢雅带着淑妃和贤妃走在最前,淑妃见燕珏受了伤,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燕珏还有伤呢,却忙着先安抚淑妃。 贤妃见燕琅跛着腿,心里也有些焦急,待他走到自己跟前,仔仔细细看了好半晌,见他别的地方无事才松了口气。 燕琅握住贤妃伸过来的手,在她手心重重捏了几下,贤妃意会地轻点头,知道燕琅是将人安排进了围猎圈了。 谢雅还有好些个夫人娘子则忧心地走到燕琼跟前,担忧地问她情况。 “阿娘,我无事,就是阿琢遇到了野猪,胳膊有些拉伤,要赶紧看太医。”燕琼搂着哼哼唧唧的燕琢对谢雅说。 淑妃听到要请太医,也凑过来,“皇后娘娘,琢儿也伤了胳膊,劳娘娘请个太医吧。” 谢雅扭头又见贤妃也殷切地望向自己,她叹息一声: “先都去车辇上,等着太医过来。” 骊山的围猎场,不管是围猎圈还是小猎圈都是没有落脚休息的房榻的,所以众人只能回车辇当中。 没过一会,燕北臣便带着皇子群臣出了围猎圈。 燕琼抬眼一瞧,猛地起身朝沈铮跑过去。 观音哥哥的胸前正插着一杆箭! 第235章 公主抱郎君,郎君昏迷去 沈铮头脑虽有些混沌,发晕发热之际却仍能强撑着自己,脚步一点不虚浮地跟着往围猎圈外走。 可这会见到燕琼朝自己奔来,他突然浑身的力气都卸下了,脚步也开始踉跄起来,捂着胸口在燕琼接近自己的那一刻,终于撑不住地倒在了燕琼的怀里。 燕琼顺势跪地接住沈铮的身子,低声叫他:“观音哥哥!观音哥哥!” 迷迷糊糊中他的脸上滴落了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他脸颊滑下时又变得灼热。 原来是殿下的泪。 他想抬手去抹,可他连一丝力气都无,只能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 在他彻底晕倒的前一刻,他感觉到燕琼紧紧抱着他,纤纤玉手抚上他的脸颊,他才带着笑地昏睡了过去。 原来不是他不痛,只是燕琼的怀抱才是他的安心之处。 燕北臣见燕琼和沈铮酷似一对苦命鸳鸯,一个浑身是血地昏过去,一个泪眼婆娑地哭喊,他叹口气,挥挥手叫宏公公赶紧找了太医过来。 却没想到随行的太医到今时今日都没来到骊山。 燕北臣心里恨不能将燕瑫这黑心肝的孩子给生吃了,只得压下怒意,喊了风一风二。 “去将太医所的所有太医带到宛苑,朕要在半个时辰内见到!” “喏。”风一风二极快地领命消失。 燕北臣又叫在围猎圈中受伤的人先回各自女眷的车辇中歇息,等太医到了诊治,现下让会医的宫女简单包扎些伤口。 此时,谨慧夫人张慧明见到燕瑫被绑在众人之后,心下大惊,一个飞扑到燕北臣脚边跪下。 “陛下!大皇子殿下为何会被您绑在后头?他是您的长子啊!您这样绑他,他还有什么颜面?” 燕北臣冷冷地看了张慧明一眼,心中对她很厌恶。 这人年轻时跟自己的亲阿姊比嫁人,她阿姊嫁了太子,她便也要嫁个皇子,求了老师嫁给他这个唯一一个没有妃妾的皇子,生了孩子又教孩子们攀比嫉妒,心里扭曲不堪! “他的颜面是他自己丢的。”燕北臣的话刚落下,几个驻守在骊山的羽林卫小兵架着一个素服女娘而来。 这女娘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只是小孩的头埋在这女娘的胸前,不能看到相貌,只从衣着上能看出是个小娘子。 “启禀陛下,属下见这娘子在外鬼鬼祟祟的模样,属下捉拿后,这女娘嘴里喊着大皇子!” 被绑在一边的燕瑫,还有跪在地上恳求的张慧明这时都突地抬头,恨不能将说话的羽林卫的嘴给撕了。 等这女娘一抬头,燕瑫看到她的模样后,顿觉不好。 “求求陛下,让妾身见见大皇子殿下吧,妾身要问他,为何不能放过妾身和妾身的孩儿!” 这女娘在羽林卫的控制下,跪在地上,将怀里的孩子换了个方向面对众人而抱,这下王公群臣都看清了她以及她怀中孩子的脸。 历经两朝的白胡子官员,震惊地脱口而出:“这不是玉太妃吗!”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用手指点着跪着的玉太妃和大皇子燕瑫。 莫非这两人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 而被羽林卫绑住的燕瑫根本不能动,更不能将自己掩藏在人群之后。 玉太妃眼睛一转便看到了燕瑫。 她膝行上前,怀里抱着孩子,捏上燕瑫的衣襟,悲伤地痛哭起来:“殿下!您难道忘了我们曾经的恩爱吗?若不是妾身告知您皇陵的后山是铁矿石山,您哪里能造兵器,您为何要对妾身赶尽杀绝,难道因为妾身为您生了个天下所不容的孩儿吗?” 这字字句句像是天上打下的雷,狠狠地打到燕瑫的心上,也打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上。 朝臣都面面相觑地左右看看,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东西。 大皇子与先帝的嫔妃有一腿!且还生下了个孩子!更不为人道也的是大皇子竟造私器! 与女娘们站在一处的大皇子妃承受不起这样的事,两眼一翻晕在了自己身后的宫女身上。 “大皇妃!大皇妃!” 宫女娘子们围到晕了的人身边惊叫,也是这惊叫让燕瑫回神了过来。 “不可能!本皇子并不认识你!你是谁?为何要攀扯到我的身上来!”燕瑫气急,连连后退,似乎要摆脱开玉太妃的纠缠。 张慧明在一连的打击下,这也清醒过来,跑到玉太妃身后,将她一把掀翻在地,怒斥她: “你是何人!为何要害大皇子?!” 玉太妃抱紧怀里的孩子,那孩子见玉太妃跌倒在地,仰起头痛哭起来:“不要欺负娘娘!不要欺负娘娘!” 众人只见这孩子面容很眼熟,越看越觉得像一人。 “这孩子怎么长得有些像大公主......” 张慧明不知道是谁说的这话,只能转身无能地怒吼:“放肆!是谁在胡乱攀扯!” “陛下!您要明察秋毫啊,这一定是有人在害大皇子!瑫儿最是老实听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再说,再说......” 她一时心里急,只想快些把这烫手的山芋给丢出去,嘴里也胡乱说起来:“再说这孩子长得哪里像大公主了,妾身看她明明长得像极了昭阳殿下,说不定说不定......” 张慧明话还没说完,就被宏公公塞了张帕子在嘴里,使人给拖了下去。 燕北臣背着手走到燕瑫身前,蹲着身子问他:“瑫儿,你认吗?” 燕瑫这会仍旧死死咬住不认,摇着头,脸上一片悲痛的神色:“父皇!儿子不知惹了谁的眼,要被这样迫害,还求父皇明察,给儿子一个公道!” “朕如你所愿。” 燕北臣见燕瑫还嘴硬,站起身不再看他,一字一句地宣布下去:“即日起,整个骊山封禁,不可有一人随意出入骊山,违者,斩立决!大理寺即刻派人去皇陵搜查,不得放过一丝一毫,羽林卫进围猎圈探查,不得有误!” 被燕北臣提及的大理寺和羽林卫的总管都跪地领命。 他转头轻飘飘地说:“将大皇子燕瑫和玉太妃,还有她怀里的孩子,一同带到聚英殿,朕亲自来审!” 燕瑫整个人如被打霜的茄子,颓废失意,嘴巴上下颤动,瘫倒在地。 第236章 公主拿龙印,郎君清醒来 骊山围猎的这日注定不是平凡的一日。 来狩猎时个个都是兴高采烈,此时回时却无人敢说话,特别是从围猎圈里出来的老爷郎君们都惴惴不安,唯恐今日要发生的大事影响了自己。 毕竟,大皇子殿下可直接被羽林卫架走了。 回宛苑的用时极短,不止是燕北臣的旨意要快些审问燕瑫,更是因为宫里的皇子晕得晕,伤得伤,没人敢耽误时辰。 燕琼刚下了自己的车辇,只赶忙叫了宦官将车辇里捂着胸口晕过去的沈铮抬下来。 她走在前,要将沈铮带到自己的前殿,却不想沈勃带着沈铭和沈锋拦在了燕琼跟前。 “昭阳殿下,还请殿下将二郎放下,臣会带二郎回篷帐医治。” 燕琼深深皱眉,不耐地说:“侯爷可知现下我阿兄们都受伤了,观音哥哥跟你回了篷帐,可没有什么太医能去,而回了我的寝殿,本公主能第一时间叫太医来。” 沈勃仍旧不退让,死死站在燕琼跟前,抱拳说:“殿下,二郎是臣子,不能与皇子们抢医,可臣从武,会治箭伤,臣必须将他带回武定侯府的篷帐。” 这时,老夫人周氏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扶着老媪的手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冲着沈勃悲痛哭喊着:“我的二郎怎么会这样?还不快将他抬到篷帐里去?” 她说完身子一矮,朝燕琼跪下磕头,说话的声音极其沉痛:“殿下!求求您将二郎搬到篷帐里吧,侯府一向以宫中为尊,怎可让府中的郎君同皇子抢医,再说二郎他胸前有箭,治伤必然会脱衣,怎么能去公主的寝殿?您行行好,放他去篷帐吧!” 周氏这么一闹,好些往自己篷帐走的人都停下来,有几个平日里同周氏有往来的老夫人,自觉自己年纪大受人尊敬,跳出来替周氏说话。 “昭阳殿下,您听老身一言,沈二郎怎么说也是侯府的郎君,怎可去女娘的居所。” “殿下,沈二郎的伤必将袒胸露腹,你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这可不好。” “沈二郎的父兄阿婆都在这儿,殿下将他交给家人,也好安侯府的心啊。” 燕琼冷笑一声。 安侯府的心,侯府却又安的什么心? “你们,将观音哥哥抬到我的寝殿去。”燕琼指着宦官说道,显然是将这些人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宦官们自然不敢耽搁,要抬了沈铮往前走,却又被沈勃挡住。 “殿下,将二郎给我吧。” 燕琼见沈勃说完后,直接上手抓住沈铮的肩膀,她抽出腰间的鞭子就朝沈勃打去。 “武定侯听不懂本公主的话吗?本公主说了,去我的寝殿才有太医,你们定要观音哥哥回篷帐可是有什么图谋?” 沈勃拽住燕琼抽来的鞭子,两额边的太阳穴在燕琼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时狠狠抽动。 “得罪了殿下。”沈勃将燕琼的鞭子轻拽,鞭子顺着他的力道而脱燕琼的手。 沈勃将鞭子递给一旁的宦官,那宦官可不敢接,只能小心翼翼地看向燕琼。 燕琼气极反笑,一张俏脸上都是对沈勃的嘲意。 “武定侯,你觉得你能带他走吗?” 燕琼将自己腰间和玉佩悬挂在一处的荷包解开,拿出里头的金印,那金印上头雕着龙。 龙印现人,如陛下亲临。 周围的人心惊地跪地叩拜:“拜见陛下!” 燕琼将龙印捏在指尖,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勃。 “现在我拿着龙印,说的话就是我阿耶的意思,此刻,我要带走观音哥哥,可有人有异议?” 跪在地上的人哪敢出口阻拦,若还不让燕琼如意,那可就是违抗皇命了,就连沈勃都只能闭紧双眼,不再言语。 燕琼低声对沈勃说道:“武定侯,你记着,观音哥哥是我的人,他由我来管。” “跟我走。” 她轻瞥一眼跪在地上的武定侯府的几人,招呼宦官将沈铮抬上,绝尘而去。 看着燕琼越走越远的背影,老夫人周氏连连摇头,嘴里低声嘟囔:“那孽子为何就这样好运?为何怎么都死不了?” 沈勃站起身,深深地看向沈铮被抬走的地方,心里暗叹,本想在围猎圈里解决了沈铮,可偏偏沈铮身手太好,老虎野猪都伤不了他,就连他中了箭都还能砍下老虎的头。 这计不成,他只想将沈铮带回篷帐,将诊治拖上一拖,最好能伤口溃烂,不治而亡,若有太医医治,他总能有办法让沈铮好不起来。 可他万万没料到昭阳公主固执到这般程度,死活都不肯放人,他更想不到昭阳公主能有龙印! 那可是大雍只会传给太子的东西。 昭阳公主的得宠程度已经是空前绝后的了,若真叫沈铮成为她的驸马,往后能治住沈铮的机会怕是更少。 沈勃深吸口气,又将胸口的气重重呼出,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一回了寝殿,燕琼指了宦官将沈铮抬到外殿的榻上。 迎出来的翠竹见到沈铮浑身是血的样子,又见燕琼身上也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来不及对燕琼行礼,自己倒惊叫起来: “我的殿下!您和沈二郎是怎么了!” 燕琼将鞭子递给翠竹,“我待会再给你说,翠竹,你先去打盆热水来,我要给观音哥哥擦脸。” 翠竹更担心燕琼,只等燕琼确切地说自己没受伤,她才放心地离开去打水。 燕琼又叫宦官拿了自己的令牌去雍集殿,待太医被风一风二送来时,必须薅一个过来! 她将殿里的其他人都挥手叫出去,这才坐在沈铮身边,见沈铮紧闭着眼、呼吸很轻地躺在榻上,浑身上下都是黏腻的血,有动物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燕琼心疼得不得了,眼里又忍不住兜着泪。 她伸手抚向沈铮的脸,可扫见自己的手和衣袖有些脏,刚要收回手站起身,她的手腕便被一只修长还染满血色的手握住。 “殿下不管我了吗?” 沈铮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平日里貌若神祇的脸白里泛青,可他偏偏眼睛亮得出奇,像是烛台里的火光,冒着小火烫灼了燕琼的心。 “殿下不是说我是你的人么,怎现在又不管我了?” 第237章 公主给拔箭,郎君得医治 沈铮昏过去后,沉迷在黑暗寂静中一瞬。 渐渐的,他能听到争执之声,可任凭他多想醒过来都不行。 他慢慢地听清发生争执的是燕琼和沈勃,他恨不能马上醒来,将燕琼护在身后。 沈勃他有什么资格让殿下浪费口舌,周氏又凭什么言语暗踩殿下。 可无论怎样他都挣脱不开黑暗,直到他好像感觉燕琼要离开时,突然之间睁了眼。 燕琼见沈铮醒了过来,也不急着去换衣裳,握住沈铮的手就说:“观音哥哥,我不走,你千万不要动。” 她皱眉看向还深深插进沈铮胸口的箭矢,很是担忧。 沈铮得了她不走的回答,才不再动,手指紧紧卷着燕琼的小拇指,泛白的嘴唇轻微张合,低声问她:“殿下刚刚是不是哭了?” 燕琼愣住,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现在应该看不出来吧。” 沈铮躺在榻上,望向燕琼的角度能看到她红红的眼尾。 “昏迷前,殿下的泪滴到了我脸上,我想瞧瞧是不是我害殿下哭了,所以就醒了。” 沈铮最舍不得她哭了。 燕琼忍不住撇嘴,可却更用力地握住沈铮的手说:“对啊,都是你害我哭的,去围猎圈之前你不是答应我不受伤的吗?看到你胸口插根箭出来,我能不吓哭么?” 沈铮温柔一笑,想抬手摸摸燕琼的脸,燕琼不让他乱动。 “对不起殿下,吓到你了。” 正说着,翠竹端了盆热水进来,身后还跟宦官和太医。 燕琼赶忙起身将榻前的位置让给太医,沈铮因着燕琼的手抽离,自己的手在榻上抓了几下,等太医坐在了榻旁,他才将手掩到一边。 被宦官带来的是宫里很有资格的太医,只是这太医年纪有些大,不过这也很好了,毕竟当下皇子们都要太医医治,能有个被带来都是燕琼使人去燕瑁那处要来的。 这太医指着官宦说:“来两个人把沈二郎扶起来,将他的上衣除了。” “殿下可回避。”太医见燕琼还在这,适当做了提醒。 燕琼紧张地瞅着沈铮那边,朝太医挥挥手,“没事,我看着放心些......唉,你们慢着些,翠竹拿把剪刀来,我亲自来。” 她看着小宦官给沈铮脱衣时会不小心将他胸口的箭尾碰到,心急得不行。 毛手毛脚的,那可是插在胸口的箭! 说来就来,燕琼接过翠竹递过来的剪刀,从沈铮的胸口处直接将他的上衣给拆了。 沈铮浑身都是紧实的肌肉,胸前也因为疼痛一鼓一鼓,血干涸在箭周围变成了深红色。 换作平时,燕琼见了沈铮解衣的模样肯定会逗趣几句,可今日见他伤口纠结的血,却鼻子一酸又有些想哭。 “殿下,此时不是您哭的时候,微臣如今年纪大,手有些发颤,箭没入沈二郎胸口太深,需用匕首将胸前的肉划开,再将箭拔出来,微臣才能上药诊治。” 太医站在一边恭敬地对燕琼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燕琼来拔箭了。 燕琼当然是不敢的,可环顾了四周,太医的手确实在颤,翠竹和宦官们的手也不稳,只有她习过些武,使过鞭子,准头稳度都不错。 “我......”燕琼偏头看向沈铮,“观音哥哥,我可以吗?” 沈铮点头。 “殿下,只有你可以。” 燕琼浸湿了帕子,将沈铮胸口上的血迹擦干净,深吸了一口气,手抖着抚上沈铮的胸膛。 她抬头望沈铮,只见沈铮的下巴崩得极紧,干裂的嘴角紧抿,可垂眼看她的眼神依然温柔: “殿下,别怕。” 这时,燕琼才紧神握紧匕首,左手死死压住自己的右手,暗叫自己稳住不能抖。 燕琼对准他胸口的箭矢旁,一左一右划下去,划了两个巴掌大的十字,明明沈铮已经疼得脖上、额上青筋暴起,可还是哑着声音说:“殿下,还要再深些。” 燕琼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稳住心神照沈铮说的做,划的十字越来越深,几乎深能见骨。 “好了,殿下拔箭吧。” 老太医瞅着差不多了,让燕琼准备拔箭: “殿下,你的手一定要快!要准!不可犹豫。” 燕琼眼睛死死盯住沈铮胸口的箭,在她握上箭杆之前,小声地对沈铮说:“观音哥哥,我要拔箭了。” 沈铮“嗯”一声后也不忘安抚燕琼:“殿下,别怕,我不疼的。” 就是这时,燕琼一把握住露出胸口的箭杆,猛地将插入沈铮胸口的箭直直地拔出,箭的位置没有偏一丝一毫。 沈铮身子剧烈地一顿,嘴里忍不住闷哼出声,他咬紧牙关,满头满脸都是疼出的冷汗,脸颊两边狠狠抽搐,鼻翼翕动呼出好大的气。 他胸口的血如泉涌,还有一股血随着箭的拔出喷在了燕琼的脖子上,其余的大滴大滴地顺着沈铮的胸口流下肚腹,隐入他的裤腰里。 这时燕琼的泪似是无法再忍耐地夺眶而出,不止是因为看到沈铮狰狞恐怖的伤口心疼,更是因为被她拔出的箭并不是普通的箭,这箭的箭头上还带着倒钩。 也就是说,今日在围猎圈中有人要害观音哥哥,还是想要取他性命的! 她的泪有惊惧和气愤。 眼下的情形却不能让她再多想别的,只因不能不管沈铮的伤口。 燕琼又拿了帕子给他擦干鲜血,可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怎么都擦不对地方,手也被殷红的血水染红。 “殿下,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好得很,别哭。”沈铮将自己手上带的指套摘下,用干净的手背给她抹泪。 观音哥哥总是这样,明明自己都很难受了,还要想着她的心情。 燕琼红着鼻头不住点头,却还是站起身,将榻前的位置让给老太医。 “太医您还是快给观音哥哥上药包扎吧。” 她说完转头就站到一边去,背对着沈铮,手里死死地握着那支箭头还带着血肉的箭。 沈铮斜靠在榻上,任凭太医给他胸口淋酒,撒药,包扎,他都不吭一声,眼睛只瞧着燕琼的背影看。 殿下背对着自己,肩膀一抖一抖,他还是害得殿下又哭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意,殿下若知道害他的人是他的亲阿耶,不知会如何为他伤心难过。 府里的糟心事还是别让殿下知晓了。 第238章 公主助眠曲,郎君修养睡 太医给沈铮上完药后,又开了个方子让他服下,药效来的极快,他刚喝完,头脑就不甚清明。 燕琼一直在他身边陪他,见他眼睛快要合上,慢慢地学着小时候阿娘哄自己睡觉的模样,轻轻拍打沈铮的胳膊。 “观音哥哥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就好了。” 沈铮反手捏上燕琼的手,眼里雾蒙蒙地看着她。 燕琼勾起唇角笑,丝毫都不嫌弃他身上,头上和脸上还有血腥气,低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含混地说: “我在这儿陪着你呢,观音哥哥,快些睡。” 她说完嘴里哼着调子,想哄沈铮早些入睡休养。 沈铮紧握住燕琼的手,耳里飘来她轻柔的歌声,双眼渐渐紧闭,深深地沉睡。 燕琼虽嘴里哼着柔和的曲调,可眼睛却带着怒火地看向被她放在一边的箭。 那带着倒钩的箭就是观音哥哥被暗害的证据。 到底是谁要害观音哥哥呢,难道是前几日与观音哥哥在殿中比武落败的峪疆大王子熬比尤吗? 而熬比尤此刻在宛苑的寝殿里惊魂未定。 今日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本以为他能在大皇子燕瑫的帮助下成功和昭阳公主发生关系,结果却在围猎圈中见证了大雍夺嫡的惊险一幕。 “王子,您怎么能断定这是大雍皇子夺嫡而发生的?”跟他一同来大雍朝拜的师官却不觉得会有皇子用这样直白愚蠢的手段。 熬比尤冷笑一声,“大雍的大皇子可不是什么聪明人,说是要帮本王子,实则是要利用我来达成他的目的。” “他说是要帮我报复沈铮,怕是想借本王子的手‘错杀’太子为真,只可惜,怕是这大皇子被自己人给骗了,该给他安排的一样没做,以至于一切都乱套了。” 师官探身问道:“如今怕是指望不了这个大皇子了,那我们下面该如何行动?” 熬比尤皱着眉起身,将殿内的窗推开,低声说:“见机行事,大雍越动荡,我们的机会就越多。” 他说完将眼神投向殿门紧闭的聚英殿。 聚英殿外围着重重的羽林卫,殿门口玉太妃抱着元儿跪在门前,左右两边也站着带刀侍卫。 来往的只有神色匆匆的宦官和宫女,更远些的地方还跪着大皇子妃和考工令武樊。 而聚英殿里只有寥寥几人。 燕北臣坐在殿中的高位上,旁边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宏公公,下头跪着燕瑫。 殿里一片寂静,只有燕北臣桌案上的浓茶冒着热气往上飘。 燕瑫从被押到殿中起,只垂头跪在燕北臣身前,燕北臣不问话,他也不主动开口,眼睛失焦地盯着殿中地上的石砖看,脑袋里已经在思索等会该怎么给自己开脱。 燕北臣面无表情地看着燕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知到底是谁给燕瑫的错觉,让他觉得做了这些错事之后,他还能安然无恙。 又过了一会儿,殿外传来小宦官的唱报声: “平公公求见。” 燕北臣这时才抬起头,仰靠在矮榻上,扫了燕瑫一眼,果不其然燕瑫的背瞬间弓起,脸上的神色紧张起来。 燕北臣冷哼一声,他怕是盼着阿瑁的坏消息来吧。 “传进来。” 不一会儿,平公公垂着头走进来朝燕北臣行了一礼:“奴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起吧。”燕北臣低沉着声音说:“你给朕和大皇子说说,现下是什么情形?” 燕瑫听燕北臣这样说,撑在地上的手抖了下,头低得更下。 “喏。”平公公起身侧对向燕北臣,他这角度也能对着燕瑫。 “太子殿下胳膊上的箭已经取出,太医验过后发现箭头上有毒。” 平公公的话让燕北臣眉头死死皱起,燕瑫半闭的眼却突地一下睁大,心中祈求燕瑁无药可医。 不过平公公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希望破灭。 “不过好在箭拔得及时,有柱国公和柱国公世子将殿下的穴道封住,毒素只在殿下的上臂表面,太医将那层皮肉刮掉上药便无碍了。” 燕北臣这才松了眉头,低笑一声:“阿瑁他是天命所归的太子,自然不会有事。”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这句话,眼神在燕瑫的身上巡视,似是重山压在燕瑫的肩膀处,让他的肩一下塌了下来。 燕瑁是天命所归的太子,那他又算什么呢? 燕瑫手握成拳,只恨燕瑁命长,为何还不死! “还有呢?” 燕瑫又听燕北臣问平公公。 平公公又回:“二皇子殿下的脚被咬了,伤口不深,就医及时也没事,三皇子殿下的胳膊被猎犬咬伤,深可见骨,淑妃娘娘见了晕了过去,不过太医也说可治,只是往后会留疤,也不可做重事。” 燕北臣手在案桌上轻点几下,沉吟片刻问:“阿琢和玙儿呢?” “六殿下没大伤,只是胳膊肌肉拉伤,太医给抹了药油,殿下嚷着要去找沈二郎,这会儿怕是已经去了。”平公公这才带了丝笑意,只是想到要说后面的话后,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四殿下他......他回寝殿后便醒了,现在正和大公主殿下跪在殿外。” 燕北臣冷嗤一声,挥手让平公公退下。 “你们三兄妹感情倒是深厚。”话中带了些讽刺。 燕瑫吞咽了下唾液润嗓子,只盼父皇能将他从轻发落,毕竟燕瑁可什么事都没有。 “你是准备自己说,还是朕来说。”燕北臣冷冷地问燕瑫。 燕瑫听燕北臣问起了自己,猛地抬头,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了。 “父皇,儿臣不知!儿臣真不知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子弟弟受伤,儿臣也心焦!再说那什么玉太妃,儿臣并不认识!” 他话音刚落,燕北臣将桌案上的茶盏提手砸向燕瑫,指着他低斥: “你狼子野心!你还敢提阿瑁?你又敢跟玉太妃对峙吗!” 燕北臣的手劲大,燕瑫的额头上顿时被砸出了个口子,血涓涓往下面流。 不等燕瑫回答,燕北臣就朝着殿外喊道: “将玉太妃和那孩子带上来!” 殿门顿时大开,侍卫领着玉太妃进来。 玉太妃抱着元儿走到殿中,跪在燕瑫的身边,她也不管燕瑫有没有看她,她将元儿搂在怀里对向燕瑫,低声对元儿说:“元儿,你不是一直问我,你阿耶在哪里吗?你看,这就是你阿耶。” 燕瑫咬牙,阴沉怒恨地看向跪在自己旁边的玉太妃。 第239章 公主悄悄静,郎君悄悄静 元儿被燕瑫的眼神吓得往玉太妃怀里躲,将头埋在玉太妃的胸前。 “娘娘,我怕。” 玉太妃轻轻摸着元儿的脑袋,嘴里哄她:“元儿乖,你怎么能害怕你的亲阿耶呢?” “闭嘴!”燕瑫再忍不住地低吼:“本皇子与太妃娘娘素不相识,太妃娘娘何故要害我?到底是谁指使的娘娘您这样做?” “素不相识......?” 玉太妃被燕瑫的话深深伤到,眼里的泪涌出,哽咽着说:“那些时日的情与爱,深夜的细语,大皇子殿下都忘了吗?” “您是不是担心元儿的存在会影响皇子府的稳定,所以才要暗中对我们母女两痛下杀手?” 玉太妃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抱着元儿膝行到离燕瑫远些的地方。 燕瑫心里怒火滔天,他根本不知玉太妃给自己生了个孩子,何谈他要杀了这两人,更何况他已经很久没去皇陵了。 皇陵...... 该死!看来是皇陵那处早被人攻破了,这玉太妃也早就被别人收买来暗害他。 这个别人不作他想,一定是燕瑁! 燕瑫觉得自己推导出了问题的关键,只想先把祸推到燕瑁身上。 “父皇!儿臣怎么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儿臣与这玉太妃一向不识,怕是有人收买了她来攀扯我!儿臣是父皇的长子,也是从前王府里王妃所生的嫡子,太子弟弟一日一日地长大,或许是有人见不惯我挡在太子弟弟跟前,所以......” 燕北臣却听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他还狡辩,还想把祸水往阿瑁身上泼,看来只有将一件一件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才会认。 “你放肆!”燕北臣打断燕瑫,“敢做不敢当,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燕瑫脖子一缩,见坐在上首的燕北臣眼睛都气红了,只得咬牙闭嘴。 “太妃娘娘,你既然说这孩子是大皇子的,可有证据?”燕北臣懒得看燕瑫,直接点了玉太妃说话。 玉太妃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也拉了元儿跪在一边,从袖囊中拿出了一个木匣子,递给一边的宏公公。 “陛下,这匣子里就是证据。再者,元儿长得肖似谁,妾身就算不说,陛下也一定瞧得出来。” 燕北臣接过宏公公呈上来的木匣子,抬眸看了一眼依偎在玉太妃身边的元儿。 元儿怯生生地看他,见他望过来,又赶紧垂着脑袋,盖住眼睑的睫毛一直在抖。 这还是燕北臣第一回见到这孩子。:魰斈叁4 早前阿琼将这孩子带回宫时,他只是听说并没去瞧过,后来也只以为这孩子是先帝妃子同个侍卫所生,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那夜阿瑁阿琼将探查的一切都告知与他,他才知道燕瑫这鬼崽子搞到自己的庶阿婆身上去了,还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孙女。” 如今看来,这个叫元儿的孩子长得和燕璧一模一样! 燕璧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小时候的模样他也不曾忘过,就算他从前没见过木匣子里的东西,他只见元儿的样子,他都能相信,这就是燕瑫的种。 燕北臣掀开木匣子,看着早前他就见过的东西,手一挥,木匣子便从案桌上摔下去,里头的东西直接暴露在了燕瑫眼前。 燕瑫瞪大眼睛,地上是一张缓缓飘落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花,那绣样眼熟得很,他今日怀里都还有一张相似的帕子。 还有地上散落的药渣碎末,他直觉不好...... “陛下,如您所见,这张帕子是从前大皇子殿下私会妾身时留下的,想必那绣样是大皇子妃所绣吧,还有那些药渣,是大皇子每回离开前会叫妾身喝下的避子药。” 玉太妃停顿一下,将自己身边的元儿耳朵捂上,低声地说:“虽然妾身每回都喝,可皇陵寂寞,妾身也想要个孩子陪伴,在最后一次与大皇子殿下欢好后,偷偷含着药,将药吐了,这才有了元儿。” 她说完已经是泪流满脸。 可燕瑫大喝一声,被绑住的双手虽不能指玉太妃,可眼神却恨不能将玉太妃给杀了,“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算计我!你从什么时候想着算计我的!” 玉太妃哽咽着,一把将元儿抱在怀里,大声叫喊:“陛下救命啊!妾身从没有想过害大皇子殿下,倒是大皇子殿下从妾身这处得知了铁矿石山,暗中谋划窃国,又发现元儿的存在,这才想将我们母女灭口!妾身走投无路才从皇陵偷跑出来!” “陛下要杀要剐,妾身都不怕啊!只求陛下不要处死元儿,妾身愿意自刎去地下等大皇子殿下,陛下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玉太妃说完,不停地磕头,元儿只以为有人要欺负玉太妃,在她旁边哭喊起来:“你们都是坏人!都要欺负娘娘!我讨厌你们!” 燕北臣深深看了眼瘪嘴哭的元儿,手一挥,风一很快地出现了。 “将她们带下去,听候发落。” “喏。”风一抱拳领命,卷起流泪的玉太妃和元儿,转身便消失不见。 一瞬间,聚英殿中再次陷入寂静。 燕北臣眯着眼睛看向匍匐在地的燕瑫,冷声问他:“你认还是不认?” 燕瑫还是嘴硬:“父皇明鉴!儿臣从小受外公教导,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父皇跟儿臣一样是外公的学生,最是知晓外公的性子,外公正直清明,儿臣一向以葬在太庙里的外公为傲,怎敢做出有辱外公的事情!” 燕北臣挑眉,他这是自知逃不脱罪责,要将老师搬出来了吗? 他的这个大儿子,果然愚蠢又没长进,真真是叫他看不过眼。 “瑫儿,你觉得朕会在乎你与先帝的嫔妃有了个孩子这件事吗?” 燕北臣的声音极其冷,让燕瑫身上的汗毛根根站立,他多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听到燕北臣下面的话。 “不过是个为父不尊的东西,他的命,朕都敢要,你觉得他的嫔妃跟朕的儿子有瓜葛,朕会放在眼里吗?” 他边说边走,走到燕瑫的面前,一脚踹在燕瑫的胸口,将燕瑫踹了极远。 第240章 公主静静静,郎君静静静 燕瑫猛地趴在地上咳嗽,嘴里吐出的都是血。 他摇着头要往燕北臣站着的那处爬,边爬边摇头说:“不会,不会......” “朕在乎的却是你瞒报铁矿石山,私自开采锻造兵器,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谋逆吗!” 燕瑫急速地呼吸,摆着手爬到燕北臣的脚边,一句话都说不清:“没有!我没有啊父皇!我没有......” 燕北臣又踹了他一脚,“你没有?没有私造军械,没有在秋猎中谋划暗杀阿瑁,还是没有想挑起大雍和峪疆的混乱,想乱中收兵啊?” 燕瑫只能跪伏着摇头,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会知晓这些! 他一定是被人出卖了!到底会是谁...... 等这件事缓过来,他一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父皇,您别听他人妄言啊!是不是周留那厮攀扯的我?还是右部督?一定是他们贿赂我谋职不成反过来陷害我!父皇您要明察啊!” 燕瑫装模作样地喊出来,还呕出一大口血,跪在地上直抖。 “呵。” 燕北臣没想过他的儿子能这么无耻。 “朕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将大理寺少卿,羽林卫统领都给朕宣进来!” 燕瑫紧紧闭着眼睛,咬牙皱眉,似是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而就在谢安和长平侯带着人进来时,燕璧也拉着燕玙冲了进来,门口的宦官要拦,可见是皇子公主也不敢使力。 “让他们进来!” 直到燕北臣发话了,宦官才敢将二人放进去。 燕璧进殿前,狠狠瞪了一眼守殿门的宦官。 她一进了聚英殿就看到燕瑫满嘴是血地瘫在地上,一身的狼狈。 “大兄!你怎么吐血了大兄!”燕璧和燕玙一左一右扶起燕瑫。 燕瑫这时眼里才有点神采,弟弟妹妹们来了,不知父皇能不能看在他们的份上,轻饶过自己。 “父皇,大兄他如今都这样了,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吗?先喊个太医来给大兄瞧瞧吧。”燕璧高声冲燕北臣说话,眼里只顾着燕瑫,没注意燕北臣皱起的眉头。 燕北臣坐在上首,淡淡地开口问燕璧:“那璧儿你告诉朕,你大兄与先帝的嫔妃有染,还生下了乱伦之下的孩子,你大兄私开铁矿锻造军械,你大兄谋划暗杀太子,你说说,这些事哪个是可以以后再说的?” 燕璧在燕北臣一声声的追问下,寒气从脚起,扶住燕瑫的手忍不住抖起来。 她摇着头说:“不可能!大兄不可能做这些事!定是有人陷害啊父皇!” 燕玙却和燕璧不一样,他虽然听燕北臣说的每一句话都心惊胆战,可是他冲燕北臣跪下磕头,虚弱的声音在殿中传开: “父皇,这些事若是真的,还求父皇能饶了大兄一命!还求父皇能追根溯源,听听大兄的说法,儿子只求父皇这一件事。” 他边说边咳嗽,胸腔里的肺都要被他给咳出来了,明明是十几岁的年纪,身上却有一股暮沉之感。 “阿弟,你怎么能替大兄把事情给认了!你糊涂!”燕璧叱责燕玙,只以为燕玙是被燕北臣说的话吓怕了。 燕瑫也抬眼瞭了燕玙一眼,这个身弱的弟弟,遇事果然胆小,不堪重用。 燕玙偏头见阿兄和阿姊都不理解自己,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他还是膝行几步到了燕北臣跟前,恳求地说:“父皇,您能答应儿子吗?” 父皇是皇帝,若不是证据确凿,父皇不会那样说,阿兄的衣襟前有脚印,想必吐血也是因为父皇踢踹所致,怕是父皇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阿兄做的每一件事单拧出来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只是阿兄是皇子,株不了九族,要他的命却是可以的。 而燕玙求的就是燕瑫的命,只要父皇能留阿兄的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幽禁也好,圈禁也罢,只要有命在就好。 燕北臣眼神晦涩地看向燕玙,心中叹息,燕玙出生身子就不好,怎么养身子都瘦弱不堪,可为了他不省心的阿兄阿姊,他总是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今日也是一样,明明他自己都被围猎圈中的场面惊地晕厥了过去,醒了就该休养身子,却拖着这个残破的身体来跪地祈求。 可偏偏,那两个愚不可及的蠢货,根本没将玙儿的用意参透。 “玙儿,你求情太早,等你听了你阿兄做下的事,你就知你不该求情。” 燕北臣摆手让宏公公把谢安呈上来的证词给自己。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冷笑一声将木简扔在燕瑫的跟前,对谢全说:“将人都给带上来。” “喏。”谢安冷眼瞧跪在地上的燕瑫一眼,脚步沉稳地出了聚英殿,随后就将手里箍着铁链的五十多人带了进来。 五十几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个有络腮胡的大汉,他一见了燕瑫就大喊:“大皇子殿下,您可救救奴啊!您叫奴守铁矿山,奴可是一刻也没耽搁,谁知您是要做谋反的事啊!” “你放屁!本皇子根本不认识你!”燕瑫向上拱着身子,急得脸红脖子粗。 这络腮胡大汉见燕瑫一副要撇清关系的模样,心里自然气愤,指着他说:“当初是你叫我带上全村的人来守山!如今你又不认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燕瑫急怒地说:“本皇子何时找过你!你可不要胡搅蛮缠!你快说是谁要你陷害我的!你说出幕后之人,本皇子还可以饶你一命!” “我呸!” 络腮胡大汉朝地上吐了沫口水,不屑地说:“你要我的命!我看是你的命先不保吧!” 宏公公皱眉怒斥:“放肆!陛下面前怎敢胡言!” “陛下......” 这大汉好像突然想起自己是到了皇帝面前,抬头向上首的燕北臣望去,见燕北臣威严的模样,腿一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陛下!饶命啊陛下!一切都是大皇子指示奴做的!奴有证据!奴有证据!” 他说罢哆哆嗦嗦地将手探入自己的衣襟深处,拿了个紫玉出来。 这紫玉才两指头宽,周围都是金丝缠绕,富贵人家的郎君会在靴上或缝玉或缝金,而在大雍只有皇子才能在靴上两者都缝。 第241章 公主喂吃饭,郎君清醒后 “这是从前大皇子殿下暗访铁矿石山时,掉落在山脚处的靴饰,陛下拿了去对,就能知晓奴没有说谎!” 络腮胡大汉将这紫玉双手呈给宏公公,尔后在地上磕头,还指着身后的老老少少说:“你们快跟我一起给陛下磕头,求陛下饶命啊!” 身后的几十个男子郎君都学这大汉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磕得砰砰响,嘴里都高声呼喊:“陛下饶命啊——!” 声音大得从聚英殿传到了很远很远,宛苑里其他紧闭帐门的人家都恨不能不长耳朵。 “殿前不得喧哗!”宏公公厉声呵止这些求饶的人,将紫玉呈给燕北臣。 燕北臣只消看一眼,他就知道这东西是燕瑫的。 只因这紫玉绕金,是他在燕瑫生辰时赐下的东西。 “证词,人证都有了,你还有什么狡辩的,都说给朕听听。” 燕北臣伸手将紫玉抛到燕瑫的膝盖前,阴沉地开口。 他话音刚落,天上忽而劈了道闷雷,一瞬间把整个低云笼罩的宛苑都照亮了,银光透过聚英殿的菱格窗打在燕北臣的脸上,将他的脸映得晦涩森然。 顷刻间,外头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声伴着雷声震天响。 轰地一声,巨大的雷声将沉睡中的沈铮惊醒。 他皱着眉偏头,却不想正对上一双清澈懵懂的眸子。 “殿下......” 燕琢见沈铮醒了,眼睛咻地瞪大,小小的身子想靠近他的怀里,可又想起燕琼叮嘱过观音哥哥身上有伤,不能碰。 他嘟着嘴说:“观音哥哥你睡了好久,太医给我看了胳膊我就来看你了。” 沈铮将睡在自己旁边的燕琢搂在怀里,抱着坐起身,笑着问他:“殿下还疼不疼?” 燕琢瘪嘴点头,“......疼。” “这几日胳膊不可用力,殿下往后可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沈铮还记得自己是被燕琼带回了她的寝殿,他环视一周却没见到燕琼,低头问燕琢:“殿下可知昭阳殿下在哪儿?” 还不待燕琢回答呢,燕琼提着宫裙的裙摆就跑到了殿中,脸上带笑地对沈铮说:“观音哥哥你醒啦!” 沈铮看到燕琼进来,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本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刹那间变得光彩照人。 燕琼坐到榻边,摸摸沈铮的脸,又摸摸沈铮缠着绷带的胸口,最后把燕琢拨到一边去,握住他的手,热切地问他:“观音哥哥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伤口痛不痛?睡了这样久,饿了吧?” 燕琢因为被燕琼忽视,他哼了一声扭头又躺到榻上。沈铮和燕琼见状,相视一笑。 “我没有不舒服,伤口不痛了,不过确实有些饿。”沈铮一连将燕琼的问题都给回答了,还顺手把在一边撅着屁股生气的燕琢薅过来撸了两下脑袋。 “你们进来吧。”燕琼转头朝殿外呼唤,翠竹便带了几个手捧着食盘的小宫女进来。 燕琼拍拍手笑眯眯地说:“观音哥哥,阿琢,你们坐好,我来喂你们吃。” 她说干就干,让翠竹将矮几搬到榻边,又叫宫女把吃食都放下,一手拿碗,一手拿筷。 “今天你们都受罪了,就让阿琼来照顾照顾你们罢。” 燕琢本还生燕琼的气,可听燕琼要喂自己吃饭,他一溜烟地蹭到沈铮的身边坐下,阿姊可从来没喂过自己呢。 他张着嘴巴,拖着长长的音“啊”一声,小手还指着要吃鱼。 最后却变成燕琼和沈铮两人换着喂燕琢,燕琢吃饱喝足,眼睛一闭睡着了。 燕琼挽着沈铮走到殿外,两人站在廊下,听着瓢泼大雨打在地上的声音,远处的树枝旁沈勃矗立在其中,燕琼见了怒瞪一眼,嘴里小声说:“晦气。” 她说完就拉着沈铮往回走,沈铮只低头轻笑,眼里滑过一丝亮光。 雨幕中除了有沈勃,还有一道看不清明的身影。 这身影纤细瘦弱,连伞都没撑,似丢了魂一般地朝聚英殿走去,却被聚英殿前的羽林卫给拦下。 模糊之中,那人扑通一声跪在了聚英殿前,大声喊着燕北臣: “陛下!求您见见妾身吧!陛下!师兄!” 燕琼和沈铮动作一致地勾起唇冷笑了一声。 “观音哥哥,你说谨慧夫人这回又要搬出谁来救燕瑫?” 沈铮垂头见燕琼仰着头调皮地冲自己眨眼睛,将她被风吹到颊边的鬓发撩到耳后。 “左不过是太庙里的张大人。” 沈铮和燕琼异口同声,看来两人想得一模一样。 “殿下,我们进去吧,外头风凉。”沈铮被燕琼的手挽着,能清晰地感受到燕琼胳膊上的温度,觉察到她有些冷,便转身带着燕琼回殿。 两人瞬间将跪在瓢泼大雨中的谨慧夫人张慧明抛到脑后。 雨越下越大,任凭张慧明在聚英殿外如何呼喊,聚英殿里都无人应答。 “陛下!求您见见妾身!陛下,大皇子是被人污蔑的啊!” 她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到殿中,燕北臣不理,只盯着跪在地上的燕瑫看。 燕瑫垂头,心底发凉地看向地上的紫玉绕金,他还如何能狡辩,就像燕北臣所说,人证物证俱在,铁矿石山还有私造军械,他不得不认。 “求父皇明鉴!儿臣确实发现了铁矿石山,锻造兵器也只是想在今年的万寿节献给父皇!却不想被有心人察觉,以为儿臣谋反。” 到了这时候,燕瑫仍然想为自己开脱。 燕北臣嗤笑一声:“你倒是会扯,可惜朕却不愿意再听。” 他说罢朝站在身后的宏公公伸手,宏公公将手上的信简递给过来,燕北臣一封一封地砸在燕瑫的头上。 “这些信简你可熟悉?” 燕瑫抖着手盖在信简上,红着眼,哑着嗓子问燕北臣:“周留和右部督是父皇的人?” 地上凌乱的信简都是他亲笔所写,而后暗中送到周府的。 信简里的内容件件都是机密。 铁矿石山、私藏兵器、船坊相邀、围猎杀人...... 燕北臣眼带同情和可怜地俯视燕瑫,“你果然蠢,到如今连他们二人是谁的人都不知晓。” 第242章 公主悄悄悄,郎君静静静 燕瑫只当这两人是燕北臣的人,那他这几年的谋划打算不就是在燕北臣的眼皮子底下做的吗,而他每日都沾沾自喜,自以为天衣无缝。 他心中已无望,整个人眼神涣散地瘫坐在地上。 “阿兄!你快说啊!定是周留和右部督那厮害你!”燕璧跪在燕瑫身旁,摇着燕瑫的胳膊,要他为自己辩解。 燕北臣冷笑一声,扫了一眼燕瑫和燕璧,抬手指向羽林卫统领长平侯。 长平侯见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回话:“禀告陛下,臣带了人手将围猎圈中死伤的猎物都归到了一处,剖开那些野猪和猎犬的肚子,太医令发现它们胃里都有‘癫玄’。” 跟着一起进殿回报皇子们情况的太医令这时出声:“回陛下,‘癫玄’这药常见,养马贩子会在马匹交配期间喂少量的‘癫玄’给公马,为的是叫马匹交配更成功,而大量的‘癫玄’却会使马匹发狂暴动,见血也不能好,用在其他动物身上也一样。” “围猎圈中的野猪猎犬,还有那四只老虎胃中有大量的‘癫玄’。” 太医令话音刚落,风一和风二从天而降,跪在地上回话:“禀陛下,武樊赵磊现下已招。” “大皇子命武樊在秋猎前找了骊山山脚的一户村民向围猎圈中投药,那户人家在前几日已被灭口,庭院中能找到‘癫玄’,而赵磊则是受命在随行太医的车驾上动手脚,以便太子殿下被猎物所伤而不治。” 风二说完,双手将武樊和赵磊画押的证词呈上。 燕北臣虽早就知晓燕瑫的几番暗谋,可真将证词拿在手上,对燕瑫仅存的那一丝感情俨然荡然无存。 “你想当太子,你说你配吗?”燕北臣冷冷地开口:“你愚蠢无知,文武不精,伪善嫉妒,就算没有阿瑁,太子也不会是你!” 燕瑫身子狠抖一下,深埋在胸前的头摇起来,突然他嘴里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极大,眼里都是癫狂地站起身,一把将拉着自己的燕璧掀翻在地。 他用手点着自己的胸口,高声叫嚷:“我不配?我凭什么不配!” “我是你的嫡长子!占嫡又占长,太子的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燕瑁那小儿抢了属于我的位置这些年,我处处忍耐,慢慢谋划,本来我是可以等他再长大些出手,可都是你!” 燕瑫说到这,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歪着脑袋像个发疯无理智的痴儿,他恨恨地指向燕北臣。 一时之间,谢全和长平侯都挡在燕北臣身前,出声呵止他:“大皇子殿下停下!” 燕玙和燕璧顾不上心里的惊惧,两人俯身去拉燕瑫,“大兄,你疯了!你清醒一点!” 燕北臣眯着眼看发癫的燕瑫,“让他说。” “我当然要说!都是你,我的好父皇,让燕瑁坐御座批折子!都是你不将我放在眼里,都是你指我去工部,都是你不准我沾兵权,我身为嫡长子却处处比不上继出的小儿,我再也不想忍!” 燕玙却不能再让燕瑫说下去,他拽住还要往前的燕瑫,扯着嗓子说:“大兄!你现在脑子不清醒,说的都是胡话!” 燕瑫一把挣开燕玙,回头朝他怒吼:“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我就是要杀太子!我要当太子!我要当皇帝!” 刹那间,聚英殿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殿外的暴雨声。 燕玙深吸口气,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两腿一弯同殿中的其他人一样跪在了地上。 一切再无回转,大兄说出了大逆不道之话...... 此时的聚英殿,只有燕北臣和燕瑫两人相对而站,两人似是看仇人一般,一个喘气怒瞪,一个冷意盎然。 “当皇帝......我要当皇帝,嘿嘿嘿!”燕瑫一直伸着手指燕北臣。 燕北臣一把将燕瑫的衣襟抓住,拧着他将他一把按在自己刚刚坐过的御座上。 燕瑫刚坐下,整个人激灵一抖,整张脸从白到红,不住地抖。 燕北臣的大掌狠狠压在他的肩上,低声说:“你我父子一场,为父就叫你坐上这御座,当皇帝的滋味如何?” “好......好......”燕瑫红着眼睛,两手在身前摆,双脚忍不住荡漾起来:“哈哈哈!我是皇帝了!本皇子是皇帝了!” 跪在地上的燕玙忍不住抬头,见燕瑫这般呆傻癫狂的模样,他复低垂下眼眸,跪伏在地上说:“父皇,大兄一定是骇住了,现下疯魔失常,怕是得了失心疯了。” 燕北臣只盯着燕瑫发疯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说:“玙儿如今倒是能隔空诊病了。” 燕玙听了这话,哪还敢再出声。 “瑫儿,你觉得你装疯卖傻,朕就会放过你了?” 燕瑫扭动的身子顿了下,神色却并无变化,嘴里依旧嘟囔着:“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 燕北臣不管燕瑫此时能不能听懂人话,冷声地说: “只可惜你无德无能,朕就算只有你一个儿子,这位置也不会给你!” 他说完,就像丢脏东西一样,将燕瑫一把扔到地上,背对着众人宣旨:“传朕旨意,大皇子燕瑫德行有失,意图谋反,不配为朕子,即日起剥去大皇子燕瑫的皇子身份,贬为庶人,七日后午门......” 燕北臣的旨意还没说完,聚英殿外又传来张慧明的声音: “陛下!妾身有要事要禀!陛下!大皇子妃有孕!大皇子妃身怀皇长孙,今日受惊动了胎气,此时要见大皇子啊!” 大皇子妃武玲媛虚弱的声音夹杂着暴雨声响起:“求父皇饶殿下一命,妾身的孩儿不能没有阿耶啊,求父皇饶命!” 被燕北臣摔在地上的燕瑫眼里迸发出亮光,很快他又低头掩盖住。 “来的倒是好时候。” 燕北臣转身看向殿门,而聚英殿的正殿里头走出来了谢雅。 第243章 公主静悄静,郎君静悄静 “三郎,何不把谨慧夫人和大皇妃都请进来?”谢雅边咳边说。 她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时,像是在燕瑫燕玙还有燕璧的耳中炸开。 三人咻地抬头,眼里看向站在燕北臣身旁的谢雅。 准确来说,他们是看向谢雅手上拿着的两道圣旨。 燕璧的眼睛死死盯着圣旨瞧,她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她还只是个年纪小的小公主,而因为自己阿娘的选择,一去皇陵九年不归。 而今日,这选择是要给大兄,还是又给那人呢? 燕北臣见谢雅忍咳的模样,心疼不已,若不是他没教好这个大儿子,今日谢雅何至于担忧受惊而加剧咳嗽。 他握住谢雅的手,朝宏公公示意,宏公公见状就出了聚英殿,没过一会便带了张慧明和大皇子妃进来。 张慧明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又没有伞,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脸上,身子忍不住颤抖,站在她旁边的武玲媛因着身怀有孕,旁边有宫女伺候,才没淋雨。 两人一进来,便跪在燕瑫的身边。 燕玙见张慧明冷得发抖,将自己的外衣解开披在了她身上。 张慧明抬起头,脸上的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落,映入她眼帘的是燕北臣和谢雅相携在一起的样子。 她忍痛地说:“陛下,您知道瑫儿的,他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从小最是温和知礼,他是我阿耶带大的,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陛下,妾身请您下令彻查,还瑫儿一个清白。” 燕北臣扶谢雅坐下,风轻云淡地对张慧明说:“这就是朕彻查的结果,大皇子谋害太子,私开铁矿山,锻造军械,与太妃有染,这桩桩件件足够他掉脑袋。”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瑫儿怎么会有胆子做这事,他不会的,这定是陷害啊!”张慧明连连摆手。 谢雅撑着下巴笑起来,“有你这个想杀了昭阳的阿娘,当然也会有想杀太子的儿子。” 张慧明心里咯噔一下,挺起身子反驳:“你胡说!我与昭阳无冤无仇,我何苦要迫害一个孩子!” 燕北臣见她对谢雅这样不客气,恼怒得很,也不想给她再留什么情面,对谢安说:“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一个手戴镣铐的男人便被谢安带到了殿中。 张慧明看到这个男人进来,摇着头低声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月被她派去在祈天舞的铁架车上动手脚的那人,可他明明被她找人灭口了,为何他还活着...... “想必谨慧夫人很吃惊这人还活着吧。”谢安轻蔑地剜她一眼,“昭阳公主险些出事后,陛下就派了臣暗查,臣暗中向各处散了消息,当然也包括你找的那些江湖人士。” “你们只想着自己所做之事天衣无缝,却不想是破绽百出,陛下和孤在秋猎之前就已知晓你们有何计划。” 谢雅继续补刀,只见张慧明和燕瑫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苍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 张慧明深感心里寒意顿生,她还能如何为燕瑫求情,她自己都自顾不暇。 “陛下,师兄!你同我一起长大,最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为人,我不是故意做这事的,我真没想对昭阳如何,我只是以为是她抢了璧儿跳祈天舞的机会,所以才想着教训她,我真没想杀她啊!” 她只能凭着燕北臣是自己阿耶的学生这个关系,企图让燕北臣看在老师的份上放过自己一次。 燕北臣冷笑一声,“朕当然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私狠毒,偏听偏信,攀比嫉妒,若你不是老师的女儿,朕的师妹,你以为朕从前会娶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说话?” 听到燕北臣这样说自己,张慧明的眼里泛起恨意,她狠狠地盯着燕北臣,又扭头怒瞪谢雅,抖着嘴唇说:“陛下,在你心里我就这样不堪吗?那当初你为何娶我?” “朕与你的当初,你自己最该明白。”燕北臣厌恶地瞧她一眼,不再看她。 张慧明哼笑一声,是啊,她与燕北臣的当初是她算计来的。 十几岁时候的她,嫉妒自己的亲阿姊成了太子妃,勾引太子不成,转头算计了燕北臣,求了自己阿耶要嫁给当时还是皇子的他,燕瑫就是那时候有的。 燕璧的出生是她想跟燕北臣好好过日子才有的,可后来先帝的打压,太子和太子妃的引诱,她背叛了燕北臣,可为了保证自己两边不倒,算计来了燕玙后,她决心和离。 只是没想到燕北臣大难不死,还在西南遇上谢雅,一改往日对自家阿耶言听计从的模样,她这才算计失败,不能进宫,也再不是尊贵身份。 张慧明从回忆里回神,喉咙上下吞咽了下,现在唯有搬出阿耶一试了。 “陛下,你与我都是阿耶教养长大,阿耶生前见的人只有陛下,阿耶定托付了陛下照顾妾身,如今阿耶葬身太庙,永生永世守护大雍,守护陛下!还求陛下看在阿耶的份上,饶了妾身罢!” “妾身往后定吃斋念佛,日日为陛下祈祷。”张慧明说完便在地上磕起头来。 跪在她身后的子女却看到了她的凉薄,燕璧眼里流下热泪,不止是对大兄做下的事的惊惧,还有对张慧明的彻底死心。 “阿兄阿弟,你们看到她是多可笑的人了么,她的心里怎么会有儿女呢,说的字字句句都只为自己罢了。” 燕玙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张慧明,摇着头对燕北臣说:“父皇,不是这样的,阿兄不是这样的,阿娘也不是这样的......” 燕北臣叹息一声,将手搭在谢雅的肩上。 谢雅知晓后面的事该她来了。 “大皇子,孤呢也不是什么狠心的人,给你两个选择。” 她抬抬下巴,示意宏公公将桌案上的两道圣旨拿到燕瑫的跟前。 “一个,你死,你的阿娘还有你皇妃肚子里的孩子可活,一个,你活,你的阿娘还有你皇妃肚子里的孩子必死。” 谢雅轻咳一声,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说:“选一个吧。” 燕瑫埋着头,死死盯住自己跟前的两道圣旨。 选左边,他死,选右边,他活。 第244章 公主悄静悄,郎君悄静悄 燕瑫耳边是武玲媛大声的叫喊: “我肚子里的是皇长孙!是皇家的血脉!皇后娘娘你凭什么要处置它!” 燕北臣打断武玲媛的话,“皇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这会儿,武玲媛是彻底泄气了。 天大地大,陛下最大,连陛下都这样说了,她只能将眼神转向燕瑫。 燕瑫仍旧垂头看宏公公手上的两道圣旨,而他的衣角却被张慧明和武玲媛同时拉住。 “瑫儿,你救救阿娘吧。” “殿下,妾身与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求您救救它吧!” 两个人都求他,而能救她们的方法就是他去死。 燕瑫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原来这世上没有一人愿意他活。 他的亲娘为了自己要他死,他的皇妃为了孩子要他死,他的父皇本就想赐他死。 燕瑫仰头长笑,站起身看向燕北臣,很是痛恨地说:“我是大雍的皇长子,是父皇你的嫡长子!可父皇明知我要做何事,却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现在却要我选?” “朕给过你很多机会,朕每一次对太子身份的加持,秋猎特地让太子随护身旁,就是为了点你!”燕北臣恨铁不成钢地说: “可你呢?明知计划的不确定性,为了你的贪恋,不顾朕与太子在一处的情形,是想着在围猎圈里将朕与阿瑁一同杀了,你好上位吗?射向阿瑁的那把箭,你以为朕不知道是你的手笔吗?” 燕北臣一声声的质问,只把燕瑫问的心凉,原来他从前的种种,父皇和燕瑁早就看在眼里,而他却像被猴耍一样,在二人面前表演。 燕瑫自知没有回转的余地,他能不能活只在自己当下的选择。 他一把将自己右边的圣旨拿起。 他站起身,眼睛炯炯地看向燕北臣,一改跪在地上时的彷徨模样。 “从前父皇给我选择的暗示,儿臣没把握住,那这回父皇给了我选择的机会,儿臣当然要活!” 这些人要他死,那他偏偏要活下来! 这下,张慧明和武玲媛都瘫倒在地上,武玲媛只是抱着自己的肚子哭,可张慧明却是嚎叫起来: “瑫儿!我是你亲娘啊!你要送我去死吗?” 燕瑫回身将张慧明要砸向自己的手捏住,面无表情地说:“阿娘刚刚求我救您,可要我救您,我就会死,您都要我死了,我还怎么顾您。” 他说完就将张慧明推倒地,张慧明崩溃大喊:“当初就不该生你!你就是讨债的!” “陛下!师兄!你不能杀我!你答应过我阿耶要照顾我的!”张慧明要往燕北臣身前冲,却被长平侯一把拦住。 宏公公见状清了下嗓子,高声将燕瑫选的那道圣旨内容念出来: “圣谕:大皇子燕瑫不法祖德,不修德行,不尊朕言,屡犯国法,不配为皇族,现剥去皇子身份,贬为庶人,永囚于出蜂所。大皇子之母谨慧夫人张慧明,谋害大雍公主,屡教不改,狂妄猖獗,十恶不赦!念伊乃皇子生母,特予全尸,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杯,择一自行了断。钦此!” 圣旨念完,还不等张慧明发疯,长平侯和几个羽林卫就将这些人架了下去。 殿中还有几十个被押解过来守铁矿石山的男子,燕北臣看都未看一眼,只冷声说了个“杀”字,便牵着谢雅进了内殿。 伺候陛下的宦官动作极快,将这些人都拖出了殿,交给了谢安。 谢安领了燕北臣的令,就连宛苑都没出,这晚直接在僻静的南边,将这些人给办了。 雨夜的宛苑惨叫声不绝于耳。 贤妃迈出自己寝殿的脚顿了下,问身边的宫女:“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这宫女摇摇头,“回娘娘,奴只听到了雨声,恐怕是雨滴到草丛里的淅沥声。” “罢了,先去琅儿那边,到他换药的时辰了。” 贤妃看着滴漏,心里还放不下受伤的燕琅,带着宫女往燕琅的寝殿去。 她一进燕琅的寝殿,果真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母妃怎么来了,外头风大雨大,仔细受寒病了。” 燕琅见贤妃解下披风往里走,想起身招呼,不过他还没下榻就被贤妃制止住了。 “母妃担忧你,见你换了药,母妃才能睡好。”贤妃瞧了一眼燕琅包扎着的脚,“现下可还好?” 燕琅笑笑,“儿子现在好多了,太医令开的药见效很快。” 贤妃这才放心,脸色缓和了些后又偏头扫了一眼身后。 “你们都下去吧。” 燕琅知道母妃是有话要跟自己说,遂让殿中伺候的宦官都出去。 直到寝殿里只有燕琅和贤妃后,贤妃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问他:“你在围猎圈中可有露出破绽?” 燕琅挑眉,“母妃您放心,那人已经死了,被父皇扔去喂了老虎。” 贤妃听了这话,骇得身子往后仰,燕琅见吓到了她,脸上赔笑地说: “母妃别怕,那宦官受了我的令一直潜在燕瑫身边,今日就是他的作用,若不是燕瑫把他推向太子,太子今日可不会受罪,本来我还担心他嘴不严,没想到父皇震怒,将他扔给了老虎,也解了我的忧患。” 原来那个被燕瑫伸手推向燕瑁的宦官,就是燕琅在燕瑫出宫建府时暗中插入的钉子。 也亏得这枚钉子将燕瑫的各种消息传给他,同样也是这枚钉子成日地在燕瑫耳边透露燕瑁的太子特权,燕瑁的嫉恨才能被激发出来。 “那你这回没出手吧?我刚刚在路上听到南边传来的动静不小。” 燕琅静了会,安抚贤妃,“没有,就算出手了,也无人知晓。” “再者,我的脚受了伤,中途就离开了围猎圈,就连昭阳和老三都能为我做证,没人会想到我身上。” 他脚受伤后是跟燕琼燕珏在一处的,出围猎圈也是一起,他在围猎圈的时间不长,就算有人联想到他身上,他只需说他跟昭阳在一处,自然无人能说什么。 “那就好,大皇子再无争位可能,如今我儿就是最长的皇子了。” 贤妃说这话再也忍不住喜形于色的模样,脸上满是得意。 第245章 公主半夜醒,郎君会阿耶 “只要将那两个给解决了,琅儿,这天下......” 贤妃并未将话说完,可燕琅哪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燕琅笑着点头,又想起来件事,“母妃,今年冬月宫中大选,您可有跟我看中哪家的娘子?” 贤妃听他提及此事,心中就是一叹,“从前本是瞧中了长平侯家的二娘,可刘二娘子与武定侯结亲,如今又退婚,怕是不吉利,这不作他想。” “后来想着江南原家的娘子声名在外,家中长辈又是大儒,在文官里头很有地位,把她说于你,那是一大助力,只可惜我还没提呢,原大娘子就被皇后召进宫了,前日你父皇那态度,她怕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燕琅深吸一口气,暗自咬着后槽牙。 那日在长平侯府,他一见原毓就惊为天人,那样的好相貌,那样的好气度,他还是第一回因着个女娘心动。 可惜......天下的好东西都要被燕瑁抢走。 罢了,女人而已,哪有他要谋的大事重要,只要他能到那个位置,一个小小的原大娘子,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燕琅逐一分析:“长平侯府一向只效忠皇位,父皇只乐见他家的郎君娘子与其他府结亲,不会想让长平侯府与宫中扯上关系,至于江南原家虽个个大儒,却在官场没个实权,与之结亲作用也不大。” “母妃,您多留意武定侯家的大娘子,大雍只有二公二侯,镇国公和柱国公我们没办法招揽,长平侯直属于父皇,驻守漠北的武定侯家娘子身份最尊贵,能娶上他家的娘子,我才能渗透进军队里。” 贤妃自然是儿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可仍旧还有些犹豫,“只是他府上乌烟瘴气,侯夫人还被送到了家庙里,他家娘子的教养我怕......” 燕琅摆摆手,并不在意,“这样处境的娘子才能更听我的话,再说了,父皇可是看中武定侯府的二郎,沈二郎已然是内定的昭阳驸马,我与他做了亲戚,往后也更好行事。” 两人这才达成一致。 漆黑的雨夜里,被燕琅挂在嘴边的“内定驸马”沈铮此刻从燕琼的寝殿里醒来。 他是被胸口的重量给压醒的,低头一瞧是燕琢的脑袋枕在他胸前,他勾唇笑笑,想起来吃了晚膳后的情景。 那时燕瑁带了燕珏和谢家兄弟都来了燕琼的寝殿,燕琼关心这个又关心那个,最后听着几个兄长聊围猎圈中的事。 几人谈天说地一直到夜里才散去,燕瑁要抱了燕琢走,燕琢偏赖在沈铮的怀里。 “我就要观音哥哥,今天我不和观音哥哥睡,我都睡不着,会做噩梦梦到大野猪要吃我!” 最后燕瑁就将燕琢给留下了,走前给了燕琢个眼神。 燕琢意会地点头,一晚上都缠着沈铮,让他没办法分神去顾燕琼。 最后一个在内殿里睡了,一个抱着燕琢在外殿的榻上睡了。 沈铮将燕琢的头挪到棉枕上,抬手擦了下他嘴角的口水。 他哪儿不知道太子殿下和六殿下的机锋,太子殿下对六殿下赖着自己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太子是燕琼的兄长,可不放心他和燕琼单独两人共处一室。 沈铮披上衣袍,轻手轻脚地往内殿里走去。 内殿的小榻上睡着值守的宫女,因着他的脚步很轻,并未将宫女惊醒。 他走到搭着幔帐的床榻边,反手撩起床幔。 月光从窗里洒向床榻,沈铮静静瞧了沉睡的燕琼一眼,想抚摸她脸的手探出去又收回来,唯恐吵醒了她。 沈铮只将燕琼乱踢被子的腿轻轻摆正盖上了被子,掩好幔帐后,悄悄出了她的寝殿。 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小心,却没想到燕琼对他太上心,他刚转身,燕琼的眼睛便睁开了。 沈铮撑着伞,暴雨倾盆地打在他的伞面上,除了雨声他还能听到凄厉的叫声。 伞挡住了他的面容,他只扭头看了眼宛苑的南边,心里暗叹,陛下动手极快,大皇子还有大皇子的人怕是已经处置了,而他也要去会会那个一心想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刚走到武定侯府的篷帐前,沈勇已经候在了那处。 “属下见过二郎君,二郎君请跟我来。”沈勇说完便撩起了篷帐带他进去。 沈勃要见他,只会在武定侯府的篷帐里见,毕竟他们可是要谈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 进了内帐中,沈铮环视一圈,只有沈勃和沈铭二人在。 他哼笑一声,看来沈锋在沈铭的腿好之后,已经不被沈勃看重了,连府上辛秘之事也不会叫他知晓。 “二郎,我没想到你会来。”沈勃冷声地说。 沈铮将手中的伞放下,轻笑一声说:“阿耶都去昭阳公主的寝殿外守着了,不就是叫我来这儿吗?” 沈勃并不回这话,眼神沉沉地盯着沈铮,“你可知你阿娘留下的红匣子已经打开了。” 他当然知道,不然一向忽视他的阿耶和阿婆,不会突然变得激进起来,不会突然要置他于死地。 只怕两人是看到了红匣子里的字条。 那倒不枉费他从八岁那年开始用左手练阿娘惯用的篆书,写下他的猜测来试沈勃和周氏。 照他受伤的程度来瞧,怕是他推断的没错: 阿娘还有崔家就是被侯府害的,定是阿娘知道了侯府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被这该死的侯府灭了口。 而他写下的内容让周氏和沈勃心惊胆颤,唯恐他看过红匣子,甚至只是怕一个有崔家血脉的后代留存于世,这才必须杀了他。 只是可惜,失手了,他没死。 “噢?阿娘留下的匣子里可有什么东西?”沈铮给自己斟了杯茶,很不见外地喝起来。 沈勃像是第一次认识沈铮一样,眼带探究地问他:“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沈铮搁下茶杯,抬眼瞭向沈勃,他脸上是平常难见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第246章 公主偷回殿,郎君现真相 一时之间,篷帐里三人都没说话,只能听见雨落在帐顶的噼里声。 沈勃眼里带着森然的冷意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二儿子,这个儿子已经悄悄长成了滑不丢手不好对付的样子。 “二郎你可知崔家世代相传的红匣子有三个,你阿娘都留给你了吧,你却隐瞒下来,只交出了一个。”沈勃说话时一直盯着沈铮的脸瞧,想要看到些破绽,可惜沈铮表情不变,仍旧带笑地直视他。 “剩下的两个在哪里?” 沈铮勾唇轻笑出声,“我看阿耶比我更了解崔家,连红匣子有几个都比我清楚,应该知晓匣子的所在吧。” 他说得模棱两可,沈勃却确信他一定是将另外两个匣子藏了起来。 “二弟,你可知匣子里的东西会让你丢命,你不怕未及冠就死,也不怕没同昭阳公主成亲就离世?” 沈铭自觉自己的腿好后,重新有了世子的派头,说话做事比以前更狠辣,他知道沈铮在乎什么,所以专挑沈铮的软处刺。 沈铮听沈铭提及燕琼,当下眉心就皱了起来,心道沈铭的说话声果然难听至极。 他撩起眼皮,抬眼看向坐在沈勃身边的沈铭,就连他上扬的眼尾都带着阴森。 沈铮上下扫了沈铭一眼,眼神落在他的腿上,十分恶劣地说:“大兄你的腿可好全了?”攵學3肆 沈铭啧一声,可腿忍不住往后掩了些,“我与阿耶问你匣子,你若还当自己是侯府郎君,受侯府恩泽,就该对阿耶知无不言。” “铮多谢大兄教诲。”他眼神滑过沈铭的腿,转向沈勃,“阿耶比我更了解崔家,崔家能留给阿娘的无外乎金银钱财,若真有另外的两个匣子,里面也只会是这些。” 沈铮说完起身要走,“若阿耶想知道的是这些,那我已经知无不言,全都说了。” “是吗?你真不知其他匣子?你真不知你阿娘在匣子里给你留了什么?”沈勃站起身,对着沈铮的背影沉沉说道。 第247章 公主装睡眠,郎君识破她 “你们快回去。”燕琼连忙起身,将刚脱下来的外裙塞到风悟手里。 她叫风肆和风悟先离开,又对着跑回来的宫女说:“你快睡回去。” 她说完撩开幔帐就躺在了床榻上,刚闭眼就听到了脚步声。 不一会儿,沈铮就进了燕琼的寝殿。 他先将自己沾了雨水的袍子脱下,在外殿给张手张脚的燕琢盖好被子,等身上寒气尽消后才往内殿走去。 沈铮偏头扫了眼睡在矮榻上的值守宫女,宫女露出的发梢还带着水渍,他微笑着往里走,一直到燕琼的床榻前停下。 燕琼听到脚步声停下后,暗自咬牙,眼睛闭得紧紧地装睡。 沈铮掀起床幔,忍笑瞧着睫毛轻颤的燕琼。 他探身将玫瑰簪子悄悄放到她的枕下,抬手把粘在她发梢的湿叶子拿起收到袖子里,俯身吻在燕琼的眉心处,这吻又轻又柔。:魰斈叁4 沈铮的唇还有些凉,挨到燕琼的额头时,燕琼忍不住轻颤了下,下一刻,她听到沈铮低声说了句: “多谢你,殿下。” 燕琼嘴角抿起,一直到沈铮离开,她才扑扇着睫毛睁开眼睛,下垂的嘴角带了些苦涩和心疼。 观音哥哥与她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从他中箭后异常的态度,她能知道他有事瞒着她,这才有了她偷偷尾随沈铮听到了那些话。 她怎么也想不到想要观音哥哥死的人竟然是他的亲阿耶! 燕琼也是这时才明白沈铮为何不愿让她知晓这些。 他是个不被家里人爱护长大的,从小受的冷待不知多少,结果他长成了个大郎君后,自己在世上仅存的血亲要杀了自己,自己亲娘的死也与这些亲人逃不开关系,这可是杀母之仇! 他生在一个多么滑稽的家里,夫妻相残,父子相杀,这些事让他痛恨,也让他难堪。 沈铮若是活在阴暗里,那燕琼则是光明灿烂。 她有恩爱的耶娘,爱护她的兄弟,她有全天下最健康的亲人关系,沈铮不愿意她沾上一点阴霾,因为从小到大,沈铮习惯性的想呵护住燕琼的美好。 燕琼深知这些,所以才会在沈铮出蓬帐前先跑回来装睡。 既然观音哥哥不想让她知晓,她就当不知道吧。 只是没想到沈铮太敏锐,已经发现了她偷听,也知道她装睡的用意。 所以燕琼才因为沈铮的遭遇为他心疼,也因为就算他知晓了她偷听,沈铮也依旧包容她,为他对自己的纵容带了些苦涩。 燕琼眨眨眼,把眼里泛起的泪意压下去,刚要入睡听到了外头的喧闹声。 “来人啊!大皇子殿下和大皇子妃薨了!” 这高声的呼喊和浠沥的雨声混杂,分明又刺耳。 燕琼刚闭上的眼顿时睁开,掀开被子穿上外裙就朝外殿走。 沈铮将被惊醒的燕琢抱在怀里,燕琼恐沈铮身上有伤被迷糊的燕琢碰到,伸手将燕琢接了过来,三人朝大皇子的寝殿而去。 一个时辰前,聚英殿里的人都被拖走,燕瑫在羽林卫的押解下被宏公公在殿外拦住。 “殿下,既然您选了圣旨,那圣旨里头的事也该您去做。”宏公公将手中的托盘往上抬了下,一直伸到燕瑫的眼前。 托盘里有叠好的白绫,白绫旁是一壶镶金的酒壶和白色的瓷杯。 燕瑫沉沉地看着托盘,他的肩膀缓缓地抖动起来,转身仰着头冲聚英殿里大喊:“父皇!你就这么恨我!让我去杀亲母、杀亲子!你就这样容不下我吗!” 可惜,殿里并无声音传出来。 宏公公腹诽,这大殿下做了那些罔顾国法,罔顾父子之情的事,竟然此刻还倒打一耙,能留一条命都算陛下慈悲了! “殿下,您请吧。” 燕瑫一改往日和煦的模样,脸上满是狰狞。他一把夺过宏公公手上的托盘,嘴里说着恶毒的话:“该死的阉货!你只不过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 宏公公并不跟他计较,毕竟跟个贬为庶人的失败者有什么好多说的呢。 他维持着请燕瑫走的动作,燕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被下旨赐死的张慧明被羽林卫押到篷帐里后,她想伺机逃走却发现自己的篷帐周围都是带刀侍卫,她根本插翅难逃。 意识到自己今日恐难躲过,她一下瘫倒在了地上。 难道她的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那她永远也比不上她的阿姊,她阿姊至少当过尊贵的太子妃,至少如今还能苟活在出蜂所,可她今天就要泯灭了! “不行,我要给我阿耶的学生们传信出去,熊媪准备纸笔!” 张慧明见熊媪迟迟没有反应,回头一瞧发现是燕瑫站在自己的篷帐口,她又惊又喜地朝燕瑫跑过去。 “瑫儿!你是来救阿娘的吗?还是说陛下改变主意了?”张慧明抓住燕瑫的胳膊摇起来,脸上刚带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想却错眼瞧到了燕瑫身后端着托盘的小宦官。 托盘上的正是白绫和毒酒。 张慧明的笑僵在脸上,摇燕瑫的胳膊变成抓他的胳膊。 “你这孽子!你不救我便罢了,还要亲自来送我上路?你可真是你父皇的好儿子!” 不知张慧明的哪句话戳到了燕瑫的神经,燕瑫抬起手臂将张慧明大力地推倒在地。 “我不止是父皇的好儿子,我还是您的好儿子!我这不是跟您学的吗?您可是只想着自己,没想着儿子,我救您,我就要死!”燕瑫眼神阴冷地看着张慧明。 张慧明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燕瑫骂:“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哪来的你!我为何不能救自己!你是陛下的儿子,他自不会要你的性命,可我不一样啊,我会死的!” 她说着说着掩面而泣,她怎么就要死了呢。 燕瑫却不管什么,压着她坐在矮榻上,示意身后的小宦官将托盘放到张慧明身前的桌案上。 “阿娘,就当为了儿子,您选吧。”选一种死法。 张慧明摇着头,眼里的泪抛洒在衣襟上,嘴里喃喃地说:“我不选,我是陛下的发妻,我儿子是皇长子,我女儿是皇长女,我是最尊贵的人,我不选......” 燕瑫深呼口气,咬紧牙关对小宦官抬了抬下巴。 那小宦官得了指示,上前拿起托盘里的白绫朝张慧明走去。 张慧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一把推开小宦官,提手拿起桌上的酒壶要朝燕瑫砸去,可她刚举起手,就有如鬼魅一般的暗卫出现在她身后。 暗卫将张慧明的手按住,绕过她的头,将酒壶对准她的嘴直接灌进去。 本来只用喝一杯毒酒的张慧明却被迫喝下了整整一壶毒酒。 暗卫灌完酒后,将酒壶收起,连一丝眼神都没给燕瑫,转身便不见了。 第248章 公主悄悄静,郎君悄悄悄 燕瑫只注意到这暗卫穿的是黑甲,而宫里只有燕瑁的暗卫是从陛下的暗卫中剥离出来,为了区分而着黑甲。 不过也不关他的事了,这下倒不用他自己逼死张慧明,他反而松了口气。 喝下整壶酒的张慧明趴在地上抠自己的喉咙。 “我不要死......” 她挣扎着往燕瑫的方向爬过去,可眼鼻处已经开始渗血,连嘴角也淌出血来。 “瑫儿,救救阿娘......” 燕瑫见张慧明如蠕虫在地上慢爬,脚步向后撤了几步,捏起拳头转身就走了。 当他走出篷帐时,听到里面传来熊媪悲痛的哭喊声: “娘子,娘子!您可别丢下奴啊!” 燕瑫顿时停下脚步,他闭着眼睛抬起头,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冰凉彻骨。 他伸手抹了下脸,再睁眼时,里面没有丝毫的伤心。 他除了亲手处置亲母,还要再去杀亲子,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他可没时间伤心。 这时的雍集殿中,燕瑁披着衣袍坐在御座上,底下是捧着酒壶跪地回话的暗卫。 “禀太子殿下,谨慧夫人已经喝下了一整壶的毒酒,现已毒发身亡。” 燕瑁抬眼瞧了下那壶空了的酒壶,勾起唇角凉薄地笑了下:“做得很好,下去吧。” “喏。”暗卫走前将那酒壶也一并带走了。 隐在一旁的平公公走上前,关切地说:“殿下也等到回话了,夜已深,今日您还受了伤,先歇着吧。” 他怕燕瑁不肯歇息,又说道:“您伤后不歇,皇后娘娘和昭阳公主知晓了,定会担心的,今儿您也为昭阳殿下报了仇,那毒妇也死了,您放宽心,先养伤。” 燕瑁笑着摇头,听平公公的话站起身朝内殿的床榻走去。wenxueзч.net “公公您算是把着孤的命脉了,知道我最怕阿娘和阿琼了。” 不过他得了张慧明已死得消息,也该歇下了。 从他今日知晓张慧明就是祭衣节害燕琼的人,他就下定决心就算燕北臣不处置她,他自己也会动手。 他还担心燕瑫下不去手,特意派了个暗卫盯着,果然还是自己的人出手更快,一杯毒酒算什么呢,他要张慧明喝下一壶,过量的毒酒能让她更痛,死得更凄惨。 燕瑁冷笑,就是不知燕瑫今日杀母杀子,心情如何了。 “殿下,您知道妾身今日是什么心情吗?” 宛苑中大皇子的寝殿里,大皇子妃武玲媛和大皇子燕瑫相对而坐,中间的矮几上是一杯酒。 武玲媛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地问燕瑫。 燕瑫皱眉说:“喝了它,有什么心情都往后再说。” 武玲媛眨了两下眼,轻笑出声:“您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孩子对吗?也是,毕竟您有一个长女了,还是同庶阿婆乱伦生下的孩子。” “你放肆!”燕瑫抬手给了武玲媛一巴掌,把武玲媛的脸都打偏了。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和你娘家一样,一点用没有!” 武玲媛咻地抬头,眼里盛着的泪直往下滴。 她捂着胸口,沉痛地说:“我娘家无用?就是我这无用的娘家被殿下指着去做了滔天大事,所以我阿耶已经被就地问斩,安京的武府上下七十口人都被株连砍头,你眼中无用的人家可正在替您受罪!” 燕瑫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只僵硬地说:“这是你阿耶的选择,本皇子可没逼迫过他。” “这是我阿耶的选择,可他为何要选殿下,那是因为我是您的皇妃!都是因为我害了武府!” 武玲媛说完跪伏在地上嚎哭起来。 “你既知道那就快些喝了这药,让你肚里的孩子早日投胎去,它就不该活着。”燕瑫瞥眼武玲媛,扭头不去看她的丑态。 燕北臣这样安排,也是在告诉燕瑫,若想要后代,那么他必须死,若他想活,往后也不会有孩子。 他不在乎,他只要自己能活就行。 “对啊,我本以为陛下会看在皇长孙的份上饶你一命,饶我阿耶一命,可我想错了,你在陛下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它又算什么东西呢!”武玲媛冷冷地开口,抬起头怒视燕瑫。 燕瑫被她鄙视的眼神激怒,俯下身子抓起她的衣领,又狠狠扇了她两个巴掌,把她的脸都打得红肿了起来。 他凑到她的耳边说:“我算不得什么,你以为你将它生下来能有什么好,只要我在就还有机会......呃!你......你!” 武玲媛将刺入燕瑫背后的匕首抽出,燕瑫的嘴里瞬间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他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武玲媛,抖着手指向她,边说边吐血道:“你......贱人......!你竟然......” 武玲媛低着头哈哈大笑:“怎么?想不到我会杀你?想不到我袖中藏了匕首?还是想不到向来以你为尊的我也会背叛你?” “来人......来人!” 燕瑫要挣扎着起身,一脚踹上武玲媛的肚子。 他这动作彻底激怒了武玲媛,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将燕瑫掰过来,一刀接着一刀捅向他的胸口。 “该死的人是你!我辛苦求菩萨才有孕,因为你而不能生下它!你该死!” “我阿耶为你鞠躬尽瘁,你却说他无用,你该死!” “你跟太妃厮混有儿,无耻至极,你该死!” “都是你!都是你让我和我的孩儿无缘相见!你去死吧!” 武玲媛连着捅了燕瑫十几刀,刀刀扎在胸口,燕瑫的心头血喷洒了满地,还有武玲媛的脸上、手上、宫裙上。 一直到燕瑫再也没力气挣扎,四肢低垂,瞳孔涣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武玲媛才突地一声跌坐在地,手上的匕首掉到身旁。 她捂着肚子,因为燕瑫的那一脚,她身下已经开始流血,血浸湿了她的裙角。 武玲媛带血的手在地上摸索,碰到了刚刚被她丢在地上的匕首,她一手抚摸肚子,一手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前。 “孩子别怕,阿娘马上下去找你,阿娘带你去找外公,我们一家团圆。” 她说完便割破了脖子,血溅满殿,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手还紧紧地捏着肚子那处的裙衫。 第249章 公主不忍视,郎君护阿琢 燕琼抱着燕琢和沈铮赶到寝殿时,里头已经是一片狼藉。 她和沈铮下意识地伸手将燕琢的眼睛盖住,毕竟殿中景象骇人。 整个寝殿里都是鲜血,地上倒着两个死不瞑目的人,就连矮几上的酒杯里都洒满了血,毒酒变成了血红色。 “阿兄!” 燕璧和燕玙两人搀扶而来,见到燕瑫倒在血泊里,又悲又痛,两人推开殿门口的燕琼就往里奔去。 燕玙先进了内殿拿了毯子将燕瑫的身子盖上,燕壁抖着手要给燕瑫合上眼睛。 “父皇,阿兄选了圣旨,他也照办了您下的旨意,为何他还会死?”燕璧哭着问燕北臣。 燕北臣此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他确实没想让自己的儿子这样死去。 一旁的宏公公上前回燕壁的话:“回大公主殿下,大皇子殿下同皇子妃有争执,皇子妃藏了刀趁殿下不备,将殿下捅了十六刀,自己也割喉而亡。” 来到寝殿的人,哪一个瞧了燕瑫和武玲媛的死状会不知道死因呢,只是燕璧一天之中死了阿娘,又死了阿兄,她难以接受,现在宏公公接腔,她马上将悲痛怒意都发泄在了宏公公身上。 “你个死奴才有你说话的份吗!尔等阉竖!你们都仗着谁的势欺我阿兄,欺我姊弟!该死的人是你!” “阿姊!”燕玙着急地打断燕璧嘴里的话。 她是以为别人都听不出来她的指桑骂槐吗! 果然,燕北臣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歪头叫宏公公退后,他沉声道:“原来璧儿这样盼着朕死。” 燕璧身子抖了一下,平静下来后忍不住后怕,父皇的语气冰冷刺骨,恨不能将她的心给冻住。 “父皇,不是的,儿臣不是......” 燕北臣手一挥,殿外的羽林卫涌进来。 “大公主悲痛长兄薨逝,带回寝殿好生休养。” 说罢,羽林卫架着燕璧离开,燕玙阻拦不及,扭身看向燕北臣时,见燕北臣眼神沉沉地看着自己,想要说的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半晌,只撩袍对燕北臣跪下,哑着嗓子说:“父皇,儿臣知晓大兄犯下的错足以斩首,可人死如灯灭,生前的种种已无法同死人追究,儿臣求父皇给大兄一份体面,允许大兄葬入皇陵,让儿子为大兄送葬。” 燕玙低着头,瘦弱的脊背弓起来,像是在等待燕北臣的审判。 整个殿中静得针落在地上都能听清,不大会儿,传来了燕北臣低沉的声音。 “准。” 燕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深深伏在地上,“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等他再抬首时,只能见到殿外一个接一个离开的身影,殿中只剩他和被燕北臣留下善后的宏公公,以及地上了无生气的燕瑫和武玲媛。 秋猎在血色中匆忙结束了。 大皇子的葬礼办的很简陋,燕玙直接从宛苑将燕瑫送进了皇陵,就连陪葬品也只按最低规格来安排。 而武玲媛就没那好的待遇了,她被一张大草席裹住,埋在了荒山野岭里,连块墓碑都没有。 安京中虽然也有好些官员并未随行到骊山,可骊山中发生的事在御驾回京后,大大小小的官员臣子已经无人不知了。 在大皇子府和谨慧府被羽林卫查封,贴上封条后,百姓也都驻足观望,只说道陛下铁血手腕,亲生儿子犯错了也不会饶过。 围在大皇子府邸外的人群中有一个美艳妇人,那妇人摸着肚子,踮脚张望,她一见羽林卫要走,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着牙挤到了最前头,一个猛冲跪在地上,泫然欲泣。 “各位官爷,奴家求求你们带奴家去见宫里的贵人,大皇子撒手人寰,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可怎么活啊!求求你们带我去见贵人一面,救大皇子的最后一丝血脉吧!” 围观的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一般叽叽喳喳: “这不是皇子府管家的媳妇吗?我还见过她几回。” “这婆娘骚气得很,也不怪大皇子忍不住啊,这不还能给自己留丝血脉。” “人家可没想要她留吧,大皇子跟皇陵里的玉太妃早就有了孩子,宫里哪稀罕这不明不白的妇人之子。” “啧啧啧,难怪大皇子会在骊山暴毙,合着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呢。” 跪在地上的妇人暗自勾起唇角,她就是要旁人的指指点点,只有这样她才能对羽林卫施压,从而进宫得富贵。 羽林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踌躇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呵斥声: “本公主看是谁在我长兄去世后来毁害他的名声!” 围观的百姓纷纷往两边退,给穿着素服的燕璧让出了一条道。 被这妇人拦住的羽林卫脸上为难的神色才消去,大公主来了,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吧。 “你们走吧,这人交给我。”燕璧仰着头发号施令,她偏头瞧向自己的随行宫女宦官。 宦官们将跪在地上的妇人扶起来,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控制起来,拖到燕璧跟前。 宫女们便将围观的百姓都驱逐开,燕璧眯着眼看了被宦官架起来的妇人一眼,错开身直接将大皇子府邸前的封条给撕开,推门而入。 皇子府里空荡荡的,往日的荣华富贵都不再,燕璧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抬脚进了正殿,坐在上首位置。 “你,跪下。” 那妇人见公主指着自己,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恳切地说:“大公主殿下,请您相信奴,奴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大皇子殿下的。” 燕璧靠在身后的靠垫上,将跪着的人用目光巡视了一遍,哂笑一声,“你说你有我阿兄的遗腹子?证据呢?” 这妇人膝行几步,弓着身子说:“大公主殿下,奴从前就在皇子府当差,名唤花娘,您若不信可以找任何一个从前的下人问问,奴与殿下最后一次在一起时并未喝下避子汤,如今孩子满三个月了,却没成想大皇子殿下竟薨世了,这孩子奴不敢一人留下,奴愿意献给宫里,就当为大皇子殿下留个念想。” 燕璧哼笑,站起身俯视她,“这么说来,你是没有证明这孩子是我大兄的证据了,那你胆敢胡言乱语,坏他身后名!” “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燕璧盯着花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花娘摇头摆手,被宦官拖走还在挣扎,“我说的是真的啊!大皇子殿下喜好妇人!书房里还留有我的肚兜和鞋袜!大公主殿下可以去翻找出来,我句句属实啊!这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拖着她的宦官用帕子一把塞住,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燕璧不想听这些污糟的话,大呵道:“还不给本公主把她的舌头割下来!我看她投胎转世还敢不敢乱说话!” “喏。”剩下的一个宦官也跟着出去,手里拿着一把小刀。 “哼。”燕璧走出正殿,扶住一旁宫女的手吩咐道:“去正院的书房,里里外外仔细给本公主搜一遍,有那些东西的话都找出来烧了。” 她绝不允许这些毁坏燕瑫名声的东西存在! 啪......啪......啪...... 燕璧身侧传来鼓掌声。 第250章 公主帮上药,郎君回头望 “看来传闻不可信,大公主殿下如此有魄力,并不是传闻中的落魄公主嘛。” 燕璧惊诧地转过头,只见夷谷的四王子莫翁和大巫师正站在殿外的回廊处。 这话正是出自莫翁之口。 燕璧皱着眉,面向莫翁,撇嘴说:“本公主瞧王子不怎么懂大雍的规矩,不告而入叫私闯,你如今站在这处是要做甚?” “我可关注了公主许久,不然又怎么能瞧见公主这么飒爽的一面。”莫翁走近燕璧,低垂着眼打量她。 大雍的大公主燕璧,陛下的长女,长相艳丽,行事作风毒辣,虽不算聪明,但放到夷谷也够用了。 燕璧有些厌恶地皱眉,“被王子关注可不算什么好事,王子还是有话直说吧。” 莫翁深邃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带着笑,大公主要求,我怎不遵从呢。” “莫翁代表夷谷求娶大公主殿下。” 燕璧身边的宫女上前将燕璧护在身后,“大王子不可在大公主殿下面前放肆。” 莫翁将挡住自己的宫女用手拨开,一把抓住燕璧的手腕,任凭燕璧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大公主也觉得我是放肆?大公主一心想比过昭阳殿下,所以才想着嫁进柱国公府,只是殿下的阿娘和大兄在同一日去世,如今还有谁能成为公主的庇护,还有谁能替您细心谋划呢,陛下吗?只可惜您是犯了大错的大皇子的同母妹妹,陛下怕也不会让你如愿吧。” “公主嫁给我才是上选,我给了公主这样好的一个选择,怎么会是放肆呢。” 燕璧似被人说中了心思,恼怒地瞪向莫翁,莫翁笑着放开燕璧的手腕举起双手。 “你从哪里知晓这些的。”她想谋划嫁进柱国公府一事,如今只有她和燕玙知道,莫翁怎么会知道这些。 莫翁笑笑,“我想要娶殿下,自然会做准备多了解殿下。” 燕璧嗤笑莫翁:“你在安京派人探查宫里宫外的情况,不怕本公主将此事告诉父皇,治你的罪吗!” 莫翁绕过燕璧,走到围栏处靠着,用手撑着下巴说:“如今大雍和我们夷谷刚建交,公主觉得陛下会在我觐见大雍的时候治我的罪吗?” “公主从前因为昭阳公主的缘故被罚去皇陵九年,如今公主都十八了吧,整个安京城还有跟公主同岁的适龄郎君吗?” “啊,倒是有,那就是公主心心念念想嫁过去的柱国公府的大郎君,只是谢大郎君可正在跟他母家的远亲娘子接触,您要压过昭阳公主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燕璧气愤地抬手指向莫翁:“你!” 莫翁站直身子,轻柔地拂过燕璧的手指,只是被燕璧狠狠地打开。 他不甚在意地蹭蹭自己的指尖,眼睛望进燕璧满是怒意的眼里,他右手抚向自己的左胸说:“公主嫁到夷谷,将是夷谷的王子妃,我的父王已经有了世袭罔替的王侯爵位,往后公主将比嫁作侯府妇的昭阳公主尊贵得多,因为公主会成为王妃,整个大雍唯一的王妃。” 燕璧瞳孔紧缩,抽动嘴角不屑地说:“据本公主所知,王子你的兄弟可不算少,你怎么就确定自己能当上夷谷的王,我怎么又会是大雍唯一的王妃,峪疆可是也有王妃的。” 莫翁轻笑出声,带着笑意地说:“只要公主嫁给我,我就不再只是夷谷的四王子,而是王世子。峪疆......算不得什么,往后整个西南都会是夷谷的,那时公主当然是唯一的王妃了。” 他说完不等燕璧的回话,只偏头看向自己的大巫师。 大巫师会意,从衣襟中掏出一个雕花盒子,恭敬地呈给莫翁。 莫翁打开盒子的盖子,里头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戒指。 “这枚戒指是夷谷王妃,也就是我阿母留下的,在夷谷身份最高的娘子才能佩戴,现在的新王妃可都没有。” 莫翁笑着将这枚戒指放在燕璧的手心,深深地望着燕璧的双眼,低声说:“如今我将这戒指给公主,公主可以好好想,慢慢想,若公主愿意,三日后只需戴上这枚戒指在宫中的御花园转一圈,我就明白公主的意思了。” 莫翁圈起燕璧的手,两人重叠的手将绿宝石戒指紧紧捏住。 燕璧回过神,抽出自己捏成拳的手。 莫翁挑眉笑着说:“我等公主的好消息。” 他说完便带着大巫师离开了,只剩燕璧摊开手,紧盯手心的宝石戒指。 走出府邸的莫翁和大巫师在裕华街处慢悠悠地朝皇宫地方向走去。 “四王子,您为何要选大雍的大公主,她好像并不受宠。” 莫翁哼笑一声,眼睛看向雍宫的方向,“就是因为不受宠才更好得到。” “巫师,你瞧峪疆蹦跶得欢,一心想要昭阳公主和亲,那可是大雍皇帝的掌中宝,更何况昭阳公主在骊山那几日与沈家的那个二郎同出同进,不管是峪疆还是我们夷谷都不可能娶到她。我为何不退而求其次,只要能带个公主回去,父王哪会管是哪个公主呢。” 巫师眼睛一亮,“王子您高意!这样既不会触怒大雍的陛下,我们来雍觐见的目的也达到了。” “只是,大公主会愿意吗?” 莫翁不假思索地说:“只要她还嫉妒昭阳公主,她就会愿意。” 而昭阳公主燕琼此时正在东宫。 自从前些日子从骊山的宛苑回来后,她就经常往东宫跑,因为沈铮被她留在了东宫修养。 她今日照常来看沈铮,带着翠竹往东宫的偏殿走去。 燕琼刚踏进殿门,就见金汉正在给沈铮换药。 沈铮背对着殿门坐在屏风跟前,赤着上半身,他脊背挺直,腰窝一直陷到下裤里,因着呼吸肩膀微微起伏。 翠竹见了忙回身躲避,她的动静惊到了里面的两人。 金汉看是燕琼来了,忙弓身行礼。 燕琼摆摆手,提起裙摆朝里走去,对扭头看过来的沈铮笑着说:“观音哥哥,我来给你换药吧。” 她说罢,手滑上沈铮的肩膀,忍不住轻捏两下。 第251章 公主想妙计,郎君不回府 沈铮揶揄地轻扫一眼燕琼的手,笑着说:“殿下既是要给我换药,怎么手捏到我胸口来了。” 燕琼轻咳一声,收回情不自禁从沈铮肩膀摸到他右胸口的手。 “我这不是探探观音哥哥你胸口的伤好些了吗?” 他的伤可是在左胸...... 沈铮也不点破,只眼神宠溺地看着燕琼挽起衣袖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模样。 燕琼坐在沈铮膝旁,接过金汉手里的纱布,将矮几上的药涂在上面,抬眼瞧到了沈铮狰狞的伤口。 他的左胸口有两个大大的十字形伤口,在这两个伤口中还有个像是破洞一样的伤口,这些伤把他整个左胸都盖住,和他好看的右胸口对比明显。 燕琼咬唇,心疼地摸上沈铮的左胸。 这些伤崎岖不平,很有些丑陋,都是该死的武定侯府害得观音哥哥受了这样重的伤,燕琼咬牙切齿地骂侯府。 她才刚触碰上沈铮,沈铮的身子就轻抖了下。 “是不是疼了?”燕琼抬头,紧张地问沈铮。 沈铮错开燕琼亮晶晶的眼睛,有些不自然地说:“不疼。” 偏偏他侧头后,通红的耳朵正对燕琼的脸,燕琼顿时明白过来,他是害羞了! 燕琼笑着摸了把沈铮的耳垂,逗沈铮:“观音哥哥,我可心疼你了,却不想你脑子里想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哦。” 她探头去瞅沈铮,沈铮的眼神都变得幽深,他一对上燕琼带笑的眼眸就忍不住握上燕琼的手。 “我身上有殿下留下的印记,殿下却还欺负我。”沈铮将燕琼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与燕琼额头抵着额头,说的话好不蛊人。 沈铮胸口的十字形是燕琼为了给他拔箭而划的,箭也是燕琼拔出来的,这样来讲他胸口确实有燕琼留下的印记...... 可这话说出来,莫名的让燕琼有些羞涩。 燕琼低着头,脸颊也慢慢泛红,嗡着声音说:“我哪有欺负你,我还要给你换药呢。” “药等会换也行,现在做更重要的事吧。”沈铮捧起燕琼的脸,被睫毛盖住的眼眸盯着燕琼的嘴唇瞧。 伤口再痛,只要跟殿下亲吻,那也会甜起来吧。 他缓缓低头,见燕琼闭起眼,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两人的唇就快碰上时,突然殿门传来声响。 “沈二郎,太子殿下......哎呀!奴什么都没看到!” 平公公被燕瑁指来找沈铮,没想到一进偏殿,竟然瞧见沈二郎和昭阳公主亲近,这这这......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燕琼猛地睁开眼睛,轻推开沈铮,抿着嘴对平公公说:“公公进来吧。” 她说完就低头继续将伤药抹在纱布上,她平日再怎么大胆,可突然被人发现她同沈铮亲热,她还是有些害臊的。 沈铮当然也知晓这一点,他轻抚上燕琼的头,转过身子将燕琼挡在自己身后。 “公公,可是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找我?” 平公公进了偏殿也不敢乱瞧,只将下巴抵在胸口上,头垂得低低的,“是的,武定侯现在正在雍泉宫中面见陛下,太子让奴过来传您过去。” 他话音刚落,沈铮和燕琼脸上的柔情都消失不见。 沈勃为何这时候进宫? 他是来“要回”沈铮的吗? 两人收拾好后,跟着平公公出了殿门,刚出了东宫,燕琼突然停住脚步。 沈铮和平公公都回头瞧她。 “观音哥哥,你跟平公公去吧,我现在去椒房殿看看阿琢,他午歇怕是要醒了。” 平公公自然不知燕琼的用意,可沈铮一瞬间就抓到她的意思,心下轻叹:殿下,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沈铮心里这样想,面上也带了出来,他朝燕琼摇头,“殿下,我自己也能解决。” 燕撅着嘴,也学他的样子摇头,“我当然知道啊,可是我的方法是最简单最快速的啊,他是你的阿耶,你想的方法肯定很迂回吧,就让我直截了当地来,让他死心,他还无话可说。” “观音哥哥你看好了,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燕琼昂着脑袋,骄傲地朝椒房殿那边走去。 沈铮看着燕琼离去的背影,抚上刚刚燕琼给他包扎好的伤口,那里热热的,不是伤口处而是从心底深处传来的。 雍泉宫的正殿里,燕北臣坐在御座上,燕瑁和沈勃都站在下面。攵學3肆 “沈侯是说月底离京去漠北要带上沈二郎?” 沈勃抱拳回禀:“回陛下,臣是有此打算。” 燕北臣合上折子,伸展着身子说:“朕知晓侯府从前带去漠北的一直都是世子,你家世子的腿不是好了么,怎么又要带上二郎?” 这沈铮去了漠北,阿琼指不定要怎么跟自己闹呢。 燕北臣揉着额角,皱眉看向沈勃,这武定侯就不能消停些吗...... “二郎他从未去过漠北,臣见他如今身手不凡,若能在军中出力,对漠北的边防也是一大助力。”沈勃说的恳切。 “嘶......说得也不错。”燕北臣话头又一转,“那他去了漠北不得跟你家世子和三郎争个头破血流了,到时候昭阳找朕要人,朕要如何应付她啊?” “沈侯你给朕将这个问题解决了,朕就同意你带二郎去。” 沈勃虽知晓陛下爱女如命,可没想到他都将沈铮的去留点出关乎军政大事,陛下也只考虑昭阳公主。 他皱眉正要开口,正殿外传来了平公公的声音: “禀陛下、禀太子殿下,奴将沈二郎带来了。” 一旁的燕瑁脸上泛起笑容,抬眸看了燕北臣一眼,燕北臣也瞧他一眼。 这鬼阿瑁什么时候让平公公去通风报信的。 “宣进来。” 站在殿外的沈铮须臾之间就用内力把脸色逼得惨白,不一会他便缓步进殿。 “臣沈铮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燕北臣刚把他叫起,沈勃并不正眼看沈铮,只瞥他一眼就说:“二郎,你在宫中也逗留多日,扰了太子殿下多日的清净,现下跟阿耶回府,熟悉些沈家军的事务,月底就随我去漠北吧。” 沈铮手握成拳抵在嘴前,他咳嗽几声,断断续续地说:“去......漠北......漠北。” 沈勃点头后,转身刚要对燕北臣回话,突然,正殿外传来刺耳的哭声。 “啊啊啊!我要观音哥哥!呜呜!啊!我要观音哥哥!” 第252章 公主助郎君,郎君碾碎花 雍泉宫外的哭喊声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不一会燕琼就牵着擦眼睛的燕琢进来了,旁边还跟着一脸赔笑的传旨宦官。 燕琢刚将手放下就挣开燕琼朝沈铮跑过来。 “观音哥哥,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不见了?”他张开手要抱。 沈铮弯腰顺势将燕琢抱到怀里,自己还没开口说话呢,燕北臣先喊了燕琢。 “阿琢,怎么还哭到雍泉宫来了,阿耶有没有与你说过,这里是阿耶谈事情的地方,不可以在这里喧闹啊?” 燕琢可不怕阿耶,他噘起小嘴,头往沈铮脖子里一埋,闷闷地说:“还不是怪阿耶你把观音哥哥喊到这里来,我睡觉看不到观音哥哥,我就害怕!” 眼见着燕北臣眉头皱起来,燕琼跑到他身边说:“阿耶,从秋猎回来阿琢就一直跟观音哥哥在一处,睡觉要是观音哥哥不陪在旁边,阿琢会满身大汗地惊醒过来,问他,他说梦到被野猪吃掉了。” 这话也确实说得过去,燕琢从前虽然和燕瑁燕琼顶亲密,可最黏的还是谢雅,可从骊山回了宫里后,他除了吃在椒房殿,其他时候都在东宫,而沈铮这些日子也在东宫养伤。 燕北臣挑眉,探究地看向燕琼,“可找了太医看过?” 那当然没有...... 可这时候没有燕琼也要说有。 “有啊,每日太医令过来为阿兄和观音哥哥换药包扎的时候,我都会要他为阿琢也看看。” “那太医令如何说的?”燕北臣背靠椅背,瞥向燕琼,眼神里满是“你接着编”的神情。 燕琼眼珠转了一圈,“太医令说......太医令说......” “医令大人的意思是阿琢年纪小,突然遇到血腥的场面,心里受了刺激,而铮郎又是救了他的人,他这些日子难免会多依赖,等心里的心悸消退后,阿琢对铮郎的需要也就少了。” 燕瑁在燕琼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时就知道她的用意。 他见燕琼转着眼珠子想办法,轻笑着给她解围。 燕北臣轻瞭了两人一眼,哼笑出声:“沈侯,看来你要带二郎去漠北的事只得搁置下来了。” “什么?!去漠北?” 燕琼惊叫出声,不是要把观音哥哥要回府,而是要将观音哥哥带去漠北吗? 沈铮回了府,至少武定侯府是在安京城,燕琼随时随地都能照应他,想见沈铮便能见到,可他一旦去了漠北,山高路远不说,沈铮被纳入沈勃的完全势力范围内,只能任凭沈勃宰割,怕是连命都能没有。 “观音哥哥绝不可能去漠北!” 燕琼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倒是把燕北臣和沈勃都惊到了,没想到让沈铮去漠北一事,燕琼的反应会这样大。 燕琼狠狠瞪了一眼看向自己的沈勃,朝被她惊得扭头的燕琢使眼色。 燕琢是被燕琼千叮咛万嘱咐才过来的,自然能明白阿姊眼神的意思,他顿时挤出几滴泪,好不凄惨地带着哭声说:“观音哥哥,你要去漠北吗?那怎么可以,不可以丢下阿琢被野猪吃掉!” “呜呜呜,我不准你去漠北!阿耶!不准同意观音哥哥去漠北!” 燕琢不愧是和燕琼小时候一脉相传的撒娇本领,皱着小脸哭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要心疼,就算是明知道这孩子在作戏的燕北臣,心里也被燕琢一脸委屈的模样弄得心酸。 “行了,你再哼下去,阿耶我的头都要炸了。”燕北臣佯装生气瞪燕琢一眼,他又扭头对沈勃说: “沈侯,二郎去漠北一事往后再说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此次你带上你家世子还有三郎,二郎的前程自有朕来给。” 沈勃听了这话,暗自紧咬牙关,二郎已经入了陛下的眼,宫里是不会放他去漠北的,看来只能想别的法子。 若是沈铮自己要求去漠北…… “行了,无事的话你们都先退下。”燕北臣开始赶人,“阿琼你留下。” 正要跟燕瑁和沈铮一同离开的燕琼停住脚步,吐吐舌头,悄声对两人说:“阿兄,观音哥哥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等雍泉宫里只有燕北臣和燕琼后,燕北臣也不看燕琼,轻咳了一声:“你怎么就不想沈二郎去漠北了?” 果然瞒不住阿耶,燕琼嘟嘴,“我从来没有和观音哥哥分开过啊,漠北那么远,他去了我还怎么见他啊!” “那你可知武将家的儿郎想要出头,只得去军中才行,这次可是个好机会。”燕北臣当然知道武定侯府里波涛汹涌,可要是沈铮连这个都解决不了,哪里还配得上阿琼。 燕琼坐到燕北臣旁边,心里对武定侯府很是不屑。 好机会...... 若观音哥哥真抓住这次机会,怕是人还没到漠北,浑身上下都没一处好的地方了。 可这些观音哥哥连她都没有直说,估摸着也不想给别人知道,燕琼只得扯到别处去: “哎呀,阿耶你不是说了观音哥哥的前程你来给吗,他去不去漠北又有什么关系。” 燕琼丢完这句话就要离开,“反正观音哥哥一步都不准离开我。” 燕北臣长叹一声,看着燕琼的背影摇头说:“阿琼,沈铮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还要你给他打算,那他自己的本事又在哪里?” 燕琼站在雍泉宫内殿门口,转过头逆着光,笑眯眯地说:“观音哥哥的本事,阿耶您在围猎圈里还见得少呀?” “观音哥哥为我打算,我也为观音哥哥打算,我们这叫有来有往。阿耶您别担心啦,我可是昭阳公主,断然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燕琼说完,得意地离开了雍泉宫,只剩燕北臣感叹闺女长大了,心都向着外人。 解决了沈铮留在安京一事,燕琼喜滋滋地往东宫去,她还要和观音哥哥逛花园呢。 她刚绕过雍泉宫,在小花园里碰上了峪疆的大王子熬比尤。 熬比尤一见了燕琼,眼睛发亮地带着师官迎上来。 “昭阳殿下安康,殿下可否赏脸与臣御花园一游?” 燕琼挑眉,这个熬比尤每回遇上自己就像看到肉的狗,嘴边的哈喇子都要流一地了。 “不了大王子,本公主怕大王子将我给吃了。” 熬比尤以为燕琼是在跟他逗趣,自己顺杆儿爬地凑近她说:“殿下,臣不吃人的,如今虽然是秋冬,可臣观御花园里的花儿开得很艳,我们西南那边有独有的驱花术,殿下你看。” 他跟燕琼说话的间隙越凑越近,手在空气中上下挥了两下,手心中竟冒出了一朵紫色的番红花。 燕琼虽然被熬比尤勾出了好奇,可感觉到熬比尤挨得自己越来越近,心里很是厌恶。合着这个大王子以为自己蠢笨如猪,不知道他在打自己主意,还想着大雍公主和亲去西南。 燕琼刚将头往后撇,她身后便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只虎口和指腹上有些茧。 这手轻擦过燕琼的脸,径直朝熬比尤手上的番红花捏去,一瞬间番红花便被这手碾碎在了手心。 第253章 公主随郎走,郎君讥讽人 “大王子倒不必做些术法迷人眼,如今寒风料峭,殿下不便逛御花园。” 熟悉的声音传到燕琼的耳里,燕琼嘴边顿时荡起一抹笑容。 “观音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燕琼回头,自己身后站着的果然是去而复返的沈铮。 沈铮看向熬比尤的眼神带着阴冷,可垂头望燕琼的眼神明亮柔情。 “我见殿下一直没来,便想重回雍泉宫求见陛下。” 他说完,抬起眼眸,轻扫了一眼熬比尤,“原来殿下是被缠住了。” 沈铮一边说,手里被碾压得稀碎的花被他扔到地上。 熬比尤气得额头青筋炸起,这个该死的沈铮,处处跟自己作对! “沈二郎君,本王子没记错的话,你可不是殿下的驸马,可你倒管得极宽,大雍是不是有句话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铮粲然一笑,端得是流光溢彩的模样,“王子要说自己是耗子,臣却是管不着。” “殿下,我送你回永昭殿可好?” 燕琼抿唇笑,没想到今日还能看观音哥哥讥讽人一遭,着实有趣。 她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回吧。” 燕琼话音落,沈铮就已经牵上了她的手,两人肩挨着肩走了。 熬比尤没想到自己对昭阳公主谄媚是半分作用也没有,反倒还被个侯府郎君暗讽,气得一脚踹翻了脚边的花盆。 花盆摔得噼里啪啦,他隐约听到了短促的低叫声。 “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 熬比尤皱着眉使了师官到花园里瞧,没一会师官便回来禀告: “回大王子,里头无人,应该是花盆碎了的声音太杂。” 熬比尤冷哼一声:“最好是没人,不然本王子随随便便杀个小宫女小宦官也无甚大事。” 毕竟他觉得自己今日被下了面子,被别人见了,他不介意杀人灭口。 “王子,大雍的昭阳公主怕是难和亲,不然我们从大公主或者二公主处使力,您觉得如何?” 师官觉得大王子这几日“偶遇”昭阳公主不仅没什么好的进展,反而还招人厌烦起来。 熬比尤啧了一声,“那两个公主,一个犯错从皇陵而回,亲兄长犯事刚死,处处都是雷,还有一个不怎么受宠,能有什么用处,看来看去,还是昭阳公主最有用。” “罢了,明日再碰碰公主,大雍的皇帝不让公主和亲,只要公主自己愿意,陛下还能说什么。” 熬比尤和师官的说话的声音随着两人的离开渐渐散去。 “殿下……” 花园里此时传来隐忍的声音。 燕璧死命掐着宫女的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宫女的手腕心,宫女痛得手都在抖。 她眼里冒火地盯着熬比尤刚刚站过的位置。 犯错从皇陵而回……处处都是雷…… 想她大雍的大公主竟被个峪疆王子这样说三道四! 燕璧探手捏上自己腰间的荷包,指尖在突出的纹路上轻蹭了几下。 那枚绿宝石戒指就被她放在了这个荷包里。 “去雍泉宫。” 燕璧恨恨地转身,甩开宫女就走,宫裙的衣袖翻飞。 这宫女只得揉着手,赶忙跟上去,生怕没伺候好大公主,过会儿倒霉。 这花园本就是雍泉宫外头的小花园,离雍泉宫当然不远,没一会儿燕璧已经站在了雍泉宫外。 等燕璧被传旨宦官带进去时,她与夷谷的四王子莫翁擦肩而过。 莫翁垂眸看向燕璧的手。 没戴戒指…… 他勾唇一笑,只对燕璧做了个口型,他便随着宦官离开了雍泉宫。 燕璧丝毫没有停顿,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往里走。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安康。”燕璧抛开杂念向燕北臣行礼。 燕北臣合上手中的折子,抬头仔细瞧了燕璧一阵,这才说声道:“璧儿,你这些时日可好些了?” 燕北臣这样问是因为燕瑫下葬后,燕璧病了几日,今日见她面色带了些红润算是放心了些。 燕璧眼观鼻鼻观心地垂头说:“回父皇,儿臣好些了。”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想起大兄还会难过,大兄犯的错罄竹难书,她这会也是怕触霉头的。 燕北臣点点头,叫了燕璧起身,“今日你求见朕可是有什么事?” 听到燕北臣这样问自己,燕璧才微微抬头,一副为难的样子,很是欲言又止。 “说吧,不必为难。”燕北臣手一挥,宏公公便请燕璧坐到了下首的矮榻上。 燕璧坐下后支支吾吾地说:“父皇,再过两月便是儿臣的生辰了,儿臣也该出降了……” 燕北臣嘴角带出笑意,“原是这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朕从前给你的人选你挑中了谁?” “大尚书家的大郎还是光禄勋家的二郎?” 燕北臣兴致勃勃地问,毕竟第一个女儿出嫁,他还是想办得风光奢华些的,他为燕璧挑的儿郎也都是品级家世不俗的。 只是燕璧却久久不回话。 燕北臣只能看到她低着头,嘴抿得极紧,手指缠绕在一起,倔强得不行。 “这几人你都不满意么?那你可有看中的郎君?如若合适朕给你做主赐婚。” 燕璧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气一样,她突地抬头看向燕北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但有力: “求父皇替儿臣与柱国公府谢大郎—谢灵迅赐婚,儿臣求父皇成全!” 这回倒是燕北臣沉默了。 第254章 公主被暗恨,郎君静悄悄 燕北臣还算和煦的表情因着燕璧的话消失不见,他蹙眉深深看向跪地的燕璧,过了好一会问她: “为何是谢家大郎?据朕所知你们并无交集。” 燕璧表情不变地说:“儿臣……儿臣爱慕谢灵迅。” “爱慕。” 燕北臣缓缓说出爱慕二字接着拿起茶盏喝了口茶,而燕璧依旧跪在地上,像是等着燕北臣审判一样一动不动。 “璧儿你爱慕的郎君不是沈铮吗?” 燕北臣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在燕璧的耳里,燕璧的手搁在膝上不停地颤抖,可她没想到燕北臣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心惊。 “你爱慕沈铮不惜威逼利诱,许上武定侯世子之位。如今爱慕上谢灵迅,你看中他什么?”xinkanδんu.com 燕璧的心猛然跳动,耳膜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想好的说辞一句也说不出口。 父皇怎么会知道这些,那日演武后的晚宴,沈铮被引到废殿里这事是无人知晓的。 燕北臣对这个女儿失望更深,沉声说:“你既无话可说,那朕替你来说,你爱慕的是谢灵迅的身份,他往后会成为柱国公世子、柱国公,更何况他是昭阳的表兄,你无非想用昭阳表嫂的身份踩昭阳,朕可说错了?” 话都说到了这儿,燕璧心里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她已经没有必要掩饰了。 燕璧抬手擦了擦眼睛,看向燕北臣的眼神中既委屈又哀怨。 “父皇,沈二郎与昭阳妹妹两情相悦,儿臣比不过那就认了。儿臣是大雍的大公主,爱慕之人不可得,那我就要挑天下最尊贵的郎君,郎君里除了阿兄阿弟们,只有柱国公府的谢灵迅身份不俗,儿臣望父皇成全!” 燕北臣眼神似冰,冷冷地说:“柱国公府已经为他家大郎相看了母家远房的娘子,朕为你挑的一品大员家的儿郎并不比谢灵迅差。” 低着头的燕璧眼皮子抬起,眼里的不甘如何都掩饰不了,她哂笑出声:“父皇您是大雍的皇帝,一声令下谁敢不从,今日若是昭阳看中了谁,您现在赐婚圣旨都写好了吧,说到底您不过是不把我当女儿疼宠,怕我比昭阳过得好。” 燕北臣紧锁的眉头一瞬间放松,看向燕璧的表情很是啼笑皆非。 他轻叹口气,“璧儿,你就这样肯定你与谢家大郎成婚能过得好么,你们两毫无情谊,不过是怨偶一对罢了。” 燕璧不服气,仍旧为自己争取,“父皇为我挑的那些人也与我没有半分情谊,为何我就要在他们当中挑,而不能挑个我满意的?” “那是因为他们愿意,他们愿意才会对你恭敬爱护。” 可燕璧根本听不进燕北臣的话,“父皇的意思是说谢大郎不会对我恭敬爱护了,那他就是藐视皇家,其罪不容!” 啪的一声,是燕北臣重重搁下茶盏的声音。 他瞥了一眼倔强的燕璧,心底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柱国公府你就别想了,你的驸马人选就在我早前给你的名册里挑,你退下吧。” 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燕璧下颚收紧,喉间吞咽好几下,站起身很悲愤地冲燕北臣低喊:“父皇,您就这般容不下我?一定要让昭阳处处压我一头?为何她看上侯府的郎君可行,我看上国公府的郎君就不行,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你放肆!” 燕北臣伸手指向燕璧,“你到如今还要攀比嫉妒,这些年你在皇陵里没有半分长进!若朕容不下你,刚才夷谷的四王子向朕求娶你,朕早就一口答应,还能让你在这里放肆?” 听到夷谷王子求娶自己,燕璧这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雍泉宫外碰见莫翁。 莫翁就这样迫不及待吗,她可还没答应。 燕璧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都陷入手心,她喑哑着嗓子说:“我放肆?真正放肆的人从来都是昭阳,鞭打臣子,与沈二郎无媒厮混,混坐御座,这桩桩件件若是我做的,父皇怕是早就处死我了,就像处死我阿兄和阿娘一样!” 燕北臣被燕璧气笑了,这孩子的心性已经扭曲,看到阿琼的永远都是不好,在知道燕瑫和张慧明做了何种大逆不道之事后,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燕璧还是非不分。 “你阿兄与庶婆私通、私造军械意图谋反,你阿娘谋害公主,哪一件不是砍头的大罪!他们二人如何身死的你会不知?你如此不分黑白,怨恨于朕,若与朕指的儿郎成婚,那也是祸害。” 燕北臣垂头不再看燕璧,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味,“你便别嫁了,好好做你尊贵的大公主吧。” “父皇......!” 燕璧咬着唇,看着燕北臣的眼神带了愤恨。 宏公公偏头见燕北臣拿了折子在批,上前为他添了盏茶后走向燕璧。 “大公主殿下,您请回吧。” 他说完将拂尘轻甩,躬身抬手指向殿门,等着燕璧离开。 燕璧捏成拳的手一把抓住自己腰间的荷包,她闭上眼感受荷包里东西的模样,复睁眼时,仿佛下了某个决定,眼里很炙热。 “父皇,我会出降的,您还会将我风风光光地从宫里送出去!” 燕璧昂着头向燕北臣行礼后,瞪了一眼宏公公,转身便出了雍泉宫的正殿。 在燕璧越走越远时,燕北臣从折子里抬起头,看向燕璧的背影,他深深叹了口气,继而摇头,他与自己的大女儿怕是永远的离心了。 不过燕璧既然瞧不中他挑的人,一心只想与阿琼比较,那便就让她做永远的大公主好了,反正他也不是养不起。 “你将名册拿给淑妃,传镇国公进宫一趟。” 燕北臣吩咐宏公公,宏公公多精明的人,一下便知道燕北臣的用意。 这所谓的名册便是燕北臣为燕璧选的几家儿郎: 光禄勋家的二郎、大尚书家的大郎、执金吾家的三郎、御史中丞家的大郎、太史令家的四郎、左冯翊家的二郎...... 这几家真正是实权在握的人家,儿郎们样貌俊朗,颇有才干,当家的夫人和善,府中亲缘良好。 既然大公主瞧不上,这些好的自然要给别的人来挑了。 “喏。” 宏公公拿起御案上的名册便往淑妃的永延殿去。 第255章 公主陪下棋,郎君旁边帮 第二日一早,淑妃便带着燕莹来了椒房殿。 椒房殿里今日只有燕琢陪着谢雅和燕北臣吃早膳。 “阿琼去阿瑁那儿了?”燕北臣替谢雅夹了个水晶包问她。 谢雅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琼,现在紧张着沈二郎呢。” 两人正说笑,椒房殿的守殿宦官便进来通报: “禀陛下、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和二公主殿下求见。” 谢雅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和燕北臣相视一笑,“淑妃怕是欢喜,就是不知她会给二公主瞧中谁。” “宣进来吧。”燕北臣让人将二人带进了,转头对谢雅说:“看中哪个都好。” 淑妃一进到椒房殿的正殿果然面上带着欣喜,她和燕莹一同给帝后请安。 “起吧,你可将朕给的名册看了?”燕北臣问淑妃。 淑妃满面红光,高兴地说:“回陛下,妾身都看了,昨日陛下将阿弟遣来永延殿告知各个儿郎的情况,妾身都记下了。” 原是在昨天淑妃刚接过宏公公拿去的名册,镇国公顾耀辉也奉命去了永延殿。 一来燕北臣恐淑妃久在宫闱对外头的郎君们不甚了解,让顾耀辉去介绍;二来淑妃胆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个半死,顾耀辉去也能好好给她分析利弊,安她的心。 “可有瞧中哪个?”谢雅有些好奇,前倾身子问淑妃。 淑妃笑着瞧了一眼面带羞涩的燕莹,眼波流转之间回谢雅的话:“回娘娘,妾身觉得大尚书家的大郎不错,文采盎然,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若是与莹儿结成连理,两人应该能琴瑟和鸣。” 谢雅虽点头,可嘴里却说:“孤看过这几家儿郎的画像,执金吾家的三郎颇是俊俏呢。”语气很是遗憾她和淑妃没有中意同一人。 燕北臣瞥了眼谢雅,低声对她说:“俊俏……” 谢雅笑出声,咳嗽了几下后才渐渐止住,她不忘关照燕莹的意思,“二公主,孤今日设一赏花宴,将这几家郎君都邀进来,你慢慢相看,挑一个你自个儿喜欢的,如何?” 燕莹咬唇,带着娇羞点了点头。 淑妃更高兴了,挥着手中的帕子说:“妾身多谢娘娘,莹儿是公主,也不用盲婚哑嫁的,往后她出降了,日子要她自己过,确实要她自己喜欢满意才好。” “极是。”谢雅招燕莹上前,握着她的手说:“孤会安排好一切,你呢今日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郎君们见了移不开目光,和你母妃一起好好挑,慢慢瞧,选个最好最中意的驸马。” 燕莹见谢雅冲自己眨眼,当下嘴角翘起个笑来,皇后娘娘和昭阳妹妹果然是亲母女,一样有调皮的时候。 “莹儿多谢娘娘。”燕莹微屈膝行谢礼。 谢雅捏捏她的手,很慈爱地说:“嗯,你乖啊。” 坐在一边听了全程的燕琢突然出声: “二阿姊你今天要嫁人了?!” 这话把燕莹闹了个大红脸。 燕北臣见燕莹不好意思地垂头,瞪了一眼瞎说话的臭小子,“胡说八道,你二阿姊哪里今天就要嫁人了!” 燕琢才不怕燕北臣,他吐吐舌头,撅着嘴说:“可阿娘不是说今天二阿姊要选驸马吗?我知道阿姊以后的驸马就是观音哥哥,可二阿姊的驸马是谁啊?” 淑妃听燕琢提起沈铮,看向燕莹的眼神有淡淡的担忧。 不过燕莹却觉自己算是彻底放下对沈铮的爱慕了,他的名字从自己耳边滑过,她也不再会心下一揪。 毕竟沈铮和昭阳妹妹早就密不可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介入,而她也自有自己的生活要过,看看其他郎君也未尝不可。 “你二阿姊的驸马是谁,今日就能见分晓。”谢雅刮刮燕琢的鼻子,又叫韵梅再去准备席面,留了淑妃和燕莹吃早膳。 燕琢是个坐不住的,等燕北臣上朝去了,他坐在矮榻上的屁股扭了几下,哼哼唧唧地要去找燕琼和沈铮。 谢雅过会还要同淑妃办赏花宴,也没时间顾燕琢,她就把这小屁孩扔给宫女,让宫女带去东宫找阿琼去。 东宫里,燕瑁正和燕琼下棋,燕琼的棋艺是众所周知的不好,可她有沈铮在一旁指导,倒是能跟燕瑁多走几局。 燕琢啪嗒啪嗒跑过来时,燕琼正琢磨下一步,就听到平公公的声音。 “哎哟,奴的六殿下嘞,您可慢点儿跑,胳膊还没好全呢,再摔了可怎么办?” 燕瑁偏头唤燕琢:“阿琢别跑,慢慢来。” 他说完还不忘回头对燕琼说:“阿琼,落子可无悔。” 燕琼偷笑一下,把手中的棋子乖乖放下,但放的可不是刚刚她自己下的地儿,而是沈铮示意的位置。 燕瑁无奈地看向自己对面“狼狈为奸”的两人,罢了,铮郎遇上阿琼,那是没有原则可言的。 被燕瑁喊着慢慢走的燕琢一到了三人身边就啪地扑到燕琼的怀里。 燕琢把脑袋埋在燕琼的怀里,闷闷地说:“阿姊你以后能不能不相看,不嫁人啊!” 坐在一边的沈铮眼神沉沉地瞧了一眼燕琢的后脑勺,燕瑁见状低咳一声,轻瞭了沈铮一眼。 铮郎,你那眼神可过于可怕了,会吓到阿琢的。 燕琼将燕琢的小脑袋捧起来,笑着问他:“阿琢今日怎么想到这个了?” 燕琢噘着嘴,他冲燕琼撒娇卖乖:“阿姊你先答应我,我才告诉你。” “可以啊,我往后才不会相看呢,你阿姊我可是公主,不用相看的。”燕琼是个狡猾的,只答应了燕琢不会相看,绝口不提他说的“不嫁人”。 沈铮听她这样说,身上的阴郁一瞬间便消散了。 燕琢倒被燕琼的话激出声:“阿姊你骗我!公主也是要相看的!二阿姊今日就要相看!二阿姊要出嫁了!” 燕琼抬头有些疑惑地朝燕瑁和沈铮眨眼睛,两人同时对她摇头,证明他们也不知此事。 这下燕琼嘴角勾起,荡出笑来: “二阿姊相看可是大事,我定不能不在场!” 第256章 公主帮相看,郎君也一起 要去“凑热闹”的燕琼拎起燕琢就往御花园而去。 她还不忘招呼燕瑁和沈铮一块儿跟上,这两人本就宠溺她,这会当然也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这几人到御花园时却是来早了的,只见御花园中只有忙碌的宫女宦官,并不见皇后或者淑妃这些贵人。 燕琼低头捏燕琢的小脸蛋,轻声嘟囔:“你不是说二阿姊要在御花园相看,怎么不见人影呢?” 她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燕瑁笑着说:“阿琼,你看看阁楼顶上。” “啊?”燕琼不解地回头,看到燕瑁和沈铮动作一致地仰着头望向御花园远处的春雨楼。 沈铮见她扭头,轻轻将她的脑袋推回去,抬起她的下巴指给她看,“殿下,你看那处是谁?” 燕琼顺着沈铮的动作,这才看到春雨楼的顶层上坐着几个人,仔细看去有阿娘,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后头还有燕莹、燕珏,也坐着燕琅和燕玙。 燕琼举起手朝春雨楼的几人挥去,嘴里大喊着:“阿娘,我马上就来!” 春雨楼上坐在燕莹身边的燕珏面色难看得很,见燕琼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有些不高兴地说:“合着不是昭阳自己要相看,还这么兴奋。” 他这话说得声音可不轻,春雨楼上坐着的人耳朵可没聋,都听着呢。 燕莹皱着眉拉拉他的衣袖,低声地说:“阿弟,你说什么呢!” 淑妃一脸受惊的样子,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要朝谢雅跪下赔罪: “求皇后娘娘恕罪,珏儿他不是这个意思。” 在她一旁的贤妃脸色难辨地用帕子遮住嘴,眼神里是担忧。 谢雅笑笑,并不在意这些,她止住要下跪的淑妃,让她安心坐着。 “孤知晓,三皇子是舍不得了,对不对?” 被谢雅点破心思的燕珏脸顿时有些红,他扭捏地说了句:“娘娘,刚刚是珏儿的不是。” “你这样舍不得你阿姊,今日是不是更应该好好帮她相看个好郎君,让她出降后也能每日过得自在幸福?” 燕珏还来不及回话,倒被上了春雨楼的燕琼抢先:“那是当然了,二阿姊人美心善,今日我们都要好好出力,用火眼金睛给二阿姊挑个最俊、品行最好的郎君。” 春雨楼坐着的人都看过去,燕琼跑到谢雅身边撒娇,“阿娘,这样大的事,您都不告诉我一声,这可是二阿姊的人生大事,我看人一向准,怎么能少了我呢!” 谢雅点点她的额头,笑眯眯地说:“我没告诉你,你不是也有小嘴巴告诉,还来得这么早么?” 被谢雅戏称为“小嘴巴”的燕琢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伸手要谢雅抱。 “给公主和太子还有沈二郎摆座。”谢雅抱过燕琢后对身后伺候的韵梅吩咐道。 等这三人都坐下后,燕琼看了一圈,低声“咦”了句,“四兄都来,怎的不见大公主?” 她这话是问的自己身旁的燕莹,不过几个皇子公主都坐得近,都也听了一耳朵。 四皇子燕玙苦涩地笑笑,想起了自己来春雨楼之前的事。 今日早晨,他是在夕霜殿里和燕璧一同吃早膳的。 “阿姊,是前日出宫遇到什么事了吗,我见你回宫后一直郁郁寡欢。” 燕玙见燕璧没吃几口膳食,脸上也很沉重,这才问起来。 燕璧回神后,轻叹一口气,“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去阿兄的府上坐了会,毕竟羽林卫要将大皇子府封府了。” 提到这个话题,两姊弟都有些沉默。 燕璧看燕玙也要放下筷子,打起精神笑着说:“玙儿你身子不好,不要总是多思多愁,多吃些。” 燕璧说着给燕玙夹了些清口的吃食,燕玙抿着嘴拿餐碗接下。 “阿姊,阿娘和阿兄都不在了,如今弟弟只担忧你,阿姊可看过父皇给你挑的驸马名册,可有看中的,有个好郎君庇佑你,你往后出降在宫外住着也快活些......” 燕璧打断燕玙的话,沉着声音说:“就是因为阿娘和阿兄都不在了,如今只有我们姊弟相依为命,父皇选的那些人我看不上,没个爵位在身上,往后我怎么帮衬你?我是一定要嫁个权势人家的。” 燕玙深叹一口气。 他知道阿姊说的不是真话,他身子不好,那把龙椅在阿兄身亡后他也争不了,他是皇子,因着父皇对他身体的怜惜,也无人能轻慢,哪里还需要阿姊帮衬了。 阿姊不过是想跟昭阳一争高下,就连她自己的婚事也要搭上。 “阿姊,那你还想着出降到柱国公府吗?” 燕玙试探地问她,若她仍然这样想,那他就要想办法让阿姊放弃掉这个想法。 毕竟阿娘害过昭阳的事被揭发,柱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人,整个府里对昭阳的宠爱有过之而无不及,阿姊若真嫁到柱国公府去,那是没有好日子过的,毕竟这家人最最护短。 燕璧冷笑一声,“我倒是想,父皇可不同意!” “他心里只有昭阳,哪里有我,怕是担心我嫁得比昭阳好,压了昭阳一头!” 燕玙听了这话,才算是放下了心,只是看阿姊没懂父皇的用意,想着给她说道说道,让阿姊在那名册中选个好儿郎做驸马,往后既有美满婚姻,也能受了父皇的心意,缓和阿姊与父皇之间岌岌可危的父女情。 “阿姊,其实我觉......” 只是燕玙的话刚开个头,夕霜殿外就传来了宦官的禀告声: “奴拜见大公主殿下和四皇子殿下,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请二位殿下到御花园的春雨楼。” 燕璧和燕玙都皱起眉头,燕璧不耐地问:“什么事,没见到我和四殿下在吃早膳吗?” “大公主殿下恕罪,今日娘娘安排了赏花宴,邀请了皇子公主殿下们,现下二皇子等人都已去了。” 燕璧冷哼一声,“他算什么东西,去就去了,本公主头疼,要歇下了,你去回了皇后娘娘吧。” 燕璧和燕玙这两人有一人任性,另一人只能循规蹈矩。 燕玙对着燕璧转入内殿的背影摇摇头,站起身走出夕霜殿,面上温和地问这传话的宦官:“娘娘可有说是为何事?” 传话宦官并未正面回复,“娘娘只说今日赏花宴与二公主殿下有关,需要其他殿下们都来帮二公主殿下。” 燕玙也不多问,跟着宦官到了春雨楼,坐下听了几句皇后娘娘和淑妃贤妃的谈话,这才知道今日的赏花宴是为了燕莹相看驸马办的。 等着皇后娘娘带上淑妃、贤妃二人离开春雨楼,三人到御花园受各位进宫的贵妇礼拜时,他这才看清这些人。 光禄勋夫人带着自家的二郎、大尚书夫人带着她家的大郎、执金吾夫人带着三郎、御史中丞夫人带的是家里的大郎、太史令夫人则是带了家中的四郎、左冯翊夫人身后的是家里二郎。 燕玙心下发冷。 这些个郎君,明明是父皇为阿姊挑的,怎么今日却都变成燕莹要相看的了...... 第257章 公主微担心,郎君静悄悄 装头痛没出席的燕璧斜靠在矮榻上,她招来给自己捶腿的宫女郦郦。 “你去给我打听打听,今日她是为了什么事来请我和阿弟的。”:魰斈叁4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皇后娘娘谢雅了。 郦郦受命出了夕霜殿。 燕璧的手搭上自己腰间的荷包,隔着荷包的绣纹摸着里头的东西,微闭着眼。 她今日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燕玙提到了她的婚事。 只是她如今想要出降到柱国公府怕是有些难,而西南那边,她内心终是还有些犹豫的,毕竟若有其他选择,她不想去那贫瘠之地的。 难道只能在名册中的无名的男子中选个人嫁了? 那她不是永远低昭阳一头了吗! 她恼怒地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嘴里呢喃着“该死”二字。 只是不知她这该死是说的谁了...... “什么?你说今日宫里给燕莹相看驸马?” 燕璧皱着眉坐起身,死死盯着跪在地上回话的郦郦。 郦郦弓着身子,不敢看燕璧,极小声音地说:“回殿下,今日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就是为了二公主,喊了其他几位殿下去帮着掌眼。” 燕璧重重地捶了矮榻一下,不善地说:“她果然没规矩,身为皇后不知长幼!我可是大公主!我都没定亲就先给燕莹相看,我可是她们的长姊!” 燕璧这是连皇后都一起骂了,郦郦哪敢附和,只能缩着肩膀低着头。 燕璧自顾自地骂了几句,平静下来后哼笑一声,“你说说,相看的都是哪些郎君?” 郦郦微抬头看了一眼燕璧,见她面上的表情不算愉快,更不敢说了。 燕璧一直没听到郦郦的回复,伸脚踹了她一下,“怎么,现在是不把我的话放心里了?本公主问你,你就回话啊!” “......喏......”郦郦跌在地上又赶紧跪好,低着头嗡声嗡气地说:“进宫的是光禄勋家、大尚书家、执金吾家、御史中丞家、太史令家、左冯翊家的郎君。” 郦郦是燕璧的大宫女,前些日子也听大公主抱怨过陛下挑的大驸马人选,可被大公主不屑的郎君今日却成了二公主的驸马人选。 她只把头低得更低,希望大公主不要对着自己撒气。 燕璧久久不说话。 夕霜殿的内殿只能听到她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长久的平静后,燕璧猛地站起身,狠狠踹向郦郦的胸口,把郦郦踹倒在地。 “贱人!” “贱人!贱人!贱人!” 接着她走到矮几前,一把将矮几掀翻,矮几上的茶壶茶杯噼里啪啦地摔碎。 这还不解气,她继续在殿中砸打东西,殿外伺候的宫女宦官听到声音都纷纷进来想制止,燕璧见了更生气,将手中的花瓶古玩都朝进来的人身上砸去。 等她将床榻边的博古架都推翻后,她才喘着粗气,摇摇摆摆地撑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嘴里咯咯地笑出声: “凭什么我的东西谁都能抢!一个昭阳,现在又来个燕莹!凭什么!” 燕璧缓缓地抬头,见到铜镜里自己凄惨凌乱的扭曲模样,气得要解开腰间的荷包砸向铜镜。 可她刚举起手要往镜子中间掷过去,却被荷包中的东西硌住了手心,她停下动作,解开荷包的收口,拿出里头装着的东西。 一枚绿宝石戒指。 燕璧看着这枚戒指,回想起那个异族王子的话。 “莫翁代表夷谷求娶大公主殿下。” “公主会成为王妃,整个大雍唯一的王妃。” “往后公主将比嫁作侯府妇的昭阳公主尊贵得多。” “这枚戒指在夷谷身份最高的娘子才能佩戴。” “......” 燕璧将绿宝石戒指捻在手指中转了圈,宝石上的光折射到她的眼里,让她的眼神变得幽暗绿亮。 她仰起头,抚平自己鬓边的头发,端坐在梳妆台前,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将绿宝石戒指戴上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将宝石戒指扭正,左手轻抚上自己的面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只用她一人能听见的声音幽幽地说: “当王妃,也不错。” 而在御花园的春雨楼上坐着的燕玙,看清了所有进宫郎君的面容后,心下发凉却突地一下站起身,只身朝楼下走去。 坐在皇子公主之首的燕瑁偏头看了一眼平公公,平公公点头后便跟了上去。 燕琼也聪慧,看到那些人的同时便知晓阿耶是跳过大公主要将这些人给二阿姊去选了。 可...... 她默默地握上燕莹的手,开口说:“二阿姊,希望你不要误会阿耶,他......” 燕莹抿嘴笑,还不等她说什么,坐她另一边的燕珏哼了声: “舅舅昨日就给母妃还有我们姊弟说了,这些郎君都是父皇亲自挑的,按照长幼顺序是先要给大公主挑了后,再给我阿姊挑的,只是大公主不愿意,父皇也不想耽误阿姊,自然先给阿姊挑了。” “我阿姊一向善良豁达,不会有大公主不要的却给了她的想法,父皇除了是你的阿耶,也是我与阿姊的阿耶,自然不会害我们,我们可不是白眼狼不领情。” 第258章 公主怼三兄,郎君笑面虎 燕莹笑着反手覆上燕琼握着自己的手,温柔地对燕琼说:“昭阳,别担心。” 燕琼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着燕莹“嗯”了声,伸长脖子看向御花园中的几人。 “哎,镇国公表叔真好~” 燕珏又不开心了,今日有人要跟他抢阿姊,昭阳又来跟他抢舅舅。 “舅舅是我舅舅!” 燕琼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看向燕珏,“那你舅舅也是我的好表叔!难道我阿兄就不是你的太子弟弟了?小时候你可是总跟我抢我阿兄的,我都没跟你计较!哼!” 燕琼见燕珏要回嘴,眼珠转了一下,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再说了,往后你还要跟我抢小表姊,为了我和小表姊不分开,我还是在小表姊跟前多说说其他郎君的好话吧!” 在座的没人不知燕珏心悦柱国公府的谢大娘子。 “昭阳!” 燕珏见燕琼鼓着嘴巴,仰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心下又好笑又好气。 这个昭阳,算是一点气都不能受,一点亏都不能吃! 他可是她三兄,偶尔让让他又怎么了。 再说今日他亲阿姊要相看,那就离阿姊出宫的时候不远了,他还不能因为舍不得有点脾气么。 “太子弟弟,你管管昭阳妹妹!” 燕瑁笑着摊摊手,“阿琼呢,我管不了,她开心就好。” 燕珏又看向沈铮,沈铮如玉的脸笑里藏刀。 罢了,这个人对上昭阳更没底线。 “昭阳,好妹妹,你是我最好的妹妹!” 燕珏只得自己上了,谄媚地哄燕琼:“以后还得你多在谢娘子跟前替三兄美言,三兄多谢你。” 燕琼嘟嘴,仰着头哼一声:“那你刚才还一直呛我,冲我生气!” 燕珏能屈能伸,狗腿地跑到燕琼身后给她捏肩捶背,“那不是三兄浑么,三兄错了,给你道歉。” 燕琼眯着眼,好好享受了一番燕珏的伺候,正要说话却见离开春雨楼的燕玙站到了谢雅的跟前。 “他要做什么?” 燕琼皱眉指着那边,身边的几人都朝春雨楼下看去,带笑的脸都变得严肃起来。 燕玙在春雨楼上看到进宫的几位郎君,他心下就觉不好。 父皇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若这次阿姊真错过了选择这些郎君的机会,往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他无法再思考更多,只急切地下楼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的夫人郎君们都围坐在皇后和淑妃贤妃左右,谢雅坐在上首正在挨个考察郎君们的学问知识,这会正到执金吾家的三郎,侯一鸣。 侯一鸣长得高大俊朗,剑眉星目很是有气势。 只见他站起身对谢雅行礼,疏朗的声音从他口中而出:“回娘娘的话,一鸣书读得不多,平日里多跟阿耶和兄长们习武,娘娘恕一鸣对不上刚刚的词,还请娘娘允一鸣以武代文,给娘娘们练上一段枪。” 坐在谢雅身边的淑妃有些不开心地撇嘴,前头几个小郎们风姿绰约,诗词歌赋样样都行,特别是大尚书家的大郎多么有文采,这个侯一鸣怎么连个词都对不上。 可谢雅却很欣赏真诚不做作的儿郎,她笑着看了一眼侯一鸣,抬眼瞧见满脸沉郁的燕玙朝这么而来。 “玙儿拜见皇后娘娘,多谢娘娘相邀儿臣等人来赏花宴,只是现下儿臣的阿姊还未到场,不知娘娘和夫人们可否等候?” 燕玙大刺刺地将今日的赏花宴的目的剖出其实是十分失礼的行为,所以无怪乎在座的夫人们听他这样说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淑妃更是对他怒目而视。 燕玙虽失礼,可他这样说来就将谢雅今日为燕莹办赏花宴的名头安到了燕璧身上,那最后这大驸马的人选,不选也得选了。 今日可是她女儿的人生大事,怎么能叫这小儿给破坏了。 一向胆小怕事的淑妃为了自己的孩子勇敢了一次,瞪着燕玙说道: “四皇子有所不知,赏花宴已经过半,大公主既然未来,这宴会自然与她无关。” 燕玙没想到淑妃会接话,他吐出一口气,虽然脸上表情带笑却隐隐有急意:“淑妃娘娘,阿姊与我一样是皇家子弟,宫里办的任何宴会她自然都有资格参加,我想今日就算是父皇在这儿,他也会认同我说的话。” 淑妃听燕玙将燕北臣给搬出来压她的话,气得胸脯直起伏,只可惜她是个嘴笨的,平日里又畏惧燕北臣,自觉比起燕北臣的孩子们,她算不上什么,所以一时半会想不出别的话,眼里都恨不得包了泡泪水。 席间的夫人们见状都不敢开口置喙,虽然她们都知晓今日带儿子进宫是为了给二公主相看,可就算大公主要横插一脚,她们也无法拒绝。 毕竟皇权大过天,她们只能和自家的儿子们沉默不语,假装没见到宫里的贵人们斗法。 过了一会儿,谢雅见燕玙外强中干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四皇子既然这样坚持,那孤就将这些郎君们交付给你,你带上他们在园子里赏景弄诗也有趣味,免得小郎们陪我们这些妇人无趣。” 淑妃听见谢雅这样说,很是着急,频频朝谢雅眨眼睛。谢雅偏头看她,轻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 燕玙得了谢雅的指示,心里放松下来,面上也带出了从容感。 他向谢雅行礼告退后便带上郎君们离开,一群人朝着御花园里的飞阁亭而去。 燕玙走时,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但愿阿姊等会能过来,他可是使了自己的贴身宦官去请她...... 谢雅看着郎君们的背影,勾起唇角笑了笑。 本来今日的相看是她和淑妃、贤妃为主,几人在明考察,让孩子们在春雨楼里暗中观察,一明一暗多方位了解这些郎君的品貌言行,这样既体面又给燕莹足够的面子。 只是这法子看来是不行了。 谢雅招来韵梅,用不小的声音吩咐道:“阿琢前日不是说了想捉蚂蚱玩,秋日的蚂蚱蹦得迟缓,今日宫里来了这些郎君,阿琢定欢喜有人陪着玩,将他也叫来吧。” 第259章 公主替做脸,郎君静悄悄 韵梅是谁,她从谢雅还小时就伺候在旁,谢雅说话的深层意思她怎么会不懂。 她笑着说:“喏,只是六殿下这会儿和太子殿下他们在一处。” “噢,都有哪些人?”谢雅挑眉问。 “除了大公主殿下,几位殿下都在。” 韵梅的话一出,底下坐着的夫人们心里都腹诽着,看来大公主跟自己的兄弟姊妹关系并不亲近,其他殿下们都在一处,唯独她不在。 还未走远的燕玙听到这话,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握紧,可他没法再转身辩驳,只能带着身后的郎君们加快速度离开。 谢雅笑着看了淑妃和贤妃一眼,淑妃是个单纯的,体会不到谢雅的意思,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倒是贤妃拿着帕子挥了衣袖两下,淡笑着对谢雅提议:“娘娘,在妾身看来,不妨让老二他们都陪着六殿下去飞阁亭捉蚂蚱去,多些人更热闹。” 夫人们见谢雅表情和煦,也纷纷附和,谢雅这才对韵梅说:“那就将孩子们都带到飞阁亭去。” “阿娘,要我们去飞阁亭做什么啊?” 御花园里坐着的人纷纷侧头,见到了为首的太子殿下和昭阳殿下,昭阳殿下手里还牵着六殿下,其余几位殿下都在后头跟着。 问话的自然是艳丽的昭阳公主。 夫人们都站起身朝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行礼,太子代替兄弟姊妹们将夫人们都叫起。 谢雅见到自家孩子在一处,面上一片宠溺,笑着对燕琼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阿娘是想让韵梅叫你们去飞阁亭陪阿琢去抓蚂蚱。” 蚂蚱.....他没说要去抓蚂蚱啊...... 燕琢年纪小,脑子里这样想就正要这样说,不料突然被燕琼一手捂住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娘您真好,刚刚阿琢还吵着要去那边玩儿呢,我们便带他去了。” 燕琼眼珠一转,扭头朝燕莹说:“二阿姊,你最是耐心温柔,我不耐牵着阿琢,阿姊来抱抱他如何?” 燕琼边说边轻拽了下燕琢的胳膊,燕琢抬头看到燕琼对着自己眨眼睛,他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听话的没出声。 燕莹知道这是燕琼要在夫人们面前给自己做面子,她也不辜负燕琼的好意,迈着大家闺秀的步子,袅娜出尘地走到前头,跟平时一样温和带笑地问燕琢要不要抱。 燕琢看了一眼燕琼,只见燕琼笑眯眯地对他做口型,要他要抱,他又听话地举起手,一脸可爱模样地说:“二阿姊,阿琢要抱抱。” “好。”燕莹轻车熟路地将燕琢抱起来,燕琢顺势歪在她的怀里朝谢雅挥手。 燕莹扭身对谢雅还有淑妃、贤妃以及各位夫人微点头示意,端庄大方地抱着燕琢走在前面。 燕琼做完了这一切,欢悦地走到后面的沈铮身旁,牵起沈铮的衣袖仰着头小声问他:“我聪明嘛?” “殿下聪明。”沈铮低垂头看向燕琼红扑扑的脸蛋,只可惜现下不是只他与殿下两人,不然殿下这般可爱模样,只想抱抱她亲亲她。 “阿娘,那我们也去喽。” 燕琼也冲谢雅挥挥手,几人也都跟上燕莹的脚步朝飞阁亭去。 几位夫人们本来对皇室相说大公主一事认命了,再加上后来大公主的亲生母亲和嫡亲兄长出事后,这几家就算不想同大公主扯上关系,也迟迟不见陛下有任何旨意下来,心里都只想听天由命,只盼望大公主别瞧中自家儿子,却不想前几日家中的老爷都带回来消息,宫里要为二公主相看。 这几家夫人们在府上恨不得喜极而泣,本来今日进宫就是喜悦的,既不用自家的儿郎给大公主相看,若被二公主瞧中又与宫中沾亲带故,这多好啊。 所以夫人们在二公主出现时,都时刻注意着,见了二公主容貌气度都极佳,性格也温和,都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家儿子待会好好表现,一定要被二公主瞧上! “娘娘,殿下们都是人中龙凤,各个都出类拔萃!” “是啊,皇子们自不用说,那是各个都好,两位公主殿下,妾身见了就欢喜极了!” “极是!极是!昭阳殿下明媚大方,二公主殿下端庄娴静,往后二位公主殿下出降,不知哪两家能有这样的福气啊!” “对的啊,二公主殿下抱六殿下那样熟练,可见二公主殿下与兄弟姊妹们相处得极好,真真是个好女娘。” 谢雅见席间的夫人们眼神放光地看着燕莹几人离去的地方,用帕子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淑妃听到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燕莹,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 贤妃没女儿自不用操心,瞧了缀在几人身后的儿子燕琅一眼,只坐在一旁看热闹。 飞阁亭里,面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笑意的燕玙正与大尚书家的大郎说话,他在那名册里给阿姊看中的夫婿就是这位,只是他抬头时,面上的笑容却凝固住。 来的人不是他期盼的阿姊,反而是抱着燕琢的燕莹,后面还跟着燕瑁几人。 燕玙心下恼火,今日是所有人都给燕莹做脸了,连一向在皇子公主中走最前的燕瑁,也都没有摆太子的排场,反而走在燕莹的后头,任由燕莹出尽风头。 果不其然,亭中的郎君们见宫里的殿下们都往这处走,纷纷站起身行礼。 特别是走在最前面的二公主,一袭烟笼纱宫裙,面若芙蓉,嘴角带笑极温柔的笑与自己怀中的六殿下说话。 她听到郎君们行礼的声音,蓦然回首的娇美模样,直击好几个郎君的心,执金吾家的三郎更是呆愣了好半晌,被燕珏狠狠瞪了一眼,才红着脸低头。 燕玙见状咬紧牙关,一直往侧边看,只想阿姊快些过来。 被燕玙惦记的燕璧却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宦官,一言不发。 她只转动着自己左手上戴着的宝石戒指,斜倚在矮榻上瞧自己宫中的宫女收拾残局,而跪着的宦官见她不为所动,膝行几步更恭敬地说道: “大公主殿下,四皇子殿下已经将今日进宫的郎君们都留下了,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燕璧满不在乎地说:“不用了,你去回了阿弟,那些人我都瞧不上,没一个配得上我的身份,我便不去了,你回吧。” 宦官没法儿,只得下一剂猛药:“可......可四皇子殿下为着将郎君们留下,得罪了皇后娘娘,奴只怕咱们殿下身子骨不好,若是被皇后罚下,怕是要病一场!” 燕璧右手重重地拍在矮几上,表情严肃起来:“什么?!她敢!若她真罚阿弟,本公主定要告知父皇,父皇绝不会允许的!” “带我过去!” 燕璧起身便要燕玙的宦官带路,她要去护着阿弟! 第260章 公主又偷窥,郎君懂唇语 飞阁亭中暗流涌动。 燕玙从燕莹几人过来后,脸上的和谐表情再维持不住,只僵着脸与郎君们坐在一处。 郎君们都不是傻的,家中父母都嘱咐过今日进宫要好好表现,现下亲见了二公主,又是激动又是拘谨,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样。 燕莹本是个话少羞涩的人,察觉到周围郎君们凝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心里有些不自在,他低声对燕琢说:“阿琢,你要去捉蚂蚱吗?” 燕琢这会儿被念叨了好几个捉蚂蚱,心里还真有点想去。 他点点头,“要去!阿琢要去捉蚂蚱!” 燕莹心下松了一口气,正要带燕琢去亭外捉蚂蚱,不想坐在自己正对面的郎君也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 “二公主殿下,臣是执金吾府上的三郎,侯一鸣,臣听了您与六殿下的话,知您要带六殿下去捉蚂蚱,还请殿下允许臣随左右,臣习武练枪,小时也极会捉蚂蚱。” 燕莹被个郎君求到跟前,本也不怎么会拒绝人,很是害羞,只瞧了眼侯一鸣挺拔的身躯就低下了头。 燕珏皱眉,侯一鸣这个登徒子!竟敢这样盯着他家阿姊看,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会还来献殷勤,真真是气死他了! 他正要发作,不想被燕瑁和燕琼一起按住肩膀。 “三兄你淡定些。” “三兄,你要让二阿姊自己决定。” 燕珏哪里挣脱得开燕瑁,想叫沈铮帮自己,却不想沈铮直接挡在他的跟前,不让他的眼神威胁那些郎君。 他气得又转头看向燕琅,燕琅只淡笑着摇头,摊手不管。 燕珏只得眼睁睁看着阿姊亭亭地走出飞阁亭,身后跟着侯一鸣。 不过有几个不服输的郎君,像光禄勋府上的二郎、御史中丞府上的大郎还有左冯翊府上的二郎,这几个郎君也都纷纷跟上了。 燕琅管不着这几人的机锋,今日的相看本也没他什么事,毕竟燕莹也不是他母妃所生。 他将那些个郎君一一瞧过去,都是些父皇看重的正一二品家的嫡子,本来这些郎君是要给燕璧相看的,没想到落到了燕莹的头上。 燕琅右手的食指暗暗敲打在自己的膝上,心里暗想,燕璧跟哪个郎君结亲都无所谓,总之燕瑫已死,燕玙又是个身子不争气的,她就算嫁得泼天富贵也无用。 只是燕莹......她本就是燕珏的亲妹,镇国公又是两人的亲舅舅,她再出降到实权人家,怕是燕珏的势力比太子小不了多少了。 燕琅默默叹口气,只可惜他没个亲妹子结个权贵人家,那也是自己的一大助力啊。 燕琅又抬头深深看向燕莹和几个郎君所在的位置,很轻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燕琼是个坐不住的,本来她就是想帮燕莹相看的,这下坐在亭子里也无趣,更看不到燕莹那边的情况,她灵机一动地说: “兄长们,观音哥哥,我们也去捉蚂蚱好不好?看看最后是我们捉得多,还是二阿姊那边捉得多!” 沈铮和燕瑁不必说,只消看一眼燕琼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当然答应,一个扶她起身,一个给她系好披风。 燕珏有时候是个傻的,他不耐地说:“捉什么蚂蚱,这有蚂蚱吗!” 燕琼朝他翻了个白眼,“蠢三兄,你爱去不去!” “二兄你要一起来吗?”燕琼才不管燕珏叽叽喳喳问他哪里蠢了,她回头问燕琅。 燕琅摆摆手,“昭阳妹妹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坐会儿。” 燕琼点点头,一手挽住沈铮,一手挽住燕瑁就往亭外走。 “唉,昭阳你别跑,你还没说我哪里蠢了!”燕珏追上去,非要燕琼说出个所以然来。 燕琼回头对他吐舌头,“快跑,蠢三兄要跟过来了!”说罢,她拉着燕瑁和沈铮笑着往前跑。 亭中的燕琅摇着头笑笑,瞥见同在亭中的燕玙一改刚才的急躁模样,他和另外两个郎君对向而坐,三人平静地品茶。 大尚书家的大郎,太史令家的四郎...... 燕琅心中默念留下的郎君,看来燕玙给燕璧瞧中的大驸马在这两人之中,不然他不会此刻悠然喝茶,就是不知他看中的是哪个了。 不过......燕琅眼珠一转,就凭燕璧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怕是燕玙的心愿要落空了吧,毕竟就算她出现也是来捣乱的,那最好今日这相看也给搅黄了才好。 最好是燕璧和燕莹两个人都跟这其中的郎君无缘结亲...... 燕琅悠哉地赏景,但愿今日能让他如愿。 那边的燕琼说是捉蚂蚱,其实是带着沈铮和燕瑁、燕珏绕了一圈,绕到了燕莹在的草丛后边,三人蹲在矮树丛后悄悄地观察燕莹那边的情况。 “昭阳还是你行啊,我怎么没想到可以这样监视这些登徒子呢!”燕珏搓着手小声地说。 燕琼哼一声:“要不怎么说你是蠢三兄呢,一点儿都不懂我的意思!” 燕珏讨好地说;“是,是三兄蠢笨,还是昭阳妹妹最聪慧!” 燕琼拍拍燕珏的手,“嘘,别说话,看执金吾家的郎君正在跟二阿姊说话,你们能听见吗?” 燕珏屏气凝神地去听,却根本听不到,只看到那个侯一鸣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燕瑁虽习武,武功算高强,可只能听到模糊的声音,不能辨别实在的内容。 “二公主殿下,臣捉到了只青色的蚂蚱。” 燕琼和燕瑁燕珏三人纷纷侧头看向沈铮。 沈铮低头看向燕琼,一双好看的眼睛蕴着柔情,俊美的脸上带笑,轻声说:“侯三郎对二公主说的就是这句话。” 燕琼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往后靠在沈铮的怀里,沈铮抬手稳稳地扶住她。 “观音哥哥,你再听听!” 沈铮摸了摸燕琼的脑袋,继续低声的给几人传达。 燕莹低头看伸到自己跟前的手,她还是第一回这么近距离见到蚂蚱,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大步。 侯一鸣见自己把燕莹吓到了,忙把手中的蚂蚱给扔了,又担心燕莹步子退得太大摔倒,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 “唉,蚂蚱跑啦!” 一旁的燕琢看到刚捉住的大蚂蚱不见了,忙跑得去追,草丛里便只有站得极近的燕莹和侯一鸣。 秋风将燕莹身上的茉莉香吹到侯一鸣的鼻中,咻的一下他从脖子红到了头顶。 第261章 公主大吃惊,郎君施轻功 侯一鸣感受到自己手心里手腕的挣扎,回过神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抱拳道歉:“殿下恕罪,臣恐殿下摔倒这才......我绝没有冒犯之意。” 燕莹红着脸轻抚上自己的手腕,抿着嘴说:“无事,我去找阿琢了。” “殿下!我看殿下有些怕蚂蚱,殿下你就在这处等着吧,我去陪六殿下抓蚂蚱,我会扎个草篮把蚂蚱放在里面,这样就不会吓到殿下了。”侯一鸣知道燕莹害怕虫子,哪还忍心她去陪抓蚂蚱。 陪着过来的其他郎君当然乐见其成,侯一鸣高大强壮,占着公主的视线就不放,他不走,他们还怎么表现自己啊。 光禄勋家的二郎高兴地说:“公主您今日穿着长裙,行动怕是不便,侯三郎替您去陪六殿下,我陪您赏景如何?” 左冯翊家的二郎也说:“天朗气清的,我们去那边亭里坐下,今日我读了些有趣的故事,我可以给殿下您讲讲。” 御史中丞家的大郎则笑眯眯地说:“我看那边开了好些花,我给殿下编个花环吧。” 执金吾家的三郎侯一鸣冷眼默默看了这三个郎君一眼,殊不知他这一眼都将这三个郎君差点冻死。 他仍旧目光灼灼地望着燕莹,还死死地挡住其他三人要靠近燕莹的身影。 燕莹看他倔强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百花放,把个侯一鸣的心都笑颤了。 燕莹止住笑时见侯一鸣呆呆地看着自己,她清清嗓子,平静地说:“那就劳烦侯三郎照顾一下阿琢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这既是答应了侯一鸣去陪燕琢的话,也是否决了其他三个郎君的提议。 侯一鸣一听,笑得越发俊朗,“殿下就等一会,我陪完六殿下,马上就回来陪你。”他说完转身便走了。 燕莹摇摇头,小声地说:“哪个要你陪了......” 侯一鸣已经朝草丛里扑腾的燕琢跑去,还把燕琢一把抓起来抱在怀里往天上一抛,带着他玩举高高呢。 “小心些!”燕莹笑着喊两人,却只传来燕琢兴奋的叫声和侯一鸣爽朗的大笑。 可燕莹也不是会让其他人尴尬的人,她仍然跟其他三个郎君说话聊天,不会让他人觉得失礼。 只不过侯一鸣是个找存在感的,每次抓到一个蚂蚱就要把燕琢举起来朝燕莹挥手,嘴里还大喊:“殿下!你看!” 他还偏偏是个固执的,一定要等燕莹回应似地挥手,他才再带着燕琢继续捉蚂蚱。 侯一鸣声音大,就连赏花宴那边的夫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执金吾家的夫人哪会听不出来自家儿子的声音,她满脸通红地瞅了一眼坐在上座的谢雅,见谢雅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放下心来,她又悄悄看了一眼淑妃,见淑妃捂着嘴笑,心里又自豪起来:还是自家儿子最行,知道要主动出击,这不一下就跟二公主熟络上了,看看左冯翊夫人急得脖子都长长了! 另一边,燕璧带着宦官宫女往御花园赶。 她本以为自己会见到燕玙窘迫的样子,没想到映入她眼帘的是被众星拱月的燕莹,三个郎君围在她身边陪她说笑,还有远处的一个俊朗郎君时不时望向燕莹。 而燕玙正坐在飞阁亭里和人说着话,见她来了笑着朝她挥挥手。 燕璧看了眼燕玙,却并不往亭子那处走,反而沉着脸往燕莹那边去。 她每走一步就将这些个郎君看一眼,这些本来都是给她挑的人,如今却围在燕莹身边,脸上都是谄媚之色。 呵,她的两个“好妹妹”,一个燕琼一个燕莹都是来抢她的东西的。 “二妹妹可高兴?” 燕莹见燕璧没有好脸色地过来,自知不能跟她计较,毕竟她疯头魔脑起来可不好控制。 “大阿姊安康。”燕莹浅笑着跟燕璧见礼,一边陪着的郎君也都跟燕璧行礼问安。 燕璧却绕着燕莹走了一圈,冷笑着说:“我怎么安康得下来,没想到你平日里话少胆怯,原来都是装的,不然怎么连我该选的人都敢抢?” 燕莹皱眉,平声静气地打断燕璧:“大阿姊慎言,郎君们都是进宫参加赏花宴的,我现下要带他们去别处了。” 燕莹示意自己身边的郎君跟着自己一起走,燕璧可不依,伸手就要拉住燕莹。 燕莹抬手挡时被燕璧手上戴的戒指划到了手背,她“啊”了一声捂着手瞪燕璧。 “大阿姊,你看不惯我可以直说,何必要伤我?” 燕璧并不知道自己划到了燕莹,只觉得她故意陷害自己。 “你装什么装呢,我怎么伤你了!你说啊!”说罢,燕璧推搡燕莹起来。 远处的几人见事不妙,都站起身要往这边来,就连偷看的燕琼几人也黑着脸往这边跑。 可突然的,燕璧脚在草丛里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要往燕莹那边倒去,她见燕莹身后是一些碎石,她可不想摔伤脸。 下一刻,燕璧手疾眼快地往旁边歪去,右手用力地把离自己最近的宦官往燕莹身上推,燕莹为了避开侧身要躲,可她的脸却正对着地上的碎石,根本无处可躲! “阿姊!” “二阿姊!” 燕珏急得身上恨不能长出对翅膀,燕琼拉着沈铮和燕瑁焦急地说:“你们快去拉住二阿姊!” 燕瑁和沈铮轻功都不差,燕莹是燕瑁同父的阿姊,又与燕琼关系亲近,两人当然是二话不说地施展轻功要飞身过去,可他们距离实在不近,就算能拉住燕莹,恐怕燕莹的脸也要正对着尖锐的碎石摔下去。 不想有一道身影比他们两人更快,那身影快如鬼魅,就连衣角的颜色都有些看不清。 他脚尖轻点,和往燕莹那边跑的燕珏错身时,他说了一句“冒犯了”,便抬脚踩到燕珏的腿上,借着这股力极快地飞跃到燕莹的身边,就在燕莹的脸快要碰到地时,一把将她拉过,翻身旋到自己的怀里。 由于他使力太大,燕莹落到他怀里时,他猛地后退,一直到他坐在地上后那力才卸下去。 这时沈铮和燕瑁才用轻功飞跃过来。 “殿下,你没事吧?” 侯一鸣低头看向燕莹,着急地喉咙都紧了。 第262章 公主带姊走,郎君身后随 燕莹心跳如鼓,害怕得浑身是汗,这时都还没有平静。 她本以为自己今日必会毁容,心里已经绝望,可没想到下一秒她便天旋地转落到了一个坚实又陌生的怀抱里。 燕莹惊魂未定地抬头,她就撞进了一双热切担心的眸子里,她的心马上就平静了下来,面上泛起一丝笑容,小声地说:“我没事,多谢你......三郎......” 侯一鸣本听到燕莹喊自己三郎,心里怦怦跳起来,正红着脸要说话却眼睛往下一扫,不知为何脸黑了起来。 他抓住燕莹的手,将燕莹的衣袖往上拉,这才露出燕莹在流血的手背,她手背上好大一个口子,旁边红肿得厉害,血在往下流。 侯一鸣捧着燕莹的手都在抖,“殿下,你的手,别怕别怕,我马上给你上药,肯定不会留疤的!” 侯一鸣嘴里说叫燕莹别怕,他自己手却抖得厉害,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他解开自己腰间荷包,竟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抬头朝燕莹解释道:“殿下,这是金疮药粉,淋到伤口上会有些痛,但有利于伤口恢复,殿下你忍着点。” 燕莹见侯一鸣紧张的样子,虽然手痛,但脸上还是带了笑,“我不怕,倒是你别紧张,头上都有汗了。” 她说完将自己怀里的帕子拿出来,塞在侯一鸣的手里叫他擦汗。 侯一鸣却舍不得用她的帕子,只攥在手里,用手背去抹额头,他听到燕莹轻声笑起来,还问他怎么随身带着金疮药粉。 侯一鸣不好意思地说:“我被阿耶罚惯了,又常在京郊营地操练,受伤很常见,所以就随身带了这药粉。” “......往后别受伤了。”燕莹被侯一鸣在手背上淋上药粉,刺痛得说话声音都有些变调。 “嗯,我听殿下的。” 侯一鸣本想用燕莹的帕子给她包扎,可他犹豫了一瞬将燕莹的帕子收到自己衣襟里,拿了自己怀里的帕子为她缠手。 燕莹哪里没看到他的动作,只作不知罢了。 侯一鸣正在给燕莹包手的时候,燕珏和燕琼也跑了过来。 燕珏跌跌撞撞地挤过来,着急地问:“阿姊,你没事吧?你的脸有没有事?” 燕珏手捧着燕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好半晌,看她无事才吁了口气,结果一低头却见侯一鸣在给燕莹包扎手,他眉毛都竖了起来,气急了问:“阿姊你的手是怎么弄成这样了?!” “燕璧欺人太甚!”燕珏是个混的,真怒起来是谁也拦不住的,不过今日也不会有人去拦着他。 燕琼将燕莹扶起来,拍了拍她裙上沾到的碎草,对侯一鸣说:“多谢侯三郎救了我二阿姊,我先带二阿姊回寝殿了,我阿娘和淑妃娘娘会感谢你的。” 侯一鸣也站起身,他很是郑重地行了一礼,“这是臣该做的。” 燕琼点点头,又对沈铮说:“观音哥哥,你把阿琢带着,我们几人先走吧,这里就交给阿兄和三兄处理了。” 沈铮便把一边不明所以的燕琢抱起来,低头一瞧燕琢一手捧着个草篮子,篮子里都是蚂蚱,一手拿着束花,呆呆地看向沈铮。 “六殿下,观音哥哥带你先走好不好?” 燕琢点头后,沈铮便朝燕瑁点头后随燕琼先走了。 燕珏气冲冲地朝燕璧走去,他沉着头见燕玙把燕璧扶起来,可他偏不让燕璧起身,一把扯住燕璧的胳膊把她往地上推。 “三兄你做什么!”燕玙护着燕璧。 燕珏也瞪着燕玙,指着燕璧愤怒地说:“我做什么?你问问这个疯子做了什么!我阿姊的手背被她划了那么大一个口子!这便罢了,她还心肠歹毒要把我阿姊的脸毁了!” 燕璧推开扶着自己的宫女,她从地上站起来,仰着头说:“我手上什么都没有,怎么划伤她!燕珏你别血口喷人,再说了是她自己没站稳,她摔了关我何事!我可也摔了!我是你大阿姊,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我呸!”燕珏朝燕璧脚边吐了沫口水,“你是个狗屁!” 燕瑁见燕珏也开始发疯,朝燕琅使了个眼色,燕琅干笑着招呼几个郎君: “天色也不算太早,本皇子带各位回宴里去,如何?” 几个郎君都不是蠢的,见宫里的皇子公主争执,自是不能在一旁看的,都默不作声地跟着燕琅走。 侯一鸣走前深深看了一眼燕璧,眼里都是鄙夷,而其他郎君都很庆幸,还好今日不是大公主相看...... 燕璧脚往一边躲去,也伸手要抓燕珏,“燕珏!你敢骂我?!” 燕珏抬手挡,嘴里骂骂咧咧:“我怎么不敢骂?我还敢打你!”燕珏说打就要打,伸手拧着燕璧的手腕,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打去。 一边的燕玙却不干了,他不会干看着燕璧被打,他身子再弱也是男子,他狠狠捏住燕珏的手,眼里充满了血丝说:“我阿姊是女娘,你一个郎君下手打女娘,你要脸吗?” “是谁不要脸?你别搞错了!”燕珏说罢一把挣开燕玙,抓住燕璧的手就往地上摔,他蹲下狠掐住燕璧的脖子,燕玙摔到一边见了赶紧爬过来抓燕珏的手。 “燕珏你疯了!你要杀了我阿姊吗,你快放手!” 燕璧的脸都涨红了,伸着手乱挥,她手指上的戒指闪到了燕珏的眼睛,燕珏冷笑一声:“我是说你能用什么东西划伤我阿姊,原来是这个东西,我现在就给你扔了!” 燕珏不再掐燕璧,转而拨她的手,要把她手上戴的绿宝石戒指给取下来,燕璧剧烈地咳嗽,瞪着眼睛不让燕珏抢自己的戒指。 “你!咳咳咳!你......放手!” 燕璧死死曲着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掰燕珏的手,燕玙也在一边帮燕璧。 燕瑁看不下去,啧了一声走到燕珏的身后,正伸手要抓住燕珏的肩膀将他拉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燕北臣震怒的声音便在几人身后响起。 混乱在一起的人动作都停了下来,燕璧见燕珏也不拨自己的手了,一把推开燕珏,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燕北臣满脸冷意地呵斥:“你们几个都跟朕来雍泉宫!” 第263章 公主猜驸马,郎君外殿坐 燕琼几人先回了燕莹的寝殿,沈铮是外男却是不好进去的,便自己坐在外殿等着。 燕琼跟燕莹在内殿等太医过来看伤,跟在两人身后的燕琢是个小跟屁虫,啪嗒啪嗒地也跑进来,他一进来就把手中的花伸到燕莹的面前。 “二阿姊,给你花花!” 燕莹摸摸燕琢的头,笑着接过来,“多谢阿琢,阿琢是不是看我手受伤了专程摘的花给我啊?” 燕琢坐在矮榻上,不见外地吃矮几上的糕点,边吃边摇头,“不是我,是带我捉蚂蚱的那个阿兄摘的。” 他说完还站起身,学侯一鸣的样子,蹲在地上,一只手朝胸握放,一只手在旁边抓着什么东西,“我给殿下摘些花,定比御史中丞家那厮的花环好。” 燕莹很羞涩地将头埋在手中的花束后面,燕琼则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清脆悠长,坐在外殿的沈铮听见燕琼的笑声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昭阳妹妹快别笑了!” 燕琼捂着肚子,渐渐停下笑声,“哎哟,我们二阿姊果真有魅力,把侯三郎迷住了!” 燕莹不理她,偏过头问燕琢:“那这花怎么又在你手上了?” 燕琢也摸不着头脑,摇摇头嘟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刚刚那个阿兄咻得一下飞走了,然后这花就从他手上到我手上了。” 燕莹垂头看着花不说话,燕琼捂着嘴笑,用肩膀顶了下燕莹,“二阿姊,今日相看你可有中意的啊?” 燕莹含羞地瞥她一眼,“不告诉你。” “那就是有了!”燕琼撑起下巴,眯着眼睛说:“让我猜猜,肯定是侯三郎对不对!” “侯三郎长得嘛又俊俏,武功又高。二阿姊你一出现,那眼珠子都要粘到你身上了!还有还有,又会带小孩儿玩,还不忘为你摘花,你瞧瞧其他郎君离你那么近,在你危险的时候都没出手救你,他离得那么远,都第一时间能拉住你,证明啊,他就算在远处也时时刻刻关注着你呢!” 燕琼笑眯眯地说:“二阿姊你眼光真好!一下就看中个里头最好的郎君!” 燕莹脸都羞红了,拿着花束轻砸燕琼,“我可没说我看中谁了。” 燕琼接过花束,左右摆了摆,“这还用说啊,妹妹我可有眼睛,能自己看!” “再说了,不过一个大公主,那几个郎君就不敢保护你,往后真有什么大事那可更指望不了了。” 燕琼低头闻了下手中的花束,轻叹一声:“真香啊!” “快叫个宫女插起来。”燕琼说完就招来个伺候的宫女去拿瓷瓶,燕琢也跟着凑热闹捣蛋。 燕莹靠在矮榻上,嘴角都是甜蜜的笑,一直到太医来了,她才止住。 这边寝殿的气氛正好,雍泉宫却十分压抑。 燕北臣坐在御座上,看向下面跪了一排的儿女,重重地把手中的茶盏往御案上一搁。 他浅浅瞟了一眼燕璧,最后却看向燕瑁。 “阿瑁你是太子,见了兄长阿姊起争执没有第一时刻去制止,那朕往后还怎么指望你管大雍啊!” 燕瑁抿唇并不反驳,只静静地跪在地上。 燕北臣指着他说:“你明日起,每日都来雍泉宫,在偏殿里罚抄燕氏家训,朕说何时结束就何时结束!” “喏。”燕瑁低头,很平静地回燕北臣。 燕北臣摆摆手,“行了,你起来。” “你们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燕北臣指着底下跪着的三个人。 燕珏像头倔驴一样,只埋头不语,燕璧偏头不说话,只盯着殿中的柱子看,燕玙见这两人不说话,自己跪正开口: “回父皇,今日宫里有赏花宴,儿臣见阿姊还未到,便让身边伺候的小宦官去喊,阿姊到御花园时和二阿姊产生了冲突,阿姊不慎摔了一跤,带累了二阿姊也摔了,三兄见了说阿姊故意害二阿姊,便上前打阿姊,之后的便是您看到的了。” 燕玙是燕璧的亲弟,说的话自然描绘得美好些。 燕珏第一个不服,他挺起身大声叫喊:“你胡说!明明是她来了御花园便推我阿姊,还用她手上的戒指划伤了我阿姊的手,又要把我阿姊往碎石上面推!若不是我阿姊运气好被人所救,现在已经容貌尽毁了!” 燕璧听燕珏提起戒指,她的手往衣袖里缩了下,僵着声音说:“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凭什么冤枉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阿姊今日相看的人原本可都是父皇为我挑的!” 燕珏这下又被她给拱火了,扬起头气得不行,指着燕璧怒骂:“嘿,我燕珏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跟你一样无耻的人!你心肠歹毒,对姊妹毫无爱心,免得你以后再害我阿姊,我现在就把你掐死算了!” 燕珏说完就要起身往燕璧那边扑过去,燕璧连连后退,雍泉宫的正殿又一片混乱。 燕北臣忍无可忍地将手边的折子在御案上敲出巨大的声音,低怒地吼着:“够了!” “燕珏!御前你也这么没大没小吗?!” 燕珏不服气地停下来,燕璧缩在一边瞪他一眼。 燕北臣指着燕珏说:“来人,将三皇子打二十大板,即刻起关到自己的寝殿,没朕的命令不许踏出殿门一步,什么东西都不准往里准备!” 伺候在燕北臣身边的宏公公弓着身子走到燕珏身边,“三殿下,请吧。” 燕珏恨恨地看了一眼燕璧和燕玙,甩着衣袖出去了。 燕北臣看着燕珏的背影,深深叹口气,对着燕瑁说:“阿瑁,你出去亲自守着,不准宫人少打任何一板子,不准省力气!” 燕瑁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雍泉宫中只有燕璧和燕玙两人跪在地上。 下一刻,雍泉宫外长板子在空中挥动的声音响起,打在燕珏身上的声音噼啪作响,寂静的雍泉宫内听得一清二楚。 燕璧低着头,偷偷笑起来,燕珏活该! 燕北臣见燕璧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心里已经麻木了,这个孩子早让他失望千万回。 “玙儿,你回去,往后关于你阿姊的事情不准掺和,再被朕发现一次,你也跟珏儿一样在外头受下二十大板。” 燕玙惊惧地抬头,“父皇!儿臣......” 燕北臣止住他:“不必再说了,先下去!” 燕玙见燕北臣态度坚决,只能默默退出去,雍泉宫里只有燕璧与燕北臣,一个跪着,一个坐着。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燕北臣沉声问,他已经连“璧儿”也不想叫了。 第264章 公主身后笑,郎君静悄悄 雍泉宫的香炉里幽幽白烟缓缓上升,燕璧的眼神随着那缕烟往上看,她听到燕北臣问自己话,这才将眼神转到自己父皇身上。 燕璧惨然一笑,“儿臣闹?” “父皇不为儿臣的终身大事着想,把本来给我挑的名册给了二妹妹,阿玙他恐我真嫁不出去忙着给我想办法,我只是赶去赴宴,没想到却碍着三弟和二妹妹的眼了。” 又在胡扯。 燕北臣已经对她不做指望,他大女儿的心已经坏完了,宫里发生的事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她还出口说谎。wenxueзч.net 燕北臣只淡淡开口:“早前朕问过你要不要从名册中挑驸马,是你不要,按照长幼,也该给莹儿,机会从来不是等着你来的。” 燕璧摸上自己的左手,感觉到戒指的存在才呼出口气,喃喃道:“如果是您跟昭阳妹妹选驸马,昭阳妹妹不要,您会给别人挑吗,您只会给最好的她。” 燕北臣啧一声,眉头皱起,这孩子怎么到了如今也不知悔改,还要与阿琼比较。 若是他给阿琼挑驸马,阿琼不要也不会计较这些,估计其他姊妹有看中的,她还是愿意牵红线的那个,阿瑁心悦的原大娘子,不就是阿琼给撮合的吗。 想到阿琼,燕北臣嘴角才浮起一抹笑来。 他抬手,宏公公将茶递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口后,见燕璧倔强不服气的模样,正要继续说话,却见到燕璧搁在膝盖上的手,那手上戴了个绿宝石戒指,宝石的底部是足金做的托,周身是镂空繁复的刻样,两边做了凸出来的尖角。 这戒指的样式他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那尖角怕就是划伤了莹儿手背的罪魁祸首吧。 燕北臣指着燕璧说:“朕与你懒得再废话,你犯下的事不少,今日又想害亲妹,朕怜你是亲骨肉几番放过,现在看来却是在害你,将你养得狂妄阴暗,看在临近中秋,朕不会将你再送回皇陵,但你往后也别想出夕霜殿半步,减去所有公主份例,殿中仆从遣散,你一人思过去吧。” 他说完便起身,不愿再听到燕璧任何的狡辩,从她身边直直走出去。 出了雍泉宫时,燕北臣只能听到燕璧的尖叫声,和她大叫着说:“父皇!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 燕璧在空荡的雍泉宫里喊,可也没见父皇有任何迟疑,她这才停了叫喊,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冷哼一声,她眼皮下垂,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又瞬间仰起头,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殿外候着的宦官要带着燕璧直接回夕霜殿,燕璧瞧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怎么,父皇可没说什么时候将本公主禁足,我憋闷得慌要去御花园走走,你大可禀告父皇去,看他是罚我还是罚你这阉货!” 燕璧转身便走,她的随行宦官宫女默默跟随。 赏花宴因着今日这一出早就散了,秋季的花本就没什么可赏的,可燕璧绕着里头的小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来到御花园里,她才不再绕着转悠。 这男子正是莫翁的大巫师,两人对向而站时,大巫师给燕璧行了一礼,他嘴边噙着笑问候她:“公主也来逛园赏景?” 燕璧伸手将身边的蔷薇花摘下来一朵,捏在左手边把玩了会儿,直接插在了自己的鬓发里,她手指上的戒指在艳丽的蔷薇花旁熠熠生辉。 “这会不来逛园赏景,明日本公主怕哪儿也去不了了。”燕璧自嘲一笑,挑眉问他:“大巫师今日怎一个人,你不是向来与你家四王子孟不离焦?” 大巫师的眼神滑过燕璧的左手,盯着绿宝石戒指好半晌,过会他抬起头深深地看进燕璧的眼里,“王子他等着我今日的好消息。” 燕璧抚了下自己的披帛,轻笑地说:“好消息自然会有,只是但愿本公主还能再来御花园赏景。” 燕璧瞟了一眼大巫师就带着宫女宦官离开了。 她仰着头走回夕霜殿,只是刚走到殿门口,已经有侍卫候在了殿门前,而她留在殿中的仆从都已经被遣到了殿外。 燕璧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径直朝里走,她刚踏入,殿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连同她一起回来的宫女宦官也都不准留着伺候。 燕璧扭头望了一眼厚重的殿门,将头上戴着的蔷薇花拔下扔在了地上,她抬脚碾在花上,眼里都是阴冷。 囚禁夕霜殿、除去公主份例、宫女宦官一人不留,父皇就这样厌恶她,侮辱她吗。 燕璧只愿那大巫师能将自己的话传给莫翁,莫翁要她嫁给他,那他不给出好处,不让她快活,她可不干。 燕璧咬着牙往自己的书房而去。 雍宫中给西南两个王子准备的宫殿在雍泉宫不算远的地方,大巫师脚步急切地走回时,瞥了一眼恢弘气派的雍泉宫,很快地进到了莫翁住的宫殿里去。 莫翁站在窗沿前,背着手听完大巫师的话,他勾唇一笑,“这大公主是来跟我提条件来了。” 大巫师皱起眉头,“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派头还这般大,到了西南她真能为王子所用吗?” “无妨,你也说了不过是个公主,我要的也只是她大雍公主的头衔罢了。” 莫翁看向峪疆大王子熬比尤住的方向,转身往回走,“你探听下今日这雍宫里发生了何事,是否与大公主有关。” 巫师右手捂着左胸行了个西南的礼便去做事了。 从雍泉宫离开的燕北臣去了燕莹的寝殿。 他到时,寝殿里谢雅、燕琼、燕琢还有淑妃都围在燕莹的身边。 燕莹对着寝殿门,一抬头便看到了燕北臣,她想起身行礼,才动一下就被谢雅按住了。 “你今日受惊了,不必动来动去,坐着罢,你父皇也不是计较之人。” 燕北臣拍拍谢雅的肩膀表示赞同,“阿鸦说的极是,莹儿你好生歇着,你大阿姊朕已经惩戒了她,往后也别害怕。” 他看着燕莹点头后,欣慰地问:“今日可有看中哪家郎君?” 提到这个,燕莹莹白的小脸一下就变得火红,她羞涩地垂头不语,倒是一旁的燕琼嘿嘿笑起来。 第265章 公主先求婚,郎君当然好 燕北臣见一个闺女羞涩得不行,一个闺女在旁边鬼机灵地笑。 他自己也笑起来,有些好奇地问:“阿琼,你阿姊还没说话呢,你怎么笑起来了?” 燕琼不回答这个,反而笑眯眯地反问燕北臣:“阿耶,您进来就没有闻到花香啊?” 燕北臣顺着燕琼的眼神看过去,只见燕莹床榻边的矮柜上有个白玉细口瓷瓶,里头插着好些花,红的黄的蓝的挤在一处,看起来却生机勃勃,明明是秋天里盛开的花,反而有一股春天的感觉。 “这些花是地里摘的吧,不算什么好品种。” 燕北臣想着估计是哪个谄媚的郎君送给燕莹的,可御花园里种的花都不是凡品,这些花看起来可不是珍贵花卉。 燕琼撅着嘴打了一下燕北臣,倒把坐在一边的淑妃和燕莹给吓了一跳。 “阿耶,您真是不会说话,这可是英雄救美的那个英雄送给二阿姊这个美人的!您还说品种不好!” 这话一出,燕莹羞红着脸,娇声斥燕琼:“昭阳,这是侯三郎给阿琢摘的花!” 靠在谢雅身边的燕琢忙摆摆手,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是那个阿兄要送给二阿姊的!不是给阿琢的!” 这会儿,燕莹盈盈水润的眼睛瞪了一眼燕琢,燕琼抱着燕琢就要往外跑。 “二阿姊恼了,不过阿耶您的赐婚圣旨怕是下定了!" 燕琼说完就跑出了燕莹的寝殿,身后传来燕北臣的朗声大笑。 燕琼到外殿后抖了抖抱着的燕琢,她对着燕琢朝前面努努嘴,燕琢笑嘻嘻地伸手把站在外殿的沈铮的眼睛蒙住。 “观音哥哥,猜猜我是谁啊?” 两人异口同声。 沈铮抓住盖着自己眼睛的小肥手,“手是六殿下的,人呢,是殿下。” 说完他将燕琢的手拿开,转身把燕琢接到自己怀里来,这会就见燕琼扭了下肩膀和胳膊,这是被燕琢给压的。 燕琼眨巴眨巴眼对沈铮粲然一笑,上前挽着沈铮的胳膊,“观音哥哥,我们去我三兄那处去吧?” “好。”沈铮说罢就携着燕琼抱着燕琢一起往外走。 等两人到燕珏的寝殿时,还没走进去呢,就听到燕珏的哎呦嚎叫声。 “哎呦,你给爷轻些,没见着出血了吗!” 这声音又愤怒又凄惨,可殿门外的三人都笑了起来。 燕琢哈哈大笑,挣扎着要下地,沈铮忙把他放下,他刺溜一下就跑到了内殿,接着就是燕珏冲天的一声大叫: “啊——!” 燕琼和沈铮对视一眼,两人动作一致地朝里走,只见燕珏穿着单衣趴在床榻上,从腰部开始盖着薄毯子,燕瑁坐在一边,旁边站着撅嘴的燕琢。 燕琢见两人进来,就朝两人而去,把两人的大腿抱住,扬起头委屈地说:”阿兄凶我!” 燕瑁瞪燕琢一眼,”你一进来就往你三兄的伤处按,鲁莽不知轻重。“ 原来是燕琢在殿外听到燕珏的嚎叫声,觉得好玩儿冲进来就朝燕珏的臀部按下去,燕珏的伤口瞬间又冒了血出来,下一瞬间燕瑁就把燕琢抓过来叫训。 燕琼微微蹲下揪燕琢的脸,”你个小坏蛋,怎么能拍三兄的屁股!“ 沈铮摸着燕琢的头,轻笑出声。 趴着的燕珏恼怒得很,右手捶了下床榻,”你们一个个的都来笑我!没见过我挨打啊!老六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原本十天半月能好的伤还不得好几个月才能下榻!“ 他说好长一段句子,燕琢小小年纪却也听得懂语气,这三兄是在怪他呢,他人虽小但脾气不小,从鼻子里哼一声就挣开沈铮往殿外跑了。 燕琼和燕瑁便朝伺候燕琢的宫人使眼色,几人便去追随照顾燕琢,燕瑁不放心还使了平公公一起去。 燕珏见燕琢哼,他也哼了声:“你们就惯着老六吧,惯出第二个昭......招祸的头子!” 他说话突然转了个弯,可燕琼当然听出来燕珏觉得自己是个招祸的头。她挑眉坐到燕珏身边,提手抓燕珏的头发,"三兄你说说谁是招祸的头子啊?“ 燕珏可不敢说是燕琼。 这世上最是无脑疼宠她的人可都在自己榻边,一个正在削苹果,一个双手抱臂笑吟吟,只是若他说一句昭阳的不是怕是那刀和拳头就要落自己身上了,为了不给自己的身子雪上加霜,他改口很快,闷闷地说:“我说的是我,行了吧!” 燕琼得意地歪头,抿着嘴说:“这才对嘛,三兄你这么有自知之明,那我过几日要不要请小表姊进宫呢?” 她要说这个,燕珏可一点都不愁眉苦脸了,他扭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燕琼,活像一只大京巴狗,“要要要!当然要了!” “那就要看本公主的心情了。”燕琼摆摆手,十分有姿态地站起身说:“看来三兄伤势也还好,看过了我就走啦。”wenxueзч.net 燕琼也不顾燕珏在身后叫自己,拉着沈铮就又离了燕珏的寝殿。 秋风瑟瑟,雍宫里一片肃穆,可御花园里依旧姹紫嫣红,燕琼又拉着沈铮来了这里。 燕琼坐到亭栏上晃荡着脚,仰着头看向护在自己身边的沈铮,她突地一下把下巴顶在沈铮的腹前,眼睛笑得弯弯地说:“观音哥哥,你还没有给我摘花,我也要花!” 沈铮没有不应的,只是去给燕琼摘花之前,他轻敲了下燕琼的额头说:“殿下好没心,我可给殿下摘过花做花环的。” 沈铮说完将燕琼扶正坐好,真到远处去给燕琼摘花了。 他每摘一朵就会回头瞧燕琼,见她有好好靠在亭柱旁,才又回身摘花。 燕琼眼睛不眨地看着沈铮弯腰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沈铮说的是去骊山的路上,沈铮护卫在车驾旁给自己和阿琢做了个花环,那日也同今朝一样天朗气清,云卷云舒。 此情此景,燕琼心里突然有些激荡,她站起身,立在亭栏上,将手在嘴巴两边围成圈,大声地对沈铮喊:“观音哥哥!” 沈铮离燕琼有些远,可听到声音依旧回头看去,看到的便是立在栏杆上的燕琼。 她因着站得高,秋风吹起她紫色宫裙的裙摆,头上缠绕的丝带,她明媚的眉眼让秋风都变成了火红色。 燕琼见沈铮望向了自己,她挥着手大喊:“观音哥哥!我以后要嫁给你,好不好!” 风把燕琼的话吹到了沈铮的心里,他听过殿下说心悦自己,听过殿下说喜爱自己,可没想到连求婚都是殿下来说。 他的手瞬间收紧,手里握着的花茎都要被他给捏碎,他的心也剧烈地跳动,接着便是酸甜之感一齐涌上心头。 他活两世,上一世凄惨而亡,这一世幸识殿下,他得了很多他从没有的东西,最宝贵的便是殿下的爱。 沈铮笑着轻声说了个“好”字。 第266章 公主受迷惑,郎君回府去 得了沈铮摘的花后,燕琼对御花园也失了兴致,两人手拉着手往永昭殿去。 一路上沈铮的眼睛都黏在燕琼的身上,牵着燕琼的手一会儿紧一会儿松,貌若美玉的脸上笑中带了很轻微的癫狂。 等到了永昭殿,沈铮突然停住,摇了下两人牵着的手。 燕琼疑惑地从花束里抬头,“怎么啦?” 沈铮低垂的眼睛抖了下,长长的睫毛掀起,幽深漆黑的眼睛看向燕琼,柔声问她:“殿下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燕琼拿花轻砸沈铮的胸口,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应该没人不知我和你是一对儿吧,那我及笄后嫁给你不是很自然的么?” 燕琼眯起眼睛,长长地“嗯”了一声,“你不会是不想娶我吧?!” 沈铮紧紧抓住她的手,急声说:“怎么会!” “我日夜都想......”沈铮话只说了半,却感觉茅塞顿开。 对啊,殿下是他日夜都“肖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他犹豫不安不过只是因为侯府里那些肮脏龌龊之人,可他只要在殿下嫁给自己之前将这些碍眼的东西拨开,把那些深藏的恨挖走,只留给殿下美好幸福,这才是让他日夜都想在一处的殿下永远能开心大笑的法子。 看来,他确实不该在宫中留太久,他是时候要回侯府了。 想到这些,沈铮脸上的那点点癫狂烦闷一扫而空,姿容绝滟的脸又熠熠生辉,那双汇集了秋波的眼深深凝着燕琼。 “殿下,我一定会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去。” 燕琼展颜,“那当然啦,公主出嫁可不止八抬大轿,我还要坐我的香车宝马呢!” 她说完要拉着沈铮进永昭殿,可感觉到沈铮没同自己一道走,她有些疑惑的回头,只见沈铮嘴角噙着笑,眼睛深深地望向自己。 “殿下,我该回了。” 回......? 燕琼皱着眉头说:“回侯府吗?可你才在宫里待几天?回去有人要害你怎么办?” 她可不愿意沈铮现在就回侯府,一是沈铮的伤还没好全,二是沈铮的至亲都对他露出了歹毒面目,她总是不放心沈铮在狼虎窝的。 沈铮捏捏燕琼的手指,让她放心,“这以后他们伤不到我。” 燕琼撅嘴朝沈铮靠过去,用头抵他的胸口,在他胸前蹭来蹭去,依依不舍地说:“可你回府我就不能天天见到你了,也不能跟你一起逛园子,一起吃饭,一起找斑点玩儿。” 沈铮想摸燕琼的头,只是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他只能碰到她满头的珠翠,可沈铮依旧把手放了上去。 他轻声说话,语气带了一丝诱惑:“殿下,只要你想见我,任何时候我都在,我回去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也想尽快解决一些人。” 燕琼抬头问他:“为什么啊?” 沈铮眼里仿若冰雪消融,满目柔情,“殿下,我要娶你的。” 所以有些人必须死。 他歪着头,垂下的发丝扫在燕琼的脖子上,他明明背着光,但是燕琼还是被他像蕴含着醇酒的双眼给陶醉了,耳边循环着沈铮要娶她的话,稀里糊涂地点了头,又稀里糊涂地被沈铮送到内殿,一直到沈铮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燕琼才把自己的额头重重一拍。 一旁伺候的翠竹惊呼:“殿下,您不痛吗!” 燕琼摇摇头,“不痛,我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观音哥哥的脸给迷惑了啊!” 翠竹无语,我的殿下唉,您才发现么...... 这日晚膳时分,沈铮回了侯府。 自从秋猎后,武定侯府的侯爷郎君们从骊山回来,府里的气氛就十分低迷。又因为老夫人周氏回府后便缠绵病榻,沈锋又要迎周家表妹过府,小周氏才被送去家庙不足两月就因府中无人操持而放了回来。 正堂里,戴着护额的老夫人周氏坐在上座,身边坐着沈勃,小周氏和刚进门几日的周芬霞都站在一边,两人伏小做低,低眉顺眼。 其余的人都坐着吃晚膳,这顿饭吃的寂静无比。 就在众人等着伺候的仆从端茶漱口时,沈勇疾步走到了正堂里头。 “禀侯爷,二郎君回府了。” 上首的周氏重重哼了一声,厌恶地闭上眼睛,沈勃挥手要沈勇将沈铮带过来,世子沈铭薄唇微勾讥讽一笑,沈锋本要招呼周芬雲坐下的动作一滞,眼里带了些毒辣。 众人眼神各异。 这下正堂里也没人起身离开,都坐在席间候着沈铮进来。 可左等右等偏就等不来沈铮。 沈锋最先沉不住气,他重重地把茶碗往矮几上一磕,说着风凉话:“我既不知二兄这样日理万机,亲阿婆病了不回府,亲弟弟结亲不回府,今儿他回了却不来拜见,还真当自己是宫里的贵人了?” 几个长辈自然没人附和他,可沈慈本就因为太子妃的梦碎了,这些时日都变得有些阴暗毒舌,她偏偏要说几句刺人的话:“谁让人家是昭阳公主的驸马,你要是有本事钓到公主,自然能有他这派头。” “你!”沈锋没想到自家妹子拆自己的台,气急地伸手指她。 小周氏见沈勃和老夫人周氏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轻斥两人起来:“锋儿,慈儿!噤声!” 两人都撇撇嘴不说话,没一会儿,沈铮便提着浑身是伤晕过去的沈勇进来了正堂。 他像是扔破烂一样将沈勇往正堂里头扔去,几个女眷吓得往后缩,没见过这般场面的周芬霞尖叫一声往沈锋身后躲去。 老夫人周氏惨白着脸,边咳边说:“孽子!你这是做什么?!一回来便给我们下马威来了!” 沈铮只轻轻睨了周氏一眼,看向沈勃,而沈勃也一脸沉郁探究地看着沈铮。 两人无声地对视中,沈铮先轻笑了声:“阿耶,儿子在骊山被毒箭射中后便心下忧惧,恐生人靠近,不想回府没看清来人是沈勇,只以为是又有人要杀我,便将沈勇当成了贼人打成了这样,还望阿耶勿怪。” 毒箭......杀我...... 沈勃和沈铭听到这四个字,眼睛都一致地眯了起来。 沈勃还想看这个儿子有什么花招并不接茬,沈铭却端起世子兄长的模样,很是温和地说:“二弟,如今大皇子葬于皇陵,你也不会再因为皇子之争而牵连受伤,再者在家中又怎会有人要害你,你可是多虑了。” 他说完用眼睛瞭了一下沈锋,又直直看向沈铮:“为兄看沈勇这破败的模样,才算是明白阿耶为何也要带你去漠北了,你的武艺当真是不俗。” 他的话一出,正堂里除了沈勃以外的人都满面震惊,特别是小周氏和沈锋。 httpδ:// 第26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要解密 “侯爷,您要带二郎去漠北?!”小周氏质问起沈勃来。 “阿耶!那我呢!”沈锋怒目而视。 沈锋心里满是不甘。 骊山宛苑的雨夜,武定侯府的篷帐里,沈勃和沈铭两人议事等沈铮之时,沈锋就偷偷躲起来听了两人的对话,只是他还未听完全便被沈勇发现,他就灰溜溜地回了自己那处。 二郎......留京不成......去漠北...... 他回去后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回想起听到的断断续续的话,他本只是猜测阿耶要带沈铮去漠北,可这想法立刻便被他自己否认了,因为沈铮从秋猎后一直在宫里,他还是认为自己仍能跟父兄一起去漠北,在军中立足。 只是没想到今日却被证实他的猜测为真,阿耶要带去漠北的人是沈铭和沈铮,那他怎么办! 武定侯府一向的规矩便是在安京的府上必须留一个郎君守宅,其余郎君才会被家主带到漠北建功立业。 父辈守宅的人是二叔,他到如今的年纪却还只是个小小的礼官,这一辈难道就轮到他了吗? 沈锋很是悲痛不解地想,看向沈勃的目光都带了些怨恨,而他最恨的却是抢了他机会的沈铮。 老夫人周氏更是不解,她只以为儿子和自己早就想法一致,必须除掉沈铮,不能让沈铮沾上一点军权,可为何沈勃又要带沈铮去漠北了。 可她按兵不动,虽然眉头紧锁,可也并未出声说什么,只等沈勃解释。 沈勃有些不认可地看了一眼沈铭,这孩子腿疾好后,反而没了少年时期的沉稳,如今做事还是太急,往后带在身边要好好教导。 他又将视线转回到沈铮身上,见沈铮波澜无惊的样子,严肃地说:“二郎,前些日子我在宫中也已告知陛下,中秋过后,我便会带上你一道去漠北,当时你也是在场的,只是你的想法却一直没同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沈铮连犹豫都没有,在沈勃话音刚落的瞬间,便冷淡地说:“我不去。” 他的话倒是安了其他几个人的心,小周氏青白的脸也不再变幻莫测,给了个沈铮“算你识相”的眼神,她转头讨好地对沈勃说:“侯爷,既然二郎并没有去漠北的心思,不然还是带上三郎吧!常话说的好,上阵父子兵,三郎仰慕您,听您差遣,不比其他人好用吗?” 可没想到沈勃突然发难,将自己跟前的矮几一脚踢翻,站起身怒斥沈铮:“你个毫无大义的孬种!你如今心里只有儿女情长,可有将侯府、将沈家军的前程看在眼里?你还是侯府的血脉吗?毫无担当!毫无作用!只知在个女娘裙下讨生活,你娘真是白生了你!” 正堂里的人噤若寒蝉,只有沈铮平静地看沈勃发疯。 也是沈勃的这最后一句话,让沈铮的眼越来越冷,他冷笑一声:“我阿娘不是白生了我,而是白跟了你。” 沈勃因着他的这句话,眸子都给气红了,喘着粗气直说沈铮放肆。 “我意已决,你演武、秋猎里的武功不俗,我带你去漠北也是为了边防,为了沈家军!更是为了能将你的实力用在正道,而不是讨好小娘子!” 沈勃挥袖而走,只留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句话后便离开走远,他只怕他再待下去,会因为沈铮的那句话亲手手刃亲子。 沈铮见与他唱对台戏的沈勃都走了,他自然也懒得在这里待下去,也转身要走,只是走之前在沈锋面前停下来。 他眼中带着惋惜,可嘴角却勾着恶劣的笑。 “三弟,我怕是必去漠北了,真对不住抢了你的机会。” 沈铮说完还不等沈锋暴怒便离开了正堂往清风院而去。 正堂里乱作一团。 沈锋气得破口大骂,小周氏也不劝只跟周氏抱怨侯爷偏心,周氏自己都没弄明白沈勃的意思,只连连摆手让小周氏一边去,她扶着婢女的手便走了。 沈铭嘴角带笑,乐得见这混乱的模样,虽然他知晓沈勃要带沈铮去漠北的真实意图,可他怎么甘心就让沈铮轻松地死去,他也不甘心沈锋万事不愁被保护在府的样子,他从前痛苦消沉的日子都是因为沈铮,而沈锋可是继他之后被当作世子教养长大的。 他就是要沈铮和沈锋都不好过,最好是两个都死了。 沈铮踏着月色回清风院,院子里守着的阿大到阿三还有金汉都到他的内室里拜见他。 沈铮止住要叽叽喳喳说话的阿三,只问:“我在宫中这几日,院子里如何?” 金汉上前回话:“回二郎君,我们几人按照郎君说的只守院子,不走动,外头那些被老夫人拨过来的人有将清风院翻个底朝天,可他们进不了内室,内室门口有阿大阿二守着。” 沈铮笑笑,又看向阿大,示意阿大再说。 “回二郎君,其中有一人连着三日的午夜潜入过内室,像是翻找东西,但并未找到,三日后那人便没有出现过。” 沈铮敲了敲矮几的桌沿,“我知晓了,这几日你们做得很好,后面便不用盯着那些人了,他们自有用处。” “喏。”四人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沈铮静坐了会儿,旋身走到自己的床榻边按下横栏机关,跳入了密室。 周氏和沈勃一直想要的剩下的那两个红匣子,他一直放在密室。 从沈勃急着在秋猎里放纵沈铭射杀自己,还有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带他去漠北,想的就是要在安京外头了结了自己吧。 沈铮嘲讽地笑了起来,怕是他编造的第一个红匣子里的纸条内容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看来阿娘的死和崔家的覆灭不简单,而他只能将另外两个红匣子解开,才能知道侯府里所藏的秘密。 第26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听计划 沈锋在正堂里闹,沈勃知晓后直接让亲兵去教训了他,直到亥时他才捂着抽痛的胳膊回了自己的院子。 周芬霞一直在等他,见他回来了忙迎了上去,“表兄,你可算回来了。” “呀,你的胳膊是怎么了,快给我看看!”她见沈锋胳膊不得力,惊讶地问。 沈锋吸气,接过周芬霞倒的水,只轻轻抿了一小口,阴沉地说:“还不是阿耶!让他的亲兵绑了我去前院,说来说去就是不许我去漠北,他是下了决心要带那厮去了!” 周芬霞见他为这事伤神,轻笑了一声:“表兄你可真傻,越是这时候你越要冷静,现下是阿舅想他去漠北,可府里除了阿舅还有谁同意啊,再说了他自己还不想去呢,既然他不想去争功,那这机会就是你的了。” 沈锋冷哼一声,“他哪里不想去了,他向我挑衅的那神情,我恨不得撕了他!” 周芬霞摇摇头,伸出青葱的手指点沈锋的额头,“你也知道他是在挑衅你,就是故意叫你失态让阿舅罚你。” “你自己想想,他如今跟宫中的人亲近,就连太子都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往后他可能更进一步变成驸马,你说他是傻的吗,放着安京这舒服日子不过,要去漠北受罪,摆明了阿舅和你大兄可不会让他好过。” 她说完又话锋一转,“可表兄你不同,侯府男儿的权要从哪里来?那是要从军中来的,你去漠北是非去不可的,只有在军中立住了,你才能和大表兄一争高下。” “既然你想去,他不想去,你们何不达成一致,合作起来?”周芬霞提议道。 沈锋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合作?我和他?!” 周芬霞点点头,“对啊,你和他。” 沈锋立马反驳:“我深恨他,同他没什么好合作的。” 周芬霞见沈锋的脸色都变黑了,倒也没再提这话,只是摊摊手,脱了外衣要去净房洗漱。 沈锋见周芬霞窈窕的背影,当下就心猿意马,哪里还想着什么去漠北、跟沈铭一较高下或是跟沈铮合作,追着周芬霞往净房里去。 一会儿净房传出了娇笑声和喘气声。 第二日,午膳后。 沈铮本想出清风院去花房为燕琼摘几朵玫瑰送到宫里,可他甫一出院子,清风院外站着沈勃的亲卫兵,且把他的院子已经牢牢围住,周氏拨来的那些人也都在院子中站着,一副盯梢的模样。 这些人阵仗这样大,沈铮怎么能不配合一下呢。 他转身回了内室,招了阿大过来。 “阿大,你去花房里好好挑些花,挑好了送宫里去。” 阿大接到了事就去做。 沈铮坐在内室,将昨日从密室里拿出来的两个红匣子放在矮几上,拨弄了下封着的锁,右手在匣子上的两道锁上前后推。 金汉端着茶进来,见红匣子被沈铮大咧咧摆在明面上,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二郎君,您别吓奴啊,这匣子可不能被府里的人发现,您还是快将它藏在密室里吧。” 沈铮没有放回匣子的打算,聚精会神地解锁,嘴里却也跟金汉解释:“无事,现在也到要用这匣子的时候了。” 就在有个凹槽,沈铮怎么也找不到推动的方法,就听到了院子里喧闹的声音。 金汉这时候站起来朝外看去,回身对沈铮说:“是三郎君。” 沈锋......? 沈铮啧一声,沈锋总是在让人对他最讨嫌的时候出现。 “暂时收到我的书房里去。”沈铮指着红匣子对金汉说。 金汉点头便将两个红匣子抱在怀里,用衣襟和衣袖遮掩了下。 等沈锋甩开拉他的人到清风院的正院时,沈铮已经坐在了矮榻上候着了。 他看了一眼慌慌张张跑开的金汉,并没有放在心上,又见沈铮一脸平和的模样,内心里又觉得不该听表妹的话来清风院给自己找不痛快。 昨日夜间他本是拒绝了周芬霞的提议,可两人颠鸾倒凤,一番云雨后,他被周芬霞柔声细语地劝诫,心下也觉得和沈铮合作不失为一个最好达到自己目的的办法。 最主要的是,有沈铮在其中,到时候事成了,他还能直接将事情推到沈铮身上,那时他在漠北,沈铮在安京,阿耶也根本无处求证。 沈锋按下心中的种种想法,正要说话,却不想沈铮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只听他幽幽开口: “三弟你等闲不会来我的院子,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沈铮指向院子外的亲卫兵,“那些兵可都是看守我的,你闯进来,不怕?” 他的话中带着轻蔑,沈锋虽蠢可也能听出沈铮的语气,他脸色发黑地说:“我有何惧,亲卫兵看守的是你可不是我!” 沈锋坐下缓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问沈铮:“弟问二兄,你可是真的不愿去漠北?” 沈铮挑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锋瞪着眼看他,“你若不想去,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可你若想去,别怪弟弟无情,漠北我必去!” 沈铮站起身,走到挂着破云箭的那边去,一手搭在弓上,一手撑在墙上说:“三弟这是在威胁我了。” 沈锋看到破云箭就想起那会被箭直穿头顶发髻,忍不住心下打了个寒颤,可依然嘴硬道:“不是我威胁你,而是大兄!是他容不下你我二人,若我们不联起手来,往后这侯府里哪里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刹那间,清风院内室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沈铮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沉声道:“那三弟有何法子?” 沈锋露出了来清风院的第一抹笑来,“这才对嘛,二兄,我们是兄弟,自然该合作共赢。” 沈铮并不接话,带了丝玩味的笑意看着沈锋,沈锋轻咳一声,也不再跟沈铮套近乎,直说自己的打算: “中秋过后阿耶便会带着沈家军向陛下请辞,一同回漠北,而二兄要做的便是想办法中秋那日出府,到裕华街的集会上,在花灯架前露一脸,其余的事便交给弟弟来。” “你要做什么?” 沈锋笑得恶毒又无畏地说: “中秋佳节,添把火不是更热闹!” 第269章 公主想郎君,郎君在解锁 金汉在沈锋走后进来伺候,边给沈铮添茶边问:“二郎君,三郎君这是何意?” “哼......”沈铮冷笑一声:“他要在中秋集会的花灯架上点火。” 金汉很是吃惊,惊呼地低喊:“这可怎么使得!每年的中秋集会花灯架有二米高,一旦着火周围看灯的老百姓怎么办,这可是害人的大祸事啊!” “他点不了。”沈铮可不觉得沈锋有这胆子在花灯架上点火。 “禀二郎君,奴回了。” 门外传来了阿大的声音,沈铮一改脸上沉郁的神色,叫了阿大进来。 “可有把花送到殿下手里?” 阿大嘴角也带着笑,“送到了,昭阳殿下十分开心,立刻就将花插到了瓶子里,还问起了郎君身子好不好,给了奴一封写好的信简,要奴转交给郎君。” 阿大将衣襟里的信简拿了出来,信简外头依旧是用雕着玫瑰的木简封着。 沈铮接过来,抽出了里头的信简,里面的写的话不多,都是在问候他身体如何,府中有无难办的事,最后一句却很是俏皮—— “观音哥哥,你有想我吗,我可没有想你哟,今日我邀了二阿姊和小表姊来永昭殿,原家娘子和你阿恋堂妹也跟我一起,我可好玩儿了,一点都不想你哦!” 沈铮看完这最后一句,嘴角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他将信简收好拿在手中,站起身吩咐道:“晚膳之前不用叫我。” 沈铮说罢就朝书房走去,他要将燕琼给的信简收在他专门放信的位置,也要去书房继续解红匣子上的锁。 强调了两遍自己一点都不想沈铮的燕琼,这会儿正和燕莹还有谢灵遥一起在谢雅的椒房殿里坐着。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坐在下头的原毓,好些日子不见,原大娘子更加光彩照人了。 这日原氏之所以带了原毓原緐还有沈恋进宫,盖是因为他阿耶阿兄们从江南一路坐船驾车赶来了安京。 昨日才到,今日便递了牌子宫中,果然阿耶阿兄们便被陛下在雍泉宫召见,而她则带着孩子们来了皇后娘娘这处。 谢雅见原毓被自家闺女盯得红了脸,心下好笑,但面上朝燕琼使了个适可而止的眼神,燕琼吐吐舌头,她这不是看到美人移不开眼了嘛。 “阿娘,我带娘子们一起出去玩耍吧,御花园里头的蔷薇开得很盛,我们去赏赏花。” 谢雅也知道有长辈在,孩子们总归是有些局促的,也就答应了燕琼。 这下燕琼像放飞的大雁,扑扇着翅膀把椒房殿里头的娘子们都给拐走了。 原氏十分和蔼地看着女娘们的背影,直致她们都拐弯不见,才回头对谢雅说:“娘娘,您将昭阳殿下教得真好,明媚大方有朝气,臣妇见了殿下就喜欢。” 谢雅笑笑,“那不然怎么会有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此话,你家的娘子们与我的阿琼性情相合,趣味相同,一样的都是好女娘。”她说完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 原氏有些担忧地问:“娘娘身子可是哪里不适?” “不过是往日受寒咳嗽还未好,不打紧。”谢雅摆摆手,“孩子们自去玩儿她们的,瑶娘也来替孤瞧瞧,孤编书还有好几个注释需要瑶娘看看。” 原氏行了一礼,“瑶娘恭敬不如从命。” 原氏便随谢雅去了椒房殿的偏殿,偏殿是谢雅自己辟出来作为自己编书的地儿。 御花园里,燕琼果真带着娘子们去瞧蔷薇花。 这时的蔷薇开得饱满娇艳,大朵大朵地缀在枝叶上,鲜艳而浓郁,阵阵甜香袭来。 几个娘子可不敢在宫里“辣手摧花”,可身为公主的燕琼和燕莹就没有这些顾虑。 燕琼自己先挑了朵大而圆的花,徒手就摘,转身反手插在了燕莹的发髻旁,同她簪子上的珍珠相衬。 燕琼上下打量燕莹,咦了一声,“为何在这秋日,我却见二阿姊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燕莹本也摘了花要给燕琼戴上,这会儿倒是哼了一声,脸蛋红红地说:“昭阳妹妹你如今惯是拿我取笑,我可从未取笑过你和你的观音哥哥。” 她也不给燕琼簪花了,反而将花簪在沈恋的头上,替她正了正发簪,“阿恋妹妹戴了花更是娇俏。” 沈恋不好意思地笑笑,调皮地说:“二公主殿下才是人比花娇!” 几个娘子都笑了,燕莹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娇羞地用帕子遮住脸,“好啊,阿恋妹妹也学昭阳来笑话我。” “阿姊,谁笑话你啦?” 几人听到声音回头,只见燕瑁走在最前,身后跟着走路有些别扭的燕珏,还有一左一右的谢灵迅和谢灵运,其后还有侯一鸣。 这下子,燕琼朝燕莹挤眉弄眼,其余的几个娘子捂着嘴笑,其实谢灵遥和原毓的脸也有些红。 燕珏深深看了眼谢灵遥,扫了一眼女娘们那处的境地,见自家阿姊面色红润,眼里柔情,轻咳了一声:“侯一鸣,你见了我阿姊还不行礼?” 被点到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燕莹先反应过来,睁着圆眼睛瞪燕珏:“谁要他行礼了!” 燕莹说完转身小碎步跑了,侯一鸣只犹豫了一瞬便向燕瑁抱拳行礼:“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臣先告退了。” 他说是要告退,退的方向可是朝燕莹而去。 众人都笑,只剩燕珏一手摸脑袋,一手摸屁股,脑袋想不明白,屁股也还痛。 谢灵遥小声嘀咕了句:“蠢死了!” 燕珏对谢灵遥哪处不敏感,马上捕捉到她的话,慢慢朝他蹭过去,“我知晓你今日进宫,可你怎么没去瞧我?”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可仍然被谢灵迅和谢灵运听见了,两人重重咳了一声,黑着脸站在燕珏身后。 一人搭着燕珏的肩膀,一人摘花要给谢灵遥,燕珏哪能让自己比不过谢家两兄弟,抢了谢灵运手上的花,这还嫌不够,挑来挑去好大一捧给谢灵遥。 谢灵遥也不扭捏,接过来细细嗅了下,抬眼笑着对燕珏说:“好香!” 燕珏眼睛都舍不得眨,看着谢灵遥傻笑。 燕瑁见几人还算和谐,便不看这处,他回头看燕琼正摘了花要给原毓戴上,他喊了一声:“阿琼,阿兄给你簪花。”httpδ:// 他摇了摇不知何时被他摘到手里的花。 燕琼当然不会拒绝阿兄给自己簪花了,她歪着头等燕瑁,却不想燕瑁将她手中的花拿过,小心地簪在了她的发髻旁,还用簪子绞住。 还不等燕琼反应呢,燕瑁侧身对一旁的原毓说:“孤为娘子簪花吧。”抬手将自己摘的花往原毓头上戴去。 燕琼鄙视地看了燕瑁一眼,自己摘花给原緐戴,拉着原緐和沈恋往别处赏花。 她回头瞧了一眼,阿兄和原毓挨得极近,阿兄脸上的笑是她不曾见过,却又有些熟悉的。 好像......好像是观音哥哥总是看向她的笑容,那她和观音哥哥在一处时是不是也像原大娘子一般羞涩美丽呢。 燕琼悄悄噘嘴,她好想观音哥哥啊! 第270章 公主兄讨好,郎君静悄悄 秋日的暖阳融在人身上,原毓却觉这太阳实在是烤人,她的脸都要融化了。 燕瑁正站在她身前,且靠得极近,她想往后退可偏偏手腕被燕瑁拉着,退无可退,只能眼睛低垂地看着燕瑁太子常服上的日月,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清香。 燕瑁说是跟原毓戴花,明明那朵大开的蔷薇已经插在了她的发髻里,他偏要端详片刻,刚退开又凑到人家娘子跟前。 原毓见燕瑁退开,心下刚松一口气,正要仰头道谢,却不成想燕瑁又凑了过来。 “娘子,前些日子我阿耶有送我几块宝石,我觉色泽不错便做了根簪子,今日听闻娘子进宫,正巧送于娘子。” 燕瑁右手向上抬了抬,一个黑甲暗卫便从天而降,手里捧着个黑木盒子。 燕瑁将黑木盒子里的那支簪子拿出来,原毓看到的那刻便急速后退,直要跟燕瑁行礼,“太子殿下,这支簪子民女不能收。” “这有何不能收,不就是只凤凰。”燕瑁把双手置于下巴处要行礼的原毓捞起来,浑不在意地说。 两人视线都落到簪子上。 这支簪子的簪杆是纯金做成的,簪头上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凤凰的头顶嵌了个红宝石的花叶凤冠,凤凰的翅膀和羽尾上用黄金做成牡丹的花瓣,花蕊中心镶嵌着红蓝两色的宝石,凤凰栩栩如生、华丽异常,比皇后娘娘平日里戴的凤簪都要奢华。 这样的簪子,原毓哪里敢要。 燕瑁见原毓不收,笑了笑,干脆给她戴到发上,这会儿就是他送的发簪戴在他插的花旁边,他觉好看极了,眼里的神情越发柔和。 原毓知晓燕瑁直接给自己戴上了,抬手要把簪子拔下来,却被燕瑁轻拢住手,她的手背被燕瑁的手心一烫,忍不住抖了下,耳边也响起燕瑁低沉润泽的声音: “我说娘子戴得那就是戴得,往后娘子的发簪首饰只会比这簪子更贵重。” 原毓抿着嘴,只一抬头便撞进燕瑁幽深的眸子里,燕瑁将她此刻的娇美模样印在心上,十分愉悦地说:“这簪子配得上娘子。” “我该去雍泉宫见娘子的阿公阿耶了,我阿娘或是会留娘子一同食晚膳,我们那时再见。” 燕瑁说完摸了摸原毓的发髻,转身叫走了谢家两兄弟和燕珏。 燕珏还不愿意走,聒噪地抱怨:“太子弟弟,这么早过去做什么,我还没和谢娘子多说几句话呢!” 燕瑁睨他一眼,“你也可以呆在这里,阿耶问起,孤可不管你。”他瞥了一眼燕珏的臀,带着谢灵运和谢灵迅先走了。 燕珏一个激灵,顿时觉得自己屁股痛,不敢耽搁地忙跟上燕瑁,只是走前依依不舍地望了谢灵遥好几眼。 而雍泉宫里气氛虽不说严肃,却也不太轻松。 燕北臣坐在御座上接见江南原家的家主,原老太爷,还有他的长子幼子,及他女婿沈励。 “给原老看座。”燕北臣对一旁的宏公公吩咐道。 原老颤颤巍巍地摆手推脱,可架不住宏公公笑眯眯地请示,带着他去了矮榻处坐着。 燕北臣看着原老落座,他女婿不必说,仪表堂堂端的是一副风流君子的模样,他两个儿子的气度更是不凡,果真是诗书礼仪家教出来的郎君。 “原老可想过出仕?往后你家大娘子嫁到安京来,她身后可不能没有娘家。” 饶是已经六七十高龄的原老,自诩这辈子已经见过无数风浪,再如何也能波澜不惊,可真到这雍泉宫,在大雍最高主宰的君主面前听到这话,心里仍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原老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他在江南时收到女儿的来信,信中很是隐晦地提过,只是真听燕北臣提及,心里的那点疑虑犹豫才算彻底没有。 陛下这是为太子看中毓儿,不然一般皇子的娘家如何又有什么重要的。 原老撑着自己的膝盖,在儿子女婿的搀扶下站起身,朝着燕北臣行了个大礼,他身后的儿子女婿见了也跟着跪了下来。 “草民愿受陛下差遣。” 燕北臣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眼里带出笑意来,示意宏公公将东西拿出来。 宏公公将袖囊里的圣旨掏出,展开放在原老面前的矮几上,这封圣旨是空白的。 原老有些不解,“陛下,这是......” “原老你应该也知晓,朕的老师去世后,天下文人都缺个领头的人,原老可瞧得上朕的奉常一职啊?” 这下雍泉宫上下都惊了。 奉常可是九卿之首,陛下一开口就像扔下个炸弹一样,炸得当场的人心下沸腾。 原老的手颤抖着伸出来,他的长子也就是原大娘子的阿耶马上反应过来,从自己的袖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盖放到原老的鼻下,原老急促的呼吸声才平静下来。 他的小儿子忙朝燕北臣跪下,“禀陛下,草民的父亲心下激荡时容易惊厥,并不是对陛下不敬。” 燕北臣摆摆手,笑眯眯地对舒着气的原老说:“朕早就听闻原家书法天下闻名,原老今日拟份圣旨,就当原老上值后的第一份差事。” “朕为二公主挑中了执金吾家的三郎侯一鸣为驸马,原老便替朕拟一份赐婚圣旨吧。” 原老正色道:“喏,老臣自当尽心尽力。” 燕北臣偏头抬抬下巴,一旁伺候的小宦官便搁好了笔墨,跪在原老一边磨墨。 原老轻搭眼皮,心里酝酿良久,等到小宦官磨好墨,他拿起毛笔蘸了墨水便稳稳下笔。 不一会儿,雍泉宫外唱报道:“太子殿下到、三皇子殿下到、谢家郎君到——!” 殿中除了坐着的燕北臣和原老,其余的人纷纷侧目。 燕北臣神情有些骄傲地看了一眼进来的几个郎君,走在最前面的是燕瑁,已经很有气势和风采了,不愧是他和阿鸦的儿子。 燕瑁对燕北臣草草行了一礼后,转身便向原家的几人走去,他亲切地叫起了朝自己行礼的几人,特地还虚扶了一把原家大爷。 他不动声色地站到原老身后,看着原老洋洋洒洒的书法,忍不住称赞起来: “原阿公,无怪乎世人皆赞您的书法造诣,原家书法实在妙极。” 原老的右手停顿了下,毛笔间的墨水差点滴到圣旨上,他忙回神继续撰写,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又需要宁心静气的药了,心中有些气血上涌的感觉...... 燕北臣扶额,罢了,刚刚他觉阿瑁有气度是个大郎君的想法怕是个错觉,明明只是个情窦初开,要讨好娘子家人的毛头小子。 第271章 公主姊害人,郎君静悄悄 晚膳时宫里果真将原家众人都留了下来赐宴,小宴摆在了雍泉宫的外殿,殿中气氛自是君臣和谐,家小热闹。 原老撰写的圣旨也已经由宏公公带出宫,去了执金吾的府上。 雍宫很大,愉快的地方却只那几处,燕璧的夕霜殿里里外外都十分冷清。 她已经在殿里躺了三日,这三日她不吃不喝,只等着莫翁将她弄出去。 她白日也等,黑夜也等,等到这日都没有一丝人影,一丝信息送进来。 燕璧撑起自己的身子,披上披帛,有些摇摇摆摆地往内殿外走,边走边喊:“来人!本公主要食晚膳!” 往日的这时候本该有小宫女送膳食来,只是前几天她一一打翻了过去,她不稀得吃,可今日她饿得有些发慌,眼里都感觉有星星在打转。 可回答她的只有阵阵秋风,殿里仍旧没有一丝人影和笙箫。 燕璧闭了会儿眼,慢慢走到殿门处,用着自己仅存的力气拍门,“没听到吗?本公主叫来人啊!都死了吗!” “......” 仍旧是没人回应。 她有些支撑不住地坐在殿门的牙子上,边用拳头捶门边低声叱骂:“等本公主出去了一定要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好看,我要挖了你们的眼睛,剁了你的手脚,你们都该死!快来人给本公主送膳!” 不知是不是她的咒骂起了作用,过了一会真有人敲了夕霜殿的门。 “殿下,奴给您送晚膳。” 这声音......是郦郦! 燕璧猛地贴近殿门,一定是...... 殿外的郦郦似乎在跟守殿门的羽林卫说着什么,羽林卫仍是公事公办的模样,示意郦郦将食盒都揭开。 只等羽林卫将食盒的每一层都查看后才将锁住殿门的铁链解开。 燕璧听到铁链松动的声音,一下子站起身,在殿门打开一条缝隙时就要往外跑,只可惜殿外被羽林卫守得密不透风,那长枪直对着她。 “你们......放肆!”燕璧怒斥。 羽林卫面无表情地对郦郦说:“放下食盒你就可以离开了。” 燕璧拉着郦郦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退下来,郦郦领会地将镯子攥在手心,讨好地对羽林卫说:“几位大兄,公主多日未进食,里头也没人伺候,还恳请几位大人将奴放进去,奴伺候了公主殿下吃晚膳便立即出来。” 郦郦说完要将手中的镯子塞到其中一个羽林卫手中,羽林卫皱着眉,用长枪将郦郦挑到一边。 “宫人将我们羽林卫看作什么了?还不快走!” 燕璧瞪着外面值守的羽林卫,手没有力气地指着他们,“你们给我等着,本公主今日将你们的脸牢牢记住,等我出来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郦郦看了一眼羽林卫手中的长枪,又看了眼燕璧,只瑟缩着说:“殿下,您要好好吃饭,今日的菜都是您爱吃的,御膳房离这儿不算近,饭上面恐怕都凉了,您一定要吃下面的热饭!那下面是热的饭!” 燕璧的双眼闪烁了下,躬身将食盒提在手中,毫无力气地道:“郦郦你快走吧,若被有心人报到父皇那处,你我都要惹他的眼。”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就在转身的一瞬,夕霜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像是一刻也等不了一样。 燕璧回头,胸口气得直起伏,做了个她自觉身份尊贵从不会做的啐了口口水。 不过她想着郦郦刚刚的话,只想快些进到内殿看看食盒里的玄机。 她甫一进内殿,就将食盒放在矮几上,拿出了装米饭的碗,将饭整个倒在桌案上,徒手往饭中去抓。 燕璧摸了好半天,指尖突然碰到一块硬物,她拨开粘着的米饭,便见到大拇指大小的一粒圆粒,她用指头捻了下,发现是张纸条! 她慢慢地将纸条搓开,渐渐地看到了上面写的字—— “吃下药丸,便可助公主重获自由,成为未来的王妃。” 这纸条里包了个白色的药丸子。 燕璧只沉沉看了这药丸一眼,但她并未吃下,只是将药丸收好,默默吃起不算太热的菜。 她一边吃一边觉得凄凉,想她大雍的大公主竟然吃这些残羹冷炙,还要等个异族来救,她的脸上顿时滑下两行清泪。 她受的屈辱,她过得这些苦难日子,她一定也要燕琼和燕莹也体会体会! 她带着满腔的怒气吃了些菜,便又躺到了床榻上,一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在对他人的恨意中睡着。 燕璧睡得并不算安稳,她皱着眉醒过来,刚侧头就看到自己床榻边坐了个人,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燕璧心下大惊,她还来不及尖叫就被那人死死捂住了嘴。 “殿下可别叫出声,引来了旁人。” 借着洒下的月光,燕璧才看清这人是莫翁。 她拍开莫翁的手,嫌弃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莫翁似有若无地抚过她的手腕,眼睛眯了起来,“大公主殿下没吃我给的药丸?” 燕璧靠在床垫前,冷哼一声:“谁知道那是不是毒药!” 莫翁笑了笑,站起身深深地看向燕璧,“殿下不用担心,我可还指望着娶了殿下回西南,怎么会毒害殿下,这药不过是叫殿下假孕而已。” “假孕!?”燕璧直起上身,很是不可置信,“这成何体统!” 莫翁嗤笑,很平常地说:“如今公主是要体统还是要自由,或要往后尊贵的地位?” 尊贵二字狠狠扣响了燕璧的心房。 她如今就是不够尊贵,才会一次一次被父皇厌弃,被禁足,被冷待,就是因为她不够有地位,她的那些个兄弟姊妹才敢抢她的东西,欺负她! 燕璧越想,心中的恨意滋生的越快。 她从自己的枕下摸出个小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她手心上赫然就是下午的那个白色药丸。 燕璧在莫翁的眼下正要将药丸送到嘴里,却又停下,抬起头目光阴狠地看着莫翁,冷冷地说:“我可以吃药丸,可你要给我对付燕琼和燕莹,要让她们跟我一样凄惨!” 莫翁挑眉点头,抬抬下巴示意燕璧将药丸吃了,燕璧却将药丸收到荷包里。 “本公主几时听到她们两不幸的消息,几时就会吃这丸子。” 莫翁紧紧皱眉,“公主是在跟我谈条件?可公主不觉自己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燕璧又恢复了自己那高高在上的金贵模样,她斜睨着莫翁说:“我还有个亲阿弟,没有王子帮助,我迟早也能出去,再者我在这夕霜殿也算吃喝不愁,何必先把自己搭进去,王子不给本公主办事那可不妙,毕竟婚前有孕,对女娘来说可是失贞的。” “我的牺牲不大吗?本公主可是为了王子回西南能登位啊!” 莫翁沉默了许久,突然低笑起来:“哈哈哈,大公主果然机智过人,往后去了西南,还望大公主多替本王子谋事啊。” 他转身要走,走前只留一句“等我好消息”,人便不见了。 第272章 公主出宫去,郎君静悄悄 夷谷的大巫师正在寝殿等莫翁回来。 他一见莫翁就站起身,“王子,见您平安回来我才松口气,那个夕霜殿整日都有人值守,您冒风险只身而入,臣都忧心。” 莫翁勾唇一笑,“值守的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可他脸上虽在笑,脱下黑披风的力气却大,一把将披风甩到地上。 “这是......” 莫翁席地而坐,手搭在膝盖上,自嘲地笑了笑,“是我低估了大雍公主的敏锐度,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边指的就是熬比尤了。 大巫师朝殿外的方向望,“那边这些日子都见不到昭阳公主,这下没了动静,不过臣听闻雍宫里下了道赐婚的圣旨,是给二公主和执金吾府上的,那边就算把主意打到其他公主身上那也无用。” “很好,我们带来的使者,明日开始分散出去,盯住那边和昭阳公主、二公主的一举一动。” 莫翁已经选了大公主这个人选,就不会再关注其他的公主,可今日他给的任务却涉及两个公主,大巫师联想宫中几个公主的关系,便明白这是要大公主的要求。 “王子,您真要替大公主办事?那两位可都是公主。” 莫翁看了眼殿外,隐晦地说:“借刀杀人谁不会呢。” 大巫师点点头,正要退出去,莫翁又叫住他,“重新配个药,把宝贝加进去。” 大巫师狞笑,很是兴奋地领命离开。 莫翁躺下看着头顶黑漆漆的殿顶,上下摆动的脚泄露了他放松的心情,他已经开始畅想得了大雍公主回西南后的顺利争位之路。 第二日,陛下给二公主燕莹和执金吾府上的三郎侯一鸣赐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燕琼想和燕莹一起出宫玩儿,可是淑妃觉得燕莹定下了亲事便该学些成婚后的妇人礼仪,并不让燕莹出宫。 “淑妃娘娘,二阿姊是公主,哪里需要学什么妇人礼仪,就算要学也是应该侯三郎学学驸马礼仪!” 燕珏坐在一边点头附和。 淑妃可不敢反驳燕北臣的掌中宝,只哀求地看向谢雅,谢雅安抚地看淑妃一眼,伸手点点歪在自己身边撒娇的燕琼: “你以为你二阿姊跟你一样霸道?你今日又想去哪儿?” 燕琼坐直身子说:“好些日子没去看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了,我想去瞧瞧他们嘛,二阿姊冬月就要出降,不该先好好玩儿吗?” 谢雅白她一眼,“你要出宫撒欢就自己去,你也知道你二阿姊冬月要出降,她不是你这个皮猴,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哪里要跟你到处跑儿。” 燕琼瘪嘴说好,扭头委屈巴巴地朝燕莹挥挥手,自己起身带着伺候的人朝永昭殿而去。 只是她回自己寝殿的路上多了个大尾巴——燕珏! 就在燕琼说要出宫去柱国公府时,燕珏就眼睛一亮,今日说什么都要跟着燕琼。 “三兄,你别围着我转了,好烦人。”燕琼嫌弃地朝燕珏皱眉。 这个三兄可真没眼力见,没看到她正在挑要送到柱国公府的礼物吗。 燕珏一屁股坐到燕琼身边,力气用大了,他屁股有些痛,整个人往上弹了下,龇牙咧嘴地说:“昭阳,你今日说什么都要带我去柱国公府。”攵學3肆 燕琼把他拨开,他挡着自己视线了,“你昨日不是才见了我小表姊吗,今日还想见啊?我小表姊一般下午都要午歇,歇好后会起来写字画画,还会去演武堂练箭,哪里有时间见你。” 燕珏着急,拉着燕琼说:“我肯定不会打扰她,我就在一边陪着,我可以不说话,就站在一边都行。” 燕琼眼珠往上翻,心里想了下燕珏像个鹌鹑一样陪在表姊身边,一双大大的眼睛绿油油地盯着表姊,一阵恶寒。 “三兄,你好恶心。” 燕珏耍无赖,把燕琼挑好地东西都挡在自己身后,“你就带我去!你不是瞧中了我那个和田白玉做的玉佩吗,三兄送给你怎么样!” 燕琼动作一滞,嘴角带了丝坏坏的笑,“我变了,我瞧中的是你那个紫玉玛瑙,用那个给观音哥哥做个头冠肯定好看。” “你你你......”燕珏说话都结巴,“昭阳你这是趁火打劫!” 紫玉玛瑙是燕珏舅舅顾耀辉送于他的,每个皇子公主都有,且燕琼自己的比他的要珍贵得多。 “你不是有吗......” 燕琼摊摊手,“那个我早用了啊,你看我头上戴得是什么?”燕琼指着自己头上的孔雀发簪说道,这发簪上的宝石就是玛瑙制成的。 “三兄,你舍不得就算了,你在宫里好好养养你的屁股吧,我要去柱国公府了。” 燕珏睨她一眼,一把抓住燕琼的裙摆,咬牙切齿地说:“我给!我给你还不行吗!” 他想着昭阳要把这珍贵之物用到沈铮身上,到时候他找沈铮要更好的,反正这些年沈铮送给昭阳的东西哪一个不是珍品,他也去要一个不过分吧。 燕琼笑着把自己的宫裙裙摆从燕珏手里扯开,转身对翠竹说:“翠竹,还不快叫两个宦官把我三兄抚到马车上,我们一起去柱国公府。” 翠竹忍笑,矮身行了一礼就出去喊小宦官去了。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一同出宫去了柱国公府。 除了还在上值的柱国公世子谢安,柱国公上下都在。 燕琼高兴极了,她上次来氏外公外婆出去赴宴了,都没见着,今日她一下了马车便朝正堂里飞奔过去。 “外公——!外婆——!” 她的声音嘹亮又清脆,才一个转弯她就见着了疼她的谢苍和余氏。 燕琼抛下燕珏依偎在外婆的怀里,指着后头宫女宦官拿着的东西,这里点一下,那里点一下,说着这些都是说给谁的。 谢苍爱怜地摸了摸燕琼的头,又对坐在一旁的燕珏说:“三殿下稍后,大郎他们一会就会过来招待殿下。” 燕珏那是一个正经模样,坐得板板正正,不苟言笑,在谢苍转头时又对燕琼挤眉弄眼。 燕琼朝他做了个鬼脸,可仍旧甜甜地问余氏:“外婆,小表姊呢?” “遥儿在演武堂呢,阿琼要不要去找她?” 燕琼点头,又腻了一会儿外公外婆,等两位表兄都来正堂后,她才带着燕珏一起往演武堂去。 第273章 公主想念郎,郎君作画妙 谢灵遥一身窄袖窄裙,身后背着箭筒,一手拉弓,一手放箭,正将悬挂在架子上的小木瓶射穿,外头就传来了叫好声: “好!灵遥你的箭越来越准了!” 谢灵迅和谢灵运纷纷侧头,瞪着说话的燕珏,异口同声地说:“谁准你称呼阿姊/妹妹灵遥了!” 两人连皇子的面子也不给。 燕珏神秘地笑笑,眼里万种深情地望了谢灵遥一眼,“当然是娘子同意的。” 燕琼对着燕珏的背影挥拳头,朝对自己笑的谢灵遥跑去,两个女娘亲密去了。 燕珏当然要跟上,他恨不得眼睛都黏在了谢灵遥身上,慢慢地燕琼不说话,谢灵遥也红着脸不说话,燕珏还拿他那对桃花眼扑闪扑闪地看谢灵遥。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继续聊啊。” 燕琼懒得理燕珏,可见小表姊着实不像讨厌的样子,那她还是让这一对有情人相处吧,她自去找自己的有情人去! “二郎君,昭阳公主来了。” 金汉在院子里得到了阿二传来的府门消息,便赶紧到了书房外禀告沈铮。 沈铮从桌案后抬头,放下还差一点就能解开锁的红匣子,身体比他脑袋反应得更快,还未说话呢,人已经站到书房门口打开了书房的门。 “随我去迎。” 燕琼把燕珏留在柱国公府后,坐着自己的香车宝马就来了武定侯府。攵學3肆 她下马车时还皱皱鼻子,心里腹诽:三兄有心上人瞧,她自己还不是有,她才不要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的! 武定侯府的门房没有不认识燕琼马车的,她的马车甫一停在门前,门房的小厮不敢怠慢地出来行礼迎接。 “你们起来吧,我是来找观音哥哥的,你们二郎君在府上吧?” 小厮弓着身站起,带着燕琼往里走。 沈铮住的清风院位置不算好,燕琼要穿过整个前院才能到,刚经过几个院子时,迎面走来了沈铮的大兄沈铭。 这个沈铭对观音哥哥可不好,燕琼不打算理他,目不斜视地仰着头。 沈铭见了公主却是不得不行礼的,他停住脚,微微躬身。 “臣拜见昭阳公主,公主安康。” 燕琼本都要走了,听了他的话回头瞧他一眼,啧了一声:“据本公主所知,世子如今身无官职,有什么资格自称大雍的臣子?” 沈铭低着头,燕琼分辨不了他的表情,可见他掩在衣袍里的腿似乎软了一下,猜想他估计是被自己气着了。 燕琼得意极了,谁叫他害观音哥哥,活该被她讽刺一句。 她翘着嘴角往前走,将仍旧躬身的沈铭抛到脑后,才走几步便见到了沈铮带着金汉而来。 “观音哥哥!” 燕琼甜甜地笑起来,哪里还管什么女儿家的矜持,提起裙摆朝沈铮跑过去。 沈铮停在原地,张开双臂稳稳抱住朝自己而来的燕琼。 “慢着些,今日怎么想着来府上?” 燕琼在他怀里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铮,“我想你了,我就来啦!” 沈铮抬手遮了下燕琼的眼,这双眼睛太亮太纯,让他心又跳快了。 “好,你什么时候想我,我都在。” 他低垂的头抬起,看向远处的沈铭。 沈铭也幽幽看他,下一刻转身便走,只是他的腿明显迈得有些吃力。 沈铮眯着眼收回视线,低头对燕琼说:“回清风院吧。” 到了清风院,燕琼见到院子外守着的亲卫兵,撇撇嘴。 就算守着又如何,观音哥哥还不是能出来,她朝这些人翻了个白眼就跟沈铮一同往里走。 她也不见外,一进院子就到处瞧,到处逛,阿三在一边伺候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殿下快停下罢,再转下去阿三手里的东西都拿不下了。” 燕琼顺着沈铮的眼神往后瞧,阿三手里果真都是东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好久没来,想看看你住的地儿有什么变化嘛。” “观音哥哥,我没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啊?”燕琼有些好奇。 沈铮牵起她的手,把她往书房那处带。 “我在解我阿娘留下的匣子。” 燕琼到了书房就催着沈铮继续解锁,她拿着另一个红匣子摇了下,放下后坐在一边的矮榻上捧着脸看沈铮。 她本就对解锁这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可因着是观音哥哥要解,她就安静地自己在一边候着。 可沈铮哪里又舍得丢她一人,偏头瞧燕琼时,她正坐在迎光处,秋日的光从书房外照到她身上,好像给她镀了层金边,整个人明媚又耀眼,真真的貌可入画。 沈铮轻笑一声,将匣子收起来,用手背蹭了下燕琼的脸颊。 “殿下,我给你画幅画吧。” 他话音刚落,书房外的金汉和阿三已经一起在院子里摆起阵势来。 清风院的院子里有一处是沈铮常练拳的地儿,那地干净开阔,墙边还种了一排花。此时此刻,花前的空地铺上了厚厚的长垫子,一旁摆着笔墨纸砚。 沈铮恐院子地下凉气重,又吩咐了金汉抱两层垫子铺在燕琼要坐的地儿。 金汉替沈铮研磨好墨便很有眼色地带阿三避开,整个院子里只有沈铮和燕琼两人。 一阵微风吹来,地下的花摇曳。 “殿下坐那儿去吧。” 燕琼嘟嘴不愿意,“那我离你好远......” 沈铮眼眸带着笑,将燕琼轻压着坐在垫子上,双手围住燕琼,一使力便将垫子往他这边拉近了很多。 “这样可好?” 燕琼点点头,这距离近得足够她脸红的了。 其实院子里的景色算不上好看,可只要燕琼坐在这儿,便瑰丽超绝。 沈铮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燕琼精致的轮廓,燕琼看得惊奇,凑得更近了些,这下沈铮抬眸时,睫毛轻轻擦过了燕琼的鼻尖。 燕琼和他都微微有些愣神,燕琼退开了些,看了沈铮一眼又看了眼画。 “观音哥哥,我是这样坐着的吗?” 沈铮也垂眼瞧,“我只用看一眼殿下,就能记住殿下的样子。” 他话说的平静,可耳根却红了。 只因画里燕琼的姿态分明是夏日在清凉台时斜躺在小舟里的慵懒模样。 燕琼见沈铮害羞,指着画说:“观音哥哥画了我,我也要画观音哥哥,那日泛舟湖上,我们不是都在一处吗?” 沈铮要将毛笔递给燕琼,燕琼却拽着沈铮的手往后一转,靠在沈铮的怀里,形成了个被沈铮圈住的样子。 “我技艺不精,还要观音哥哥带着我画。” 沈铮眼睛晶亮,悄悄低头用嘴唇碰了碰燕琼的后脑勺,一手揽着燕琼,一手将矮几推到两人跟前。 他握着燕琼的手,带着她勾勒,刚开始燕琼的手还跟着动,后来她直接罢手,只斜靠在沈铮的怀里望着沈铮。 悠悠风吹,暖暖斜阳,燕琼闻着沈铮身上的清香,眼睛渐渐合了起来。 沈铮见怀里的燕琼没了动静,低头轻轻地在燕琼的额上印下一吻。 “好梦,殿下。” 他仍旧在作画,只是左手抬起,虚空挡在燕琼闭着的眼上,恰好修长的手给燕琼的眼投下静谧的阴影。 第274章 公主踹郎君,郎君要补偿 燕琼再醒来时,已经是日暮西沉的景致。 她睡在沈铮书房的榻上,身上盖着厚薄适宜的毛毯,点点夕阳从窗外洒到她的身上,暖烘烘的,可偏偏她的肩膀以上是在阴影里,这才让她酣睡到了这个时刻。 燕琼扭头朝旁看去,沈铮坐在她榻旁,手里拿着书在看,他的身影刚好给她的脸遮住阳光。 燕琼正想起身下榻,可她眼珠一转,又闭着眼睛躺好,把脚伸出去,要往沈铮的背后踢。 只是沈铮就像背上长了眼睛一样,就在燕琼的脚要挨上他的时候,他反手将燕琼的脚给抓在了手心。 燕琼抖抖脚,沈铮的胳膊也随着她的动作摆,燕琼用脚趾顶沈铮的虎口,沈铮手滑到她的脚心挠了下,燕琼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观音哥哥别挠!好痒!” 沈铮轻笑着回头,拉了燕琼坐起来,“醒了还装睡踢人。” 他说完敲了敲燕琼的额头,还就是他这一敲,燕琼猛得记起来她睡着前和沈铮在做什么。 燕琼掀开毛毯连鞋也不穿,踮着脚往书桌那里跳。 “殿下,穿鞋!” 燕琼才不管呢,她坐到书桌桌案后的矮榻上,手撑着桌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平铺在桌上的画布。 沈铮摇摇头,弯腰将燕琼镶着白玉珠的鞋拿在手上,跟着她走到了桌案前。 两人一个在桌案后看画,一个在桌案前给穿鞋。 燕琼的眼神简直无法从画里抽离出来。 沈铮画的画虽然景致是在他的清风院中,可画里的燕琼是侧卧在榻上,手撑着头,一副慵懒娇俏的模样,她的神态、眼神,就连脸上的红晕,宫裙上的花纹都被沈铮一笔一划地勾勒了出来,而画中坐在她身边的沈铮,被描绘得很粗糙,就连画中燕琼手中拿着的蝶恋花团扇都比沈铮要精致。 可画里沈铮的那双眼好似会说话一样,上扬眼尾含情,低垂的眸子印在燕琼的身上,这双眼睛满满的都是对燕琼的爱意,仿佛要溢出画里来,让他整个人活灵活现。 燕琼摸了摸画中沈铮的眉眼,观音哥哥平日里就是这样看她的哇,一模一样! 她十分高兴,小脚往上一翘正踢中沈铮的鼻子。 沈铮闷哼一声,低头捂着鼻子,他正跟燕琼穿好一只鞋,刚准备穿另一只就被踹了一下。 “观音哥哥,你没事吧!” 燕琼想起身看他,不料自己的脚踝被沈铮握住,他一个施力把她往自己这边拉,燕琼整个人仰躺在地上,从桌案下面被拖到了沈铮跟前。 燕琼眨眨眼,只见沈铮从上往下看她,胳膊撑在她的头两边,眸光幽幽,嘴角含笑,鼻头微微有些红。 “观音哥哥,你的鼻子......”燕琼用指头碰了碰沈铮的鼻子。 沈铮仰起头,任由燕琼的手指往下滑,一直滑到他的嘴唇处,他张嘴用牙齿磨燕琼的手指,声音含糊却诱人地说: “今日殿下踹了我两脚,也该补偿一下我了。” 燕琼把手抽出来,心里想着观音哥哥又用美色诱惑人,但她还挺吃这一套的。 她伸长手,用胳膊把沈铮的脖子环住,手交叉在一处抚摸沈铮的后脑勺。 “观音哥哥要我怎么补偿你,是抱抱你,还是亲亲你呀?” 她手的动作和说话的停顿相迎合,沈铮的眼睛跟着眨,眼神黏在燕琼一张一合的嘴上,喉结上下滚动,低沉着声音说: “我都要。” 这个“要”字模糊在了两人相贴的嘴里。 沈铮起先压着燕琼,可怕她觉着重,抱着燕琼翻起来,一瞬间燕琼就坐在了沈铮的腿上,两人挨的极近,呼吸交融,手臂交缠。 过了好半晌,沈铮眯眼见燕琼红着脸有些呼吸不过来,便放开燕琼,用手顺着她的背,燕琼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娇声娇气地说: “差点憋死我了!” 她点点沈铮的胸口,调皮地说:“看来我们还是亲少了,多亲些,以后我就不会憋气了。” 这话说的沈铮又有些蠢蠢欲动,低头要寻她的脸。 燕琼抬手就揪住他的嘴巴,满脸皎洁,“这回可不行,我要回宫吃晚膳了,不然阿耶又要说我有了你忘了他!” 沈铮轻笑,用额头抵住燕琼的额头,声音沙哑地说了个好。 两人缱绻地依偎了一会儿,沈铮够着腰给燕琼把另一只鞋穿好,拉了她起来。 燕琼站在一边整理有些皱的裙摆,指着桌案上的画说: “观音哥哥,这画我要拿回去挂在永昭殿里,你要给我把它卷好放在画筒里才行哦。” 她低着头就开始指挥。 “行。” 沈铮拍拍她的头,背对燕琼去卷画,他用手背蹭了下画中燕琼的脸就把画卷起来,要装到画筒里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一重,原来是燕琼从背后抱住了他。 沈铮一手放画,一手覆上燕琼的手,“怎么了殿下?” “中秋的时候,吃了晚宴,我们就溜出宫玩儿吧,就像以前一样!”燕琼用下巴顶他的背,说话的语气尽是兴奋。 往年宫里的中秋宴因着沈铮没有官职,并不曾出席过,所以每年中秋燕琼都会在晚宴结束之后出宫和沈铮夜游裕华街,那日的裕华街彻夜不眠,热闹得很。 而今年因着沈铮在演武里的表现得了官职,如今还进了左骑营,宫里办晚宴是必会出场的,所以燕琼才说要跟她一起溜出去。 沈铮脸上的笑容一滞,覆盖在燕琼手背上的那只手突地捏紧。 “怎么了?”燕琼从旁探出头看沈铮。 沈铮侧身过来托住燕琼的脑袋,下垂的眼睫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他本想拒绝甚至劝说燕琼中秋那日别出宫,可燕琼歪着脑袋,满眼都是期待的模样,他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的大拇指有节奏地刮蹭燕琼的脸侧,等他动作停下时他才开口:“我们每年都是看花灯架,都没有好好的赏回月,今年我们去南街的翠玲珑吃月饼、赏月如何?” 南街的翠玲珑是皇后娘娘为了设在南街的女学府开辟的一大块草坪,因着是皇后娘娘下令铺设,所以草坪干净卫生,闲杂人等也不敢在这一块放肆,每年的中秋、元宵,这里都是郎君娘子们的聚集地。 这地儿同龄人多,安全,最重要的是离裕华街不算近,花灯架如果出事不会波及到这里。 沈铮尽可能地想让燕琼玩得尽兴,但也要保证她的安全。 燕琼哪有不答应的,只要是跟观音哥哥在一处在哪儿都开心。 第27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不能留 她回宫时十分爱惜地抱着画,连翠竹都不给。 沈铮看着燕琼的马车离府后,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冰冷。 他转身快步走回清风院,他刚进院子,门外守着的沈勃的亲卫兵就又将清风院给围住了。 沈铮无视她们,径直走到内室喊出了阿大阿二。 阿大阿二两人像是一抹残影很快地出现。 “二郎君有何吩咐。” 沈铮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一字一句地说:“中秋那日,你们在南街守好,暗中保护昭阳殿下,一步都不许离开。” 阿大阿二弓起背,抱拳称呼“喏”。 夜幕降临,武定侯府的世子内院里又传来沈铭的怒吼。 “你要死吗?这么烫的水给本世子?!” 沈铭抬脚把端水的婢女踹到地上,盆里的水泼了她满身。 正在外屋卸钗的周芬雲叹了口气,可她从前被沈铭给打怕了,如今也不敢插手,只能装作不知的模样让身后的婢女继续卸发。 周芬雲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感到深深的悲凉。 从前的表兄意气风发,颇有世子风范,腿疾之后易暴怒,喜打人,就算如今腿好了,也改不了暴躁的脾气。 她本以为自己嫁了个如意郎君,没想到竟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只叹她父母双亡,叔婶也不是好人,她人如浮萍,只能牢牢抓住侯府世子夫人这个头衔,不然她什么都没了...... “表妹!表妹!” 听到沈铭在喊自己,周芬雲的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下,可她像条件反射一样立马站起朝内室走。 “表兄,怎么了?” 周芬雲赔笑地问沈铭,沈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扬起下巴点点跪在地上的婢女。 周芬雲笑着说,“原来是她没伺候好表兄,表兄自去罚她吧,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留情。” 趴跪在地上的婢女嚎哭起来,大叫:“夫人救命!奴真的不是故意的!世子饶命啊!” 沈铭嫌她吵,双手狠捶床榻,“聒噪!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打五十大板,若还活着给你们享用了!” 强壮的小厮们二话不说地将地上的婢女用破布堵住嘴,连拖带拽得拉了出去。 这会儿内室终于安静了。 沈铭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周芬雲,啧了一声,“表妹你这般无用,小表妹可是能给沈锋那厮出主意对付我,你能给我做什么?” 周芬雲更不敢说话,只敢埋着脑袋。 沈铭嘲讽一笑,“罢了,你也不是完全无用的,伺候我洗漱做得不错,难怪舅舅舅母早亡,你天生丫鬟命,父母活着还怎么当丫鬟?” 周芬雲再怕沈铭,这会也气得发颤,抖着嗓子说:“表兄,你说得太过分了!”泪珠不停地滴落。 “行了,哭丧呢,去给我打洗脚水!”沈铭皱眉,扭头朝外喊道:“钱新!给我滚进来!” 门外的钱新忙弓着身子进来,周芬雲知道他们两人又要谈事情,拿着盆哭哭啼啼地离开,免得触了沈铭的霉头,她又要挨打。 沈铭靠在床头,用手敲了敲床杆,“你说!沈锋准备怎么对付我?” 钱新舌头被割了,说不出话,只能在袖中抽出字条递给沈铭。 沈铭拿起字条快速地扫了一眼,冷嗤了下,“这蠢货,连花灯架也敢做手脚,你说他是真的要让二郎出事,还是假的呢?” 钱新抿嘴说不出话。 “噢,忘了你是哑巴。”沈铭将字条递还给钱新,示意钱新将字条给烧了,他仰起头看着床榻上的幔帐,嘴里缓缓念叨:“管他真假,我让他变真不就够了。” 沈铭要起身写东西,不成想双腿突然失力,砰的一声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钱新听到动静过来扶他,却被他猛地一推。 “滚!”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靠坐在床榻上,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的腿。 为什么他的腿明明好了,可近几日时常乏力发麻,真是该死! 当初要不是沈铮那厮躲开了,怎么会害到他自己身上,白白耽误了这些年,不然侯府和沈家军里他早就大权在握,根本不会窝囊至今,受人白眼! 受人白眼...... 想他堂堂侯府世子,今日就被个还未及笄的女娘给冷眼相待,教训了一顿,这女娘还是沈铮的靠山,宫里的公主。 沈铭怨恨地盯着自己的双腿,渐渐的有个想法浮上心头。 既然沈锋要对付他,他何不用沈锋之手来对付沈铮,顺带让不可一世的昭阳公主也吃个亏,这样就算沈铮没死,他也会因为没有保护好公主遭宫里厌弃,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机会。 沈铭不顾自己腿还麻木的感觉,翻身下了床榻,连周芬雲端着水盆进来也没注意,腿脚有些迟钝地朝桌案那边走,坐下写写画画了些什么东西,又冲外头大喊: “钱新进来!” 钱新一声不响地走进来,接过沈铭手上的纸,叠好放在衣袖里,等着沈铭吩咐。 “你连夜将这个送到蓝校尉处,亲眼见他看了纸条后烧了,你再回。” 钱新点点头就出去办事了。 内室的周芬雲摇摇头,看来这缺德表兄又要对付什么人了...... 等世子院子里也落了灯,武定侯府万籁俱静。 茶室的花房里坐了一个人,这人身影高大威猛,却蜷缩在花丛里,他身后有个劲装男子在抱拳说话: “禀侯爷,三郎君找了二郎君,清风院有高手,属下难以潜入,所以不知二位郎君商议了何事,只是......三郎君弄了人手进花灯队,世子刚刚送了密信去蓝校尉的府邸。” 这坐在花丛里的正是沈勃,他只静静看着花房里的每一朵花卉,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安排几个人盯着,大郎和三郎的人不要被别人发现了,二郎......不用管。” 这人称“喏”起身就离开。 月光打在花房的琉璃顶上,沈勃站起身看了周围一圈,自嘲地叹息:“素溪啊,二郎留不住了,往后我下去时,希望你们母子别怪我。下辈子我不做侯爷,只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二郎下辈子再做我们的孩儿。” 他说完,两行清泪流下。 第276章 公主选衣裙,郎君去上值 金九中秋,这日早晨的天气还有些沉,可等太阳露出曦光,天光大好,一片光亮。 沈铮一早起来打拳练刀剑,吃了午膳之后便换上了左骑营的软甲,拿上鸣鸿刀就要走。 金汉问他:“二郎君,你今日要上值吗?只是外头守着的那些人......” 沈铮边将鸣鸿刀挂在腰上,边说:“放心吧,今天他们不会拦我。” “金汉。” 金汉听到沈铮喊自己,忙走上前。 “你今日和阿三守好院子,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要放进来。” 金汉连连点头。 沈铮站在院子里低声叫出了阿大阿二,“你们二人现在就去翠玲珑那处守着,一步都不要离开,戌时公主和我会到,公主到后暗中保护,不要露面。” 阿大阿二领命后很快消失不见。 沈铮安排好后,推门而出,果然在清风院外面守着的亲卫兵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拦他出去。 沈铮一路畅通无阻,在府门处遇见了从外回来的沈锋。 “二兄是去宫里上值?”沈锋一脸闲适地问。 沈铮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把今晚要做的事给安排好了。 他只表情不多地点点头。 两人错身的时候,沈锋极小声地说: “戌时三刻,裕华街花灯架。” 沈铮眉头突地皱起来,戌时......偏偏是戌时,看来他要跟殿下商量改约时间出宫。 沈锋走进府里,听到沈铮声的脚步越走越远,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 他身边伺候的仆从低声问他:“三郎君,为何不干脆把二郎君......” 沈锋摆摆手,“如今我只是想要达到我自己的目的,杀他不是我该做的,再说府里想要他死的人可不少,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说完掏出自己怀里的两方盒子,一股脑递给仆从,“你去把今儿我买的簪子一个给我夫人,一个给我妹妹,我先去阿娘那处。” 仆从接住长盒,盯着沈锋的背影瞧了一瞬,余光却瞥向世子院子的方向。 宫里虽说是办晚宴,可晚宴的准备、布置是从下午就开始的。 燕琼在永昭殿也忙得厉害,她一边要收拾自己,一边又要陪燕琢说话。 “阿姊,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出宫?” 燕琼正和翠竹挑今日出席中秋宴的宫裙,整个床榻都摆满了或华丽或绚烂颜色的裙子披帛。 她正拿了条绣着牡丹的大红宫裙,听到燕琢问她,她挑眉笑着说:“怎么,你也想去啊?” 燕琢啪嗒啪嗒地跑到她跟前,歪着头一脸的可爱模样,“对呀!我还一次都没夜晚出宫过!” “你连这都记得啊?”燕琼放下手里的裙子,接过翠竹递来的另一条,“我的好翠竹,你真会挑!大红大紫的裙子我都穿厌了,今日中秋,刚好这条裙子满身绣的都是桂花,我再挂上桂花香气的香包,我指定又好看又好闻!” 翠竹笑着点头,又忙着去给燕琼找披帛和发饰去了。 燕琢见燕琼只顾着挑衣裳不理自己,他放赖地往她床榻上一躺,摆手摆脚,滚来滚去地捣乱。 “我就要去!我就要去!你带我去嘛!” 燕琼放下手里的衣裙,叉着腰,瞪燕琢,“阿琢!阿姊有没有跟你说过,想要办成事情就要说有理有据的话,撒泼我是不会依你的!” 燕琢很听燕琼的话,一溜烟地爬下床榻,好好地站在燕琼旁边,讨好地去捉燕琼的手指,“阿姊,我想出宫玩,和你还有观音哥哥一起。” 看在燕琢好好说话的份儿上,燕琼给她“指了条明路”:“不让你晚上出宫是因为你年纪太小了,怕你有危险。你要出去也可以,但是必须阿耶阿娘同意才行,而且你不准跟着我和观音哥哥,让阿兄带你出去。” 她才不要带个小尾巴打扰自己和观音哥哥呢。 燕琢不满意地撅嘴,可想出宫夜游的心情占据上风,他呼啦啦地带着伺候自己的宦官往椒房殿而去。 燕琼嘿嘿一笑:小样儿,阿姊还治不了你! 现在算是清净了,她招来翠竹和其他的宫女赶紧给自己梳妆打扮,等她穿上华丽的衣裙,戴上白玉头簪,脚踩镶金绣鞋的时候,晚宴已经快要开始了。 晚秋的夜是有些凉的,所以晚宴没有安排在露天的雍阁台,反而直接在前殿布置了吃食和歌舞。 御座上坐着燕北臣和谢雅,反而燕琼是最后一个来的。 不过众官员早就见怪不怪,陛下和皇后对昭阳公主一向过度宠溺。 只是今日昭阳公主穿的着实招摇,全身都是金色的桂花,满身的金色绣线,头上的白玉单单头顶那颗就要不少钱,偏偏这华贵非凡的东西昭阳公主能压住,一点都不突兀,像个桂花精一样,只是还未及笄的年纪穿得比自己亲娘都贵气,这也太...... 有些臣子的夫人在心里默默感叹,可是往上头一瞄,得了,人家亲耶娘,亲兄弟,甚至是亲外公一家都是笑眯眯,满脸得意地看着燕琼,她们这些外人多管什么事! 只是,今日二公二侯四伯爷之下坐了个年纪有些大的老人,引得坐在后面的臣子纷纷侧目。 中秋宴到一半时,燕北臣挥退了奏乐师,将目光转向这位老人。 “再过一个寒冬,朕的老师就葬于太庙十年了,这十年间司徒一职悬置。” 燕北臣的话刚落下,底下坐着的臣子面上虽不改,但有些心里已经开始计较起来,难道那老人是陛下指派的新的司徒? 有几个品级高的文官可都是指望着自己能更上一层的,这下脸上的表情可真是有些僵硬。 燕北臣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只是,朕只要在位一日,能称作司徒的只有朕的老师,老师在朕心里永存不灭。” 坐在皇子席位的燕玙,眼里渐渐有些湿润,咽喉里滚动了几下,低头轻笑了声。 从小就照顾他,爱护他,教他读书的外公,在他心里也同样永存不灭,或许阿娘阿兄已经下去陪外公了吧...... 本就无望坐上司徒之位的文官纷纷附和,只赞燕北臣尊师重道。 燕北臣挥挥手继续说:“只是九卿当中,朕瞧中了江南原家的原严——原老做朕的奉常,原老德高望重,原氏书法流传百年,除了老师,原老就是天下文人的表率。” “原老,朕敬你一杯,愿意离开江南奔赴安京,给朕做奉常!” 说罢,燕北臣将自己的酒杯举起,对向那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老人。 那老人慢慢站起身,举起手中的杯子,“老身得陛下看中,实乃原家之幸,臣多谢陛下!” 原来坐在四伯爷下首的那老人就是原老! 原家可以说是整个大雍南边文人之首,且这几十年原家的后辈都修书修典,耐得住寂寞,从而未有一人入仕。 如今原老一出山便是九卿之首! 可谁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就连很多大臣都想着明日要去原家的府邸拜访一下大名鼎鼎的原老。 前殿里因着燕北臣宣布奉常一职,气氛到达了高潮,这时歌舞齐上,热闹沸腾。 坐在武定侯那处席面的沈慈往后瞧了一眼,此时原家那处好些个大臣围着,原毓原緐都坐在那处,好不高贵娇矜的模样,还有夫人娘子们对她们姐妹的夸赞声不绝于耳,她听得心里刺痛。 一个小小原家今日竟然飞升了! 如今原毓的阿公是奉常了,她摇身一变为官家女子,今年也有资格进宫参选太子妃,而她却因为阿娘阿兄名声不好,没有一丝机会成为太子妃了! 沈慈郁闷地一直喝桂花酿,虽说桂花酿不算酒,可也还是又些度数的,喝多了也容易迷了眼。 周氏今日没跟着一起来,反而是小周氏来了,她见女儿一直喝酒,有些忧心,“慈儿,怎么喝了这些酒,小心醉了。” 沈慈抖开她的手,偏头一看原毓和原緐朝前殿侧门而去,没几步路,就连宫里的皇子公主都跟上去了,最后面太子还抱着六皇子。 她酒气上头,回头对小周氏说:“阿娘,我喝多了要去如厕,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完便偷偷跟了上去。 第277章 公主抽鞭子,郎君赶时间 沈慈跌跌撞撞地往有灯光的地方跑,果真见到了原毓和原緐。 她左右环视了一周,却并未见到皇子公主,这下她才放心,大胆地冲上去。 原毓和原緐听到动静,回头就见脸有些薄红的沈慈朝她们两人抓来。 “好啊,中秋晚宴,你们两出来这里躲懒,不怕我告诉陛下和娘娘吗?” 两人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知道她是有些醉了,所以也并不和她一般见识,原毓淡淡地说:“沈大娘子醉了,还是早些回殿里。” 沈慈却被她平淡的模样刺激得眼睛都红了,她狠狠抓住原毓的手腕,不屑地说:“怎么,原大娘子知道自己阿公当官儿了,已经不想同我说话了?” “你可别忘了,我是侯府嫡女,你呢只是个小小的奉常之孙,你还真以为凭着你这狐狸精一样的长相能当上太子妃?” “我呸!你别做梦了!” 原緐听沈慈这样教训自己的堂姊,气得要伸手打沈慈,却被原毓拦住。 原毓将沈慈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收回自己的手,她只冷冷瞧了沈慈一眼,从自己的衣襟中拿出了一根黄金发簪,缓缓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沈慈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转动,一直到这根发簪牢牢戴在原毓的珠花旁。 沈慈眯着眼睛才看清那发簪的模样,是一只凤凰!还是全身都是牡丹宝石的凤凰! “你!原毓你放肆!你怎么敢戴凤凰?!” 原毓静静地瞧着沈慈,突然对她绽放了个笑容,她这张艳丽非常的脸,只要露出笑容足以让人失神,就连沈慈也不例外。 “这根簪子,是太子殿下送于我的。” 她的嘴里清晰地说出这句话,沈慈的心猛地紧缩了下,喘着粗气大喊:“不可能!你说谎!” “为何不可能?” 沈慈咻地转身,只见自己身后站着太子殿下,昭阳公主,二公主,三皇子殿下,还有柱国公府的郎君娘子,执金吾府上的三郎君,沈铮则抱着六皇子殿下跟这些人站在一处。 质问她为何不可能的,是太子殿下。 她的酒彻底醒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着肩膀说:“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昭阳殿下,二公主殿下,三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殿下安康......” 她不知如何给自己解围,只能像念经一样一个一个问安。 燕瑁看都不看她,只绕过她朝原毓走过去,他走到原毓身边,很是轻柔地说:“娘子,都是我不好,不该将娘子和原二娘子一人留在这里,被个不知所谓的人欺负。” 不知所谓...... 沈慈心里又是惧怕又是悲哀,低垂的眼慢慢落下泪。 燕瑁见原毓笑着摇头,眼里晃了下神,可也很快恢复过来,回头对着跪在地上的沈慈说:“你,起来给娘子道歉,孤今日便放过你。” 沈慈心里当然想快些起来随便说句对不住就走,可她的腿像是被灌上了铅,死活都站不起来,只能说她心里是不服的。 一旁候着的燕琼却有些不耐烦了。 “沈大娘子,你做错了事,说些胡话侮辱人,如今却是不肯道歉的吗?你家阿娘就是这样教你的?我们可要赶去翠玲珑,你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燕琼见沈慈还是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她作势假装要抽出自己腰间的鞭子,“你要尝尝我鞭子的味道吗?” 这会沈慈才动起来,她慢慢撑起身子,站起来后还是一直低着头,并不直视原毓。 “娘子,对不住。” 燕瑁本是不满,却见燕琼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眼神往沈铮那边瞥一眼。 倒是忘了,这沈大娘子是铮郎的妹妹。 “行了,你走吧,往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孤看你应该知晓了吧。” 沈慈连忙点头,余光见燕瑁摆手,她赶紧跌跌撞撞地转身跑,只是经过沈铮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 “观音哥哥,那个人瞪你!” 被沈铮抱在怀里的燕琢自然能看到沈慈的眼神,他话音刚落,沈慈跑得更快了。 燕琼哪能忍沈铮被瞪,提起裙摆就要追上去,沈铮拦住她说:“殿下不是要去翠玲珑赏月,我们快些走吧。” 毕竟戌时到了。 沈慈一股脑地往前跑,没注意到自己前头有人,一下便和迎面而来的那人撞到了。 “大王子你没事吧?” 被沈慈撞到的人是峪疆的大王子熬比尤,他此刻正被自己的师官扶着。 大王子揉了揉胸口,只见自己跟前的这娘子长得倒美,没想到力气却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铁头功。 不过他可没时间计较,他刚刚明明看到昭阳公主是朝这边走的。 “本王子问你,你可有看到昭阳公主,敢不说实话,本王子可是有你好看的!” 今天沈慈被吓怕了,现在跟自己说话的又是异族的王子,她心里虽然鄙夷,可奈何别人是男子又是王子,她不敢不说。 “公主朝那边走了,要出宫,说是去翠玲珑了。” 熬比尤转头问师官,“翠玲珑是哪里?安京的酒楼?” 师官摇摇头,“不是,是安京南街的一块极其空旷的草坪,那处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熬比尤歪着嘴点点头,“谅她不敢说谎,我们走。” 沈慈见这两人走了才松一口,赶紧跑回前殿。 而刚刚她和熬比尤站过的地方,也走过来两个人。 “四王子,我们可要......” 这两个从黑暗处走出来的人正是夷谷的四王子莫翁和大巫师。 莫翁眯着眼睛,“把这消息传给外面的人,埋在熬比尤身边的暗桩也可以动一下,就看今晚了。” 大巫师嘴角泛起笑。 “喏。” 第278章 公主买花灯,郎君去拿刀 安京的街道此时处处都是人影攒动,夜空中一轮仿佛随着人群移动的秋月洒下万里金波,就像刚磨亮的铜镜飞到了天上去。 燕琼刚要抬手指天上的月亮,就被沈铮和燕瑁同时将手按下去。 “殿下,指月亮烂耳朵。” “阿琼,不要指。” 周围的几人都嘻嘻笑,燕琼哼一声,“好嘛,我就用我的大眼睛看,行了吧!” 燕珏笑了燕琼后,四周看了看,他今日出门就是想同谢灵遥两人逛花灯的,只是没想到出宫的人这么多。 他悄悄挨到谢灵遥身边,低声问她:“阿遥,我们俩去看花灯吧。” 谢灵遥都没犹豫,点点头,只是在燕珏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对着谢家兄弟说:“各位,阿兄阿弟,我同三殿下去看花灯了。” 燕珏被她狠狠噎住,谢灵遥看他脸色笑了笑。 谢灵迅和谢灵运朝燕瑁告辞,一人搭着燕珏的一边肩膀,很是“亲切”地说:“三殿下,介意我们一起同游吗?” 燕珏在心里呐喊:我介意!我当然介意了! 可他嘴里哪能真说介意,这两个可是谢灵遥的亲兄弟,太子弟弟的亲表兄,他未来的亲舅子,他哪敢得罪啊! “哪能呢,一起吧,一起吧......”燕珏干笑几声,又看向自家阿姊,“阿姊,你同我们一起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侯一鸣听了,马上走过来挡在燕莹面前,“三殿下放心,臣随在二公主殿下身边,不会有事。” 燕莹顿时脸就红了。 燕珏见阿姊这模样,那就是愿意了,他还能说什么,只恶狠狠地威胁侯一鸣:“你可给我注意些,我阿姊少一根汗毛,我都要唯你是问!” 谢家两兄弟才不管他啰里吧嗦的,拖住他就走,让谢灵遥走在几人中间,围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这会儿,有人群挤过来,沈铮护着燕琼和燕琢,燕瑁护着原家两姊妹,侯一鸣则护住燕莹,这才没被这群人给冲散。 沈铮耳力惊人,就算四周嘈杂也能清晰听到几句话: “快走快走,花灯架马上就要点上了!” “急什么啊,这不是还没到吗?” “都是你非要在家找什么衣裳,现在都戌时二刻了,马上花灯就要点上了!” 戌时二刻...... 沈铮皱着眉,想着时间为何这么快。 等几人站稳又聚在一起,沈铮突然拉住燕琼的手,将燕琼带到燕瑁的跟前,“太子殿下,臣的鸣鸿刀落在了值守房,殿下交给您了,我去去就来。” 沈铮从来都是刀不离手的,这把刀是燕琼的外公柱国公所赠,本身就是他的心爱之物,比陛下所赐的破云箭对他来说还要珍贵,所以并没有人察觉他的不对。 燕瑁点点头,“铮郎你快去吧。” 燕琼拉着沈铮的衣袖,“观音哥哥,所幸这儿离宫里不算太远,我们在这儿等你吧!” “不行!”沈铮语气很严肃,惹得几人纷纷侧目。 “殿下,刚才你也看到了,街上人多,你们在这儿等被冲散了怎么办,或者被推搡了、摔了被踩了,这又怎么办。” 燕琼撇撇嘴不说话。 “殿下,听话啊,翠玲珑那里阿大阿二都等着呢,那处我都布置好了,殿下去了定会喜欢。不如先过去,我马上就来,好不好?” 沈铮对燕琼是很有耐心的,就算是心里着急得不行,也会好好安抚燕琼。 燕琼听他这样说,一下就被哄好了,眼睛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好吧,那你可要快些来。” 沈铮笑着摸摸她的头,转身便走,没走几步路就施展轻功飞跃了起来。 众人只当他是着急去拿鸣鸿刀,可燕琼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燕瑁正要抱住燕琢,被燕琢嬉笑着挣开,燕琢的声音将失神的燕琼唤回来,她一把将要跑开的燕琢的衣领抓住。 “阿琢,不准乱跑!” 燕琢嬉皮笑脸地说:“阿姊,我想去买灯,你看那边那盏兔子灯,好玩儿!” 燕琼顺着燕琢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盏玉兔捣药灯,最妙的是那盏灯的兔子还会动,前爪仿佛真的在捣药。 燕琼想先去翠玲珑,可又见燕琢实在喜欢,就看向燕瑁。 燕瑁笑笑,摸摸燕琢的头,“阿琢第一回晚上出宫,难免兴奋,就带他去买一盏吧。”他说完还走到原毓的身后,低声问她: “我也给娘子买盏灯吧,那盏嫦娥奔月不错。” 原毓看向对面的花灯摊子,见燕瑁一脸柔情,燕琢一脸期待,拒绝的话可说不出口。 她就朝燕琼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昭阳殿下,我们买了灯便走,不耽误时间。” 燕琼被个美人温柔对待,心上都有些飘飘然,笑着说:“娘子想怎么挑就怎么挑,把花灯摊子的灯都买了都行,我阿兄有的是银子!” 燕瑁笑着点点燕琼的头,燕琼吐吐舌头,一把抱起燕琢,招呼起来:“原大娘子,原二娘子,二阿姊,我们去对面看看花灯,挑几个吧!” 女娘们在前面走,燕瑁和侯一鸣走在后面,暗处跟着乔装打扮的侍卫。 而沈铮那边,他去拿了鸣鸿刀后,只身一人到了花灯架那处时已经是戌时三刻。 花灯架下面已经围满了人,有郎君娘子依偎在一处等着点灯的,也有孩子坐在阿耶肩膀上的一家三口,更有家中小辈带着长辈出来看热闹的。 沈铮在人群外围等了会儿,却迟迟未见沈锋或沈铭的人出现,而人却越来越多,他站在下面视野不开阔,只得转身朝对面的华盖楼而去,可楼上的包间早已定满,他就只站在廊下的窗边,紧紧盯住花灯架那处。 此时已是戌时五刻,花灯却还未点上,花灯架围着的人从对街一直延申到了华盖楼底下。 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议论怎么还不点灯,吉时都要过了! 沈铮的眼睛只盯点灯的那几人,又过了一刻钟,花灯架终于被点上,每点燃一排花灯,花灯便会被人用长杆顶上架子,一排排花灯错落有致,亮如白昼。 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就连不认识的陌生人都满脸洋溢着笑容互相道团圆。 在第六排花灯架上去时,沈铮的眼珠剧烈地收缩了下,那个拿着撑杆的人并不是原本点花灯的小郎,他手上拿着的长杆上头空无一物,长杆顶部却被涂得油光瓦亮! 长杆被涂了油! 第279章 公主被掳走,郎君救花灯 沈铮大喊:“危险!快走!” 奈何喧闹声太大,根本无人听到沈铮的呐喊声。 沈铮等不及,纵身往华盖楼下跳,倒是把酒楼里的伙计给吓坏了。 可他再快,也快不过站在花灯架下撑长杆的人。 那长杆上的油一路从下往上涂,一瞬间整个花灯架都被点燃,熊熊的烈火把木架烧得噼哩哗啦,下面站着的人从欣喜变惊恐,混乱地往远处跑,尖叫声不绝于耳。 沈铮掠过人群,一把扶起被后面的人推搡摔倒的小郎。 他将小郎推到他的耶娘怀里,这对父母正要道谢,沈铮却等不及朝人群相反的方向急速移动,他边跑边喊:“左边的人朝左散开,右边的人朝右散开,跑着走,郎君护着娘子!耶娘护住孩子!年轻人护着老人!一起往外跑,但是不要推!不要慌!尽量往街铺里躲!” 沈铮声音喊得大,有的人见他穿着左骑营的软甲,自然听话,他周围的人群散得很快,好些人都躲到了靠街边的铺子里,花灯架对面的华盖楼更是挤满了人。 只是靠近花灯架的人开始着急,大声喊叫,疯狂推人。 人群躁动之后却是难以平静的,他无法阻止这么多人的行动,只能更快地朝点火的那人跑去。 他跑近一瞧,这人有些面熟,好像是伺候在沈锋身边的小厮。 可就在他要抓住那小厮的下一刻,小厮见沈铮已经到了自己跟前,他却根本不跑,反而用力把烟熏火燎的灯架重重一推,推的方向正是沈铮那边,而沈铮身后还有大群的人都还来不及散去。 而这小厮就像是要赴死一样,闭着眼睛往燃烧的架子上倒。 花灯架太高了,而上面挂满了花灯,被人施力重推早就不堪重负地从中间折断要往下面倾倒下来。 沈铮身后的老老小小爆发出极大的尖叫声,还有喊救命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在抓人和抓架子之中,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可他在抓架子之前狠狠踹向了那小厮的胸口,小厮本已经靠上了架子的身子猛地飞起来,后背重重地撞到对面的墙上,又砰的摔在地上,嘴里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在地上抖了两下就晕了过去。新刊书小说网 这下沈铮才要往回跑,只见熟悉的几张脸出现。 谢灵迅和谢灵运两人跑得极快,掉落的木架子上都还有火烧,他们没法去接。 还好人群已经被沈铮驱散了一大半,他们急忙拿出剑和枪,只要有掉落的便被他们斩挥到人群少的空地去。 “沈二郎,掉落的交给我们,三皇子和阿遥去呼吁铺子里的伙计接水灭火了,你撑住底下的杆子!” 沈铮点头,回身便撑住那大木架,他喊着:“来人帮忙!” 支撑的大木架也因为火烧的原因,很有些烫手,可沈铮一点不迟疑,双手牢牢撑在木架上,再烫都不离手,只是木架太重,光他一人也撑不住,所以大喊周围的郎君。 有几个热心肠的强壮男子很快地冲到这边,跟沈铮一同支撑住。 很快地,燕珏和谢灵遥带来了许多手捧水盆的郎君,两人身后还有羽林卫,城防营的兵都赶来了。 燕珏和谢灵遥看到这场面都很是吃惊,燕珏朝身后的羽林卫和城防营大喊:“你们快些!疏散人群!撑住木架!” 羽林卫和城防营加派人手后,场面才基本稳住,城防营的人去探了小厮鼻息,却发现人已经死了。 撑着木架的沈铮皱眉,说道:“掰开他的嘴。” 那人照做,果然在他牙缝里发现了混合在血里的绿色粉末,分明是毒药。 沈铮冷笑一声,这小厮背后之人怕是算好了的! 后边的谢灵遥眼见一大块燃着火的木条要往下砸,她眼疾手快地把跟前的小女娘还有燕珏往旁边拔过去,伸手抽出摊子上擀平绒布的木杆子,对准往下砸的木条狠狠掷过去,也是拦了这一下,正对着火木条的几人才没被烧上。 这惊险的一幕把燕珏吓了一跳,他忙拥住谢灵遥,上下打量,“阿遥,你没事吧!?” 谢灵遥摇摇头,却看向花灯架那边,“那是沈二郎的随从吗?” 燕珏回身看去,看清沈铮身边的人说道:“是他的随从,好像叫阿大,身手很不错。” 只是阿大脸色很不好,一见了沈铮就单膝跪地的请罪。 谢灵遥对燕珏说:“走,那人面色不佳,怕是有什么事,我们过去看看。” “哎哟,阿遥你小心些,这里到处都是火星子!”燕珏唠唠叨叨,可也伸手护在谢灵遥左右,陪着她一起往前走。 阿大跪得板正,可头却低得极下。 “二郎君,属下和阿二一直没等到昭阳殿下,属下过来时将沿街都看了一遍,没有看到昭阳殿下的身影。” 沈铮大惊失色,抓住身后的人替了自己撑木架的位置,把阿大一把拽起。 “你说什么?殿下一直没去翠玲珑?” 刚走到两人跟前的谢灵遥和燕珏也惊呼出声: “什么?阿琼不见了?!” “你可得好好说!昭阳去哪里了?” 燕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脑袋极沉地醒过来,只觉得晕晕乎乎,应该是在马车里,因为她听到了车轮的声音。 她明白自己肯定是被人绑架了! 她此时被黑布罩着头,眼睛还被蒙上了布条,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被捆在一起。 她动也无法动,嘴没堵住却也喊不敢喊。 燕琼心慌得不行,背后已经冒出了冷汗,她有些无助地开始想出宫的时候不该换衣服的,若她穿得华丽繁杂些,别人也不敢绑架公主,又后悔应该听观音哥哥的早些去翠玲珑的...... 她迷糊地甩甩头,她要冷静下来,她一定要冷静下来! 燕琼深呼了好几口气,狂跳的心才有些缓和,虽然身子控制不住地有些抖,可她仍旧心里给自己不停地说“没事的”三个字。 她慢慢平静后,试着躺下去,刚侧身想用背在身后的手去摸索,却好像碰到了一只脚。 那脚在她碰上来时,狠狠缩了一下。 一瞬间寂静非常...... “是......殿下吗?” 熟悉的声音传到燕琼耳边,她低声问:“原大娘子?” 那边传来很低的叹息声:“是我。”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沉默,可燕琼和原毓本有些无措茫然的内心,突然有了些勇气: 我要救自己和原大娘子/殿下出去! 第280章 公主不见了,郎君急找人 马车仿佛已经离开喧闹的地儿,外面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轮子在石子上滚过的声音。 过了会儿,原毓很小声地说:“殿下,我腿上好像还有什么压着,我能感觉到应该是个人,而且是个小孩,我怕是......我怕是六殿下。” 阿琢...... 燕琼边侧躺着往前爬动,边回想刚刚在花灯摊子那边发生的事。 本来几人都聚在花灯那处,特别是她们几个女娘还有燕琢都是被护在中间的。 燕琢在摊子前看这个灯也喜欢,看那个灯也喜欢,不知不觉就在摊子前停留了好久。 等几人都挑好了灯,却不知为何人群发生很大的骚动,大量的人不知为何往后面涌动,后面的人看前面的人尖叫着跑,就算不明所以也要跟着往后退,以至于越来越混乱,好些人都被挤着跑。 燕瑁叫侍卫护在娘子们的身后,他和侯一鸣抓了推搡的人问:“前面发生何事了?” 这人是个不清白的,“不知道啊,看到别人跑我也跟着跑了。” 反而是被这三人挡住的人叫嚷起来:“别挡路啊!前面花灯架走水了!好大的火!死人了啊!” 这人一叫嚷,还不知出了什么事的人都尖叫起来,互相推着往后跑。 燕瑁和侯一鸣对视一眼,他将自己的腰牌抛给一个侍卫,马上下了命令:“你带上我的腰牌,去请羽林卫和城防营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花灯那里,控制局面,减少伤亡。” 他正要对侯一鸣说保护好公主和娘子们,却不想人群中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喊了句“杀人啊”,所有的人只觉惊恐,只想保命往前涌,巨大的推力和混乱的百姓,将燕瑁和燕琼她们彻底分开。 “阿琼!阿琢!”燕瑁大喊。 汹涌的人群里他甚至根本无法使用轻功飞跃到燕琼那边,因为此时的所有人都是前胸贴后背的情形,根本无处松动。 “阿兄,我们在这儿!” 他听到燕琼的回应,心才刚放下,回头却瞧见侯一鸣不在这边,他仰头望去,这才看见侯一鸣在花灯摊子那处,原来是刚刚的人群独把他给冲散了。 只把他给冲散了! 不好! 燕瑁反应极快,他与阿琼明明离得最近,侯一鸣还是站在他身后的,可刚刚的拥挤反而只把他一个人给挤了出来,怕是被人算计了! “阿琼!阿琢!” 他再喊燕琼传来的不是燕琼的回应,而是很刺耳的一声尖叫,他眼看着跟前的人像人肉塔一样一层一层地往下倒,一个接一个地压下去,瞬间摔倒的人堆了有半人高。 燕瑁目眦欲裂,他再也顾不得那些,只狠狠拨开人群要去找燕琼和燕琢,可他还没撑开手,就听到了燕琼的声音从斜后面传来: “阿兄,我们在这边。” 他猛地偏头过去,就见燕琼往上抱着燕琢跟原毓贴在一处,周遭也已经都是人贴人了。 原来是人群早把他们冲散了,侯一鸣只能就近抓住身边的燕莹和原緐,而燕瑁被单独挤出来,燕琼抱着燕琢和原毓挤到了一起。 燕瑁这下才心里大定,他左右瞧了下,见到弟妹们都在,他才呼吁起来: “大家听孤说,此时不要慌乱,后面的人切莫再往前挤,最外圈的人往外移动,一层一层离开,不准推搡,若被孤发现,杀无赦!” 他的声音嘹亮也足够有分量,在大雍能自称“孤”的只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百姓谁敢不听。 此时,那个拿了燕瑁腰牌的侍卫已经带着羽林卫和城防营都赶了过来,有了人手,人群撤离得便更快了。 燕莹和原緐在侯一鸣的保护下离燕琼她们越来越近,她朝燕琼挥了挥手,再抬脚往前走时却被前面的人给绊了下,生生得往下倒,她身后的侯一鸣要去捞她,也跟着弯腰,后面的人跟着停滞不前,心下着急又嚷嚷起来。 燕瑁将看着燕琼燕琢还有原毓的目光收回,皱着眉看向燕莹那边,他见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嘴里不停地催促叫嚷,他冷着声音下命令:“你们若真想死就继续叫唤,孤不介意第一个送你们上路。” 那些闹事催促的人这才闭嘴,也不敢对上燕瑁的目光。 等这边人群散开一半后也不过刚过了半刻钟,那摞得有半人高的人山也在城防营的协调下,慢慢将人都拉了起来,往外带着走。 好好的中秋夜游,闹得处处都是怨嚎声。 ”禀太子殿下,目前未发现身亡百姓,臣已遣人将受伤百姓安置去了最近的医馆,其他人群都已疏散,花灯架那处臣已派人过去了。“ 燕瑁是最后走出人群的,羽林卫统领和城防营的都督一前一后来与燕瑁汇报。 燕瑁点头,”这边无事的话,多派些人手过去,花灯架那处的百姓更多。“燕瑁边说话,目光边在人群中巡视,可是迟迟没见到燕琼几人的身影,照理说她们应该被羽林卫保护着疏散开了。 他的眼神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很快地找到了燕莹,他刚要放下心,燕莹应该和阿琼她们汇合了,可不知为何燕莹却一脸着急地仿佛在找什么人。 燕莹目光刚捕捉到燕瑁,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苍白得很,拉着燕瑁的手都在颤抖,她抖着嗓子很小声却十分急切地说: ”昭阳......昭阳和阿琢还有原大娘子都不见了!“ 燕瑁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他紧握住拳头,吩咐下去:”立刻关上城门,给孤将安京细细搜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准放过,不配合之人就地斩首!“ 他话音刚落,沈铮便手握鸿鸣刀而来。 ”殿下不见了?太子殿下可有怀疑之人?“ 沈铮的脸色黑得吓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握着刀的那只手上青筋暴起,他下颚绷得极紧,说话的语气低沉得像是个从地府来的阎罗。 燕瑁咬牙切齿,”正在查。“ ”若臣先找到殿下,掳走殿下的人不用活了。“沈铮已经埋怨上燕瑁没保护好燕琼了。 燕瑁的眼里也嗜血,”铮郎,不用你说,孤自会砍了那些人的脑袋!“ 沈铮淡淡瞧了这周遭一眼,转身便走,他一定要找到殿下。 这个中秋夜,马蹄声、敲门声响遍安京。 第281章 公主被掳走,郎君搜雍宫 整个安京包括雍宫,这一晚都灯火通明,禁足在夕霜殿中的燕璧这一日迟迟没有睡下。 宫里一直有穿着铁制军靴的羽林卫来来回回,扰得她睡不着,这会儿羽林卫却叩开了她的殿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自个儿给自己涂脂抹粉,插钗戴簪,直到穿戴妥帖才慢慢悠悠地往殿门处走。 此时羽林卫已经敲了有半个时辰殿门了。 ”别敲了,不知道本公主已经睡下了吗,大半夜的扰人,小心本公主杀了你们!“她从被关在夕霜殿里,说话早就不讲什么规矩了。 等她独自开了殿门,殿外站着的羽林卫左骑营的人很简短地说了句”大公主冒犯了“便鱼贯而入。 燕璧顿时眉毛都竖起来,指着这些人尖叫起来:”该死的奴才!你们竟敢夜闯我的寝殿!我只是被父皇禁足,可我仍是公主!大雍的大公主!你们擅自闯入,我去告父皇处,让你们都掉脑袋!“ 他见走在最后的人很眼熟,仔细看去,心下有些泛酸,尖着嗓子问:“昭阳的小驸马来本公主的夕霜殿做什么,难道说昭阳不要你了,你又要巴上本......” 燕璧的话还没说完,只感觉自己身前刮过来一阵风,她都没看清沈铮是怎么移到自己面前的,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沈铮用刀架上了。 “昭阳殿下如何,不是大公主你能置喙的。” 沈铮说出的话极冷极低,往日他再生气不耐,脸上隐约都是带笑的,可此刻他的脸色活像堕入黑暗的佛,阴郁凶残。 燕璧哪里见过沈铮这样子,她虽然脸上仍旧装作不屑,可心里却是害怕极了的。 她只能将视线调转到其他的羽林卫身上,只见羽林卫在她的寝殿中翻找巡视,其中还有羽林卫带着猎犬进来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嗅。 燕璧心中渐渐泛起了个猜想:难道说......今日就是昭阳出事的日子...... 那个莫翁果真这样有本事吗? 燕璧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她想向前跟着看,可沈铮仍将刀牢牢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想用手格开,奈何沈铮哪里是她能撼动的。 “本公主仔细瞧了半天,你们羽林卫左骑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是出事了吧,让我猜猜是谁......昭阳?” 沈铮神色一凛,将刀刃更加地贴近燕璧,看向燕璧的眼神若是能杀人,燕璧怕是已经死了千万次。 “你把殿下弄哪儿去了!” 燕璧噗嗤一声笑出来,就算她被沈铮的刀逼得不得不仰起头,可她心里高兴得很,“我如何能藏住昭阳,我被父皇禁足在夕霜殿,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怎么将她弄不见?沈铮你可别血口喷人,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这时,搜寻的羽林卫都出来了,牵着猎犬的那人也跟在旁边,都动作一致地朝沈铮摇头。 沈铮的心急速下沉,脸色黑得要滴出墨来,他之所以搜宫里就是因为宫外能藏人的地儿都搜过了,只有宫里没细细搜索过,燕璧的寝殿是这最后的探查处,可燕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带着燕琢和原毓都没有任何消息。:魰斈叁4 沈铮眉头紧锁,收起鸣鸿刀要离开,他仍然缀在最后,暗自思考着什么。 燕璧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后,得意极了。 该死的昭阳不是最不可一世吗,如今被人掳走,到这深夜都没搜寻到,要么死了就是要么被人污了,有她好受的!只是不知那莫翁有没有记住她的要求,希望燕莹也跟着一起倒霉。 人在得意时容易忘形,她倚靠在自己外殿的殿门前,幸灾乐祸地说:“都这时辰了,昭阳怕是保不住了吧,堂堂大雍公主燕琼和燕莹被掳走,不知她们还有没有脸活下来......” 沈铮连头都未回,反手扔出自己衣袖里的短匕首,那匕首的刀尖是被磨过的,所以异常尖锐,这匕首正对着燕璧的面门射过去。 燕璧瞪大了双眼,吓得腿都软了,躲也来不及,只能闭着眼将头往左边偏过去,这把匕首擦过她的下颚,正中她的红玉耳环,红玉瞬间破碎,匕首直插入殿门。 燕璧的耳朵被巨大的匕首冲击,还有耳坠的牵动,狠狠往后的扯痛,她站不稳地靠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耳朵和下颚,手心渐渐浸湿——她的耳垂被拉扯,耳洞处撕烂滴下了血。 她大声喊叫:“沈铮!总有一天你会跪在我面前!总有一天!” 她说完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荷包,拿出里头装着的白色药丸,这药丸是今日在小宫女送的饭菜中发现的,药丸外又是照常裹着字条,字条只有三个字——好消息。 燕璧将药丸捻在指尖,这会儿毫无犹豫地一口吞下。 不就是假孕药吗,只要吃了这个,她往后就是王妃了,欺负过她的人她会一一找回来,父皇也会看在她王妃的身份上不再随意处罚她! 她扬起下巴,看着天上的明月,眼里莫名地流下了泪。 吃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带着左骑营的沈铮也同样仰起头望着月亮,今日宫里所有来参加晚宴的人员都已经被控制在大殿里,由皇后娘娘主持大局,而陛下现在已经跟着太子殿下亲自出宫找人,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刚刚燕璧说的话——“堂堂大雍公主燕琼和燕莹被掳走”,大公主在夕霜殿禁足,为何会说殿下与二公主一同被掳走了,可实际是殿下和六殿下还有原大娘子不见人影。 这事跟大公主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铮紧咬下颚,脚步沉重而又急切地往宫外走。 殿下,你到底在哪儿...... 第282章 公主清醒来,郎君静悄悄 燕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她仍旧侧躺在马车里,反绑着的手摸到了原毓的腿上,她腿上果然躺了个人,她慢慢往上摸,那衣服料子,腰间的玉佩,真的是燕琢! 燕琼叹口气,很小声地对原毓说:“原娘子,确实是阿琢。” 原毓在黑暗中点点头,“我们如果想出去,必须谨慎,更何况六殿下年龄还小,更容受惊。” “嗯。”燕琼躺着往前蹭,一直蹭到坐着的原毓身边,她的手背在身后摸到原毓的衣袖扯了下,“娘子,如今不知我们为何会被拐走,若找到机会,娘子带着阿琢先逃,外面一定有人在找我们,到时娘子再带人来救我,” 原毓挺起身子,丝毫没有犹豫地拒绝:“殿下,不可,留殿下一人太危险。” 燕琼又扯她的衣袖,“娘子,你听我的,女娘被拐要么为奴为婢,要么卖到暗巷作娼,娘子你的美貌会成为杀你的利器,多留一下都是危险,只要找到机会你便带着阿琢逃,我学过些功夫,也会几个招数,自有我的办法保住自己。” 这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燕琼最后扯了下原毓的衣袖再不说话,车厢里一片寂静,她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之前马车经过的地方都很安静,而现在停下的地方却很吵闹,她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今日又带猪仔来了?” “是啊,今日中秋的猪仔品貌很是不错,有几个猪仔定能大赚一笔!” “行,快些进去卸货吧。”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燕琼闭眼皱眉,想继续听外面的人说话,可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两句: “大兄,那老孟的铺子不是卖菜的吗,他的骡车上也是拖的绿叶子菜啊,何时卖起了猪肉?” “你管那么宽干什么,不是说了叫你在家好好读书吗!深更半夜跑我这来做什么!快回去!” 燕琼心道不好,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 猪仔......卖菜......骡车...... 她们根本不是在马车上而是在骡车上! 骡车在大雍是专门用来运货的,而明面上那个叫老孟的是运菜,实际是运的她们这些“猪仔”! 若是拐人卖为奴婢,不会有这些暗语,她们怕是真的被拐到了暗娼里。 燕琼和原毓紧贴着,她能猜到,原毓是个聪慧的,也能明白,两人一下都有些发抖,背在身后的手去探寻对方的手,握在一起才觉有些安全感。 仿佛又过了半刻钟,骡车终于停了下来,又来了两个人,接着就是卸货的声音,好似她们上面压着的什么东西被搬开了,接着有了光线透出来。 燕琼装晕,实则被遮挡在黑布下的眼睛低垂着,她感觉此刻她的头上一空,对面晕在地上的人被拖走了。 燕琼眼珠偷偷转了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骡车里不止有她和燕琢原毓,还有其他的人,而且所有的人不是直接被放在车上,而是被装在了一口巨大的木箱里面,木箱的上层应该是装的白菜,而下层装的却是人! 很快对面的人都被搬走了,燕琼悄悄捏了下原毓的手,两人一同将手放开,佯装睡着的模样。 原毓感觉自己腿上一轻,心下突突地跳起来,六皇子殿下被搬走了。 接着便是她被人抗走,最后燕琼也难逃,被人抗在肩上往前运,燕琼睁着的眼睛透过布条底部看向下面,可只能见地上铺着的青砖,青砖上没有花纹,她耳朵听着这人的脚步声。 这人走了一百零六步,在期间还在下楼,最后吱呀一声的门响声,燕琼便被扛着自己的人毫无怜惜地扔到地上,她浑身上下都摔得痛极了,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门外站了个人,大声呵斥扛人的大汉:“你轻着些!后面那几个可都是好货,没见她们身上穿着的衣裳吗,贵气逼人,定是富贵人家的娘子,细皮嫩肉的别给我摔坏了,卖不了好价钱那位大人不得杀了你!” 那大汉嗤笑一声,“我只负责给你们搬人守门,指望我轻点,不可能!” “啧,你出去,把老孟叫进来。”这人指着大汉去叫人。 过了会,应该是那叫老孟的进来了,两人小声地说: “那几个抓人的婆子老媪,你都解决了吧?” 老孟小声地嗯了下,又听这人问:“怎么还抓了个小孩回来?” “那孩子被抱着不脱手,硬拉的话容易引起注意,就让一起带过来了。”老孟顿了下,突然十分猥琐地笑道:“再说那位大人最近口味不是变了吗,喜好娈童,那小子白嫩貌好,养一养可以让大人尝尝。” “行了,把这些人面罩摘下,我来瞧瞧,一会儿排个序该上台了。” 老孟出去招来了两个小厮,那两小厮分别一左一右去摘地上人的面罩和蒙着眼睛的黑布条,等摘到右边的几个女娘时,门口站着的那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美!太美了!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娘同时有几个,特别是穿蓝色衣裙的娘子,说是天上月宫里的嫦娥都不为过。 他高兴得直击掌,连连问老孟今日是怎么找到这些女娘的。 老孟不以为然地说:“那几个老媪蹲点,又听了好些个外地口音的人说今晚裕华街有漂亮女娘夜游,这不就一抓一个准吗?” 正高兴的人却皱起眉头,“外地口音......你们做事谨慎吗?” “麻子,你放心,今日等着发财就好,这几个娘子还不够我们赚一笔的?” 这叫麻子的人又嘱咐:“还是多留心,要出事了,那大人也保不住我们!” “她们还有多久能醒?” 老孟算了算时间,“大概半个时辰。” 接着便是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最后门很重的一声关上,铁链子缠绕紧锁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两人吩咐看好密室的声音。 渐渐的燕琼只能听到旁人的呼吸声,她又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可这睁眼时的场景确实把她吓到了。 她正身处一间密室,密室中有十几个晕厥过去的女娘,都同她一样被反绑着手,无知觉地躺在地上。 第283章 公主想办法,郎君静悄悄 燕琼心下暗恨这些绑架的人,只一个中秋夜游便绑了这么多人,平日里是不是也有更多女娘被拐! 她偏头与原毓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一坐一躺,燕琼背对着原毓坐着,原毓躺下用嘴去咬燕琼手上的麻绳,只要能咬开一点口子,便有能挣开的可能。 原毓什么也顾不得了,就算麻绳粗糙把她的嘴都给磨破了,她也仍死死地用牙齿狠嚼,终于在她的嘴角都泛出血时,燕琼抖了一下手,原毓知道这是松动了。 燕琼很小声地说:“娘子可以了,我试试能不能挣开。” 她缩着肩膀,尽量让自己的手贴在一起,手绞在一处之后猛地向两边用力,她这样反复试了三回,终于!麻绳断了! 燕琼来不及欣喜,她赶紧转身给原毓松绑,原毓被绑得格外紧,死结还是燕琼拔了自己的簪子,一边割划一边用嘴咬才解开的。 燕琼和原毓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此时能看到彼此眼里的水汽。 两人不敢多说话,往旁边找了会儿才看到睡在地上的燕琢。 燕琼心疼地跑过去将燕琢抱在怀里,摸他的头,摸他的身上,见他没受伤才算放下心,接着便跟原毓一同给燕琢解绑。 可解绑了又要如何逃出去呢,且她偏头看向对面的那些女娘,这些娘子也需要被拯救。 “娘子,你先抱着阿琢坐在远处不起眼的地方,我将这些娘子都解开喊醒再说。” 原毓想跟燕琼一起,可燕琼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娘子,我管这些人的话便看不住阿琢了,我只能拜托你护住他。” 原毓抱着燕琢走到角落坐着,尽量将自己隐在暗处。 燕琼弓着身子走到对面,蹲下去给昏迷的女娘解麻绳,可燕琼忘了,不是所有的女娘都似她一般见过大场面,也不是所有女娘跟原毓一样聪慧过人。 这个正在被燕琼解麻绳的女娘迷药应是失效了,被她手上的动静惊醒,她一睁眼便见自己躺在陌生之处,只能借着石门上被掏空的洞透出的橘色火光看,她周围空无一物,眼前都是昏睡的娘子,她的手被捆着。 这女娘极怕极恐,清醒过来就开始叫喊:“啊——救命!阿耶阿娘快来救我!救命啊——!” 她喊得猝不及防,燕琼被她一惊,低声训斥她:“闭嘴!别喊!” 可这女娘偏偏被燕琼吼得更怕,边哭边喊,声音更尖锐,把周围昏睡的女娘都喊醒了。 燕琼要去捂她的嘴,却没想到其他醒过来的娘子也开始尖叫,哭泣,声音之大足够将门外守着的人引过来。 果不其然石门外的铁链响起来,可因着女娘们嚎叫的声音太大,燕琼并没有听到。 直到石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壮汉,抓住燕琼就往地上狠狠推去。 “喊什么喊!想死吗?!”其中一个壮汉凶狠地吼着,对被他扔到地上的燕琼冷笑一声:“你个小娘皮,胆子倒大,自己松绑倒也罢了,还要给别人松绑,若不是你长了副好皮囊,老子一刀就解决了你!”他说着还抓住燕琼的头发往上拽。 燕琼身上疼,头皮更疼,她气得往这壮汉脸上吐了口唾沫,壮汉把她往地上狠狠砸去,抬手要打她的脸,被另一个人提醒: “别打了,这些女的脸上不能有伤。” 这两人面对着燕琼说话,后背对着对面的女娘,那些坐着瑟瑟发抖、呜咽着哭的女娘里,突然有个女娘站起来,她手依然被绑在身后,可用尽了力气一般往外面跑,可她刚跑到门口,就被人从背后一刀砍去。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跑出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嘴里噗的吐出一口血,再也站不稳地往前面倒去,那张漂亮的脸直直地砸在地上,最后咽了气。 壮汉将插入这女娘后背的刀抽出来,女娘身上的血顿时涓涓往外流,刀刃上刺目的鲜血滴答滴答地往地上落。 这壮汉嗤笑一声,随手把刀往每个缩成一团的女娘身上擦,女娘们缩成一团发抖,那刀碰上她们的衣裙,她们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眼眶外面滑。 壮汉刀尖上还有一点血,他转身便往燕琼的胸前擦去,脸上带着恶心的笑,“你们再敢闹,再敢逃,就跟刚才那个贱人一样,就死在老子的刀下!” 他抬起刀指向角落抱着燕琢的原毓,“你们学学她,给老子安安静静坐着,一会自有首饰衣服送给你们穿,不然老子送你们上路!” 说完他见这些娘子都缩头缩脑地不再叫嚷,就连石门大开也不再有人想着往外头跑。 这是知道怕了! 他笑着将刀抗在肩膀上,转身就要出去,另一人问他:“不再把她们绑起来啊?” “切,都吓傻了还绑什么,石门一关,我们守在外面,她们能跑哪里去,权当耍猴玩了。”这壮汉推着他往外走,“快回去守着,一会儿麻子要拿大人的东西过来了,他见门开着又要骂骂咧咧讨人嫌。” 说罢,这密室的石门便又重重地关上了,只有外头昏暗的火光从门上的洞里照进来,幽暗模糊。 密室里一片寂静,燕琼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死去的女娘看,她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都是恨意。 这些嚣张跋扈的刽子手!拐卖、杀人还有什么他们不敢的,他们背后的人一定是个所谓的“大人物”,不然不会被他们喊作“大人”。 怕是这个“大人”还是他阿耶的某个大臣吧。 燕琼撑起身子,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耳里又听见了啜泣声。 燕琼皱着眉,冷冷地朝对面望去,可见对面的娘子们可怜无助的模样,心里又不忍起来,她低声问:“娘子们想出去吗?” 可并没有人回答燕琼。 燕琼也不管,自己说自己的,“你们若是想出去,便听我的,若我们不想办法逃出去,这地方我们的家人能找到吗?” “你们只要还想活着见到家人,就不要哭,我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 那个啜泣声此刻也渐渐停下。 第284章 公主要自救,郎君还未现 挤作一团的女娘都被刚刚杀人的一幕吓到,就算燕琼跟她们说话,她们也不敢回。 燕琼却是知道没时间再等这些女娘伤怀,若不能在那个叫麻子的人来之前把外面的两个人解决了,那她们就更难逃出去。 “你们听我说......” “娘子请帮我解绑吧。” 燕琼和一个女娘的声音一同响起。 说话的女娘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可她却是第一个将燕琼的话听进去的人。 密室里是没有烛火的,光线全靠石门上头的那个洞来。 燕琼给这女娘解绑,边解边说:“大家现在不要出声,感觉害怕的话就深呼吸,心跳不那么快了之后就静静听我说话。” 对面的娘子们真都按照燕琼说的来,一个接一个的深呼吸,想要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燕琼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解绑的女娘,燕琼问她:“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娘小声地说:“我叫荣华。” “好,华娘子,你跟我一起给娘子们解绑,记住动作要轻要快。”燕琼又转头跟对面的娘子们说:“我们马上给你们解绑,但是解绑后你们不能跑,不能喊,一切都听我的指挥,你们能做到吗?” 还被绑着的娘子们左右看看,一个接一个地点头。 燕琼对荣华抬抬下巴,两人便一起给女娘们解开绑着手的麻绳。 密室里十几个娘子手上的麻绳都被解开了。 这些娘子果真十分听话,一声都未吭,燕琼只把地上的那些麻绳给捡起来,一根接着一根地系成死结。 她坐在娘子们的身边,低声问她们:“你们想出去吗?不用回答,只摇头或者点头就行。” 娘子们点头点得又急切又肯定。 “你们恨掳走你们的人吗?” 这时她们点头点得更恳切了。 燕琼带着诱惑语气地说:“你们敢杀人吗?” 娘子们点头点得有了惯性,正点了两下,突然反应过来是要杀人,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有个女娘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敢,我们不见了这么久,应该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阿耶阿娘肯定在找我。” 她身边的娘子跟着说是。 燕琼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我们的家人都在找我们,可时间拖得越久,他们越难找到,而我们......” 她指向死在地上的那个娘子,低声说:“我们要么因为反抗变成一具尸体,要么被这些人给卖去做娼,你们愿意吗?” 有的娘子忍不住哭了起来,被燕琼低声呵道:“现在不能哭!我想娘子们也不傻,我们被关到这个地方,等着我们的不会有好事,你们如果愿意任人宰割,那一会就坐在这儿吧。” “女娘们,我们要知晓,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事情指望别人去做,那就是把我们自己的命给别人,你们自己好生想想吧。” 燕琼说完也不管这些人了,只坐到原毓的身边,看了看还在昏睡的燕琢,她和原毓一起给麻绳打结。 时间一寸一寸地流逝,密室里只能看到外面烛火透进来的光,光束里有点点灰尘漂浮。 叫荣华的女娘瞅了燕琼好几眼,被她身后的女娘捅了捅腰,“你去啊......” 荣华咬着下唇,猫着腰坐到燕琼身边,她断断续续地问:“可......我们杀人了被抓去牢狱里怎么办?” 那边坐成一堆的女娘都纷纷点头。 原来她们是在担心这个...... 燕琼轻笑一声,“我能保证你们不会有事,我父皇母后现在肯定知道我不见了,也在找我,知晓你们是和我一起对付坏人,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几个女娘脑子慢慢转过弯来,父皇母后......能这样叫自己耶娘的只有皇子公主,那她是公主! 女娘们这才胆子大起来,公主都在这儿,她们还有什么好怕的,陛下和皇后一定会狠狠惩罚这些坏人的。 娘子们都围过来和燕琼一起,可有个女娘仍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小声嘀咕:“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燕琼瞥了她一眼,“你当然可以不信我,但是一会你别捣乱,安安静静跟着我们就行。” 燕琼将麻绳绑好后,问这些女娘:“你们有谁的力气大?” 其中有个长得小小巧巧的女娘举起了手,“我,公主殿下,你别看我长得矮,可我家是宰羊的,我会帮我阿耶阿娘一起做事。” “好,你叫什么名字?”燕琼把麻绳递给她。 ”小小。“ “好,小小你一会跟娘子们一起坐在那边,你们都将手背在身后,不要让外面那两人发现你们解绑了。” 燕琼看娘子们都点头了,这才接着说:“刚刚那两人进来时,我观察到门外没有其他的人,而且那两个人觉得我们都是女娘所以没有什么防备,我一会叫你们哭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要大声哭喊再将那两人引进来。” 有个女娘有些瑟缩,“他们进来用刀砍我们怎么办?” “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燕琼安抚她们,“我会站在门口,等这两人进来我会勒住一个人的脖子,另一个人一定会来救他,而就是这时候,小小你一定要用麻绳把这个人狠狠勒住,这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要跑过来,来五个人帮小小,来五个人帮我。” 燕琼一口气说完,“你们听明白了吗?” 娘子们点头,开始小声分哪些人帮小小,哪些人帮燕琼。 活都分好后,女娘们都坐了回去,燕琼也慢慢走到了石门后的角落站着,她抽出了腰间的鞭子,紧紧捏在手中。 还好,她所有的鞭子都为了搭配她的衣裙,做得花花绿绿的像腰带,这才没引起那些人的怀疑而被收走。 那个一直没有参与的女娘这时候指着原毓说:“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 燕琼皱着眉,冷冷地说:“你没看到她怀里有个孩子吗?” 这女娘才埋着头不说话。 又等了会儿,燕琼见对面的女娘们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知道她们这是准备好了,她用手在眼睛底下划拉两下,小声说:“哭!喊!” 密室里静默了一瞬,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响起,燕琼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第285章 公主勒死人,郎君闻花香 守在外面的两个人只用力捶了两下锁门的铁链,铁链被捶得哗哗响。 “臭娘们,喊什么喊!给老子闭嘴!再喊打死你们!” 里头的娘子们卡壳了一下,有的瑟缩着肩膀,有的求助地望向燕琼。 燕琼做着动作让她们继续,手里的鞭子已经绕了起来。 娘子们见了又开始哭嚎,那个对燕琼身份有怀疑的娘子悄悄往后缩了缩,她酝酿了一下,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啊——!杀人了!救命啊救命!” 这几句话混在其他娘子们的哭声中,倒是很惊悚。 燕琼微勾唇笑了笑,她侧头朝原毓使了个眼色,原毓抱着燕琢往暗处藏。 燕琼竖起耳朵听到了外面那两个壮汉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铁链碰撞的刺耳声。 快了!马上石门就会被打开了,成败在此一举! 燕琼微蹲身子,握住鞭子的右手捏得可见青筋。 砰的一声,石门便被推开了。 两壮汉手拿着砍刀往里走,嘴里说着小娘们是不是要死,突然走在前的那人眼前一花,他的脸瞬间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燕琼这一鞭子抽得可不是平时玩闹的那种,是她下了死力,要杀人的那种鞭打。 这壮汉满脸的血,一边眼珠都被抽破了,他捂住自己的半张脸痛苦地哀嚎,另一半张脸抽搐着,血红着眼睛就要拿刀砍向燕琼。 燕琼当然没有这两个壮汉高大强壮,但是她反应快、灵巧,弯着腰往地上一滚,撑起身子的时候用右手把鞭子缠紧,等这两个壮汉朝她扑过来时,她一脚蹬在那个没受伤的壮汉下身,一手将鞭子朝上甩,狠狠勒住另一个壮汉的脖子,她猛地挺身,左手拽住鞭子的另一边,冲着女娘那边喊: “快来人!” 女娘们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愣在原地,心都扑通扑通地跳,有些不敢上前。 燕琼咬着牙,眼看着那个被她踹到关键部位的壮汉要直起腰朝她挥刀,她大声地喊:“快!来!人!” 先反应过来的不是那些女娘,反而是躲藏在远处角落的原毓。 原毓把燕琢放下,让他平稳地睡在地上,埋着头往前面冲,这时候哪还管什么礼仪姿态,她大步地跑! 她因为一直都默默无声地藏在暗处,所以她有所动作其实并不引人注意,等她很快跑到那举起砍刀的壮汉跟前时,壮汉再挥刀却是慢了。 因为原毓观察到这人被燕琼踢到下身便痛得直不起腰来,脸上也十分痛苦,她这时却是不好抬脚踢,她手握成拳包在自己的衣袖里,弯着腰重重地捶向那处,这壮汉果然举起的手抖了起来,连手上的刀都掉到了地上。 “啊——!”壮汉痛得再忍受不住,弯着腰捂住自己的裆部。 也正是这声叫喊,让娘子们都醒了神。 小小抓着麻绳就冲了过来,一圈一圈地往这弯腰的壮汉脖子上绕,其余的几个娘子都过来抓麻绳。 荣华便带着其余的娘子呼啦啦跑到燕琼那边,就连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娘子都起身,她拿起被壮汉扔到地上的刀,也分不清刀刃刀背,直往两个壮汉的胸前敲去。 男子力气再大,也抵不过这么些女娘同时使力,渐渐的两个壮汉连手都无法挥动,脸上充血变得紫红,下一刻两人就歪着脑袋,舌头伸得长长的闭了气。 娘子们见壮汉不再挣扎,啪地松开麻绳,壮汉便毫无支撑地死在了地上。 燕琼也收起鞭子,手有些发抖的将鞭子卷起来,她看着自己通红蹭破了皮还泛着血丝的手心,有些庆幸又有些悲凉。 她杀人了。 “呜……呜……我杀人了!” 有个女娘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抖得厉害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 燕琼扫了一眼娘子们,见她们脸上都是惶恐,她轻叹一声,是啊,这些娘子在家里都是娇养的,见的都是光明灿烂的,如今为了逃出去杀了人,心里定是难受。 燕琼出声安慰她们:“娘子,你们瞧瞧,门开了。” 她指向石门外正挂在钩子上的火灯,那束光直直地照到了每一个人的眼里,她们的心也渐渐回暖。 突然那个拿刀瞎砍的女娘将刀往地上一扔,突兀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们得救了!我们自己救了自己!这有什么好哭的,这时候就要笑啊!” 不知是娘子们被她感染还是蓦地放松下来,有一个人笑了就有下一个,女娘们清脆又洒脱的笑声响起,不过大家都很聪明,声音很小。 燕琼收起笑容,招呼大家起身。 “我们还只是解决了这两个人,出了这密室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人,大家挨个出去不可冒进。” 娘子们都站起身,为了顺利出去,都将自己的裙子扎进了腰带里。 燕琼伸手将那两个壮汉的刀捡了起来,递给走在她左右的小小和荣华,她首当其冲走在最前面开路,原毓则被她安排在了人群中间,盖因她还要抱着燕琢。 此时距离燕琼燕琢和原毓被掳走,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到了丑时一刻,宫里各处都灯火通明。 沈铮在宫外找不到人,一个人也静不下心来干等,再一次只身入宫来到了燕琼的永昭殿。 永昭殿里阿肆和阿伍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翠竹则趴在一边哭,她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沈铮来了,忙跌跌撞撞地抓住沈铮。 “沈二郎,可有找到殿下?” 沈铮锁紧的眉头一刻也未松,他黑着脸摇头。 翠竹得了沈铮的回复,哭得更大声,嘴里念叨着:“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跟着殿下!我的殿下此刻不知在哪里受罪,到底是谁要害殿下!” 翠竹忍不住迁怒阿肆阿伍,她冲到阿肆和阿伍跟前,摇晃她们的肩膀,“你们两是殿下的暗卫,就该时时刻刻跟在殿下左右!为什么不好好跟着保护殿下!为什么!” 阿肆阿伍垂头不语,绝美的脸上满是隐忍悲痛。 沈铮眼风扫了下跪着的两人,极淡地开口道:“说!” 阿伍抬眼忍气地瞥了眼沈铮,哑着嗓子说:“殿下见郎君迟迟不归,不放心郎君,便叫我与阿肆姊姊去寻您,若你有难处我们可帮您。” 她说完顿了顿又接着说:“我本想留下,可殿下不让,殿下说郎君您从来没落下过鸣鸿刀,这次一定有什么棘手的事要赶去做,所以才会中途离开。” 阿肆拉了下阿伍的衣袖让她别说了。 沈铮一拳重重地捶在殿门上,他应该再做得周密些,不该用鸣鸿刀来做借口,殿下是这天下最了解他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拙劣借口”。 那样热闹的时候,殿下也还是处处留意他,想着他,暗中要自己的人来助他。 都是他的疏忽,才会让殿下被掳走! 沈铮深呼吸一口,环顾了永昭殿一圈,现在还没探查到任何消息,就连找殿下的方向都没有。 他站在殿里,思考的时候一直往院子墙边走,隐隐约约闻到了桂花香。 桂花……! 第28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找香包 沈铮猛地转身,回头抓起翠竹,很急切地问:“殿下今日挂的香包在哪儿?” 翠竹知道沈铮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话,她回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说:“殿下为了出宫夜游将宫裙换下了,之前挂着的香包殿下觉得不算很香也换了一个。” 沈铮有些颓唐地放手,可翠竹下一句话又让他有了希望。 “可殿下喜欢桂花香味,又换了另一个挂上!” 沈铮挺起腰,眼里亮着光对翠竹说:“将殿下今日穿过的衣裙还有戴过的香包都拿给我!” 沈铮看了眼就叫翠竹拿着这些到宫门处候着,他自己跑到了宫中燕琼养翩翩的马厩,二话不说将翩翩牵了出来,又去了兽园把燕琼养的那头叫斑点的梅花鹿也牵走了。:魰斈叁4 他将翩翩和斑点一同牵上,带到了城防营,向城防营借了只寻防犬。 与他相熟的兵问他:“这有用吗?我们这犬已经把安京城都给寻遍了也没找到昭阳殿下,你这带匹马带头鹿的,能行吗?” 沈铮不想浪费时间,只说了“能行”二字,便带着一狗一马一鹿去了宫门处,那里翠竹捧着燕琼的绣满了金丝桂花的宫裙和桂花香包。 他牵着狗马鹿,让它们仔仔细细地嗅。 之前都只以为让寻防犬嗅过燕琼平日里穿过的衣裳鞋袜就行,可大家都忘记了,今日燕琼为了应景,浑身上下的宫裙都被香熏过一道,且挂上了极浓郁的桂花香包,她原本的味道早被掩盖了,而这会沈铮让它们嗅的才是燕琼今日“真正的味道”。 他心下微沉,摸了摸翩翩的背脊,又轻蹭刮了下斑点的耳朵,最后拍了拍寻防犬的头。 “拜托你们要为我找到殿下……” 他站起身,眼睛直直望向前方,嘴里低喝:“走!” 这刻,伺候燕瑁的平公公疾步走进雍泉宫给燕瑁禀告沈铮的动向。 燕瑁皱着眉,低声说:“随他去,在找到阿琼她们之前,他要做什么,所有人都必须配合,若有人阻拦,直接杀了。” 平公公点头又急忙跑出去。 燕瑁深叹一口气,对坐在御座上的谢雅说:“阿娘,还是没有消息,阿耶也还未派人回来,我也再出去……” “不可。”谢雅用手揉着额头,眼睛已经熬得通红,“阿瑁,这事不会是巧合,掳走阿琼阿琢还有原娘子的人定是宫里这些人,宫里要有人守着,有人审着,只有你我能做,明白吗?” 燕瑁点点头,“起先只是给大臣们及其家眷说是宫中珍贵之物被偷,所以将他们拘在这,若始作俑者在这些人当中,或许透露些阿琼阿琢失踪的消息会有用。” 谢雅沉吟了片刻,雍泉宫外谢安求见。 谢安一进来来不及行礼,极快地对谢雅说:“禀娘娘,京里官府晚间接了不止一桩女娘被掳的报案,这些案卷都是臣去官府亲自调出,那不配合的府尹已被我控制起来了,臣想这些娘子失踪的案子会不会跟阿琼阿琢不见有关。” 谢雅接过谢安递过来的卷宗,燕瑁也一同看起来。 这些卷宗里还有很多前些年的娘子失踪案,可都没有结果,这些娘子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貌美。 谢雅站起身,身子晃了晃,燕瑁和谢安赶忙扶着她。 “查!必须查!阿琼阿瑁失踪的消息可在宫中透露了。“ 她说完又问燕瑁:“现在审到哪一家了?” “到武定侯府了。” 谢雅点点头,让人把武定侯府来参与中秋晚宴的人都带进来。 武定侯府除了身子大不如前的老夫人周氏未出席,其余的主子们都来了。 沈勃带着妻子儿女进来拜见谢雅。 “娘娘可有找到宫中遗失的宝物?”沈勃站起身之后关切地询问道。 谢雅摇摇头,似笑非笑地问了句:“沈侯爷可知宫里丢失的是何宝贝?” 沈勃抱拳只说不知。 谢雅冷冷地笑了一声,她抬起眼眸一寸一寸地扫过底下站着的人,看向武定侯府的女娘时,只见他家大娘子眼神回避,身子瑟缩了一下。 谢雅眯眼,很突然地站起身,将御桌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孤丢的宝贝是人!是孤的昭阳和老六!” 武定侯府的众人脸色大变,沈勃和小周氏还没来得及跪下,反而是沈慈毫无征兆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将手举在脸旁边一直摆,脸上的神色很张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害了昭阳殿下!” 原本心中有些惴惴的沈铭,这下子立刻放松。 他刚猛一听到昭阳公主和六皇子,还以为跟自己今日要害沈铮一事有关。 毕竟他私心里是想害了沈铮顺带连累上昭阳公主的,不过他现在看到沈慈的姿态,心中大定。对啊,虽然沈铮什么事都没有,可就算昭阳公主出事也应该是被花灯架那处的火烧死,而不是人不见踪影。 今日宫中不见了皇子公主,那么裕华街上花灯架起火一事,宫中官府更不会花精力去侦破,等想起这事时,他该扫的尾早就除干净了。 沈铭此刻毫无负担地偏着头去欣赏沈慈仓惶的模样。 沈锋和小周氏就不同了,两人心里都是一惊,慈儿/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慈儿,你一个小娘子能懂什么,不要在皇后娘娘面前乱说话!” “妹妹!你没做过的话赶紧给娘娘解释清楚!” 沈勃将吵闹的二人止住,跪在地上对沈慈怒斥:“你知道什么赶紧告之娘娘!” 沈慈被沈勃吼得眼泪哗哗地流,跪在地上直抖。 谢雅沉着脸看她,燕瑁冷声问她:“原来是你叫人掳走了阿琼,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可知伤害皇室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这是在诈她、吓她。 听到这,沈慈真的是怕,大声地哭起来,边哭边膝行着往前蹭,“不是我!是大王子!是那个峪疆的大王子!晚宴时那个人把我拦住问我昭阳公主去了哪里,我知道公主要去翠玲珑,所以告诉了那个人!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臣女不知,臣女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沈慈就瘫软在地上呜呜地哭。 谢雅和燕瑁对视一眼,偏头使了身边伺候的人去找,没一会那人便过来回禀:“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熬比尤王子不在宫中。” 谢雅狠捶下御桌,“派一支左骑营去找!必须给孤找到他!” 沈勃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臣愿领漠北将领和沈家军一同寻找。” 谢雅只淡淡瞟他一眼,“不用了。” 因着各驻地军队进安京述职已到要回驻地的时间,燕北臣定的时间便是中秋节的后一日,那就是明日,若把驻地兵派出去找人,那是误了军国大事。 他们可以提找人,而谢雅却不能答应。 “下去吧。”谢雅知道这点信息后也不再在武定侯府身上下力气。 沈慈抽泣着哆哆嗦嗦地小声问:“娘娘,臣女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下去吧。”谢雅只想再宣后面等着的人家进殿,摆了摆手要武定侯府的众人出去。 可沈慈担心皇后怪罪,还想说什么,燕瑁像要生吞了她一样冷冷低斥:“下去!” 沈勃冲小周氏使眼色,小周氏立马反应过来,拖了沈慈就出去。 雍泉宫外还候着好些大臣亲眷,这些人只见武定侯府的人出来,她家娘子泪眼朦胧,嘴巴里隐约说着什么。 沈慈被小周氏和周芬霞搀着,腿还是直打摆,嘴里低喃:“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昭阳公主不见了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 “妹妹,你放心,娘娘现下没怪罪下来,往后也不会的,现在宫里最主要的是找到两位殿下,你安安静静的就好。”周芬霞小声地劝说。 几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可站在雍泉宫前面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位伯爷虽然站得笔直,可余光都随着武定侯府的人而动,站在之后的三公九卿也都竖起耳朵听,特别是奉常原老,他的嫡亲孙女也和昭阳公主一同没了消息...... 在这之后的二品到六品官员,哪个不是人精,从武定侯府女眷外露的表情和寥寥话语就能知晓宫里是有大事发生! 大尚书及其家眷和跟他同品级的官员家眷站在一处,他看着人家府上的大郎,轻扫了一眼自家这边,心下不由得有些焦急,今日他家大郎未出席宫里的中秋晚宴。 怕就怕他今日又去了那里,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大尚书深叹口气,只能内心祈祷宫里的贵人出事可千万别同那地儿有关! 第287章 公主要救人,郎君静悄悄 一直到丑时五刻,进宫参加宴会的大臣家眷才被问完话。 这些人都被谢雅安排住在了宫里,今日这情况不找到燕琼,这些人是出不了宫的。 谢雅最后留下了原老一家和沈励一家。 原老家的女眷还都在江南来安京的路上,这会雍泉宫里的原家人都是男子,虽然他们也着急自家女娘失踪,可面上再脸黑如铁也还是沉稳的,可沈励的妻子原氏就有些忍不住地哭了。 原毓是她的大侄女,她回江南省亲时最是疼爱她,如今她和两位殿下都不知所踪,原氏心里是又悲又痛。 原氏本就是美人,说话也好听,此刻哭得更是肝肠寸断,婉转悲凉,一直隐忍着伤心的谢雅也忍不住悲从中来,眼里泛起了泪花。 燕瑁担忧地看向谢雅,谢雅只摇摇头,扶着燕瑁的手站起身,走到原氏的身边。 她握住原氏的手,哽咽着说:“瑶娘,孤同你一样悲痛,可我们不能哭,哭了谁替我们找回孩子?” 谢雅话音刚落,被谢雅派出去的韵梅便走了进来。 “禀娘娘,就在刚刚,大尚书大人想往宫外给他家大郎传口信。” 谢雅眼神一凛,她早在武定侯府之后将阿琼和阿琢不见的消息透露了出去,现下这些大臣家眷都被留在宫里,这种情况,只要有点政治觉悟的人家都不会想着出头,而大尚书可不是一个迟钝不懂局势之人,这时候他这样做,那定是有隐情的。 “将三郎留给我的暗卫派出去,找到大尚书府上的大郎,跟着他。” 韵梅顿了一下,那些暗卫是受了陛下的指令,只保护娘娘一人的,而且陛下不在娘娘身边时,这些暗卫在暗处是一步都不能离开的。 “这......” 谢雅抿嘴,很坚定地说:“快去!如今没有人比我的阿琼阿琢还有原娘子的消息更重要!” 韵梅接过谢雅递过来的哨子,不敢耽搁地跑到雍泉宫外吹响。 一瞬间两个如鬼魅一样的黑衣男子从天而降,他们看了韵梅手中的令牌,接下韵梅传达出的谢雅的命令,咻的一声便不见了。 再说燕琼那处打开了石门,她带着女娘们猫着腰往外走,只见她们所处的密室外是一条长长的密道,她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在密道的头上,往前走十步左右就是密道的口。 燕琼转身往右边走时,忍不住回头朝左边望了眼,后头的密道深不可测,可每隔两米墙上就挂着火灯,火灯对面就是一道石门,她只浅浅瞧了眼,就能看到大概有十个火灯,那就是有十道石门。 十道石门,是不是那里面也有人,也有跟她们一样被掳来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的女娘,她们还活着吗?会不会还等着人救,还是说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 燕琼抛开这些念头,埋头一直走了整整十步,来到了密室门口,若是她幸运推开头顶的木盖子,外头没人,若是不幸外面还有人守着,那她们面对的又是一场恶战。 燕琼左右看了眼拿着刀的小小和荣华,这两女娘都咽了下口水,默默点头,燕琼也将手中的鞭子又绕了一道捏紧,猛地往外推开木盖子。 木盖子翻过来砰的一声落在上面的地上,她朝女娘们挥手,女娘们整齐地贴着密道两边蹲下,等了一会迟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燕琼才探出头,攀上嵌进密室墙壁的木梯。 燕琼弯着腰,一直攀上了地面,等她借着月亮的光看清周围时,这才发现自己在一间贩菜铺子,四周都是收捡到箱子里的菜,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和架子上。 她在铺子里快速看了一圈,走到仅有的一扇窗子前,轻轻将这窗子推开,眯着眼睛见外面空无一物,是个十分开阔的空地,这才又返回了密道中。攵學3肆 燕琼将娘子们聚起来,小声说着:“你们一个一个朝上面爬,切记不可从正门出去正门外有人守着,对着这个密道口的后方有一扇小窗,那窗我已经推开了,你们什么都不要看,不要管,爬出去就直接从窗子逃走,动作要快!而且要轻!不要吵嚷发出声音引来了人!” “听清了吗?” 娘子们纷纷点头,燕琼退开,将出口露出,让娘子们往外爬。 原毓抱着仍旧昏睡不醒的燕琢走到燕琼身边,皱着眉问她:“殿下你怎么不走?” 燕琼轻笑起来,原大娘子太聪慧,她此刻不愿意走的意图都被她发现了。 “原娘子,你瞧见了后面的那些火灯吗?每一盏灯对面都是一道门,那门里面我不知还会不会有跟我们一样被困在这的女娘,我若不知道还好,可我看见了,猜到了,我必须去救她们!” 原毓摇头,很急切地说:“不可!殿下,你不可以冒险!等殿下你安全出去,府尹大人一定会查办这里的,到时候......” “到时候,那些女娘怕是都死了。”燕琼轻叹一声,“我们只要顺利逃出了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发现后,被掳到这里来的人哪里还会有命活,这里的人只会为了保自己的命去灭口,消灭证据。” “娘子,我必须去做,因为我是大雍的公主,我不能只享了尊贵的身份,而抛掉我能做好事的责任。” 原毓美眸里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嗡着声音对燕琼说:“那我和殿下一起。” 燕琼本想为原毓擦擦泪,可低头瞧见自己的手心都是血痕和灰尘,手背也算不上干净,只得作罢。 她心里都是爱意地看了燕琢一眼,郑重地拜托原毓:“娘子,你保护好自己和阿琢,千万千万!” 燕琼说完,转身便走。 她的前面是隐隐绰绰的灯火,和幽暗的长道,前路不明;她的身后是眼含热泪又担忧看着她的娘子们,还有能逃生的通道,有生的希望。 可她也想将这份希望带给可能还在黑暗里等待救援的某个人,虽然她也不知道是谁,可她无法放弃。 第288章 公主救娘子,郎君静悄悄 娘子们都站在通道口愣愣地看着燕琼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那个跟燕琼唱过反调的娘子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泪眨掉。 她用手背狠狠擦了下眼睛,有些凶狠地说:“你们还不快些走!我们都不敢留下,没有殿下勇敢,也帮不上忙,能为殿下做的就是快些逃出去,去官府找府尹大人!” 女娘们泪眼朦胧,都很是有干劲,都把裙子扎到了腰带里,不再做什么淑女小家碧玉的作态,只想着快些爬上去,快些从小窗逃走,快些报官找人来救公主殿下! 燕琼回头见娘子们一个接一个攀出了密道,她这才返回密室,忍着害怕在那两个已经咽了气的壮汉身上摸其他密室的钥匙,果真被她在腰带上摸到了。 她拿了钥匙就往旁边的密室跑去,这间密室的铁锁链已经有些生锈了,燕琼也不能确定这里头还有人,她一个一个试钥匙,终于将一把铜色钥匙插入了锁孔里。 打开锁后,她极快地抽出铁链扔地上,铁链哗啦作响。 密室的石门有些重,她闭眼蓄力使劲推才推开,她刚一睁眼,就被里头的场景骇得猛往后退,一直到背抵在墙上,她才张着嘴无声地大口呼吸。 这间密室里没有人,却有好几具尸骨,那尸骨分辨不出有多久远,森森白骨堆在一起,昏暗的光照在上面阴森又吓人。 燕琼抬起眼皮又扫了一眼这间密室,眼里已经慢慢盛了泪。 这密室角落都是女娘的衣裙鞋袜,那些枯骨都是风华正茂的娘子! 燕琼捂着胸口,右手紧紧捏住钥匙走向下一间密室。 下一间密室被推开后,映入燕琼眼帘的是两个浑身赤裸都是伤口的女娘,燕琼深吸口气后抖着腿往里走,蹲在两个女娘旁边探她们的鼻息。 死了! 没有呼吸! 燕琼紧咬着牙根,气得一拳捶在地上,这些畜生!到底还害了多少女娘! 她捡起角落的衣裳盖在这两个已经没了呼吸的娘子身上,不再耽搁地往下一个密室去。 燕琼推开下一间密室的门,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墙壁刺目的血迹。 再下一个,里面满地的血,还有大片大片的头发以及撕成碎片的裙子。 一个接着一个里头都是空的,除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就是零落的衣裳和随地散落的鞋袜。 只有最后两个密室还未被她解开锁链。 燕琼心里已经是汹汹怒火和恨意,手脚很快地打开面前石门的锁链,推开石门却让她吃了一惊。 借着灯火,这间密室里布置的却像是女子闺房一样,挂着床帐的床榻,大大的漆木衣柜,还有大片的矮榻,矮榻前坐着个红裙女娘正对着梳妆台的铜镜梳头。 这娘子听到石门的动静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直愣愣地对着镜子笑。 燕琼大步跑进来,一把拽住这女娘的手腕,有些欣喜地说: “娘子,我是来救你的!” 这貌美的女娘很僵硬地转过头,一双无神的大眼直直地看向燕琼,“为什么要救我,我在这里很好的,你看啊!” 这女娘突然站起身,燕琼恍惚间才看清这女娘只穿了件红色的外裙,里头什么都没穿。 “我有床!”女娘光着脚跑到床榻前指着床榻说,说完又跑到衣柜前砰的一声打开衣柜。 “你看,我还有这么多好看的裙子!” 燕琼看到衣柜里只有五颜六色的外裙,没有一件内衫亵裤。 这女娘又跑回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梳头发,“你看,我还有梳妆台!” 她边梳头发边扭头对燕琼笑,可笑着笑着她突然放下木梳,狠狠抓住燕琼的手,反反复复地说:“我真的很满意了!我不会跑的!我会好好伺候,想什么时候叫我伺候都行,我很听话的,别杀我!别打我!别赶我走!我真的会好好做的!” 燕琼的手虽然被她捏得很痛,可她也没挣扎,只柔声安抚这个好像已经神志不清、有些疯癫的女娘:“好,你很听话,我知道的,没人会打你杀你,我是要带你去更好的地方,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听了这话,这女娘眨了眨眼睛,放开了燕琼的手,抿着嘴笑道:“好地方......我知道了,是要带我去伺候郎君了,只有郎君们在的地方才会亮亮的、暖暖的,又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 燕琼梗着脖子,说不出附和的话来。 她将这娘子牵起来带着往外走,还有最后一间密室没打开。 她推开最后一个密室的石门时,里面的布置同前一间密室一模一样。 里头也有个女娘,只是这个女娘只穿着肚兜和绸裤,听到声响后她骨碌爬起身往外瞧,见是燕琼,她无甚好奇地又躺下,可下一刻她又直起身子往外探看,不知瞧见了什么突的往外冲。 这女娘推开燕琼就冲到红裙女娘的跟前,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红裙女娘的脸上。 接着两人厮打起来,她嘴里还念念有词:“都是你个狐狸精!抢我要伺候的郎君!都是你!你还来!你还来!” “我不是狐狸精,我是人!你才是狐狸精!” 红裙女娘伸手抓她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燕琼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内心好像有什么在崩塌。 她内心震撼、苦痛还有不可思议的感觉全部混杂在一起。 这两个活下来的娘子每日遭受的定是非人的待遇,这才叫她们变得这般模样。 变得心智混乱、言行怪异、是非难分,她们只有这样日日对自己催眠如今的状况是对的,是正确的,被畜生蹂躏是她们应该的。 日复一日的催眠。 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活下来,否则被囚禁在这密室里的每一日对她们来说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燕琼流着泪,大声喊了句:“不准再打了!” 这两个女娘抖着肩膀,抱着头蹲下身子,呜呜地哭:“别打我!别打我!我很听话的!” 燕琼一手拉起一个,脸上虽然在笑却比哭还难看,她哑着嗓子说:“别怕,没人打你们,我是来带你们去好地方的。” 两个女娘眨眨眼,其中一个摆起手来,另一个也跟着摆,两人嘴里破碎地说: “不出去......我不出去......我真的不想出去......” 第289章 公主有危险,郎君还在找 两个女娘刚刚还互相撕扯,现在倒挨在一起缩在密道的角落,死活也不愿意跟燕琼一起出去。 燕琼皱着眉着急地回头,她是想快些逃出密道的,可是这里有两个活生生的人,特别是在她看了那些空荡密室的惨状后,她更不能丢下这两个娘子不管。 燕琼原地绕了两圈,只得蹲下身耐心地安抚两个女娘。 而就在密道上方的菜铺子里,娘子们都攀爬了上去,照着燕琼说的那扇窗走去,窗外果真是片空地,只有斜对面有座废弃的酒楼。 酒楼外边杂草丛生,一片荒芜,肉眼可见的破败,荒无人烟。 可没人知道这酒楼下边还别有洞天。 酒楼的正门是正对着菜铺子的,可后门却在外边。 后门是个密封的木门,可就算木门打开里头也还有个石门,那石门内灯火通明,地道铺满了地毯,每一块阶梯的扶手上都装着个夜明珠,下去之后便是个巨大的场子。 那场子正中间有个大大的圆形台子,台子上有个巨型鸟笼,还是用铁做的。 而这台子四周建了一阶一阶的矮梯,每一阶上都铺着矮榻毛毯,再往上看就是绕成圈的房间,每间房没有墙壁,也没有门窗,全部都是用层层叠叠的纱幔隔成的,房里只有床榻、矮榻、矮几、半人高的铜镜以及大大小小的浴桶。 这里头其中有一间的矮榻上正面对面坐着两个人。 这两人,一人面戴黄金面具却身穿白袍,一人穿得富丽堂皇却不似大雍长相。 “王子是怎么找到这地儿的?”穿白袍的郎君问。 坐在他对面的赫然就是在宫里找不到人影的熬比尤。 熬比尤嗤笑一声,“你们大雍不是有句古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千老板在安京有这么大的一个场子,我难道不能找你帮个忙?” 穿白袍的千老板抬眉看熬比尤,他并不回复熬比尤要帮忙的话,只淡淡开口:“如今峪疆已是大雍的番邦国,王子何必还说什么‘你们大雍’呢。” “啧,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咬文嚼字。”熬比尤啧一声,继续说:“千老板你做这么大的生意,无非是为了银钱,我也来你这里要个女娘,银钱管够,你不接吗?” 千老板笑笑,站起身走到廊边,低头看向底下台子正中的铁笼子,“我们这的娘子个个貌美身娇,可也不是你想要谁就有谁的,若真这样那岂不是乱套了。” 熬比尤叉开腿坐在矮榻上,指着底下的大鸟笼,撑着胳膊说:“你们这的那些‘鸟儿’怎么来的,你会不知道?掳谁不是掳,你也给我掳个人来,自有你的好处!” “噢,王子要的人是谁?”千老板倒好奇起来。 熬比尤奸笑起来,“那人在大雍无人不知,我知晓她今日会去南街的翠玲珑,位置你也知道了,掳人对你的手下来说不是轻而易举?” “我要的人,就是昭阳公主。” 千老板狠狠皱眉,低声斥熬比尤:“异想天开!王子你今日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那是什么人?岂是我的人能下手的!王子要害我可以明说,不用拿昭阳公主说事!” 熬比尤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个公主吗?难道比皇子还精贵?再说了我也不是要你真把她怎么样,只是叫你把她掳到这儿来,我与她呆上几个时辰,娘子的贞洁不是比天还重?到时我自能娶她回西南,而你也能有我给的银钱,那银钱足够你做三个这样的场子了!” 千老板哼笑一声,这个熬比尤可真会想,坏事都他来做,好处都他得。 “不可能。”千老板直接拒绝熬比尤,“王子若想在这儿消遣,我千某的地儿自是欢迎你的,可掳昭阳公主一事切莫再谈。” 他刚说完,只见下头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了两个人,那两人正是麻子和老孟。 麻子和老孟面上满是焦急,一上来就要说话,被千老板拦了一下。 千老板回头对熬比尤说:“我还有事,会派个貌美的女娘来伺候王子,王子便在这雅间歇会吧,今日中秋,晚上场子里会有好节目,王子不妨留下体验这极乐。” 他说完便指向自己的脸,“王子别忘了带上面具,若是被晚上这场子里的客人知晓王子出没在这场合,那王子想娶公主的愿望越发渺茫了。” 原来这场子里面的每一个只要有矮榻的位置,矮榻上都放着一面纯金做的面具。 千老板笑笑,带着老孟和麻子很快地离开了场子,通过外头的密道走到了废弃酒楼的一楼。 “说!出了什么事?” 千老板话音刚落,突然从酒楼的破窗户里看到了远处零散跑来了几个女娘,那位置...... 他反手两个耳光打在老孟和麻子的脸上。 “你们两个蠢货!人都跑了现在才来?!” 麻子捂着脸,“今日下的药剂量很足,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女娘都醒了,还把看守的老安老应给杀了!” 他这句话一说,千老板又抬脚给了他两脚,他怒吼道:“没用的东西!还想不想活了!给我把那些人都捉回来!一个都不准留,不然死的就是你们!” 麻子和老孟正要转身走,千老板叫住他们:“其他的人呢?” 老孟低着头说:“其他人还在外城,外城那处有逛园子,去哪儿挑人去了。” 千老板眯着眼瞧着那些猫着腰乱跑的娘子,冷冷地笑着,“那这些逃走的人一个都不要留,等着城外的货回来,晚上的场子不准有一丝失误!听到了吗!” 老孟和麻子低着头对视一眼,两人连连点头,连声称是。 千老板见两人拿着大刀出去了,他也不慌着捉人,总之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现下又慌不择路地逃跑,分散开根本就不是男子的对手。 他只走到暗处掀开一处地板,拿出了本札记,在上面写着什么,他边写边想着手下的人要再换一批了,没有个脑子警醒的只会拖累他自己,再有密室那处的出入口也需要重新加固。 他写完后,将札记又放回原处,自然而然绕出去往菜铺子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眼见两个牵着手逃命一样奔跑的女娘。 这两个女娘见到她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跑过来就求救: “郎君!有人把我们掳到这里来了!对面有个菜铺子,那菜铺子下面有个密室!里面还有人!你快去救救她吧!我们不敢再回去了!” 千老板一直隐在暗处,这时他往前一步,两位女娘才看清他诡异的样子。 哪个正常人会在街上戴面具...... 两个女娘身上的汗毛乍起,脚底窜起一阵接着一阵的寒气,扭身就跑,只是两人没跑几步就再也跑不动了。 千老板抽出刺入两个女娘背后的短刀,很是嫌弃地将刀上的血擦在已经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女娘的衣裙上。 他站起身踏过这两个女娘还温热的尸体,淡淡地说:“你们求到我这里,我自然要去底下‘救人’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还在底下。” 第290章 公主被勒脖,郎君马上来 还在密室底下的燕琼好说歹说终于劝了这两个女娘跟自己一起走,可穿肚兜的女娘偏要收拾什么衣裳首饰,另一个红裙女娘见了也有样学样,也要去收拾金银细软。 燕琼大大地叹口气,只能自己进去密室快手快脚地帮两个娘子收拾。 可她刚将梳妆台里的发簪镯子都倒出来,准备给娘子装起来时,她的背后投下来一片阴影。攵學3肆 是人的影子!有人来了,此刻正在她的身后...... 燕琼眼睛往下瞟,那影子的右手拿了一把短刀。 她抓起梳妆台上的一堆发簪转身就往身后那人的脸上扔,好巧不巧发簪将卡在这人侧发上的面具给砸了下来。 燕琼手上的鞭子顺势朝他右手甩去,这人急着捞面具,却是面具也没捞上,右手的短刀也被鞭子抽掉了。 他低头见这女娘用鞭子将短刀给抽到了远处,他的手顿时抽痛起来,看来今日女娘们能逃走也都是这个娘子的原因吧,他小瞧女子了。 千老板面具也掉到地上,短刀也被抽到密室的角落里,索性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娘,可这一下,面对面的两人都大吃一惊。 这女娘是昭阳公主! 这郎君是大尚书家的大郎君王谦! 王谦忙举起衣袖想遮住自己的脸,燕琼却冷冷开口: “王谦,这些都是你做的?” 王谦唰地把袖子放下,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也不用遮遮掩掩。 “公主怎么在这儿?”王谦微微皱眉问,下一刻又释然,“难怪今日峪疆的大王子找到我,要我把殿下您给绑了,原来是他早就这样做了。” 燕琼心下腹诽,又有熬比尤什么事...... “现在倒不必说别人,你就是这个密道背后的主人吧?”燕琼卷起自己的鞭子握在手上,厌恶地看着王谦,“你为何要做这些?” “你堂堂大尚书之子,有那样好的前途,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女娘的命不是命吗?” 燕琼指着早在刚刚就缩成一团的女娘,那两女娘嘴里又在念叨“不要打我、不要杀我”。 王谦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带了些癫狂,“前途?” “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么会知道平民老百姓入仕的困难。我王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受祖宗保佑我阿耶有天大的才学,可那又如何,无人举荐、无人欣赏如何入仕!我小时日日见我阿耶早出晚归只为给村里的村长当牛做马,才换来了一封举荐信。” 王谦说得多了,靠在梳妆台后,玩味地看着燕琼,“可那又如何,不过是做了个小府衙,被人侮辱,可我有个好妹妹,我妹妹貌美,那府尹看上了我妹妹,只要我阿耶将我妹妹献给他做侍妾,他就替我阿耶写举荐信,可我妹妹那时才十二岁!可府尹逼得紧,我阿耶不得不做,就这样我阿耶一路艰难的来到了安京。” “殿下您猜怎么着,你的好大兄大皇子殿下看中了我阿娘!他喜爱妇人,要玩弄臣子的妻子,只要我阿耶将我阿娘送上他的床榻,他就能举荐我阿耶,我阿耶为了仕途,为了不埋没自己的才华,不得不这样做!” 王谦往前走了几步,燕琼慢慢往后退,他嘴角带笑地说:“我从小便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是怎么磋磨我们这些人的,就算我阿耶做到了大尚书又如何,那是牺牲了多少东西换来的!” “可也是拜这些权贵所赐,我明白了原来女人是可以用来交换东西的。我就建了这密道,搜罗安京和周边的貌美娘子为我所用!为的就是看看那些白日里狗模人样的大臣在夜晚的丑态,有了他们的这些秘密,我何愁看不到他们向我下跪的模样。” “看着他们跪在我面前,双手奉上珍稀之物还有金银珠宝的感觉很是不错!不过这些殿下您也不会明白。” 燕琼看着王谦一副不知有错的模样,心下怒火中烧,大声叱责他:“你少在本公主面前放屁!那些与你毫无瓜葛的女娘又有什么错,要被你们随意掳走对待!在我看来你王家出了你们这对父子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你阿耶为了自己的前程卖女儿卖妻子,枉为人父!枉为人夫!你享受折磨他人带来的快乐,拐卖女娘,违反大雍律法!你们两都一样是畜生罢了!” 燕琼说完甩开自己手中的鞭子朝王谦身上抽过去,可她没料到王谦一个文人之子,竟然会武功。 王谦只直起身徒手接住燕琼甩来的长鞭,往自己手上绕了一圈后用力往后拉,燕琼被他的力气带得往前滑,从而不得不放开自己手上的皮鞭。 王谦将燕琼的鞭子拿在手上端详了下,笑眯着眼对燕琼说:“公主您瞧,您用的鞭子都是上等的牛皮,就连这手柄都是镶着宝石的,怎么会懂我呢!” 王谦脸色突变,不再带笑,一脸凶狠地朝燕琼走来。 “不过你今日也要死在我这畜生的手里,怪就怪你多管闲事,好好逃走不行么,非要留在这里看了我的脸!” 燕琼边退边呵:“王谦你敢!我若死了,你觉得我阿耶阿娘会放过你吗!你谋杀公主可是砍头株连九族的死罪!” “对啊,就因为被陛下知晓了我做的这些事,我必死无疑,那只有死人才会闭嘴,只能委屈你了殿下,等你死后,我会把你埋在郊外最漂亮的山坡上。” 王谦不再跟燕琼废话,猛地向燕琼弹跳起来,手中的鞭子变成了他的凶器,他狠狠朝燕琼的后背抽去,燕琼躲闪不及被鞭子打中,背部的衣裙绽出一道口子,马上便渗出了血。 燕琼痛得就地一滚,忍着疼痛往前爬,她要去拿那边被她抽到角落的短刀。 可王谦追得紧,燕琼一个俯身转过去要用脚踹王谦的下身,可王谦动作快,往旁退的时候抬手就将燕琼的脚抓住往地上狠狠地砸。 燕琼受伤的背重重地压在了地上,她嘶吼一声,可左手不放弃地摸到了那把短刀。 王谦哈哈大笑,“公主,您叫得有些早,等我把您勒死的时候您再叫吧,您不就是这样杀了守门的人吗?” 王谦大步朝燕琼走过来,脸上的表情狰狞又狂妄,他将鞭子绕上燕琼的脖子收力,把燕琼的整个上身都勒得挺起。 几乎同一时刻,噗呲一声是刀刺入他身体的声音。 第291章 公主处火海,郎君往前冲 王谦低头一瞧,那只涂了蔷薇红蔻丹的手握住刀柄狠狠捅进了他的前胸。 只可惜燕琼用的左手,又被王谦勒得眼冒金星,浑身发麻,手使再大的力气那刀还是被她给刺偏了,看似捅到了王谦的胸口,实则是刺穿了他的腋下。 王谦被燕琼这一举动惹恼,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脸上表情是怒意滔天。 “公主果真有勇有谋,可惜你是个女子,天底下最没用的就是柔弱不堪的女子!” 他说着手上的力气渐渐大了,眼见着燕琼面上由红泛青,最后轻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脑袋一歪便没了气。 王谦啧了一声,将无知觉的燕琼掀到地上,抬手探了下她的鼻息,无声地笑了起来。 就算是皇家公主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这时,麻子和老孟也来了这间密室,两人手上的刀都是血,他们气喘吁吁地说:“郎君,北街街头来了官兵还有羽林卫,我们快走吧。” 王谦眯着眼睛,低声说了句晦气。 他将手中的鞭子扔到地上燕琼的身上,朝麻子和老孟摆手,这两人立刻去将蹲在角落的两个女娘抓了起来,捂住口鼻拖到外面去了。 王谦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包药粉,俯下身撬开燕琼的嘴就全部倒了进去,他又合上燕琼的嘴唇,用手指捻了两下。 他站起身捡起面具戴在脸上,环视了一圈密室,最后又将视线落在燕琼身上。 就算燕琼是装死,这会也是必死无疑了,那药粉可是连壮牛都能药倒的。 王谦不再多留,走出密室拿下墙壁上挂着的火灯,将火灯抛到密室里面,很快火苗窜上了矮榻和床榻,一瞬间密室里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每走到一间密室就将密室对面的火灯丢到里面,下一刻火就越烧越大。 最后他举着火灯攀到密室上面的菜铺子,毫不犹豫地将火灯甩到遮着绿叶子菜的薄布,就这么一瞬间,大火纷飞。 “可惜了。” 王谦道了句可惜,可惜他要重新找地方布置密道密室和场子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菜铺子。 可就在他攀爬上菜铺子的那一刻,原本应该“死”了的燕琼猛地睁眼。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想咳却不敢大声,只能极低极低地咳嗽,她并不能耽误,毕竟整个密道都在起火。 她忍痛站起身,朝地上吐了好几口,手背用力地擦了下自己的嘴,该死的王谦还用他那只脏手碰她的嘴。 王谦小看女子,却不知他自己被她这个女子耍了,要不是她装死,可能真的已经被王谦给勒死了。 等她回了宫,定会要阿耶把王谦五马分尸! 燕琼眼睛都被火熏得流泪,弯着腰往外跑,刚跑到密道里就见地上躺着那两个不愿意离开密室的女娘。 这俩女娘胸口满是血,应该是被刀捅到心脏已经去世了。 燕琼咬牙,怎么她就没把王谦给一刀捅死!她就该直接捆了这两个女娘离开,不然她们还可以活着重见天日。 噼里啪啦是火越烧越旺的声音。 燕琼只能收起情绪躲开四处窜起的火焰,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朝前走,刚离开站着的地方,便听到砰的一声,她回头去瞧,发现身后的密室里喷射出大片的火舌,生生将密室一分为二。 身后已经是一片火海了,那两个女娘的身影也被火瞬间吞没。 她手捏成拳,忍着眼里的泪回身快跑,只有她出去了才能给死在这密室里所有的女娘一个公道! 跑出去真的能活着吗,她也不知道,就像此时抱着燕琢躲在树丛里的原毓也不知道一样。 她随其他女娘一起跑了出来,牢牢记住燕琼说的保护好燕琢,愣是一刻都没有放手过。 可女娘们一翻过那面窗子就不再聚在一处,反而四处散开,到处乱跑,以至于被掳走她们的人发现,拿着刀追了过来。 原毓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娘活着,她只能将自己的呼吸压低再压低,躲藏在废弃酒楼旁的茂密树丛里。 突然她听见了什么东西巨大的呼吸声,还有踩碎地上树枝的声音,她慢慢地一把抓起身旁的粗树枝,如果有人来,她只能拼了! 那人果然越来越近,她动作极轻地将燕琢放到地上,在那人拨开树丛时,她伸手就将粗树枝朝那人面中刺去。 “原大娘子!” “沈二郎!” 原毓面前的是牵着翩翩、斑点和寻防犬的沈铮。 原毓的手收不回来,沈铮轻轻往左边侧头,树枝便刺中了他耳边的空气。 这一块儿确实有很淡很淡的桂花味儿,沈铮来不及与原毓问候,他见树丛后有一团黑影,只蹲下身拔开遮挡他视线的树丛。 殿下就躺在里面...... 他脸上放松柔和的表情在看清地上睡着的人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此殿下非彼殿下。 躺着的人不是他的昭阳殿下,是六皇子殿下! 沈铮扫了一眼燕琢,见到他腰间系着的正是燕琼的桂花香包,难怪翩翩和斑点引着自己朝这边来。 他忙起身问原毓:“殿下呢?殿下在哪里?” 沈铮的表情僵硬,双眼通红,抓住原毓的手捏得极紧。 原毓指着对面的铺子,“殿下还在菜铺子的密道里。” 原毓的话音刚落,刹那间对面火光冲天,那火直直映在了她和沈铮的眼里。 沈铮那双从来含情的双眼此时瞪得极大,双瞳中满是火海一片。 火,又是火! 沈铮像癫狂了一样,眼睛红得像渗出了血,喉咙里发出像猛兽一样的低唔声,胸脯起伏剧烈,手中的鸣鸿刀恨不得被他捏断。 他像是头不管不顾的豹子,猛地朝对面冲,对面的大火将他的衣袍都染成了火红色。 第292章 公主中毒深,郎君深绝望 北街市场的这火直冲安京的夜空,将整条北街都照亮了。 有些在铺子里守夜的小厮睡眼惺忪地冲出来看,都吃惊地大叫:“走水了!快救水!走水了!” 沈铮跑的一路,脚边都有女娘的尸体,他什么也不想管,只直直地看着那越烧越旺的火,跑得像飞起来一样。 从火海里出来的王谦见到有个人影很快地在向这边移动,他不耐烦地对麻子和老孟说:“又来了个找死的,把跑过来的人快些解决了撤。” 麻子和老孟点头,举起手中的刀就朝来人对向跑去。 沈铮这会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暴怒之中,此刻有谁阻挡他找殿下,他是遇佛杀佛,遇鬼杀鬼。 他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往前跑,连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向自己举刀的两个人。 就一个错身,他手起刀落,两人的头瞬间跟脖子分了家,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老孟和麻子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死透了。 王谦站在火光前,而朝这边来的人速度快到他根本看不到脸,下一瞬这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原来是那个貌若观音的沈二郎。 他功夫确实好,不过他是为了昭阳公主而来吧,不过他怕是要失望了,公主已经被他杀了。 王谦刚要开口说话,嘴里却喷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血斑斑点点地洒到沈铮的脸上,这会的沈铮像个带血的观音瓷像,无表情无感情,那双眼冷得像是冰窖。 王谦脖子像断了一样一顿一顿地朝下摆,他口中的血顺着嘴角狂流,到他低头的这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沈铮一刀捅破了肚肠。 沈铮拔出鸣鸿刀将王谦往地上一撂,继续往前奔去。 只要阻挡他找殿下的人都该死! “咳咳,你要找......昭阳公主......”王谦躺在地上微弱地开口。 沈铮要迈进火海的步子刹那间停住,他咻地转身,一把抓起已经奄奄一息的王谦,手死死锢住王谦的脖子。 “说!殿下在哪儿!” 王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要这样死去,被像是发疯了的沈铮不分黑白地用刀捅死。 他这样凄惨地死去,那也不要让沈铮好过。 “死了......” 沈铮的瞳孔猛地缩紧,掐住王谦脖子的手忍不住抖起来,越发用力收紧,他鼻翼攒动,喉咙里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王谦感觉自己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嘴里发出血水模糊了喉咙的声音,他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说:“被我......用她的鞭子......勒死了,又一把火......烧......烧!咳——!” 王谦被沈铮生生掐断了脖子,整个脑袋歪在肩膀上。 沈铮脑海里只有四个字—— 殿下死了......殿下死了......殿下死了...... 他站起身,脚重重地踩在王谦的脑袋上,王谦的脑袋顿时埋进了土里,面上的黄金面具刺穿了他的面孔。 沈铮又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只能听到王谦骨头崩裂的声音,他的喉骨刺穿了脖子,白森森地露出来。 沈铮眼珠黝黑地看向烈火,脸上突然露出诡异又艳丽的笑。 为什么他珍视的人都会身埋火海,他的阿娘,他的殿下,为什么他永远留不住他深爱的人。 他面前的菜铺子已经烧得焦黑,门窗都吱呀霹雳地被火烧得往下掉,沈铮视这些为无物,无力地拖着鸣鸿刀往里走。 “观音哥哥!” 沈铮耳边响起天籁。 就在他要只身投入火海中时,就在铺子的房梁要砸下来时,燕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沈铮的心噗噗地跳起来,他自嘲地笑了,如玉的脸上都是绝望。 这样大的火,殿下怎么可能还能生还,他已经恍惚到臆想出殿下的声音了。 他仍然抬脚要往火中走去,不顾熊熊大火要舔上他的发梢。 “观音哥哥!你在干什么!回来!” 沈铮猛地顿住脚,这不是他的臆想,这分明就是殿下喊他的声音! 沈铮迅猛地转身,他背对着火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睛牢牢地盯在对面那人的身上。 对面的女娘头上发髻乱糟糟,脸上黑一块黄一块,没一块好皮,只有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亮,身上的衣裙都是灰尘泥土,十分狼狈。 可这人就是他的殿下。 沈铮被巨大的惊喜冲上心头,眼睛开始模糊,腿瞬间有些软,他慢慢地迈开步子,渐渐地,一步比一步凌乱,一步比一步着急。 下一瞬,沈铮一把将燕琼紧紧搂在了怀里。 殿下还在,好好的在他的怀里。 沈铮将头埋在燕琼的脖子里,抱着燕琼渐渐往下滑,他心里太过激荡,从绝望中恢复过来后,他有些站不住。 沈铮一下跪在地上,却仍将燕琼好好搂抱在怀里,他感受着燕琼起伏呼吸的胸口,抚摸着燕琼温热的脸颊,直到这时他才真觉得殿下还在。 “......殿下......"沈铮嘴唇碰了碰燕琼的头顶,说出的话都沙哑干涩,”都是我不好,我该好好守着你护着你,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我从没有把你一个人丢下过......“ 沈铮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阵风一样飘到燕琼的耳朵里,顺着耳膜滑到她心脏的最深处,突然之间燕琼的鼻子就酸了。 她把头低低地埋在沈铮的胸前,双手紧紧地扒住沈铮后背的软甲。 她知道自己被掳走时没哭,被那两个壮汉打的时候没哭,被王谦用鞭子勒用火烧的时候没哭,可一到了沈铮的怀里,这个让她最是安心的归处,她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燕琼那时哪里是不痛不委屈不害怕,只是为了逃出来活下去,把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那时能包容她爱护她疼惜她的人一个都不在,这会儿她才能任由自己这些后怕难过的情绪宣泄出来。 她仰起头,眼里的泪顺着她的脸颊哗啦啦地流下,她伸出手指着地上的人,嚎啕大哭:”他用你送我的鞭子勒我!还放火烧我!我好痛好痛!“ 沈铮心疼得不知要怎么才好,他自己都险些要落泪,还手抖着给燕琼擦泪,又抚上她勒痕明显的纤长脖子,只消看一眼她脖子上的红肿青紫,沈铮就怒意涨到极致。 王谦竟然敢!他怎么敢的! 沈铮轻柔地一手摸燕琼的头,一手给她抹泪,咬着后槽牙低声地说:”所以他死了,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沈铮说出这冷冷的一句话,燕琼憋着嘴点头,她又依偎到沈铮怀里,转头看向了地上几个女娘的尸体,她心下一惊,猛地弹起,看着沈铮急切地问:”阿琢呢!原大娘子呢!“ 沈铮搂住她的肩膀,忙安抚她:”殿下安心,六皇子殿下和原大娘子都在,都好好的。“ 燕琼抿着嘴眨了眨眼,咽喉里上下咽了几下,嗡着声音很自责地说:”观音哥哥,她们都是我害死的!“她的手指着地上早就没呼吸的那些女娘说: ”是我要她们往这边逃的,都是我害了她们,如果我不自大的要自己逃出来还要带上她们,她们肯定不会死的,都是我的错!“ 沈铮看着燕琼边说边落泪,这会的泪又和刚刚她嚎啕而哭自己的不同,带着悲伤带着无力感的流泪。 沈铮蹙眉,眼里的心疼全都溢了出来,他捧起燕琼的脸,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殿下,你遇到危险自救没有任何错,你危机时候还想着要救其他娘子更是伟大,你看我们身后的大火。“ 沈铮搂着燕琼转头,两人身后的熊熊火海还在滚滚燃烧,周边的百姓都抬着水桶救火,可火势太大就连周边的铺子都要遭殃。 大片的火光映照在燕琼和沈铮的身上,就连两人漆黑如缎的头发都照得火红。 “你看这火,如果殿下不想着带娘子们逃出来,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葬身火海了,那时才真的无一人幸免。所以殿下你不要自责,你做的很对。” 沈铮没等到燕琼的回复,扭头瞧她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燕琼的样子。 燕琼正在毫无知觉地七窍流血!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双眼的眼眶里却流下两行血,血一直流到她的下巴处和她鼻孔嘴角的血混在一起往下滴,她耳里的血打湿了她的鬓角。她呆呆地看着眼前劈里啪啦还在燃烧的火焰,张嘴要说话却吐出一口血出来。 沈铮捧住她的脖子,手颤得厉害,怎么给她抹脸,血还是不停地往下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沈铮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句话,他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眸,可眼里的泪怎么都遮不住,直直地滴到燕琼的脸上。 燕琼猛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像是拉风箱一样的糊着血水。 她边咳边艰难地举起手要给沈铮擦泪,“观音哥哥,别哭......” 她的手才刚刚摸到沈铮的下巴,便无力地垂了下来,那双从来无忧无虑狡黠明媚的眼睛也闭上了。 “殿下!阿琼!” “来人!快来人!救命——!” 沈铮头一回嘶吼起来,抱着燕琼跪在地上,无措的他再一次陷入了绝望。 沈铮的声音凄厉悲惨,带着羽林卫和暗卫赶到北街来的燕北臣还有燕瑁心里猛地悸痛起来,两人翻身下马,像疯了一样地朝这边跑。 第293章 公主无法救,郎君同天抢 寅时三刻,宫里的永昭殿里里外外都是人,所有的太医都在内殿里。 太医令浑身都是汗,抖着手给燕琼拿脉,可他实在不敢开口说话,只因为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 “太医令您倒是快说啊,阿琼到底要怎么救!” 燕瑁眼看着燕琼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脑海里都是燕琼在北街市场七窍流血的骇人样子,他一刻也等不了地抓着太医令问。 太医令捏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着头嘴唇颤动怎么也开不了口。 燕北臣怒喝:“说!” 太医令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他身后的其他太医也哆哆嗦嗦跪下,所有太医院的人都将头低得很下。 “回......回禀陛下,昭阳殿下......殿下她的毒已入五脏六腑,七窍流血后精气已泄,用人参吊着只能维持到破晓时分。” 燕北臣听了这话,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怒气冲天,他大声怒吼:“放肆!不可能!你们给朕重新把脉!重新治!朕的阿琼不会死!快啊!” 燕瑁同燕琼一胎双生,此刻只觉自己呼吸困难,像是要晕厥过去。 谢雅却眼眸黝黑,唇抿得极紧,扶着燕琼床榻边的博物架,抖着嗓子说:“我的阿琼最是有福气,她这样年轻可爱,今日早上还在我怀里撒过娇,怎么可能再等天亮的时候就要离开,我求求你们给我救救她,给我救救她......” 谢雅都没有自称孤,双腿好似站不稳一样要跪坐在地上,燕北臣心痛地搂住她,“阿鸦,一定没事的!我们的阿琼一定没事的!” “快啊!给朕再去治!” 燕北臣的吼叫响彻整座永昭殿。 永昭殿的外殿也站着许多的人,燕北臣的几个妃嫔,还有其他的皇子公主。 淑妃忍不住用帕子擦泪,手紧紧握住燕莹的手,老天保佑,她的莹儿还好好的在自己身边。 燕莹早就满脸都是泪水,心里也一阵后怕,心里默默祈祷昭阳一定要好过来,昭阳是个快活有趣的娘子,更是她的妹妹。 燕珏紧咬着牙根,拳头捏得十分紧,虽然他平日里总是和昭阳斗嘴,可他心里早把昭阳当作自己的妹妹了,只有太子弟弟和昭阳,勉强再加上老六吧,这三人才是除了他阿姊以外他认可的兄弟姊妹。 老六......可怜的老六现在还昏睡着,因为他人小,可迷药的剂量却是按照成人郎君娘子的剂量下的。 燕珏眨眨眼,忍下眼底的热意,他低声说:“我去守着老六去,现下父皇和娘娘分身乏术,我也是阿琢的阿兄,我守着他去。” 淑妃点点头,“快去吧,你是兄长要护着小的。” 一旁的贤妃忙在帕子的掩藏下向燕琅使眼色,燕琅低着头拍了拍燕珏的肩膀,“三弟,我同你一起去罢。” 燕珏和燕琅便往燕琢那处去,燕琅回头瞧了下永昭殿,叹了口气,燕珏只以为他是在难过,其实燕琅是在可惜。:魰斈叁4 燕琅可惜中毒的不是燕瑁,可惜只是个不影响太子之位的公主中毒,若燕琢中毒也不错,哎,罢了不过一小儿,不足为惧。 他转回头时瞧了一眼默默站在角落的沈铮,心里哼笑一声,沈二郎倒是个情种,现在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要死了。 沈铮站在殿外,他神情恍惚,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耳里听着永昭殿乱哄哄的声音,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满是鲜血,这些血都是殿下的,殿下小小的人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多到他的双手都捧不下。 他又听到殿里传来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怒吼声,皇后娘娘低哑的哭泣声,他的殿下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沈铮抖着手,将手指蜷缩起来紧紧捏住。 他抬头望着漆黑雾蒙蒙的天,眼里都是恨意,贼老天要抢走他的殿下,那在天亮之前他一定会从老天那儿把殿下抢回来! 沈铮握起鸣鸿刀,直往外走,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急。 寒风猎猎,吹起他披在身后的发,乌云遮天,却不比他的心沉重。 他径直奔向宫外左骑营的值守房,牵出绝影,翻身上马。 “驾——!” 他的身影离雍宫越来越远,一直驾马狂奔到了京郊的红璞医馆。 第294章 公主仍昏迷,郎君返侯府 越接近京郊,雾气越重。 红璞医馆在乱葬岗对面的树林深处,黑夜里树影幢幢,有些鬼魅。 沈铮直冲医馆,绝影的马蹄子还未落稳,沈铮已经纵身一跃飞奔到了医馆门前。 红璞医馆大门紧锁,广大夫不在! 是了,他怎么忘了,上回大皇子一事,广大夫被他托付照顾大皇子和太妃的孩子元儿,他察觉出事后跑了,到现在还未归。 该死! 沈铮猛捶了下医馆的木门,他管不着那么多,挥刀将铁锁链给斩断,推开门就进去医馆翻找,他不信广大夫能把药材全部都带走。 他进门并不去正堂,直接往侧面的药房走,里面竟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两个架子和一张大矮几。 他心里的希望再次被破灭,他气自己为何没护在燕琼左右,气自己为何非要管花灯架那破事,气自己连广大夫都找不到。 沈铮抬脚把矮几踢翻,一把将鸣鸿刀插入地里,他想怒吼他想狂躁,可他不能,他不能将时间浪费在他无能的宣泄上,他说过他要同老天抢燕琼。 沈铮胸腔起伏片刻,转身朝正堂还有广大夫的内室走,他极快地扫了整个医馆一眼,有些大物件广大夫没拿走,他内室的大箱子里露出他的内衫一角。 他知道广大夫是廖神医的师兄,且一向与廖神医不对付,廖神医会北上回漠北,那他一定会往南处去躲,东西没拿完他就不会在远处。 沈铮低声喊:“阿大阿二,你们二人往郊边南处去寻广大夫,不用去很远,周边寻,寻到后给我抓到宫里去,要快!” 阿大阿二落地后领命就咻地消失。 红璞医馆又陷入一片寂静,夜空中只有阿大阿二离开时带起的微尘。 沈铮瞥了一眼医馆正堂,过于寂静的环境让他又焦躁起来,难道他只能就这样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目光落到门口地上的那盆不知道养的什么药草上,那木盆是鲜红色的,颜色像血可更像他见过的一个东西——红匣子。 蓦然地,他的思绪飘得远了,他阿娘给他留下了三个崔家的红匣子。 他打开了一个,还有两个,剩下的两个中有一个就差一道锁就能解开,而那第一个被打开的匣子里,他阿娘给他留过一些话,其中有说过若是他遇到生命危险,可打开第二个匣子。 生命危险...... 沈铮转身就走,现在他要回侯府把第二个匣子的最后一道锁给解开。 如今燕琼就是他的命,他这辈子本为复仇而活,可遇上燕琼是他始料未及的温暖,老天要将燕琼给夺走,对他来说无疑就是生命危险,燕琼要是真去世,他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再无笑颜。 沈铮骑上绝影往京里赶去,直直奔向武定侯府。 武定侯府此时都未睡下,几个主子都在正厅里,就连一向睡得极早的老夫人周氏都撑着病体坐在上首。 沈勃带着妻子儿女坐在里头歇气,毕竟从宫里两位殿下失踪之后,所有参加宫宴的人都被拘在宫里不准随意走动,一直到两位殿下被找回来,他们这些赴宴的人家才被允许出宫回府邸。 沈勃劝周氏回屋歇着,周氏摆摆手,“不了,年纪大了睡不下,再说我不跟你们一起等着宫里的消息也不安心,看看宫中如今的动静,城门还大关,天亮你们就要走,可陛下也没下旨推迟回边关,看看夜里羽林卫和城防营的动静,吓人啊!怕是宫里官场都要有变了......” 老夫人周氏和沈勃不想睡,小周氏和沈锋沈慈却是想回屋睡觉的。 “阿婆您就是想多了,就算有再大的变化能影响了我们武将家吗?倒霉的也是文官,宫里已经把大尚书还有好几个文官捉起来了,听说大尚书家的大郎被杀了,脖子上头都看不得,整个头都是烂的,头骨也碎了......” 小周氏训斥沈锋:“锋儿,胡说什么!没见你阿婆年纪大,还有你妹妹一个女娘在这吗,哪听得这些!” 其实沈慈还在神游恍惚,害怕宫里追究是她告诉了熬比尤昭阳公主的去向,从而导致公主被掳走,所以一直惶惶,根本没听沈锋在说什么。 而老夫人根本不怕,她瞥了一眼抖肩膀的小周氏,心里嘲讽:没用的东西,自己怕还要拿她说事。 真正怕的人确实是小周氏,还有沈锋的如夫人周芬霞。 周芬霞与沈锋出了那事被一顶小轿抬进侯府的,虽然也摆了婚宴,可也不是正室夫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宫参加宫宴的,所以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她只听沈锋说这些,心里毛毛的,她拉拉沈锋的衣角,皱皱鼻子示意要回院子,沈锋悄悄握住她的手安抚,过了会儿假意打呵欠: “今日真的是累极了,总之明日我也没办法和阿耶一起去漠北,我留在府里守家,大兄还要劳烦你替我照顾阿耶了。” 沈锋说的都是风凉话,小周氏朝他皱眉,他只撇撇嘴,拉上周芬霞起身便走。 小周氏被沈锋给气到了,可她不瞪自己儿子,反而狠狠瞪了一下坐在沈勃身边的沈铭,要不是他腿好了,世子早就是我儿子的了,去漠北也是我儿子! 不过她又恐沈勃恼沈锋,刻意赔笑,“定是阿霞那小妮子捣鬼,不然锋儿不会这样,等妾身为锋儿娶个端庄夫人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从外面传来了沈锋的声音—— “二兄,你回来了......哎,跑得跟个兔子似的......” 沈锋拉着周芬霞的手,又望了一眼沈铮飞快往清风院而去的背影,啧了一声:“他的靠山怕是要倒了,昭阳公主中毒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遭。” 周芬霞却马上反应过来,“难怪他那么着急......表兄!回去后我给你收拾行李,这回你定能去漠北!” 沈锋经她提醒,心里也马上转过弯来,他手一拍,连声道:“对啊!本来我还恼今日花灯架一事被昭阳公主和六殿下失踪一事掩盖掉,无法波及他,可如今昭阳公主都要死了,弥留之际宫里怎么可能让他去漠北,那定要把公主的心上人给留在公主身边陪上最后一遭啊!” 周芬霞勾着唇笑,“以后你二兄也挡不了你的路了,昭阳公主一死,他没了靠山,指不定还会被宫里迁怒,谁让他没保护好公主,说不定他都得脱层皮。” “表兄,你日后只专心在军营里带兵遣将,好好对付大表兄,等掌了军中的权,侯府还不是表兄你说了算!” 沈锋被周芬霞奉承得更是高兴,抓着她就亲了一口,两人兴致颇高地回自己院子里收拾行装去了。 第29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解红匣 正堂里众人听到沈锋叫沈铮的声音,明白是沈铮从宫里回来了。 沈铮在左骑营,今日又一直在寻昭阳公主,就连众臣被遣回府,他都被留在了宫里,府里谁能最清楚情况,那只能是他。 周氏皱着眉,有些浑浊的双眼看了沈勃一眼,沈勃颔首,叫来了自己的亲卫。 “去清风院将二郎君叫来,就说我要问他宫里有没有关于驻派边防军队的消息,还有看他去漠北的行李收拾的如何,若宫里没有消息出来,那天亮之后沈家军就要准时出发了。” 沈铭听了沈勃的话暗中挑眉,阿耶还是打着要沈铮去漠北的主意然后路上解决他吗......那这样不是太便宜沈铮了,若沈铮死得痛快,那他这九年的罪不是白受了...... 亲卫兵领命,抱拳后出了正堂往清风院而去。新刊书小说网 清风院里,阿三守住院门,金汉守住书房,沈铮一个人在书房里解锁,可要解锁的那个匣子最后一道锁怎么也解不开。 沈铮闭了下眼,早已满头大汗,他逼迫自己沉静下来,可院子里偏偏响起喧闹声。 “我奉侯爷之命来请二郎君去正堂,你挡着我不让进,不怕侯爷怪罪要你的性命吗!” 阿三张开手死死挡着,嘴里哼了一声,“我只听我家二郎君的,我家郎君说了这会儿不想要人打扰!” 这亲卫见说不通,直接将阿三推翻在地就要往里走,阿三哪能让他真的进去,倒在地上一个翻身就抓住这人的脚脖子,狠狠用牙咬住,他一定要办好郎君交代的事! 亲卫受痛,要用带着刀鞘的刀去捅阿三,不想清风院的书房大门猛地打开,一阵飓风飙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亲卫梳在头顶的发髻便被削掉了,一把银色的刀直直钉在了清风院的门里。 沈铮站在书房门口,身上还穿着左骑营的软甲,软甲上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迹,他手上也都通红一片,身上的血味浓郁,像是刚从地府站起来一样。 他面无表情,漆黑幽深的眼看向亲卫,像是在看个死人一样。 “滚!” 他说完这个字,转身砰的一声把书房门又关上。 那亲卫兵战战兢兢地伸手摸自己的头,风一吹,他被刀削成齐下颚的短发飘飘,他咬着牙,只得返回正厅去。 阿三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哈哈大笑,又记起来沈铮的脸色,还有在宫里生死不明的昭阳公主,心底又低沉下来,闭口守着院门。 正厅里老夫人周氏看到亲卫狼狈的样子,心里火蹭的冒起来,站起身大喝:“那孽子是摆什么谱,发什么疯!亲卫兵可是有官职在身的,他敢削去人头发,真真是胆大包天!” 沈勃皱眉,安抚了那亲卫几句就叫人下去了。 “怕是宫里的公主不好,他着急。”沈勃并不是为沈铮开脱什么,只是分析当下的情况。 周氏却瞪他一眼,虽然她已知道儿子对沈铮的打算,也知道他要带沈铮去漠北的原因,可只要耳里听到沈勃为沈铮说话,她心里就怄得慌,就像当初她怄沈勃和崔氏感情深厚一样。 “今日涉及军国边防大事,由不得他在这里摔门伤人的!”老夫人周氏见不得沈铮放肆,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你们随我一起去清风院,我倒是不信了宫里一点消息没透给他?他的嘴再硬,我也要给他撬开!” 周氏要去,沈勃都不敢拦,这是他亲娘,他孝顺哪敢忤逆,只得在旁边陪着。 而小周氏虽想回正院了,可府里要跟沈铮发难,她要跟着去踩一脚还差不多,哪里会想再回去,只是打发了人把还神情恍惚的沈慈带回。 沈铭是侯府世子,府里的事他自然要参与,扶着周芬雲就跟在沈勃身后。 正厅倒是空荡荡了,清风院处就要变得沸反盈天。 沈铮去了床榻下的密室一趟,在崔氏留下的藏书里面终于找到了鲁氏藏书,鲁班锁的来源,排列都在里头记录着。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直接拿出了纸笔将红匣子上的锁一层一层的画下来,因为急切,画得凌乱,墨点重重,可等他画到最后一道,他手霎时停住,他仍了毫笔,将画纸立起来,一层一层反着看。 终于他深深呼出了口气,拿起匣子将锁重新都推了进去,反着解。 沈铮喉结上下滚动,手有些颤抖地环上最后一环锁。 啪嗒一声,锁开了。 他顿时闭了眼复又睁开,整个身子松懈下来,抬手就将匣子打开,匣子里仍旧是一张字条,可里面却还放着两个素色荷包。 一个里面装着大拇指大的褐色药丸,一个里面装着一把钥匙。 他打开纸条—— “铮儿,阿娘希望你永远没有机会打开这个匣子,可若你打开了,证明有人要你性命,而你已察觉,吃下阿娘留下的这个药丸,这丸子可解百毒,救人性命,阿娘只能用这法子保你。” “既然已有人要害你,既证明阿娘身死也保不了你,他们已这样狠毒,那你用钥匙打开第三个匣子,里面有我身死的原因。” “孩子,你自去揭开真相,还崔家和阿娘身后名,阿娘惟愿我儿长命百岁。” 沈铮握住手心的铜钥匙,看向第三个红匣子,那红匣子也是用鲁班锁锁住的,只是那锁翻过来背面有个锁孔,若没有钥匙便只能解锁,可有钥匙那就是轻而易举能打开的普通锁扣。 沈铮不愿浪费时间,直接用钥匙打开了第三个匣子。 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泛黄的木简,木简里放着一封信简,可沈铮来不及抽出这封信简,他院子里又喧闹起来。 他眯起那双好看的眼,刚将解毒丸和信简收到怀里时,他书房的门就被周氏狠狠推开。 第29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砍兄腿 周氏本是来找沈铮发难的,可她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沈铮书案上的红匣子。 她猛地后退一步,沈勃上前将她扶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桌面上的两个匣子。 他眼神凌冽地瞥向沈铮,带着薄怒质问他:“二郎,你不是说只有一个匣子吗?” 沈铮慢慢抬起头,他虽然没来得及看第三个匣子中的信简,可第二个匣子的纸条里阿娘留下的话,可见一斑。 害了他阿娘性命和崔家上下的就是侯府,就是他面前的这些人! 他站起身,身姿倾长,背脊挺拔,个头跟沈勃差不多高。 他静静地看着沈勃,低笑一声,又将视线转向周氏,淡淡地说:“我有说过吗,不记得了。” 说完他不想跟这些人纠缠,只想快些带着解毒丸进宫,但是侯府的人见了红匣子怎么还会轻易放他走。 周氏年纪大,近日身子不好,可这时候健步如飞,甩开沈勃的手就走到沈铮跟前按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去翻红匣子。 “你把它解开了?里头的东西呢!快拿出来!” 沈勃捏住周氏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里头的东西,我带走了。” 沈铮说完就要绕开这几人,转身拿上鸣鸿刀的时候背后袭来掌风,他往侧边躲去,回身就用鸣鸿刀往前砍。 沈勃没想到沈铮真敢朝自己出手,心下大惊,惊后又怒,也开始下狠手攻击他。 沈铮并不想现在将沈勃怎么样,只想快些脱身离开入宫,所以他招数下得快狠准,沈勃虽说功夫极高,但到底年纪大了,身手没有年轻人快,渐渐地边打边退。 周氏见儿子孙子混在一起,她插不过手,拉着小周氏跟出去阻止,小周氏知道刀剑无眼哪里敢去,只摇头往门前躲。 周氏骂了她几句,又扫了一眼书案,将上头的两个红匣子拿起来里外检查,见真没东西,她扔了匣子追到院里对沈勃喊: “大郎,匣子里确实没有东西,可桌上有解锁文书,图纸上有解锁步骤,就是刚解开的匣子,东西定在那孽子身上,喊了亲卫兵来捉拿住他,就地搜身!” 沈勃刚用自己的佩剑挡下沈铮一刀,听了周氏的话狠皱了下眉头。 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府上的亲卫兵也是外人,此刻他被自己儿子挥刀攻打,他又要叫亲卫捉沈铮,父子相残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的。 所以他自己只掏沈铮的衣襟,却被沈铮躲开,他转头对沈铭喊道:“铭儿,过来!” 沈铮气笑了,内心里又汹涌起愤怒悲伤,难以言喻。 这是无法压制他,沈勃就要喊沈铭一起上了,这就是他的亲阿耶,这就是与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瞥了一眼沈铭的腿,眼里都是嘲讽。 沈铭的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可马上心里暴怒,沈铮这是在瞧不起他,觉得他如今没功夫了吗,他的腿可是好了的! 沈铭嘴里喝一声,手握成拳就加入了战局。 沈铮见沈铭还真要过来,正好今日他心里的怨恨、痛苦、悲伤、自责这些心情他都无处发泄,让沈铭受罪就当还他今日在花灯架的点灯上做手脚,害得他没法及时赶回殿下身边。 沈铭和沈勃左右夹击,一个攻击沈铮的双手企图将他的鸣鸿刀夺走,一个直接抓向他的衣襟要夺里头的东西。 沈铮滑着脚往后退,用刀去顶沈勃的剑,沈铭瞅准时机探到他的衣襟真勾出了一个荷包的带子。 荷包被沈铭扯出来,掉到了地上,沈铮偏头看去,极快地弯身去捡,却被沈铭一个扫腿将荷包踢到了院子处的积水里,荷包瞬间被打湿成了深色。 沈铮只抚了下自己的胸口,便知掉到积水里的是要救燕琼命的解毒丸,他心下大悸,曲起手肘狠狠撞向沈勃的肚腹,沈勃捂着肚子吃痛地往后退,沈铮接着用鸣鸿刀的刀柄抵开沈勃的剑,飞身往那荷包处跃。 沈铭见沈铮今日难得的情绪外露,料想那荷包里的东西对他定重要,他恶劣地勾起唇角,沈铮刚才不是瞧不起他么,他就把这荷包里的东西踩碎,看他能把他怎么样。 沈铭这样想了就这样做,抬起脚就要往下踩。 沈铮目眦欲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纵身往地上扑过去,什么尊严什么沉稳他通通都不要,他只要保住这解毒丸。 就在沈铭的脚要碾上荷包时,沈铮的手就盖在了荷包上死死捏住,沈铭的脚霎时就踩到了沈铮的手上。新刊书小说网 沈铭哼笑一声,脚上下死力气碾沈铮的脚,沈铮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从下往上看他,眼里冰冷。 “怎么,这里头的东西是什么,让我猜猜......”沈铭用脚底磨沈铮的手背,一直磨出了血,“能让你这冷心冷肺的人这样着急的,莫不是跟昭阳公主有关?昭阳公主要死了,等着你去用里头的东西救吗?怎么你当初害我这阿兄时没想到来救我,到了个外人你就这样紧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啊?” 昭阳公主要死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满是尖刺的刷子往沈铮的心脏处重重地刮去,让他又疼又麻。 沈铭怎么有脸提殿下的名字,怎么有脸把死这个字按在殿下的身上,若不是他......他今日夜游怎么会同殿下分开,怎么会保护不了殿下! 沈铭只以为沈铮不敢真对他怎样,到底是因为没见过沈铮的身手,也因为心底里瞧不起沈铮,只觉得沈铮是个仗着公主偏爱才得了万般好处的人,却不想他说的话触到了沈铮的逆鳞。 今日谁敢把燕琼跟“死”这个字连在一起,在他眼里这人就不用活了。 电光火石之间,没人看清沈铮是怎么把沈铭掀翻在地,也没人看清沈铮是怎么掐住沈铭的脖子,而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狠狠将刀扎进沈铭膝盖里的。 “铭儿!不要!” “二郎,住手!” 周氏和沈勃大声叫喊。 可回答周氏和沈勃的只有沈铭尖锐的惨叫声和四处飞溅的血。 “啊——!啊——!” 沈铮泛着红光的双眼紧紧盯住沈铭痛苦扭曲的脸,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好看中带着癫狂。 “我还没问你要交代,你怎么敢向我要?” “宫里知道花灯架是你做的手脚,你说你还能活吗?” “我的好大兄,你活该。你不该戌时五刻才害我,你应该准时一点,这样才不会误了我回到殿下身边的时间,所以你该死。” 沈铮说出的话平淡如流水,没有任何波澜,可下一秒,鸣鸿刀又狠狠捅入了沈铭的另一条腿,生生把他的右腿从膝盖处砍断。 “啊——!”沈铭痛苦地嚎叫,满头满身都是冷汗。 老夫人周氏受了巨大的惊吓,跌跌撞撞地往这处冲来,想上前又被沈铮的模样骇到。 沈铮抖着肩膀笑着站起身,将荷包好好地收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他浑身的血味重得滔天,站在沈铭的断腿旁边,用手背擦了一下溅到血的下巴,眯着眼睛从周氏、小周氏还有沈勃以及一直缩在角落的周芬雲一一看过去。 他淡淡开口说:“王谦就是被我杀死的,我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头都捶烂了,怕是他家人看见他的模样也认不出他的样子了吧。” “今日谁敢拦着我出去,抢我身上的东西,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 沈铮定定地看向沈勃,沈勃脸色青白变换,与他目光相接。 第297章 公主短清醒,郎君要弑父? 寒风刮过,将清风院中的血味吹到每个人的鼻子里。 沈勃身子一凛,直觉不能放过沈铮,不然恐有大患。 他刚刚被沈铮狠狠抵向肚腑,又被鸣鸿刀逼退,他没想到沈铮的力气这样大,他都痛得直不起腰,可等他抬头时,只见铭儿的一条腿被沈铮斩断,耳里都是铭儿凄厉的喊声。 沈勃心痛不已,沈铭是他的心血,是整个侯府的心血。 沈铭小时候亲娘去的早,读书写字都是沈勃亲自教的,哪怕他从前那样爱崔素溪,沈铭的教养也是他自己来的。 后来沈铭再大些,他的武功拳法都出自沈勃,可以说沈铭是沈勃倾注了最多时间和爱意的儿子,就算之前沈铭腿废了,沈勃都未向陛下凑请废他的世子之位,反而在整个大雍下力气找神医来给他治腿,现在沈铭的腿却真的断了,沈勃如何能不愤怒,又如何能不把沈铮恨到心里。 二郎,留久了就是祸害。 此时沈勃看向沈铮的眼神哪里像是在看亲儿子,反而像在看仇人一般,沈铮也不逞多让,眼神冷似冰。 “沈铮,你残忍弑兄,天理不容,今日为父就替天行道,把你这孽子就地处决!” 沈勃卯足力气,只将沈铮当作战场上的敌人,俯冲向他挥剑的动作毫不留情,沈铮举刀接招,刀剑相接碰出火花来。 周氏则一把推开跪在沈铭身边的周芬雲,她抱着在地上痛到哀嚎的沈铭,嚷周芬雲去找大夫,又嘴里埋怨沈勃早前不叫亲卫过来捉拿沈铮,搞得她的好大孙受伤断腿。 周芬雲跌跌撞撞地往清风院外跑,可她离得越远,脚步越慢,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来。她心里是庆幸沈铭断腿的,这样沈铭再也无法折磨她,反而要仰仗她照顾了。 小周氏起先是怕得缩在角落,现在见沈铭断腿,沈勃又对沈铮下死手,侯府本就只有三个郎君,若是今日给折了两个,那她的锋儿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侯府继承人了吗! 小周氏心里暗暗祈祷沈勃真将沈铮一剑刺死。 可沈铮并不弱,反而武功可以说是十分强悍,盖因他上辈子身体孱弱,受人追杀逃不脱,所以这辈子他练功习武下了很大的力气,才有今天他能连连接住沈勃的一招一式而不被逼退。 沈勃上身后仰躲过沈铮的一刀,右手一轮朝沈铮挥去,沈铮凌空一跳直接翻越到了沈勃身后,沈勃轻跳转身格挡下沈铮的攻击。 沈勃眯眼看沈铮,心里连连道可惜,可惜这孩子不是大郎,可惜这样好资质的孩子他非除去不可! 他浑身的气场暴起,身手极快地向沈铮冲去,沈铮也不甘示弱,直接将鸣鸿刀利落地插到地里,手无武器地朝沈勃冲。 两人交手好几个回合,沈铮抬头看了下天色,不想跟沈勃再纠缠,跳起将手一弯把沈勃手中的剑抢下往身后一甩,那剑将将插入出现在院门口的平公公脚尖前,倒是把他吓得生生后退了两步。 沈铮一推一拉之间背身向后,闪得极快地来到了沈勃身后,抬手便从背后架住沈勃的脖子,不屑的低笑了声。 “大郎!” “侯爷!” 周氏和小周氏见到沈勃被沈铮掐住脖子的场面,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冒着冷汗。 沈铮瞥了她们二人一眼,又将眼神转到自己跟前的沈勃身上,他低声说:“弑兄......?阿耶,你说我敢弑父吗?” 沈勃下颚收得极紧,低呵沈铮:“你!”可他才说个你字,脖子便被沈铮收得更紧。 “我说过谁阻拦我出府,我就要谁死,阿耶以为我说的玩笑话么?” 他又冷眼看了一眼沈铭,凑到沈勃耳边淡淡地说:“阿耶以为大兄之后还能好好做他的世子?你可知夜里花灯架失火坍塌可是有他的功劳在,宫里追究起来,你以为侯府还能好好去漠北吗,阿耶,你莫不是在漠北呆久了变得天真了?” 沈铮心里因着看了红匣子里阿娘留下的纸条,还有沈勃对沈铭的维护,这些种种都让他怒火中烧。 不就是弑父么,这些人还真当他不敢了! 他瞬间收紧自己掐住沈勃的手,右手按在沈勃的百会穴上,只要他一起施力,沈勃必死无疑。 沈铮正要心里怎么想,手上如何做时,只听院子门口传来了平公公焦急的声音—— “沈二郎你真叫咱家好找!快快跟奴回宫里,昭阳殿下不好了,嘴里直唤你的名字!” 沈铮的心就像被棒槌狠狠敲了两下,陡然往下降,手上的力卸了一大半,沈勃察觉到后,手肘顶开沈铮的桎梏,向后挥的一拳直把沈铮打得吐了血。 平公公大惊失色,连连尖叫,赶忙过来扶住沈铮,对沈勃说:“侯爷这是做什么,沈二郎还要同奴进宫去,难道要他这般模样去见昭阳殿下吗,那不是让昭阳殿下......” 沈铮抬手止住平公公的话,只直起身,用舌头舔了下嘴角,一股血腥味,他轻皱下眉,“公公,我无事,进宫见殿下要紧,不得耽误。” 他说罢,再不看院子中的众人,大踏步地往外走去,脚步匆匆。 平公公从宫里赶来一刻都没歇,这会又气喘吁吁地跟着沈铮跑,来不及看院里的情况,招呼了太子殿下给的几个侍卫便呼啦啦地走了。 沈勃气得一把抽出自己的剑将沈铮还插在地里的鸣鸿刀狠狠劈去,可这刀就像沈铮的人一样难以对付!难以折断! 沈勃又将眼神投到沈铭身上,可悲他一手养出来的儿子比不上沈铮的一丝一毫,做事顾头不顾尾,花灯架那事若是被宫里知道......对侯府来说那是大大的冲击,因为兄弟相争祸害了百姓,陛下还能不能容侯府掌兵权还不好说。新刊书小说网 沈勃重重叹了口气,嘴里直呼大夫,可心里却已经在想往后的对策了。 宫里的永昭殿依旧是那几个人围在燕琼身边。 燕琼此刻短暂地清醒了会儿,她只觉得自己眼前红通通的,什么也看不清,想说话也说不明白。 谢雅忍着泪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她要说什么。 “......观音哥......哥......” 第298章 公主吃药丸,郎君亲喂水 谢雅握着燕琼的手,轻柔地说:“马上来,沈铮马上来,阿琼,阿耶阿娘都在,阿兄也在,你别睡,你好好看看我们,我们都这么爱你,你别睡......” 燕琼很吃力地要转头看燕北臣和燕瑁,燕北臣和燕瑁赶忙眨掉眼里的泪,凑到燕琼的床榻前让燕琼看。 燕琼平日里白白嫩嫩的脸已经蜡黄暗沉,眼眶都凹陷了进去,嘴唇干枯着蠕动,发出的声音又小又细:“阿耶......阿娘......阿兄......我好像,不行了,好痛......” 她话音刚落,床榻前的三人都落了泪,心里像拧麻花一样酸涩痛苦,恨不得自己去替燕琼死。 沈铮进殿时见到的就是四个流泪的人。 “沈二郎,你快些去昭阳殿下那处去!”平公公催他。 床榻前的三人听到了动静都看过来,迷糊中看见沈铮一身的狼狈,他浑身是血,脸上更是斑斑点点的都是血,哪还像个玉面郎君,更像个刚激战过的嗜血魔头。 燕北臣不满地皱眉,只恐沈铮这模样吓到了燕琼,可架不住燕琼嘴里又唤起沈铮来。 他和燕瑁扶着谢雅将床榻前的空间让出来,抬起下巴示意沈铮快些过去。 沈铮抬起脚像是飞一样地扑到燕琼身边,见到燕琼油灯枯竭的模样后,心里慌乱得不行,鼻子一酸,说出的话颤抖得厉害: “殿下,我来了,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可燕琼只抬起眼皮看了沈铮一眼便又支撑不住地昏迷过去,她闭上眼时,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沈铮抚上燕琼的脸,用食指抹去燕琼眼角的泪,他柔声说:“殿下别怕,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铮将衣襟里的荷包拿出来,解开系带就要把里面的解毒丸给燕琼吃下。 燕瑁见了忙上前拉住沈铮的手,“铮郎这是什么,这时候能给阿琼胡乱吃吗?” 沈铮对燕瑁可没有对燕琼的柔情蜜意,只挣开燕瑁的手,将燕琼的脖子撑起来,冷淡地说:“这是崔家留下的解毒丸,只此一颗,殿下不吃,还有什么能救得了她!” 这话噎得燕瑁梗住脖子,可他再是信任沈铮也不敢拿燕琼的性命去赌。 他捏住沈铮的肩膀,眼睛盯着那粒药丸,“这药来历不明,且时间太久,怎么敢随意给阿琼吃,她现在的身子不能受任何损害。” 沈铮下颚收紧,低头不看燕瑁,说话的语气急切:“我当然知道!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殿下?指望他们吗?”沈铮指着跪在一边的太医院众医士,太医被指得头低得更下。 “他们是怎么说的,天亮之后殿下没有好转就会死!”沈铮低吼道:“太子殿下你再看看殿下如今的脸,一片灰败!还能等吗?没时间等了!“ “我会对殿下负责,殿下若死了,我会跟她一起死。” 明明沈铮听不得谁把死字和燕琼说到一起,可真见了燕琼此刻被毒侵蚀身体的脸色,他知道殿下已经到鬼门关了。 他当然知道阿娘留给自己的解毒丸密封了十几年,时间之久不知还有无效用,可如今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办法能救他的殿下。 他必须赌,赌自己阿娘留下的解毒丸并非凡品,赌自己能从老天爷手里抢回燕琼。 若抢不回来,他陪殿下一起死。 沈铮很轻柔地托住燕琼的脖子,将解毒丸喂到燕琼的嘴里,可燕琼吞咽困难,这丸子怎么也吞不下去。 燕瑁忙转身倒水将茶盏递给沈铮,沈铮想让燕琼喝下,可水洒了她满下巴也没喂进去。 燕瑁见了又倒了一杯过来,沈铮接过并没有喂给燕琼,反而自己含在嘴里,俯身用嘴渡给燕琼。 燕北臣和燕瑁都狠狠皱眉,想伸手拦沈铮,却被谢雅拉住,谢雅边拉边退,三人退出了永昭殿的内殿。 “阿娘,您拉我出来做什么,不看着阿琼我心里不安。”燕瑁不解地问。 燕北臣也侧头询问谢雅。 谢雅站得笔直,眼里带着泪花望着内殿里紧紧挨在一起的沈铮和燕琼,哑着声音说:“阿琼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之前一直喊沈二郎,让两孩子单独待一会吧。”说完她好像有些撑不住地跌坐在矮榻上默默哭泣。 燕北臣心痛地拥住谢雅,陪着她无声流泪。 燕瑁也仿佛一下子没了往日的精气神,佝偻着身子靠在一边,用手遮住双眼,可泪水依旧滑过他的下巴。 谢雅、燕北臣还有燕瑁心里并未指望一个被放置了十几年的解毒丸能救燕琼,最后没阻止沈铮喂药,何止没有一丝奢望在。可三人心里也清楚,这份奢望渺茫,渺茫到明知燕琼可能真留不住也想自我安慰一番。 永昭殿内殿里,沈铮小口小口地给燕琼渡水,深怕噎住她,这是他唯一一次含着燕琼的嘴唇没带任何情欲,只求燕琼能咽下嘴里的药丸。 等他嘴里再含住一口水渡到燕琼的嘴里时,他抬起燕琼的下巴,用舌头将燕琼嘴里的解毒丸顶到她的喉管里去,解毒丸合着水顺着燕琼的喉咙滑,沈铮抬起头给燕琼擦嘴时,眼眸下扫,瞥到燕琼喉咙吞咽了下。 那丸子终于被燕琼吞了下去! “殿下,终于......” 只要能咽下去,就有希望,只等解毒丸的药效发挥了。 沈铮双手捧着燕琼的脸,额头抵着燕琼的额头,他的泪从他闭着的眼眶中滴落,滴到了燕琼的睫毛上,燕琼的睫毛很轻微地颤动了下,之后又归于平静。 接着便只能等待,沈铮低头瞧自己身上、手上都是血迹,站起身便将外穿的软甲脱在地上。 他去到一边净手后,将金盆里的血水端出,翠竹在外候着要接手,沈铮避了过去,现在只要是跟燕琼有关的,他都不想假手他人。 沈铮又换了盆干净的温水,稳稳地端着去了内殿。 沈铮做这些事的时候默不作声,在外殿的谢雅、燕北臣、燕瑁只眼珠子跟着沈铮转,也一声不吭,跪在内殿角落的太医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金盆被沈铮放到了燕琼床榻边的矮几上,沈铮将盆里的帕子拧得半干,一寸一寸地给燕琼擦脸,边擦边对呼吸微弱的燕琼低声呢喃: “殿下,刚刚我浑身污糟,怕是把你的床幔都沾上了血,你醒来可不要生气。” “赏月我们也没赏成,你醒来,我再带你去赏月,十六的月亮比十五的要圆。” “你那日不是看我解红匣子的锁吗,我今日解开了,你醒来我告诉你我怎么解开的,好不好?” 沈铮句句不离“你醒来”三个字,好似要说服自己燕琼一定会醒过来。 沈铮给燕琼擦了脸,又拿起她梳妆台上的梳子给她梳发,动作轻柔温和,就像他手底下的是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整个永昭殿都陷入一片寂静,只可听闻呼吸声。 第299章 公主无碍了,郎君明真相 卯时三刻,漆黑的天空渐渐变得灰蒙蒙,快要天亮了。 沈铮静静地坐在燕琼身边,给她梳好头发掖被子时,瞧见她的手指向上抬了下,他猛地抓起燕琼的手,回头冲太医高声喊: “太医!太医令!来人!快来人!” 顷刻间,角落跪着的太医在太医令的带领下都往燕琼这边跑来。 外殿的谢雅像再也支撑不住一样趴在矮几上,她要燕北臣把自己扶起来,她要去守燕琼最后一程。 而燕瑁在沈铮喊的那一刻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进来。 沈铮垂在身侧的手抖得厉害,呼吸声重得吓人。 太医令给燕琼把脉后又将她的眼皮往上翻,仔细看了许久,深呼了口气,让自己稳了心神后又将手搭在燕琼的腕子上,稳稳按在她的脉搏上。 过了几息,太医令脸色涨红,回身俯跪在地上,大声回禀燕北臣和谢雅: “臣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昭阳殿下身子的毒解了!脉象平稳,眼瞳聚神!殿下无事了!” 这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回荡在永昭殿。 此时,卯正一刻,晨曦破晓,殿里矮几上的烛火噗的一声熄灭,外头的光透过窗子洒进来。 天亮了。 “皇后娘娘!娘娘!” “阿鸦!” “阿娘!” 谢雅经历了大悲大喜,身子撑不住,靠在燕北臣身前猛地吐了口血,双眼闭起晕了过去。 燕北臣抱起谢雅就往椒房殿去,太医院的太医跟在他身后跑。 燕瑁吩咐了几个太医留下给燕琼开药养人滋补,他心疼地摸了下燕琼的头,妹妹刚好,阿娘又吐了血,他心焦得不行,皱着眉叹气,也跟着去了椒房殿。 当下昭阳殿的内殿里,只有燕琼和沈铮两人。 燕琼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能明显看出她脸色不再蜡黄泛青,呼吸声也渐渐有力起来,不再有黏腻的血黏糊的声音。 沈铮坐在她床榻前,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他握住燕琼的手,低头在她手背轻吻了好几下,下一瞬他举着燕琼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呜咽着哭了起来。 沈铮的泪大滴大滴地落在燕琼的被褥上,宽大挺拔的肩膀此刻弯弯地佝着,他的哭声又低又重,所有复杂的情绪都随着他的泪和哭宣泄了出来。 他终于从老天那里抢回了他的殿下,他再也不会失去他生命里仅剩的这个珍爱的人。攵學3肆 突然的,好像有一声叹息。 沈铮握住抵在额上的那只手,手指动了下,轻轻摸了摸他低垂着的眼睛。 “观音哥哥……你不乖……我让你别哭的……” 燕琼模糊又小声地喃喃。 他的观音哥哥多可怜啊,没有亲娘疼,亲耶还在却不爱重他,本来还有一个她疼他爱他,可也差点死掉,怕是吓坏了吧。 沈铮抬头,眼里的泪从他眼眶流,一直滑落到了他冒出了胡茬子的下巴。 他看到燕琼无力地眯着眼,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抿唇又碰了下她的手背,低哑着嗓子说:“殿下,你吓到我了……” 燕琼无声地笑,没一会又闭起眼睛昏睡过去。 沈铮有些后怕地抬手探她的鼻息,见她仍然在均匀地呼吸,才放下心来。 他给燕琼盖好被子,顺了下她额角的碎发,去了外殿吩咐翠竹跟着太医去熬药熬粥,什么温补做什么。 翠竹眼睛红肿地望了下同样肿着眼睛一身狼狈的沈铮,默默点头去做事,阿肆阿伍也被她带了下去。 曦光耀人,沈铮抬眉仰头看了眼湛蓝天空,远处宫殿的殿牙子上有白鸟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叫了两声飞走了,沈铮眼神顺着鸟的方向眺望,心里的沉重感慢慢消散。 这会儿他面色平和,虽然奔波了良久,愁苦了良久,脸上胡子拉碴,可就算这样他仍旧俊朗温柔,貌若观音,夜里眼底的狠厉和嗜血统统不再见。 原来他一切安心的归处,是殿下。 沈铮抚上自己的胸口,嘴角的笑还未来得及维持住就慢慢消散了。 他手里感受到衣襟里头的东西——第三个红匣子里阿娘留下的信简。 这封信简他没来得及看。 当下燕琼无碍了,沈铮才能分神到这封信简上。 他走到燕琼身边,端详了她片刻,见她安稳地睡着才走到外殿从怀里摸出信简。 这封信简的外面用竹简包着,竹子早就泛黄,手重重捏去还会有些碎末,沈铮将信简抽出,信简里有七行字,每个字都出自阿娘之手,隽永清秀,每个字他也都认识,可为何合在一起,他越看心越惊。 “通敌卖国,崔觉覆灭,闻言必死,我儿铮郎,遂奔漠北,查明真相,保自平安。” 这二十八个字分了七行,言简意赅。 原来这就是阿娘非死不可的理由,原来这就是侯府要对他赶尽杀绝的原因! 武定侯府世代戍守漠北,家中男儿练功学武,带兵遣将,掌握着整个漠北军队,也通晓宫中直达漠北的军令。 可这样的人、这样的府邸上下竟然通敌卖国!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祖祖辈辈保护的北边百姓! 沈铮拿着竹简的右手用力将竹简捏碎,他手里传来竹子破碎的闷响。 殿下是大雍的公主,大雍是殿下的家,通敌卖国的是他出生的侯府。 危机四伏的漠北,铁骑强悍的狄戎若来犯,边关不力,破的是大雍的山河,是殿下的家。 这不能够! 谁要毁了殿下的家,他万万不能允许! 第300章 公主爹下旨,郎君静悄悄 燕琼无碍了,谢雅却吐血晕倒。 燕北臣在谢雅身边一直守着,连今日的早朝也没上,直接使了宏公公去宫门处宣布免朝三日。 上朝的臣子都知晓宫里出了事,可没人敢上前去问,只见宏公公走到柱国公谢苍和柱国公世子谢安,以及将军谢康跟前低语了几句,他便带着三人进了宫。 一时之间,群臣议论。 有好几个官员看长平侯离柱国公较近,想跟他打探点消息,都被长平侯给敷衍了过去。不过他转身就朝羽林卫的营地而去,将左部督和右部督叫到了跟前来。 “你们将今日休假的手下都消假回营里,等着陛下传令做事。” 左部督就是长平侯家的大郎,所以很自然地问他:“可是宫里有事安排下来?” 长平侯点点头:“差不多,刚刚宏公公将柱国公还有他家世子和三郎都带进宫了,怕是和昭阳公主、六殿下昨日失踪有关,且我隐约听到皇后晕倒。” 他顿了顿说:“陛下的雷霆之怒,不知有些人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长平侯说完便让右部督紧神,加强都城城防,与巡防营一起把安京城严防死守,在陛下没下令之前安京城门不得大开。 左右二部督都领命去了各自的营地,右部督在府衙里背着手,前后绕着圈踱步,最后避着人群只身去了周府,可他没待多长时间,半刻钟便离开回了营地,而周府在他走后府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走出来个年纪有些大的男子,低着头毫不声张地往武定侯府而去。 而正坐在椒房殿外殿的燕北臣却是正以雷霆之势发圣旨。 他接过坐在一边矮几后撰写圣旨的原老递过来的圣旨,对着从内殿看了谢雅出来的柱国公说道:“外舅,您看看这封如何?” 谢苍扫了一眼,上头一连要抄家斩首十几户人家,首当其中的就是大尚书府,安京府尹,还有户郎将,长常丞,里头还有位在九卿的少府。 “陛下不再审审吗?” 燕北臣冷笑一声,指着自己桌案上左手边那厚厚的一沓札记,还有堆得老高的府尹卷宗。 “外舅你可知朕同舅兄三郎一起去北街寻到了阿琼阿琢后,看到了什么?” 谢苍看向谢安和谢康,燕北臣示意谢康说话。 “阿耶,陛下把阿琼和阿琢带回宫后,北街的火势太猛有控制不住的趋势,好不容易救了火,可沿街的铺子大多被烧毁,有些值守的小厮老头被连累,被火活活烧死。” “那个菜铺子周边死了好些女娘,只有两三个藏在树丛里的女娘侥幸活了下来,底下的密道不用说了,埋了很多尸骨,一场大火烧得都露了出来。” 谢康说到这,有些不忍地咬了咬牙,“最可气的是,菜铺子后面的那个酒楼底下有个很大的场子,那场子像个斗兽场,可台上的不是野兽,而是一个用来装女娘的大鸟笼,周围铺设的坐席还有楼上所谓的雅间起码有一百多个,虽然里头没人,但我和大兄搜到了藏在废弃酒楼里的那本札记,王谦把所有去过场子的人都记在了里面,这些官恰恰就是他的座上宾!” 燕北臣用手指点着桌案,仰靠在靠背上,又听谢安说:“而且那札记里还写上了熬比尤托场子里头的人掳走阿琼,字迹有些潦草,边角的墨水还未干透,但笔迹与王谦笔迹一致,是他一人所写。” “外舅,这些人胆大包天!“燕北臣用后背狠敲在那本札记上,“若不是阿琼胆大聪慧,身上还有点功夫,哪里还能活着!我的阿琼遭了这些罪,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所有参与过的人都该死。” 谢安眯起眼,面色不善,“何止这些参与的人该死,官府的府尹更是被王谦收买,五年来报到府衙的娘子失踪案,他每一案都压了下来,压不住的找了王谦,王谦自会将大量钱财给女娘的家人,不收钱的,王谦直接灭口,若不是这回事闹大了,怕是这场子盘踞得会更深。” 燕北臣低垂着眼,将桌案上的案卷都挥到地上,“所以朕看这些人也不必再审,在朕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些事,迫害了这么些人,只要是王谦场子里的座上宾,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谢苍当然恨掳了他最疼爱的外孙女和外孙的贼人,也恨这些人害得他的宝贝女儿阿鸦到现在还晕睡在椒房殿的内殿里,可这份名单里的人太多了,多到能引起整个大雍政局动荡。 大雍在十几年前皇子夺嫡的混乱中飘摇过一次,好不容易稳定蓬勃,怕是又要陷入动乱。 谢苍自己当然不怕,可他的女儿是皇后,他的外孙外孙女是皇子公主,大雍不稳,他的孩子岂能安? “陛下,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燕北臣淡淡开口:“圣旨里的几人是主犯,抄家株连,集市斩首,札记里的那些人也不用下圣旨了,直接派右骑营抓入大牢,择日斩首示众。” “陛下,臣支持你处置这些畜生,可陛下要不要放缓些脚步,要处置的这些人加起来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了,二十多个京官,陛下哪里还有得用之人?” 谢苍的考虑不无问题,可燕北臣这时却看向放下笔的原老。 原老站起身朝谢苍拱手,“国公爷,原家将几代所整理出来的藏书典籍分了茂才、明经、明法、贤良方正、孝廉这五个科目,陛下将进行对策、试经进行考试选人,分科进举,考试用人。” “大雍再也不会只有单一的举荐用人了,考举在三月后就会进行,就算是举荐之人也必须过了考举才能入朝为官。” 谢苍有些吃惊地看向燕北臣,“陛下,这......” 燕北臣在坐上皇位起就同当时还是司徒的老师张牧提议过,可张牧作为仕族,支持大部分世家大族的权益,其他文官也不支持燕北臣这一制度的推进,考举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可搁置不代表燕北臣不再采用,而现在参与了王谦场子一事的都为文官,对燕北臣来说文官的一些作风派头,需要好好革新一下了,原老就是他这一制度推行的领头人。 只因他的老师张牧代表了世家文人,而原老是寒门之首。 “外舅,朕不止要将这些害了阿琼,害了天下女娘的罪臣斩首示众,朕还要警醒天下文人学子,入仕当官不是他们享受安乐、为非作歹的途径,当文官更是要为百姓出声,为百姓谋利,而不是迫害平民。既然这些文官世家骨子里烂透了,那朕自然选其他有真才实学的学子替大雍效力!” 燕北臣沉稳又有力地说:“大雍要变得还有许多,先从这开始吧。” 他必须要在他有生之年把大雍治理得更好,将制度修正得更完善,只有这样才能给他的阿瑁留下个万世太平,给他的阿琼阿琢留个富贵平安。 第301章 公主爹改制,郎君静悄悄 谢苍自然是知道燕北臣从前的打算的。 他是武将,文臣武将之间相隔的那是千差万别,可他再不明白也知道当下局势官场变化,考举不过是顺势而为,对陛下的集权统治无非是添砖加瓦。 “既然陛下已有了打算,朝堂肃清臣义不容辞。” 即刻,隶属柱国公的神威军倾巢出动,在羽林卫接到消息左右骑营领旨捉拿名单中的官员时,神威军已经把雍宫护得水桶一般滴水不露,就连夕霜殿前值守的侍卫也换成了神威军的人。 在夕霜殿中禁足的燕璧自然察觉到了这一个变化,她本在昨日知道燕琼被掳走后,高兴坏了,可现下听到宫殿外铁制军靴的踢踏声,她不由得心里一紧——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说燕琼死了? 她透过宫殿殿门的缝隙往外瞧,只见外面站的都是身银色铠甲的兵,每个兵的铠甲左臂上用烫金雕了只鹰的图案。 这是柱国公手下的神威军! 燕璧眼神陡然一变,心里开始惴惴,为何神威军会把控雍宫,难道柱国公凭着皇后谋朝篡位了?! 她拍起殿门大声呼喊:“你们这是做什么?宫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值守了?柱国公好大的胆子!” 她喊完,殿门外的神威军一动不动,无人理她。 燕璧还是继续拍门,”你们聋了吗?我是大雍的大公主,本公主的寝殿何时轮到你们这些狗贼来值守了!我要见父皇!“ ”父皇!父皇!“燕璧扯开了嗓子喊:”柱国公狼子野心,这是要借着昭阳身死一事造反啊!“ 神威军本是不打算理会燕璧的,可燕璧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在给柱国公泼脏水,也是在诅咒昭阳公主,昭阳公主可是柱国公的外孙女。 正站在殿门旁的神威军拿起长枪重重地敲在殿门上,将燕璧震得跌在了地上。 ”请大公主殿下慎言!如今羽林卫左右骑营被陛下派出捉拿罪犯,雍宫护卫之责暂由我们神威军担负,昭阳公主好好的在永昭殿中,我们国公爷正同陛下在一处,您口出狂言一事若传到陛下耳中,您就不止禁足这么简单了!“ 燕璧跌坐在地上,听到神威军说昭阳无事,心里很是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呢,她不是失踪了吗,不是找回宫中时已经中毒身亡了吗,难道莫翁昨日递了假消息给她? 她爬起来摇着殿门的把手,嘴里反反复复地问:”怎么可能!她不是中毒了吗?不是无药可医吗?不是天亮就会死吗?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你们说啊,告诉我是假的啊!“ 燕璧还想把手从殿门缝隙里伸出去,被神威军更快地将殿门推紧。 ”不知大公主殿下从何听来的传言,昭阳公主身有福祉,得老天庇佑,毒早就解了,大公主殿下还是莫要胡乱操心,安分在夕霜殿就行。“ 神威军说了这话之后就再也不理会燕璧的大吼大叫。 燕璧尖叫的累了,跌跌撞撞地跑进内殿,趴在矮几上嚎啕大哭。 燕琼身有福祉得老天庇佑,那她呢? 她战战兢兢只想有个公主尊贵,可到头来落得个被骗出降到西南的境地。 燕璧伸手抠自己的喉咙,忍着泪一直干呕,可什么也吐不出来,她躺在地上,哭得难过。 她不该听到燕琼失踪的消息就将假孕药吃下,如今吐也吐不出来,一切事情毫无回转的余地了。 燕璧翻过身侧躺,左手手上戴的戒指硌到了她的腰,她自怨自艾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将手举起来,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这枚绿宝石戒指,她轻抚了下宝石,用右手的手心紧紧包住左手。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她必须要坐上王妃之位,整个西南必须要是莫翁的,这样她才能当上大雍唯一的王妃。 莫翁所在的寝殿此时也和燕璧的夕霜殿一样,被神威军围着。 他同大巫师一起坐在外殿的矮榻上,一个曲着膝盖,一个正坐着。 ”这大雍的矮榻就是难坐,坐一会腿麻啊。“ 正坐的大巫师提醒莫翁:”王子,您小声些,外头那些可比平常的侍卫耳朵更灵敏好使。“ 莫翁哼笑一声,”西北的神威军,十几年前和大雍的皇帝一起攻打过我们西南,我怎么会忘记。“ 莫翁的语气轻慢中带了丝痛恨。 大巫师见昨日夜里和今日雍宫中动静不小,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忧,”王子,您说皇帝会查到......“ 莫翁不甚在意地躺下,胳膊交叉垫在脑后,看向打开着的殿门正对着的熬比尤的寝殿。 昨日晚上,熬比尤的寝殿在抬出几个带血的使臣出来后便被贴上了封条,峪疆的大王子怕是回不来了吧。 莫翁轻笑着说:”熬比尤已经被抓到诏狱里了,那便是只查到了他的身上,就算我真露了蛛丝马迹,保本王子命的人还在夕霜殿里,再说那些埋在熬比尤身边的都是我阿母留给我的死士,自不会背板。“ 大巫师得了莫翁万全的说法,也不再在他耳边念叨,没得让人恼,反而行起了西南的大礼,右手贴在左胸,单膝跪地,额抵地,”臣提前恭贺王子您成为王世子,大权在握,一统西南。“ 就在大巫师话音落下的瞬间,莫翁发出愉悦地大笑,好像他已经坐上了王世子之位一样。 而另一个憧憬在大雍娶一个公主回到峪疆做王世子的熬比尤,此刻正被关在诏狱里。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302章 公主爹训人,郎君静悄悄 熬比尤从起先的仓皇失措到后来的愤怒暴躁,一直到现在都趋于平静。 他靠坐在牢中的墙壁前,只在想说话的时候喊叫两声——”我要见陛下!本王子要见大雍的皇帝陛下!“ 他喊完之后又闭起眼睛在心里咒骂。他咒骂谁呢,先是骂递消息给他说安京有场子能将女娘毫发无伤地捉走的属官,殊不知这几个手下已经咬舌自尽在他雍宫的寝殿。 熬比尤咒骂完自己的属官,又开始咒骂场子的千老板,那厮无用,等他出去了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最后熬比尤又在心里咒骂大雍的羽林卫、大雍的陛下燕北臣,明明自己只是在安京寻欢消遣,怎么就跟宫里的公主皇子失踪有关了,就算他确实有这个想法,那不还没实施吗,上来就将他下到诏狱里,他可不是犯人! “快放本王子出去!本王子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抓错人了!就算你们抓我又能怎么样,我是峪疆的王子,你们陛下可不会把我怎么样!” 熬比尤闭着眼睛无力地叫喊,他已经断断续续叫喊好多遍了,可是并没有任何动静。 不过这会他刚喊完,关着他的牢房却有开锁链的声音。 熬比尤突地睁开眼睛,一骨碌地站起身跑到牢房前,牢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从外推开了。 只见两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走进来,一左一右地架住熬比尤往外走。 “陛下有请。” 熬比尤想挣脱这两个士兵的束缚,可怎么也挣脱不了,他怒喝起来:“你们怎么做事的!是陛下要请我过去!知道什么叫请吗?我可是峪疆的大王子!” “你们两胳膊上印个老鹰还真当自己能飞起来了!一会见了陛下,我要你们好看!”熬比尤左右摇摆的时候扫到了两个士兵铠甲上的雄鹰烫金。 不过无论他怎么狂怒,都是无用功,毕竟这两个士兵是八面不动的神威军,更是燕北臣派过来“请”熬比尤到雍泉宫“喝茶”的。 请人的燕北臣此刻还在椒房殿中,他轻柔地抚摸了下还在昏睡的谢雅,嘱咐韵梅好好照顾皇后,他这才收敛了所有的柔情蜜意,脸上又回归杀伐果决的君主模样。 “摆驾雍泉宫。” 燕北臣带着柱国公几人往雍泉宫而去,走到中途,他突然对宏公公说:“你将夷谷的莫翁还有随侍他的人一并带到雍泉宫里来。” 宏公公领命就走,陛下这是要杀鸡儆猴。 雍泉宫的正殿里站了好些人,熬比尤被押着进来时就看到自己的师官还有几个属臣都手戴镣铐地被神威军压着跪在地上。 屈辱,深深的屈辱。 熬比尤气得跳脚,他们可什么都没做却被燕北臣这样羞辱,他一定要找燕北臣要个说法! “你们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人好好的在寝殿和驿站待着,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了过来,看看他们身上的伤,你们是要屈打成招吗!” 熬比尤看到燕北臣还未来雍泉宫,就敢对着神威军撒气。 可神威军个个面色严肃,不予理会。他只能无能狂怒,可他再怒也只能用嘴叫嚣,可不敢在雍泉宫里撒泼。 莫翁被宏公公领到雍泉宫时,入耳的便是熬比尤直呼冤枉要燕北臣给个说法的喊叫。 他偏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暗示他们谨言慎行,少说话。 宏公公见熬比尤在雍泉宫里吵闹,他手中的拂尘往旁甩,痛斥一旁的小宦官:“没眼色的东西!不知道这是陛下的寝宫吗?由着王子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没规矩!要你是做什么的,王子有事不知劝着些。” 这小宦官虽垂着头,可面上没有一丝委屈的神色,嘴里连连告罪:“宏公公,奴知错了,这就到殿外头跪着。” “去!去偏殿跪着去,别在殿外头丢人现眼!”宏公公把拂尘往小宦官身上敲去,撵了小宦官去偏殿。 熬比尤却怒目瞪视宏公公,他当然听得出来这阉货是在指桑骂槐,骂他没规矩丢人现眼! 他想上前理论,可架着他的神威军仍不松手,他只能骂骂咧咧:“个老阉货,以为本王子不知道你在骂我!陛下呢!怎么还不来?” 莫翁站在一边暗自挑眉,这熬比尤果真蠢笨,燕北臣身边伺候的老宦官也敢骂,让他背锅去死,也不算冤枉。 宏公公被熬比尤咒骂也不生气,何必要跟一个死人生气呢。 “大王子误会奴了,奴骂的是不知好好伺候贵人的奴才,怎么会是王子呢。”宏公公笑眯眯地说。 熬比尤和莫翁同时变了脸色,这是在隐射峪疆和夷谷都是要附庸大雍的奴才。 宏公公可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只静静立在雍泉宫正殿门前,慢慢悠悠地说:“这雍泉宫,陛下想何时来便何时来,王子们可得耐心些。” 他说完睨了一眼熬比尤和莫翁,便低垂着眼候在殿门前,任凭谁问什么都不作声。 熬比尤和莫翁腹诽:这大雍就连个奴才都这么难缠,一会儿不知大雍的陛下要做什么...... 莫翁没有像熬比尤那样被神威军压着,所以他能第一时间用余光瞥见大批人马过来的身影。 他抬起头,只见燕北臣被簇拥着进来,身边都是穿着铠甲的大将,身后随着的都是神威军,燕北臣威风凛凛,上位者的姿态可见一斑。 雍泉宫伺候的宫女宦官跪了一地,莫翁也不得不跪下行礼,熬比尤也被神威军压着跪下—— “奴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燕北臣一人走上御座坐下,淡淡扫了一眼跪在殿中的所有人,最后目光定在熬比尤身上,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冰冷刺骨。 熬比尤就算低头跪地,也能感觉到自己头顶那压迫的目光,他直觉自己在大雍安安分分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不过他没时间想,燕北臣也根本不给时间他回想,兜头就将一本札记扔到他面前。 “大王子给朕读读,这札记最后一段话写的是什么。” 第303章 公主爹杀人,郎君静悄悄 熬比尤挣脱开身后的神威军,拾起地上那本厚厚的札记胡乱地翻。 “这里头都是大雍的文字,我只看得懂峪疆的字。” 蠢货! 莫翁忍不住心里骂他,他偷偷抬头望了一眼燕北臣,果不其然燕北臣的脸色阴沉。 “原奉常,你可听到了?”燕北臣冷声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原老说:“峪疆的大王子熬比尤,只认识峪疆的文字,不识大雍的书文,这是何罪?” 原老拱手躬身说:“回陛下,峪疆创文不报这是一罪,峪疆为大雍番邦国,却不识大雍文字,这是二罪。” 熬比尤听了,急忙挺起上身要为自己辩解,可燕北臣哪里给他这个机会,挥手让宏公公去把那本札记拿回来。 宏公公一把从熬比尤的手里夺走札记,毕恭毕敬地朝燕北臣呈上。 “既然大王子不识字,朕就让原奉常念给你听。” 燕北臣下巴朝原老挑了下,宏公公便将札记递到原老面前。 原老接过札记,直接翻到有字的最后一面,下面那段话他只浅瞟了一眼就皱着眉瞪向熬比尤—— “洪武九年八月十五,丑时,峪疆大王子熬比尤与场子相求,掳昭阳公主。” 原老虽然年纪大了,可说话清晰明了,一字一句传到熬比尤的耳里。 熬比尤顿时窜起,可他身后的神威军比他更手疾眼快地钳制住他,将他深深压在地上。 “不是我!我没做过!这是污蔑,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峪疆的师官和其他属官都纷纷挺起身,他们面朝燕北臣跪拜为熬比尤说话,手腕上的镣铐发出铁器碰撞的声音: “陛下,请您明察,我们王子绝不可能做这事!” “陛下,大王子是带着峪疆的诚意来大雍朝拜的,陛下这是不信我们峪疆吗?” “陛下,大王子心悦昭阳公主怎么会做出伤害公主之事?还请陛下明察是不是有人恶意陷害......比如夷谷的四王子!” 跪在莫翁身后的大巫师指着峪疆这个说话的属官要辩驳几句,莫翁回头低斥了一声:“噤声!御前不得喧哗!” 莫翁转身对着燕北臣恭敬地俯拜,“陛下明察,臣昨日一直在中秋晚宴上,后来在寝殿一步未出,臣......冤枉啊!” 他紧贴着地面的额上冒出了阵阵冷汗,眼睛闭得极紧。 熬比尤听了他属官辩驳的话,福至心灵逮住莫翁就牵扯起来:“陛下!臣冤枉啊,一定是有人陷害臣,想破坏峪疆同大雍的亲密关系,这歹毒之人就在殿前,就在陛下面前跪着啊!陛下你要还我一个公道啊!” 莫翁藏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住沉稳的背脊,不至于颤抖起来,实在是燕北臣落在身上的眼神太肃杀。 燕北臣低笑起来,整张背靠在御座的靠背上,“你们都喊冤,那就见见来人,看到底是谁冤。” “传太子进来。”燕北臣对宏公公吩咐。 原来燕瑁不见人影是去办事去了。 宏公公一路小跑到殿门前,亲自传口旨:“传太子殿下觐见——!” 不一会儿,燕瑁就带着身穿黑甲的暗卫进到了正殿,他身后的暗卫拖着担架,一个一个地放在殿中。 燕瑁站到燕北臣身边,低声说:“阿耶,这些人我都带来了。” 燕北臣点头后,燕瑁抬手示意黑甲卫掀开这些担架上盖着的白布。 白布甫一掀开,有几人猝不及防地直面担架上的尸体,惊得身子往后仰。 熬比尤却为了能快些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撑着身子往担架上看,跟他动作一致的还有莫翁。 两人见了担架上的人后表情不一。 莫翁暗自松了口气,那两个安插在熬比尤身边的暗桩,死了之后还能派上用场。 熬比尤见到前面的那具尸体,心里一乐,虽然那尸体从脖子那处头就只有皮相连,头骨也碎得稀巴烂,可是这尸体面目全非的脸旁边有一张黄金面具,可他刚庆幸完往下去认人,可后面担架上的两人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后面的两人是他从峪疆带来的属官! 他回头瞪向师官,师官也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两具尸体。 昨日这两人暴毙在大王子的寝殿里,就连死因都不知道,他只恐为王子带来隐患,连夜就将尸体处理了,怎么还会被大雍的太子找到。 “峪疆暴毙的两个属官身上有两张黄金面具。” 燕瑁见峪疆的师官抬头看向自己,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翻阅起札记来,念出了札记里的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大王子挺有文采啊。” 熬比尤喘着粗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本札记里竟是把自己与千老板的一言一行都记到了里面。 “是他害我!是他!陛下你知道吗?是他提议我掳昭阳公主,可臣怎么敢!臣根本没这样做!都是他害我的,他在北街有个很大的场子,专掳娘子做娼,他叫千老板!”熬比尤抖着手指向那具破败的尸体。 燕瑁放下札记,不屑地对熬比尤说:“你可知你口中的千老板是谁,是大雍大尚书之子,如今呢,大尚书府和其他与场子有涉的人家已被抄家问斩,你说你会如何?” 燕北臣站起身,直接抽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谢康腰间的刀。 熬比尤鼻孔里呼出重重的气息,摆着脖子,瞪大眼睛看向燕北臣和燕瑁,低怒地说:“我是代表峪疆来大雍朝拜的!你们不能无缘无故就杀我!” “无缘无故?”燕北臣挑眉看他,“朕的昭阳因为你差点死了,朕的皇后如今还在昏迷,你觉得你该不该死?” 熬比尤梗着脖子,死不承认,“我说了不是我!陛下你但凡再多调查就能知道不是我了!” 他见燕北臣仍旧拿着刀朝自己而来,大喊起来:“我峪疆的属官都在此!我是峪疆王的嫡长子!陛下你杀了我,你不怕峪疆再与大雍为敌吗!” 燕北臣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指着燕瑁说:“阿瑁,今日阿耶教你,什么叫做大雍的皇权不可挑衅。” 燕北臣话音刚落,都无人能见他是怎么动作的,他似一抹漆黑的残影,瞬间就移动到熬比尤跟前,手起刀落,一刀就把熬比尤的脑袋砍了下来。 雍泉宫的正殿里被熬比尤脖子喷射出来的血洒了满殿,燕北臣的龙袍上那条腾云驾雾的金龙染了一身的红。 第304章 公主爹试探,郎君静悄悄 熬比尤的那颗头骨碌滚到了跪在一边的莫翁膝边,那双瞪大的眼睛正对上莫翁的双眼。 莫翁的膝盖跪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虽上过战场见过杀戮,可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陡然滚过来一颗头颅,心里的恐惧还是相当大的。 大巫师在他身后撑着他的背,暗自给他力量,唯恐他失态。 而峪疆的师官和属臣震惊于大王子就地被斩杀,大雍的陛下连再调查都不愿意,直接砍下了他们王子的头! 师官窜起身子,指着燕北臣说:“你们大雍就是这样对自己的番邦国吗?我们王子不明不白地丧命在安京,我们峪疆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燕北臣耐心地等师官说完,快如闪电地将他指着自己的那只手臂砍断了。 峪疆的所有属官都惊呼起来,这,这大雍皇帝莫不是疯了,见人就砍?! 师官面容扭曲地痛苦哀嚎着。 燕北臣冷笑,“不明不白?原奉常不是给你们念了札记里的东西吗,你们大王子还叫不明不白地丧命吗?” 人被逼到绝境也是有血性的,跪在后面的属官高声喊起来:“你们就凭一本札记就定了我们大王子的罪了吗!何其无理!” 燕瑁走上前一脚把这属官踹倒,“你可知你们大王子是在哪里被孤找到的,他在那场子里就是有罪,明白吗?” “我们的王一定不会放过大雍!”师官捂着自己的胳膊,边嘶气边咬牙切齿地说。 燕北臣和燕瑁却极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燕北臣让燕瑁坐到御座上拟旨,他站在御座旁边,将峪疆的人上下扫了一眼,“你们回峪疆自去问你们的大王,上一任峪疆王是被谁砍掉了脑袋,他的嫡长孙跟他一样的死法,他在地下应该很高兴吧。” 上一任峪疆王是被燕北臣在战场上一刀斩于马下。 “你!”峪疆的属官都要站起身怒斥燕北臣,他竟然这样侮辱他们的先王,可他们还未站起身就被身后的神威军压着肩膀动弹不得。 燕北臣将燕瑁写好的圣旨看了一遍,很是认可地点头。 燕瑁将圣旨拿上,站起身走到师官的面前,“将这封圣旨带回峪疆呈给你们的王,师官,你自可瞧你们英勇的王会如何。” 师官不接圣旨,只死死地瞪着燕瑁,平公公见了忙从旁边过来,双手接过又退到一边。 燕瑁转身往御座那边走,边走边说:“回去别忘了把你们大王子的脑袋也带走。” 他回身眼神阴鸷地看着峪疆的人说:“晦气。” 说罢,他将手一抬,神威军动作很快地架起峪疆的人往外拖,就连他们要喊出声时,神威军一个手刀就将要大喊的人劈晕了过去。 其中有个神威军也没忘了勾身拿走熬比尤的脑袋,他淡定无惧的神色让一旁的莫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平公公亲自去送那封峪疆师官不肯接的圣旨。 雍泉宫中血腥一片,燕北臣也并不叫宫女宦官进来收拾,反而用带血的手撑起下巴,眼神瞧向莫翁。 莫翁低着头咽了下口水,跪久了的膝盖也开始颤抖,不知是麻的还是怕的。 “四王子觉得朕杀错人了吗?” 燕北臣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莫翁的耳里炸开,他瞬间头皮发麻,不敢耽搁地朝燕北臣磕了个头。 “陛下英明,峪疆大王子其心可诛,其行必死。” 站在燕北臣身边的燕瑁皱着眉要开口说话,被燕北臣抬手制止。 “是吗?”燕北臣的手轻拍着那本札记,一下一下的声音像敲在莫翁的心上。 他接着说:“四王子不认识那三个人吗?” 燕北臣指着那三具还躺在担架上的尸体,其中一个是王谦,另外两个是熬比尤的属官。 莫翁暗自深呼口气,抬头看向对面的三个担架,面上是一片探究迷惑,只喃喃道:“那个面目全非的人,臣确实不认识,不过后面那两个臣有些眼熟,就是峪疆大王子身边的人,前几日有在他身边见到过。” 燕北臣看一眼一直站在殿中的谢苍谢安和谢康,谢安见了上前一步朝燕北臣抱拳,“禀陛下,臣带人找到这两人的尸身时,他们的左臂上有明显蛊虫的母蛊种,据臣所知西南只有夷谷种蛊虫会在自己的左臂。” 莫翁猛地抬头,膝行几步,连声辩解:“臣请陛下明察!这两人与臣毫无关系,且臣与昭阳公主无冤无仇怎么会害公主!西南的蛊虫任何时候都能种下,若是峪疆想要将他们王子的罪推脱出来,那也不是不会陷害我们夷谷!” 跪在莫翁身后的大巫师也跟着辩白:“陛下,请听臣一言,峪疆狼子野心,求娶公主不成而心生怨恨,且向来与我们夷谷不合,他们见事情败露,就连他们王子的性命都不保,所以将罪责推到我们夷谷身上,只为了挑拨啊!” “种蛊之人不需要提早下蛊,刚刚混乱之际也能在触摸上那两具尸体之后种下蛊虫,而母蛊在西南就是九岁的孩童也会种!”大巫师越说越激动,只颤抖着肩膀深深跪伏下去,哀嚎道: “这是峪疆的阴谋啊,陛下!” 大巫师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雍泉宫。 燕北臣却不看他,只看着莫翁,低沉着嗓音问:“四王子觉得是熬比尤指示的他们吗?” 莫翁不敢犹豫,铿锵有力地说:“正是!” 接着就是燕北臣低笑的声音,他的笑声让莫翁有些毛骨悚然。 “朕看未必。” 莫翁撑在地上的双手掩在衣袖里忍不住蜷缩起来,这大雍的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已经查出来是他...... 燕北臣又转了话头,靠在御座上,眼睛睨着莫翁,龙袍上的血迹慢慢在变深。 “不过就算不是熬比尤,他死得也不冤,有了要掳走昭阳的想法,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朕要好好想想,找到幕后真凶之后,要怎么处置,就这么利落的让害昭阳的人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燕瑁挑眉,接住燕北臣的说,言笑晏晏地对莫翁说:“阿耶您说的极是,我觉得把诏狱里的十八道酷刑都用上才好,不过还是不够,倒不如四王子给孤出出主意,这该死的人要怎么处置才好?” 莫翁噎住,不知如何开口。 西南用蛊,自然也有些崇尚神佛轮回,他真开口说了那不等于是在诅咒自己吗...... “说!”燕北臣喝道。 莫翁低垂着眼瞥向大巫师,大巫师赶忙上前越发虔诚地说:“害了公主殿下的熬比尤已经掉了脑袋,连命都没有了,在西南首级分离的人是入不了轮回,无法往生的。” 大巫师这回答属于是一个问天一个说地,毫无关联,不过燕北臣也不介意,他只冷笑着说:“原来你们夷谷这样良善,朕倒是小巧你们的‘菩萨心肠’了,若是朕找到那人,朕会叫他后悔活在这世上,十八酷刑算什么,朕暗风队的暗室里自有要他生不如死的法子。” 暗风队。 燕北臣的暗卫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毒辣,暗室里没人知道是什么,可只要有人进去,死状凄惨可怖,见之会呕吐不止。 莫翁暗自闭上眼,再抬头时额上虽有薄汗,可还算沉稳,只诚恳地说:“陛下英明,所以害昭阳殿下的熬比尤已经下了地狱。” 莫翁本以为还要被燕北臣留下试探,没想到这会燕北臣挥手让他带着大巫师还有属官退下,说是乏了。 他抖着腿站起身,恭敬地行礼后退,一直和属官及大巫师退到了雍泉宫的殿门前才要转身走。 只是他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了燕北臣幽幽的声音—— “他会下地狱的。” 第30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什么话 莫翁忍着惧意往雍泉宫外走,一直走到远处才撑着身旁的假山大口喘气。 刚刚他在雍泉宫里连呼吸都不敢,燕北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巫师上前扶住莫翁,想开口说话却被莫翁抬手拦住。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住处。” 住处就是莫翁在雍宫的寝殿。 一回了寝殿,大巫师就忍不住开口:“王子,大雍皇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了?” 莫翁狠捶了下矮几,就算他生气现在也忍不住手抖,实在是燕北臣的威压太强,就连现在他都心有余悸。 “本王子还要问你,那两人不是都处理好了吗?怎么左臂会有母蛊?!” 大巫师改坐为跪,“王子,臣确实将那两人处理在了熬比尤的寝殿里,且臣能肯定那两人死时,身上是没有被种蛊的。” “该死!”莫翁像发疯一样擂矮榻,他出气如牛,肩膀抖动,“峪疆都死了个大王子了,还不忘算计我一道,定是那个该死的师官害得!” “大雍皇帝怕是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今日的试探就差挑明,只怕他们手上证据还不多,没有人证物证,人死了,物证指向熬比尤,只能先让我害怕,自乱阵脚......” 莫翁慢慢平静起来,也回过神指着身边的一个属官说:“你速速去夕霜殿,一定避人耳目!看看有无值守,若无法潜入,给今日送午膳的小宫女一些好处,让她送些味重荤腥的吃食。” 属官领命就走,大巫师却是一下就领会到了莫翁的用意。 “再过两个时辰正是假孕丸发作的时候,也刚巧是宫里送午膳给夕霜殿的时刻。” 莫翁叹口气,“能不能无事就看这个‘孩子’了,毕竟它是夷谷和大雍的结晶,大雍想用最轻的力气统治番邦国,不外乎让自己的儿孙作番邦王。” 但其实,这孩子根本就不存在,可却能保了他的命,等回了夷谷那就再无忧虑了。 而此刻夕霜殿外,燕玙正站在殿门处,与神威军交谈。 “我不能进去?”燕玙皱着眉问值守在夕霜殿外的神威军。 昨夜里宫里浩浩荡荡,他不可能不知道些动静,特别是昭阳找回来后,整个宫里的左骑营都被派了出去,侍卫也都换成了神威军,燕屿的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不只是宫里风声鹤唳引起的,还是因为昭阳中毒差点死了,而自家阿姊跟昭阳不对付,就唯恐和燕璧扯上什么关系。 他一听了昭阳救过来的消息后便过来了夕霜殿。 燕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哎,阿姊啊,阿姊,我是你的亲阿弟在昭阳出事了都会这样想,更何况其他的人了,所以他不亲自见上燕璧一面,心中难安。 夕霜殿外守着的神威军依旧严肃,并不会看在燕玙是皇子的身份上而给予他方便。 “臣等受陛下之命值守,只有陛下的命令才能让殿下入内。”神威军手举着刀鞘,一副阻拦的样子。 燕玙知晓现在去找燕北臣要见燕璧,这个时机不对。 一是昭阳才刚好,二是皇后又晕倒,此时在父皇面前提要求,父皇自不会为难他,可是......怕就怕父皇也会将事情往阿姊身上想,阿姊什么都没做过自然是好,可若真插手做了一点事,他再求情也救不了她了。 燕玙只停留了会就准备离开,想着这一两日看看宫中情形,找机会再来看阿姊。 他刚转身走,却听到夕霜殿里传来很大的动静,他神情一怔,接着就是砰砰的砸门声,还有燕璧的呕吐叫喊声。 “来人!给我叫太医!呕——!来人!呕——!” 这下把燕玙给吓坏了,他忙回到夕霜殿门前,对着里面的燕璧高声说:“阿姊,我在这儿,我马上进去!” 燕玙想推开值守的神威军,可他一个身弱之人怎么可能撼动武将,他恼怒起来,“里头关着的是大雍的大公主!我父皇的皇女,她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能担待得起吗!” 燕璧敲殿门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声音从底下穿过来: “呕——!阿弟,我好难受!” 神威军仍然八风不动,站得挺直。 “四皇子殿下,军令如山。” 燕玙气得要直接朝这几人的刀上撞,却被他身后的人一把抓住。 “把殿门打开。” 燕玙皱眉,他身后什么时候有人的...... 这几个值守的神威军见了来人肃穆地站好,行了个军礼后领命打开殿门。 燕玙回头瞧,竟然是谢康。 如今柱国公府领神威军驻守西北的就是他,燕玙没想到谢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雍泉宫。 燕玙不甘地扭头,他是皇子说话还没有一个将军管用,这雍宫到底是父皇的还是皇后的? 不过燕玙也没时间想这么多,只因殿门大开后,燕璧真躺在地上,手捂着肚子蜷缩着。 “阿姊!” 燕玙忙冲到殿里去,而在他身后的谢康眯着眼睛看地上面色有些苍白的燕璧。 她又在捣什么鬼,就这么巧合在这时候身子出事,还是说她真的像武定侯府的沈二郎所说,与阿琼阿琢被掳一事有关? 这也是他从雍泉宫来了这儿的原因,沈铮说的那话,不得不让人怀疑。 第306章 公主爹见郎,郎君猜真凶 夕霜殿的院子里,燕玙好不容易把燕璧扶起来,他偏头低声呵斥身后的人: “叫太医来!快!” 谢康抬抬下巴,身后的神威军便离开了一人朝太医院而去。 他抬脚走进夕霜殿,这还是他第一回来大公主的寝殿。 他只扫了一眼,就冷笑起来,这大公主住的寝殿跟阿琼不相上下,院里的植被,外殿的摆设哪个不是珍贵的,偏偏不知足总要嫉妒阿琼。 谢康冷眼瞧着燕玙把燕璧扶到内殿的床榻上躺下,他是外男却是不好进内殿的,只倚靠在内殿的门上,双手抱胸盯着两人。 他倒要看看燕璧又要做什么幺蛾子,是不是真像沈铮说的那样。 而沈铮此刻确实在雍泉宫,他守了燕琼喝下温补的药睡下后,才一个人来了雍泉宫。 “你是说,阿琼和阿琢被掳一事和大公主有关?” 燕北臣坐在御座上,接过燕瑁递过来的帕子擦手上的血,看着底下跪着的沈铮问道。 沈铮从燕琼解毒之后,又恢复了平静温和的模样,低垂着眼说:“禀陛下,大公主殿下是何样的人,这些年臣也有所了解,她做事心狠但不聪明,一时得意会露出马脚很正常。” 这还是第一回有人直接在燕北臣跟前点出他儿女的不是,他有些意外地挑眉,擦干净了手将帕子放一边,笑了声:“大公主一直被朕拘在夕霜殿,一步都未出,她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如何使人对付阿琼和莹儿呢。” 原来是沈铮一来雍泉宫就将他昨日夜晚搜宫时,燕璧说的那句“昭阳怕是保不住了吧,堂堂大雍公主燕琼和燕莹被掳走,不知她们还有没有脸活下去......”的话一字不差地陈述给了殿中的人听。 沈铮的这话一出,谢苍和谢安谢康就看了眼燕北臣,那时燕北臣的表情要怎么形容才好呢,那神情比砍熬比尤脑袋时还要冷。 燕北臣只瞥了一眼谢康,谢康便领会了他的意思,转身出了雍泉宫往夕霜殿去。 沈铮说出自己的推断,“大公主一向对昭阳殿下不怎么友爱,因为这个就往大公主身上推去,没有论断,可是大公主提到了二公主殿下,而大公主被陛下禁足在夕霜殿就是因为她认为二公主殿下抢了她的人。” “大公主睚眦必报,心里忍不下的气,自然会想害二公主殿下,只怕是昨夜里原本该被掳走的是两位公主殿下,只不过六殿下和原大娘子与昭阳殿下离得更近,抓错了人罢了。” 燕北臣偏头看向谢安,谢安对他皱眉摇头,“场子里掳人的人都死了,城外的人见了消息跑得快,大理寺已经派人去追了,最迟也要明日才能有消息。” 燕北臣的手在御案上轻点,大拇指上的扳指透着玉色的光。 他却睨着沈铮,问他:“二郎,你还记得你第一回跪在朕前面也是在朕的雍泉宫吗?” 沈铮微怔,他当然记得。 “那时候你才八岁吧,小小的人跪得笔直,朕让风一风二带你去暗室你也一声不吭,你胆子倒大,第一回是为了阿琼向朕状告大公主,这次也一样。” 沈铮抬起头,看向脸上有些带笑的燕北臣,他很坚定地说:“事关殿下,殿下遭了如此大的罪,臣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人,臣知陛下也是如此,不会放过一丝一毫。” 燕北臣翘起唇角,啧了一声,要不怎么说两孩子长大后,特别是这半年多,他虽不满阿琼心里总记挂沈铮,可阿琼出宫找沈铮,沈铮进宫当值休歇时碰阿琼,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他看得出沈铮对阿琼是真好,多个人爱护阿琼也不错。 “朕已经知晓是谁害的阿琼和阿琢了,只是如今还需要一些佐证而已,二郎你就跟着朕一同等到明日就行。” 燕北臣起身带着燕瑁往地上还未搬走的两具尸体走去,他抽出一旁神威军腰间的剑,挑开其中一人的衣袖,指着那人小臂上的青黑说:“西南擅用蛊,可峪疆和夷谷的蛊又有所不同,夷谷人用蛊大多阴毒一些,人死后身上的蛊虫会腐蚀种蛊的那块皮肉,皮肉会变得青黑。” 燕瑁皱眉接着掀开第二个人的衣袖,这人小臂也一样有腐蚀的青黑色。 “也就是说,这两人本就是夷谷的人,却在峪疆大王子身边伺候。” 燕北臣还不是皇帝时可是在西南打过仗,那几年为了对付西南,对西南的了解怕是比西南人都深,这种小把戏骗不了他。 燕北臣哼一声,“不过是西南两王相争,夷谷手段更强一些能安插了人到峪疆,只是他们斗归斗,不该把我的阿琼和阿琢也卷进去。” “不管是他们中的谁,总之,朕都不会放过,熬比尤更蠢,想昭阳出降的心思无人不知,昨日又是在场子里被找到的,那札记里的话就可信一半,他没做却也有掳阿琼的想法,那他就该死。” 燕北臣将剑递还给神威军,冷笑着说:“至于莫翁,明日有一丝蛛丝马迹,朕一样要砍了他的脑袋!” “所以,大公主估摸也没太大的本事飞檐走壁去策划掳阿琼阿琢,若有她参与,朕也不会放过她。” 燕北臣坐下身,平静无波地说完,又伸手将御案上的两个折子扔给沈铮。 沈铮眼疾手快地接住。 “看看吧。” 沈铮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燕北臣,陛下不会无缘无故给折子他看,这是...... 他打开的第一封折子是官寺走访调查的折子,里头写的是中秋裕华街上花灯架失火坍塌一事。 虽然花灯架失火、木架掉落,这些都没有人身亡,可是引起的骚乱却让裕华街发生了拥堵踩踏情况,就算无人伤亡,影响也坏。 这件事在官寺呈上来的折子里却被定性为点灯人操作失误的意外。 沈铮看到这皱了下眉,怕是沈勃给沈锋和沈铭把尾巴都扫干净了吧,不然官寺不会查不到一点东西。 他按下心中的种种接着看下一封折子,这封折子是沈勃所写,看字迹能看出写折子之人的迫切和心焦,有几个字被涂了好几次。 而折子的内容是状告沈铮残害手足、兄弟阋墙,砍断兄长的双腿,此乃大罪,求陛下定罪处置。 燕北臣见沈铮看了第二封折子没什么反应,那就是说他昨日还真将沈铭的腿给砍断了。 “怎么,花灯架一事与你大兄有关?” 第30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心犹豫 燕北臣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因为他知道沈铮昨日在花灯架着火坍塌时的种种表现,太像是提前知晓这事的样子了。 而昨晚他不会无缘无故砍了沈铭的腿,两件事太好关联。 只是他却不喜欢内乱的侯府争斗影响了他的百姓,更甚至往后还会影响他的阿琼,毕竟阿琼不是认定了这小子,想要及笄就等这小子来求赐婚么。 “朕说过,你们府上怎么斗,朕管不着,可是波及了其他人,朕却不得不管,往后你是要跟阿琼过一辈子的,你就打算叫阿琼和你一起日日对这些阴谋?” 沈铮知晓这是陛下心里默认了自己往后娶殿下,可他如今还能有机会和殿下过一辈子吗? 他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口,胸口那处衣襟里还放着他阿娘留下的那封信简。 沈铮俯下身对燕北臣告罪,“臣有罪,昨日不因花灯架一事离开,殿下也不会遭此大难。” 燕北臣摆手,“此话不必说,你说说你大兄为何要用花灯架对付你?” 沈铮如今对侯府自然无什么感情,知无不言:“回禀陛下,他不愿臣去漠北,您知晓的,武将家要从军功起,不去驻地那便没有机会,他是世子,只恐他人抢了他的功。”攵學3肆 “朕会让大理寺重启花灯架的调查,等结果出来,他也做不成世子了,侯府世子朕让你当如何?”燕北臣嘴角噙着笑看他。 沈铮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臣感激不尽,可侯府世子不是臣心之所向。” 武定侯府内里定是内斗严重,三个郎君三个不同的娘,偏偏阿琼就是看上了沈铮。 燕北臣叹一口气,他可没兴趣探私臣子的家事,可以后阿琼真嫁给沈铮,那侯府乌烟瘴气也是讨嫌。 “你救了阿琼一命,朕心里感念。因着你,朕也不会把侯府如何,可沈家军要暂缓回漠北,等花灯架一事了了再说。你呢,朕给你一年的时间,在阿琼及笄前把侯府给我整顿好了,不然别的一切免谈。” 燕北臣说完便叫燕瑁拟其他驻边军队回驻地的圣旨,唯独没给武定侯府的沈勃拟定,圣旨写好后,宏公公捧着就出宫颁。 沈铮明白陛下的意思,这是在给他机会,要么侯府里和乐平静,要么沈铮一人独大,上下都听他,燕北臣才会最终同意燕琼同他结亲。 站在一边的谢苍脸上松弛下来,燕琼是他的外孙女,沈铮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沈铮小时候武功也是他教授启蒙的,算他半个徒弟,心里自然欢喜。 “二郎,还不快谢陛下?” 沈铮听了谢苍的话,再次朝燕北臣行礼,“臣拜谢陛下隆恩。” 明明这是件能让他欣喜若狂的事,可此时他心里喜悦中夹杂着沉重、犹豫,他放在衣襟里的那封信简像是火一样在烧他的胸口,让他难安。 他真的能和殿下好好在一起吗? 漠北......上辈子他身死的地方,重生后他要去寻找真相的地方,如今真相就在他眼前,他只需要去漠北寻到证据就能为崔家、为阿娘,还有上辈子的自己报仇! 可他踌躇,要找通敌卖国的证据何其难,他去了漠北需要蛰伏,需要时间,甚至可能需要他的命才能找到,那他和殿下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 无人发现沈铮眼底的挣扎,只因为众人的视线被匆匆赶回雍泉宫的谢康吸引过去。 谢康一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径直朝燕北臣走过来,小声地说了句话,可殿中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他声音再小也能听得见。 谢康只说了五个字,可这五个字足以让雍泉宫里的人瞠目结舌。 “大公主有孕。” 这话落到燕北臣的耳里,只叫他惊诧,他手边的茶盏都险些被他失手打翻。 大公主可没出降,怎么就有孕了? 公主未婚而有孕,对皇室而言也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情,谢康只过来传了话就和谢苍谢安退了出去。 沈铮的思绪也被打断,心里暗想大公主的孩子会是谁的。 不知为何,就算陛下认定莫翁是害殿下的凶手,可他心里还是觉得这人就是大公主,只是没有依据。 一个莫翁、一个大公主,难道说这孩子....... 沈铮抬头看了眼表情阴沉的燕北臣,他站起身也要退下,只是走之前低声说:“陛下,这孩子来得巧。” 燕北臣瞥他一眼,带着燕瑁一起出了雍泉宫,只是他和燕瑁是去夕霜殿,而沈铮是去永昭殿。 夕霜殿里静谧无声,只有时不时的呕吐声响起。 太医见大公主躺在床上干呕,四皇子坐一边沉默,他也不好出声打扰,只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传唤。 “呕——!阿弟给我递杯水来。” 惨白着脸的燕玙回神过来,俯身将矮几上的茶盏拿给燕璧。 他一直等燕璧喝完才问她:“阿姊,是哪个畜生害了你?” 燕玙问这话问得咬牙切齿,他原本为阿姊在名册中看中的郎君是大尚书家的大郎,也就是王谦,结果王谦是个伪君子,做了那样的坏事已经下了地狱,本想再给阿姊挑个好的,没成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阿姊被人欺负了去! 他身子再是不中用,也要把那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燕璧抚着胸口,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下,撇嘴说:“阿玙,你想什么呢,谁敢害我啊。” 燕璧没想到莫翁给的假孕药效果这样好,昨日夜里才吃下,现在连午时都没到就发作了。 “我有孕你不开心啊?阿玙你要做小舅了。”燕璧看燕玙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逗他。 可回答他的不是燕玙,而是脸色差劲的燕北臣: “你还未出降就有孕,你觉得玙儿开心得起来吗?” 第30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猜对了 燕北臣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够冷。 夕霜殿里的太医先反应过来,跪地请安。 燕玙也扶着燕璧起身,只是燕璧给燕北臣请安时,话还没说出口又是一阵干呕声。 燕北臣啧一声,对两人挥手,“别请安了,扶你阿姊躺下。” 这话是对燕玙说的。 燕玙也担心燕璧的身子,只连忙让她再回到床榻上靠着。 燕北臣坐下后叫了太医起身,“再给大公主拿次脉。” 燕璧抿着嘴,伸出手让太医把脉,心里暗笑,就算拿脉一百次,她也是有孕。 虽然燕璧的滑脉很明显,可太医见陛下在这坐镇,自是仔细再仔细,过了好半天才回身跪下回话: “回禀陛下,大公主殿下脉行滑利如盘走珠,确实是有妊的症状。” 燕北臣皱着眉头瞪了一眼燕璧,继续问太医,“怀多久了?” “回陛下,从脉象上看不足一月。” “不足一月你能摸出来?会不会诊错了?” 太医扑通一声跪下,“公主千金之躯,臣岂敢胡言,陛下......陛下明察啊!” 燕北臣都听了一上午的“明察”二字,真真是不想再听了,只不耐地叫太医起来,“可有不损害身体的法子将这孩子给落了?” 太医心里一沉,话还没说出口,反倒是床榻上的燕璧喊起来: “我不要!父皇这是我的孩子,我还不能留下吗?我没了阿娘阿兄,我还不能再多个亲人吗?” 燕玙忙打断燕璧,“阿姊!” 阿姊有时总是不分场合的说一些话,叫人为难。阿娘阿兄的离去他一样的心痛,可在父皇面前要少提。 阿娘害过昭阳,而阿兄私造军械有谋反之心,这都是父皇不能忍的,偏阿姊总是没有敏锐度的提起,就怕父皇心里对她原本有的怜惜,也要变得稀薄了。 “父皇,阿姊的意思是孩子在她肚子里,她有些不忍心。” 燕北臣也不去计较,只沉沉地看着燕璧,“你要留下这个父不详的孩子?” 燕璧脱口反驳:“这孩子有父亲,怎么就是父不详了?” “那孩子父亲是谁?” 这会燕璧不说话了,只是睁着眼睛看燕北臣,眼神又往他身后的燕瑁还有旁边的太医瞧去。 燕北臣沉默半晌才开口说:“你们都下去,没朕的命令不许再进来。” 燕瑁瞥了一眼燕璧,起身离开了内殿,接着太医也领命离去,只有燕玙有些不放心,踌躇着对燕璧说:“阿姊,父皇都是为了你好,你别倔啊,好好跟父皇说,若真的是有歹人欺负了你去,父皇定会为你做主的!” 燕玙跟燕璧说完话,又回头对燕北臣说:“父皇,阿姊她身怀有孕,情绪敏感好些,不管她说了什么,您别生气,多担待可好?” 燕北臣见燕玙一副他若是不答应,他就要立刻厥过去的样子,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爱操心。 “行,朕答应你。” 燕玙得了燕北臣的肯定,他才退出去,走时还将内殿的门给关上了。 在外殿里的燕瑁无声地笑了下,门关上有何用,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阿耶一定会告诉他。 此时,内殿里只有燕璧和燕北臣两个人。 内殿里没人起头说话,燕璧只低着头抠自己的指甲,她食指弹指甲的声音脆声响。 燕北臣眯了下眼睛,被她手上戴着宝石戒指折射出来的光给晃到了。 “现在只有朕与你两人,你能说这孩子的阿耶是谁了吗?” 燕璧放下手,低垂的睫毛遮盖住她转动的眼珠,她不直接回答燕北臣,反而问他:“父皇,您之前说的大雍不会有和亲的公主是真的吗?” 燕北臣眉头蹙得更拢,这时候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莫非...... “朕确实说过,有朕在的一日,大雍不会有公主和亲,需要牺牲女子去换和平,朕不屑得去做。” 可惜,燕璧并不是能懂燕北臣抱负的人。 燕璧淡淡一笑,“那儿臣怕是要让父皇失望了,这孩子的阿耶是莫翁。” “我要嫁去夷谷。” 燕璧说完双手捏得很紧,准备承受燕北臣的怒火,可不知为何她闭眼等了很久,迟迟没等到燕北臣暴怒。 她睁开眼看向燕北臣,出乎她意料的竟然看到燕北臣在笑! 只是这笑中满满的都是原来如此和讽刺的意味。 燕北臣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可听到燕璧说她怀的孩子是莫翁的,他一瞬间串联起来很多事。 果真就如沈铮所说,这孩子来得太巧了。 “你前些日子还想嫁与柱国公府的大郎,今日却有了一月的身孕。” 燕北臣幽幽地看着她问:“你能给朕说说,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吗?” “璧儿,你真知道你想要的、你追求的是什么吗?” “西南气候潮湿,瘴气多,风俗讲究,你真要出降到那里吗?” 燕璧被燕北臣一连串的问话砸得晕头转向,心里一急又干呕起来。 燕北臣见她狼狈的模样却也只是静静看着,并不做什么。 内殿里都是燕璧呕吐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她才放开捂着嘴的手,她手上的宝石戒指又晃了一下燕北臣的眼睛。 也是这一下,燕北臣将绿宝石戒指看得很清楚,这戒指分明是西南的样式,他从前在西南时还为谢雅买过一枚差不多的宝石戒指,只是中间的宝石没有燕璧手上的这么大。 这绿宝石透亮耀眼,能有这宝石的只能是西南的莫翁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燕璧跟莫翁都私下交换了信物。 他哂笑一声,指着戒指跟燕璧说:“莫翁用一枚戒指把你给捕获了?璧儿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稀罕这个?” 燕北臣对这没远见的女儿无话可说,只站起身做最后的通告:“莫翁意图迫害皇室公主,死罪难逃,你趁早断了嫁他的念想,若想生下这个孩子,那便生,生下后朕自会找个好人家养,你若改了主意那就让太医配方子打了。” 燕璧见燕北臣要走,不顾还有些难受的身体要扑下来,燕北臣看到她不顾自己的肚子,心里一惊,忙转身去拖扶住她。 正是这时候,燕璧紧紧抓住燕北臣的衣袖,苦苦哀求他: “父皇,我求你别杀莫翁,儿臣求您了!” 第309章 公主爹答应,郎君静悄悄 燕璧察觉到燕北臣还是有些紧张她的,毕竟她是燕北臣的第一个孩子,怎么说也是特殊的,不然燕北臣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宽容。 她心里暗自窃喜,父皇问她有没有真话,可她的真话哪里能对父皇说,说了会遭父皇厌弃。 父皇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和追求的,她当然知道!攵學3肆 她太明白自己要什么了,她就是要做比燕琼尊贵的娘子,她当公主是比不上燕琼,那她在嫁人上一定要比过她。 燕璧想当王妃的心太急切了,就算西南潮湿瘴气多,有再多的风俗也不能阻止她争强好胜的竞争之心。 “儿臣如今明白了父皇说的要找两情相悦之人,我与莫翁情投意合,他与我说西南的故事,给我排忧解闷,给我......” 燕北臣这会却听不下去,扶了燕璧躺坐在床榻上,站在一边俯身看她,“不用说这些,朕知道你这些都是假话,说吧,莫翁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愿背井离乡也要嫁他?” 燕北臣可不信她的鬼话,燕璧同她亲娘一样,性子想法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在突然之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定是认定了莫翁身上有利可图,才会如此。 “难怪父皇会说分辨不出儿臣的真话和假话。”燕璧手捂着肚子惨然一笑,“您瞧,这会儿我说真话,您倒觉得是假的了。” 燕北臣见她仍旧惺惺作态,转身就要走,燕璧撑起身子冲他喊:“父皇!为何我想嫁个人这样难?沈铮您不同意,谢灵迅您不同意!莫翁跟昭阳没有关系了吧,为何您还不同意?!我真的是您的孩子吗,您这样忽视我,薄待我?” 外殿的燕瑁和燕玙都能听到燕璧的喊声,燕玙想推门进去却被燕瑁拦住。 内殿的燕北臣按下心中的不耐,回头一字一句地说:“朕说了,莫翁使人掳走皇家公主,特别是阿琼险些没了命,他罪不容恕。” 燕璧辩解道:“父皇您也说了是险些,那就是说昭阳还好好的,再说了这事一定就是莫翁做的吗?不是熬......” “不是他难道是你?” 燕北臣这话问得突然,甚至是没等燕璧说完自己的话就打断了她,他的目光似鹰,牢牢盯在燕璧的脸上。 燕璧被燕北臣的话吓得心中一颤,面颊忍不住细微地抽搐,喉咙里哽了下,极快地否认道:“怎么会是我!我一直在夕霜殿里,怎么会害昭阳和燕莹!” 她话音刚落,燕北臣暴怒地把她床榻边的矮几一脚踹翻,他用力之大,矮几直接被他踹到了墙壁上,把墙壁砸凹了进去,撞击的声音震天响,同时伴着的还有燕璧惊惶的尖叫声。 这样大的声响,就连燕瑁都惊到了,他和燕玙一同推开内殿的殿门,只见燕北臣满脸怒容地站在床榻前,而燕璧则抱着被子缩在床榻上高声惊叫。 “你还有脸叫!”燕北臣的语气低到谷底,“掳人一事真是你指使的。” 燕北臣说的肯定,燕玙大惊,连忙说不可能,“父皇,您想想阿姊她这些时日都在夕霜殿,她一步都未离开,怎么会害到昭阳和阿琢,再说了也无人伺候她,阿姊她......” 燕玙话还未说完,燕璧就放下了身前的被子,脸上不再见一丝惊惧。 难怪父皇能认定是她指使的,原来被掳走的根本不是燕琼和燕莹,而是燕琼和燕琢! 她多嘴说的一句话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父皇,原来你一直在诈我。” 燕璧直直望向燕北臣。她回想起燕北臣提到莫翁所做一事时只反复强调公主,她以为被掳走的真是燕琼和燕璧,没想到这是父皇给她下的一个套,她稍不注意就钻到了里面。 燕北臣双眼像是在瞧陌生人一样地看着燕璧,“你要是没做过,朕自然诈不出来。” “你是想害阿琼和莹儿对吧,就因为你觉得阿琼压了你一头,还有莹儿抢了你的人?” 燕璧抿着嘴角,勾唇笑起来,笑容颇为讽刺,“难道不是吗?我哪里有一点像公主了,明明我才是大公主,却比不上两个妹妹,我在皇陵待了九年!” “九年啊!父皇,您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皇陵有多少块地砖我都数遍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见她们风风光光,而我却是个戴罪之人,就连能嫁的人都只是三、四品官员家的儿子,我如何能服?” 燕璧说着说着仿佛很有理,越说话越顺,“莫翁想我嫁给他,许了我王妃之位,他得了好处有了个孩子,那自然也要让我看到他的诚意,我是叫他教训燕琼和燕莹了,可我并未让他掳人。” 燕北臣心痛她,心痛她眼皮子太浅,“一个王妃之位就叫你这样癫狂?” “可当王妃,那也比以后昭阳嫁了人做个侯府二房的夫人强!哈哈哈——!” 燕璧突然笑起来,接着手脚并用地爬到矮塌上,燕玙恐她伤了身子忙扶住她,她却拽住燕北臣的袍角,苦苦哀求,“父皇我求你了,就让我做这个王妃吧,只满足我这一个心愿,求您看在外公的份上,求您了!” 站在燕北臣一边的燕瑁听了燕璧的话早就忍不住了,现在又见她疯癫的样子更是一把掀翻了她,拽住她的衣襟恨恨地说:“你真是蛇蝎心肠,你害惨了阿琼,还想当王妃?孤现在就送你上路!” 燕玙抱着燕璧往后退,燕瑁刚要伸手掐住燕璧的脖子,却被燕北臣伸手拽了起来。 他把燕瑁拽到自己身后,极轻地瞥向捂着肚子大喘气的燕璧。 燕璧的脸好似跟张慧明的脸重合了,让他产生了浓浓的厌恶感。 “你这么想当王妃,朕成全你,你就好好在夕霜殿待嫁吧,三日之后你便随莫翁一同南下去夷谷。” 说完,燕北臣便带着燕瑁走了。 燕瑁很是不理解燕北臣,挣开燕北臣锢住自己的手,挡在燕北臣跟前,不善地问:“阿耶您就这样算了?就因为她也是您的女儿,所以她伤害阿琼的事就能这样揭过了?” 燕北臣按住燕瑁的肩膀,“阿耶不会算了,害过阿琼的人,我会叫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是你是太子,你想有个杀害亲姊的名声吗?” 他顺着燕瑁的胳膊摸到他的右手手腕处,那里藏了把薄刀暗器,燕瑁刚刚可是用这只手掐燕璧的。 “她想当王妃,我便给她这个希望,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后面的绝望。” 这话燕北臣说得极轻,轻得仿佛是夕霜殿外池子里的一片小小涟漪。 只是这片涟漪足够掀起风浪。 第310章 公主醒过来,郎君害羞跑 燕北臣和燕瑁走后,徒留燕玙傻呆呆的在夕霜殿中与燕璧大眼瞪小眼。 燕玙看着燕璧一脸得意地站起身,靠在矮榻上喝水,他只觉得荒谬。 “阿姊,你真指使了莫翁伤害昭阳还有二阿姊?” 燕璧瞧了一眼胆小模样的燕玙,啧了一声,“她们不是没事吗,阿弟,你就是胆子小,只要我不谋朝篡位,不诱人造反,我是父皇亲骨肉,他不会杀我的。”:魰斈叁4 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因为燕瑫的事有感而发,反正最后她只要闹一场,暗示父皇偏心,她还不是如愿了。 燕玙不知为何突然暴躁起来,一把抢过燕璧要喝水的茶盏狠狠摔到地上。 “你疯了!”燕璧被他惊得往后躲去,不知道燕玙在发什么疯。 燕玙指着燕璧说:“我看是阿姊你疯了才对,你还没吸取教训吗!为何总要跟昭阳过不去,我们惹不起她!” 他说了喘了口大气,接着怒声,“你安安生生的在夕霜殿待着,我会好好给你挑个驸马,求了父皇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你为何要和西南的王子凑到一起去?王妃是那么好当的吗!” 燕璧被他说的也气,口无遮拦起来:“等着你给我挑驸马?你给我看中的王谦,他都死了!全家株连!我嫁给他,那我怕是早就变成一捧黄土了!” 本来处在暴怒边缘的燕玙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弯着身子边喘气边咳嗽。 燕璧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太刻薄,伤到了燕玙,上前搀他,“阿弟,你别往心里去,都怪我口不择言,你别气啊。” 她说完给燕玙抚背顺气,燕玙挣开她的手,背对着她说:“阿姊,给你看中了王谦是我眼光不行,可我哪件事不是为着你考虑的,西南岂是什么好地方,父皇他有抱负,莫翁替你迫害昭阳,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什么峪疆的王、夷谷的王哪里是好当的,你当王妃哪里比得上嫁在京中能常入宫面圣的公主强?” “你既有自己的想法,那我再不会多嘴了。” 燕玙说完看也不看燕璧一眼,弓着身子出去了,伺候他的宦官着急地跺脚,叹了口气就追了过去。 燕璧有些颓唐地坐着,嘴里嘀咕,“出嫁从夫,你们郎君当然不懂,女娘出嫁了身家体面都在男人身上,王妃当然比什么都不是的公主要体面。” 等她往后过好了,阿弟自然会理解她的。 燕璧摸上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心里暗想,三日之后就要出降,好些东西来得及准备吗,嫁衣、嫁妆、侍女侍从,不知皇后那贱人会不会给自己安排好。 她又开始心里忧愁,嘴上骂人了。 再说沈铮回了永昭殿,本来心里还想着事,可一进了殿竟看到燕琢要往燕琼的床榻上攀去。 沈铮忙放下心事,冲到燕琢身后把燕琢抓起来,燕琢回头一瞧是沈铮,眼里那一泡泪一下就滴下来,朝沈铮伸手要抱。 沈铮本是气恼燕琢不懂事,在燕琼睡着养身子时还要来闹,可这会见他委屈地哭,心里一下又软了。 罢了,六殿下也遭了大罪,吸入了成年人剂量的迷药,一直晕到这时才醒,又见燕琼闭眼不醒,他一个孩子也是害怕的。 他叹口气,手穿过燕琢的腋下,把燕琢抱在怀里,轻声问他:“六殿下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头痛,脚痛,哪里都痛!”燕琢把头埋在沈铮的脖子里,眼泪都滴在沈铮的脖颈里。 沈铮抱着他坐在矮榻上,把他横抱在身上,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小脚。 “痛怎么还跑出来了,担心你阿姊?”沈铮拿帕子擦了手后又给燕琢擦泪。 燕琢瘪嘴说:“嗯,阿姊是不是醒不来了?都是我要闹着买花灯,阿姊才会这样,都是我的错。” 沈铮带笑的睨着燕琢,一把把燕琢举起来搂在怀里往燕琼那走去。 他让燕琢伸着食指去探燕琼的鼻息。 “六殿下有没有感觉到手指有一阵温热的触感?” 燕琢点头,沈铮坐到燕琼的床榻边,眼睛对着燕琢的眼睛说:“这就是殿下的呼吸扫到你手指上的感觉,殿下要休息所以才睡着,一会就醒了,殿下她好的很。” 不过沈铮突然严肃起来,漆黑的眼珠盯在燕琢的脸上,燕琢不解地眨巴着眼睛,又想流泪了。 “六殿下说自己错了,往后还会犯错吗?以后要不要听昭阳殿下的话?” 燕琢这会觉得观音哥哥的眼睛怎么黑黝黝的,好吓人,好想哭,他这样想着,眼里又蓄起了泪,缩着脖子,嗡着声音说:“我听话的,以后不犯错,要听阿姊的话。” 这小可怜刚回答完,他和沈铮的身侧便传来低声的笑。 两人一起偏头,就见到燕琼笑眯了眼看着两人。 “观音哥哥,你干嘛要吓唬阿琢。” 天知道燕琼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沈铮坐在自己床榻前,一边幽幽地盯着燕琢,一边嘴里明着安抚他,实则隐含教训的样子,有多么违和又引人发笑。 原来观音哥哥对别人的温柔都阴恻恻的,对她的温柔才是真的温柔。 可这场景又让燕琼觉得温馨,她还能活着看到自己所爱之人都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也因着这,她才笑出了声。 沈铮和燕琢长得一点都不相似,可当下看到燕琼醒来的神情竟出奇的一致,一大一小两个人眼里迸发的光都要把人给射穿了。 沈铮高兴是因为这会殿下的面色状态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眼神的光很明亮。 燕琢这小孩儿高兴是阿姊真的没事,一下就醒过来了。他人来疯一个,见燕琼无事又想往她身边腻。 沈铮把他往前够去的身子向后抱,眯着眼睛对他说:“六殿下刚刚才答应了要乖的,这会儿又闹起来。” 想闹的燕琢一下子就泄了气,耸拉着脑袋,委委屈屈地说:“可是我就想挨着阿姊......” 燕琼伸手捏着沈铮的衣角撒娇,“观音哥哥,我也想阿琢躺我旁边,他身上软乎乎的,抱着可舒服了。” “嗯!我抱着可舒服了,观音哥哥你现在抱着我感觉不到吗?”燕琢可骄傲了,挺起小胸脯挨沈铮挨得更紧。 沈铮没忍住被这姊弟两个逗笑了,这一笑堪比春风拂面,清酒醉心。 燕琼和燕琢眨巴着大眼睛,异口同声地感叹了句:“观音哥哥你真美!” 沈铮笑着把这两人的脑袋都呼噜了一下,顺手给燕琢脱外面的袍子。 殿下都愿意六殿下躺下了,他自然不会阻止,总之他在一旁看着呢,六殿下要闹了,他一伸手就能把人给拽起来。 等燕琢挨在燕琼身边躺下,燕琼把嘴巴鼻子盖在蚕丝被里,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铮。 沈铮轻柔地摸摸她的发顶,给她把被子往下拉,掖在她的脖子处。 “看着我作什么,要不要再睡会儿,还是想吃什么东西?” 燕琼小声地笑道:“观音哥哥,你也躺上来吧,我们三睡一起好像一家三口啊。” 燕琢也在旁边起哄:“对啊对啊,观音哥哥,你也睡上来,睡我旁边,这样阿姊就像阿娘一样,你就像我阿耶,我呢就是睡在中间的小宝宝。” 燕琢今年也才三岁,平日里总是腻在谢雅和燕北臣中间睡,谢雅哄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喊他小宝宝,他听到心里去了。 沈铮只干干地说:“我怎么敢像殿下的阿耶......” 你阿耶可是陛下...... 他说完像一道风一样刮了出去,留下身后燕琼和燕琢的嬉笑声,还有燕琼对燕琢说的“观音哥哥害羞了”。 沈铮靠在外殿的门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搭在自己脸上,可手却遮不住他带笑的嘴角和泛红的耳朵。 一家三口......阿耶阿娘和小宝宝...... 殿下总是说些让他心动的话。 第311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想愿望 永昭殿院子里的桂花树飘香,花落了旁边满秋千,中秋过了天就要转凉。 沈铮皱着眉头思索,捂着胸口的手又摸到了信简的一角。 越往后天越寒,每年戎狄都要在极寒时进犯大雍边界的阳城,也只有这时候盯住武定侯府和戎狄是最好的时间,只有两边交战,沈铮才能抓着些沈勃通敌卖国的线索。 给他犹豫的时间不多了,他到底要留还是要走...... 殿下那处他又该怎么办,“一家三口”的这个心愿还能实现吗。 沈铮站在外殿回头,殿外的风抚过他身后的发,他侧耳聆听内殿燕琼和燕琢细细的说话声,嘴角泛起的笑微微带了点苦涩。 现在跟沈铮一样苦涩的还有武定侯府的沈勃。 沈勃看到周府管家递过来的周家老爷的密信,深叹口气。 信简是右部督去周府上给周家老爷说的话,他都写成了信简让管家送来了侯府。 信里的内容是说陛下要严查场子一事,且花灯架的事已经被大理寺上报给了陛下,整个羽林卫的兵都被招回了营地等着领命抓人。 沈勃合上信,招了府上的沈管家来,低声吩咐:“你使几个小厮在安京四处逛逛,探查情况,半个时辰后回来复命。” 可半个时辰还未到,沈管家就急急忙忙地回了府,他到正堂没见到沈勃,一把抓住个仆从问:“侯爷现在在何处?” 那仆从说侯爷去了世子的院子,可他去了沈铭院里去瞧,只听到内院传出来的怒吼声和婢女仆人的求饶声,并未见到沈勃。 他只好问值守的侯府亲兵,这才知道沈勃去了书房,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书房。 等书房外的沈勇通报他回府后,他才被请进去。 沈管家一书房就跪在了地上,“侯爷!大事不好!谢将军领着西北将领整军出发出了城门,顾国公此时也带了西南的将领入宫了,是宏公公亲自接进去,还颁了圣旨。” 沈勃腾的一下站起,大感不妙。 西北西南的众将领有动静,那就证明宫里的昭阳公主已经没事了,不然陛下不会这样快确定各驻军回驻地的时间,可他们两队人马都有消息,偏偏他的漠北军没有,这不正常。 这个不正常处是针对漠北的,独对漠北怕是针对他,而能让陛下迁怒到漠北军回驻地一事那只能是因为昨日花灯架一事。 “昨晚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吗?”沈勃招沈勇进来问话。 “处理干净了,三郎君的那小厮当场就死了,他的邻里和赌场的打手也都散播了他欠了赌债无力偿还,所以自己寻死的消息,大理寺走访调查不会调查出什么。” 沈勃沉吟片刻又问:“他吃的那药......” “那药也能查出出处,医馆的人会说药房被盗过,那药正好缺的就是他吃下的。” 那小厮本就是沈铭安排到沈锋身边的,是个无父无母的人,在世上没有牵扯,做事方便,沈铭借他之手想害沈铮和沈锋,沈勃将尾巴都处理好了,怎么还会被宫里察觉不对呢。 他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定是二郎!” 昭阳公主无事,沈铮又有了靠山,在宫中定给陛下进言,可陛下不可能没看到自己的折子,难道这样的一个人,陛下也能允许做驸马吗? 沈勃不能等待,他准备进宫! 可他刚推开书房的门,便见门外站着老夫人周氏。 “阿娘,您怎么来了?”他转头呵斥门口值守的亲兵:“老夫人过来,怎么不知道通报!” 周氏瞥他一眼,“不用说他们,是我没让。” 周氏踏进书房就挥手叫沈勇和沈管家出去,两人看了一眼沈勃,见沈勃点头后,沈管家和沈勇退后离开了书房,走前还将门带拢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想好进宫如何说了吗?”周氏坐上矮榻,“你走了步臭棋,任由府里的郎君互相对付,以为这样你就不用担上害死二郎的负罪感了?” 沈勃被周氏说得直皱眉。 周氏瞪他一眼,“你别给我黑脸,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 “你要是早些处置了二郎,何来这些风险,铭儿对花灯架动手那是扰乱了安京治安,陛下能放过吗?” 沈勃听周氏提起沈铭,心里一阵痛,悲痛地捂脸,“我不能看着大郎去坐牢,更何况如今他腿断了,牢里如何能养他的身子!” “可我不进宫更没办法,现下只有我漠北的沈家军还没得陛下传召,还没被允许回驻地,怕是有变啊。” 周氏老神在在地端坐着,对沈勃摇摇头,满是褶皱的脸上对沈勃有些不满。 她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二郎你别操心了,宫里那位如今是离不得他的,只要他在安京,我自然有法子除了他。” 还有一句便是:“你给那处传个口信,只有漠北需要你,你才能稳住带着兵权和沈家军去漠北。” 第312章 公主爹直球,郎君静悄悄 那处...... 他已经十多年没有给那处传消息了,这一次又要犯下滔天大祸了吗? 沈勃仰着头闭眼,脑袋忍不住摇起来,“阿娘,若真传信那就没有回头路了,如今的陛下可不是先帝那样好糊弄。” 周氏知晓沈勃内心的难为,可当下的情形却容不得再拖延犹豫。 “如今二郎还在宫里,他手上一定有崔氏留下的东西,他如果心里还有侯府那他目前是不会将东西给陛下的,那这段时间就是你为自己争取的唯一时间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铭儿的命,侯府的辉煌都在你一念之间!” 周氏下最后的通牒:“侯府开国的功勋,几十年的荣耀,军权和驻地不能在你手上没了,你撑不起这个家的话,等我到了地下如何给你阿耶阿公交代,你想侯府败在你的手上吗?” 沈勃再睁开眼时,眼里已沉浸下来。 “儿子知道了。” 沈勃站起身走到书房的窗边,砰的一声推开窗子,将手指放在嘴前吹了个呼哨。 不一会儿,一只红脚隼展翅滑翔过来,停在了沈勃的窗前。 沈勃什么纸条、字条都不用写,只用手拍了下这只红脚隼,低语说了几句戎狄话,等他摸了下红脚隼的翅膀后,这只隼咻得扑腾起翅膀在低空中盘旋了两圈,又直往天空飞去,最后变成了一点黑点往北方消失。 坐在书房的周氏,她的脸藏在阴影里,站起身轻声说:“大郎,现在再去宫里吧,阿娘在府中等着为你去漠北送行。” 她说完就离开了书房,沈勃仍然仰头望着天空。 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为了侯府再次做下了错事。 罢了,没有时间容他再想,沈勃穿上军甲戴上头盔准备进宫。 宫里的燕北臣刚喂谢雅吃过午膳,等她又睡了后才回雍泉宫批折子。 一旁的宏公公欲言又止,燕北臣瞥他一眼,手里仍不停,嘴里问他:“瞧着朕做什么,有话就说。” 宏公公这才打开话匣子,询问燕北臣:“陛下恕老奴多嘴,大公主殿下三日后出降夷谷,是不是太仓促了些?宫里备嫁妆怕是来不及。” 燕北臣连头都未抬,随意地说:“在朕库房里挑,挑足一百零八抬。” 宏公公躬着的身子顿了下,一百零八抬是不是有些太多了,更何况大公主不是刚害过昭阳公主吗。 “这.......是不是多了些?” 若是其他伺候的人一定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可宏公公是燕北臣还小的时候就伺候的宦官,很是得他的信任,且宏公公也忠心,对皇后所出的皇子公主也很喜爱,故而才会因着燕琼问出这个话。 燕北臣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笑,“你照办就行了。” 这时,随侍在殿外的小宦官进来禀报: “禀告陛下,宫门处传来消息,武定侯求见陛下。” 燕北臣挑眉,放下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洗上,“你说他是来请罪的,还是来‘问罪’的?” 宏公公连忙说:“他家的世子可是将裕华街都引起了巨大的骚乱,陛下还没降罪下去,都是看在沈二郎的面子上,他怎么敢来问罪!” 听宏公公提到沈铮,燕北臣扭头问他:“二郎现下在何处?” 每当燕北臣心里对沈铮很满意很得意的时候,他就会喊沈铮二郎,就像在喊自家孩子一样。 不过眼看着昭阳公主和沈二郎感情一天好过一天,往后沈二郎也是要同陛下做一家人的,女婿也是半个儿子嘛。 宏公公脸上笑着说:“刚刚永昭殿传来消息,说是六皇子殿下醒来就去了永昭殿,沈二郎有得忙了,又要顾着昭阳殿下,又要顾着六殿下。” 燕北臣这会也带出了丝笑意,“朕只记挂阿琼和阿鸦了,把阿琢是完全忘了,罢了,就让他去闹二郎去,如今朕对二郎还算满意,由着这几个孩子去吧。” “既然二郎要照顾阿琼和阿琢,那就不必过去通报他阿耶进宫了。” 燕北臣说罢,这才对着进来禀告的小宦官说:“去将沈勃带过来见朕。” 宫门外的沈铮等了好一会,一直到他投到地上的影子从竖直变为斜角时,那小宦官才匆匆赶来。 “侯爷随奴进宫吧,陛下在雍泉宫里候着呢。” 沈勃大踏步地跟上小宦官,他从衣襟里掏出了枚金锭子,在无人注视的时候塞给了这宦官。 “公公可知陛下此时心情如何?” 这小宦官藏在衣袖里的手暗自捏了下金锭子的大小,觉得满意之后才露出抹笑容来,谄媚地说:“回侯爷,奴进去禀报时,陛下心情不错,与宏公公有说有笑,您拜见陛下的这个时机选得好。” 沈勃虽知道这宦官说话夸大了些,可到底也能简单摸到个虚实,陛下能与宏公公说笑,证明此刻心境放松,他去求,也好开口。 “多谢公公了。” “侯爷您多礼了。” 这一来一往,小宦官就将沈勃带到了雍泉宫的殿门前。 沈勃垂着头,眼皮微抬,扫了一眼周围。 宏公公没在...... 以往二公二侯来了雍泉宫,陛下定会使了宏公公出来接,以表明重视之意,今日宏公公却并未出来。 沈勃叹了口气,看来陛下恼怒侯府了,只是不知是因为他写的折子,还是知晓了花灯架一事。 又等了半刻钟,另一个小宦官出来迎了沈勃进去。 沈勃很快地分析出利弊来,一进了雍泉宫的正殿,他朝着燕北臣就弯下膝盖,重重地跪在里头。 “臣有罪!” 沈勃的声音回荡在正殿当中,久久不散。 燕北臣把玩着扳指的手停下,指向沈勃,“既然你说你有罪,那你便给朕说说你的罪是什么?” 沈勃将头低得极下,抱拳请罪:“臣府上的二郎和世子相争,二郎凶残不堪,实在不配伺候在昭阳公主身边,臣不该将二郎放出府,臣有罪!” “哼,那你说说你府上的世子和二郎是为什么相争?” 沈勃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铭儿因为二郎腿残了九年,臣这些年派人替他寻遍了名医,一直找到廖神医才将他治好,臣不知他心中仍有埋怨,见着二郎功夫好过他,心里落差巨大所以才......” 燕北臣并不等沈勃说完,直接问了句:“因着这个,他才要用花灯架坍塌来毁了沈铮?” 沈勃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陛下这是知晓花灯架的事了,明明他将尾巴都处理完了,怎么会......一定是二郎那孽子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了! 燕北臣撑着下巴,望着沈勃接着说:“所以他才引了沈铮去花灯架处?就因为这个才让沈铮离了阿琼,我的阿琼才被掳走,你说他的罪大不大?” 燕北臣故意这样说,为的就是乱打一耙,将沈铭的事往大了引。 这样一来,沈勃纵使有万张嘴也说不清。 这就是君恩,纵使是坏的,你也不得不受住。 第313章 公主爹罚人,郎君遇阿耶 沈勃准备的一肚子话这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陛下已经知道花灯架一事,那他此时说谎便是找死。 可难道叫他说,你家公主被掳关我府上什么事,还是说没沈铮护着,公主一人就不行了,亦或是我家世子要对付的是自己亲弟弟,可不是亲弟弟未来的老婆...... 这些他能说吗,他不能! 沈勃本想将事情往府上郎君争权上引,可陛下三两拨千金将花灯架一事引出,还引到了昭阳公主身上。 陛下明摆着是说沈铮功夫好,在昭阳公主身边,昭阳公主才能被好好保护的意思,这是要给沈铮撑腰。 沈勃暗自咬牙,二郎,你可真找了个好靠山! “陛下!臣惶恐!铭儿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坏心思用到公主殿下身上,他一时迷了心智,失了理智才会用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对付二郎,还望陛下恕罪,铭儿他......他腿已经被二郎给斩断了!” 沈勃说的声泪俱下,俨然像是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燕北臣却嗤笑了一声,“沈侯,你这是承认因为你府上内乱影响到安京百姓了?” “臣有罪!”沈勃卸下自己头上的头盔,将头贴在地上,“臣这些年甚少回府,府中郎君的教导不严,臣愿卸下漠北驻将一职,自入大牢,替儿恕罪。” “只是陛下,沈家军和漠北军无错,跟着我的将领们无错,漠北的百姓还等着将领们回驻地守护,如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漠北不逞多让,臣只恐会有骚乱。”:魰斈叁4 沈勃用得一手以退为进,燕北臣当然看得出来,所以只冷冷说了句: “治家无方的人又如何带兵,你确实应该留在京里好好反省,三日后朕会派长平侯带漠北军赴漠北,你就别操心了。若不是二郎昨日救火及时,无百姓伤亡,朕早将你全府上下关到大牢去了!” 沈勃紧紧闭着眼睛,长平侯......长平侯已经是羽林卫统领,如今还要替他掌漠北军吗? 若不是三郎不中用,能娶了长平侯家的娘子,就算是长平侯掌漠北军又如何,总归他看在亲家的面子上并不会接手。 罢了,多想无益,也幸好他提前给那处传了口信,过几日长平侯也掌不了漠北军,能保漠北无恙的只有他沈勃。 只是二郎如今在陛下面前是越来越得脸,怕是想带他去漠北很难了。 他又听燕北臣说:“朕看在二郎用了他阿娘留下的固命丸救了阿琼一命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只是你既进宫来为儿子请罪,府上的罪责可免,你的罚逃不了。” “沈侯教子不严,府上鸡犬不宁,有辱门风,罚五十军棍,即刻行刑!” 这句话是燕北臣对宏公公说的。 “喏。”宏公公领命走到沈勃跟前,叫了晃神的沈勃好几声。 沈勃脑子里却有些混乱。 陛下刚刚说的是:二郎用了他阿娘留下的固命丸救了阿琼一命...... 也就是说那日沈铮护得严实的东西是崔氏留下的,留下的却并不是关于那事的,而是解毒的固命丸子? 可他又觉不可能,若只是固命丸,为何崔氏要放在红匣子里,而为何第一个红匣子里留的字条又是那般内容...... “沈侯爷?” 他被宏公公唤回神,忙朝沈铮磕头谢恩,“臣多谢陛下!” 接着他便随宏公公出了雍泉宫,而宏公公一直带他去到了前殿,那里长条凳还有手持长棍的神威军都候着了。 沈勃再不甘也只得把身穿的铠甲脱下,他趴在长条凳上,面朝着白玉铺就的地砖,那长棍打得又实又密,痛得他青筋暴起,死死咬牙才没喊出声。 他今日主动进宫做对了,至少陛下不会追究侯府的罪责,且三日后漠北军也能赴漠北,至少他能对得起自己的将领们,而他不过挨几棍子...... 雍宫的前殿大殿门前,只能听到棍子拍打臀肉的扎实声音,又闷又重,路过的宫女宦官都有些不忍直视。 武定侯府的侯爷在宫里被陛下罚了的消息瞬间传开来。 等五十军棍打完,沈勃拖着生痛的身子去雍泉宫谢恩,得了陛下首肯他才退出。 沈勃退到雍泉宫殿门时,脚步慢慢停下,回头瞧了一眼巍峨的宫殿,眼神掠过檐角的金龙,他眼里冒出一丝光,转瞬即逝。 至尊的权力,他只能服,可要是有人让高高在上的陛下跌到尘埃里,他是不是也会见识到燕北臣的落魄。 陛下在安京待久了,还能承受得住沙漠里强悍的铁蹄吗...... 沈勃不再望着雍泉宫,转头往宫外走去,只是雍泉宫与前殿和太子的东宫挨得极近,他要出宫也是需要经过这两座宫殿的。 他刚有些跛地朝前走,蓦的看见从东宫出来的那人是沈铮。 沈铮也瞧见了他。 沈铮眯着眼看沈勃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搂着铠甲,很是落魄的样子。 被陛下罚了吧,毕竟其他几个驻地的兵现在怕是都离安京好几十里远了,而漠北军和侯府的沈家军还留在安京,毫无回驻地的消息。 沈铮勾唇朝沈勃笑笑,那笑十分顽劣。 “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沈勃呢喃。 两人都未正眼看对方,一人朝左,一人朝右,擦身而过。 深秋的风并不温柔地刮在两人脸上,两人的头发直往身后卷。 只是在沈铮要经过沈勃时,沈勃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死死按住,低声道: “你将你阿娘留下的东西给了昭阳公主?” 第314章 公主知娘病,郎君瞒不住 宫墙巍峨,高树投影。 沈铮的眼里缀着斑驳的树叶倒影,他扭身挣开沈勃的桎梏,用像是吸入了天地的深邃眼睛望着沈勃。 “阿耶,你觉得你配提我阿娘吗?” 沈勃又伸手抓他,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阿娘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说!” “呵。”沈铮仰头,用眼尾睨沈勃,“我还想问阿耶,到底是为了什么阿娘要留给我救命的东西,是府上有人要害她,还是府上有人要害我?这才让她如此害怕,怕我殒命给我留了固命丸?” 还真是固命丸...... 沈勃半信半疑地松开手,低着头沉思,她向来聪慧,知道了那事不会只给二郎留固命丸丸的,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沈铮理了理被沈勃拧乱的衣襟,不再管独自思索的沈勃,只是他走时淡淡说了句: “总有一日我阿娘的心愿会实现的,由我来给她实现。” 为崔家、为她报仇。 沈勃猛地回头看着沈铮越走越远的背影,只觉惊悚。 他印象里崔素溪的心愿可是在她上吊自尽时留下的那用血写就的血书——“我崔素溪不愿投胎转世,只愿做厉鬼生生世世诅咒武定侯府在这世倾颓”。 二郎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沈勃忍住身上的疼痛,加快脚步要回府。 过几日他定能去漠北,可沈铮他却难带走,只能告诉周氏这一消息,让周氏在沈铮身上下功夫,让他在安京消失。 沈铮与沈勃背道而驰,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两人越离越远,再不能见对方的身影。 永昭殿在雍宫的位置十分好,正处在中轴线上,靠近皇后的椒房殿,而椒房殿离雍泉宫和前殿、东宫都很近,沈铮从东宫出来走到永昭殿也不过半刻钟而已。 沈铮回到永昭殿时,只见翠竹端着托盘,托盘里放了好些甜腻的糕点。 “女官您这是......” 沈铮眼里带着疑惑问翠竹,因着燕琼才刚醒没多久,吃不得不好克化的食物,糕点甜点更碰不得。 翠竹对沈铮行了一礼,有些无奈地说:“三皇子殿下还有二公主殿下几人都在里面,殿下让奴拿点吃食进去招待。” “我送进去吧。”攵學3肆 沈铮顺手接过翠竹手上的东西,心里有些不悦,这些人没眼色,不知道殿下刚好不能受累吗,还要来扰她。 这时,永昭殿内殿中传来好几声笑声,里面夹杂着燕琼虚弱但悦耳的轻笑。 沈铮听了不自觉勾起唇角。 罢了,就叫他们坐一会儿,等殿下累了,他就将他们赶走。 内殿中燕莹抱着燕琢坐在燕琼的身旁,燕珏坐在矮榻上跟燕琼说笑,他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凝神看是沈铮,沈铮手上端着托盘,他脸上绽出一抹笑容来。 “今儿是观音郎伺候我们啊,来,东西摆本皇子跟前来。” 燕珏话音刚落,他胸前就被砸了个摆件过来。 他抬头一瞧,就看到燕琼在瞪他,他拿起滚落到膝盖上的摆件朝燕琼挑眉,“嘿,昭阳妹妹你力气恢复的不错啊!扔过来的东西砸得我胸口都疼,力大如牛啊你......唔!” 燕珏话还没说完呢,燕琼鼓着眼睛瞪他,他就被沈铮塞了块桂花糕到嘴里。 沈铮放下托盘时把燕珏手里的摆件抽了出来,重新放到燕琼的床榻床头。 燕珏嘴里嚼着糕点,沈铮可真护短,他就打趣昭阳力大如牛而已...... 沈铮睨了他一眼,难道不知道用强壮的动物来比喻殿下,殿下会生气的吗。 “三殿下您说话声音太大,会吵着殿下。” 燕琼顺势靠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沈铮的肩膀上,装模做样地揉脑袋,“对啊,三兄你真是聒噪,你说话声音这般大,你才是牛吧。” 沈铮冲燕珏挑眉,那意思就像在说:看吧,就给你说了,殿下因着你形容她像牛生气了。 燕珏被这两人整得目瞪口呆,刚刚是谁叫他多说些好玩得啊,现在还附和沈铮,果然女娘大了眼里只有情郎没有兄长。 “阿弟,你不是带了书来,说要送给昭阳妹妹的么?”燕莹见燕珏吃瘪,好笑地问他,同时一手捏着燕琢的小手,一手喂他吃糕点, 燕珏拍拍脑袋大呼一声:“对啊,阿姊你不说我都给忘了。” “小德子,把本皇子带的游记话本都拿进来。” 说罢,一直侯在外面的一个小宦官抬了个红木箱进来,他给皇子公主们行礼后把木箱掀开,里头是整整一箱子的书卷。 燕琼都惊呆了,她是差点死了一遭,身体有些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可也没到要在床榻上躺整整半年的时间吧。 这些书卷足够她看半年之久了。 “你啊,别说三兄不疼你,这可是我叫小宦官把时下安京流行的话本、游记都搜罗来了,你就算躺在床榻上也能踏遍我们大雍山河!” 燕琼歪头,指着箱子里的书,沈铮直接给她拿了起来递给她看。 燕琼指着手上的书卷,这本书有图画,画得栩栩如生,她指着里头的一头梅花鹿,笑着对沈铮说:“观音哥哥,这个像不像斑点?” 沈铮偏头,跟她额角抵着额角,仔细凝了一眼书卷里的图,点点头说:“确实像。” 燕琼这时候又抬起头娇嗔地看了眼燕珏,“三兄,我是要修养,不是腿断了只能在床榻上无所事事。” “嘴里瞎说,你怎么会断腿!”燕珏用手指隔空点燕琼,“我还不是恐你无聊,这几日父皇忙着呢,又是大公主出降到夷谷,又是驻军回驻地,又是查案子的,还要照顾皇后娘娘,哪里有时间来陪你,” 他刚说完就被沈铮和燕莹狠狠盯住,完了,他自己也是这时才意识到说话说漏了嘴:昭阳她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吐血晕倒过...... 燕琼果真从书卷里抬起头,一脸惊诧地看向几人,说出的话有些颤抖无力: “我阿娘怎么了?” 沈铮的眼眸往下扫,瞥见燕琼捏在书卷上的手指用力地关节都泛白。 沈铮叹了口气,明明瞒得好好的,都是三皇子这大嘴巴说给了殿下听。 第315章 公主要看娘,郎君答应了 一时之间,内殿的气氛并不好,燕琢人小还不懂事,虽然听到几人在说自家阿娘,可他嚷嚷两句要去看阿娘后就耷拉着脑袋歪在燕莹的肩膀上。 他本也是今日才在吸了迷药后醒过来,这会又精力不足,打了个好大的呵欠。 燕莹将燕琢抱在怀里,带着歉意地对燕琼说:“昭阳妹妹,我看阿琢困了,我就抱他回他的寝殿里,你也刚好,不可多思多想,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道。” 一旁的燕珏自知自己今日说错了话,忙跟着燕莹起身,“对对对,昭阳你安心歇着啊,我和阿姊明日再来看你。”他说罢把燕莹怀里的燕琢抱过来,先出了内殿。 燕莹有些欲言又止,可嘴唇蠕动了几下,只说了句:“皇后娘娘已经醒了,没大碍的,父皇在照顾,昭阳你不要忧心,” 等到内殿里只有燕琼和沈铮之后,燕琼再等不及地要掀了被子往下走。 沈铮唯恐她吹了风,忙一把把她抱住给塞到被子里裹起来。 燕琼被沈铮裹得像个蚕蛹,可也忍不住在被子里扑腾起来: “观音哥哥!你干什么啊,阿娘为什么会晕倒,她自从换季后就一直咳嗽不停,这会晕倒一定很严重!我醒来到现在你都没告诉我阿娘的事,现在又不让我去看阿娘!你讨厌!” 燕琼扑腾几下身上再没有力气,这次中毒还是将她身子亏空了些。 沈铮静静地瞧着她,见她安静下来便将她贴在面颊上的头发拨开,在她因着扑腾而绯红的脸上轻蹭了下,很低很低地问她: “殿下真的讨厌我?” 声音温柔且致命。 燕琼忍不住鼻子一酸,红红的鼻头耸动两下,嗡嗡地说:“观音哥哥,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只是我很担心阿娘,太着急了才说了气话。” 燕琼眼里泛着泪,说话的语气带着点恳求:“我就想知道阿娘怎么样了,观音哥哥,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沈铮舌根发麻,他不愿骗燕琼,但是不想她过于忧心就将皇后娘娘吐血的事隐去,跟燕莹的说法一致,只提了晕倒二字。 燕琼的眼泪瞬间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滴。 沈铮便坐到她身边,连人带被将她抱到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殿下可知我们所有人昨日都急坏了,就在昨日我见殿下......七窍流血的时候,急得心都要跳出来。” 沈铮说到七窍流血这四个字忍不住闭着眼睛顿了下,不忍回想当时的情形。 “殿下你才刚醒没多久,身子虚,亏空很了,不能着风见凉。我好不容易才同天抢回了你,若你身子再坏了,我怕也想死了。” 燕琼擦泪,撅着嘴听沈铮说到什么死啊死的,顿时将头朝前伸,呸呸呸了三下。 “观音哥哥,不准说你要死!” 沈铮偏头,微凉的唇贴上燕琼的耳珠,“不准我说,那殿下就好好在永昭殿养身子,好好喝药。” 他说完,就招了候在殿外的翠竹进来,翠竹手上端了碗正在冒热气的药碗。 太医院开的药里珍稀药材很多,味道也极苦,燕琼第一回醒过来时只喝了三口便吐了,这会儿又该喝药了。 沈铮给燕琼捧着药碗,要喂她。 “我喝了药就可以去看阿娘了吧。”燕琼纤长白嫩的手推了下碗沿,眼珠狡黠地转了下跟沈铮讨价还价:“刚刚三兄都说了我力大如牛,证明我恢复的可好了!” 沈铮无奈地望着她挑眉,“殿下,你醒来距离这时才过了三个时辰,没有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三个时辰就恢复好了。” “乖乖喝药,好不好?” 燕琼牙齿咬着沈铮送过来的药碗,捏着鼻子艰难地一口一口喝着最苦的药。 这药有多苦呢,苦到燕琼刚擦干的眼泪直飙,正要吐却被沈铮极快地塞了一粒裹着糖霜的梅子到嘴里。 她含着梅子忍不住抽噎起来:“观音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爱我了,要我喝最苦的药,还不让我去见阿娘,我真的好了,你也不信......” 天底下没有人比沈铮更心疼燕琼流泪,就算知道她现在哭有一部分是跟自己撒娇,他也还是忍不住回心疼。 沈铮深吸口气,叹息了一声,“殿下,我永远都会喜欢你、爱你。” 燕琼在哭,哭声盖住了沈铮的微叹声。 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被蚕丝被裹得更紧,瞬间她就腾空被沈铮紧紧抱到了怀里。 “不准把自己露出来。” 沈铮稳稳地拥住她,隔着被子轻拍她的背,“不哭了啊,带你去见娘娘。” 燕琼埋在沈铮的怀里,心里乐开了花,她偷偷探出脑袋,够起身子贴上了沈铮的唇,轻拢慢捻之间将嘴里的梅子渡到了沈铮的舌头上。 第316章 公主娘真相,郎君和公主 谢雅来到大雍已经三十又三年了。 她本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坐地铁去赴朋友的约会,可她刚出地铁站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再醒来时她就变成了个刚出生的婴儿,嗷嗷大哭。 她从现代社会穿越到了古代,穿越到了历史书上只寥寥几笔的大雍。 她没有哪一刻不想念她的爸爸妈妈还有朋友们,她封闭自己,一直长到三岁都不开口说话。 可渐渐的,大雍的耶娘兄长们对她的呵护,让她逐步接受了自己穿越的这一事实,她慢慢放开自己的心扉,接纳了大雍的家人。 就在她有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在大雍的人生已经很是美满的时候,她的身子开始虚弱,总是咳嗽不止,脑海里开始出现人工智能的提示声。 原来她的穿越不是无缘无故的。 历史上,大雍的昭武帝在位期间没有立过皇后,一辈子为了大雍殚精竭虑,可他的儿子们没有治国的天分,而他过于勤勉,四十二岁那年猝死在御座上。 他的大儿子燕瑫得了文臣支持被拥护上了皇位,甫一上位便将昭武帝的所有政令都废除,包括才推行了两年不到的考举制。 此后,本该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大雍,在燕瑫的治理中越来越衰败、内乱,燕瑫继位的三年后,戎狄来犯,中原陷入了长达二十八年的祸乱。 史称戎祸之乱。 而谢雅出现在大雍就是来影响大雍国运的,只有她能与燕北臣产生关联,改变大雍宫中格局,大雍的未来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雅冥冥之中做到了,她十几岁时女扮男装混入神威军,一路跟到了西南,与正在西南打仗的燕北臣相遇相爱,生下了燕瑁燕琼,做了大雍的皇后,又有了燕琢。 至此大雍的格局完完全全改变了。 就在谢雅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在大雍度过后,几月前她脑中突然响起提示音,像是系统的倒计时—— 【嘀——嘀——嘀,时间不足,时间不足,大雍延长使命已完成百分之九十九,该到你回去的时候了......】 只要这声音在谢雅的脑海里响起,她就会剧烈地咳嗽以至于咳出血来。 谢雅那时候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这样魔幻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有浅浅地挣扎过,想违抗脑海里的声音,可下一刻惩罚就来了。 【宿主心里反抗分数上升,惩罚+1】 她只要心里产生违背的想法,心脏便像被人攥着死死地揉搓一样痛,一直痛到她吐血才好。 而她的身体在慢慢的衰败,犹如一朵渐渐要凋零的花,可任何太医都查不出她身体有何异样。 谢雅在心里问了一百遍能不能再晚些,等到她孩子们都大了,等到她和燕北臣相守完这一生再回去,可脑子里像机器人的冷酷声音只一遍又一遍重复—— 【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九,需要回家,不然肉身完全死亡,完全死亡】 【宿主心里反抗分数上升,惩罚+1,惩罚+1】 这次的惩罚却没罚到她身上,反而罚到了她的孩子身上。 在昨日,她脑海里的这声音刚响起来,她便得知了燕琼燕琢被掳走的消息。 谢雅此时望着拥住自己侃侃而谈考举制的燕北臣,心里很是复杂。 她的出现改变了大雍。 而考举制的提前,很大程度都是因为燕琼燕琢被掳走后,燕北臣对文官作风的厌恶。 这也说明,不管她如何纠结、反抗,大雍的走向已经因为她而改变了,而改变后的趋势不会因为她而停滞不前,她细微的反应也会导致很多事件的提前或推后。 谢雅闭着眼睛,心里再一次悲伤地想着,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在扭转了大雍的历史后回到现代,不然她不知晓再犹豫不决一次,会受伤的又会是她的哪个孩子...... 想到孩子们,谢雅眼里沁出泪来,那泪滴到了燕北臣的手背上。 燕北臣顿感自己的手被灼了下,低头一瞧,竟然看见谢雅在哭。 “阿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燕北臣心慌不已,给谢雅抹泪之后,刚要冲着殿外大喊太医,却被谢雅用手掩住嘴巴。 “别喊,我只是有些想阿琼阿瑁还有阿琢了,你喊了人进来,我多丢面子。”谢雅糊着声音瞪了一眼燕北臣。 燕北臣半信半疑地探问她:“真的?” “真的!你不信我?!”谢雅说罢用手拧燕北臣腰间的肉。 他腰上都是肌肉,哪里是谢雅能拧动的,可谢雅力气大,也能让燕北臣吃点痛。 燕北臣见谢雅很有劲,这才真的放下心,抬手刮了下谢雅的鼻尖,“阿鸦,你可真羞人,想孩子们想得哭了,我立马将三个孩子都叫来,好不好?” 谢雅这时却摇摇头,拉下燕北臣的手,“不要,阿琼阿琢昨日遭了大难,让两孩子好好歇着,至于阿瑁......你还敢说,还不是你把一大堆折子丢给他,他这年纪就应该快快乐乐,时不时出宫找好友和心上人,就连阿琼出宫的时候都比他多!” “他是太子,以后他要做的事更多,我让他提早适应,有何不可啊。”燕北臣搂着谢雅亲了好几下,“再说这样我不是就能多出时间陪你吗......我啊,离了你一刻都不行。” 两人还没继续腻歪,殿外站着的韵梅进来禀告: “禀陛下、皇后娘娘,昭阳殿下和沈二郎求见。” 燕北臣虽说着要把孩子们都喊来,可这会儿真听到燕琼来了,心里大惊,接着对沈铮开始不满起来。 这个沈二郎,怎么照顾阿琼的,阿琼才刚好,要静养还要按时喝药,哪里能下榻吹风见寒,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燕北臣也没忘打趣谢雅,“你瞧,你和阿琼多有默契,你刚想她,她就来了,我现在就接她进来!” 燕北臣捏了捏谢雅的手,亲自去殿外瞧去了。 谢雅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有浓浓的不舍和眷恋,她低垂眼眸,眼里的泪顺着睫毛滑落到被褥里,慢慢消失不见。 三郎,往后我真离开了你,你该怎么办...... 第317章 公主见端倪,郎君说大夫 深秋的风吹到身上带了丝丝凉气,燕北臣刚出椒房殿的内殿就感受到了这股寒气,心里的怒火更上了一层。 阿琼要是因着今日受了寒,影响了身子恢复,就算沈铮救了阿琼的命,那他也要罚沈铮! 只是燕北臣没想到的是,当他走到椒房殿的殿门时,看到的是沈铮一人站在殿门口。 他眼睛扫了四周一圈,沉着声音问沈铮:“不是说阿琼同你一起来的吗,阿琼人呢,还有你抱的是个什么东西,那样一大堆?” 沈铮怀里抱着的“东西”突然动了起来,里头传来燕北臣十分熟悉的声音: “阿耶,是我啊,我可不是东西。” 燕北臣起先是皱着眉的,听到这声音眉头顿时舒展。 原来是阿琼被沈铮包在了被子里带着过来了。 他顿时笑出声,伸手要接过沈铮手上的“这一大包东西”,却不想被沈铮给侧身躲开。 “陛下恕罪,殿下如今刚好,吹不得风,臣不得不用这法子将殿下带来,这时候在殿外将殿下交给陛下,恐被子松动风吹了进去。” 燕北臣忍不住白了沈铮一眼,这小子真当自己不知道他的用意,明明是不愿意把阿琼交到他手里,真是说的好听。 不过也有些道理,阿琼的身子为重,燕北臣这会儿也不跟沈铮一般见识。 “进来吧。” 燕北臣转身就回了殿中,沈铮抱着燕琼跟上,将燕琼往上搂了下,低声问她:“殿下开心吗?” 整个人都被包在被中的燕琼笑眯了眼,就连脚趾都愉悦地扭动。 她甜甜地说:“开心!我就知道观音哥哥最最喜爱我,对我天下第一好!” 沈铮听着燕琼的奉承,嘴角忍不住带出笑来,如玉的人儿风姿卓越。 殿下,这辈子你都会开心的活着...... 等沈铮抱了燕琼进到内殿,他发现椒房殿的内殿角落竟然还点起了炭炉。 这些日子虽有些冷,可并未到要点炉子的程度。 不过沈铮没时间多想,燕琼刚被他放到矮榻上,就要挣开包着自己的被子出来,沈铮只恐她扇到自己风,忙替她轻轻掀开被子。 燕琼一溜烟地站起身,一见了谢雅,那嘴巴瘪得像什么似的,张开双臂往谢雅那处跑过去。 谢雅也伸手做出要拥抱的姿势,很是温柔地说:“我的阿琼,我的宝贝,快来阿娘怀里。” 哎哟,这下燕琼一扑到谢雅的怀里就嗷嗷哭起来:“阿娘你是不是晕倒过?是不是因为我?你还好吗?我好担心你!” 谢雅看燕琼虽然还有些虚弱,可脸色红润,行动还算敏捷,心里彻底放下。 她摸着燕琼的头,慢慢给她顺着背后的发丝,“我的好阿琼,我一点事都没有,好得很。” 燕琼将脸埋在谢雅怀里,哽咽着说:“阿娘你不许骗我,没事就是没事,你要是有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不准胡说!”谢雅抬手敲了下燕琼的后脑勺,低声对她说:“就算阿娘有一日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还要快乐的活着,你是阿娘生命的延续,只要你好好的,阿娘也不枉费来这世上一遭......” 谢雅自己说着说着也流起泪来,母女两个人竟抱头痛哭起来。 引得燕北臣和沈铮面面相觑,母女相见不是该高兴吗,怎么两人还越哭越难受了? 女娘的世界着实不好懂啊。 这日燕琼得偿所愿,一直和谢雅腻在一处,和家人一起吃午膳,躺在床榻上听燕北臣、燕瑁还有沈铮三人换着讲故事,一直到日暮西山,晚膳都在椒房殿吃了后,她才又被沈铮用被子包成粽子一样,要回永昭殿了。 燕琼出了椒房殿后,缩在被子里久久思索,眉头紧锁。 沈铮见她久不出声,低头问她:“怎么了,殿下?” 燕琼摇摇头,又想起来她整个人都被裹在被子里,沈铮根本瞧不见她在摇头,遂出声说:“我觉得阿娘还未好,她身上的血味有些重,这一天时不时就会咳,椒房殿的内殿里这时就点了炭炉......” 燕琼今日为何一定要在椒房殿待到这时才走,就是为了默默观察谢雅,没想到真被她观察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观音哥哥,我担心阿娘,可太医又说无碍,这实在是,哎......” 沈铮沉吟片刻,安抚燕琼,“殿下别担心,昨日我为了能救殿下,将阿大阿二派出去找广大夫了,过不了一两日,广大夫定能找到,到时候让广大夫给娘娘看看,定不会有事。” 燕琼眼里顿时冒出亮光,想把头钻出被子,却被沈铮用手压住,她笑着吐吐舌头,“对啊,我都没想到还有广大夫,他的本事大着呢,一定能瞧出我阿娘的问题,再对症下药不就够啦!” “观音哥哥,你真聪明,你真好,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燕琼今日腻歪沈铮的话比从前多了好几倍,不过沈铮爱听也就是了。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地朝永昭殿走,殊不知隐在花园深处的一双暗毒的眸子像淬了毒一样地盯着二人。 “大公主殿下,我们还去内府点嫁妆吗?” 花园中扶着燕璧手腕的宫女郦郦问道。 燕璧紧咬着下唇,眯着眼睛死死盯住沈铮的背影瞧。 “你说,为何她就那么好命,怎么都死不了呢?沈铮为什么就是对她死心塌地,为了她把自家阿娘的遗物都给了出去。” 燕璧边说边掐郦郦的手背,郦郦吃痛却不敢叫,生怕惹恼了燕璧。 这时两人身后走过来一个人,那人将郦郦的手从燕璧的桎梏中救下,燕璧啧一声回头看,只见莫翁站在她和郦郦的身后。 而此刻,莫翁将郦郦挥到自己身后,有种保护的姿态。 “你们!”燕璧顿时怒火中烧,她的宫女什么时候跟莫翁搞到一起去了! “莫翁,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本公主身边的宫女都不放过?” 莫翁勾唇笑起来,“我将公主娶到夷谷,顺便收了她做小妾,让她一直伺候你,岂不好?” 燕璧嫌弃地瞥了眼莫翁,淡淡地说:“别忘了是谁救了你,是本公主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第318章 公主出殿门,郎君去办事 莫翁上前想握住燕璧的胳膊,被燕璧扭身躲过,他也不恼,脸上带笑地说:“多谢公主的大恩,我未来必会双手奉上王妃之位回报公主。” “你知道就好。” 燕璧偏头瞪向郦郦,“还不快过来?不要脸的贱婢,现在就想跟他去夷谷了?” 郦郦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回到燕璧的身边,燕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捏住,像是泄愤一样的用尽全力。 她拽回了郦郦,也因着她情绪不稳,心上又泛起了恶心之感,忍不住捂着嘴侧头干呕起来。 莫翁见了要上前拍抚她的背脊,燕璧并不领情,转身将他狠狠推开,眼里因为干呕而泪光闪闪,她低声问:“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假孕药,为何我的反应会这样大!” 莫翁被燕璧推得往后一个趔翘,他扶住身后的藤木才站稳,听到燕璧这样问,嘴角是得逞的笑意。 那假孕药里,他可是加了好东西的,只等回了夷谷,被燕璧吃下的蛊虫发作,以后燕璧只能听他的,若是还敢这样蔑视他、无视他,她身体里的蛊毒只会叫她苦不堪言,看她还敢不敢推他! 不过莫翁当然不会说出心中所想,下一瞬他就收起嘴边的笑,面上带了些愁容地说:“药丸就是按照成年女娘能承受的剂量给你的,或许是因为公主您身体娇贵,难以适应。” 燕璧懒得听他解释,只冷冷地问他:“假孕丸的效果什么时候会消失?” “三个月后会有流产现象,那时候假孕丸的效果就会彻底消失。”可蛊毒的反应,不知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能不能承受。 燕璧撩起眼皮看了莫翁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扶着郦郦转身要走。 莫翁却抬脚拦在燕璧的跟前,嬉笑地说:“大公主殿下,在您口中跟我可是两情相悦,现在因为要和我成婚被陛下放出殿,不是应该时刻跟我在一处么?” 听他说话,燕璧又想吐,一手捂嘴,一手把他推开。 “要来就跟上,本公主现在要去内府看我的嫁妆和嫁衣。” 莫翁盯着燕璧高傲的背影,眼睛眯成一条缝,心里想着,等到了夷谷你的蛊毒发作起来,看你还怎么傲气,不让你跪在我跟前求我,我枉做夷谷的四王子了! 三日过得很快。 这三天燕璧每日都会去内府,只怕她的东西被些不长眼的奴才给克扣了,一直到出嫁这天,她坐在寝殿里的梳妆台前被请来的喜娘梳头时,才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一切都在朝着她预设的方向走,等到了夷谷,莫翁被立为王世子之后,她会想办法撺掇莫翁叫夷谷王早些死,这样莫翁能早点当上新王,那她的王妃之位也指日可待。 燕璧坐在夕霜殿里笑。 燕琼也坐在永昭殿里笑。 翠竹端着金盆进来就看到燕琼兀自坐在梳妆台前,她心里一惊,殿下怎么起这么早。 翠竹忙放下金盆,在衣柜里给燕琼拿了件厚实的披风,快步地走到她身后给她披上。 “殿下今日怎这么早就起了,天有寒气,您身子才好不能受凉,要披上披风。” 燕琼回头冲翠竹笑,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翠竹,你看看我的脸,我的气色如何啊?” 翠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仍然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燕琼的脸,很是认真地说:“殿下吃了固命丸后,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现下面色红润,比之前更美丽动人。” “哈哈,美丽动人就对了!”燕琼开心地拍掌,“不枉费我连着喝了三日的苦药和补药!好翠竹给我梳头描妆吧,今日不是她出嫁的日子吗,我怎么能不好好去送她一程?” 这个“她”指的是大公主燕璧。 翠竹是燕琼贴身伺候的大女官,燕琼被掳走一事,这几日她只听几个皇子公主浅浅说几句,她就能知道背后指使之人是大公主燕璧。 她当然跟燕琼一样同仇敌忾,可是她更担心燕琼的身子。 “殿下,天凉了,还是别出去吹风了,好不好?” 燕琼嘟着嘴,她都整整三日没有出过永昭殿内殿一步,燕珏送来的一大箱子书,她感兴趣的也不多,看了几本之后就再没翻看过,好不容易今日有个她能找乐子的地儿,她定是要去的。 “好翠竹,我多穿些就好了,我那日裹着被子去椒房殿不也没事吗,你把我冬日穿的裘衣给我披上,肯定不会着风的。” 翠竹正为难便听到殿门外请安的声音—— “奴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安康。” 不一会儿,燕瑁便进到了内殿。 “太子殿下安康,太子殿下您劝劝殿下吧,殿下想去夕霜殿那边......” 燕瑁都不用等翠竹把话说完就知道燕琼是什么心思。 燕璧总是跟阿琼不过去,这次更是让人掳走了阿琼,阿琼知晓了这个哪会叫她开开心心嫁出去,不给燕璧添堵,她都不是燕琼了。 燕瑁无奈地点了下燕琼的额头,又伸手摸了下她的手心,左右瞧燕琼许久,最后才颔首答应:“就让她去吧,孤瞧她面色红润,眼睛明亮,手上温度也适宜,整日关在殿中也不利于养身子,让她出去乐呵一下也没什么。” “对啊,对啊,我心情好了,身子就能好得越快嘛。”燕琼对燕瑁撒娇,又转头对翠竹说:“好翠竹去给我挑衣裙吧,记得把我那件长的银鼠裘拿出来,这样的珍贵之物当然要在重要的场合穿!” 翠竹见昭阳殿下殷切地看向自己,太子殿下也同意殿下出殿,她无奈地行了一礼给燕琼找衣裳去了。 燕瑁笑着摇头,“你个狭隘的,她见了你的裘衣怕是会气死。” 银鼠裘在大雍十分珍贵,宫里只有两件,一件燕北臣给了谢雅,另一件就在燕琼这儿。 燕琼吐吐舌头,表情得意极了。 燕璧不是总要跟她比么,什么都恨不得把她比过,只想把她踩在脚底,她平时不愿意理睬她,偶尔也喜欢捉弄燕璧生气,可这会燕璧害她吃了大亏,她就要燕璧嫉妒气得心肝疼。 “对了,阿兄,观音哥哥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他今儿不是去了东宫么?”燕琼得意之后记起一直没见到人的沈铮。 燕瑁嘴角抽搐了下,挑眉说:“阿兄派他出去做事去了,下午就回来陪你。” 燕琼白了燕瑁一眼,“阿兄你也真是的,我一会可威风的样子观音哥哥不就看不到了!” “你什么样子铮郎没见过,往后你威风的时候不会少。”燕瑁拍拍燕琼的脑袋,又问她好些身子如何的话。 第319章 公主来“找茬”,郎君隐树林 而被燕琼记挂的沈铮此时一身黑衣,腰插短刀,立在一棵高大的樟树上。 这棵樟树在离安京三百里的怀安县,而怀安县是离开安京官道的必经地方。 沈铮将自己脑后的头发都梳起来罩在了头罩里,拉上脖子上的黑布挡在眼睛以下的位置,做完这些后他整个人隐在樟树的枝叶里,深不可见。 他躲好后,用手弹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短刀,那短刀没有刀鞘,弹在刀刃上的声音脆响。突然之间周围的好几棵樟树上发出细簌的声音,继而归于平静。 沈铮掩在黑布下的嘴角勾起,怀安县可真是个好地方。 安京此时因为宫中要嫁公主变得有些沸腾,好些爱看热闹的百姓都聚在离宫门不远的地儿,只想一睹公主出嫁的风采。 夕霜殿中被安排为喜娘的贵妇是昌逸伯府上的伯夫人,她边给燕璧梳头边说些喜庆话: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燕璧却有些讽刺地勾起唇角,任凭伯夫人如何口灿莲花,她也没有一丝笑容,毕竟这场婚事本就不是单纯的。 伯夫人当然不知晓其中缘由,见殿中虽然布置的红绸满天,可却十分冷清,大公主一个相熟的玩伴也没有,陛下娘娘也未到夕霜殿来,就连其他的皇子公主也只有燕玙沉默地坐在一边。 伯夫人叹口气,她可真是接了个苦差事,殿中气氛也不能落冷,她只有强笑起来说:“殿下美若天仙,堪称天之娇女,一身的雍容华贵,嫁去西南定会被夷谷的四王子尊重疼惜。” 这几句话才真正的说到了燕璧的心坎上,使得她低头笑出了声,“伯夫人真会哄人,本公主......” 偏偏燕璧话还没说完,一声娇俏的声音传进来:“可不是么,伯夫人确实说话好听,不怪大阿姊你喜欢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人就是燕琼。 燕璧猛地转头,可她动作太快,伯夫人手没来得及放下她的头发,她的头皮便被狠拉了下,疼得她嘴里嘶了声。 “你怎么梳头的!小心我告诉父皇叫他给你府上降罪!” 伯夫人听了忙腿抖着跪地求饶:“大公主殿下恕罪,臣妇......臣妇一时不察......” 燕琼婷婷袅袅,脚步生莲地走进来,笑眯眯地说:“昌逸伯夫人先下去吧,大阿姊自然有宫女给她梳妆,您去前殿那边赴宴吧。” 今日嫁女,燕北臣再厌恶燕璧,面子还是给了的,不能堕了国威。只是燕北臣心里怕是极度不爽,毕竟燕璧这一嫁相当于在文武大臣面前打了他自己的脸,毕竟他说过大雍再未有和亲的公主。 伯夫人低垂着头,犹豫了半晌还是站起了身慢慢退出了夕霜殿。 燕璧是金枝玉叶没错,可她眼前的这位可是比皇子分量都要重的昭阳公主,因为她安京这几日都风声鹤唳,多少官员被抄家斩首,她更不敢得罪这位! 只是她退出去后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暗地里感叹:这位才是真的天之娇女啊......看看她穿的戴的可比大公主今日更华贵,那脚穿的绣鞋上竟还有两颗圆滚的白玉珍珠,真真的万里挑一,贵不可言。 伯夫人走到夕霜殿院子里时,只见燕琼带来的宫女手上都捧着红木的箱子,原来她是来给大公主添妆的。 不过昭阳殿下与大公主殿下不是一向都不对付的吗...... 罢了,伯夫人摇摇头,贵人的事可不是她能随意猜测的,她还是远离这是非之地为好。 夕霜殿的内殿里,燕璧怒目瞪着燕琼,还有燕琼身后的燕瑁。 “你来做什么!夕霜殿不欢迎你!”燕璧阴恻恻地对燕琼说完后,扭头冲外面伺候的人喊:“你们这些死奴才,怎么把无关的人放到我的寝殿里来了,本公主一会要你们好看!” 可院子里无一人回应燕璧的暴怒,因为外头伺候的人不是被燕琼带来的宦官押在地上,就是被阿肆阿伍劈晕了过去,这就是为何燕琼能毫无阻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夕霜殿的内殿。 燕琼脱下身上的银鼠裘递给翠竹,大眼睛里一片纯真,她歪着脑袋摊着手,很是无辜地说:“雍宫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大阿姊,你管得着吗?” 燕瑁站在燕琼的身后,看她得瑟的模样有些想笑,阿琼平日里可极少戴手镯的,可今日她两只手腕上都戴了极亮眼的宝石手串,她动一下手都直晃人的眼睛。 她的宝石手串更是晃到了燕璧的眼,可最晃她眼睛的不是燕琼戴的手串,反而是燕琼随意递给翠竹的那件银鼠裘。 鼠裘的细毛皮工艺复杂,更何况这件裘衣被染成了雪白的银色,每一根都无杂色,密密实实的。 整个大雍的鼠裘都很少,宫里只有两件,原来其中一件是在燕琼这里。 燕璧见燕琼对待银鼠裘随意的态度,心里顿时妒火难耐,她就算有一百零八抬嫁妆,可里头也找不出任何一个东西能比得过燕琼今日穿的戴的! “出去!”燕璧站起身指着燕琼呵斥。 燕瑁将燕琼护在身后,冷着眼看燕璧,“阿琼说了,整个雍宫都是她的家,她想去哪儿都行,大公主没资格赶她出去。” 坐在一边的燕玙也坐不住了,就算他与燕璧离心,那燕璧也是他亲阿姊,他无法眼见着有人欺负她而不管不顾。 燕玙起身走到燕璧的身边,平视燕瑁,很冷淡地说:“太子殿下,今日是我阿姊的好日子,从前就算有诸多误会,现在也请放下吧,往后我阿姊在夷谷,你们在安京,两厢平安,互不打扰。所以能否请你先带昭阳离开,我阿姊还要梳妆打扮,吉时快到了。”攵學3肆 这会儿,燕琼和燕瑁同时冷笑出声,被燕瑁护在身后的燕琼从他臂弯处探出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对面的两姊弟。 啊,原来燕玙和燕璧一样的无耻,难怪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姊弟。 第320章 公主来报复,郎君静悄悄 “误会?放下?”燕琼撇嘴,对燕玙的友好态度再不见。 燕琼绕过燕瑁,直直地站在燕玙和燕璧的跟前,指着燕璧对燕玙说:“四兄,这是我最后一次真心实意地叫你四兄,原来你跟她也没什么不一样。” 燕玙被燕琼这冷漠的一句话打到心里,嘴唇颤动却仍以保护的姿态站在燕璧身旁。 “她在我小时候回安京时针对我、教训我,在我五岁时对我下千羞,前几日又指使人对付我、掳走我,原来这些在你眼里都是误会?” 燕琼一桩桩一件件地将燕璧朝自己使下的手段慢慢说,燕玙的脸色在她一句又一句的话中逐渐苍白。 “你如今要我放下,让我们互不打扰,四兄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燕璧皱着眉刚踏脚上前就被一旁的燕玙紧紧抓住手腕,她不解地低声问燕玙:“阿弟,你做什么拉着我?她现在可是在我的寝殿里大放厥词!” 燕玙扫了一眼燕瑁的右手,抬起头直直与他的眼睛对上。 燕瑁见他望过来,右手一翻,露出了里面的飞刀,一向英俊非凡的脸上带了丝坏笑。 燕玙知道如果燕璧再对燕琼出言不逊,那燕瑁的那把飞刀就要对准燕璧的脖子,他可没忘那日燕瑁知道是燕璧指使莫翁对付燕琼后,那副恨不得将燕璧掐死的表情和动作。 “那你要做什么?”燕玙哑着声音问燕琼:“要来羞辱我阿姊吗?你知道的,我就算是拼上性命也不会允许的。” 燕琼捂着嘴巴噗嗤一笑,回头对燕瑁说:“阿兄,你说四兄有趣不有趣,我当然是来送贺礼的,怎么会羞辱大阿姊呢?” 她说完就将两只手举到脸颊旁边轻拍了两下,“你们都进来吧,把本公主送于大阿姊的贺礼都呈上来。” “喏。” 刚刚燕璧对外发脾气可没人理睬,如今燕琼一声令下,小宫女小宦官都鱼贯而入,气得燕璧眼眶发红。 燕琼满意地看着燕璧的反应,大阿姊,可别这么早就气,一会儿有你气的。 “打开吧。” 站在燕琼周围的宫女一个接着一个地把手中的红木盒打开,顿时夕霜殿的内殿里满室飘香。 都是鱼味。 红烧的鱼、清蒸的鱼、油炸的鱼,各种各样的味道加得很重的鱼。 “拿到大公主那儿去,让我看看放哪儿......放梳妆台上吧。” 燕璧捂着口鼻,抖着手要掐燕琼,却被燕琼抽出腰间的鞭子重重地抽到她的手背上,燕玙在一边想拉燕璧却哪里有鞭子抽来的速度快,燕璧的手背顿时红肿起来。 “嘶!你!呕——!呕——!” 燕璧手痛得要命,心里更是难受的要命!因为她如今根本闻不得任何荤腥的东西,那假孕药的反应太大了! 她捂着嘴干呕,胃里没有东西吐,吐出来的全部是酸水,难受得她整个人都跪坐在地上,弓着腰毫无形象地呕吐。 燕琼作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故意学燕璧干呕的样子,继而笑起来,“哎呀,大阿姊真是对不住,我忘了你有孕,闻了这些就会吐,不过呢,这些鱼可都是阿耶的小厨房里做出来的,你可不能扔了,要带着感恩的心吃下啊!” 燕璧一直在吐,根本没听见燕琼说的话,反而是在她身后扶着她的燕玙气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昭阳!我阿姊她闻不得这些东西,快些都拿下去!” 燕琼眨巴眨巴眼睛,“四兄,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我说了,这是我让阿耶的小厨房做的,大阿姊要带着感恩的心吃下!” 燕琼占了燕璧的位置,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对着翠竹还有其他的小宫女说:“大公主殿下不方便,你们来喂她吃了吧,一盘都不许剩。” 翠竹含笑带着小宫女朝燕璧走去,护住燕璧的燕玙暴怒,抬起手就要打翠竹,却不想被燕瑁一把抓住。 “四兄,你还是别掺和了。” 燕瑁说完一个手刀把燕玙敲晕扔到了地上,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一瞬间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两个黑甲暗卫,两人扛起燕玙就消失不见。 燕瑁坐在上首的榻上,睨了一眼眼里泛泪却满是恨意的燕璧,嫌弃地瞥向她还在不停呕吐的嘴,十分故意地啧了一声:“真脏。” “你们继续吧。” 他冷淡地吩咐,翠竹和其他宫女颔首上前。 有两个宫女架起燕璧的胳膊,燕璧想挣脱开却不得,她反胃地对着燕琼怒吼:“贱人!你放肆!你敢这样对我?你不怕我真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燕琼长到这般豆蔻年龄一直都是在美好和呵护中成长的,今日还是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骂,她抽出鞭子就朝燕璧的嘴巴上打去,燕璧的嘴唇都被抽烂了。 “贱人?放肆?”燕琼冷笑一声,“你也配这样跟我说话?” 燕璧痛得脸颊抽搐,嘴唇因为被抽打得烂了滴着血,她不停地扭手扭脚要挣开禁锢,可不管她怎么动,她都解脱不了,因为架着她的两个宫女可是阿肆和阿伍扮的。 燕璧绝望地尖叫起来,声音高亢又刺耳,“啊——!我会杀了你的!燕琼,你要么今日把我杀了,不然往后就是我杀你!” 燕琼听得勾唇笑,可燕瑁却听不下去,起身抬手就将燕璧的哑穴点住,这下燕璧真的只能无声狂怒,她脸上身上都被怒意染上,体温上升,浑身是汗。 “喂吧。” 燕琼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手串,背靠在燕璧的梳妆台前,细细欣赏燕璧的狼狈。 翠竹二话不说,拿起红烧鱼那盒里的筷子夹了鱼肉便往燕璧的嘴里送。 燕摇头躲闪,却被翠竹一手固定住下巴,二话不说地将鱼肉塞进她的嘴里。 “大公主殿下,这可是上好的鲈鱼,您切莫浪费。” 翠竹说完就用右手堵住燕璧的嘴,将她的下巴抬高,不让她吐出来。 燕璧眼里的泪顺着眼角往太阳穴流去,胸腔和喉咙不停地起伏,她要吐却吐不出来,嘴巴被堵着,嘴里都是有腥味的鱼肉,难受的她翻起了白眼。 她的眼睛翻向燕琼,眼神里都是恨意。 燕琼冷哼一声,闲适地向后靠,面无表情地说:“这你就受不住了?我在密道里受的罪可比你今日的重多了。”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继续吃!” 燕琼歪着脑袋,表情天真纯善,可嘴里的话让燕璧只觉刺骨冰冷。 第321章 公主仍报复,郎君静悄悄 红烧鱼被翠竹都塞到燕璧的嘴里,虽然翠竹刚松手,燕璧就全部吐了出来,可燕琼没叫停下,翠竹又去夹蒸鱼。 蒸鱼上还冒着热气,鱼表面可能温度不高,可内里的肉还很烫,翠竹直接一筷子夹到燕璧的嘴里,燕璧被烫得眼泪直飙。 燕璧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死死地盯着燕琼,眼神里恨意中带了点祈求,可燕琼一点都不为所动,还撑着下巴嘴角带笑地朝燕璧挑眉。 绝望的燕璧心里不再指望燕琼能放过她,她现在每咽下去一口鱼,她的胃里都翻腾的厉害,喉管里恨不能破了才好,只要翠竹一松手,她就毫无形象地大声呕吐。 此刻她的身体里从肠到肚再到她的心和喉全部都是腥,全部都是恶心,她难受痛苦得恨不得马上晕过去,可偏偏她被这样对待怎么也晕不了! 只是被燕璧吐得多了,夕霜殿内殿一片腥臭味。 燕琼和燕瑁仿若什么异味都没闻到一般,面色不改地看着燕璧挣扎、痛苦、呕吐、洒泪。 直到最后一碗带汤的鱼被翠竹喂完后,燕璧体力不支得跪俯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吐,她的裙摆和身上已经是污秽一片,全身上下都是难闻的味道。 燕琼端起那碗鱼汤朝低头的燕璧走去,她端着鱼汤的手悬在燕璧的头顶上,只要倾斜一点,那鱼汤就会都泼在燕璧的头上。 燕璧终于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干净,皱着脸看向自己都是呕吐物的衣裙,就连她的手上脸上都混乱不堪。 她抖着手刚要去抓燕琼的裙摆,却不想又干呕起来。 “呕——!呕——!” 燕璧干呕后,闭着嘴,鼻子深深地呼吸才把恶心之感压下去,她一脸狼狈地看向居高临下的燕琼,眼里的恨意没有丝毫隐藏。 “呜呜呜呜呜!” 虽然她说不出话也仍旧嘴里嚷嚷。 可下一瞬,她仰起的脸上就被泼了鱼汤。 鱼汤虽不算滚烫,可骤然泼到脸上也刺激了她的眼睛和鼻腔,燕璧紧闭着眼睛,难耐地晃起脑袋躲避,可锢住她的阿肆阿伍怎么会让她逃脱,两人抵着她的后脑勺,她便再躲避不了。 燕琼抬起的手腕倾斜,她手里的鱼汤已经淋了大半部分到燕璧的脸上,还剩一点她毫不怜惜地重重往她脸上泼去,听到燕璧发出凄厉的叫声,她唇角弯弯,可脸上的表情仍旧平静。 她将空了的大碗递给翠竹,接过身后小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手,她扭头对翠竹说:“翠竹你先下去洗手,换身衣裳吧,被她弄得沾了一身脏东西。” 翠竹知晓殿下最爱干净了,抿着嘴笑着点头,放下鱼碗对着燕琼和燕瑁行了一礼就出了夕霜殿。 “呜呜呜呜呜呜!”燕璧嘴里还在叫。 燕琼看向燕瑁,燕瑁懂她的意思,给燕璧解开了哑穴。 燕璧耳尖动了下,听到碗被放到梳妆台上的磕碰声,燕璧酸着睁开眼,眯着眼睛喘着粗气地说:“你够了吧!这样折磨我你开心了!你满意了吧!我可是跟你有血亲的人,你这样对我不得好死!” 燕瑁听到燕璧这样诅咒燕琼,当即就要一脚踹她身上,可燕琼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拦了一下。 既然燕琼不让他踹燕璧,那燕瑁又恨恨地点了燕璧的哑穴,免得她又说些恶毒之语,污了燕琼的耳朵。 “我没听错吧,大阿姊这时候知道我们是姊妹了,怎么害我的时候没想过我们是姊妹?” 燕琼绕着燕璧走了一圈,边走嘴里边啧啧作响,最后停在她的跟前,仰着下巴却低垂着上眼皮,睨着她冷冷地说:“大阿姊你知道吗?你骂我其实是在骂你自己。” “你知道报复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她见燕璧的眼睛鼓起来瞪着自己,嘴里不能说话却仍旧呜呜发出声音,怕是正在疯狂咒骂自己呢。 燕琼轻笑一声,缓缓说道:“看来大阿姊并不知道,那就让我这个好妹妹来告诉你吧。” “报复的意思呢,就是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进行回击,这下你懂了吧?”燕琼嘴角的笑也收了起来,“我一向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你屡次三番地针对我,伤害我,以至于我阿娘担心我吐了血,今日你遭受的也比不过我和我阿娘的万分之一。” 燕璧哼笑一声:“你说我歹毒,我哪里比得上你啊,大阿姊!” “你阴毒还胆小,只敢躲在他人背后当只阴沟里的老鼠。我对付你,我永远不会躲在别人之后,我要让你明明白白地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我是怎么让你难堪的!” 燕琼说完这些粲然一笑,抚着自己的胸口,她手腕上宝石手串的光映在她红润白皙的脸上,光华尽现。 “不过我还是很善良的,我可没想要你的命,让你受点小屈辱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燕璧听燕琼说的这些话,她满脸通红,是被气的;她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是看到她自己身上满是污渍,而燕琼雍容华丽,是嫉妒的;她的腿往前胡乱地踢,就想踹到燕琼,是心里痛恨的。 燕琼眨眨眼,把燕璧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轻叹了口气,“大阿姊你现在可真脏,跟你的心一样。”燕琼说完很嫌弃地拿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 “阿兄,我们先去外殿坐会吧。” 燕琼招呼上燕瑁要出去,换衣回来的翠竹忙给燕琼把银鼠裘披上,只是燕琼出内殿之前回头瞧了燕璧一眼,笑眯眯地说:“啊,对了。大阿姊,我说了还没完哦,你的新婚贺礼可不止这个哦。” 燕璧只以为燕琼出完气就会走,可不知道下面竟然还有事等着自己! 她扭动身子,眉头紧锁地摆动,没动几下就被身后的阿肆阿伍给按住,她只能鼻孔狠狠出气,眼睛瞪得像牛一样,眼角的泪忍不住地滴落。 “来人,把本公主给大阿姊的贺礼好好地拿上来,大公主的衣裳脏了,给我换了,头发湿了,给我重新梳妆。” 燕琼挑着眉有些恶劣地说:“发饰和衣服都要穿我送的贺礼里头的哦。” 捧着红木盒子的几个宫女鱼贯而入,站在阿肆和阿伍身边,恭敬地回答燕琼:“喏。” 燕琼满意地点头,再不看燕璧一眼,挽着燕瑁坐到了外殿里。 从内殿里传来了很大的挣扎声。 但愿燕璧能满意她送的新婚贺礼。 第322章 公主送寿衣,郎君静悄悄 燕琼和燕瑁两人坐在夕霜殿的外殿里,伺候的人恭敬地端茶倒水。 燕琼吐出一口气,幽幽地说:“里头太臭了,阿兄你还是陪我在外面坐着,听听里头的动静也不错啊,等翠竹给她梳妆打扮完,我们再欣赏欣赏。” 燕瑁是很放纵燕琼的,他虽然不知道燕琼今日有什么鬼点子,可还是宠溺地对她笑,“行,你做什么,今天阿兄都陪着你。”毕竟他可答应了沈铮,如果燕琼要出永昭殿,他就要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其实吧,燕瑁觉得沈铮多此一举,他可是阿琼的亲兄长,根本不需要沈铮多嘴嘱咐这些,哼! 两人带来的人留了一半在夕霜殿的内殿,特别是翠竹还有阿肆阿伍都留在了里头。 燕璧的胳膊被阿肆阿伍架住,到如今都动弹不了,她嘴里呜呜作响,又弯着腰吐了好久。 翠竹扬起下巴,示意阿肆阿伍先将燕璧的哑穴给解了,阿肆阿伍解开哑穴后便毫无怜惜地把燕璧的胳膊扔下,两人退到一边待命。 伏在地上的燕璧干呕了半晌,才用发软的手捏起衣袖擦嘴。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本公主要杀了你们!”燕璧说话之间朝翠竹冲过去,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掐上翠竹的脖子,可她立刻就被阿伍拽住了肩膀再次动弹不得。 燕璧不停地挣扎,大口大口地喘气,对着翠竹和其他燕琼留下来的宫女嘶吼:“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们仗着昭阳那贱人的势在本公主这里放肆,你们以为你们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本公主今日是要代表大雍出降到夷谷,你们这样对我,把大雍的国威放在哪里!等我父皇知道了你们一个一个都跑不了!等着被砍脑袋吧!你们这些贱人!” 在外殿中坐着的燕琼听了这些话也不生气,反而对脸色发沉的燕瑁笑,“阿兄你别生气呀,听她在里面吼来吼去,可是最后还是我要她如何她就要如何,不是很有乐子吗?” 燕瑁无奈地瞅一眼燕琼,行吧,阿琼觉得有趣那就有趣吧。 内殿的翠竹静静地看着燕璧怒吼,有些小宫女还会害怕地瑟缩,可她一直表情平静,很有昭阳殿中大女官的气势。 一直等燕璧嘶哑地咒骂完,翠竹的嘴角竟带上一丝笑容,语气有些喜悦地说:“大公主殿下说的没错,您是代表了大雍和夷谷结亲,这场结亲就是结盟,怎么能让您这么……这么不体面的出嫁呢?” 翠竹将燕璧浑身的狼狈上下扫了一眼,嘴角的笑有取笑的意味。 “你个嫁不出去的贱蹄子!你怎么敢笑我!我第一个就会杀了你!”燕璧看到翠竹的眼神后,胸脯气地急速起伏,嘴里骂她。 翠竹笑容更深,“奴是不会出嫁的,奴这辈子会好好伺候在我家昭阳殿下身边,看着她健康平安,看着她同沈二郎君成婚,生下小郡主小郡王,和和美美,奴再照顾小主子。” 她每说一句,燕璧脑海里都能泛出燕琼和沈铮的美满画面,眼里的恨意更加深。 外头坐着的燕琼当然也听到了翠竹的畅想,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的,别提多羞涩可爱了。 “而大公主殿下您呢,在遥远的西南,且不说您嫁的王子能做王世子吗,能叫您如愿做王妃吗?您肚子里的孩子去了那地儿,能好好生下来吗?这可都是未知呢!” 燕璧被翠竹说中了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担忧,面上更是恼羞成怒,怒骂翠竹:“你个死货烂裆的玩意儿!本公主当上王妃的那日,就是你这贱人死的那天!本公主会将你五马分尸,让你永世不得投胎,叫你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翠竹漫不经心地说:“是吗,多谢大公主殿下成全,那奴可以生生世世伺候昭阳殿下。” 翠竹的反应堵得燕璧心口疼,这该死的贱婢张口闭口的昭阳昭阳!昭阳就有那么好?该死的! 燕璧恼恨地大声怒吼,真的就是哑着嗓子尖叫,手脚并用的挣扎,完完全全没有了一点点她自诩的公主尊贵。 翠竹侧头看了一眼殿中的滴漏,时辰不早了。 “你们将盒子都打开,阿肆阿伍你们安抚好大公主殿下,我来给大公主换衣梳妆,出嫁嘛,总归是要好好打扮的。” 翠竹话音刚落,捧着红木盒的小宫女们都纷纷将盒子揭开。 阿肆阿伍一左一右禁锢住燕璧,而翠竹自己则弯腰拾起盒子里的衣裳,那衣裳不是大红色而是葱白色。 葱白色的寿衣。 燕琼给燕璧准备的新婚贺礼哪是什么婚服,是给年轻女娘不幸去世后穿的寿衣! 燕璧眼睛瞪得十分大,看着翠竹手里的衣裳,气得尖叫出声:“燕琼!我知道你在外面!燕琼你给我穿寿衣是什么意思!你个贱人!你个贱人!” 坐在外殿喝着温热清水的燕琼朗声道:“大阿姊,我说了刚刚只是开始,这会你就老老实实穿我送你的衣裳出嫁吧,不然我不开心了就直接要你的命哦!” “翠竹,阿肆阿伍,不用跟她多话,直接给她穿上我的贺礼,不然误了吉时可就不美妙了,她要是吵吵嚷嚷的,阿肆阿伍你们再直接点了她的哑穴,叫她安静些。” 燕琼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燕璧还没来得及骂她,她就被阿伍点了哑穴。 嗯,阿肆阿伍最听燕琼的话。 燕璧只能大大的张着嘴,无声地嘶吼,在阿肆阿伍的挟制下胡乱扑腾,整个人都疯头魔脑,像个疯子。 翠竹也不管这些,既然殿下已经开始催促了,她就要快些把衣裳给燕璧换好。 她伸手就脱燕璧的外衣,燕璧目眦欲裂,无声地啊啊摆头,想挥手打翠竹,可她自己两个胳膊被死死固定在身子两边,只能任凭翠竹脱掉她的外裙,套上那件寿衣。 夕霜殿听不到太大的声响,只能隐约听到外殿燕琼和燕瑁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有内殿忙碌的衣服悉数声。 第323章 公主会讽刺,郎君静悄悄 一刻钟后,燕璧已经被压着坐在了梳妆台前,铜镜里是她狼狈又充满愤恨的脸。 翠竹走到外殿,对燕琼行礼,”殿下,里头衣服都穿好了,您想要大公主殿下梳个什么发髻?“ 燕琼瞧了一眼燕瑁,歪着头想了下站起身说:”我进去瞧瞧吧。“ 接着就是燕琼带着翠竹往内殿走,燕瑁在后跟随着。 一进了内殿,燕琼的眼神就直往梳妆台那处去,突然她就笑出声来,”大阿姊,你穿这身衣裳比你穿宫裙好看多了,看着像个死人,让我心情比较愉悦。“ 铜镜前的燕璧咻地回头瞪向燕琼,眼里的恨意爆发,张大嘴巴无声地对着燕琼吠。 燕琼朝她走近,”大阿姊是想说话?不对,你应该是在骂我,哎哟,大阿姊你可真让人伤心,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进来可是要给你瞧发髻和发饰的!“ ”既然大阿姊不识我的好心,那我就不给你解开哑穴了哦。“燕琼嬉笑,直接忽略燕璧的怒容,转而问翠竹:”好翠竹,你是准备给大阿姊梳什么发髻呀?“ "奴想的是给大公主殿下梳髽发,用麻绳绕辫子缠在头顶的两边,殿下您觉得如何?” 髽发是丧髻。 燕璧听着两人要给自己梳髽发,气得浑身打颤,给她穿寿衣要诅咒她死,让她梳髽发就是说她要服丧。 可燕琼双掌一拍,“行啊,挺配大阿姊这身衣裳,去梳吧。” 燕琼坐在一边欣赏翠竹给燕璧梳发的过程,可燕璧哪里会安安分分地允许翠竹给自己梳髽发,让她穿寿衣就够污辱她了,这下还要再在头发上梳髽发,是不够诅咒她死的吗! 燕璧脖子前后左右地摆动,就是不让翠竹顺利编辫子。 燕琼见了啧了一声,“大阿姊你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就应该好好配合,不然......” 她将自己腰间的鞭子抽出来,斜靠在榻上将鞭子往燕璧那处甩去,燕璧以为燕琼要抽打自己,惊恐地身子往侧边偏。 可燕琼哪里是要抽她,只是鞭子在她手里用得灵巧,咻的一下缠上燕璧的脖子,在她的脖子上绕了好几圈,燕琼使力拉,燕璧便身子往前倾地趴在了梳妆台上。 “大阿姊你不听话,动来动去的,你让翠竹怎么给你梳发啊?” 燕琼说罢把鞭子收紧,燕璧脖子被勒地痛到仰起头,她嘴巴张张合合地无声呐喊,眼里流下屈辱的泪,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打湿了她的鬓角。 “觉得很屈辱吧,只可惜大阿姊你哭晚了,你早些在我面前跪下求饶,我也不会想着报复你,你让我险些死了,害我阿娘忧心过度,现下都还要躺在床榻上,我只是叫你受些委屈,这不过分吧。”燕琼睨着燕璧说完,手里的鞭子仍然紧握不放。 燕璧当然觉得屈辱,她这辈子从没有这样屈辱过! 她脖子不能动,只偏移一点,就会被勒得皮肉痛,她只能斜着眼睛瞪燕琼,若是她眼里有火喷发,燕琼此刻估计已经被她眼里的火给烧死了。 燕琼当然明白她眼里的意味,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燕璧再恨她,她也不会有好结果,一个要嫁给必死之人的人能有什么好结果呢。wenxueзч.net 燕琼在永昭殿里躺着的这几日可不是万事不懂的,阿兄和观音哥哥不想她多思,可她能问别人啊。 她磨着来看望她的大舅舅大舅母和表兄表姊知晓了很多关于自己被掳的事。所以阿耶不准备放过莫翁这件事,她心知肚明。 因此她能推断出阿耶已经打心底里不再疼惜燕璧,不然阿耶不会想着要把莫翁怎么样,毕竟燕璧嫁给他,他怎么着也是阿耶的大女婿,阿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把莫翁如何,只能说阿耶已经不把燕璧当作要自己庇护的孩子了。 那么燕琼这会才会想着报复燕璧,因为这时候她这样做才不会叫阿耶为难,才不会让阿耶有手心手背都是肉,护着谁另一个都伤心的想法。 燕琼见翠竹给燕璧梳好了头发,插好了头花,她手一松劲本想抽回鞭子,可又想到燕璧还没上妆,松开了鞭子一会不配合,真是麻烦,她还不如不松。 她又将鞭子使力拉住,漫不经心地说:“发髻梳好了,上妆吧。” 翠竹领命地跪坐在一边,侧对着燕璧,开始给她涂脂抹粉,翠竹上妆技艺很好,就算燕璧此刻苦大仇深的一张脸都被她描画得相当精致美艳。 燕琼看得目不转睛,期间不停地赞美翠竹:“翠竹,你真棒,大阿姊这张苦瓜脸都被你画得艳丽得很。” 燕璧听了燕琼这话,怒张开嘴大叫,只是发不出声音。 燕琼看她嘴上还未涂口脂,一时兴起,站起身就说:“翠竹,口脂留着我来涂,我来挑个最红的颜色。” 只是燕琼站起身时没注意手的变换,她手捏着鞭子往上抬,燕璧被她拉得整个人翻在地上,肩膀狠狠磕在了梳妆台的边角,她痛得龇牙咧嘴。 燕琼低呼了声,“大阿姊真对不住,我是不小心的,你不会怪我吧?” 燕璧当然没办法回答她,可燕琼也不需要她回复,她能自己回答自己:“我知晓大阿姊不会怪我,毕竟我还要给你涂口脂呢。” 她挥挥手让翠竹把燕璧扶起来,阿肆阿伍唯恐燕璧在燕琼靠近时暴怒,所以两人都站在燕璧身后将她的手反抓住。 燕琼一直走到燕璧的身侧坐下,抬手将她脖子上的鞭子解开,收到自己的腰间像腰带一样缠住,她凑到燕璧的面前,仔仔细细地巡视燕璧的脸。 燕璧见燕琼靠近自己,刚要一口唾沫往燕琼的脸上吐去,可燕琼速度比她更快地捏住她的嘴,慢吞吞地说:“大阿姊你怎么这么埋汰,还要朝我吐口水,你要记住你是人不是狗,别狗模狗样的!” 后面随伺的宫女都低着头憋笑。 燕瑁可不用憋,他直接笑了出声,阿琼真是个鬼精灵,明摆着说燕璧是畜生。 第324章 公主去前殿,郎君静悄悄 燕璧鼻孔里呼出粗气,眼珠子瞪着燕琼。 燕琼冲着燕璧勾唇一笑,顺手拿起她梳妆台上的正红口脂。 “大阿姊,这口脂颜色配得上你,你涂上一定会有一张血盆大口,就像要吃人的妖怪一样。”燕琼靠近燕璧的耳边,轻声说。 燕琼的话音刚落,燕璧拱着额头要撞她但被燕琼抓住嘴往后推,燕琼笑眯眯地说:“大阿姊别着急,妹妹我这就给你涂口脂。” 燕琼连刷子都没拿,直接用自己的食指在圆形的浅口玉瓶里狠狠挖了一坨口脂。 她一手捏住燕璧的两腮,一手用沾着口脂的手指在燕璧的唇上摩擦,直到把燕璧的整张嘴都涂得血红,她才停手。攵學3肆 “哇,大阿姊你瞧。” 燕琼将燕璧的头拧到正对铜镜。 铜镜里出现一左一右的两道面孔,一道苍白恐惧,一道娇艳欲滴。 “我这口脂涂得像不像你口吐鲜血的模样啊?” 燕琼又偏头凑到燕璧的耳边,低声说:“大阿姊,总有一日你会像我之前一样七窍流血,但是呢你会死。” 她停顿片刻,眼神往铜镜里瞧,只见燕璧的眼神飘忽惊恐,她嗤笑一声:“哎哟,你可别误会,我不会杀你,我怎么会因为你脏了我自己的手,让你在西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更好?” 燕璧喉咙里发出呜呜地声音,张着的嘴果真像张血盆大口。 燕琼站起身用帕子擦了下自己指尖的口脂,擦干净后把帕子往燕璧身上一扔,挑着眉从上至下地俯视燕璧。 “大阿姊想知道为什么嘛?今日或者明日你就能知道了。” 此刻原本晴朗有阳的天突然乌云密布,轰隆一声劈了道雷下来,雷声在天空中炸开,闪电一直照到了殿中。 下一刻,雨声淅沥。 燕琼扭头看了下窗外,“下雨了。” “阿兄,我们走吧,该去前殿了。”燕琼伸手要把坐着的燕瑁拉起来,又回头对阿肆阿伍说:“将大公主绑了扔到花轿车里去,她该上路了。” 阿肆阿伍立即照做,燕璧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她被两人绑着双手双脚就带了出去。 燕琼斜倚在燕瑁身上,举起手很是矜持地朝燕璧摆了摆。 燕璧不是最在乎她尊贵的公主身份,最期待风风光光地出嫁获得个更尊荣的身份吗,燕琼就让她最开始的梦想破灭。 风风光光地出嫁,风风光光地获得她想要的一切? 想都不要想! 在燕璧指使莫翁害自己,使得她的亲人痛苦难过时,使得她的观音哥哥给了他阿娘的遗物救她时,燕璧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燕璧消失在转角,眼里看着燕琼的侧脸都带着恨意。 停在雨中的红色花轿车上装饰着金片和宝石,雨水淋在上面反而让花轿更闪亮。 闪亮的花轿里歇坐着燕璧。 她的腿上还卧着一只大锦鸡,这只锦鸡有十分漂亮的尾羽,曲着爪子停在燕璧的腿上。 燕璧抖着腿要把这只鸡给抖下去,可这锦鸡很是淡定,并不害怕,只是被燕璧抖烦了扑起翅膀在她脸上狠啄了一口。 她说不出话,手脚被捆也动弹不得,被只鸡给啄了也只能张着嘴巴喝喝喝地发出气音。 锦鸡黑豆大的眼瞧她两下,扭着脑袋又跳到她的腿上,用爪子抓住她的膝盖稳稳站着。 燕璧到这时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来,满脸都是扭曲,她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有哬哬的难听声。 今日本来应该是她风风光光出嫁的日子,可她现在却穿着寿衣,梳着髽发,还要被燕琼比作山鸡,讽刺她永远做不成凤凰,满身的狼狈落魄,毫无公主的尊贵气派可言。 现下她真像一只落败的山鸡,张着血红的嘴无声地鸣叫。 燕璧弓着身子往花轿的内壁撞去,想要有人能听见动静而来救她,至少让她体面地嫁到西南去,可瓢泼大雨里这点声响引来不了任何人。 她绝望地靠在车璧里,胸腔里发出呼啸的声音。 燕琼!只要我去西南当上王妃,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你给我的屈辱我会一一还给你! 燕璧眼里流下悲愤的泪水,心里无声地嘶吼。 雍宫的前殿,燕北臣坐在御座之上,下首坐的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员,莫翁穿了一身青衣袍坐在里面。 西南的郎君成婚当天会穿青色的婚袍。 这时候吉时快到了,燕璧还未出现,虽然莫翁已经面上有异容,可是燕北臣在场,他什么不满都不敢表现出来。 倒是他的大巫师站起身朝燕北臣叩拜,“禀陛下,吉时快到了,可否催促大公主殿下尽快来前殿成礼?” 燕北臣只瞭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大雍的公主金贵,慢些又有什么打紧的。” 大巫师干笑两声,正准备低头退回,前殿外响起宦官的通报——“太子殿下,昭阳公主殿下觐见!” 前殿的大臣都纷纷起身朝殿门侧身对进来的两人行礼。 “太子殿下安康、昭阳殿下安康。” 走在燕琼身边的燕瑁挥挥手,这些大臣才坐下。 大巫师见这阵仗,默默地从殿中退回到莫翁的身后。 莫翁眯着眼睛,心里忍不住叹息,若他今日娶的是这位公主那该有多好。 现下的光景是什么样的呢。 燕琼和燕瑁并肩而行,穿着华贵的银鼠裘,里头露出紫色宫裙的下摆上都是金线缝的花,每朵花里都用亮宝石做的花蕊,裙摆摆动之间光彩照人,脚上大颗的珍珠比安京城好地段的大宅院都要贵。 更绝的是她头上戴的玉色玛瑙非常美丽,不过她光泽红润的娇俏脸庞一点都没被过于富贵的玛瑙压制住,反而熠熠生辉。 这个女娘才是大雍最尊贵最受宠的公主。 莫翁暗自叹气,只可惜这样的公主是大雍皇帝捧在手心疼的,怎么可能会叫她出降番邦国。 燕北臣见燕琼和燕瑁一起过来,狠狠瞪了燕瑁一眼,阿琼这才好了几天就放任她出永昭殿,吹了风可怎么办。 燕瑁摸摸自己鼻尖,无奈地耸肩,要是阿琼求到阿耶跟前,阿耶也一样会放纵她的好不好...... 两人依礼给燕北臣请安,燕北臣忙让宏公公把燕琼扶起来。 “今日怎么出来了?身子感觉如何啊?一会要不要阿耶派车辇送你回永昭殿?”燕北臣怎么表达他的关心都不够。 燕琼脱了身上的银鼠裘递给伺候的小宦官,露出里头层层叠叠的紫烟纱宫裙,宫裙腰间的腰带更是镶满了各色的宝石。 知情的人才会知晓那可不是腰带,那是燕琼缠在腰间的皮鞭。 “阿耶我好得很,刚刚还去给大阿姊添妆了。” 坐在一边的莫翁神情一滞,难道昭阳公主找茬去了,所以大公主才迟迟未出现,可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他和大公主的结合可是代表夷谷和大雍的同盟关系,若是被昭阳公主给破坏了,他不信陛下还能有好脸色对她。 可惜莫翁算错了燕北臣对燕琼的包容和宠溺程度。 第325章 公主用孔雀,郎君静悄悄 燕北臣听燕琼说她去给燕璧添妆,忍不住先用眼睛仔细扫了燕琼一眼。 他又看向燕瑁,用眼神询问他,燕璧有没有把燕琼如何。 燕瑁微笑着摇头,心里好笑,阿耶您是不信我还是太高看燕璧啊,有自己在怎么可能让燕璧欺负阿琼。 这时燕北臣才放下心来,嘴角荡起笑,很是好奇地问燕琼:“那累不累啊?给了什么好东西给你大阿姊啊?” 燕琼朝燕北臣挤眉弄眼,皱着小鼻子说:“有些累了。” 她拽了好久的鞭子能不累么。 燕北臣听她说累那还得了,连忙叫人扶她坐下,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端给她,若不是在前殿按摩不好,他都要叫宫女给燕琼按胳膊按腿了。 “阿耶,我没事的,您别担心。”燕琼先是安抚燕北臣紧张的慈父之心,后面才接着说:“我给大阿姊送了衣裳、金银首饰还有宠物,对了阿耶我还给大阿姊涂了口脂,可好看了。” 坐在燕北臣身侧的燕瑁忍不住咳了一声,用拳头抵在自己唇前遮住上翘的嘴角。 寿衣、头花、锦鸡、还有那涂得歪歪扭扭的口脂......不过阿琼也没说错就是了。 燕北臣皱眉瞥了眼燕瑁,低声对他说:“妹妹说话,你笑什么!” 燕瑁低垂的头摇了摇,示意阿耶还是听阿琼说完吧。 “阿琼你真乖,那玩得开不开心啊?” 底下坐着的人都要成石化状态了。 昭阳公主给大公主殿下添妆,陛下只关心昭阳公主“玩”得开不开心,大公主到现在都未出现,却没听陛下提过一句,这两个公主可是死对头啊!:魰斈叁4 可敏锐度很强的大臣能推敲出燕北臣对西南的态度。 大公主他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个大公主的驸马,西南的峪疆和夷谷到大雍来朝拜却不安分,峪疆王子的首级已经被送到了峪疆王手上,而夷谷的这个四王子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大雍可容不得外族算计! 燕琼笑眯了眼,歪着头说:“我开心啊,只是大阿姊怕是不怎么开心,不然为何会一直呕吐呢?” 她偏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莫翁,带着微微的担忧说:“我见大阿姊身子不适就让宫女们先扶大阿姊去花轿上,毕竟此时下着大雨,大阿姊一个新娘子从寝殿到前殿,被雨淋花了妆,落湿了裙怎么能行呢,王子,你说是吧?” 莫翁表情僵硬,婚礼没有新娘子如何进行? 可坐在上首的那三人眼神的威压,他还真不敢说不行。 “公主身娇体贵,不能被雨淋是应该的。” 莫翁说完胳膊往后摆了下,他身后的大巫师上前问:“臣看吉时快到了,大公主殿下身子不适,那这迎亲礼该由谁来代替呢?臣知晓宫中只有三位公主,大公主殿下如今上了花轿不能亲自过来,二公主殿下已定亲,昭阳公主殿下能否......” 想得倒是挺美。 大巫师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燕北臣大声呵斥住了:“构吔,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 燕北臣是丝毫面子都不给的,竟然敢把主意打到阿琼的身上,想要阿琼替燕璧来完成迎亲礼,那结束之后该死的夷谷是不是要说娶的是昭阳公主而不是大公主! 莫翁确实有这想法,借着大巫师之口说出,不过他见燕北臣和燕瑁的脸色都相当难看,便侧头假意训斥大巫师:“说的什么胡话,本王子是要迎娶大公主殿下,怎么能让她人替代,大公主殿下在本王子心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在场的皇子公主都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得莫翁说的话腻歪得慌,情不自禁地开始喝茶解腻。 倒是燕琼像是被莫翁的话感动了一般,用手指轻揩了下眼角,“我早知道四王子对我大阿姊一片情深,知晓大阿姊身子有碍,一定不会为难。” 燕琼放下手指,眼里的神色一瞬间变得玩味起来,说话声带着戏谑:“本公主为了你们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了迎亲礼圆圆满满,在大阿姊身子不济时就找好了既能与四王子完成迎亲礼,又不至于替代你心中的新娘子一物。” 是物不是人。 下一刻,燕琼抬起手掌拍了三下,对着前殿外喊:“带进来吧。” 所有人都看向前殿外。 前殿外面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往前走,两人中间隔了个什么东西一起移动,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分明。 等两人走近,坐在前殿靠殿门处的大臣还有家眷都有些吃惊地捂着嘴巴。 走进来的是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宫女,她们中间牵了只绿孔雀! 这孔雀身上竟穿着大红色的轻锻纱,锻纱整个搭在孔雀的背上。 大雍的公主出降是需要在前殿领着驸马一起叩拜陛下和皇后的,既是驸马的迎亲礼,也是公主的出嫁礼。 莫翁看到后整张脸气得通红,他堂堂一国王子的迎亲礼,没有新娘便罢了,难道他要同一只畜生拜堂成亲? 燕琼用手撑着下巴,眼眸弯弯地问莫翁:“王子可还满意,这孔雀的外衣可是我叫内府的人按照大阿姊嫁衣披帛做成的,王子便与这只孔雀拜堂吧。” 害我的畜生当然只能和畜生配对了。 燕琼笑眯眯地想。 第326章 公主说心情,郎君静悄悄 莫翁眼睛冷冷地望着一脸无害模样的燕琼,心里却渐渐回味过来。 这个昭阳公主定是已经知晓他和大公主暗害她一事,可见他和大公主却能全身而退,心里定是恼怒气愤,所以才想着要给他没脸。 毕竟两国之间的亲缘结盟,大雍的陛下认可了,那么就不会再对他出手,而昭阳公主心里咽不下气,要在他的人还处在安京时给他些屈辱,可迎亲动物这样明目张胆的手法,确实侮辱到他了。 “陛下!您的公主殿下这是何意?要我们王子迎一只孔雀,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大巫师恨恨出声:“恕我们夷谷不能接受!” 其他的属官也都出声反对,夷谷所有出使大雍的随行官都站起身立在莫翁身后,就像是集体与大雍皇室对立一般。 “不接受?”燕北臣没说话,先是燕瑁开了口:“既然四王子不接受,那四王子今日就别启程回夷谷了,安京的风水养人,王子就留在安京吧。” 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燕瑁的意思莫翁能听懂。 他是说宫里能放过你已经够给你面子,今日不让昭阳公主出口气,那你就不用回夷谷做劳什子的王子了,直接在安京做阶下囚吧! 燕瑁见莫翁眼珠收缩一下,嘴角勾起笑来,“王子应该明白孤的意思吧?” 燕北臣哎了一声,“太子,别吓到四王子。” “四王子你可别辜负了昭阳的一片好心。” 莫翁后槽牙都险些被自己咬碎了,这下就连陛下都是跟昭阳公主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今日是必须受这番侮辱了吗。 他深吸口气,站起身对燕北臣拱手,“回禀陛下,西南讲究风俗礼,臣怜惜大公主身子不适不能出面,可否向陛下求一出身样貌都好的未婚娘子代大公主出面,只叫那娘子盖上盖头,也是无人知晓,不会影响娘子往后的婚嫁。” 底下坐着的大臣家眷都紧张起来,好几家有未婚娘子的夫人都恶狠狠地瞪着莫翁,恨不得把莫翁给生吃了。 燕琼听到莫翁的话倒是冷哼一声,先于燕北臣拒绝,“不行!” 瞪着莫翁的夫人们都暗自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昭阳公主虽然骄纵,可心是好的,不然她们谁家的女儿被选中了,这说出去怎么好听。 “四王子你是瞧不起本公主吗?你可知这绿孔雀珍贵,有人间凤凰之称,本公主把人间的百鸟之王给你迎亲,你还敢置喙!”燕琼一改刚才的和颜悦色,面色极冷地说。 燕北臣见她生气,只恐影响她才恢复不久的身子,皱着眉对莫翁说:“王子牵上孔雀叩拜吧,吉时已到。” 莫翁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咽了好几下唾沫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胸脯起伏明显。 他身后的属官都低声叫他,这不是给他们夷谷奇耻大辱吗! 莫翁当然也不想就这样罢休,可他如今处在大雍的地盘,身边都是大雍的臣子,值守前殿的还都是神威军,若是他像熬比尤一样折在大雍了,夷谷可没人会给他伸冤报仇,而追随他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他还能有命回夷谷,受些屈辱而已,等他当了夷谷王,强壮了夷谷的兵,总有一日他会从西南开始破了大雍的山河。 莫翁暗自深吸口气,慢慢地,他的脸色恢复平静,走出自己的坐席用夷谷的行礼方式给燕北臣行礼。 “喏,臣遵命。” 他再抬起身看向燕北臣的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烈火,这火是野心,也是欲望。 燕北臣冷笑地勾起唇角,见莫翁牵起殿里的孔雀,走近到他的御座前,深深跪拜。 只是莫翁跪下的膝盖并没有跪实,而是脚尖用力,膝盖在袍子的掩盖下悬在地砖上。 莫翁不想跪,他为何要跪! 他在这殿中被这些人羞辱,没有燕北臣的默许,他的儿女敢吗,如今自己却还要跪他,他才不跪。 燕北臣盯着莫翁弯下的脊背,轻笑出声,什么野心,什么欲望,你还有命活过今日吗。 等礼成后,莫翁牵着孔雀带着夷谷的所有属官离开了前殿。 他坐上了红木镶金的马车,在神威军的包围下,带着没有露面的燕璧坐的马车,和装着她一百零八抬嫁妆的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安京。 而这过程里,宫中无一人相送,就连燕璧的亲阿弟燕玙也不见人影。 此时的燕玙还沉睡在他自己的寝殿里,悄无声息。 前殿参加大公主出降宴的人也都陆续离开,燕北臣带着燕瑁和燕琼往椒房殿去,谢雅和燕琢今日都未出席婚宴,两人都在椒房殿。 燕北臣走在前,燕琼燕瑁走在后。 “阿琼是不是累了?怎么没精打彩的?”燕瑁偏头见燕琼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有些担忧。 前头的燕北臣听见了,直接招来了架着步辇的宦官,要扶燕琼坐上。 燕琼摆摆手说不用,过了会儿竟叹了口气。 燕北臣和燕瑁有些惊异地看向她。 她微笑起来,可笑容却并不到眼底。 “我本来以为我报复了大阿姊和莫翁之后,我心里会觉得很得意很开心,可真的报复他们,让他们受辱后,我也只有当时的那一刻会有他们活该的感觉,过后反而一点也不激荡,一点也不兴奋。” 燕琼抬眼瞧燕北臣和燕瑁,瘪着嘴说:“我是有些疑惑,因为反击去伤害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快感,无缘无故地加害别人真的会让人觉得快乐吗?” 燕北臣和燕瑁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欣慰地笑起来,阿琼还是太善良了,他们可是还要杀莫翁的。 “阿琼,这世上每一个人的出生、身份,生养的父母,遇到的家人好友都是不一样的,而这些不一样就会造就不同的思想和性子,所以害人的人是你无法以己度人的。” 燕北臣耐心地对燕琼说,燕琼点点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转头问燕瑁:“阿兄,被点了哑穴后,大概多久哑穴会失效啊?” “两个时辰左右。” 燕琼自言自语道:“那......哑穴的时间该过了吧......” 第32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怀安县 今日的雨已经下了两个时辰,路上的尘土变成了泥土,马蹄溅起泥水,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气味。 神威军将夷谷的人马送到安京城外,便原路返回。 夷谷长长的马队一直到离安京一百多里路后,才敢用夷谷话交流。 “这大雍欺人太甚!” 几个属官坐在莫翁的马车里愤愤不平。 大巫师眯着眼睛问莫翁:“王子,大雍这样不把我们夷谷放在眼里,我们回夷谷后是否要向王上奏?” 莫翁把顺着孔雀羽毛的手微微抬起,“不可,回到夷谷万不能向父王提起本王子在大雍所受的屈辱。” “这......这是为何?”几个属官有些不明白。 “如今正是争王世子之位的重要时刻,本王子娶回了大雍的公主,回了夷谷必须好好造势起来,若被那几个知道我们在大雍受辱,我那偏爱那小贱种的父王更不会让我做王世子,必须让夷谷上下知道我是受大雍优待而归,做了大雍的驸马,是有大雍皇室支持的四王子,这样我才更能与那贱种一争高下!” 莫翁有自己的打算。 如今西南两国都是大雍的番邦国,在很多方面都要依赖大雍的施舍,而他将大雍的公主带回了夷谷,证明他受大雍看重,他能比其他王子在大雍得更多的好处,这就是为什么他求了父皇来大雍朝拜的原因。 他在大雍完成了自己的初步计划,虽然期间有些小波折,但结果是好的。 “大公主如何?”莫翁问大巫师。 大巫师面上僵硬了下,低着头说:“大公主她被人绑在花轿车里,穿的是寿衣,花轿里还有只鸡。” 大雍这是在说他娶了个被针对且不受宠的公主,是个山鸡装的假凤凰。 莫翁闭着眼睛,手突然掐上身边那只孔雀的脖子,孔雀连扑腾都来不及就脖子一歪,死了。 “解绑了吗?” 大巫师点点头,“解绑了,只是臣邀公主来王子的车驾上,公主并不接话,还把给她解绑的宫女都赶下了花轿车。” “脾气还是这么差。”莫翁冷笑一声,“不用管她,等她身体里的蛊发作了,自然知道伏小做低。” 他说完,撑开自己马车的车窗,抓起孔雀的脖子就将没了气息的孔雀狠狠扔了出去。 孔雀无知无觉地被摔在地上,瓢泼的大雨打湿它身上华丽的羽毛,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从它的尸体边经过。 等后面那辆镶嵌着宝石的红木花轿车经过时,花轿的红格窗从里面推开,一只扑腾的锦鸡被扔了出来。 锦鸡扇着翅膀落到孔雀的身上,爪子跳了两下便不见了。 这时,花轿车里面突然爆发出极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该死!燕琼我要你死!” 这声音穿过雨幕,透过树林传到了埋伏在樟树上的沈铮耳里。 夷谷的人马这会儿到了怀安县,出安京官道后的必经之处。 燕璧被夷谷的人解开捆着自己的绳子之后,就在花轿里捉鸡,她必须把这只侮辱她的鸡给扔了! 她本想叫人进来帮忙,可开窗往外一看,整个人都不可置信,花轿车已经离开安京了,宫里也只给了她二十个不到的宫女宦官,这算哪门子的公主排场。 燕璧气得将窗子一摔,把气都撒在这只锦鸡上,终于往地上一扑时捉住了锦鸡的翅膀,她抓住就是一笑,发现自己能笑出声了。 她等不及地把锦鸡扔出去后,大声叫嚷起来:“本公主要回安京!本公主现在就要回!该死的贱人只给我这点伺候的人!贱人!” 燕璧边咒骂,边脱掉外面穿着的寿衣,衣服脱了又去拆发髻。 下一刻,她的花轿车停了下来,她不耐得一脚踹开身前的轿门,“这会儿听到本公主的话了!” 花轿前站着的是莫翁。 他在马车上同大巫师和属官说完话后,就挥手叫这些人回了自己的马车,他需要仰躺着闭眼休息一下。 他眼睛只闭了一瞬,就听到燕璧尖锐的声音。 腾的一下他怒火中烧,将所有马车叫停下,一个人撑着伞来了燕璧的花轿车前。 燕璧见莫翁黑着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黑着脸给谁看,没听见我说的吗?我现在立刻马上要回安京要说法!” 莫翁一改在雍宫的做派,手脚利落地上了燕璧的花轿车,抬手就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拽。 “公主今日受的屈辱还不够吗?还要回雍宫再受一次?” 燕璧被拉得头皮痛,可她心里的意外更多,该死的莫翁怎么敢这么对她! “莫翁你不想活了!放开!” 莫翁反而把手收紧,燕璧疼的嘴里嘶叫出声。 “从现在开始公主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要你死,你就死,我要你活,你就活!” 莫翁贴上燕璧的耳珠,狠狠咬了一口。 “啊——!”燕璧痛得惊叫。 莫翁一直咬得她耳朵流血才罢休,他对着燕璧的耳里吹气,“所以你给我安静些,乖乖听话,不然......” 他的手摸上燕璧的肚子,从肚子处一直往上摸,停在她的心脏处。 “我生气了,蛊虫可是会把你的心给吃了。” 燕璧整个身体抖起来,抬手指向莫翁,哽咽地说:“你什么意思!” 莫翁拍了拍燕琼的脸颊,冷笑一声:“公主的体内已经被我种下了蛊。” “什么时候!不可能!不可能!” 燕璧大口大口地喘气,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不知如何是好,想把蛊给吐出来。 “我劝公主还是省些力气!”莫翁掰开燕璧的手,紧紧攥在手中,“什么时候......或许是在公主吃下假孕药的时候。” 莫翁说完一把将燕璧甩到花轿车里的毯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现在本王子要你安静些,往后你就讨好我吧,我高兴了说不定就把蛊给你除了。” 一直到莫翁推开车门,离开了她的花轿车,外面的雨从车门那处往里淋过来,打湿了她的裙摆。 燕璧失神地跌坐在里面,满脑子只有“蛊虫”二字,脑袋发晕,心跳得极快。 而莫翁刚往人马车队的最前面走,却蓦地止住脚步。 他的前面站了二十个黑衣人。 最外侧的黑衣人吊儿郎当地将刀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缓缓开口: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大雨倾盆,哗啦淋在这些人的身上,黑衣贴在他们的皮肤上,尽显强壮的身材。 银光炸现的刀在雨中刺人的眼。 土匪?打劫? 莫翁眯着眼,抽出自己的弯刀。 他身后的属官和夷谷兵都围在他的身边,面对面和这二十个黑衣人对峙。 第32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杀莫翁 “你们可知道我们是谁?” 大巫师拦在莫翁跟前,隔着雨雾与黑衣人交涉。 刚才说话的那个黑衣人嬉笑一声:“我管你是谁!” 他指着莫翁车队后面的东西,狂妄地说:“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今日你们的东西也要给我们兄弟们留下!” 莫翁与大巫师一同皱眉。 大巫师回头瞧他,莫翁微微动了下食指,大巫师便退到了一边,可接着夷谷兵通通围了上来。 夷谷在莫翁要来大雍朝拜时就派了一小支军队给他,只是莫翁只能带大巫师和属官进宫,所以这支夷谷兵一直都在驿站里,直到今日他们要返程回夷谷,这些兵才随莫翁一起,为的是途中保护。 莫翁抽下大巫师腰间的钱袋,随手甩到黑衣人面前。 “这里面的银子够多,足够你们这些人快活几个月了,本王子今日心情好,不想见血,你们拿了银子就滚吧。” 钱袋滚到为首黑衣人的脚边,这人用脚尖顶了顶钱袋后一脚把钱袋给踹开。 他抬起眼眸望向莫翁,他的眼睛在雨中看不分明却异常明亮,莫翁瞧过去顿时感觉一股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 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冷声说:“既然不想留下金银,那就留命吧。” 靠近莫翁的一个属官大喝出声:“放肆!今日丧命的只有你们!” 属官和大巫师背对莫翁,将莫翁围起来,只作攻击状态对向这些黑衣人。 莫翁啧一声,遇到不怕死的土匪,那就送他们去死好了。 “众将听令,杀!” 一时之间,外圈的夷谷兵朝前奔去刺出长矛,内圈的属官巫师往前攻去挥出弯刀,都是对着这些黑衣人而去。 为首的黑衣人却笑了起来,淡淡道:“被小看了呢。” 在前后的夹击中,二十多个黑衣人旋身飞跃,直往上空飞去。 直到这时候夷谷众人才知道,这些人会轻功! 他们前后夹击也快不过这些黑衣人的脚尖轻点,几个属官反应很快,将手中的弯刀直接朝半空中的黑衣人扔去,左手摸向左腰处的另一把弯刀。 就是一瞬,这二十多个黑衣人在空中转身,倒挂下来直接用手接住了飞来的弯刀,没有犹豫地转着手腕朝属官们回扔。 属官侧身躲开,刚要继续用弯刀砍黑衣人,却不想黑衣人直接俯冲下来,用瓢泼大雨都无法阻止的速度将手里的短刀直接捅向了属官们的胸口。 雨中的潮湿混合着血腥味,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 夷谷兵见状,迅速地分为了两拨人,一拨对付拔刀的黑衣人,一拨护在莫翁身边。 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把短刀从大巫师的胸口拔出,大巫师嘴里噗地吐出一口血,颤抖着手指向这人,断断续续地说:“是......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这人扔在地上,死不瞑目。 两个夷谷兵在他身后靠近,长矛要直穿他的背脊,他连头都未回,腾地跃起悬在了长矛上,他微蹲反手就将这两个夷谷兵的喉咙给割了。 血,涓涓大流。 他跳下身,见有两个黑衣人已经朝莫翁那处攻去,举着被血水和雨水冲刷的短刀说:“他留给我来杀。” 他的短刀正对莫翁。 拨去攻击黑衣人的夷谷兵已经一个不剩,而在莫翁身边的,也只有五六个夷谷兵仍顽强抵抗。 莫翁大喊一声,手上的两把弯刀已经和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对抗了好几个来回。 用短刀卡在他弯刀上的黑衣人听到身后的声音,噗嗤笑了下:“行,这人不给你处理,你怕是要恨死我。” 他说完便施力将莫翁挑开,脚尖往外滑的时候用刀捅死了一个夷谷兵。 那个吊儿郎当的黑衣人漫不经心地挡下攻过来的夷谷兵,回头揶揄地对退开的那人说:“阿兄,你要是不让二郎出气,小心他恨你!” 莫翁被那人挑开后,往后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好像明了了什么。 二郎......出气...... 可他想的再明白,也来不及了。 那个杀了大巫师的黑衣人似鬼魅一样往前直奔,就连攻向他的夷谷兵都被他急速地割喉倒地。 再看时,这个人已经到了莫翁的跟前。 莫翁只能看清这人眉心中间那颗熠熠的红痣,他就连黑衣人到自己眼前的都没看清,整个人淋着雨被罩在这人的阴影里。 这时候,地上已经满是尸体,大片大片的血水被雨冲刷,其他的黑衣人都收起短刀站在远处,徒留莫翁和这人相对而立。 “你是沈铮!” 黑衣人挑眉,眼里带了丝笑意,尔后瞬间变冷,“四王子,你知道的太晚了。” “你......!” 莫翁举起弯刀朝沈铮刺去,噗嗤一声是刀穿过肚腹的声音。 莫翁勾起唇角笑起来,咧开的嘴里牙齿都被血染红,嘴里的血大股大股往外喷涌。 他喉咙里发出咔咔的模糊声,低头不可置信地瞧去,原来是他自己的肚子被沈铮捅穿了。 他手再无力拿弯刀,卸了力气,弯刀插在了地里。 莫翁抬头瞪着眼睛看向沈铮,嘴里满是血泡地问:“为什么......” 大雍的陛下不是不再追究了吗,允许了他和大公主的婚事,还给了这么多的嫁妆,为什么还会派人来杀他...... 沈铮抽出捅进莫翁肚子的刀,盯着莫翁毫无感情地说:“因为你该死。” 他说完背过手背,反手割在莫翁的脖子上,莫翁睁着眼睛直直向后倒去,脖子里的血喷了沈铮一身。 莫翁双眼涣散,倒在地上没了气。 他要做王世子的梦,他要做夷谷王的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有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到他的眼里。 莫翁死了。 沈铮嫌弃地将他的头往泥里狠狠地踩,随手把手中的短刀给扔了出去。 站他身后的黑衣人并不阻止,其中一人上前对他说:“沈二郎,属下等人该回去给陛下复命了。” 沈铮点点头,大部分的黑衣人就跳上树梢施展轻功消失在了雨幕中,只剩下两个黑衣人站在树下。 “铮郎,够了,该回了。人也死了,你再踩几脚,他就要跟王谦一样烂了。”说话的这人是蒙着面的谢灵迅。 站在他旁边学着吊儿郎当的是谢灵运,他啧啧两声,“二郎,你这样子若是被阿琼妹妹瞧见,她那声观音哥哥怕是喊不出来了。” 毕竟这时候的沈铮哪里像观音了,明明像个堕佛。 “殿下不会喊不出我。” 他听到谢灵运提起燕琼,还碾在莫翁脸上的脚便拿开,果然莫翁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罢了,总之是把伤害过殿下的人给杀了,只是指使的那人却...... 沈铮深深望了一眼后面悄悄无声的花轿车,还有躲在花轿车后面的宫女宦官。 正当他转身要和谢灵迅谢灵运一起离开,他们身后花轿车的车门吱吖一声被推开。 燕璧的声音从雨中传来:“你们杀了他,不带我回去吗?” 第329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送真凶 早在外面兵戎相接的声音响起时,燕璧就深深蜷缩在花轿车里。 她瑟瑟发抖地听着外面不停的肉身与刀相贴的声音,叫两个宫女挡在自己面前。 一直到外面声音渐小,雨中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对话声。 直到“铮郎”、“阿琼”这两个称呼落到她耳里,他才知道半路打劫的哪里是什么土匪,根本就是沈铮! 她愤怒地推开花轿车门,半弓着身子,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身上穿的是件红色的里衣,浑身都是狼狈。 可入目的是满地的尸体,入鼻的是浓重的血腥气,燕璧心里的怒意被惧意代替,抖着嗓子大声质问远处的那三个黑衣人: “沈铮!你们杀了他!那就要带我回去!” 沈铮停住脚步,回身看向花轿车里的燕璧,突然抬脚往那边走去。 谢灵运不解地看向谢灵迅,“二郎要做什么?” 谢灵迅摇头,“不知道,不过自有他的用意,只要他不对燕璧动手,我们就不用管。” 这也是陛下姑父的意思。 燕璧见沈铮朝自己走来,咽下嘴里的话,以手为梳,理着自己胸前的头发,她侧坐在花轿车里,一脸矜贵的模样。 只可惜她脸上的妆花了,头发凌乱着,衣裳也并不华贵,沈铮甚至因为她穿的是里衣,只扫了她一眼便避开了眼神。 燕璧气自己媚眼抛给了个瞎子看,沉着声音对沈铮说:“你为了昭阳挑起两国嫌隙,你不怕吗?” “这些人可都是夷谷派来大雍朝拜的,四王子可是夷谷未来的王世子,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害得她做不成王世子妃,更做不成王妃了! 更重要的是莫翁给他下了蛊毒,他死了,她身上的蛊该怎么办! 燕璧越说越气,最后只等抚着自己的胸口斜靠在花轿门上喘气,她若再激动半分,可能又要忍不住干呕起来,毕竟这外面可都是血腥味。 沈铮并不看燕璧,眼睛看着花轿门上雕刻的花纹,听了燕璧的话后,他掩在面罩里的嘴勾起,带着笑意说:“大公主的王妃梦怕是破碎了吧。” 燕璧瞪着他,原来他还知道! “臣听昭阳殿下说过,她很想吃芝麻球却吃不到的时候,心里会很难受。”沈铮一副回忆的模样。 燕璧抬眼瞥他,“关我什么事!” 沈铮哼笑一声,“怎么会不关大公主殿下的事,大公主殿下如今不就是想吃芝麻球却吃不到的时候吗?” 该死的狡猾的沈铮,竟然把她想要的王妃之位形容成芝麻球。 燕璧皱着眉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燕琼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她言听计从,你不怕我回去了告诉父皇,你为了她杀了夷谷的王子和使者吗!” 沈铮有些悲悯地笑起来,眉心的红痣滑过雨水更加妖艳。 看来大公主根本不知道她早被陛下放弃,只以为他是为了殿下私自而来。 他确实是为了殿下,可却是在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同意下才来的,可惜大公主会错了意,不过他也没必要跟个再不会出现在大雍的人废话。 “臣的意思是,大公主应该去夷谷吃到这颗芝麻球。” 燕璧知道沈铮这是拒绝带自己回安京了。 她张牙舞爪地说:“好你个沈铮,你们不带我回去,我自己也能回!” 沈铮这下笑出声,弯弯的眼眸晃荡了下燕璧的眼。 “大公主殿下,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 燕璧脸色大变,耳里又听到沈铮说:“我不会让你回去。” 下一瞬,伺候在她左右的两个宫女拉起她的胳膊就将她推到了花轿车里。 “你要做什么!你竟然敢安插人到我的随行宫女里面!沈铮你该死!放我回去!” 燕璧弓起腰身要往花轿车外爬,却被那两个宫女大力地拽住,用被她脱下的寿衣捆着手腕,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大公主殿下,你只能回夷谷,不能回安京。” 沈铮抬手将花轿车的门关上,不过这门关不上燕璧的尖叫和咒骂声—— “沈铮!你和燕琼好一对狗男女!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好下场!一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 沈铮狠狠皱眉,不耐地敲了下花轿车的车壁,里面便再也没有燕璧的声音,而之前一直躲在花轿车后面的宦官中走出来两个小宦官。 “你们知道怎么做的。” 这两个小宦官低着头,任凭雨水打在身上,恭敬地行礼说“喏”。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去,将莫翁的尸体搬到最前面的马车上,留下了一人坐在车辕前赶车,另一人坐到花轿车前。 “沈二郎,奴们便走了。” 沈铮点头,一掌拍到拉花轿车的白马屁股上,白马仰头长鸣了两声便跟着前头的马车走了。 渐渐的,两辆马车消失在雨中,再不见一丝踪影。 剩下的随行宦官和宫女一改谦卑的模样,扯掉了外面穿的衣裳,露出了里头的黑甲衣。 这些人都是燕瑁的黑甲暗卫。 “你们便回吧,回去给太子殿下复命,该杀的人都死了,该送走的人也走了。” 这些黑甲暗卫听完沈铮的话,抱拳后统一地朝后退脚,越过沈铮就没了人影。 第330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知急报 再回安京时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模样,雨后的夕阳穿过厚厚的云层,残阳如血,暮色暗淡又刺眼。 沈铮和谢灵迅谢灵运换上干净的衣袍后,三人成行要赶去宫里。 当然沈铮是要先去永昭殿,而谢家两兄弟是要去东宫。所以沈铮的脚步特别快,他今日一天都未见燕琼,事情忙完了会特别想念。 谢灵迅和谢灵运对视一笑,正要打趣沈铮,话还没说出口,他们一同听到了凌乱的马蹄声,还有路人纷纷惊呼躲避的声音。 谢灵迅将谢灵运往旁推,他自己倒是落后了一步,沈铮动作迅猛地将谢灵迅往侧边拽,三人才避过飞驰而来的骏马。 那马上之人穿着军甲,正是在安京驻守城门的兵穿的甲。 怕是有急事! “吁——!” 果然下一刻,这兵驭马急速停在了宫门处,马都还未撂蹄子停稳,这小兵就跳下地,跪在宫门外求见燕北臣。 “漠北急报,求见陛下!” 这短短的八个字,瞬间叫沈铮变了脸色。 他眼睛死死盯住小兵手上举起的军报,直到小兵被守宫门的羽林卫带进去后,沈铮才蓦地回神,先于谢家两兄弟往宫门那处奔去。 “铮郎这么激动做什么?” 谢灵迅扯上问他的谢灵运跟上,“你这不是废话,漠北有变,那是武定侯府的驻地!” “哎哟,我这不是忘了嘛......”谢灵运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见沈铮跟府上关系不好,只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些,“阿兄,我们快些跟上吧。” 沈铮抽出腰间燕琼给的进宫腰牌,守宫的羽林卫右骑营见了打开宫门放行。 他和谢灵迅谢灵运刚进宫门,正要随着宦官往里头走,宫门外又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沈铮被长睫遮住的眼猛地抬起,回身朝宫门外望去,他垂落在身侧的手瞬间捏成拳,眼里的愤怒怎么都掩盖不住。 此时,在宫门外翻身下马的是穿着银色铠甲的沈勃。 沈勃带着沈家军单膝跪在宫门外,高声让宫门处的羽林卫进宫通传—— “臣沈勃听闻漠北骤变,恳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驱赶戎狄,为国效力!” 他身后的沈家军铿锵有力地喊道:“驱赶戎狄!为国效力!” 围观的百姓虽被今日两次街道里纵马给惊吓到,可此时也被沈铮和沈家军感染,高举起拳头,振振声呼:“驱赶戎狄!为国效力!驱赶戎狄!为国效力!” 只是沈勃没有能随时进宫的腰牌,只能等着通传,守在二门处的宦官急急忙忙地出来,要扶起沈勃,“沈侯爷,您先起身,奴这就为您通报给陛下!” 沈勃却抬手阻止宦官的搀扶,仍然牢牢地跪在地上,“臣有罪,只能跪等陛下的旨意。” 宦官只得焦急地拍自己的大腿,原地转了两圈就挥着拂尘转身往宫里走。 宫门这时候慢慢合上,沈勃抬起头,正对上沈铮怒火滔天的眼。 他扫了一眼沈铮垂在身侧的拳头,淡然一笑。 二郎,就算你有你阿娘留下的东西,知道侯府的秘密又如何,你也是侯府的人,你敢说吗? 沈勃嘴巴无声地张合,说了三个字——“你敢吗?” 沈铮气得面上忍不住抽搐了下,仿佛不愿再看到沈勃无耻的嘴脸,在宫门完全合上的一刻,他转身就走,却不是去永昭殿的方向,而是往东宫去。 东宫里,燕瑁坐在书房里正在提笔写信,他脸上满是幸福的神采,伺候他的平公公脸上也笑开了花。 前些日子原大娘子和昭阳殿下、六殿下一起被掳走,救回来后就一直在奉常府里养身子。 太子殿下忙,根本没机会出宫探望,连着好些日子都给奉常府里写了信,可一直都没收到回音,可今日竟收到了原大娘子的回信,太子殿下能不高兴吗。 虽然信里原大娘子只有寥寥数语,也重在叫太子殿下跟昭阳殿下转达关心,可有来有往,感情不就越来越深嘛。 燕瑁在信里又问候了好些话,借诗传情表达了自己的思念,最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邀请原毓进宫陪陪燕琼。 等他停笔写完,将信简摊开晾干墨迹时,又对平公公说:“公公,你去将孤库房里的那株观赏红珊瑚矮树搬出来,再将昨日打好的珊瑚手串也拿出来,装好了和这封信简一同送到娘子手里。” “喏。” 平公公领命去找燕瑁说的两样珍贵宝石物件,红珊瑚树可不是真的树,那是用红色珊瑚宝石做成的,珊瑚手串更是稀罕,只因为中间有颗白玉翡翠。 虽然如今还未到宫中选太子妃的时候,可陛下对原家的大力提拔,还有太子殿下对原大娘子的态度,原家要出个真凤凰了。 平公公没离开书房多久,又折返了回来。 燕瑁坐着在看折子,连头都未抬,出声问他:“公公可是有何事?东西这么快就找到了?” 平公公行礼后禀报:“回太子殿下,是谢大郎君、谢二郎君还有沈二郎君拜见。” 燕瑁挑眉,铮郎怎么这时候来了东宫,黑甲暗卫不是说夷谷的人都死了吗,难道是有什么异变...... “将他们带进来吧。”燕瑁扫了一眼摊在书案上的信简,又叫住平公公,“罢了,带去正殿,孤一会过去。” 当四人都在正殿时,燕瑁知晓不是事没办好,而是漠北有急报传来,他皱了下眉头,望向沈铮,有些不解。 “铮郎,孤知晓你与侯府不和,但是你不愿沈侯带兵去漠北,也要有原因。” 原因他当然有!可是他能直接说沈勃与侯府上下通敌叛国,背叛大雍吗,沈铮不能啊! 沈铮他手上没有证据,就算有他阿娘留下的遗言,可也不是切实证据。 这个罪太大了!大到影响的人太多了,他不能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就指认,这样还会让沈勃心有防范,那时候要找沈勃与戎狄勾结的证据只会更难。 “臣恳请殿下派人去雍泉宫一趟,探听些消息。”沈铮撩起袍角跪下。 第331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很愤恨 这才是他来东宫的目的。 他要知道雍泉宫的消息,可他不能自己去探听,探听陛下寝宫就算是他被抓到也是死罪。 沈铮找燕琼也一样能做,可他怎么舍得让燕琼去做这些,只能委屈太子殿下了。 燕瑁瞪他一眼,“算你还不傻,知道来找孤。” 燕瑁这时候还不知道沈铮的意图,那他就白当这些年的太子了。沈铮想知道阿耶会不会派沈勃带沈家军赴漠北,他不能自己去打探,也不会让阿琼去,那就只能找他。 看在他还算拎得清的份上,燕瑁喝了口茶,幽幽地道:“铮郎,你就坐在这儿等吧,阿耶他那边结束了,宏公公会将安排报给孤。” 燕北臣一向如此。 雍泉宫里处理过的所有大小事,每日他都会让宏公公整理好折子送到燕瑁这处,所以燕瑁只让沈铮在东宫等着就行。 沈铮吃惊于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亲密程度,纵观史书,他从没见过有哪个当皇帝的完全不避讳太子,也没见过哪个太子只把皇帝当父亲信任。 看来陛下和太子殿下的父子情深厚,很多事一个知道了,另一个也必然会知道。 沈铮打消了自己心下的某个念头,在没有证据之前,武定侯府与戎狄的事,他还不能报给太子殿下。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宏公公果然抱着折子来了东宫。 以往宏公公过来,除了呈折子还会口传燕北臣要他带的话,只是今日宏公公见到东宫这会儿坐着谢家郎君和沈二郎君,只放下折子就要走,但是他却被燕瑁喊住。 “孤听闻漠北传来了急报,所为何事?” 宏公公扫了眼谢灵迅谢灵运还有沈铮,燕瑁不甚在意地说:“公公但说无妨,这里坐的都是自己人。” 燕瑁说着还指了下沈铮,“这里坐了侯府的人,他早晚也是要知道的,不在乎这一刻两刻。” “喏。”宏公公低着头行礼,“三日前,戎狄见漠北驻地的将领迟迟不归,派了大队的骑兵偷袭漠北大营,可戎狄的目的并不在于开战,而是派了一小队人马潜入阳城,烧杀抢掠,掠夺了大量的粮食和女娘,还杀了好些小孩。” 噌的一下,沈铮猛地站起身,像是一阵风一样转身出了东宫的前殿,他的动作吓到了坐着的所有人。 燕瑁皱眉,招手将平公公指了出去跟着沈铮,他是阿耶的儿子,自然也知晓阿耶在国家大事上的手段,定下来的事,不会因为谁而改变,沈铮如果这时候闹事,被阿耶知晓,那他在阿耶心中的印象会差很多。 他见平公公出去后,对着宏公公说:“公公,继续说。” 宏公公停顿片刻,再次开口:“陛下前几日本是安排了长平侯侯爷带漠北将领启程回驻地的,沈家军和武定侯爷留在安京思过,只是如今戎狄进犯阳城,明着挑衅,陛下刚已下旨让沈侯爷追上长平侯爷,重新带兵遣将,将功补过,驱逐戎狄,安抚阳城。” 其实燕北臣这样安排是最稳妥的方式。 一则武定侯府几代的侯爷都驻守漠北,在漠北的阳城是有侯府住宅的,阳城的百姓很信任驻守的侯府。 二则最了解漠北情况和戎狄情况的也是沈勃,这件事派他去做最合适。 可恰恰是这样的“最合适”,让沈铮怒火中烧。 沈铮上辈子是去过漠北的,他就是被追杀而死在了漠北的黄沙里。可他死前在阳城的那些时日,是他上辈子很短暂的快乐。 阳城有最烈的太阳,也有最热情的人。 上辈子他身子孱弱,带着金汉到漠北时并不受追随沈勃和沈铭的人所重视,可阳城的百姓知道他是侯府的郎君,处处照顾,见到他都是笑脸。 脸蛋红扑扑的小孩喜欢围在他的脚边转,扎着麻花辫的女娘见到他也会赞美,老老少少都是淳朴大气的普通人,给予过他好些温暖。 可这些普通人就在三日前因为沈勃与戎狄勾结,小孩可能被杀,妻子可能被掳,家不再是家,更有甚者家破人亡。 该死的沈勃!这一回害了这些人,那从前呢,是不是害得人更多! 沈铮停下脚步,突然无声地嘲讽一笑,“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对啊,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阿娘和崔家不就是被通敌叛国的侯府所杀吗!亲人尚且能如此,更何况是跟他非亲非故的阳城百姓。 一路跟着沈铮的平公公见沈铮停住,气喘吁吁地说:“沈二郎君,不管您是因着什么事生气,可这时候都不是该去找沈侯爷的时候,更不能在沈侯爷带兵回漠北一事上生事。” “陛下不会愿意看到你因为侯府的私事误了军国大事,二郎君您自己想,侯爷因为什么才被陛下责罚留在京中的,因为他教管不力,任由侯府内斗危害了安京百姓,这是陛下不能忍的。” 沈铮耳里是平公公在身后的碎碎念,眼睛随着从雍泉宫里走出来的人看去。 沈勃走在前,身后追随他的都是沈家军的将领,他手上拿着圣旨,面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对上站在东宫外的沈铮后,他的笑更加得意。 他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看了沈铮一眼纷纷先朝宫外走,跟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人是李墨。 李墨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沈铮,也跟着先走了。 沈铮没有去找沈勃,反倒是沈勃朝沈铮这处走,他身后披着最后一寸夕阳,等走到沈铮面前时,夕阳消散,天光大暗。 沈勃晦涩地看向眼里满是恨意的沈铮,将手中的圣旨往沈铮面前举了下,“二郎,为父马上就要回漠北,你真不和我一起去?” 啪的一声,沈铮面无表情地将沈勃的手挥开,圣旨差点从沈勃的手中脱落。 “二郎!你好大的胆子!若是圣旨落地,你担当得起吗!” 沈铮嗤笑一声,目光如炬地望着沈勃,深深地看到他的眼里,冷冷地说:“那你又担当得起吗?漠北,戎狄,阳城,你担当得起吗!” 第332章 公主护郎君,郎君半湿发 凉风卷起沈铮和沈勃的袍角,沈铮身后的湿发被风吹得打在脸上,沈勃头盔上的红缨搅动得胡乱摆动,两人久久对视。 沈勃在听到沈铮的话时僵硬了一瞬,面上马上又恢复自然,“二郎,你这是要和我站在对立面了?” “是你一直站在大雍的对立面,站在崔家的对立面,站在我阿娘的对立面,阿耶!你想杀我不止一两回了吧。”沈铮话说得很轻,但话的分量很重。 沈勃眼珠急剧收缩,他现在能确定,二郎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把揪住沈铮的衣襟,嘴里低狠地说:“你别忘了你也是侯府的人!” 沈铮仰着下巴,薄唇微勾,不屑地说:“那又如何,侯府的人也能杀了侯府。” “你敢!” 沈勃眯着眼要威胁沈铮,却没想身后传来了燕琼充满怒意的叫喊声—— “沈侯爷你在做什么!” 燕琼早在沈铮进宫时就知道了消息,可她左也等右也等,就是没等到沈铮来永昭殿。 她先是叫翠竹出去打探,知道沈铮去了东宫,那她准备在寝殿里再等等,可才过半柱香,她就有些等不及了。 自从燕琼醒过来之后,这还是第一回一天都没有见到沈铮。 她不愿再等,还不如自己去找观音哥哥。 燕琼穿上厚厚的裘衣,在宫女宦官的簇拥下往东宫这处走,只是没想到她还没走过前殿就远远得看到观音哥哥的阿耶拎着他的衣襟。 两人的样子哪里像父子,倒像是仇人。 可欺负观音哥哥的人,就算是他亲阿耶,燕琼也不会有好脸色。 她气势汹汹地朝两人走来,沈铮看到燕琼在雨后出殿门,有些担心她的身子,微皱眉将沈勃挣开,走向燕琼。 沈勃被沈铮推开后,脚步虚晃两下,转头看向沈铮与燕琼郎情妾意的模样。 沈铮快步走到燕琼跟前,把她披着的裘衣合拢,很是轻柔地问她:“刚下过雨,外面寒凉,殿下怎么出来了?” 燕琼无奈地瞅他一眼,低声嘟囔:“我不出来能看到你被别人欺负嘛......”新刊书小说网 “嗯?”她说话的声音太低,沈铮有些听不清。 “观音哥哥,你别怕,我是来保护你的!”燕琼高傲地昂着头,将沈铮挡在自己的身后,恶狠狠地瞪着沈勃。 沈勃只见站在离自己十步远的两人,心下有些好笑,不知二郎有什么魅力,把个公主哄骗得服服帖帖,不过......公主就算护得了二郎一时也护不了他一时,就算他去了漠北,只要老夫人周氏出手,二郎必得死。 “拜见昭阳殿下,殿下安康。”沈勃给燕琼见礼后,也不再想多在宫中停留,与二郎在这边拉扯实在过于显眼。 他抱拳准备退下,“臣接了陛下的圣旨要奔赴漠北,臣便不多留了,殿下多保重身子。” 沈勃转身就走,他的影子投在地砖上被拉得很长。 “本公主让你走了吗?” 燕琼的声音冷冷响起:“沈侯爷,你真的是观音哥哥的亲阿耶吗?” 沈勃停下脚步,眉梢飞起,按下心中的不耐,转身恭敬地回复:“回殿下,臣当然是二郎的父亲。” 他的背弯得下,脸低得也下,所以并未有人见到他面上隐忍讽刺的表情。 什么父亲儿子,有儿子跟父亲作对的吗?就算他是素溪留下的儿子,往后也只能跟素溪是一样的结果。 “是吗?”燕琼冷哼一声,“那为何你对他连你府上那个蠢笨如猪的三郎都不如。” “你眼中可有看到观音哥哥的好?”燕琼掰着指头数,“观音哥哥八岁才开始习武,可如今比你府上的任何一个郎君都要强,他从小就在宫里作我阿兄的伴读,宫里的老师除了我阿兄,最得意的学生就是他,他文治武功样样出色。” “他还有一颗世上最宝贵的心,从不对下人打骂,对谁都是一副笑颜,见到弱者会帮助,见到强人也不会嫉妒,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你瞎了吧!” 燕琼越说越激动,胸脯起伏,沈铮怕她情绪上来不利于恢复,忙握住她的手给她顺气。 沈勃见沈铮关切燕琼的那副殷切样子,很有些瞧不上眼。 沈铮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个在女娘手底下讨生活的人,没有昭阳公主,何来的他如今的日子和得脸。 “还请昭阳殿下恕罪,是臣有眼无珠,二郎确实好。只是作为侯府的郎君,作为臣的儿子,他还不够好。” 沈勃漫不经心地说,他自认为二郎就该安安静静地长大,做个默默无声的侯府郎君,协助大郎三郎管府上庶务,平平淡淡过一生就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锋芒毕露,才华尽显。 或许从他小时高热苏醒后,在裕华街的华盖楼里算计三郎时,他就应该把他给了解了。 关于二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时候变得不同的。 沈勃想到这儿便打住,他没时间再逗留,要早些出发去漠北。 “昭阳殿下,时辰不早了,臣不敢再耽误回漠北的时间。”沈勃深深看了眼沈铮,又对燕琼说:“恕臣先行告退。” 这回燕琼倒没再拦下沈勃,只是同沈铮站在一处静静瞧着沈勃越走越远的背影,他的背影决绝而凌冽,一个转身便再不见。 燕琼叹口气,偏头看见沈铮眉心紧锁,眼睛还是直直盯在沈勃离开的那处瞧,只以为他被沈勃刚才的那番话给伤了心,她突然有了一丝后悔。 这还是燕琼第一回会有后悔的感觉。 她不该在观音哥哥面前与沈勃说那么多,毕竟沈勃的话对观音哥哥来说是一种伤害,可她为了给观音哥哥出气,却忽视了观音哥哥的感受,她真不该...... 燕琼探出手,一把将沈铮捏成拳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她的手当然比沈铮的手小,根本包不下他的拳头,可她仍旧牢牢地握住不放开。 沈铮的手背被她的手心暖着,回神望向燕琼,一入眼帘的就是燕琼大大的笑脸,和带了丝担忧的眼睛。 “观音哥哥,你别伤心,沈侯不是个好阿耶,我的阿耶阿娘往后就是你的阿耶阿娘,我们会一起很爱很爱你的。” 燕琼此刻握住沈铮的手,就好像小时候她第一回握上沈铮的手一样温暖又柔软。 沈铮挑眉,嘴角晕开一抹温柔的笑,哑着嗓子说:“好。” 他慢慢偏头看向别处,不想让自己湿润的眼睛被燕琼看到。 燕琼只作不知,只是沈铮扭头时,他背后半湿的头发扫到燕琼的手背上,燕琼顿时眉毛倒竖起来,拉着沈铮就往永昭殿走。 “观音哥哥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呢!天气冷了,头发还是湿的就扎起来,我病了你会心疼,难道你病了,我就不会心疼吗!” 她回头瞪一眼沈铮,嘴里接着碎碎念:“快跟我回殿里,你要净发擦干!” 沈铮是从怀安县一路淋雨回来的,换了衣裳后根本来不及洗发擦发就往宫里赶,到这时候头发都是半湿半干的。 他看着燕琼在前面牵着自己,眼神投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耳边是燕琼清脆的说话声,嘴角的笑却渐渐收起。 殿下,我能有机会好好跟你道别吗...... 沈铮眸子里的哀伤、不舍还有挣扎被长长的睫毛盖住,没有任何人能窥视。 第333章 公主说成婚,郎君心里痛 永昭殿里当下是个什么光景呢。 殿中烛火通明,而燕琼玩性大发要给沈铮洗头。 沈铮当然不同意,燕琼是公主怎么能给他净发,再一个就是水若是沾到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裙要是贴在她身上,生寒可不好。 可惜就算沈铮说一百个理由,燕琼都能嘟着嘴堵回去,她见沈铮怎么都不答应,只好使出“对付”沈铮的杀手锏。 嘴巴一瘪,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大滴大滴的泪珠流出,她的两滴泪刚滑过她的下巴,沈铮就举手投降了。 燕琼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然她只要一哭,观音哥哥就没有不答应她的。 “观音哥哥你先躺在榻上,我去拿盆过来,我一定用热一些的水,不会叫自己手沾冷水的!”燕琼吐吐舌头就喊了翠竹和自己一起打水。 沈铮看燕琼很精神地跑里跑外,听她的话先躺在了矮榻上。 他一头乌黑如墨的发散开,铺在地上,眉心的红痣和半干的乌发让他美得有些惊心动魄,只是他眼神失焦地望着头顶的某一处,嘴角无声地苦笑。 殿下啊殿下,等他要离开安京的那日,只有殿下的眼泪会成为绊住他脚步的牵绊。 他舍不得啊,他多舍不得啊,可他不得不舍下。 他忘不了阿娘留的遗言,忘不了上辈子身死他乡,更忘不了大雍是殿下的家,是他誓死都要守护的地方。 唯今只有他想办法离开安京,潜入漠北找到证据再与京里联系,里应外合才能抓住沈勃通敌卖国的铁证。 哎...... “观音哥哥你叹什么气啊。” 燕琼从外面进来就听到沈铮轻叹了口气,她自己也轻哼一声:“你不相信我会好好给你洗发吗?” 沈铮仰躺着偏头看她,眼眸弯弯,嘴角上扬,“怎么会,殿下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跟在燕琼身后进来的翠竹将装了水的金盆放在一边,另一个小宫女将盛着皂角草木水的小铜罐放在金盆旁。 永昭殿这么多伺候的人,哪能真叫燕琼自己去端水来。 “殿下,奴就在殿外候着,您有事便唤奴。” 翠竹行礼后,将殿下最喜欢的玫瑰熏香点上,合上了外殿的殿门后就随侍在外。 燕琼笑眯眯地坐在沈铮铺在地上的长发后,将他的头发一股脑地都放到了金盆里,她卷起衣袖,摸了摸沈铮的脑袋。 “观音哥哥,我开始了哦,保证把你的头发洗得香喷喷的!” 她说完把自己的手也泡进了温热的水里,捉着沈铮在水里的头发绕来绕去。 沈铮就知道燕琼哪里是真要给他净发,殿下单纯如斯,玩心大起也是时常有的。 不过燕琼也就是在水中摸了几下沈铮的头发,过后就一本正经地将皂角草木水慢慢倾倒在沈铮的头顶,用手指给他慢慢地按摩着头皮。 “观音哥哥。” 沈铮嗡着声音:“嗯?” 燕琼手不停地给他搅头发,头低下来与沈铮的眼睛对视,见到沈铮的眼珠里印出一个倒着的自己,她笑了起来。 “你今日是不是去怀安县了?” 沈铮眼睛眨了下,“......嗯,今日去了,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暗风队的人回来给阿耶回禀的时候,我也在。” 燕琼湿着手去捏沈铮的鼻子,“莫翁死了吧,大阿姊也被送去西南了,往后就再没有碍眼的人了,我高兴得很,可是还有一点点不高兴,那就是你淋雨回来也不知道擦干头发,真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铁打的啊!” 沈铮将燕琼的手拿下,放到自己唇边轻吻了下。 她的手是湿的,将他的唇也染湿了。 “我急着回来见殿下,再说不是有殿下帮我净发么?” 沈铮抬手去摸燕琼的脸,被燕琼一把抓住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她咬了一口之后将沈铮的手捏在手里点指头,“观音哥哥,我们再聊些我们两的事吧。” “殿下想聊什么,我都听着。” 沈铮想坐起来听燕琼说话,可燕琼用手压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头发还没洗完呢。” 燕琼深深地低头望着沈铮,抿着嘴一字一句地说:“观音哥哥,我在刚刚拉着你回永昭殿的路上想了好多。” “我们今年就成婚吧!” 这句话炸在沈铮的耳朵里,他胸腔里的心猛地跳动,恨不能破胸而出。 燕琼感受到压着的沈铮又要用力挺起身子,她大力按住他的肩。 “你听我说,侯府对你不好,你阿婆和阿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又砍断了你大兄的腿,在府上的处境更艰难,不若我们早些成婚,我出宫建公主府,我们在自己的家里,你就不会总是被这些黑心眼的家人欺负了......” 燕琼的话还没说完,沈铮再忍不住翻身坐起,一把将燕琼捞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沈铮的湿发沾了他满背,衣袍早就被浸湿,可他根本不在乎,他此刻只想将燕琼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样好的殿下,这样好的阿琼,他却没办法和她有个家。 复仇找证据的路艰难又危险,他没办法承诺殿下一个虚无缥缈的家。 沈铮恨不得将燕琼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燕琼被他抱得有些痛,可也只以为沈铮是激动的原因。 她伸手反抱住沈铮,慢慢抚着沈铮的背,言笑晏晏地说:“观音哥哥,你是我最好最好的观音哥哥,你有我爱你,往后还会有阿耶阿娘爱你,还有阿兄......不对,我阿兄比你小,那就是还会有阿弟爱你,别的什么狗屁家人的,我们不稀罕啊。” 到这时候燕琼还心疼着他被自己的亲人苛待、忽视,想拼凑上他破碎的心。 沈铮紧闭着眼,嘴唇微微颤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若能有人仔细瞧,定会觉得他在哭,只是脸上没有泪罢了。 第334章 公主亲郎君,郎君接大夫 夜幕西沉,雍宫里四处都是灯火,永照殿伺候的宫女宦官都在院子里随侍,殿里只有燕琼和沈铮二人。 燕琼拍着沈铮的背,就像在顺一只大黑猫的毛一样,撸来撸去,把沈铮这只大猫摸得极妥帖。 她捏了一把沈铮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忍不住埋怨:“哎呀,观音哥哥,你瞧瞧你,头发是湿的还要坐起来抱我,你看吧,现在你背后也都湿了。” 沈铮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这会他又像一只淋雨后打湿了毛发的小狗,睁着大大的眼睛,神情中带了一丝委屈,好像在说,我只是想抱抱你,怎么还被你凶了...... 燕琼笑着把沈铮再压到矮榻上,继续给他净发,将温水淋在他的头上,细细梳洗。 等燕琼给沈铮洗好发,唤了人进来将东西都收走。 她垂头看仰躺在矮榻上的沈铮,头顶垂下来的宝石在她额头上晃荡,沈铮的眼先是追着宝石看,慢慢的望进她含情的眼,翘挺的鼻,还有嫣红微嘟的唇。 燕琼也一样,在沈铮脸上慢慢瞧,越看越喜欢,最后抱着他的脑袋低头。她是想轻轻地亲一口沈铮的额头,却不想沈铮抬手将她的脑袋往前捧,燕琼的嘴自然落到了沈铮的唇上。 燕琼瞪大眼睛盯着沈铮不停滚动的喉结,她的魂都要被沈铮吸走了。 过了好半天,沈铮放开燕琼,燕琼绯红着脸,有些羞涩地捶沈铮的胸口,模模糊糊地说:“观音哥哥,我本来只是想亲亲你这里。”她点了下沈铮的额头,又揪住沈铮的嘴巴,哼一声:“你作弊,让我亲你的嘴巴。” 沈铮轻拨开她的手,坐起身,一手掬着背后的头发,一手扶着燕琼坐下。 他将搭在一边的干帕子拿起来,斜着身子擦发,眼睛像钩子一样看着燕琼,歪着脑袋笑的样子给他添了一丝魅惑。 “殿下不喜欢吗?” 燕琼大眼睛扑闪扑闪,坐在矮榻上双手捧脸,很没骨气地摇头说:“我喜欢!” 两人眼神缠绕在一起,沈铮和她望着对方笑,笑容里都带着一丝羞赧。 燕琼觉得喉咙里像是在冒火,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拿起茶盏喝茶,不过她还没忘记嘱咐沈铮:“观音哥哥,我说的是认真的,我们今年成婚吧。” 沈铮擦发的手顿了下,面容隐在黑发后,直到他将眼里的哀伤掩掉,他才站起身往燕琼身边走去。 他的头发垂在身后,貌若好女的面上带了丝诱惑,可眼里的神态坚毅。 他单膝跪在燕琼身前,将燕琼的脸捧起来,极其珍重又轻柔地吻在燕琼的脸颊上。 燕琼眼睛眯了下,嘟着脸,正要说话呢,沈铮的手移到她的脖子后轻轻地揉,跟她额头抵着额头,低声说:“殿下,你还未及笄,我们一步一步来,在大雍未及笄就成婚的女娘会被人笑话。” 燕琼本要说谁敢笑话她啊,沈铮淡笑地说:“殿下,我是个男子,有时候也稍微想要点面子,想叫别人感叹昭阳公主嫁了我真幸福啊,而不想什么事都要殿下出面去解决,殿下的好我都放在心里,侯府那些人伤不到我分毫,殿下别担心。” “......行吧......”燕琼伸手抱住沈铮,“观音哥哥,我听你的。” “殿下,我一定会向陛下求娶你的,一定......” 沈铮的声音有些飘渺地飘到燕琼的耳朵里,燕琼笑眯眯地说:“那当然啦,我们说好了的。” “嗯,我们说好了的......”沈铮将头埋在燕琼的脖子里,心里的情绪复杂难忍,不知道他与殿下说好了的很多事还能做到吗...... 两人依偎在一起,殿中只有烛火劈里声。 “殿下,沈二郎君,宫外阿大阿二传来口信,说是找到了广大夫,现下正在宫门处候着等传召。” 翠竹的声音从永昭殿殿外传进来。 沈铮和燕琼同时咻地一下起身,两人动作一致,很是默契地开口: “广大夫是寻来为娘娘看诊的。” “快拿着我的宫牌到宫门接进来,直接带到椒房殿去。” 沈铮手法极快地将自己披在身后的长发扎起,回身对燕琼说:“殿下,广大夫性子无常,我恐他作乱,亲自去宫门处接他吧。” 燕琼点点头,“好,观音哥哥你去接人,我去椒房殿与阿耶阿娘说找了广大夫来,我们等你。” 得了燕琼的首肯,沈铮抬脚就离开了永昭殿。 他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快,一直到背后的永昭殿再看不到,他才停下扶着身边的灰墙,捂着胸口。 沈铮觉得胸口痛得厉害,他对殿下说谎了,他从不对殿下说谎的! 他听殿下提议成婚时,心里的波动不可谓不大,他当时真想答应,他真想马上去雍泉宫求陛下赐婚,他真想日日都和殿下在一起......可是他不能。 沈铮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和燕琼成婚,安京与漠北相隔十万八千里,他要做的事太危险,不知还能不能有命活着,所以他不能拖累殿下。 殿下有最好的人生,最美妙的未来,也应该跟能与她携手一生的郎君成婚,从前这个郎君会是他,可如今他已经被自己排除在外。 他唯恐殿下知晓他的想法,只要殿下在他跟前撒娇流泪,他就要举双手投降,哪里都舍不得去。 沈铮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不得不说了谎。 他当然也知道总有一日他的谎言会被戳穿,他离开安京的那日,殿下也会知道,可当下他不敢。 燕琼才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不敢让她再经历大起大落的心情,她的情绪开心愉快,身子才能快些恢复到从前。 沈铮的心就像被丢到油锅里炸一样,疼痛难忍,酸涩难堪,纠结难当。 从他做下要去漠北的决定的那刻起,他就注定跟殿下没有未来了。 第335章 公主来解围,郎君候一边 椒房殿里,燕琼和燕瑁燕琢坐在一起,谢雅则躺坐在榻上,燕北臣坐在一边的桌案旁看折子。 “阿琼,你把我们都喊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燕北臣从折子里抬头,见燕琼一直往椒房殿的殿外张望,这才问了一嘴。 燕琼歪着头,神神秘秘地问几人,“阿娘这些日子身子也没什么好转,在我出事那日观音哥哥让阿大阿二去找广大夫了,广大夫你们知道是谁吗?” 几人都看着燕琼摇头。 “我告诉你们啊,广大夫是廖神医的师兄。”燕琼得意得很,“观音哥哥知道我担心阿娘就找了他,今日他就在宫外等着,我已经让观音哥哥带人进宫了,马上就到。” 谢雅和燕北臣对视一眼,两人都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阿琼,你真是阿耶阿娘最贴心的宝贝。”燕北臣学谢雅说些肉麻的话,燕瑁和燕琢在一边掉鸡皮疙瘩,燕琼腻歪到燕北臣身边撒娇。 谢雅靠在床榻上,满脸都是慈爱之色,这样温馨的画面,不知她还能看多久...... 广大夫在宫外一见了沈铮就暴跳如雷。 “沈铮小儿!你抓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当初不是你把那孩子送我的医馆里去的吗!” 广大夫只以为是宫里要追究他私藏大皇子与太妃私生女一事,所以沈铮把他出卖了,他才会被阿大阿二抓回来。 沈铮早收好其他繁杂的情绪,平淡地看着广大夫跳脚,一把将广大夫捉住。 “这是宫门处,您在这闹什么。” 他拖着广大夫往里走,广大夫那个怕啊,就差直接跪下了,“我不去!你肯定要害我!” 沈铮无语,这疯老头。 他拽起要在地上放赖皮的广大夫,低声道:“那事早就过去了,没人追究!” 广大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梗着脖子问:“那找我进宫做什么?” “前些日子昭阳殿下中毒,本是要找你解毒的,现在好了,带你进去再瞧瞧殿下身子还要如何调理,顺便给皇后娘娘诊脉。” 广大夫可不傻,知道沈铮这句话的重点在哪里,昭阳公主都解毒了,随便调理不就得了,哪里是顺便给皇后娘娘诊脉,在他看来就是找他给皇后娘娘看病的! “我不去!”广大夫摇头要挣开沈铮就跑,给宫里的贵人看病,那一个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 沈铮将他衣领拉住,淡淡地说:“你不去也得去,这是陛下的旨意。” 广大夫瞬间泄气,被沈铮拎着往宫里走。 这陛下的圣旨,他铁着头皮都要去的,陛下让他死,他也不得不死,他命不久矣啊! 一到了椒房殿,正殿里燕北臣坐在上首,很有威压地看着进来的灰袍老头。 这老头抖着腿,扑通一声跪地,哆哆嗦嗦地给燕北臣请安:“草民广茂,拜见陛下,陛下安康......” 燕北臣有些不悦地问他:“你为何现在才来宫里?” 当初燕琼中毒,他第一时间就广贴告示寻天下医者能人,可广大夫可不在其中。 这,这......他根本不知道啊。 广大夫偷偷瞅站一边的沈铮,可又不敢叫沈铮帮自己说话,撑在地上的手都开始抖起来。 这会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过了几息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广大夫,你来了!可还认得我?” 从内殿里走出个貌美明媚的女娘,她怀里抱着个小郎,旁边跟着一个和陛下气质很相似的郎君。 沈铮见了轻皱了下眉,大步走到她身边将那小郎抱到自己怀里,顺便还瞪了一眼站在女娘身旁的郎君。 这女娘还能是谁,广大夫当然认识,不就是沈铮小儿的心上人,昭阳公主么。 民间早有传闻,陛下和皇后娘娘就像一般的夫妻一样每日同睡同起,早午晚膳都是一起跟孩子们用,能留在椒房殿的皇子公主应该都是皇后所出,那昭阳公主身边的肯定是太子殿下,怀里的就是六皇子殿下了! 他脸上挤出笑容,觉得昭阳公主对自己还算亲热,赶紧准备抱好大腿,一脸激动地说:“草民怎么会忘记殿下的风姿,您是昭阳公主殿下!” 他又将眼神转向燕瑁和燕琢身上,恭敬地行礼,“草民拜见太子殿下、六皇子殿下,殿下安康。” 燕琼笑眯眯地叫广大夫起身,广大夫只胆怯地瞧燕北臣,燕琼见了后,无奈地对燕北臣说:“阿耶,您干嘛吓他,广大夫是个顽皮老头儿,肯定没看见告示,不然他早就揭了告示来宫里了。” 广大夫听燕琼为自己找补,忙点头表达:“对对对,陛下,昭阳殿下说的对!” 燕北臣不怎么看得顺眼狡猾的老头,可见燕琼跟广大夫还算熟络,面上也有欣喜的样子,才算没多问。 “你进去给皇后诊脉,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知道的。” 广大夫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草民知道,草民知道!” 他这才站起身跟着燕琼往内殿走,走的时候还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燕琼带广大夫往内殿走,谢雅靠在床榻上,手往被褥里收,微笑地看着燕琼。 燕瑁、燕琢还有燕北臣、沈铮都跟在后面,沈铮是外男不方便走到太里面,只静悄悄站在了内殿的殿门处,里头的都是谢雅最最至亲的人。 “阿娘,这位就是我说的广大夫,广大夫医术高超,一定马上能治好您的咳疾。”燕琼知道谢雅总是咳嗽,只觉得是咳疾有些重。 谢雅调笑地说:“阿琼,你别给广大夫太大的压力,你瞧瞧他头上的汗。” 燕琼回头瞧广大夫,果真见到他在擦汗,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只叫广大夫快些去给谢雅把脉。 广大夫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跪坐在谢雅床榻前的脚踏上,毕恭毕敬地请示:“草民广茂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康,请娘娘伸出手,草民为您拿脉。” 他说完从自己身上的医箱里拿出脉忱和干净的丝帕,他摆好脉枕后静等谢雅搁上手腕。 谢雅刚要从被子里拿出手,突然侧头,微微皱眉对一旁的韵梅说:“韵梅,我觉得殿里闷得慌,把窗打开吧。” 她说这话,床榻边站着的燕北臣,还有燕琼燕瑁燕琢眼睛都随着韵梅动,生怕韵梅不能把窗好好推开,让谢雅透气。 也是这时候,谢雅将手从被子里拿出,塞了张字条到广大夫的手里。 广大夫心下一惊,恨不得当场跳起来,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谢雅双眼如炬地盯着他,很严肃很认真地对他轻微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口型是“别说”二字。 第336章 公主心火旺,郎君舍药丸 不知是不是极致的恐惧,这一刻广大夫福至心灵,很迅速地将字条收到了自己的衣襟里,而谢雅也将手搁上了脉枕。 下一刻,韵梅也推开了殿里的菱格窗。 这时候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床榻之前。 广大夫头低得极下,背弓起的样子也不会让人怀疑,只觉他是畏惧而已。 “皇后娘娘,草民现在给您把脉。” 谢雅淡笑着点头。 广大夫将丝帕搭在谢雅的腕子上,三根手指头刚搭上她的手腕上,眼睛就忍不住瞪大了,瞳孔剧烈地晃动。 他知晓了个无人能说的秘密。 广大夫抖着手又换了另一只手搭上,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围在四周的几人眉头都紧锁,见广大夫换了只手把脉,都有些紧张。 反倒是被把脉的谢雅清清冽冽地问道:“广大夫,孤可有何不好?” 广大夫抬头看她,见她眼神坚定,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重重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拼了! 照着皇后娘娘说的做,他这时候还能活下来,不照着皇后娘娘说的做,他恐怕此刻就要人头落地。 广大夫朝着谢雅跪拜,头深深地抵在地上,声音闷闷地传开:“回皇后娘娘,您身子无碍,只是寒风乍起,您受了寒,换季后又未调理得当,前些日子情绪起伏过大,才会吐了心头血,草民给娘娘开服方子,每日按时服下即可。” 周围关切的几人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特别是燕北臣。 他很欣喜地走到榻前,把谢雅搂到怀里,柔声地说:“阿鸦,大夫说的没错,你身子一直没调理好,总是编书忘记吃饭那怎么行,以后啊,编书可以交给下人,你养身子为重。” 谢雅见燕北臣是真担心,也不反驳,只笑着点头。 燕瑁知道阿娘没事,这几日笼罩在心里的阴云也散去,又想起妹妹和弟弟被掳走时是遭了罪的,也要广大夫再诊脉。 “广大夫,阿琼说您比廖神医还高明,您再帮阿琼和阿琢二人也把把脉吧,看还有哪些不足之处,宫里也好对症下药地调养。” 燕瑁说完还不忘记提起:“广大夫医术高超,不若留在宫里的太医院,大雍需要您这样的医士。” 广大夫身子抖了下,他可不敢。 他干笑着说:“草民过惯了乡野生活,突然规矩起来怕是有些难。” “昭阳殿下,草民先来给您把脉吧。”广大夫忙对燕琼请示,转移了燕瑁的上一个话头。 燕琼嗔怪地看了眼燕瑁,“阿兄,广大夫闲云野鹤惯了,住在宫里约束了他,宫里需要的时候再传召也是一样的。” 她又偏头对沈铮撒娇,“观音哥哥你走近些,广大夫第一次给我把脉,你不在我身边我有些害怕。” 殿中的人被燕琼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惊到。 这里头的人哪个不是她的至亲,她也亲眼见到广大夫拿脉,怎么就突然怕了起来。 燕北臣没眼瞧地扶额,好像有些头痛的样子。 谢雅轻笑出声给他揉额角,燕瑁的表情最自然,毕竟他对阿琼无厘头地跟铮郎撒娇已经习惯了。 倒是燕琢跑到沈铮跟前拉着他的手,睁着大眼睛看他,懵懵懂懂地说:“观音哥哥,你可不能偏心,你陪了阿姊,等会也要陪我。” 这时,燕瑁忍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可不是生气,是被燕琢逗的。 沈铮一把抱起燕琢,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哄着他说:“好,观音哥哥不偏心,一会不止陪你,还抱着你让广大夫给你把脉,行不行?” 燕琢高兴了,开心地拍着手说:“好啊好啊!” 广大夫今日都有些害怕把脉,可见燕琼都把手摊在矮几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他右手搭上燕琼的手腕,沉吟着号脉,突然眉头一挑,心下有些吃惊,又叫燕琼换另一只手给他号脉。 这会儿几人都以为是燕琼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看向燕琼和广大夫的神色很是紧张。 广大夫把完脉,幽幽点头摸了把自己的胡子。 沈铮抱着燕琢,偏着头问:“广大夫,殿下她前些日子中过毒,差点......吃了固命丸才好,她如今的身子可有什么不足之处......” “原来如此。”广大夫这才恍然大悟,面上是释然的表情。 他站起身给燕北臣和谢雅回话:“回禀陛下娘娘,昭阳殿下中的毒是会让人百步毙命、七窍流血的‘永眠’,本是必死无疑的死路,可有了固命丸,顾名思义能保命,且能固命。” “所以草民给殿下把脉时才会觉得奇怪,照说吃下‘永眠’的人是必死无疑的,可殿下的脉象竟然比未中毒的人都还要强劲,且心火有些旺,身上的衣裳可以少穿些。” 燕琼听了广大夫这话,当场就要把外面披着的外披给脱了,“我就说我总是觉得心里发燥,原来是这原因,你们可不能再给我说什么着凉受寒的话了,我都快被你们给闷死了。” 这几日都怕她受寒着风的几人有些尴尬,特别是燕北臣、燕瑁还有沈铮。 三人像是商量好一般摸了下鼻尖,他们何止是让燕琼多穿衣,甚至是怕她受寒,拘着她在永昭殿好些日子。 广大夫感叹起来:“昭阳殿下果真是大吉之人,固命丸是我师傅生前配的神药,比流传于世的解毒丸珍贵万倍,且世上只有一粒,被我师傅赠给了他的恩人崔咏,没想到最后能救了殿下的命。” 殿中的人除了还小的燕琢和不知真相的广大夫,其余的人都很震惊地看向沈铮。 沈铮很平淡地看向一脸愧疚的燕琼,对她笑着摇头,“殿下,你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不要内疚,只要能救你,什么我都愿意舍了。” 谢雅欣慰地靠在燕北臣肩上,她的阿琼能有个这样真心待她的人,她走了也能放心了。 燕瑁则是有些过意不去,他那日还阻止过沈铮给阿琼喂药。 “铮郎,是孤错怪你了。”他虽是太子可在亲近的人面前从不讲什么架子。 沈铮淡然一笑,“殿下,臣理解您,那时若是别的人拿了药给殿下吃,臣也是不让的。” 广大夫好像捉摸到什么关键点,但好像又没捉摸到,可他不敢问别人,只能扭头问沈铮:“这是什么意思?” 沈铮站在燕琼身边,把怀里的燕琢扛起来,燕琢哈哈大笑,他看着广大夫挑眉。 “崔咏是我的外公。” 这下,轮到广大夫震惊了。 第337章 公主娘不久,郎君静悄悄 广大夫忙乱得很,给燕琼号完脉,还要给燕琢号,最后接了谢雅的指令给殿中的所有人都把了次脉,就连沈铮都没落下。 号脉还没完,他还被谢雅要求给这些人都开点养生的方子,明日就要喝起来。 顿时燕琢就嚎起来,他不要喝苦苦的药。 燕北臣见谢雅皱了下眉,一把将燕琢从沈铮的怀里抱过来,大手捂住他的嘴巴,安抚他:“阿琢补药不苦,治病的药才苦。” 他是明着安抚,暗着威胁:“再闹晚上就一个人去偏殿睡。” 燕琢瘪嘴,一下就不嚎了,朝旁边伸手要谢雅抱。 谢雅好笑地看一眼燕北臣,将燕琢搂过来不让燕北臣欺负他。 渐渐的,燕瑁先回了东宫,再就是沈铮和燕琼一起回了永昭殿,燕北臣见谢雅有些倦意,安顿她睡下后,拎着燕琢去外殿批折子去了。 而广大夫此刻正在太医院配药。 他是被太子殿下亲自带去太医院的,所以得了医令大人的亲自接待,给了他一个临时的配药房,独他一人在里头。 广大夫同医令大人说了几句话,直到医令离开再也不见,他变了脸色,走到配药房门前探头张望,见看不到一人,急忙地把门给关上,还落了栓。 他扫视药房一圈,走到最角落的地方,背对着大门,这才敢将衣襟里的字条拿出来。 广大夫打开字条看之前,深呼口气才能不叫自己的手抖。 下一刻,他打开字条看到里面的内容,心下大惊,将字条捏成一团想扔掉,可左右看看根本没有能扔得毫无踪迹的地方,他干脆将字条塞进自己嘴里,嚼吧嚼吧的干咽了下去。 他翻着白眼,摸自己的喉咙顺气,原来皇后娘娘真的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 字条里只寥寥几句话—— 【勿说,自有主张,申时来,避人。】 广大夫靠在药架子前,心下很疑惑,照说宫里的太医都是医术精湛的,不可能号不出娘娘的死脉...... 不对不对,娘娘的死脉不似常见的死脉,跟雀啄脉也有很大的不同,他能号出来是因为他换过左手号脉,他师傅还在世时在他左手施过针法,他左手三指的感触力比平常人灵敏六成,就算是木头里面有虫子,他都能摸出其中的脉象。 难怪只有他摸出皇后娘娘的死脉。 广大夫叹息出声,摇摇头,他可真是背,摊上这样大的事。 刚刚在寝殿里,他可是亲眼见到陛下对皇后的爱重,那比民间恩爱的夫妻更亲密,若是被陛下知道,他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广大夫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脖子,不知道他脖子上的头还能留几天...... 申时一到,广大夫拿着药包只身一人又到了椒房殿。 这回的椒房殿里只有谢雅坐在正座上,身旁站着上午去开窗子的那个女官。 也是因为没有了燕北臣的威压,广大夫跪地请安时,他才有精力打量椒房殿。 椒房殿这时日都已经开始点炉子了,地上铺就的地毯也是冬日才会盖住白玉的长毛地毯,处处都好像是在给畏寒的人准备的。 谢雅抬手让广大夫起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叫广大夫吃惊。 “广大夫,孤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她为何会问广大夫,为何在这之前还不知广大夫能诊出她的死脉,她就会塞一张字条给他,还是因为她脑海里出现的话—— 【诊脉,接受诊脉。】 谢雅知晓是系统在推进她回现代的进程了,想要广大夫诊出她的死脉,然后让她在大雍早些死去。 可如今她不能太早叫燕北臣和燕瑁燕琼燕琢知晓。 燕琼和燕琢才救回来没多久,这事在亲人之间看来是大事,一场大事才平息几日,她又出事了,她的夫君孩子又要遭受一次打击,她实在不忍心。 总之她不会抗拒系统带给她最后的命运,可她也要最大程度的保护家人的心。 所以她会用自己的办法慢慢凋零,不至于叫燕北臣几人太难过。 广大夫不知该如何说出那个时间,又怕皇后娘娘自己承受不住。 谢雅笑着说:“不必担忧孤会将你如何,你实话实说就好。” 广大夫膝盖一弯,跪在地上不敢看谢雅,一鼓作气地说:“回娘娘,娘娘的时日至多半年。” 谢雅很平静,反倒是伺候在一边的韵梅,手里捧着一份圣旨,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雅,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地喊着谢雅:“娘娘!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 “我们娘娘身体一向好,从小就学武,还去过西南军里,还在西北生活过,在宫里也没人害娘娘,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我们娘娘还这么年轻、还这么年轻啊!” 韵梅不敢相信地质问广大夫,广大夫沉默地摇头,她又泪眼婆娑地望向谢雅,好似希望谢雅跟她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谢雅扶起韵梅,用帕子给她擦泪,“好韵梅,不要哭,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我活得很快活,就算死,也会高兴地死。” 韵梅用手背抵着嘴,无声地痛哭。 谢雅摇摇头,只任由韵梅站在一边宣泄悲伤情绪。 她继续问广大夫:“我时不时会咳血,可有什么法子缓解?再就是,我可能会越来越虚,有什么法子让我消瘦得不快,且精神足一些?” 广大夫沉吟片刻回道:“回禀皇后娘娘,有倒是有,草民能给您开副方子,能叫您维持三个月无恙,只是三个月后仍旧会恢复衰败的模样,慢慢的在床榻上躺着过去......” “那有减轻疼痛的药吗,孤还是有些怕痛的。” 谢雅笑得很坦荡,倒是广大夫第一回知晓皇后是个这样豁达的人。 他拱手跪地说:“有的,娘娘需要的话,草民也能给娘娘配好。” 得了广大夫的回答,谢雅好似松了口气,身子不再挺立地坐着,反而歪靠在矮榻的靠背上,无奈又像是解脱一般地喃喃道:“半年......半年也够了......”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招呼韵梅把手上的圣旨给广大夫。 韵梅就算再难过悲哀,谢雅下的令她也照办。 她走到广大夫跟前,将圣旨双手朝上呈,嗡着声音说:“广大夫接下圣旨吧。” 广大夫有些不解,但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大女官叫他接旨,那一定是皇后的意思。 “孤知晓你心里害怕,你放心地给孤开这两个方子,将今日你诊脉的结果埋在心底。就算陛下往后知晓了,也不会拿你如何,这封圣旨就是保你命的东西。” 第33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问毒药 广大夫走出椒房殿时,腿软地差点直接摔到了台阶下。 他紧紧捂住自己放在袖囊中的圣旨,这可是救他命的东西啊! 等他回了太医院的配药房,刚一进门就见沈铮站在里面等他。 广大夫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冲到沈铮跟前紧紧攥住沈铮的衣领,气愤地说:“沈铮,你可真是害惨了我!” 沈铮似笑非笑,扬起下巴,眼睛盯着广大夫,“我把您老引见到宫里来,怎么就害了您了?” “你怎么没害我,你!”广大夫咽下喉咙里的话,他不能说。 他重重地哎一声,放开抓着沈铮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嘟囔:“说了你也不懂,你能懂什么!” 他埋头写方子,也不管自己身后的沈铮,只是问他:“你来这儿做什么?” “来给昭阳殿下拿药。” 广大夫哼笑起来,手往旁边一指,“昭阳公主的在那儿,你自己去拿吧。” 沈铮眼睛扫过去,看样子有三副方子,不知殿下会不会再叫苦。 他嘴角荡起笑容来,正要走去拿药,又听广大夫问他:“崔咏真是你外公?” 沈铮顿住,收敛起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回复:“是。” 广大夫听了后,深深叹了口气,“从前的大雍首富崔家家主,是个行商做善事的大善人,一儿一女幸福美满。在外出商时救过我师父,我师父为了感谢恩人,将独一颗的固命丸给了他,就连我和我师弟都没这东西。” “只是没想到他竟将这样的宝贝给了女儿带到了侯府,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崔家满门离奇灭门,到如今都是个悬案,你阿娘是不是也是那时候去世的,你们侯府就没查下去?” 沈铮讽刺地笑起来,“没人查,万一查到他们自己身上去,岂不是不妙。” 广大夫怔住,他是不是又知道了个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真的不愿知道太多。 “沈铮小儿,你拿了药就走吧,别影响老夫配方子......” 沈铮将桌案上的药包勾起来,只是并不走,站在广大夫身边问他:“您有能改变人相貌的药吗?” 广大夫抬起头仔仔细细在沈铮脸上巡视,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了,你如今是知道自己长得过于丑陋了,所以要改变一下。” 其实广大夫是在说反话,他的意思是沈铮太过俊美,有时蹙眉的神态像个女娘,所以他是意识到想要改变么。 沈铮无奈地笑,“这么说也行。” 广大夫啧一声,“不过这可不是药,是毒!” “服下后若需要维持,则每月都要不间断地服毒,且月中的那日身上会蚀骨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广大夫瞥向沈铮,“你小子又想害谁了?” 沈铮手指点在桌案上,勾唇一笑,“配这毒要多久?” “十天半月吧,老夫现在忙得很,你可别找我。” 沈铮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广大夫,悠哉地说:“我府上的库房里,有棵半人高的柿子树。” 广大夫抬起上眼皮瞅他。 “黄金做的。” 广大夫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脸上的笑变得由衷满意,“沈铮,你小子对老夫是真的不错啊!” 沈铮上扬的眼尾被睫毛投下阴影,他淡淡开口:“我要一年的量。” 广大夫瞪眼睛吹胡子地“你”了半天。 “那我要两棵柿子树,黄金的。” 沈铮直起身子,拿了药包就走。 “成交。” 广大夫还来不及高兴呢,突然觉得被沈铮给坑了。 他跑到门前冲沈铮低声喊道:“你个坏小子,不是说一棵吗,怎么我说两棵你都答应了,你是不是还有三棵四棵啊!那我要三棵啊,三棵!” 沈铮背对着他摆摆手,不置一言。 待他走远了后,他脚步变慢,脸上是沉思的模样。 现在申时都快过了,而沈勃是巳时在宫中接的圣旨,他以行军的速度出发,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乾州。新刊书小说网 他敢这时候走,就是不怕他将自己知晓的事告知宫里,而他胸有成竹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沈铮没有任何证据,放心离开也是因为侯府里一定有人会对沈铮下手。 沈铮细细分析,沈锋肯定是跟沈勃去了漠北,沈铭腿断了做不了什么,只有府上的老夫人周氏,他的亲阿婆。 他冷哼一声,看来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回侯府了。 武定侯府里的侯爷和郎君离开,带走了些亲卫和驻守的小将,宅子变得有些空荡荡的,而侯府祠堂外守着好些婢女仆从。 放眼望去,值守的人应该不少于十人,都静悄悄地立在祠堂外面。 祠堂的大门紧闭,里面的团蒲上跪着周氏。 她正对着的是侯府大大小小的灵牌,灵牌整齐地码在高台上,台前立着个小炉鼎,里头有三根香已经燃尽,还有三根香刚冒出白烟,一看就是刚刚有人来上供过。 上供的人正是侯府的老夫人周氏。 她此刻跪在灵牌的正前方,双手握着佛珠合十放在自己的胸前,眼睛紧闭,却能瞧见她的眼珠在眼里急速地转动。 周氏闻着传来的香火味,脑海里却是沈勃走前的画面。 自从那日沈勃给那处传了口信,她就日日跪在祠堂里求祖先保佑侯府顺利渡劫,果然今日就传来了好消息。 戎狄偷袭了漠北营地,还潜入阳城抢粮掳人,这是机会! 沈勃进宫后又很快地回府,手上拿着的圣旨是让他官复原职,即刻奔赴漠北的旨意。 周氏睁开眼睛,看向那封被她和从前侯府里接收到的圣旨供放在一处的新的圣旨,眼里颇为满意。 侯府保住了! 只是她马上又沉吟下来,想起了沈勃给自己说的话—— “阿娘,二郎是去不成漠北了,儿子把他交给您,您......您早些处置了他吧,他知道得有些多。” 周氏盯着眼前的灵牌,扫了一眼最下一层角落的那个,不屑地笑起来。 “连你,我都敢烧了,你儿子也快下去陪你了。” 她扶着膝盖站起身,跪久了腿有些麻。 周氏将佛珠手串绕在手腕上,敲打了下自己的腿弯,慢慢走到放拐杖的地儿,杵着拐杖走出了祠堂。 门外候着的大婢女见她出来,忙扶住她的胳膊。 “往宫里传消息,我病重,需要二郎回来侍疾。” “喏。”另一边的老媪俯身行礼,脚步匆匆地离开。 祠堂的大门在周氏身后缓缓关上,那束照在灵牌上的光慢慢变暗,直到把最角落那个灵牌遮盖。 这角落的是崔素溪的灵牌,上面刻着【沈家沈勃之妻,崔氏素溪之灵位。】 第339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要侍疾 伺候周氏的老媪出门就往雍宫的方向走去,到了宫门处她求到值守的羽林卫跟前。 “大人,奴是武定侯府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您应该知晓左骑营里上值的沈铮,是我们侯府的二郎君,您可方便通传一二。” 羽林卫在宫门值守的正是左骑营,沈铮跟他们都是同僚。 可值守时羽林卫是不能交谈的,这个被求的羽林卫皱了下眉,眼睛扫了下周围,极小的声音说了个“等”字,便又跟个石像一样一言不发地守门。 老媪也不敢在宫门处闹事,只得深叹口气,弓着背走到一边等,本以为二郎君在宫里很得脸,没想到连同僚也不给什么面子,真真是无用。 她心里啐了沈铮一口,候在宫门处站了半个时辰。 突然间,宫门打开,里头走出来几个红袍官员。 这老媪伸长脖子张望,突然与里面的一人对上了眼,心下一凛要转身跑。 沈励这几日时刻都要往宫里跑,峪疆和夷谷的王子在大雍都身死了,他们礼官掌外交,要日日出办法,眼睛都熬红了。 今日好不容易提早结束,他本想着在裕华街给妻子儿女买些吃食,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去外舅家吃晚膳,没想到一出宫门遇上了自家阿娘身边的周媪。 得,他是回不了自己的宅子了,周媪看到他就跑,定是侯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沈励跟身边的几个同僚拱手告辞后,便去追周媪。 周媪快步离开,不想被二爷跟上,只是她一个老妇人哪里能跑过壮年男子。 没一会儿,她就被沈励抓住了肩膀。 “周媪,你这个时候不在老夫人身边,出现在宫外做什么?”沈励沉声问她。 周媪慢慢地转过身朝沈励行礼,“老奴见过二爷,是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好,叫奴传消息给二郎君。” 她只得实话实说,毕竟来宫门处她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呢。 沈励顿时皱起眉头,“我大兄是奔赴漠北了,可小周氏和世子夫人还有三郎家的不是都在吗,怎么还找到宫里来了。” “府上可知如今昭阳公主才刚好没几日,宫里处处风声鹤唳,二郎日日都要作陪,被府里唤回去惹恼了贵主,可没人担当得起。” 沈勃说完叹了口气,摇着头往侯府的方向走去,“罢了,我先去侯府瞧瞧。” 戴着抹额,躺在床榻上的周氏见周媪带回来的是二儿子而不是二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励扫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周媪身子吓得一抖,摆了下手叫她先下去,等屋里只有他和周氏二人之后,他才倒了杯水拿在手上,坐在周氏身边喂她喝。 他低垂着眼细细地在周氏脸上看,周氏喝完了温水,把他手推开,用下垂的眼皮翻了他一眼。 “怎么,以为我在骗人?想瞧瞧我的脸色是好是坏?” 周氏的面色确实不好,有些灰败,且最近脸颊凹得厉害,沉暮感很强很强,身上的药味就连檀香也盖不住。 沈励尴尬地清了下嗓子,将茶盏放下,叹了口气,“阿娘,消停些吧,我叫瑶娘每日来府上跟嫂子轮着伺候您,如何?” 周氏从鼻孔里哼出冷气,“原氏?我怕还没伺候,我就被她气死了。” “你被他撺掇分家,如今是快活了,你可知你大兄负重前行,二郎目无兄长,将铭儿的腿给砍了!直接砍断了!” 安京的官场还有谁不知道侯府混乱,还有谁不知道侯府父子不和,兄弟相残的,应该能说是无人不知。 他更是从妻子侄女的口中了解了铭儿会被二郎砍断腿的原因。 “那阿娘可知铭儿若不断腿,必死无疑!”沈励厉声道:“他在安京派人烧花灯架!这还没什么伤亡,若是有百姓死了,侯府早就被陛下抄家问斩了!” 周氏也气急起来,“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我还要感谢那孽子了!感谢他保了我铭儿一条命!感谢他保了侯府?” “戎狄偷袭,大雍需要你阿兄!是你阿兄保了侯府保了全家!不是那个孽子!” 周氏抚着自己的胸口,冷冷地看了一眼沈励,“罢了,你分家出去,心里哪还有侯府,怕早就不把我们当一家人了,心里只有那贱人和你的一双儿女!” 沈励啧一声,“阿娘,原氏是我孩子的娘,您这样说她,我心里不快。再说若是我不把您和阿兄当亲人,我今日怎么会听您身子不好,急忙地回了。” “你!”周氏被他气得脸涨红,整张脸都扭曲得不成样子,拿起软枕就打他,“你个没出息的!你个软骨头!你堂堂侯府二爷竟然是个惧内的!你滚!” 沈励拿下周氏猛打自己的软枕,轻巧地放在周氏的背后,用了力气将她扶下靠着,给她一下一下顺着胸口。 “阿娘,您年纪大了,该放放权,要把侄媳妇们都教起来,安京的府内要靠小辈了,二郎如今在安京,正是府上的助力,您为何总是要把他往外推呢,他也是侯府的孩子。” 周氏冷笑一声:“我宁愿他不是!” “你回来看也看到我了,要是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周氏开始赶人,“我定是要那孽子回来伺候我的,他砍了铭儿的腿就跑进宫,我必须叫他回来让他在祠堂好好下跪磕头!你别管了,回你的家去,最近没事别过来。”xinkanδんu.com 沈励还想再劝,却被周氏一把挥开,“我叫你滚回去!走!” 沈励见周氏三句话说不出个好话来,又见她喘着气,生怕留下让她心气更重,只得招了周媪进来伺候。 他三步两回头地出了侯府,可越想心里越有些不安,决定进宫找沈铮,先提醒下二郎那孩子。 第340章 公主邀二叔,郎君得嘱咐 沈励刚出宫,这会儿又到了宫外,因着他是礼官大人,所以外宫门能给他打开。 他一见里头候着的通传宦官出来,就上前悄悄递了块碎银子,通传宦官眼疾手快地收起来,听了他的话,脚步不停地进宫通传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沈铮和燕琼燕琢坐在永昭殿的外殿一起用晚膳。 本来燕琼每日都是和耶娘阿兄阿弟一同用膳,可这些时日沈铮在宫里,她又黏糊他,所以都是她与沈铮单独在永昭殿用膳。 可燕北臣又不放心两个孩子独处,每每都会使人把燕琢领过去,这样既轻松了他和谢雅,又能有个小顽皮盯着沈铮,对燕北臣来说简直是一举两得。 燕琢也很听话,一来了永昭殿就要坐在燕琼和沈铮的中间,美其名曰他要阿姊和观音哥哥一起喂他吃饭。 沈铮怎么会跟个孩子计较,再说他与殿下确实不是成婚后的男女,每日独处着实不好,有燕琢在也不会传殿下不好的传言。 三人愉快地吃晚膳,燕琢的头扭得不亦乐乎,一会朝左边扭,要阿姊喂鱼吃,吃完了又朝右边扭,要观音哥哥喂汤喝,他自己吃饱了抱着小肚子呱呱笑。 沈铮和燕琼饭都还没吃几口,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笑着说: “观音哥哥,我们吃吧。” “殿下,我们吃吧。” 两人默契非常,甜甜地笑起来。 晚膳还没吃完,候在殿外的翠竹见了通传宦官,很疑惑地上前问:“公公可是有事?” “哎哟,女官大人,宫外的沈大人求见,说是要找沈二郎君。” 翠竹想了会才想明白,“可是礼官大人——沈励沈大人?” 通传宦官连连点头,“是是是,正是,您看方便......” “公公稍等,我进去禀报。” 通传宦官没有不依的,静静地等在永昭殿外。 “观音哥哥,礼官大人不是你二叔么?” 外殿里正在吃嫩白叶的燕琼听翠竹进来禀告后,看向身边的沈铮。 沈铮唔一声,也没忘给燕琼夹她爱吃的牛肉。 燕琼张嘴嗷呜一口吃掉,很尊重沈铮的意思,“观音哥哥,你想见他吗?” 从前他在宫中,二叔从没找过他,可今日突然求见,估摸着是侯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点头,“见见也无妨。” 燕琼让翠竹再添一副席面,总不能她和观音哥哥吃晚膳,叫观音哥哥的二叔在一边看吧。 翠竹这才出去传话,通传的宦官知道了,笑着转身去宫门处带沈励进来,想必他一会能再得几两碎银子。 沈励是第一回来昭阳公主的永昭殿。 通传宦官将他领过来后就退下了,他站在殿门处等着公主的传召。 他稳稳地立在永昭殿门口,低垂的眼隐晦地扫了下周围,就连殿门的角落都是干净明亮的,昭阳公主果真是皇室宠儿,住的宫殿位置极好,各处都精致。 一炷香的时间,翠竹带着笑出来,“礼官大人安康,公主和沈二郎君都在里头,六殿下也在,大人随奴进来吧。” 沈励谢过翠竹的提醒,正了下衣领就跟着一起往里走。 一进到外殿,里面便暖融融的。 公主和二郎不见外的坐在一张矮几后,两人中间坐着六皇子殿下,不知为何给了沈励一种闯入一家三口的感觉,而他就是这个闯入者。 他朝昭阳公主和六殿下行礼:“臣沈励拜见昭阳殿下、六殿下,殿下安康。” 燕琼抬手喂燕琢喝甜汤,还和颜悦色地叫沈励起身,“礼官大人不必多礼,大人官服未脱,应是还未食晚膳,本公主备了席面,大人坐下一同吃吧。” 她朝外吩咐了声:“抬进来吧。” 两个小宦官抬着矮几进来,矮几上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沈励谢过燕琼,有些拘束地坐在她和沈铮的对面。 他刚坐下,就听沈铮问起自己。 “二叔,前些日子一直没机会问您,府上二婶还有四郎、二娘可还好?” 他从侯府分家后,确实没有跟沈铮单独见过,且见面也是在大场合,不方便说话,两人也一直不怎么了解互相的近况。新刊书小说网 只是跟皇子公主一同而食,不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吗…… 沈励偷偷瞥了一眼昭阳公主,见她面上没有不快的神采,反而还一脸准备听他说话的表情,这才放下心。 “府上都好,二郎等你不忙了,二叔请你来府上,可好?你二婶还念叨过你,铄儿现在不服管,从前在侯府还听你的话,如今大了还更顽劣了,恋儿很好,总是去她外祖家找表姐们玩。” 提起家人,沈励便放松了很多,说起妻子女儿满是柔情,说起儿子又有些苦恼,跟天下每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没什么不同。 燕琼悄悄瞧了眼沈铮,见他表情柔和,倾听地也很认真,还会时不时递话给沈励,看来观音哥哥和他二叔关系不错。 观音哥哥开心,她就开心。 燕琼也笑眯眯的,还主动提及要下帖子邀沈恋和原毓原緐来宫里玩。 沈励自然是有些受宠若惊,忙替自家女儿和外甥女道谢,期间燕琢顽皮,还攀到沈励的肩上,沈励很是和蔼,弓着背扶着燕琢荡。 永昭殿里时不时传出笑声,一场晚膳吃得很和谐。 一直到沈励要告辞了也没提找沈铮的原因。 沈铮知道他在永昭殿不方便说话,就主动提及要送他。 两人一前一后出的永昭殿,就算走远了,沈励的脸上也还是带着笑。 他看向慢他一步,走在身后的沈铮,将沈铮招来,很有长辈的亲切感。 “二郎,二叔今日才知道为何你更愿意在不是家的宫里,而不愿意回府。” 沈励见沈铮有些吃惊于他会说这个,无奈地摇着头笑笑,“对你来说,怕是宫里的人更将你当作家人,永昭殿的宫女宦官见了你都恭敬尊重,昭阳公主不必说,就连六皇子也会对你无拘无束地撒娇,二叔也从没见过你在侯府里开怀地笑过。” 他指了指沈铮的嘴角。 沈铮挑眉,原来他此刻嘴角还是上扬的弧度。 快到宫门的时候,沈励才拍拍沈铮的肩,说了他今日找他的原因。 “你阿婆病了,今日派了周媪来宫外传话,要你回府侍疾,只是遇上了我,我先回去瞧了一趟,觉得着实要给你说一声......” 沈励左右看了看,低下声音说:“二郎,你也知道你阿婆最看重铭儿,如今铭儿......你若是要回去,心里也要有个数,你阿婆她会迁怒你,老人家发起脾气来也混得很,你要注意些,保护好自己。” 沈铮看着沈励嘴巴一张一合的关切样子,眼里突然浮现出他还小时的很多事情。 阿娘葬身于火海时,是二叔二婶指挥了仆从救火,他被关在清风院时,也是二婶悄悄使了仆从将金汉找回来照看他,他根骨上佳能学奇武,也是二叔最为他高兴。 人要懂得恩情,雪中送炭的情谊要知道回报。 “二郎......二郎?你有听二叔说的吗?”沈勃见沈铮的表情有些恍惚,只以为他没听进去他的话。 沈铮回神,面上的表情很真诚,他点点头,也出声嘱咐沈励: “二叔,往后您少回侯府,侯府事多,您管了,夫人和大嫂要有怨言。” 这点沈励是同意的,忍不住跟着沈铮的话点头。 “再就是四郎您也要管,紧紧他的神,您在官场应该也很敏锐,原家娘子或许会出个大人物,四郎是娘子的表兄,容易变成他人眼里的钉子。” 这话倒是让沈励心中有了计较,他确实应该将自己府上都管好了,侯府他也没太大的精力去管,那是他大兄的家,合该大嫂撑起来,他只保证自己阿娘健康平安就行。 沈励想了这些后,心里涌起一股欣慰之感。 他看向沈铮的眼神得意中又带着怜惜,轻声感叹:“二郎,你是个好的......长大了啊,长大了,苦了这么久该好了......” 沈铮看向缀着星辰的夜空,惨淡一笑。 漫天的星子像是照耀他的灯火,一闪一闪。 他苦了这么久,生命中唯一的甜,他也要放弃了。 第341章 公主很好哄,郎君回侯府 晚间,燕琼和沈铮赌气了。 沈铮将燕琢安置好,盖着小被子睡在外殿,和他一张榻上,而燕琼睡在内殿的内间。 他喊了好几声燕琼,燕琼都不答他。 隔离外殿和内殿的门紧紧闭着,内殿里翠竹躺在窗边的榻下,轻轻唤了声燕琼。 “殿下,沈二郎君还在喊您呢。” 燕琼把自己蒙在被褥里,闷闷地喊:“我不要理他!” 声音之大,外殿的沈铮足够听见。 这是喊给他听的呢,沈铮无声笑了下,伸手逗了下偷笑的燕琢,给他掖好被子,独自一人席地坐在外殿的门外。 “殿下气我要回府,对不对?” 过了好久,万籁俱静的时刻,里头传来一声重重的“哼”。 沈铮将头抵在门上,对里头娓娓道来:“殿下,我也该回去了,我阿耶去了漠北,府上除了断腿的世子大兄就是女眷,再没人会害我,你不用担心。” 内殿的燕琼在床榻上坐起来,气哼哼地朝外喊:“谁担心你了!” “你不要小看女娘,女娘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做成的!你就看燕璧,她心里恨我,不管什么方法她确实让我遭罪了,你回府,你阿婆、你的继母、还有你大嫂,只要有一个人恨你,都很危险!” 燕琼嘴硬说不担心沈铮,可说出的话句句都是担心。 沈铮的心顿时像滚在柔软的云层里,酸胀蓬松,有些甜又有些苦。 “殿下,我向你保证,这些人都害不到我,我在前院,阿婆她们都在后院,平日里也遇不到......” 沈铮喉咙吞咽了下,有些哽塞地说:“我不能总在宫里不归府,为了......为了我们的以后,我也要回去。回府上我做事也更方便些,上回我们没赏月,殿下还想不想去翠玲珑?还有华盖楼新出的甜茶,殿下想不想尝,我们好久没带斑点去南街的女学吃橘子了,还有鹭山上的重光寺,我们也还没去过,这些也是我出宫打点好,才好带殿下去。” “殿下想去吗?” 沈铮将头倚靠着,眼睛看向虚空。 他多想跟殿下把所有能叫她开心的事都做了,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内殿的燕琼听沈铮描述的画面,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就说了个“想”。 内殿和外殿的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明天吗?” “嗯。” 明天很快就到了。 燕琼嘟着嘴,和沈铮手牵手往宫门走。 两人刚到宫门处,正要执手相看泪眼,却不料没眼力见的燕珏出现了。 他跑过来将胳膊搭在沈铮肩膀上,歪着嘴说:“观音郎,你要出宫也不给本皇子讲,偷偷摸摸和昭阳腻歪,要不是我今日跟父皇请安,我还不知道呢!” 燕珏话里有话。 沈铮马上领悟,是陛下暗示三皇子殿下来的,估摸着忧心昭阳殿下跟着他一起出宫玩儿去了。 燕琼刚酝酿好的不舍情绪都被燕珏给破坏了,她恶狠狠地把燕珏的胳膊从沈铮的肩上拽下。 “三兄你干嘛呢!这是我的观音哥哥!” 燕珏阴阳怪气地学她,还非要揽着沈铮的脖子,“昭阳你干嘛呢!这还是我的观音郎呢!” 沈铮和燕琼两人身上都忍不住竖起汗毛,被燕珏恶心的。 “咦......三兄你好恶心!”燕琼皱着小脸,手已经摸到自己腰间去了。 燕珏一见,忙往旁边跳去,这小心眼的昭阳,又要摸鞭子抽自己,他小时候可是被她的鞭子抽过的! 燕琼果然一把抽出鞭子,追着燕珏跑,嘴里嚷嚷:“三兄,你好烦啊,你别跑!被我追到,你就认栽吧你!” “昭阳你追不到我!”燕珏回头往后退,趁机对沈铮摆摆手,示意他现在就走。 沈铮愣了下,默默地笑出声,朝着燕珏点点头,眼神在燕琼身上停留了下,便转身要走。 燕琼忙着追燕珏,也没有好好跟沈铮说再见,只是边甩着鞭子边喊:“观音哥哥,你别忘了,我们每日都要寄信简,你还要带我去看月亮。” 沈铮笑眯了眼,他的殿下就该明媚无忧,就连和他告别也应该没有伤感。 “好。” 得了沈铮的回答,燕琼才满意,不过燕珏又在旁边犯混,叽叽歪歪地说:“你们都在京里还要寄信啊,还看月亮,啧啧,记得带上我,我叫上阿遥......啊!” 燕珏往后退,差点被燕琼的鞭子抽到。 “你休想!抢我观音哥哥,还要抢我小表姊!” “就抢就抢!你打我啊!” 两人嬉皮的声音在沈铮背后消散。 沈铮回头望时,宫门里是燕琼和燕珏追逐的打闹身影,宫门外是他还带了笑的面孔。 第342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闹祠堂 雍宫对旁人来说是恢弘、神圣不容侵犯之地,对沈铮来说除了这些,更是他的安心所在。 而武定侯府也气派华丽,可对沈铮来说侯府不过只是一座平平无奇,关着无数仇恨的宅子而已。 他骑马停在侯府门前。 小厮见了他起先本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可一想到前些日子二郎君把世子的腿都砍了,还能无事,心里忍不住惧怕起来。 心里有惧意,自然态度也变得恭敬。 小厮忙跑过来给沈铮牵马,给沈铮开侯府大门。 沈铮轻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往里走。 侯府前院里,沈管家等在廊下。 沈管家见到沈铮,虽然态度不再倨傲,可也不算热络,只静静走上前行了个礼。 “二郎君,老夫人请您去祠堂。” 祠堂,从前他可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沈铮嗤笑,并不准备去,绕开沈管家要往清风院去。 沈管家看沈铮走的方向并不是去祠堂,忙拦在一边,传老夫人周氏的话:“老夫人说有事跟您讲,是关于崔家和先夫人的。” 沈铮冷冷地看他一眼,腹诽阿婆是准备用阿娘引他去祠堂。 他才刚回府,她便等不及了。 沈铮推开沈管家,朝祠堂而去。 武定侯府的祠堂建在侯府的演武房旁,一片肃穆。 祠堂外已经守着好些仆从,见沈铮来了,都纷纷避在两侧,守在祠堂外门的周氏的大婢女走过来。 “奴见过二郎君,郎君快请进吧,老夫人正候在里头。” 她说完转身朝仆从使眼色,那仆从将祠堂的门朝里推开,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吹起了沈铮脚边的枯树叶。 沈铮踩过掉落到地上的发黄树叶,落叶被踩碎,咔哧咔哧地在寂静中发出声响。 他刚进祠堂,身后的大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沈铮皱着眉,环顾了四周一遍。 正堂里没人,两边的矮几上空荡荡的,沈铮穿过隔开的屏风,绕过环形的长廊,一直往深处走到了供奉灵牌的屋子。 屋子的大门留了条缝隙,里面的橘色烛火影影绰绰地照到纸窗上,忽闪忽闪地跳跃,灵牌的影子高高地投在门窗上,清晰可见。 忽的一阵风吹过,里面的烛火噗一声灭了,灵牌也隐了起来。 沈铮低笑一声,装神弄鬼。 吱呀一声,他抬手推开大门便走了进去,周氏背对着他站在放灵牌的高台角落。 周氏听到动静却并不反应,仍然静静地站在那处。攵學3肆 沈铮踏进祠堂,慢慢地走到了地上摆着的团蒲前。 他垂眼,抬脚将团蒲踢到一边,团蒲唰地蹭到周氏的脚边,周氏闭着的眼睁开,呼出了很大的一口气。 沈铮抬手将放在高台上的三根香拿上,伸到燃着的香上点燃,他歪着头将冒出火星子的香吹熄,灰白色的烟顿时朝上飘,模糊了他的眼。 他不怎么尊敬地单手将香插在炉鼎里,这时周氏再也忍不住地叱责出声: “二郎!这是祠堂!祖先都瞧着!” 沈铮冷笑一声,眼睛一层一层地扫过高台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灵牌,眼神一转看向周氏。 “那又如何,阿婆站在这儿都不怕,铮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周氏的脸瞬间变得可怖起来,满脸的皱纹沟壑,和她浑浊又尖锐的眼睛,一半藏在暗处,一半露在光亮里。 她指着自己跟前的那块灵牌,扭曲着嗓子问:“崔氏留给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能让你误会侯府至深!” 沈铮转身靠在高台前,眼睛看着没关上的大门,“阿耶没跟您说吗?我以为您应该已经知道了,若您要我回来只是问这种无趣的问题,那我先告辞了。” 沈铮起身离开,不想周氏反手将崔氏的灵牌打到地上,他错身要抢却来不及,木头碰撞地面发出的沉闷声,让沈铮的心陡然下降。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阿娘的灵牌,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样恨周氏。 沈铮没有犹豫地蹲下,想捡起阿娘的灵牌,却没想到周氏穿着绣鞋的脚踩上地上的灵牌,踩的位置正是“崔氏素溪”这几个字。 “二郎,你阿娘只会被侯府踩在地下,人要学会认命!士农工商,商贾就是最低贱的,我们侯府看中了崔家,崔家就要学会感恩,就要将好东西都奉上!” “只是商贾养出来的女儿一样的狡猾无耻,知道了侯府的秘密却不安分守己,竟将消息传回崔家,还想通过娘家报给朝廷吗!无知无耻!” 周氏从高处睨沈铮,极冷漠地说:“二郎,你也要跟你娘一样找死吗?” 沈铮眼里的恨意勃发,抓上周氏的脚腕,猛地将她的脚推开。 周氏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靠在高台上才稳住,可她的身躯撞到高台前,高台上的灵牌摇晃起来,一下子倒了好几个。 周氏连忙伸着手去扶,还不忘回头怒斥沈铮:“你个孽子!你放肆!怎能不敬先祖!” 这时候沈铮已经捡起了崔氏的灵牌,用手在灵牌面上擦拭了好几下,抬眼看向周氏佝偻的背影。 “阿婆,我阿娘是自己选择死的,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死吗?” 还不等周氏回答,沈铮自己便接着说下去:“她想保我,保我在侯府活下去,如果我不知道这一切的话,我确实能活,可我如今知道了,却又深深明白了阿娘当时的选择也不是完全为了我......” “因为她恶心你们,恶心这座满是阴谋鬼怪的侯府!你们这些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所谓的权势抛弃大雍,抛弃信仰的人,她跟你们处在一处的每一天都觉得恶心。” 周氏大叫起来,她不允许沈铮这样败坏她维护了一生的武定侯府。 “你懂什么!你抬头看看这高台上的每一块灵牌,那都是用血肉筑成的,侯府的每一代人都在漠北洒了鲜血!侯府当然要永远地延续下去,这是我们武定侯府应得的荣光,只有永远掌握兵权驻守漠北,这片荣光才不会熄灭!” “你身上流着侯府的血脉,你天生就应该拥护侯府的一切,可你呢!处处跟府上作对,跟你那个娘一模一样,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结果?” 周氏说完,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瞪着沈铮的眼里一片血红。 沈铮并不被她的诡辩所影响,反而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讽刺。 “我的结果不需要阿婆或者侯府的任何一个人决定。” 他抱着怀里的灵牌转身要走,可才走了两步回转回来,仰起头看向高台上的灵牌。 一块一块的灵牌矗立,仿佛一座一座的大山压在侯府里,庄严却又压抑。 沈铮如玉的脸冷峻,面若冰铁。 他突然笑出声:“侯府的荣光若是用通敌卖国来维护,那不要也罢。” 他的手捏上高台垂落下来的红布,用力往外抽去,就是这瞬间,一层一层的灵牌倾倒下来,好似镇在侯府的大山轰然倒塌一样,噼里啪啦地坍倒到地上。 周氏大惊失色,头和手不知如何摆动一样,前前后后地要去捞灵牌,可灵牌那样多,如何是她一人能捞得来的。 祠堂里的声响极大,外面守着的人知晓里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祠堂重地,他们这些下人不能踏进一步,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啊——!沈铮!你这孽子!你不得好死!” 周氏似是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上,一手捡灵牌,一手抖着指向沈铮。 沈铮背着光,面上表情不容易分辨,只能听到他平静的说话声。 “阿婆,人固有一死,但我却不会死在阿婆的手上。阿婆,您就不一定了。” 他说完便转身,胸前端端正正地立着崔氏的灵牌,一个人只身出了祠堂。 而身后的周氏如何吼叫,如何咒骂,他都抛于脑后,不再管。 第34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说扮鬼 清风院里,阿三和金汉这些日子都没什么事做。 沈铮去了宫里,府里的人也不至于对付两个仆从,所以二人主要看顾好院子就行。 这会儿阿三正守在院里打盹,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他猛地站起身,这是有人来清风院找茬了吗。 他挽起衣袖准备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脚步声在院门处停了下来,这人直接推开了院门。 阿三从旁边蹿出来,正要指着这人怒骂,抬眼一瞧竟是沈铮。 “二郎君!您回来了!”阿三的怒容一瞬间转为惊喜,忙把沈铮迎进来,还不忘回头对院子里喊:“金汉!二郎君回来了!” 在里头的金汉听到院子里的声音早就起身出来,阿三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到了。 金汉本来是高兴二郎君回府,可他眼尖地瞧见了沈铮怀里抱着的灵牌,原本带笑的脸沉了下来。 他急忙走到沈铮的跟前,很是不可置信地问:“府上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夫人的灵牌不在祠堂,被郎君您抱了回来。” 本来还在傻乐的阿三也笑不出来了,眼神往下转,这才看到沈铮怀里抱着的褐色灵牌。 沈铮并不解释,只让金汉把清风院的正院收拾一下,将阿娘的灵牌摆上去,他要进香。 一下子金汉和阿三便忙乱起来,金汉擦干净手将灵牌接过,阿三忙着去收拾正院,把矮几往好方位推,也不知他去哪儿又找了长香,摆了供奉。 都收拾好之后,金汉很是恭敬地将崔素溪的灵牌规整地放在矮几上。 沈铮双手将香伸于烛台上点燃,甩了两下后端端正正地朝灵牌跪下,金汉和阿三也一同跪在沈铮的身后。 他将香举过头顶,闭眼拜了三下,再起身睁眼时,眼里已经平静下来。 “阿娘,往后您就自由自在地在清风院,那等阴森之地想必您也不愿意待。” 等他将香插到灵牌前时,他眼睛扫过灵牌上“沈家沈勃之妻”这几个字时,忍不住狠皱了下眉头。 沈铮站起身,似是沉吟了片刻,金汉给他倒了杯茶,他也并未注意到。 他望着窗外空荡的院子不做声,金汉和阿三知他心里有事,也并不打扰,默默地低头随侍在一旁。 只是沈铮退后要坐下时,阿三是个呆的,只顾着低头也没注意前面沈铮的动向,脑袋狠撞到沈铮的背上。 他弯腿要跪下请罪,却没看到沈铮瞅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打量。 “阿三你不要动不动就跪来跪去。” 沈铮说话的语气清淡,阿三知他并未生气,膝盖还没跪实呢已经站起来了。 阿三个子小小,长得很秀气,一双眼睛和阿肆阿伍长得很相似,又圆又大,这会儿满是崇拜地看着沈铮。 “阿三,让你做女鬼你做得了吗?” 阿三突然地呆滞起来,很是疑惑地问:“二郎君,我就算死了也只能是个男鬼,做不成女鬼吧?” 金汉一巴掌拍在阿三的后脑勺,“郎君的意思是叫你扮成女鬼去吓人,你行不行?” “哎哟,这个啊!那当然行啊!”阿三抚掌,问沈铮的吩咐:“二郎君要我什么时候扮鬼吓人啊?” 沈铮不假思索地说:“今晚。” 夜幕降临得很快,今日的夜空中一颗星子都没有,显得暗沉无垠。 松鹤院里灯火通明,不时有周氏喑哑的咒骂声传出去。 “孽子该死!早在他出生时,就该把他溺死!” 周氏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不敢附和,就算二郎君再不堪那也是府上的主子,仆从婢女可不敢随口编排,可手里端着热好的饭菜的周媪敢。 周媪快步地将饭菜放在床榻旁的矮几上,规劝周氏吃些东西,“老夫人,二郎君没心肝,向着外人,那您更应该好好吃饭,身子养好了才能在侯爷不在时撑起侯府来。” 周氏靠在床榻上,手握成拳在榻上捶打,“气都气饱了!那孽子就是生来讨债的!讨我们侯府的债的啊!” 周氏喘着粗气,一张脸上满是沟壑,周媪还要劝,却被她抬手打断,“你们都出去,退到院子外守着!周媪留下。” 几个大婢女都低着头退了出去,内室的门刚关上,周氏便喃喃地说:“不能这样下去,那孽子知道的太多了。” “周媪,明日在正堂摆午膳,给那孽子的饭食里加些东西,午后着人将他引到花房的琉璃罩中,那罩里我已经叫人放好了毒气,送他去地里见他的亲娘。” 周媪垂在身边的手抖了一下,老夫人对亲孙子也毫不留情。 她刚要跪下领命,内室的外面突然传来尖细又瘆人的笑声—— “嘻嘻......嘻嘻......” 周氏和周媪两人浑身一凛,对着外面低斥:“谁!” 下一瞬,松鹤院内室的窗子猛地被吹开,窗子左右摇晃,烛台上的烛火簇的下熄灭了。 可外面根本没有一丝风。 周氏探头要去骂装神弄鬼的人,可眼睛正对上菱格窗,窗外咻的一下飘过个着鲜红长裙的披头散发的女娘。 第34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破计划 “啊——!啊——!” 周媪跌坐在地上,抱着头高声惊叫:“啊——!鬼!有鬼!” 周氏也被吓了一跳,身上直冒冷汗,可她心底是不信有鬼的,定是那孽子在作怪。 她对着外面大声痛斥:“沈铮!你一回府就弄些歪门邪道!你不怕老天爷对你下天罚吗!” 窗外的那道红色身影又飘了过来,细长的声音传进来,“我的铮儿在哪里?我的铮儿呢......” 内室的大门砰的一声从外打开,在内室的墙上弹了好几下,周媪大叫一声往地上趴着躲。 周氏低骂她:“没用的东西!” 在天上飘的女娘带血的手扒在窗上,凌乱漆黑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孔,她要从窗里钻进来,可一阵风吹过,窗外又没了丝毫的身影,徒留窗上的那道血手印。 嘭的一声,内室的蜡烛都燃了起来,一片大亮。 抱头缩在地上的周媪,颤抖地起身,“老夫人......刚刚那是......崔氏......” 只是周媪话未说完就被周氏狠狠打断,“胡说!她死了多少年了!就算做鬼也早投胎了!” “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是谁!”周氏死盯着那窗上的半个手掌印,要过去一探究竟。 周媪心里是惧怕的,可是周氏是她主子,主子的要求她不得不遵从,只能抖着腿站起身去扶周氏。 两人靠得极近地往窗边走去,刚走到窗边的矮榻旁,一阵冷风吹过,将室内的烛火又吹熄了。 一片黑暗的内室,往外只能看到冒着蓝色鬼火的院子。 周媪再忍不了心中的惧怕,一下子蹲下去,往门口爬去,边爬边喊:“救命!救命!有鬼!崔夫人来索命了!别找我,别找我!不是我!” 她的手刚要触到门栏上,刚刚消失的那个红裙女娘飘到了门前,裙摆划过她的手背。 “啊——!没......没脚,鬼啊!鬼!” 周媪的手一阵冰凉之感,这女娘听到她的叫喊声,突然回头朝她嘶鸣了一声,飘在半空的女娘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到长长的舌头一直垂到胸前,足够骇人。 周媪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顺过来,短促地惊叫了声,就翻着眼睛晕了过去。 “咯咯咯咯......” 女娘抖着脖子尖声笑,在周媪跟前转了两圈才慢慢朝周氏飘过去。 周氏这时候也终于看到这女娘的样子,长发披散,只能看到青白的下巴,红艳艳的嘴里是吐出的长长舌头,舌尖上滴着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也离她越来越近。 “阿姑......我的铮儿呢......我答应了铮儿要带他在溪园玩捉迷藏的......” 女娘飘浮在半空中,双手在空中乱挥,长长的指甲里都是干涸的血渍。 周氏耳里是她尖锐难听的声音,周氏慢慢朝后退去,颤抖的手往身后探,这一摸,还真叫她摸到了个花瓶,她想也没想就朝自己面前的女娘砸过去。 正是她的这一举动,叫她相信了这真的是鬼魂。 她砸过去的花瓶竟然直接穿过了这女鬼的胳膊! 花瓶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砸碎,碎片洒了满地。 周氏仿若承受不住一般跌倒在地上,紧紧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裳,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晕死过去。wenxueзч.net “崔氏,二郎在清风院!你去清风院找他!你快去!” 女娘的舌头垂落得更长,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嘘......铮儿说他睡下了,阿姑,你瞧天都黑了,我应该来找你......” 周氏大叫:“别找我!别找我——!” 半空中飘着的女娘靠近地上的周氏,抬手用指甲划在她衰老的脸上,指甲上的血都涂到了周氏脸上,一片冰凉。 “阿姑,我怎么能不找你呢,我为了我的铮儿赴死,可你们现在要害他,我白死了啊!我的脖子好痛,身上被火烧得也好痛!我死得冤啊,我冤啊!” 她冰凉没有温度的手贴上周氏的脖子前,周氏眼睛顿时瞪大,身子像个破风筝一样抖。 “我是来索命的,阿姑,地下好冷,你下来陪陪我吧!” 周氏在极惊惧害怕的情况下,被激发了求生的欲望,她忍住惊骇,一直往后退,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就闭着眼往前砸,嘴里咒骂崔素溪给自己壮胆: “你是该死的!你是自己害了自己!你要索命去地里去索去!若不是你听了不该听的东西,你怎么会死,那是你自己选的!侯府没有对不起你,侯府没有对不起你!” “嘻嘻嘻......嘻嘻嘻......”女娘根本不被她扔过来的东西砸中,她又飘到周氏跟前,长长的裙摆贴在周氏的脸上,血红血红的。 “是侯府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我,你为何要烧我,为何要害铮儿,为何要打掉我的牌位,你为何不去死!” 女娘说完就将两只满是鲜血的手向周氏伸过去,周氏半闭的眼里只能看到长长的舌头,和马上要掐上自己脖子的手。 她闭着眼睛,两手抱着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崩溃地大喊:“啊——!救命!救命!” 周氏整个人缩在矮几下面,抱着自己哆嗦得厉害,嘴里大叫:“别找我!救命!大郎救救阿娘!” 她瑟瑟发抖地躲着,可突然间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整个人蹿起来,又滚到地上去。 “啊——!啊——!” “阿姑!是我啊!” 下一瞬,内室的烛火都被点燃,被周氏推到在地上的人是小周氏。 她身上披着外衣,头发散在背后,一看就是刚起身过来的模样。 跟她一起过来的顾媪把烛台都点亮,回头一瞧小周氏竟坐在地上,赶忙过来抚她。 “老夫人可是松鹤院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她听到动静便赶了过来。” 周氏仍抱着头,鹤白的头发杂乱不堪。 “她回来了,崔氏回来索命来了。”她从自己的臂弯里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珠子,愣愣地说。 小周氏和顾媪对视一眼,两人胳膊上汗毛炸起。 “......阿姑,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可能......啊!”小周氏猛地躲到顾媪身后,她惊叫着说:“刚刚窗子外是什么飘过去了?那窗户上的是血吗?” 周氏本就缩在角落,被小周氏的话吓得连连往后退,直到自己的背挨上墙,心里才踏实一点。 顾媪可不信这些,安抚住小周氏后自己一个人朝窗子那儿走去,仔细瞧了下窗栏上的痕迹。 确实是血。 她皱着眉,回头对小周氏点点头,小周氏抱着自己的胳膊搓了两下,她指着躺在地上的周媪。 “周媪吓晕过去了?” 顾媪二话不说地走到门牙子处要将周媪扶起来,可手刚碰上周媪便抖着移开,接着伸着食指朝周媪鼻下探去。 下一刻,顾媪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指着周媪的手抖个不停,“死了......周媪死了!” 小周氏骇得后退好几步,正想要回头问周氏,可耳边传来周氏惊惶的大叫声,周氏已经无力地晕在了地上。 “阿姑!阿姑!” 小周氏忙招呼顾媪去看看周氏,她只怕周氏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一张嘴说不清啊! 而此刻的红裙女娘已经“飘”到了花房里。 下一刻这女娘拨开遮住自己面孔的头发,把嘴里的假舌头摘了下来,青黑的脸一瞧就是阿三。 他用还有些吓人的脸对着沈铮邀功,“二郎君,您说我演得如何!” 沈铮睨他一脸,见他的脸有些不忍直视,心下好笑,但也不忘认可他:“好极。” “嘿嘿,那我可以把脸上的东西都擦了吧?”阿三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他扮二郎君的娘亲还真难为情,好在他没搞砸。 沈铮勾唇笑,点头示意他可以先回清风院,“阿三,别忘了把正院布置下。” “好嘞!” 阿三又“飘”走了。 站在沈铮身后的金汉问他:“二郎君,您说老夫人原本打算明日引您来花房做什么?” “花房密闭,容易养气。” 金汉不解,“气,什么气啊?” 沈铮抽出腰间的鸣鸿刀,纵身一跃,人已经站在了琉璃罩的顶端。 他双腿分开站稳,将手中的鸣鸿刀狠狠往下劈,接着旋身跃到空中,绕着琉璃罩运掌。 只等他再落地时,身后的透明琉璃花房从顶上炸裂,砰的一下碎得四分五裂,大片大片的琉璃落到地上。 “嘶......” 一声很微弱的浓气消散的声音。 沈铮将刀收到刀鞘里,冷哼一声:“能杀人的气。” 第34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备反击 “什么气能杀人?”金汉喃喃道,他往前走了几步,用手将琉璃碎渣都拨开,在一株一株的花卉后面发现了燃着的炭桶。 他绕着花房走了一圈,越看心里越是发凉。:魰斈叁4 整个花房的琉璃罩里放了一圈炭桶,他一一数过之后才知道,竟然有二十八个一模一样的燃烧着的木炭桶。 在完全密闭的情况下烧炭,会叫人中毒而亡。 金汉站起身又恨又叹:“老夫人真是歹毒的心肠!您可是她的亲孙子,竟然要用这样的方法害您!” 沈铮淡笑,“亲孙子又如何,你看世子如今断了腿,她可有去瞧过一眼,谁对侯府有益,谁就是她心坎上的人。” “阿大,阿二。”沈铮喊出二人。 阿大和阿二凭空出现,阿二的手里拿了个瓷瓶。 “禀二郎君,这是在周媪宅子的秘橱里翻出的东西,属下给周媪的男人用了后发现这东西并不会使人死亡,会叫人神志不清,指使他做什么便会做什么。” 金汉看向沈铮,沈铮却并不多说,只指挥阿大阿二将这些炭桶全部搬到清风院,还不忘嘱咐道:“等阿三将正院里面布置好,你们再放进去,加上那瓷瓶里的东西,关紧门窗,内里不要留一个人。” 阿大阿二抱拳,动作很快地来回搬运炭桶。 等花房这边没动静后,沈铮走到角落,很是小心翼翼地把种植着玫瑰花的灌木都挖了出来。 金汉见了忙过来帮忙,这时他才带了笑意地说:“昭阳殿下最喜玫瑰花了,这花房里的花浸了毒气,玫瑰花早些移栽走还能活。” 这也是沈铮的意思。 提到毒气,金汉又气愤起来,忍不住为沈铮抱不平。 “琉璃罩连个窗都没有,关在里面烧了二十几个炭桶,那老妪婆是生怕我们郎君死不成吗!” 沈铮低垂的眼睫抖动了下,嗤笑一声。 周氏的手法粗暴,但是很有用。 她的计划是先用一家之长的身份在正院里设午宴,沈铮本就是要给她“侍疾”才回的侯府,他不得不出面,只要吃了正院里给他备下的午膳,他神情恍惚被引到花房,吸入了木炭在密闭空间里燃烧出的无色无味的毒气,他就一命呜呼了。 若不是他今日被周氏挥掉阿娘的灵牌所刺激,他不会今晚就朝周氏出手,也因着他动作比周氏更快,他和阿大阿二一直藏在松鹤院的沿廊下,听到了周氏的计划,明日的局这才被他破了。 为他设的局,他会原封不动地还给设局的人。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武定侯府里已经闹翻了天。 沈慈和周芬霞相携着去给周氏请安,可经过正堂时看到仆从婢女一个个面色慌张无措,她拉了人就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吵吵嚷嚷的!” 被沈慈拉着的婢女一下子跪在地上,哆嗦地说:“回大娘子的话,花房......花房塌了!” “什么?!” 沈慈和周芬霞一前一后往正堂旁的茶室里走,刚走过去,那卷帘门后面的琉璃罩花房已经不复存在,徒留满地的残花和琉璃碎片。 “你们怎么看守的花房?不知道这花房的琉璃极罕见珍贵吗!我要上告给我阿婆阿娘,看她们怎么罚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下人!” 沈慈很是喜爱这个花房,三不五时就要来里头赏花,且有些娘子来府上拜访时,她最爱带她们来这儿炫耀,如今琉璃罩整个碎了,她往后还去哪儿赏花去! 有的仆从小厮可不愿被主子责罚,小声地辩驳:“昨日夜晚是老夫人叫奴们不用守花房的......” 沈慈抬手就打了这仆从一巴掌,“你还敢狡辩!” 周芬霞这时拦住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花房塌了这么大的事不是你们说老夫人不让你们值守就能不追究的,如今侯爷带着三郎君去了漠北,世子大兄不良于行,阿婆病了,我阿姑要伺候,内宅也该大嫂管起来了,你们这事可有报到世子院子里去?” 仆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哪儿敢啊,世子院子每天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指不定世子又在里头折磨人了,他们可不敢撞到枪口上去。 周芬霞见跪着的仆从都不吭声,朝沈慈使了个眼色。 沈慈便指挥道:“要死吗你们!还不快去!” 第34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下了药 其实沈慈不是很明白为何周芬霞要让周芬雲来管这事,这个时候不正是周芬霞揽权的好时候吗? 周芬霞听到沈慈的疑问,轻笑出声:“我如今只是个侧室,师出无名的,花房坍塌,大嫂是世子夫人,合该她管这些。” 只要大堂姊管不好这些事,自然就有她出手的时候了。 周芬霞面上带着得逞的笑容和沈慈一起往松鹤院去,一进到里头却是满满的药罐子味。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内室,小周氏眼底青黑,照顾了周氏一晚上,回头瞧见沈慈正要笑,却瞥到周芬霞在后面。 她狠狠瞪向周芬霞,起身一把将沈慈拉到自己身后。 “你跟她在一起做什么,没得被人说闲话!你忘了都因为她做出的丑事,到如今给你说亲都难吗!” 周芬霞低着头退到一边,沈慈不耐地说:“那些人我看不上!宫里下年就要大选,到时候自有我的去处!” “你!”小周氏还没发完脾气,被老夫人周氏大吼了一声: “别吵了!” 周氏把手里的药碗重重搁下,“吵得我头晕!” 内室里站着的几人都不说话,倒是沈慈瞧小周氏一脸倦容,忍不住问起来:“阿婆,您身子不好,周媪怎么没在身边伺候?” 累得她阿娘照顾了一晚上。 提到周媪,周氏盖在被子底下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靠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小周氏暗暗拔了一下沈慈的衣袖,要她别多嘴。 这时候,顾媪急匆匆地走进来,一进内室就跪下说话:“禀老夫人、夫人,厨房那处说昨日清风院里要去了一只活鸡,窗沿上的血也确实是鸡血。” 周氏听了这话那还得了,本来无力的身子突然暴起,掀开了被子就要起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那孽子生的事!” 小周氏忙扶她,她挥开小周氏的手,怒斥道:“还不给我穿衣穿鞋?我要去清风院找那孽子问罪!今日由不得他逃脱了!” 小周氏哪会真的亲自给周氏穿鞋,她瞟了一眼顾媪,顾媪立马拿了衣袍和鞋子给周氏穿,周氏坐在床榻上嘴里一直斥骂沈铮。 收拾好后,周氏直往前头走,沈慈也想去,可小周氏从昨日之后就觉得沈铮那人很邪乎,沈慈一个女娘不好去接触一些神佛鬼怪的东西,影响她的气运。 “你。”小周氏用下巴指向周芬霞,“带慈儿回去,郎君都去了漠北,没事别到处乱晃。” 沈慈还不愿意,可被小周氏一瞪就乖乖地朝外走,她和周芬霞才走几步,小周氏就喊住两人:“花房的琉璃罩碎了,已经有小厮报给了我,我腾不出手,叫你们大嫂去处理了,你们可别给我胡乱指挥。” 她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盯着周芬霞,生怕周芬霞不懂她的深意。 周芬霞听了,这才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和阿姑想到一处去了。 “阿姑放心,妾身谨听教诲。” 周氏可不管这几人的言语官司,她恨恨地说:“花房的事还有什么要处理的,肯定也是那孽子作的怪!不过毁了也好,那东西我看着闹心!” 花房是崔氏还在时建的。 小周氏撇撇嘴,眼睛扫向周芬霞和沈慈,这两人才告辞。 她便和顾媪一起搀扶着周氏往清风院去。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周氏还没喝完的药碗,剩下的药汤里泛出白色的泡沫,浮了一圈起来后又一个一个消散。 周氏被小周氏和顾媪扶着,身后跟着好些婢女仆从,不为别的,她今日要将清风院里的所有人都捉起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前院走,经过沈勃的正院、书房还有世子院、偏房时都好好的,可几人越往偏处走,吹到面上的风越刺骨,一直到快接近清风院时,阴森感越发强烈。 清风院处的位置在前院角落,甚至贴近的院落是下人居住的杂院,原本应该是很吵闹的,可今日经过杂院时竟然什么声响也无。 “你们进去瞧瞧,人都跑哪儿去了?”小周氏忍着怕,吩咐身后的仆从去瞧,没过一会儿,仆从便跑了回来。 “回老夫人、夫人,杂院里没人。” 周氏和小周氏同时回头,“没人?” 这时候小周氏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苦着脸对周氏说:“阿姑,我们回吧?您瞧院子里的下人也不好好做事,不该先找回来好好教训一番吗?您要找二郎,也合该二郎去松鹤院拜见,哪儿有阿婆巴巴来找小辈的道理?”wenxueзч.net 周氏此刻的怒意是极深的,胸膛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这火在听了小周氏的话越烧越旺。 她一把将小周氏推开,顾媪见了忙去扶跌在地上的小周氏。 “你怕就不用来了,我侯府为大雍建功立业,祖祖辈辈都在沙场上驰骋,自然会得老天保佑!一个无知小儿的捉弄手段就将你吓成这样,无用!” 周氏又对婢女仆从说:“你们都给我跟上来,今日玩忽职守的人,我自然有办法整治,你们不想被罚就给我好好跟上,将清风院的小鬼给我捉住!重重有赏!” 她再不管小周氏和顾媪,带着婢女仆从推开了清风院的门。 小周氏被顾媪扶起身,悄悄啐了口周氏,昨日晚上不知是谁吓得睡不着觉,要人整晚整晚的伺候...... 清风院里一切如常,只是常常守院子的人不在。 周氏四处瞧了一眼,院中的高树被风吹得簌簌响,院子空荡但不算杂乱,因沈铮常年在院里练武,地面很平整很开阔,没有多余的摆设,一眼就能望到头。 因着一眼能望到头的院子,周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一往里走便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意,大声叫嚷起来:“沈铮!你装神弄鬼的作什么!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晚上都是你弄的鬼!你给我滚出来!” 回答周氏的只有无声的沉默。 她拽了个小厮到前面来,“你,把正院的门推开!” 这小厮也不知道昨日晚上发生了何事,自然领命往前走,走到正院大门时,他突然听到两声惨笑声,抖着腿回头瞧周氏。 周氏斥他:“胆小如鼠的作甚!大白天的能有什么鬼!快去!” 周氏骂这小厮的话何尝不是在宽慰自己,因为她也听到了那两声尖细的惨笑。 小厮敲了两下门,里面并没有回音。 周氏不耐地吼他:“推!” 这小厮要去推门,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门呢,清风院的正院门便从里面开了。 刚和顾媪走到周氏身边的小周氏眼睛顿时瞪了老大,她和那推门的小厮一起尖叫出声——“啊——!鬼啊!鬼!” 第34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放烟雾 正院里烟雾缭绕,一股一股的白烟往外冒,烟雾里有个穿红裙的女娘,她像是飘在半空中一样,没有脚,裙摆跟着风晃荡。 其他的婢女仆从惊吓得乱跑,推门的小厮倒退了好几步。 他摔到地上手脚并用的往清风院外跑,边跑边喊:“有鬼!女鬼!” 小周氏已经被顾媪搀着躲到了清风院外面,可周氏惊愕过后,眼神竟慢慢迷蒙,脚步似不听使唤一样地往正院里走,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到正院的门口。 直到周氏停在正院门前,她才看清里头的样子。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脸上的表情被惊吓得惨白又透着青紫,手紧紧捏住胸前的衣裳,脚急急朝后退,可她刚大口大口呼吸时,脑子又迷糊起来,她心里的恐惧很深,可双腿不自觉地往里走去。 清风院的正院里,烟雾消散之后,里面一片血红。 并不是有血迹,而是大片的红绸从顶上蔓延下来,大白天的里面却烛火摇曳,红绸的中间是崔氏的灵牌,灵牌前的三根香幽幽飘烟。 白烟飘向的上空悬浮着昨日夜晚出现过的“女鬼”,她吊在梁上,舌头垂落得很长很长。 周氏站在崔素溪的灵牌前,难受地闭眼,嘴里开始胡言乱语: “崔氏,你看看你的灵牌,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看啊!”她猛地仰起头,冲着裙摆还在摆动的“女鬼”吼叫。 “嘻嘻......阿姑,你在说我吗?” 又是那个尖细的声音! 周氏捂着耳朵在原地绕圈,弯着腰对着崔素溪的灵牌大喘气,头脑又开始出现迷蒙的感觉。 “我是死了,可我不甘心,你看到这屋子了吗?红色的全是我的血,是我痛恨的血,是我被侯府逼死下地狱的煎锅里的血。” 周氏不想再听,她只想退后,赶走耳朵里的魔音,可这“女鬼”的声音并不停歇。 “阿姑,你抬头看看我啊,我说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放过侯府,我做到了!侯府马上就会倾颓!你和侯爷费尽心血守护的权力富贵,再也不会有了!” 这话刺激了周氏,周氏脑子复清明起来,一下冲到矮几跟前,手按在崔素溪的灵牌上怒吼:“不可能!侯府还会延续百年!侯府绝不会再我和我儿手上倾颓!绝不会!” 她抬手又想砸崔素溪的灵牌,却不料吹进来一阵风,她吸口气后,头疼欲裂地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地盯着灵牌。 “阿姑想我放过你吗,那就跪下求我原谅,好好说说侯府为何要逼死我。” 清风院的正院后面靠窗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微蹲身子,脸色有些苍白的阿三,一个是站立得笔直,身姿倾长的沈铮。 阿三用手捏着脖子,把声音变得很细,按照沈铮在一旁的示意说了这些话,他也是这时才隐约猜出侯府内情,吓得脸都白了。 沈铮却想试探在这样的情景下能不能让周氏说出实话,若是可以,那他便能如法炮制,直接引了太子殿下实听,他是不是就不用去漠北了...... 他透过木窗盯向正院,此时的周氏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崔素溪的灵牌前,两只手撑在矮几上,嘴里囫囵地说: “我跪了,我跪了!你别再来了,侯府对你不薄,给你侯夫人的尊荣,让你娘家转籍,给你娘家阿兄举荐,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别来了!别来了......” 沈铮无望地闭上了眼,周氏喝了他提前下的药,又吸了正院里的烟,脑子早不清明,可她都这样了,仍旧闭口不谈侯府的肮脏。 沈铮叹了口气,低声唤:“阿大阿二。” 虽然没有回答他的声音传来,可正院里传来了周氏的惨叫。 周氏本跪在地上,可头顶上传来呼啸的风声,她抬头一瞧,却是那“女鬼”朝她俯冲下来,身边的红绸真的像血一样在流动,纷纷朝她涌来。 她抬头的瞬间,这“女鬼”的长发往两边飘去,发青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眼正对着她,舌头下一瞬就要贴在她的脸上。 “啊——!” 周氏汗如雨下,瞬间浑身都是热汗,整张脸充血得红肿,她爬起身往正院外跑,可脚却被红绸给绊住,直直滚落到正院的台阶下。 她侧躺在地上挣扎,余光瞧见那“女鬼”的红色裙摆离自己越来越近,大叫一声“救命”后,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一直躲在清风院院门后的小周氏和顾媪,她们听到周氏凄厉的叫声后,两人对视一眼,探头往里瞧去,看到正院台阶下周氏身上裹着红布,生死不知。 小周氏这会儿慌了起来,要是周氏死了,表兄怕是要恨死她。 她心里本惧怕清风院,可当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冲,当然她也没忘让顾媪走在她前面。 顾媪给小周氏开路,一直往正院走,走到小周氏跟前时,她先是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可什么人都没瞧见,只有一张灵牌正对着大门,正院里挂的都是红绸,确实有几分诡异。 顾媪并没多留意正院里面的东西,毕竟老夫人周氏是死是活更重要。 小周氏也和她一样,眯着眼扫向正院里头,见里面空无一人,马上就不怕了。 她蹲下身子瞧见周氏竟然翻着眼睛,嘴角边都是白沫子,吓得跪在地上抖着手去探周氏的鼻息。 求你了,阿姑,你可千万别死啊! 小周氏的食指刚靠近周氏的鼻下就猛地缩回,整个人松了口气。 周氏还有气! “来人啊!把老夫人架回松鹤院,请府医去!” 但走出来的却不是慌乱的小厮,而是着了一身白衣,貌若观音的沈铮。 第34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出谋划 清风院正院的红绸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大片的飘动像翻涌而来的血液。 沈铮站在这些翻涌的红绸里面,一身雪白的袍子醒目亮眼。 他身后站着的阿三抱起地上那个所谓的“女鬼”,小周氏这才看清,那根本就不是人,是用半人高的木头玩偶做的。 小周氏站起身指着沈铮大骂:“你这个黑心肝的孽子!你一回来就装神弄鬼,指着把侯府人都吓死,你才满意吗?” 沈铮踱步朝小周氏走,小周氏被他一派坦荡的模样惊到,往后退了几步,又止住脚,呵斥沈铮:“你要做什么!” 沈铮并不理会小周氏,他走下台阶垂眼看了下躺着的周氏,轻飘飘地问了句:“死了?”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夫人没死!”小周氏被他轻蔑的态度气到,质问他:“你砍了你大兄的腿,现在又要害你阿婆性命吗?你怎么这样狠毒?我要一纸诉状告到宫里去!” 沈铮抬头看向小周氏,“夫人,你自去告吧,裕华街花灯架一事,你真以为是世子大兄一人所为吗?三郎难道没有在里面掺一脚?他的小厮又是如何消失了,夫人你都清楚吗?” 小周氏气得仰倒在顾媪身前,这该死的沈铮威胁她! “夫人你该庆幸阿婆没有死。”沈铮瞥她一眼转身要回正院,“只有阿婆活着,在漠北的阿耶还有三郎才不会回来奔丧,才能为你挣前程。” 小周氏抚着胸口,恶狠狠地看着沈铮的背影,这道理还用他说! “清风院的戏唱完了,夫人请回吧。”沈铮背对着众人,跪在崔氏的灵牌前点香,“别忘了把阿婆带走,年纪大了,在地上睡得久了可是容易厥过去的。” 沈铮的声音从清风院的正院传出去,清幽又飘渺。 因着沈铮对小周氏的威胁,这是除了她被罚到家庙后,第一回觉得憋屈的事,她想要挣开顾媪的搀扶,灭一下沈铮的气焰,可阿三不会叫她如愿。 阿三狞笑了下,“夫人,请吧。”他说着就把手中举着的人偶往前挥。 小周氏明知道这人偶是假的,可架不住人偶实在做得逼真,且青面獠牙,披头散发,那双眼睛好像在剜她,特别是嘴里伸出来的假舌头,竟甩着要贴到她的脸上。 “啊——!” 小周氏惊叫一声,“我们走!”她抱着头往后躲,连连叠声要顾媪快些架起周氏。 这三人多么气势汹汹地来,此刻就多么狼狈地抱头鼠窜地走。 阿三一路举着人偶追到清风院的门口,嘲讽的笑声一直传到了清风院的正院。 沈铮还跪在崔氏的灵牌前,将新点燃的香插上。 他面上没有整治了周氏的快意,他确实叫周氏给阿娘的灵牌下了跪,可人死不能复生,死后再忏悔又有何用,特别是他想引周氏说的话,他并未听到。 他刚站起身,院子外面又传来了惊慌的尖叫声。 “啊——!这是什么!” “啊,天呐!世子夫人您怎么样?” 沈铮抬手将挂在正院的红绸一把掀下,红绸飘逸地落到地上,他转身看向正院门口,看着朝他走来的周芬雲。 原来清风院的戏还没唱完。 周芬雲一大早伺候沈铭梳洗,已经忙累得不行,底下的人又来找她处理花房琉璃罩坍塌的事。 她本想着这事也轮不到她来,可一个说老夫人身子不好躺在榻上无法操持,一个又说侯夫人要侍疾管不过来,这事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去茶室的花房看了许久,喊了所有的小厮仆从婢女挨个询问,有好几个婢女说半夜有听到好大的声响,可那时太晚了并未有人起身瞧,只以为是打雷了。 说着说着,又有小厮说是鬼作怪,侯府昨日有鬼,二郎君把崔夫人的灵牌从祠堂抱走了,一定是祖宗下的神罚。 周芬雲当然不信鬼神之说,但府上的二郎刚回府就出了这些事,很是有些诡异,她领了这事,不得不先来清风院问清楚。 只是她一来就见到小周氏极快地从清风院跑出来,接着身后的顾媪背着老夫人往外跑,活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她想喊住几人,话还没叫出口,清风院还真出来了个“女鬼”,她才被吓得惊叫出声。 周芬雲的婢女扶住她,对着阿三埋怨道:“你这小厮真是的,府上怎么能养‘小鬼’,快把这些东西烧了,我们夫人都被吓着了,” 阿三是个油滑的,他嘿嘿直笑,只说是他贪玩,偷偷在院子里练戏,二郎君好性才没说他,今日被老夫人和夫人瞧见了,吓得她们要惩戒他。 周芬雲拍了拍胸口,对阿三说:“你把这东西快扔了,带我去找你们二郎君。” 阿三可不会将手上的“女鬼”乱扔,这是今日装郎君阿娘的人偶,可要好好对待。 阿三只对周芬雲行了一礼,很快地跑开架着人偶往偏房放,转身的时候那人偶的头发差点扫到周芬雲的脸上,她带着婢女往后退了几步,被吓得心怦怦跳。 等阿三再回到院子门口时,这才带着还处在惊恐里的周芬雲主仆往正院走。 只是她们的惊慌不止于此,正院里正对着门的矮几上有灵牌、供奉、还有飘烟的香火,满地的红绸以及站在正中间的白袍沈铮。 周芬雲死死压抑住自己喉咙要破口而出的尖叫,眼睛瞪得很大,小心翼翼地试探:“二郎?” 沈铮抬头冲她一笑,“大嫂来了,恕铮招待不周,阿三上茶吧。” 他回身请周芬雲坐下,可周芬雲不愿进去正院,这正院对她来说哪里是个待客的位置,分明更像是个灵堂,她可不愿在灵堂跟沈铮说话。 “不用了,我问你几句话就走。”周芬雲扫了一眼里面,觉得诡异就退到了外面。 沈铮自然不会强留周芬雲在正院,他走出正院和周芬雲相对站在院里,阳光之下他俊美的容貌就算周芬雲见过很多回,也有瞬间的慌神。 “咳......”她清了清嗓子后说起正事:“府上的花房坍塌了,我请了匠人来看,得知琉璃罩是被人损毁的,其他人那里我都问过,你昨日夜晚在哪处?” 沈铮本就不打算怎么跟周芬雲周旋。 这会儿,他眼神朝院门处扫,见一直没出现的金汉现在正站在院门处对他点头,他收回视线之后直接承认了。 “是我做的。” 周芬雲愣住,接口就问:“二郎,你为何要这样做?” “大嫂不用知道。”沈铮绕过周芬雲要往清风院外走。 周芬雲今日是被府上安排了处理花房的事,现在毁掉花房的人已经找到,她也该将沈铮带到老夫人和夫人面前。 “二郎,你犯了错跟我去见阿婆和夫人吧,我会替你求了她们从轻发落。” 周芬雲要带沈铮去“自首”。 沈铮轻笑一声,回头睨向她,“大嫂觉得府里能把我如何?如今大兄断了腿,世子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头衔罢了,大嫂何不指望自己撑起自己。” 他见周芬雲好似慢慢回味过来,缓缓开口:“大嫂,这可是个机会,是个掌中馈、安人手的好时机。” 沈铮说完,不再管她,径直走了。 周芬雲心下激荡,只眼睁睁看着沈铮远走的背影。 她喊上婢女也离开了清风院,只是走的方向不是松鹤院而是花房那边。 第349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气阿婆 松鹤院里,小周氏焦急地坐在一边看府医给周氏把脉检查。 府医把完脉,还将小周氏的眼皮拨开看了好久,最后将周氏的腮隔着丝帕捏起,望了眼嘴里,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小周氏和顾媪对视一眼,忙站起身问府医:“我家老夫人怎么样?” 府医边摇头边说:“老夫人这是患了卒中。” 小周氏惊呼:“卒中!这......这可如何是好,可能治?” “患上卒中的人,轻则残废,重则危及性命,我观老夫人眼里还聚光,口中齿舌完好,脉搏跳动,性命倒是无碍,只是醒来后,只瘫痪在床已是幸事。” “瘫痪......”小周氏忍不住捂住胸口,有些神神叨叨地对着门外合拢手,拜了两拜,“佛祖保佑我阿姑性命无虞。” 她回头又问府医:“那可要开什么药方子?” 府医点头,“那是当然,侯夫人等我开几副方子,等老夫人醒过来后,每日三副地煎给老夫人喝下。” 府医还不忘嘱咐:“老夫人往后身边不能断人,要有人时时刻刻地伺候,吃喝拉撒都要有人,嘴里吃东西时更不能离人,不然哽住容易厥过去。”ganqing五.com 小周氏唤了周氏的大婢女和其他婢女进来将府医的叮嘱一一记下,就连每日伺候的婢女如何安排,她都列举了出来。 府医开完方子后,将方子拿给小周氏过目,小周氏接过看都不看直接给了身边的婢女,让顾媪送府医出松鹤院。 这时,松鹤院的内室只有几个小婢女守在一边,再就是坐在床榻边的小周氏。 小周氏眼神复杂似又有一丝解脱,伸手给周氏掖被子,小声地说:“阿姑啊阿姑,你真是我的好阿姑,只要你活着不影响我的三郎回来奔丧,我会好好地叫人伺候你的。” 她说完打了个呵欠,余光瞥到顾媪回来了,站起身搭上顾媪的手就走。 小周氏却没看到周氏露出来的手指往上抬了下。 “你们好好守在老夫人身边,谁要是敢玩忽职守不做事,直接发卖了!” 几个婢女纷纷跪地表意,“喏”。 小周氏这才放下心地回正院去,她可是一夜没睡,今日又忙了一上午,连口饭食都没吃,现在累得只想回正院休息。 松鹤院里面伺候的婢女只以为小周氏走了,能松快些,却没想到二郎君又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面生的女娘。 这几个女娘是金汉找的家贫但健康身强的娘子,为的就是让这些娘子来“伺候”周氏。 有个大婢女走上前给沈铮请安,“奴拜见二郎君,二郎君这是......?” 沈铮没有停留地朝里走,路过这大婢女时说:“阿婆有恙,央了我回府侍疾,我是郎君不能贴身伺候,只能领些婢女来了。” 这大婢女忙抬头说:“夫人已经安排好伺......”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被沈铮望过来的眼神吓到,那眼神冰冷得可怕。 沈铮勾起唇角,“人我已经领来了,夫人安排夫人的,我尽我的心。” 他说罢就直接去了内室,而他带来的那几个女娘站得整齐,正被金汉指桑骂槐地训诫。 而沈铮一进了内室就笑出了声,原来周氏已经醒来,半张着嘴说不出话,眼睛瞪得鼓了出来,脖子想扭动却动不了。 周氏卒中的症状很明显,她如今已经瘫痪。 周氏听到沈铮的笑声,啊啊出声,放在身侧的手想抬起却只能在床榻上抖手指头。 沈铮坐到周氏的床榻边,周氏的眼珠转到他这边来,头不停地在长枕上撞,嘴里唔唔出声,嘴角流出口水。 “阿婆,你认命吧。”沈铮拿起帕子给周氏擦嘴,“是不是还在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周氏鼓着眼睛晃脑袋,可怎么也摆脱不了沈铮的手,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快。 “您不是今日要给我下药,引我去花房么,我只是将您用在我身上的还给您,如何?我在您身上学的还不错吧?” 听了沈铮的话,周氏半张着嘴,喉咙里呜呜大叫,只能发出可怖的吸气声。 沈铮将手里的帕子塞到周氏的手中,低声说:“阿婆您放心,我不会叫您死的,您若是去了,阿耶他们可是要回来卸职守丧的,我还如何去漠北找侯府通敌卖国的证据呢?” “啊——!啊——!” 这是沈铮第一次对周氏开诚布公地说自己知晓的事,骇得周氏嘴里惊叫出声,可她心里再急也动不了,说不了话,恨不得又厥了过去。 沈铮慢慢地给周氏顺气,脸上带笑,一脸的满意,“阿婆,您可别着急,好好活着才能亲眼看到您耗费心血的、这岌岌可危的侯府是如何衰败的。” 周氏眼珠都要凸出眼眶,嘴里啊啊叫,眼睁睁地看着沈铮离开,换了个从没见过的婢女进来,一把将她扶起来坐住,给她胸口顺气。 她急得直叫,可沈铮已经走远了,他还要去赴殿下的约。 第350章 公主扮小郎,郎君笑配合 “观音哥哥怎么还不来啊?” 燕琼坐在自己的香车宝马里,宫门处值守的羽林卫目不斜视,一点都不敢懈怠。 这宝石马车里不止有昭阳公主,还有太子殿下。 燕瑁手里捻着束花,看燕琼不停往外张望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泛酸,只觉得阿琼的一颗心都飞到沈铮身上了。 “阿琼,你又是带花,又是装成个小郎模样,你和铮郎要去做什么?” 燕琼坐正身子,手摸上腰间的鞭子,还把双腿岔开,学郎君们豪放的坐姿,对着燕瑁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笑嘻嘻地说:“阿兄,你看我这样可像个俊俏的郎君啊?你说原娘子见了我和你,会更喜欢谁啊?” 燕琼边说还要边抛媚眼,活像个风流倜傥要勾引人的邪魅小郎。 “阿兄没有你貌美,你......” 燕瑁话还没说完呢,燕琼突然将马车的车窗推开,整个上半身探出去,燕瑁只怕她摔了,赶紧起身拉住她的腰带。 原来是燕琼听到了沈铮骑马而来的马蹄声,绝影的马蹄声她一听就能听得出来! 沈铮一袭白衣骑在黑色的骏马背上,他手握缰绳,腰佩长刀,白袍和乌发随风往后飘,宽背窄腰端的是如斯君子。 可衣袍下包裹的紧实肌肉有喷薄的力量,整个人俊美中有一丝野性,眉心处的红痣又给他添了丝妖娆。 貌若好女,身若猿狼,说的就是他了。 燕琼朝他挥挥手,他露出开怀的笑后,燕琼的心都醉了。 沈铮骑马很快地到了燕琼的宝石马车前,他上下打量了燕琼一眼,拿着马鞭敲了下马车壁,嘴角噙着笑说:“这是哪家的小郎,怎么在殿下的马车里?” 燕琼今日穿了件绛紫色的男子窄长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祥云,长长的头发在头顶用缎带扎了个高马尾,这缎带跟她的衣袍同色,一直垂到了她胸前。 她探出的身子娇俏可人,不施粉黛的面孔唇红齿白,一瞧就是女扮男装的女娘。 她见沈铮这样问,眼珠子一转,将沈铮手里的马鞭抢过来,靠近沈铮,将他的下巴挑起来,“你这郎君貌美,小爷我看中了,你甩了昭阳公主跟我吧。” 马车里的燕瑁嘴角抽搐了下,这两人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xinkanδんu.com “公主待我极好,我怎么能舍下她。”沈铮被挑起的下巴高抬,眼角低垂看燕琼,眼里眼波流转,一眼万年。 燕琼抿着嘴忍笑,眼睛扫过马车里,一把将马车坐垫上的那束花拿起来,捧到沈铮的面前。 沈铮眼里带着戏谑,低声对燕琼说:“小郎这是要借花献佛?” 燕琼手上的花是昨日沈铮在花房移栽走的玫瑰,今日大清早就被他叫金汉送进了宫,送到了永昭殿里。 玫瑰每一朵都开得极盛,大片大片的花瓣绽开,还有几滴水珠缀在上面,花和人一样娇媚。 燕琼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瞪了一眼沈铮,把花往他的怀里推,有好几片花瓣被她挥得掉落到了地上。 “你就说要不要跟了我,昭阳公主可没给你送过花吧?跟了我,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浪迹天涯!” 沈铮眼神恍惚一瞬,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里面,嘴角的笑越来越浓。 殿下却是忘了,她五岁时送过花给他。 他眼神幽幽地看向燕琼的眼睛,摄人心魄,“好,浪迹天涯。” 沈铮话音一落,挺起身一把搂住燕琼的腰,把她从宝石马车的车窗里给拦腰抱了出来。 燕琼天旋地转之间已经坐在了绝影的背上,身后是沈铮厚实的胸膛,两边被沈铮的胳膊护住坐在他的身前,她仰起头,只能看到沈铮如刀削般的光滑下巴。 “驾——!” 下一瞬,绝影已经带着沈铮和燕琼跑了很远。 坐在马车里的燕瑁拉着燕琼的手顿时空了,掀开门大喊:“铮郎,护好阿琼!阿琼!早些回!” 燕琼从沈铮的怀里扭头,朝已经在很身后的燕瑁挥挥手,沈铮也有样学样朝燕瑁挥手,转了弯后,再不见二人的身影。 燕瑁无奈地摇摇头,小声说了句:“两个疯子。” 不过他的语气是极宠溺的。 燕瑁再看不到燕琼和沈铮的身影,只有地上被风卷起的零落下来的两片花瓣。 “去奉常府。” 燕瑁坐在马车里下令,马车缓缓朝原府而去。 沈铮和燕琼两人“浪迹天涯”,他也要找原大娘子相亲相爱去。 “观音哥哥,我们去哪儿啊?”燕琼见绝影没有朝南街去,而是一路往安京北边走,就扭头问沈铮。 沈铮将手里捧着的花移开,别在鸣鸿刀旁边,免得刺到了燕琼的眼。 他用带着花香的手将燕琼的头给扭回去,下巴碰碰她的头顶说:“我们爬山去。” 燕琼啊了一声:“爬山啊......我们不是说好去翠玲珑看月亮看星星的吗?” “殿下抬头看看,这会儿天光大亮,没有月亮和星星给我们看,等爬了山吃了斋饭,我就带你去翠玲珑。” 沈铮低笑,清冽的声音在燕琼耳朵里炸开,燕琼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嘟着嘴,离她这么近说话,她的耳朵好痒啊...... “可是我不想爬山,爬山好累,也不好玩儿。” 沈铮歪头看她气鼓鼓的脸,阳光洒在她脸上都能看到她脸上冒光的小绒毛,沈铮心里软乎乎的,低头轻轻地亲在了燕琼的颊边。 “广大夫是不是说了殿下要多走走逛逛,要将身子里积压的燥热排解出来,鹭山那处的人烟少,有树有山有湖,景致也不错,山上有重光寺,重光寺的住持是宏时大师......” 沈铮说到这儿停顿了下,燕琼往他怀里仰倒,抬起头从下往上看他,他垂眸一笑,“听说宏时大师远游回了安京,我想带殿下去找大师求个平安符。” 燕琼用头顶顶沈铮的下巴,“是给我求的吗?” 沈铮一脸“除了你,我还会给别人求吗”的表情睨着燕琼。 燕琼嬉笑地把自己往后挤,整个人牢牢地嵌在了沈铮的怀里,“好!那我们快些去鹭山找宏时大师吧!” 沈铮弯腰把她抱得更紧,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抬手就抽缰绳,绝影跑得更快了。 北边郊外的行人和跟他们一样骑马的人都纷纷侧目,只见两个俊朗耀眼的小郎抱成一团,骑在一匹骏马上飞驰而过。 有个白胡子老头,脸都气红了,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小郎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他嚷嚷起来:“世风日下啊!” 他身旁的应该是他的夫人,他夫人怀里抱着个襁褓,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你个死老头管这么多干啥,不知道帮我抱一下孙子?坐前面的那个一看就是个小娘子!哎,你别瞧了!给我把铁柱抱着!” 周遭来来往往的人都笑了起来。 第351章 公主富贵命,郎君双命格 沈铮和燕琼骑马到了鹭山脚下。 两个人都有些震惊,不是说这边人烟稀少的嘛,怎么山脚就这么多人了啊。 鹭山脚下停了好多马车,旁边的林子里拴着的马匹不知凡几,处处都是携手爬山的人,好些上了年纪的妇人手里都挽了个竹篮子,里面放着香和纸钱。 燕琼眨着眼睛被沈铮抱下马,两人将绝影牵到林子里的矮树前拴起。 “好多人啊,观音哥哥,我们要牵着手,不能走散了。” 燕琼对沈铮卖乖,但沈铮是真的心猛缩了下,想起了中秋那晚,他放开燕琼的手,燕琼就被掳走了。 沈铮一把捏住燕琼的右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和自己的交叉紧握在一起,他抬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在燕琼眼前晃晃,“殿下,有我在,一定不会弄丢你。” 燕琼甜甜地笑,绑着头发的缎带往身后飘。 沈铮牵着他朝山脚走去,燕琼看到人来人往的人群,忍不住好奇今日为何人这么多。 “大娘,您知道为什么今天鹭山人这么多吗?” 燕琼见自己身旁走过一个牵着小孩的中年妇人,拉住她问了一句。 这妇人瞧了她和沈铮一眼,起先皱了下眉,又往燕琼胸口扫去时,这才恍然大悟,面色柔和地给燕琼解释:“娘子有所不知,今日是宏时大师在重光寺讲经的日子,讲完了经大师会挨个给来听经的人祈福,大师云游了三年才回安京,这机会难得,下一次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娘子跟你家夫君也快些去吧。” 妇人说完带着孩子急急地往山上赶。 燕琼起先点点头,感叹了句“我们还碰上大师讲经祈福了”,下一瞬她突然反应过来,整张脸涨红。 她今日是作了小郎打扮的,穿的男子衣袍,梳的男子发髻,怎么就一下子被认出是女娘了! 而且那大娘还说观音哥哥是她夫君,虽然他迟早也得是,可这时候不还不是嘛,这样喊得怪叫人难为情的。xinkanδんu.com 她红着脸去瞧沈铮,见沈铮偏着头不看她,可耳根带着绯红,原来观音哥哥跟她一样害羞了。 “观音哥哥别害羞,反正你早晚也得是我的驸马!”她逗着沈铮,一下揪沈铮红彤彤的耳朵,一下捏沈铮面白如玉的脸。 沈铮捏住燕琼作乱的手,点点她的鼻子。 燕琼耸了下鼻头,很是不服气地问:“我一看就是俊俏小郎君啊,为什么刚刚那大娘喊我娘子啊?” 沈铮忍住要往燕琼胸口瞟的眼神,他不能亵渎殿下一分一毫,只是盯着燕琼的脸,勾起笑说:“殿下貌美,就算作小郎的装扮也与一般郎君差距甚大。” “我不信!”燕琼才不信,她瞪着沈铮说:“观音哥哥你更貌美,怎么没人把你认成女娘?” 沈铮极快地眨了下眼,低声说了句“那我便不知晓了”,拉住燕琼要往前走,只有走在燕琼的前面,他泛起潮红的脸才不会被她发现。 燕琼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问为什么,脸上笑嘻嘻的。 突然,山脚下一只手拉住了沈铮的袍角。 沈铮停下脚步时,燕琼跟在后面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他转身给燕琼揉额头,皱着眉问那个拉自己衣裳的人:“何事?” 拉着沈铮衣袍不放的人,是个白胡子老道。 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士服,头上的帽子戴得也是个歪的,他前面摆着个小摊子,席地坐在摊子后,瘦削的手却格外有劲,沈铮要拽出自己的袍子都不成。 “郎君,求个符吧?” 这破衣道士一张尖瘦的脸,一双眼睛眯得已经看不见眼珠,脸上却面白无斑,有些又老又小的反差感。 燕琼拉下沈铮的手,冲着老道士说:“您一个道士在人家寺庙的山脚下摆摊,这不好吧,您会写符算道吗?” 老道士捻起自己的胡须,看向燕琼,右手掐诀,摇头晃脑地说:“娘子你天命不凡,富贵尊荣,只是你旁边的郎君是个天煞孤星的双命格,会叫你日日伤心劳神,孤独一生,死过一次的人终究还是会离你而去啊,不如早些分开为妙。” “老骗子你放屁!我看你这张嘴还是别要了,免得在这里骗人!”燕琼这下像个被点燃的炮仗,抽出腰间的鞭子就要抽这个道士。 她手才抬起来便被沈铮拽住,她不满地回头看沈铮,观音哥哥听这老骗子这样编排自己,难道不生气吗,为何不让她打这臭道士! 只是映入她眼帘的竟是沈铮惨白的一张脸。 沈铮此时的脸色难看得跟燕琼七窍流血那日一模一样,双瞳瞪大,面色白里透着青黑,捏着燕琼的那只手都在抖。 燕琼哪里还顾得上鞭打道士,她忙贴近沈铮,捧着她的脸低声哄他:“观音哥哥,他说的都是假的,是骗人的,你和我都好好的在一起,再说他看都看错了,明明差点死过一次的人是我,他偏偏说是你,你别难过,我这就把他这摊子给掀了!” 沈铮对燕琼微笑起来,虽然笑得比哭难看,可他将燕琼护在身后,沉声问老道士:“道长,天命难违否?” 老道士泛着笑说:“天命……难违。” “我会逆了这天,让天意按我说的走。”沈铮眼神幽幽地看向老道士,语气坚定沉着。 “难啊!难啊!”老道士闭上眼睛直摇头。 燕琼皱着眉听沈铮和这道士你来我往,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铮嗤笑一声,“道长也只是说难,而不是不可。” 第352章 公主收下符,郎君求心安 老道士突地睁开眼睛,死死盯住沈铮,右手掩藏在衣袖下极快速地掐诀,当他将拇指捻上中指时,深深吐了一口气。 “给银子吧,老夫给你写符。” 燕琼伸手指他,“你这臭道士,骗人还要骗银子!” 她话音刚落,沈铮扔了一枚金锭子到这道士的摊子上,锭子一直滚到了道士的衣袖旁再不动。 沈铮拉了燕琼坐下,冷冷地对道士说:“我要两枚,给我身边的娘子也写一符。” 燕琼拽了下沈铮,悄悄对他说:“观音哥哥,你真信了?他是骗子啊……” “就当买个心安,只要是关于你的,我不愿掉以轻心。”沈铮冰凉的手捂上她的手。 燕琼叹口气,这哪是买她的心安,是买观音哥哥的心安吧。 她看沈铮的脸色在道士落下朱砂笔,一笔一画地画符时才好转些。 道士画好符纸后将符纸折了起来,分别递给燕琼和沈铮,只是在沈铮拿符时,他一把抓住沈铮的手,狠狠捏住。 “逆天而为会死,郎君可想明白了?” 沈铮将手翻过来,手心朝上,掌中躺着折好的符纸,他淡然一笑,“再明白不过。” 他将符纸收好,还把燕琼手里的符纸装到了她腰间的荷包里,朝她伸手,“殿下,我们走吧。” 燕琼拍了拍自己的荷包,站起身牵上沈铮的手,走时还不忘回头冲老道士瞪眼吐舌头,而沈铮再没看道士一眼,只护在燕琼身边,两人往山上走去。 老道士望着两人的背影久久难以回神,最后一下子坐在地上,低声地叹息: “世间难得有情人啊......痴情种子痴情人啊......” 通往重华寺的山路上人依旧很多,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可燕琼觉得她和沈铮的周围很安静,她时不时地抬头去瞅沈铮,沈铮眸光看向她时,她又避开眼睛,这样了几次后,她摇了下沈铮的手。 沈铮看向她问:“怎么了,殿下?” 燕琼歪着头细细打量沈铮的表情,“观音哥哥,你真信那道士说的话了?” “我不信。” 他就算有双命格又如何,老天不会永远站在侯府那边,让他明白崔府和阿娘身死的真相就是他逆天而为的第一步,犯下滔天大罪的人他会亲手送他们上西天。 燕琼挑眉,甩了下自己腰间的荷包,“呐......那这是为何?” 沈铮见燕琼今日好多动作都颇有点纨绔小郎的意思,有些好笑,心里那抹淡淡的阴霾也慢慢消散了。 “真是为了求个心安?” “但求心安吧。” 两人同时出声开口,燕琼眯着眼睛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观音哥哥刚刚的表情可不像不信的模样。 “唉,让让,让让!” 燕琼还要问什么,可后面传来喊叫声,她就被沈铮一下子拦腰搂到山路的侧边。 两人回头瞧,只见好几个壮汉扛着个带了根茎的粗壮树而来,嘴里还喊着口号。 本来在好好爬山的众人都纷纷避到山路边沿,正中间的道都给了这些搬树的人,在扛树的壮汉最后面,还跟着个中年郎君。 这个中年郎君穿得朴素,但一路从手上拿着的钱袋里掏银子递给被搬树打扰的众人。 他边给银子,嘴里边赔罪:“实在对不住,扰了您,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这人挨个地给银子,到了燕琼和沈铮这儿时,正掏出银子,一脸歉意地抬头,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燕琼和沈铮戏谑的两张脸。 因为这个到处发银子的人正是谏官大人,杨言。 杨言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自己跟前的燕琼和沈铮,表情有一丝的龟裂,他满面通红地要往地上跪拜,却被沈铮一把抓住。 “杨大人不用拜,公主今日乔装出宫,便是不愿被人认出打扰。”沈铮低声说。 杨言见燕琼抿着嘴点头,他这才停下自己要往下压的膝盖,只是站起身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 燕琼一下子笑出声,很是玩味地看着杨言说:“看到杨大人出现在重华寺外面,本公主可真是惊讶啊,杨大人不是说过神佛无用,惟靠自己而已嘛?” 这就是为何杨言见到了她和沈铮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的原因。 杨言是谏官,大雍官员任何的行为他都能谏言上奏。 他一战成名的典故就是安京有个大人很信神佛,为了佛祖把自己家底都掏空了,就连官府官帽都要变卖,杨言慷慨激昂地写了谏文,最后在早朝时说了句“神佛无用,惟靠自己而已”的话,很是激荡,传遍了整个大雍。 一个不信神佛的人,反而对神佛向往最深,这怎么会不让人觉得滑稽呢。 杨言嘴唇翕动,喃喃地说:“听说宏时大师回京,大师讲经高义,臣......臣来看看......”他自己说到最后都觉得说服不了自己,声音越来越小。 燕琼也并不为难他,不过是拜佛而已,大雍官场也没明文规定大臣不许来寺庙,不过她有些好奇为何杨言要搬那样粗壮的一棵树去重华寺。 “杨大人,你使人扛粗树去寺里作何?” 杨言听昭阳公主问自己,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昭阳殿下,重华大师替人看相算运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一棵树苗种在寺里,供奉上就行。” “树苗,真是好大的一棵树苗啊~”燕琼用胳膊肘怼了深铮一下,和沈铮两人一起看向已经走远了的那些壮汉,和他们扛着的大树。 杨言讪讪道:“臣想着树越大这不证明臣的心越诚......” 燕琼缓缓点头,只摆摆手说:“心诚则灵。” “杨大人你去吧,本公主还要跟观音哥哥爬山赏景呢。”这是让杨言别打扰的意思。 杨言大松口气,擦着额头上的汗连连告退,连跑带跳地往山上爬去。 可他身后却传来燕琼娇俏的声音—— “观音哥哥,我们也搬个树上来吧,要比杨大人的还要粗还要壮!” 接着就是沈二郎君很宠溺地说了个“好”。 杨言不敢言,昭阳殿下不是说心诚则灵的吗...... 第353章 公主富贵命,郎君有魔债 最后燕琼和沈铮也没扛树到重华寺去,实在是因为鹭山太高了,两人爬到一半时,燕琼就扭着他的手喊累。 有个中年男子对着撒娇的燕琼叹道:“现在的小郎啊,山都没爬一会就喊累,不像我们那会儿还年少时,一下就到顶了。” 这说话的男子一手牵着孩子,一手还拿着个小树苗,走得稳稳当当。 这男子牵着的小孩是个留着总角头的小儿郎,这小娃娃长得脸圆圆的,小胳膊小腿短短的,很是憨态可掬,此时也学燕琼对自家阿耶喊累,“阿耶,我累了,腿好痛痛。” “你多大的人了,你......”男子低声训斥孩子,他才说了别人小郎,他自家孩子就喊累,这不是打他的脸么,可他话还没说完呢,旁边的燕琼动静更大。 燕琼甩着沈铮的手,脑后梳的高马尾跟着晃,紫色的缎带飘飞,“观音哥哥,我也累了,腿好痛痛啊......” 沈铮笑着摇头,抬手捏上燕琼的鼻子,殿下有时候真是狭隘的可爱,看到人家小娃娃长得软糯糯的就忍不住逗趣。 不过沈铮放手后,转身背对着燕琼蹲下,手朝后对她说:“我家小郎累了,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燕琼嬉笑一下,轻轻捏了下小娃娃的脸,一下子跳到沈铮的背上,胳膊抱住沈铮的脖子,被沈铮背着往山上爬,她还不忘回头冲那中年男子吐舌头,对着小娃娃挥挥手。 果然她刚将头靠在沈铮的肩膀上,身后就传来了小孩子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哇!我走不动了,我也要背!我也要背!阿耶——!阿耶——!” “哈哈哈哈哈——!” 燕琼趴在沈铮的背上哈哈大笑,把沈铮箍得更紧,“让他笑话我,也叫他受累一下!” 等沈铮背着他走远了些,她拍拍沈铮的肩膀,低声说:“观音哥哥你放我下来吧,那对父子看不到我们了。” 沈铮仍然牢牢地背着燕琼,“我说了,我家的小郎累了,我负责背到山顶去。” 他望了一眼天色,山脚下和道士求符耽搁了时辰,“抓紧了,我会很快的。” 燕琼粲然一笑,把脑袋埋在沈铮的脖子里,双手双脚紧紧锢住沈铮,“走咯,出发!” 沈铮在她清脆的声音里,脚尖轻点,一下子腾空而起,跃上山去。 燕琼的笑声传了很远很远。 鹭山顶上的重华寺香火燎燎,红色的庙宇旁烟雾缭绕,穿着衲衣的洒扫僧人们扫帚不离手,对每一个进出寺庙的人都祥和平静,在山脚河边打了水上来的僧人抬着木桶进出,引来送往的方丈谢绝要作揖的施主,阳光照在他们的袈裟上,泛着金色的光。 沈铮和燕琼到重华寺的寺门口,沈铮微蹲下身子,燕琼撑着他的肩跳下地,拉着沈铮的手很是好奇地朝寺里看。 这是燕琼第一回来寺庙。 重华寺里满是烟火气,寺门前有卖香的地儿,只需要在摆香前面的木箱子里扔些碎银子,便可拿上三根香去拜菩萨。 燕琼跟着人群走,沈铮则侧身护在她的身后为她挡开拥挤的人潮。 燕琼是公主,在安京城里从来都是有特权的,在哪儿出现都是在最前面,可今日她扮作小郎与普通人别无二致,排在一对儿母女身后等着买香。 等到燕琼和沈铮能买香时,已经过了半刻钟,两人相携走到大雄宝殿高高的台阶下,正中间是个巨大的炉鼎,炉鼎四周都是在上香的人,燕琼和沈铮两人插上香之后便牵着手往大雄宝殿去。 大雄宝殿人多却万籁俱静。 殿中供奉的三尊佛像下排了好长的队,进到殿里的人们都表情肃穆,一个接一个地到佛像下的团蒲上跪拜许愿。 而拜完佛祖后的人并不离开宝殿,反而朝宝殿侧边跪坐着的穿着袈裟的和尚走去。 只要有人走到这和尚跟前,这和尚便会将手中的佛珠贴在这人额头上,低声念经祈福,和尚身旁坐着的穿僧袍的小和尚便会一手放于下巴处,一手敲木鱼,嘴唇开合,也在念经。 燕琼的心也在这样的寂静清幽里平静下来,好似有人用手轻抚过她的心脉,让她清明通畅。 “那位就是宏时大师吗?”燕琼小声地问沈铮。 沈铮双眼扫向角落的和尚,收回眼神到燕琼身上,凑到她耳边说:“相传宏时大师右手无小指,那位的右手确实只有四根手指,应当是宏时大师了。” 燕琼懵懂地点点头,她本想靠在沈铮的身上等排队,可一想这儿在佛祖的眼下,佛祖面前不得无礼,便站得端端正正跟着人群慢慢朝前移动。 沈铮垂头看到了燕琼的小动作,嘴角勾起笑来,矮身轻声问燕琼:“小郎拜佛祖时别忘了许愿。” 燕琼抿着嘴偷笑,“我不忘,观音哥哥也别忘许愿。” 沈铮摸摸她的头,我的愿望永远都是关于你的,我怎么会忘呢。 过了半个时辰后,沈铮和燕琼并排着跪在高大的佛像前,两人虔诚又沉静,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愿佛祖保佑阿耶阿娘阿兄阿弟,还有我和观音哥哥健康平安,幸福长久。” “愿佛祖保佑我的殿下平安喜乐,一生幸福。” 燕琼和沈铮闭着眼睛在心里说完自己的愿望。 两人一同躬身,双手朝上搁在伏地的脑袋旁边,两人相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再起身时,宝殿侧面角落的宏时大师已经望着两人泛起了笑意。 “大师安康,燕琼叨扰了。” 燕琼跪坐在宏时大师的身前,宏时大师长眉长须,眉目舒展慈和,双手合十和燕琼互相行了个礼。 “施主有礼了。”宏时大师眼神柔和,语气舒缓地说:“施主身有紫气,紫气东来之兆,大吉。贫僧便不为施主讲经了,佛祖菩萨保佑着施主。” 宏时大师说完,便将手中的佛珠贴上燕琼的额头,佛珠带了温热的触感,触及她额面的一瞬间,融融暖意流遍她的全身。 “下一位施主请来吧。”んttps:// 燕琼听了宏时大师的话,睁开眼睛起身站到了一边,她身后的人是观音哥哥。 沈铮撩袍跪坐,大师就算看着他惊人的容貌也十分平静。 “大师安康,沈铮叨扰。” 宏时大师深深地看着沈铮,坐在他两边的小和尚已经开始敲木鱼念经,大师却迟迟不开口。 直到小和尚念完经,宏时大师才悠然对沈铮说:“念经对施主来说驱不散心魔,施主心有魔债。” 沈铮眸中是晕不开的墨色,他哑着嗓子问宏时大师:“还望大师为铮解惑。” 宏时大师将佛珠又绕了几圈,捏在手心,轻轻地贴在沈铮的额头。 沈铮在佛珠贴上的那刻便闭上了眼,耳边是宏时大师敦实润泽的声音—— “魔债难除,唯己而已。施主,跟着你的心走,一切便能拨开迷雾,重获新生。” 第354章 公主拜观音,郎君不经逗 逆天而为艰难重重...... 唯己而已,跟着心走,一切便能拨开云雾,获新生...... 沈铮的脑海里充斥着两种声音,他的太阳穴阵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拉扯。 他任由燕琼拉着自己往外走,燕琼叽叽喳喳地说:“大师跟你说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什么魔债,什么重生的。观音哥哥,你能听懂吗?” 燕琼牵着沈铮走出了大雄宝殿,她见沈铮没说话,回头望向他,摇他的胳膊。 “观音哥哥......” 沈铮脑海里嘈杂的声音被燕琼这声轻轻的呼唤给驱散,他垂头对上燕琼的眼睛。 此刻的燕琼站在阳光下,仰着头满脸都是笑,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水润的眸子被暖阳映成了琥珀色,满眼里都是他。 沈铮站在暗处,却有种被燕琼暖到的感觉,他看着燕琼一身光明的样子,快乐无忧的微笑,他的心霎那间变得很柔软。 原来这就是云雾渐散的感觉。 沈铮回握住燕琼的手,“殿下,我们再去拜拜其他的菩萨吧。” “好啊!”燕琼见到沈铮表情柔和没有阴霾,脸上的笑更真挚,古灵精怪地说:“那我要先去拜真正的观音菩萨!” 她这个“真正的”三个字说得很重,还对着沈铮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两人之间的缘分就是从她五岁时误以为八岁的沈铮是下凡的观音菩萨开始的。 沈铮怎么会不懂她话的深意,顺着燕琼的话说:“等殿下拜了观音菩萨,不知心里还有没有观音哥哥。” 只有燕琼开怀的笑声回答沈铮的揶揄。 他看着燕琼拉着他走的背影,决定跟着心走,他的很多安排要加快了。 观音殿的牌匾上写着殿门普渡,进出的大部分都是女娘或者妇人,殿中有两座观音菩萨的像,一座在正中,一座在左边,观音像的供奉很多,香火很盛。 燕琼抬头看着脚踩莲花座的观音像,一直到她和沈铮拜观音时,她都深深望了眼再闭眼礼拜。 拜完了正中的观音菩萨,还有侧面的那个没有拜,燕琼就是想看看观音菩萨的模样,在那座小的观音像后也排着队。 这座观音像前排着的多是妇人和老妇人,她们见两个郎君过来都有些诧异。 因着观音殿的后门紧闭,所以侧面的这块地儿都隐在暗处,燕琼和沈铮都是穿着男子的衣袍,所以并未被人认出是一男一女,只以为是两个郎君来拜观音。 排在两人身后的年轻妇人,小声问他们:“二位郎君是来给家里人求愿的吗?” 沈铮离她比较近,回头说道:“我们是为自己来拜的。” 燕琼在他身后点头。 两人出尘的容貌让这小妇人恍惚了片刻,特别是眉心有红痣的沈铮,他今日又穿着白衣,面容一派温润,虽然跟观音菩萨长得完全两个样子,可身上散发的气息莫名地让人觉得看他一眼就能普渡众生。 这样的人还要来拜观音,真是可惜啊可惜...... 小妇人安慰两人,“二位郎君不用着急,你们二人拜了观音菩萨,菩萨心善一定会满足郎君的愿望,让郎君们的娘子生个健康的孩儿。” “孩儿?!”燕琼和沈铮同时出声,声音不算小,引来了好几个人侧目。 这小妇人咦了一声,“对啊,你们不是为了求孩子来拜送子观音的吗?” 下一瞬,沈铮和燕琼像风一般卷了出去,在送子观音前跪拜的人都面面相觑。 燕琼把沈铮拉着一直跑到了重华寺的小桥上才放手,捂着胸口喘气,眼睛瞟向沈铮。 沈铮给她拍着后背顺气,脸上也是一副赧颜。 “噗!” 燕琼突然对着沈铮笑了起来,声音脆如银铃,快活自在。 她指着自己和沈铮说:“我们差点就拜了送子观音了,好险好险。” 沈铮也笑起来,突然间,燕琼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观音哥哥,你往后不会叫我来拜送子观音,祈求菩萨赐我一个孩子的吧......?” 她最喜欢逗观音哥哥脸红了。 沈铮的喉咙突的收紧,心跳加快,耳根上爆红。 燕琼笑着退开沈铮身边,走到桥对面的栏杆处默默欣赏貌美的观音哥哥害羞的模样。 沈铮偏过头躲开燕琼灼灼的目光,轻咳一声,喉结上下滚动,垂着眼问燕琼:“殿下说要看看我与观音菩萨长相的分别,殿下有发现什么不同吗?” 燕琼细细地看着沈铮的面容,脑海里划过刚刚观望过的菩萨像,没有犹豫地说:“观音哥哥你和菩萨长得并不相似。” 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走到沈铮的跟前,捧着他的脸说:“你还记不记得在船坊的那日,观音哥哥你穿着女娘的纱裙,作女娘的打扮,我说你很像我见过的一幅观音画像,那画像里的观音菩萨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因为这个,我小时候才会错把你认成观音菩萨的。” 沈铮挑眉,勾着唇角说:“民间的菩萨佛祖的画像都是按照人的模样画的,约莫殿下的那幅观音画像是照着哪个女娘的样子画就的。” 燕琼嘟着嘴点头,笑着说:“等回宫了,我把那幅观音画像送给你,真的一模一样哦!” 沈铮笑着捏了下燕琼得意的小脸蛋。 “咚——!咚——!咚——!” 突然,响亮悠远的撞钟声传来,这个时辰该吃斋饭了。 今日沈铮带燕琼来重华寺就是为了带她祈福,受宏时大师祝福的,顺便带殿下体验寺庙中斋饭的口味。 撞钟声停下后,沈铮牵起燕琼的手,偏头对她说:“小郎,我们去吃斋饭吧。” 夕阳变成橘红色照在两人身上,天上的霞光追随着两人,沈铮和燕琼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第355章 公主看流星,郎君看公主 “斋饭真好吃啊,观音哥哥,你说豆腐和萝卜的味道怎么能像肉味那么好吃啊,还有那个素鸡也好吃,饭里面还有豆子,吃起来脆脆的,我好喜欢!” 燕琼和沈铮吃完斋饭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人往山下走时,燕琼嘴里还在感叹重华寺的斋饭好吃。 “殿下喜欢,往后再来。”沈铮跟在燕琼的身后走,耐心又仔细地聆听燕琼的话。 燕琼仰头看向沈铮,高兴地点头都开始计划下一次过来要做什么了,“观音哥哥,下次我们过来一定要带个小树苗来,不对!我们要带比杨大人那棵树还粗的大树过来才行,我们不能输!还有还有......再拜访一下宏时大师,每个佛殿我们都拜一下,还要带阿兄和阿琢过来尝尝斋饭......” 燕琼说到兴起之处,脚还向上踮了踮,右脚歪了一下。 沈铮见燕琼险些一脚踩空台阶,直接揽着她的腰将她搂了起来,就这样一路将她搂下了山。 被拴在树前的绝影见到沈铮抱着燕琼而来,朝天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燕琼吐吐舌头,伸手摸上绝影的脑袋,顺了顺它的鬃毛,还从沈铮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了绝影常吃的核桃递到它的嘴边。 “好绝影,今天我和观音哥哥玩得太开心了,忘记你可怜兮兮地在这里,一会儿带你去翠玲珑看月亮赏星星好不好?下回再出来,就把翩翩带出来,你们两匹马玩儿,你不是最喜欢翩翩了嘛?” 绝影向旁边偏的头这才回转过来,大大的眼睛看了燕琼和沈铮一眼,伸出厚实的舌头将燕琼手心里的吃食都卷进了嘴里。 这是原谅自己的主人带着女娘将它扔在这里不管不顾的行为了。 沈铮把燕琼拥到马背上去后,轻拍了下绝影的脖子,绝影抬抬脖子咴咴叫了两声,马蹄子在地上刨了两下,这是示意沈铮快些上马背,它要好好飞驰一番。 燕琼拉沈铮,“观音哥哥你快些上来,绝影在催你呢!” “好,就来。”沈铮解开绑在树干上的缰绳,一个轻跃,翻身上了马,将燕琼围在自己的胸前,两腿夹马,低呼一声:“驾——!” 绝影风驰电掣地奔跃,山下的树林飞快地从两边倒退。 虽然这是燕琼今日第二回坐在马背上感受风吹过面颊的感觉,可距离她上一次骑马可是过去了大半个月了,这样自在奔腾的感觉她特别喜欢。 燕琼时不时地高声大笑,随着绝影每一次的跳跃尖叫,坐在她身后驾马的沈铮低头轻轻吻上她飘动的发丝,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不过两人的笑可没有维持多久,到了翠玲珑时,沈铮和燕琼的表情如出一辙地龟裂。 阿大阿二单膝跪地朝马上的沈铮请罪。 他们没有办好二郎君交代下来的事情。 二郎君本来说了要他们两今日把翠玲珑好好布置一番,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形下将草坪上的杂物全部清走,在夜晚降临时,找个最好的草地铺上柔软的地毯,摆上可口的糕点吃食,还有甜甜的果茶,只等昭阳殿下和二郎君来赏月看星。 阿大阿二其实做得很好,就连夜晚要在草坪上玩耍的小孩和妇人都被他们给了大把的银子引到别处去了。 为的就是将翠玲珑留给沈铮和燕琼两个人,就当是为了二郎君弥补中秋夜那日没做成的事。 只是......先是昭阳公主的宝石马车驶了过来,阿大阿二只以为是殿下在里面,忙过去迎接,迎出来的确实也是个殿下,可惜不是昭阳殿下,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下了马车,还向车中伸手,牵出来个如嫦娥仙子的女娘,这个女娘他们也见过,就是原大娘子原毓。 阿大阿二正踌躇呢,一炷香后又驶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一左一右还有两个骑马的郎君随行。 走近了一瞧,骑马的是三皇子燕珏和执金吾家的三郎侯一鸣,接着马车里便一前一后下来了二公主和谢家娘子谢灵遥。 这倒还罢了,燕珏又是个混的,看到翠玲珑正中布置了地毯,当然是赶紧带了自家阿姊和心上人过去抢位置,无视掉阿大阿二的为难。 “哼!”听了阿大阿二的请罪,燕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虽然她也很喜欢和阿兄他们在一处,可今日是她身子修养好后和观音哥哥单独的游玩,还因为上次中秋她被掳的原因,错过了赏月,她最期待的就是在翠玲珑和观音哥哥搂在一起看月亮看星星了!httpδ:// 沈铮先下了马,叫了阿大和阿二起身,将缰绳递给了两人,他伸手将燕琼撑下马,两人的动静引起了草坪上几人的注意。 “昭阳,等你们好久了,还不快过来!” 燕珏朝燕琼招手,本来燕琼好生气,可不知为何见到草地上坐着的都是自己或至亲或熟悉的人,璀璨星空下都是几人的笑脸。 凉风很凉,可心里很暖。 燕琼心里的气像是漏了个孔的木桶,里面的气一下如流水般消散了。 沈铮最先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虽然他对不能和殿下单独相处而不满,可见殿下心里不介怀,那他也欣然接受。 “小郎,我们何不过去抢回我们的位置?” 沈铮朝燕琼伸手,燕琼眼波流转,目光锁定上坐了观音哥哥准备的毛毯的燕珏身上。 她一把握住沈铮的手朝前跑,“观音哥哥,我们把三兄赶走!” 绿油油的大草地上,燕珏一看到燕琼和沈铮朝他跑来,便警铃大响,果不其然燕琼冲着他压,他就地一滚,滚出了毛毯。 燕琼哈哈大笑,拉着沈铮一屁股坐在毛毯上,她和沈铮坐在最中间,旁边坐着燕莹和谢灵遥,她们两人见燕珏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嘴偷笑。 沈铮扶好躺倒在自己怀里笑的燕琼,突然一件狐裘兜头盖在了两人头上,他扯下裘衣批在燕琼身上,回头一瞧,果然是燕瑁站在身后。 燕瑁瞪他一眼,要带阿琼露天看星星也不知道多带些衣服。 燕琼扭头见是燕瑁,燕瑁身旁还站了原毓,原毓身上披着燕瑁常穿的灰狐裘。 她眉开眼笑地邀原毓一起坐下赏月,原毓兴之所至坐在了毛毯上,这下毛毯便有些挤了。 沈铮给燕琼穿好裘衣,站起身退到燕琼身后,把毛毯留给女娘们,他能陪在殿下身边就足矣。 娘子们坐在一起说笑、吃点心,郎君都守在身后,眼神落在自己的心上人身上。 极突然的,还在跟燕琼拌嘴的燕珏仰着头大喊一声:“你们看!” 几人都抬头看向天空。 今日夜空无云,可月亮也藏匿起来,漫天都是闪亮的星辰,大片大片的缀在夜幕里,星子里滑过一颗带着长尾巴的银色大星星,璀璨耀眼。 “哇——!” 燕琼伸手指向夜空,回头看向沈铮,正对上沈铮漆黑的眸子。 “观音哥哥你瞧,那颗星星在动,好亮啊!” 沈铮眸光深深,眼里只有被风吹乱发梢的燕琼,燕琼的身后是无垠的草地,头顶着漫天的星辰。 “很亮......” 可再亮,也亮不过殿下弯弯带笑的眼睛。 燕琼今日回宫后睡下,嘴角都是上翘的,睡梦中呢喃着沈铮的名字。 沈铮送燕琼到宫门处,看着燕琼的马车进了宫才转身离开,脸上的表情松快而幸福。 一直到他骑马回到侯府,他看到候在府门的金汉,还有他手里拿着的那封刻着玫瑰花的木简,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第35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下决心 沈铮只跟两人传过用玫瑰木简装着的信简。 一个是燕琼,一个是李墨。 他今日刚跟燕琼分开,殿下不会这么快给他传信,那只有李墨了。 沈铮下马收下金汉递过来的信简,走到清风院去,这一路他冷眼瞧着府里的好些守门老媪还有婢女小厮都换了。 周芬雲出手还挺快,就这么一天,把一些关键地儿的小周氏的人换掉,看来府里的内宅会越变越乱。 乱才好...... 他勾唇一笑,进了清风院的书房。 书房门紧闭,他拆开木简,抽出里头的信简,果然是李墨传来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短,只说还有最多三日沈勃就会带着将领回到漠北驻地,沈锋将从前追随沈铭的几个校尉收到了自己麾下,只是这几个校尉在路上从未被沈锋重视。 信中还提到,因着有些将领不认可沈锋的才能,世子又断腿,已经有要沈铮去漠北继承的声音传出,不过自然是被沈勃给压了下去。 沈家军内部风云迭起,隐隐有内斗之显。 李墨在信中最后问候沈铮,提及这是很好的一次掌握侯府兵权的机会,二郎君何时奔赴漠北...... 沈铮久久地盯着最后那句话。 李墨是他埋在漠北最深的一颗钉子,只是李墨如今还不知道侯府的秘密,只以为沈铮是要夺权。 他合上信简,重新收到玫瑰木简里,正准备放进他常放信的木盒中,手刚搭上去就顿住了。 他抽出了手边的木盒,反身将自己脚边的地砖给抠了起来,里面是中空的一块地,也装着个木盒子。 两个木盒子被他一左一右地放在书案上,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放在他手边的盒子是用来装他收到的所有殿下传给他的信简的,而地砖里放着的则是装李墨给他传的信。 沈铮刚刚差点将信放错了位置。 他同时将木盒子都掀开,里面装信的木简都是雕刻了玫瑰花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分别。 他刚与李墨传信时,为的就是混淆别人视线,只以为他收到的信都是宫里来的。 这也是为何金汉或者阿三大摇大摆拿了李墨的信回来却无人怀疑。 而如今他却也要用这障眼法去迷殿下的眼。 沈铮面无表情地将左边木盒里的信简都倒进了右边的木盒,眼眸偏开,看向被他插在白瓷瓶里,燕琼送给他的那束玫瑰花,最后还是将手里的那封信简放在了所有信简的最上面。 这些做完,他还抽出字条和笔,可拿起笔一直到墨快滴到纸上,他都没有写下一个字。 这期间他喉结滚动,后槽牙咬得极紧,手背上的青筋冒起,当那滴墨水再挂不住地浸透纸面时,他才很是艰难地落笔。 沈铮写完后,将字条卷起来扔到了木盒子里,最后很是随意地将木盒放到书案的暗柜里,可他却没合上暗柜,也没合上木盒的盖子。 他起身用手勾起了那个空了的木盒,打开书房门时,守着门的金汉和阿三还来不及行礼,只见沈铮将手中的盒子狠狠砸到地上,木盒顿时四分五裂,他一脚踩上木盒的盒身,盒身顿时在他脚下劈成碎块。 金汉和阿三都不知为何二郎君会突然暴戾,难道是因为李墨的那封信吗? “呵......这狗屁......该死的侯府。” 恍惚间金汉和阿三的耳里听到沈铮低低的呢喃声。 沈铮垂着头,背后的发被风往前吹,遮住了他冷冽的面孔,他高大又宽阔的肩膀这会儿耸拉得厉害,一股悲伤无力之感袭来。 金汉和阿三两人对视一眼,正要上前宽慰,沈铮已经踏过木头碎片,朝院外走去。 “收拾一下吧。”沈铮淡淡的声音传来,金汉怔了一下想跟上他,他头都不回地说:“不用跟上。” 很快地,清风院里再没有沈铮的身影。 而他出现在了早就打烊了的华盖楼里,睡眼惺忪的华盖楼掌柜和小厮领着他去了白露雅间。 “客官,您尽管在这里歇脚,要不要小的给您送点吃食和茶水?”小厮很是谄媚地问。 沈铮站在窗边,推开白露雅间的那扇大窗子,冷冷地说:“不用。” 掌柜被开窗后吹进来的风吹醒了,拽了一把小厮,赔笑地说:“那郎君您歇着,我们便下去了。” 吱吖一声,门便被带拢,小厮和掌柜的声音被风吹了进来。 “掌柜的,这人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跑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少管!富贵人家的郎君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你看他一来就抛了两块金锭子,都够我们华盖楼半年开销了!管他是要白露还是降霜,那都得把人老老实实请进去。” “......大半夜的还真是扰人......” “你个蠢货!是睡重要还是钱重要,谁跟钱过不去啊......” 渐渐的两人说话声越来越小,直至再听不清。 沈铮没有任何反应,就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眼睛看着这扇窗户能望到的最尽头。 一直到天光破晓,晨曦微露,裕华街上洒下一片金光,沈铮这才眨了眨眼睛,眼里有深深的眷恋。 这儿是他今生第一次见到燕琼的地方。 人群、马车、笑颜......他心中所爱的开始。 只是昨日他真正地下定了决心,遵从自己的心,唯己而已。 他要摒弃这份爱,将自己化为最锋利的利剑直捅向漠北,为了自己,为了阿娘,更是为了守护殿下的家。 在裕华街热闹起来后,华盖楼的大门也打开了,掌柜的使了个小厮到白露雅间去探看。 小厮敲门并无人应答,推开门后,雅间里空无一人,窗子大开,只有屏风后的矮几上放了一枚金锭,闪闪发光。 第357章 公主姊冲喜,郎君静悄悄 燕琼睡了一晚,起来后却觉得双腿酸痛,一定是昨日爬山爬的。 她哎哟哎哟地叫,把翠竹给心疼得不行。 “沈二郎君也真是的,明知道您身子刚好还带您爬山,这不害得您腿也痛脚也酸!” 翠竹一边给燕琼捏腿,一边抱怨沈铮。 燕琼笑着摇头,“哪有,我都没有爬多少,后面还是观音哥哥背我上去的,我的腿脚都这么痛,那观音哥哥不得更难受啊,翠竹你快叫小宫女送点膏药给观音哥哥。” 翠竹无奈一笑,“殿下,沈二郎君常年习武,爬个山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倒是您啊,先在宫里歇几日再出去玩儿好不好?” 她抬头见燕琼嘟着嘴不说话,一副还要出宫玩的模样。 “宫外就那么好玩啊,这天下的好东西可都在宫里呢。” 燕琼听翠竹这样说,那可就来劲了,“宫外好玩啊,安京这么大,我都还没逛完呢,昨日我们去了重华寺,拜了菩萨和大师,观音哥哥还给我求了个符纸,就在我的荷包里呢!晚上我们去看星星,可开心了,夜里我睡觉时还做了个梦,梦见观音哥哥又带我到处玩儿!” 翠竹见燕琼一脸的幸福,心里对沈铮的埋怨也少了些,特别是燕琼又说:“好翠竹,等往后我建了公主府,以后我天天带你出去玩!” 这时候翠竹笑得更开了,眯着眼睛直说好。 她给燕琼捏脚捶腿,缓解了她酸痛的肌肉后把她扶到梳妆台前,为她梳洗上妆。 “殿下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 燕琼挑拣着发簪,“简单些的就行,我起得晚了,要快些去椒房殿,不然阿娘又要一直等我过去才吃早膳。” “行。” 翠竹的手就马上挽起她的秀发,她家殿下真是贴心又善良。 等燕琼穿戴整齐后,带了宫女宦官往椒房殿而去,刚到殿门口却见韵梅带着执金吾家的夫人还有广大夫往外走。 韵梅见了燕琼笑着行礼,“殿下您来了,娘娘在里头等着您呢。” 燕琼点点头,问韵梅正给她行礼的侯夫人和广大夫。 “侯老夫人身子不好,娘娘便指了广大夫出宫替老夫人瞧瞧。” 燕琼也不耽搁他们,脚步很快地进了椒房殿。 正殿里谢雅正抱着燕琢喂羹汤。 “阿娘,我也要抱!” 谢雅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一进来就朝她撒娇的燕琼,听她要自己抱,她真的张开手等着燕琼扑过来 “宝贝,快过来阿娘抱。” 这会儿倒是燕琼扭捏起来,拉着谢雅的手摆,“我只是说说而已嘛,阿琢那么重,我再压您的身上,您不得被我们给压坏了去。” 被燕琼说胖的燕琢噘着嘴,大声反驳:“我不胖!” 燕琼呼噜了他的脑袋一把,坐下仔仔细细瞧谢雅。 谢雅捏捏燕琼的脸,“你觉着阿娘气色如何?” 这下子除了燕琼,燕琢汤也不喝了,扭头和燕琼凑到一起,两双相似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谢雅,谢雅心里软软的。 “阿琢,你说阿娘如何?”燕琼揉燕琢的脸,要燕琢先说。 燕琢笑嘻嘻地说:“阿娘好看!” 谢雅开心地捧着燕琢的脸亲了口,燕琢害羞地拱到谢雅的怀里埋着头。 燕琼逗燕琢:“阿琢害羞了,羞羞脸。”说罢她挠起燕琢的痒痒,燕琢尖叫着躲来躲去。 最后燕琼也依偎在谢雅的身边,“阿娘,您脸色红润了好些,说话也没有咳,抱阿琢的力气都好像大了些,广大夫医术果真高明。” 谢雅但笑不语,只叫燕琼快些吃早膳。 只是燕琼刚吃完早膳,韵梅便迈着小碎步进来通报:“禀皇后娘娘,广大夫回宫了,执金吾夫人也跟着,眼睛很红,估摸着哭过了。” 谢雅叹息一声,叫韵梅把人带进来,又派了两个小宫女悄悄去永延殿喊淑妃、去霞光殿喊燕莹。 广大夫和执金吾夫人一进了椒房殿,执金吾夫人就膝盖一弯向谢雅跪下。 “臣妇多谢娘娘将广大夫借于府上给老夫人瞧病,只是......只是老夫人怕是不好。” 她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谢雅朝广大夫抬抬下巴,要广大夫说。 “回娘娘,执金吾府上的老夫人身有顽疾,已经是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了,每日喝汤药施针也不过最多半个月可活。” “半个月.......”谢雅喃喃道。 执金吾府上的三郎侯一鸣被燕北臣赐婚,年底与燕莹完婚,若府上老夫人过世,那全府上下都要守孝,这一守就是整整三年,那燕莹的婚期就要被耽搁三年,那时候她都要快双十年华。 这也是执金吾夫人担忧的,她家三郎有多喜爱二公主,她作娘的自然能看出来,可如今她阿姑身子越来越不好,她心里为阿姑要离去伤心,也为可能会耽误两孩子的好事而忧心。 今日她的大儿媳悄悄给她提了个想法,可说了之后又有些害怕地叫她就当没听见,可那想法却被她听到心里去了。 执金吾夫人膝行几步,一直跪到谢雅的跟前,深深地拜服在地上。 “臣妇恳求娘娘,是否能将二公主殿下与三郎的婚期提前至下月的初二,臣妇细细翻看了日子,初二是个再吉利不过的日子了,一来若臣妇的阿姑去了,两个孩子要等三年,二来......二来......” 谢雅眼神幽幽地看着执金吾夫人,淡淡开口:“二来,你们府上想给老夫人冲喜,是也不是?” 坐在谢雅身边的燕琼皱眉,“夫人怎可让我二阿姊去您府上冲喜?她可是大雍的二公主,再尊贵不过的女娘。” 执金吾夫人抖着身子,朝谢雅和燕琼磕头。 “臣妇自知有罪,可臣妇不愿三郎囿于相思之苦,又恐三年之期耽误二公主殿下,也不愿阿姑太早离去,阿姑她是个好婆母、好母亲,更是个好阿婆,臣妇的阿姑最疼爱三郎,臣妇不愿她没见到三郎成亲便去了......” “臣妇有罪,请娘娘责罚!” 她说完整个身子躬在地上,只有细细的啜泣声。 谢雅朝殿门外望了一眼,只见外面有人影晃动。 “夫人的苦心孤能明白,孤也可以替二公主答应了,只是宫里的皇子公主,每一个都是陛下所珍爱的孩子,二公主的人生大事,孤不能不顾孩子的意愿就一口承诺,夫人便先回府吧,只待孤问过了陛下和淑妃,会给府上下道懿旨。” 这道懿旨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同意提前成婚,二是解除婚约。 执金吾夫人谢过谢雅后,捂着满是泪水的脸退下了。 燕琼不解地问谢雅:“阿娘,真的要答应啊?时间这么急,哪里能办好......” 距离下月初二只有三日。 谢雅笑着看了燕琼一眼,朝殿外轻唤:“你们进来吧。” 下一瞬,蹙着眉头的淑妃、还有抿着嘴沉思的燕莹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一进了殿里,淑妃柔柔弱弱地跪下,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皇后娘娘,您可别答应啊,我的莹儿怎么可以给别人冲喜!” 第358章 公主姊说爱,郎君静悄悄 淑妃这几日本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浑身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脸都圆了一圈。 她知晓执金吾家的夫人进宫,正在永延殿里吩咐宫女去她的私库挑些好东西赏给侯夫人,只是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侯夫人,是椒房殿的宫女。 淑妃也不知皇后娘娘有何事,只跟着宫女往椒房殿去,没想到半路遇上燕莹,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宫女带了她们到椒房殿,皇后身边的女官韵梅迎了出来,但却并不朝里禀报,而是带了她和燕莹站在侧面听正殿里头的对话。 这才有了淑妃现在跪在地上恳求谢雅的一幕。 “娘娘,您快些起来,我阿娘也没说要答应执金吾夫人。”燕琼见淑妃的帕子恨不得都被她给哭湿了,开口叫她起来。 谢雅也叫她起身,淑妃身边伺候的宫女还有燕莹都把她扶起来。 “你和莹儿想必也听到了,说说看,你们是个什么想法。”谢雅问刚坐下的淑妃和燕莹。 淑妃马上就说:“妾身自是不愿意莹儿给别人家冲喜,可也不能耽误她三年,三年之后我的莹儿都双十年华,万一执金吾府上再出个什么事,同龄的郎君们都成亲生子了,哪里还有什么好儿郎指给我的莹儿。” 她说完又要起身下跪,“娘娘,妾身求您与陛下说说情将赐婚圣旨作废吧,陛下挑的名册里不是还有好些儿郎吗,陛下再给莹儿重新挑一个便是。” “要朕将什么作废啊?”燕北臣和燕瑁从殿外走进来,他抬手打断要给他请安的宫女宦官。 殿中的人都起身行礼,淑妃突然听到燕北臣的声音吓得身子一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燕北臣径直走到谢雅身边,见她面有气色,心里很是高兴,抬手摸了下她的脸,却被谢雅啪一声把他的手打下去。 他低笑一声,握住谢雅的手,两人交叠的手掩在衣袖下看不清。 “你们起身吧。”燕北臣把殿中跪拜的人都叫起,扭头问谢雅殿里发生了什么事。 谢雅没有任何隐瞒地将执金吾夫人进宫后的一切都说于燕北臣听。 燕北臣当下就皱起眉头,嘴里啧了一声,“这是执金吾上下的意思还是只事他家夫人的意思?” “他府上不知侯一鸣要娶的是我大雍的公主吗?冲喜......他们倒是敢说!” 这意思是燕北臣不满了,淑妃放下心,怯生生地对燕北臣说:“陛下,那莹儿要等三年么,那时候她都二十了......” 燕北臣眯着眼,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冲喜不可能,莹儿的好事也不能拖,再挑吧。” 殿里的人都知道燕北臣这是生气执金吾府里不懂规矩。 淑妃心里又喜又怕,喜她的莹儿不会被耽误,怕燕北臣黑着的脸。 谢雅用胳膊肘怼了燕北臣一下,眼神示意他看坐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淑妃,他发个脾气倒还把别人给吓了一跳。 燕北臣瞥一眼淑妃,心里腹诽,表妹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可胆子还是那么小,唉...... 谢雅见燕北臣脸色不好看,悄悄捏了下他的手,“你还没问孩子的意思呢。” 燕北臣眉毛都要竖起来,这事儿还得问孩子?他的公主自然跟他一样有傲气。 这会儿,一直没说话的燕莹突然站起身,倒让燕北臣几人纷纷侧目。 燕莹低着头缓步走到殿中,朝燕北臣跪下,可她背挺得很直,抬着头坚定地望向燕北臣。 “儿臣请求父皇不要废除赐婚圣旨,儿臣愿意下月初二嫁于三郎。” 侯一鸣在家里郎君中排行第三,燕莹唤他三郎。 燕北臣听到“三郎”这个称呼有一瞬间的晃神,他从前是三皇子,而如今敢喊他三郎,能唤他三郎的只有谢雅。 淑妃焦急的说话声让他回了神。 “莹儿,你可要考虑清楚,下月初二成婚,很多该准备的东西都来不及给你备好,你的嫁衣、嫁妆,还有正在筹建的公主府,这些都不是小事,这代表的是你一国公主的体面!” 燕北臣这回很赞同淑妃,“莹儿,婚姻大事不可马虎,更何况你是公主,是女娘,怎么能在这上面受委屈。天下的好儿郎多的是,父皇定能找个更好的赐给你,侯家提出让你冲喜这话,他们家就已经没了机会。” 燕莹是公主,她算得上整个大雍最尊贵的女娘之一,她若真要等三年再嫁,哪里嫁不得,只是执金吾夫人竟然想要她去冲喜,这着实惹恼了燕北臣。 “可父皇找再好的郎君给我,那都不是侯三郎。”燕莹目光灼灼,直视燕北臣带来的威压。 殿中的几人因为燕莹的话沉默了一瞬。 燕北臣觉得执金吾这是没将皇家放在眼里,连公主也不尊重,沉声问她:“你可知他们这是没将你当一回事?” “三郎是父皇圈定的人选,不管是家世还是人品我相信父皇是认可的。” 燕北臣有些吃惊,这是第一回燕莹这样强势,可吃惊过后心里又带了丝气愤,不过这么些日子,侯一鸣那小子就哄骗得他的女儿死心塌地! 他确实圈了些儿郎做驸马的人选,可是犯了大罪已经被抄家灭族的王谦从前也是被他圈在了里面的。 他还真对那些郎君带了一丝质疑,若不是他赐婚在前,王谦犯事在后,他断不会再将那些驸马人选给燕莹挑了。攵學3肆 燕琼悄悄捅了下身边的燕瑁,燕瑁扭头瞧她,她努着嘴往燕北臣那处使眼色。 燕瑁轻叹口气,阿琼喜欢瞧乐子,也喜欢“多管闲事”。 他转身朝燕北臣行了一礼,“阿耶,二阿姊如此坚持,定有她的理由。阿耶阿娘、还有淑妃娘娘,不若先听了二阿姊的想法,若你们认可,再想办法将二阿姊的婚礼操办得盛大些,若你们不认可,再拒了也无妨。” 燕莹自然知道这是燕琼和燕瑁在帮她。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两人,过后将手抬起来放置在头顶上,朝着燕北臣深深俯拜—— “父皇,女儿爱他。” 燕莹的声音清灵又温柔,柔情似水含着万般的爱意。 第359章 公主说爱郎,郎君心震动 没有人料到燕莹会这样说。 燕北臣更是惊异,燕莹和淑妃的性子有些相似,她小时候见到他时从来不敢大声说话,总是怯生生的,如今大了也总是安安静静待在一处,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公主的架子。 这样一个乖巧娴静的女娘,突然有一天像是生了勇气一样说爱某个郎君,那真的是叫人震惊的。 椒房殿殿里的人还沉浸在燕莹短暂却强烈的话中,淑妃才不管什么爱什么不爱,她只知道侯一鸣会耽误她的莹儿。攵學3肆 “我不会同意你嫁到他府上冲喜,也不同意他耽误你三年,莹儿你还这样小,定是被侯三郎迷了眼睛,哪里懂什么爱不爱的!” 燕莹唇角带笑地看向焦灼的淑妃,很是平静地说:“阿娘,我懂的。” 淑妃怔怔地看着燕莹。 “女儿虽然只与三郎认识了一月多,可女儿与他相处的每一日都很快活,他话很少但是目光永远都在我的身上,我说的任何话他都能听到心里,他对我小心翼翼的爱护不用多说,若不是他,那日在飞阁亭我的脸已经毁了,若不是他,中秋夜我会跟昭阳妹妹一样被掳走。” 燕莹阐述她和侯一鸣的点滴,思绪有些飘远,眼神又定在燕北臣和谢雅的身上,缓缓开口: “我从没爱过谁,可我见了三郎便欢喜,有时不敢看他的眼,离近了怕,离远了想,看到他想靠近却犹豫的手,我忍不住有些心疼,女儿觉得这就是爱吧。” 不知道其他人心里是什么想法,燕琼却是被燕莹直抒胸臆的感情击中,燕莹在这一刻不再像从前默不作声的女娘,身上反而像泛着光一般。 燕琼两只手交叠在一处,眉心微蹙,大大的眼睛满是祈求地看着燕北臣,“阿耶,二阿姊从来没求过您什么,您就答应了吧!她是公主,就算晚三年出降,谁又能说什么,难道侯一鸣等不起吗!” 谢雅瞪燕琼一眼,事关燕莹的婚姻,燕琼不该多嘴。 她又看向跪着的燕莹,柔和地说:“莹儿你若是坚持,就像阿琼说的,你是公主,晚些时候出降没人敢置喙,下月的初二和三年后的初二,孤觉得三年之后也没什么,你觉得呢?” 燕莹感激地冲谢雅一拜,可起身时仍旧摇摇头,“莹儿多谢娘娘,可三郎待我好,我也想回报一二,若我真能帮他家长辈,也算是做了善事一桩。” 这还是要下月初二出嫁。 淑妃忍不住扑到她跟前,忍不住边哭边说:“莹儿你是公主!别人待你好是应该的,怎么还要求你回报!你傻啊!你傻!” 椒房殿里充斥着淑妃的抽泣声,殿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守殿的小宫女进来跪地禀告:“禀陛下,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侯三郎跪在宫门处请罪,递了话给通传公公说他愿代母请罪,宫里如何处置他都行,只求别解除他与二公主殿下的婚约。” 燕莹唇角勾起笑,三郎他果然还是来了。 “莹儿。”一直没说话的燕北臣这时叫了一声燕莹。 他幽幽地开口:“朕想了良久,你这孩子心思细腻,外柔内刚,怕是朕这个做父皇的做得不够好,才会叫侯三郎那小子用呵护将你缠住。” 燕莹摇摇头,嘴里连连说不是,只是眼里忍不住泛了些泪光。 其实燕北臣没说错。 燕莹的阿娘淑妃本来就是个胆小的,很多时候还需要燕莹和燕珏呵护着,燕珏虽说和她是同母姊弟,也处处维护她,可她是阿姊,为燕珏操心忧愁的时候更多。 而燕北臣是一国之君,能给燕莹的关爱更多的是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更何况他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他爱谢雅,所以对谢雅生的孩子格外的不同,他所有的疼爱都给了燕琼燕瑁还有燕琢。 燕莹是公主,宦官宫女环伺,珍稀珍宝随处可见,能用最好的东西,听到的赞美和他人献的殷勤不比燕琼少,可她的心却是空虚的。 她空虚的心也是有人填满过的,可那人是沈铮,是她无论如何也拥有不了的人。 从前的她似黑暗里窥视燕琼幸福的小人,默默羡慕嫉妒。 燕琼生辰那日的夜晚,她去向沈铮表明了心意,可却被狠狠拒绝,她有的骄傲让她做不到死缠烂打,也无法像燕璧那样做下阴谋诡计。 慢慢地,她强迫自己的心再次空了去,而填补上这块空缺的是侯一鸣。 侯一鸣让她知道,原来她也可以不保持公主仪态,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会有人坚定地爱护她。 这份默默守护的爱和沈铮对燕琼的爱很相似,她不自觉便沉溺在侯一鸣无声的呵护里,若再要她离开,她却无法放弃。 今日燕莹对自己的剖白,燕北臣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这才有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莹儿,你若执意坚持,父皇愿意随了你的心意。”燕北臣到底是不舍闺女伤心的,只是他强调:“可是你记住了,你嫁过去是正正经经风光大嫁,而不是冲喜去的!” 燕莹当下放松下来,嘴角忍不住裂开一抹笑,美丽而灿烂。 “莹儿多谢父皇!” 燕北臣叹息一声,他的二女儿还是第一次这样开怀地笑。 “你先别忙着谢朕,先安抚住你母妃吧。”燕北臣指着淑妃对燕莹说。 淑妃此刻恨不能晕死过去。 三天!三天她的莹儿就要出嫁,哪里来得及! “陛下!表兄!下个月初二哪里来得及啊!”她撇着嘴像个孩子一样哭。 燕北臣最怕淑妃哭哭啼啼,揉了下额角,“朕自会安排,不会亏待了莹儿。” 不必说宫里各处得了二公主殿下三日后要出降的旨意,司制坊、工匠处是怎么没日没夜地赶工,就连礼部的烛火都连着亮了两个晚上。 这些都是后话,而燕琼白日里听了燕莹慷慨激昂的对爱的描绘,她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里她起身,抽出了一张信简,坐在矮几后对着月光一笔一划地写信。 写下每一笔时,她嘴角都噙着笑。 她写好后举起信简默看了两遍,满意了才装到刻着玫瑰花纹的木简里,直接给了守在殿外的小宦官送到武定侯府去。 她好像从没对沈铮说过爱...... 武定侯府的清风院里,沈铮披上衣袍,接过阿三递过来的木简,木简上有淡淡的熏香味。 这是殿下传给他的。 沈铮还没看信的内容,脸上先泛起了笑。 他坐在床榻边,抽出信简,一行一行地扫过燕琼的字,渐渐的,他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他猛地仰躺在床榻上,用信简盖住了自己的脸,左手捂着胸口,心里大悸,怎么会这么痛呢。 殿下借信传情,殿下在说爱他! [观音哥哥,今日二阿姊说她爱侯三郎,二阿姊说她对侯三郎离近了怕,离远了想,一见到他便欢喜,她觉得这就是爱。我心下震动,细细想来,却好像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从我被掳走救回后,你一直惴惴不安,向老道士求符,向大师祈福,都是在求安心。] [观音哥哥你别怕,我很爱很爱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爱我,我也爱你,这是我们两个的爱,跟别人的都不同。] 沈铮眼尾像是滑过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他呢喃:“殿下......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这份爱,就算让他去死,他也愿意。 第360章 公主去添妆,郎君静悄悄 第二日的清晨,执金吾大人拖着跪麻了的腿朝宫外走。 昨日侯一鸣不吭声地自己跑到宫外跪求陛下,他才把家里老夫人和夫人安抚好,递了牌子进宫,可并未见到陛下,他就在前殿跪着等陛下。 他们父子俩一个跪在宫外,一个跪在宫里,就这样跪了一天一夜。 一直到今日破晓时分,执金吾大人才看到宏公公捧着圣旨过来。 宏公公也不说多的,只是对跪着的执金吾大人念了燕北臣写的圣旨,扶了他起身时态度平和地说:“大人快些回吧,陛下准了您三日假,若是婚礼办不好,陛下可是要生气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执金吾大人谢恩领旨后麻着腿快步朝宫外走,他家三郎还跪在外头,再晚些该到上朝的时辰了,被同僚看到的话,那可有些出糗。 跟他在宫门处擦肩而过的是拿着木简的金汉。 金汉跟在通传宦官身后一路走到了永昭殿。 时辰还早,燕琼还没起,他得了郎君的示意,殿下若是未起那就等着,不要打扰。 燕琼昨日睡得晚,今日醒来时宫里早朝都散了,宫女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她刚擦了脸,翠竹就笑着进来了。 “殿下安,金汉在外头。” 燕琼胡乱地擦完了脸,一定是观音哥哥给她回了信简。 她披了件外裙就去了外殿,金汉见她出来忙跪下行礼。 “行了,别跪了,是不是观音哥哥让你进宫的?” 金汉起身向燕琼递了手中的木简过去,“回昭阳殿下,这封信简郎君昨日就写好了,只是怕扰了您睡眠,二郎君今日上值,大早的就让奴给您送进宫。” 燕琼听了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用木简敲了下金汉的胳膊,“就你会说话!” “翠竹,你带金汉到偏殿喝茶去。” 金汉忙作揖说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让你喝茶你就去,我殿里的可是上好的白茶,喝了若喜欢,你便带些回去和阿三分着喝。一会还要叫你给我带回信给观音哥哥呢。”燕琼很是俏皮地说。 金汉听昭阳公主这样说才跟着翠竹往偏殿去。 燕琼用手摩挲着木简上雕刻的玫瑰花纹,笑着转身回了内殿,她坐到菱格窗前的矮榻上,歪着身子将手中的木简拆开。 她抽出信简发现里面并没有写字,反而是用毛笔勾勒的三幅小像画。 燕琼低着头先看了最上面那一幅小像画。 画里用很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两个手牵手的小人儿,两小人穿的衣裳画的模糊,可面目神态可辨,前面的那个是她,后面的那个是沈铮。 这是她五岁时刚回安京,尚住在柱国公府,那日她第一回见沈铮,牵起他的手往里走。 燕琼笑着在画中两人牵着的手那处蹭了下,又看向第二幅。 这小像画明显是两人在清凉台的时候,在她生辰时的夜晚,两人坐在莲花池边执手低语。 燕琼抿着嘴甜甜地笑,抬头看向自己的床榻顶,那上面还挂着观音哥哥送她的十四颗珠子。 最后一幅小像就是前日她们去重华寺拜菩萨时,他一身小郎装扮和观音哥哥一起跪在团蒲上。 这三幅小像画无一例外是背景和衣饰寥寥数笔,但两人的面容栩栩如生,且三幅画中沈铮的眼神都在她的身上,柔情似水。 燕琼将三张小像画平摊在矮几上,她手碰到木简,木简里滚出了几个豆子大小的红玉。 燕琼将红玉捻到手心,用手指拨弄,这才看清这些红玉的模样和大小跟红豆一模一样。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沈铮明明一字未写,却仿若写了万语千言,情意绵绵都在里头。 燕琼手里捧着小像画,手心捏着红玉在矮榻上滚了两下,一直到她的头发都要缠绕上她的脖子,她才坐起身无声地笑了好久。 这会儿,她将红玉收到了红檀木盒子里,这里头装的全部都是沈铮送于她把玩和装饰的玉器,她在殿里看了一圈,喊了宦官宫女进来将小像画裱起来挂在了她的床榻旁。 做完了这些她才静下心又给沈铮回了封信,给金汉带回武定侯府去。 她信里给沈铮撒娇卖乖,只说与他分开的每一刻都无比想念,这三日她要留在宫里帮阿娘和二阿姊的忙,怕是难以相见,只能寄信传情。 本来燕莹出嫁跟燕琼没多大的关系,可是谢雅作为皇后要操持,她又觉得阿娘身子才好,不能叫阿娘受了累,她必须在左右帮忙。 这一日她和谢雅、淑妃还有燕莹一道排嫁妆单子,燕莹的嫁妆和燕璧的嫁妆抬数没有分别,可是内里却大有乾坤。 燕璧的都是些看着好似很珍贵,可在西南那地儿半分无用的东西,可燕莹的一百多抬嫁妆,箱箱都是成双成对的珍宝,里面还不乏燕北臣和谢雅私库里的东西。 淑妃见满满当当的嫁妆,突然就眼睛一热哭了起来,燕莹越哄她哭得越是婉转伤心,最后还是燕琼抱着燕琢做鬼脸,淑妃才笑起来。 第二日,她早早的起身陪着谢雅还有淑妃一起在司制坊还有工匠处去,一直到燕莹的缀金花轿做好,她才回了永昭殿,这时候天色都很晚了,她累得直接睡了过去,忘记给沈铮传信。 第三日,也就是燕莹要出嫁的前一日,她哪儿也没去,一个人坐在矮几后面,矮几上有把很大的缂丝团扇,她正翘着兰花指在上头绣金丝牡丹,她手法不怎么娴熟,可胜在她仔细,她从白天坐到了黑夜,终于将扇子上的绣花给绣好。 这把扇子是明日燕莹用来遮面的。 燕琼握着扇子的手柄左右瞧了半天,对翠竹说:“将我库房里的那块红色玛瑙石拿来,我串在扇柄上。” 翠竹有些犹豫,“红玛瑙是陛下送您的生辰礼,很是珍贵,这......” 燕琼从扇子后探头,笑着说:“没事的,就当给二阿姊添个好彩头。” 最后这把缂丝团扇的扇柄下吊了个红玉玛瑙,衬得扇子富贵至极。 到了燕莹出降这日,整个雍宫天还未亮已经燃起了明亮的烛火,燕莹出门会路过的地儿都铺了红色的地毯,花草枝丫还有围亭走廊都系了红绸。 燕琼今日也喜庆地穿了件偏玫色的宫裙,头上戴着珍珠头面,手里拿着木盒,里头装着她昨日做好的团扇,身后的翠竹还有其他宫女手上都捧着绑着红绸的盒子,里面是她给燕莹的添妆。 一进了燕莹的寝殿,里头已经站了好些来添妆的娘子,有谢灵遥,有沈恋,还有原毓和原緐,都是和燕莹还有燕琼相熟的女娘。 燕莹一身红妆,大红的婚裙衬得她面色红润娇媚,头戴珠翠,华贵非凡。 她此时正坐在床榻上,见了燕琼进来,脸上的笑更明显,她招手唤燕琼:“昭阳你来了。” 谢灵遥回头见燕琼身后跟着一队长长的宫女,挽着她笑着说:“阿琼,你给二公主殿下添了些什么妆?” “好东西多着呢,有阿耶阿娘送给我的,还有阿兄私库里的,观音哥哥送我的一些好东西我也带了些。”燕琼朝谢灵遥眨眨眼,“小表姊你别吃醋啊,等你成婚那日,我一样给你添妆。” 谢灵遥假意拍了下她的胳膊,“你个狭隘的,又来打趣我。” 几个女娘笑作一团,燕莹在燕琼提到沈铮的时候,眉头往上挑了下,温柔地看了眼燕琼,柔和地问她:“昭阳妹妹,你手上的可是你前日说的要给我的遮面扇?” 燕琼像献宝一样将手中的木盒掀开,拿出里面的缂丝团扇递给燕莹。 “二阿姊,阿琼祝你与侯三郎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燕莹接过团扇当下就遮在自己面前给燕琼瞧,她朝站在自己身侧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这大宫女在她自小就伺候的,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 “娘子们随奴到侧殿来吧,殿里有我们殿下给娘子们备下的礼。” 沈恋最天真,她还笑眯眯地感叹来赴宴添妆还能有公主殿下的回礼。 其他的几位娘子也不点破,只随着燕莹的大宫女往偏殿走。 谢灵遥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可见燕莹对燕琼和颜悦色的模样,还是跟着出了内殿,只是默默关注着殿里的动静。 燕莹放下手中的遮面扇,拉了燕琼坐到自己身边,深深地注视着她。 “昭阳,有些话我想在出降前说给你听,也算是对我自己有个交代。” 第361章 公主很震惊,郎君瞒事情 “二阿姊,你要说什么?” 燕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表姊她们是被燕莹打发出去,她想单独跟自己说会儿话。 燕莹抿着嘴,嘴上的口脂艳艳,勾起的嘴角淡然又温柔。 “昭阳,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父皇对你最是宠爱,这份父女之情是我还有大阿姊都不曾有过的。” 燕琼微张嘴,可也说不出反驳的话,阿耶对她确实最好,“二阿姊......” 燕莹握住燕琼的手摇摇头,“我能明白为什么,因为父皇很爱皇后娘娘,这些年后宫虚设,又从没有新的嫔妃入宫,父皇爱屋及乌格外地疼你,我能理解。” “也正是父皇和娘娘这份相守的爱让我短暂地迷恋过沈二郎。” 燕琼愣住,二阿姊喜欢过观音哥哥......?! 燕莹见燕琼呆愣的模样笑出了声,一张脸上流光溢彩的美。 她抬手轻捏了下燕琼的脸,带着笑意说:“因为我替我母妃羡慕又嫉妒父皇和娘娘之间的爱恋,我见过了这样唯一的爱,便也向往这样的情,可我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只在沈铮的眼睛里见过和父皇望向娘娘一样的神色,只是他专注的眼神只在你身上。” “我又变得羡慕和嫉妒你,还试图挑拨沈铮暗示他,他对你是兄妹之情,不过沈铮很强势,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岂是我能挑拨得了的。” 燕琼听到这儿那是真真的震惊了,她从来没听观音哥哥说过啊! 燕莹接着说:“也是因为我做过这样一件错事,后面我见了沈铮便躲,对你我也有些愧疚,昭阳,希望你知道了这些能别恨我。” 燕琼喃喃地说:“二阿姊,我不恨你,只是有些吃惊......” 寝殿外这时候闹腾起来,吉时快到了。 “昭阳妹妹,父母之爱、男女之情你都有世上最好的,我心下虽羡慕但不会嫉恨,我们是姊妹,我无法害你,也舍不得害你。我本以为我会嫁个平平无奇之人,只能把对沈铮的迷恋深埋心底。” 燕莹的表情变得有些虚幻,又似在回忆,“可遇上三郎后我才知道,原来被人专一痴情地爱着是这样的感觉,原来两心相许是那样的美好,我对沈铮的迷恋并不是爱慕,只是出于对你们牢不可摧的关系的憧憬而已。” 她说完听见寝殿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拉住燕琼的手很是真诚恳切地说:“昭阳,我唯一对不住你的地儿便是从前在沈二郎跟前挑拨过他对你情,这是我错了,二阿姊对不住你。” 寝殿的门已经开始被人簇拥起来,殿中能看到外头影影绰绰的人群,迎亲声不绝于耳。 一直处在震惊和恍惚中的燕琼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燕莹。 要说她此时的心情,她也形容不出是什么滋味。 刚开始是惊讶,接着有些恼意,可听了燕莹的剖析,她又只剩下叹息,有些五味杂陈。 此时燕莹眼带期盼的看着她,外头又是要破门而入的迎亲队伍,燕琼抿着嘴,反握住燕莹的手,极快地说: “二阿姊,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你也没伤害过我,没有我原不原谅一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拿起扇子遮住脸,新郎倌要进来了。” 燕莹像是放下了最后的一丝负担,脸上的笑轻松又美丽,举起遮面扇的瞬间,寝殿的门便被推开了,侯一鸣满面红光地进来。 燕琼便退到一同进来的女娘身边,谢灵遥暗暗拉她的衣袖,挑眉问她发生了何事,她摇摇头看向团扇后满脸幸福的燕莹。 罢了,今日是二阿姊的好日子,她虽说迷恋过观音哥哥,可她坦荡勇敢,就像阿耶说的,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娘,燕琼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燕莹。 就当燕莹从前是一时被观音哥哥迷了心窍吧...... 燕琼跟着迎亲人群朝外走,心里想着一会儿见了观音哥哥,她一定不要理他,谁叫他瞒着她这件事,还不知他瞒了多少别的事呢! :魰斈叁4 第362章 公主不理郎,郎君等下值 大雍公主成婚的当日,驸马进宫接公主后,需和公主一同牵着红绸去到前殿拜别皇帝皇后。 燕莹和侯一鸣一人牵着红绸的一边慢慢地朝前殿走,两人周围随行着许多宫女宦官,身后就是一些郎君女娘,可里面的人没有沈铮。 沈铮今日要上值,被左部督安排在了前殿值守。 他一身左骑营的软甲,手搭在腰间的鸣鸿刀上,目不斜视。 渐渐的人声喧闹离前殿越来越近,平日里不可喧哗的前殿今日却是百无禁忌,毕竟公主出嫁是个喜事。 他眼神聚光朝人群看去,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一脸喜气的侯一鸣,还有用扇遮面的二公主。 那把扇子...... 沈铮专注地看了两眼,在前几日里燕琼传给他的信中有写她会为燕莹的遮面扇上绣牡丹。 牡丹的花瓣被燕琼绣得又大又多,看起来胖嘟嘟的。 沈铮眼里忍不住带了笑意,当他移开目光往人群后寻找燕琼的时候,只见穿了玫色宫裙的燕琼脸上虽有笑,可跟从前她看热闹的高兴模样很有分别。 燕琼一抬眼便对上了沈铮的视线,正要对他笑,又记起燕莹说的话,观音哥哥瞒了她这样重要的事,她才不要理他! 她双手抱在胸前,收起脸上的笑容,瞪了沈铮一眼,偏过头不再看他。 沈铮有些错愕,殿下怎么生他气了...... 一直到燕琼经过她进入前殿时,都当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与他擦身而过时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头扭得更偏。 燕琼的衣袖摩挲过他握在刀柄上的手背,沈铮的手只要往上翻就能拉住燕琼,可他正当值不能随心渎职,只得隐忍克制地咬牙坚守,按捺住心里的躁动,等下值后再去永昭殿找殿下。 前殿里,燕北臣和谢雅坐在上首,淑妃坐在侧面,下面坐着的都是王公大臣。 执金吾家出席的是他家的二郎君和二夫人,其他主子都在府里忙碌着等着侯一鸣带回新嫁娘。 淑妃一见红妆打扮的燕莹便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睛,拿起帕子擦眼泪。 燕北臣难得地穿了件颜色鲜艳的龙袍,他笑着看了眼淑妃,语气温和地说:“莹儿出嫁是好事,怎么又哭了?” 淑妃哽咽着点头,“妾身知晓的,只是忍不住......明明好像昨日才生下她,今日她就长大成人出嫁了......” 燕北臣身边的谢雅嘴角噙着笑,微微叹息一声:“是啊,总觉得孩子们还小,可一转眼都要成家了,当娘的总是会多舍不得一些。” 这会儿燕莹已经举着遮面扇走到了三人跟前,她盈盈一拜,叩拜父皇娘娘还有母妃。 “柔嘉叩拜父皇母后,感念父皇母后的养育之恩,惟愿父皇母后安康永乐。” 燕莹在昨日被燕北臣赐下公主封号,赐号“柔嘉”。 谢雅对燕莹的印象本就好,今日这样的大场合这孩子还改了口唤她母后,她自是应该表示一番的。 谢雅起身扶起了燕莹,将自己手腕上常戴的紫金绕凰镯子退了下来,戴到了燕莹的腕子上。 燕莹吃了一惊,想要推辞却被谢雅握住双手,“这镯子是孤与你父皇在西南成婚时,你父皇所赠,今日孤将它送给你,莹儿,孤愿你与侯三郎恩爱一生,两相不疑。” 燕莹的长睫忽闪,将眼里的泪意逼退,扶着谢雅的手膝盖微弯,又是一拜。攵學3肆 等到淑妃那边时,燕莹说的话更贴心一些,“母妃,莹儿嫁到宫外不能常伴您左右,您注意自己的身子,少忧思,多听父皇和娘娘的话,我总是会进宫来看您的......” 淑妃的泪流地更汹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连连点头。 燕莹放开淑妃的手,转身看了眼燕瑁和燕琼那处,燕珏没在。 阿弟生她的气,气她要初二出嫁给执金吾家的老夫人冲喜。 燕莹无奈地勾起唇角,举着遮面扇缓缓地朝前殿外走去,她的花轿在前殿的台阶下。 淑妃看着燕莹的背影眼睛变得越来越模糊,她还一句话都没给莹儿说。 向来胆小的淑妃突然站起,跑到燕莹的身边紧紧握住燕莹的手,“莹儿,母妃愿你与驸马白头到老,一生安康无忧。莹儿,你要好好的。” 燕莹眼里盛得泪再忍不住,红着眼眶反握住淑妃的手,抽噎着说:“母妃,您也一样,要好好的。” 一旁引路的宫女小声提醒两人:“淑妃娘娘、柔嘉公主,吉时快到了......” 淑妃抖着手用帕子擦干了泪,笑中带哭地松开了燕莹的手,慢慢退了回去。 燕琼坐在燕瑁身边,皱着眉头四处张望,拍了下燕瑁的胳膊问:“三兄到底在做什么,到这时候还不出来?生气这些天也该够了吧,他再不来,那就要二兄背二阿姊上花轿了。” “别急,他要是不来,他自己都要恨自己。”燕瑁的眼睛瞥向殿门,低着头叫燕琼别担心。 前殿的殿门处,燕琅已经候在了那里,父皇知道燕珏又发了牛脾气,这才叫他先等在前殿,燕珏不来的话,那就是他背燕莹上花轿,送嫁到执金吾府上。 燕莹挡在团扇后面的眼珠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燕珏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看来阿弟是不来送她出嫁了。 只是燕琅刚要转身蹲下就被风一般刮过的燕珏挤到一边去。 值守前殿的沈铮将燕琅拉住,以防他摔到地上。 燕琅朝沈铮点了点头,站稳后不动声色地瞪了眼燕珏,不要他送最好,反正也不是他的同母妹妹,他可不想给燕莹脸上贴光。 燕珏今日穿了身极其喜庆的紫色皇子衣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的气派俊朗。 他此刻正撅着屁股,微蹲身子,手往后摆,等着背起燕莹。 燕莹轻笑出声,可眼角的泪慢慢滑下,她的阿弟不会叫她遗憾地出降的。 宫女给燕莹整理好婚裙的裙摆,扶着她趴到燕珏的身上。 “阿弟,阿姊谢谢你。”燕莹小声地对燕珏说。 燕珏背着她往上驮了下,又是喜又是不舍,显得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你亲阿弟,自然要送你出嫁的!执金吾上下要是敢怠慢你,我定不放过他们全府上下的人!就连他家养的鸡我也要宰了!” 燕莹暗自捶了下燕珏的肩膀,大好的日子说的什么话呢,可她还是顺着燕珏柔声说了个“好”字。 “吉时到——!送柔嘉公主殿下出降——!” 宫女退到殿门两边,唱出祝词: “两姓相结亲,一堂红光彩,良缘在此生,岁岁长相守,看此郎与妻,宜室又宜家,待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燕珏背着燕莹在悠扬的歌声里,慢慢地走下前殿的长阶,送她进了花轿。 他骑上花轿侧面的马背上,侯一鸣则驾马坐在花轿的正前方。 “起轿——!” 接亲的人浩浩荡荡地往宫外走,后头跟着花轿、还有三十多个随行的宫女宦官,以及长长的嫁妆箱子往宫外去。 第363章 公主埋怨郎,郎君藏公主 雍宫中的宴席结束后,红绸还没收起,各处都是红布灰瓦,有些沉寂的热闹,却也慢慢趋于平静。 燕琼坐在永昭殿院里的秋千上,秋千晃荡的时候她的裙摆跟着飘,秋千停的时候她的脚尖就点在地上。 翠竹手里搭着件披风,站在秋千旁,试探地问:“殿下,沈二郎君还等在殿外,您要召进来么?” 燕琼哼一声,将头偏在自己的肩膀上,她就要晾一会儿沈铮。 沈铮今日一下值连左骑营的值守房都未回,身上的软甲也未换,直接来了永昭殿,可殿下不见他! 他眉心蹙起,面若美玉的脸更加冷峻。 永昭殿的殿门打开,他上前两步,却是个小宫女探出头,怯生生地说:“沈二郎君,殿下不见你。” 这小宫女说完就将殿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只留沈铮错愕地站在原地。 沈铮的手扶在腰间的鸣鸿刀上,原地踱步,绕了好几圈。 殿下为何生他的气,因为这三日没进宫看她?还是没回她的传信?还是今日没陪她去添妆? 沈铮突然定住,他不该在这里猜来猜去,本来他和殿下之间就是见一面少一面...... 他脚尖在永昭殿的院墙上轻点,整个人一下蹿到了殿里,把守在院里的宦官宫女吓了一大跳。 燕琼听到动静回头瞧,只见沈铮很是幽怨地看着她,她撇开脑袋,从秋千上起身要走,不想沈铮动作更快,燕琼才起身走了两步,她的后腰就被有力的臂膀给箍住,熟悉的气息传来,下一刻她就被大力地带到了天上。 跟燕琼一起不见的还有翠竹手上的披风。 燕琼被沈铮抱走,永昭殿的人都仰着头呼喊:“殿下!” 阿肆阿伍从暗处现身,施展轻功要追上沈铮,可不知为何两人才掠过两棵高树便落回了永昭殿。 翠竹忙上前问阿肆和阿伍:“你们怎么回来了?殿下呢?去哪儿了?” 阿肆和阿伍摇摇头,绝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你们为何不跟上!”翠竹因着燕琼之前被掳走过,心里有些后怕。 阿伍无奈叹息一声:“我与阿肆姊姊要追上去,可殿下悄悄将手背在身后对我们摆了两下,让我们别跟着。” “原来是殿下的意思......”翠竹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可她不忘往东宫传了个消息,好歹也要让太子殿下那处知晓,到时若殿下真不见了,能及时派人找。 她摇摇头,这个沈二郎总是喜欢带着殿下藏起来,她们殿下是公主,怎么能没人在旁边伺候。 翠竹倒想错了,有沈铮在的时候,燕琼就是他伺候。 沈铮横抱着燕琼飞跃到了兽院外的阁楼顶上。 这里僻静少人,便于说话。 他放下燕琼后把披风给她披上,燕琼不看他,哼一声扭头背对着沈铮,还把身上披着的披风一把抓下来甩到沈铮的身上。 沈铮伸手将披风捞起来,连一秒都没有犹豫,展开披风从燕琼的身后披上,双臂环上燕琼的脖子系好披风的系带,可他给燕琼穿好了披风也没放手,手穿过燕琼的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腰。 他感觉到燕琼瞬间挺起了背,身子往前探去,他将下巴搁在燕琼的肩膀上,将燕琼整个人往回带,一直将她牢牢拥在怀里才罢休。 燕琼用胳膊肘往后捅他的肚子,他也不放手,只喃喃对着燕琼的耳朵低语: “殿下怎么不理我?” 沈铮的话钻到燕琼的耳朵里,扰得她头皮发麻。 燕琼半边身子都软了,弓起的背又贴到沈铮胸前,可她一下又弹起来,一把推开了沈铮。 她不能这样被观音哥哥的美色所诱惑,就不追究他隐瞒自己这件事了。 燕琼转身瞪沈铮,双手在胸前交叉,语气不善地问:“观音哥哥,你难道没什么事瞒着我吗!” 沈铮的心猛地下坠,后背开始发烫,撑开护在燕琼身侧的手止不住地抖起来。 他下颚收得极紧,脸上表情变换不多,可眼神明显幽深复杂,面若美玉的脸白得放佛变成了透明的。 燕琼见了他的表情一瞬间扬起眉毛,用手去拍打沈铮。 “好啊观音哥哥!你现在知道害怕了!那当时二阿姊跟你表明心迹之后你怎么不给我说,瞒着我瞒到了现在!” 她打沈铮,沈铮也不躲,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在她话刚说完时,沈铮很突然地抓住她的拳头,深深地望进燕琼的眼里。 他声音有一丝干涩地对燕琼说:“二公主表明心迹……原来是这个。” 沈铮边说,嘴角边露出了个笑,只是这笑在燕琼看来只以为是沈铮觉得自己瞒了这样久,现在才被发现的得意的笑。 燕琼挣开沈铮的手要继续捶他,可猝不及防地被沈铮拥到了怀里。 他低低的声音直冲她的大脑:“还好……” “还好?” 燕琼又扑腾起来,“还好是什么意思啊,你瞒着我什么都不说,害得我今天出了丑!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的,结果我听了二阿姊的话只顾着吃惊,像个傻子一样!” 她说起来又要捶打沈铮,她被沈铮抱着,只能捏起拳头打在他的背上,可他又穿着软甲,她刚捶了几下倒是把自己的手给捶疼了。 沈铮听到她倒吸一口凉气,松开她给她揉手。 燕琼趁机把自己的手抽开,扭身不看她,捧着自己的手嘟着嘴说:“都怪你,我今天一点都不洒脱,也没在二阿姊说起这事时淡然一笑,然后再风轻云淡地说‘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观音哥哥太过爱慕我,心里再装不下其他人’……都怪你!我都没地儿发挥!” 沈铮听她嘟嘟囔囔地指控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第364章 公主要补偿,郎君得毒药 “殿下,你气的是这个?” 沈铮将燕琼的身子轻轻扳过来,探身问她。 燕琼瞪他一眼,“那当然了!我不止气你瞒着我,更气我自己呆呆傻傻的,像个傻子!” 沈铮探究地问:“殿下,你不担心我瞒着你是因为跟二公主有什么吗?” 阁楼上的风有些大,将沈铮的话都吹散了,他漆黑的瞳仁里只有燕琼的身影。 燕琼挣开他锢住自己肩膀的手,仰起头很是高傲地哼了声,“我不是说了吗,观音哥哥你太过爱慕我,心里再装不下其他人。难道我说错了吗?” 她用眼睛睨着沈铮,好似沈铮若说不是,她就要跳起来咬他。 沈铮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是看着燕琼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是了,殿下没说错,我心里谁都装不下,只能装下你一人。” 他低着头靠近燕琼,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拇指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和衣料发出簌簌的声音。 燕琼轻哼一声,虽然不再抗拒和沈铮靠在一起,可她的脑袋就是偏在一边,不看沈铮。 沈铮轻笑一声,用下巴撞了下她的额角,她低着头要撞回去,偏被沈铮用手将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二公主与我表露心迹是在清凉台时,殿下生辰那晚,我与殿下在荷花池边分开便遇上了二公主殿下,她确实说了些大胆的话,可殿下知晓的,我只爱慕殿下一人,所以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里,一是她对殿下还算友爱,二来她是个女娘,我做不到在女娘身后议论,若她对殿下有任何坏心思,我却也不会放过她。” 燕琼听他解释后,心里慢慢平静下来,用手指戳沈铮的手心,“那你还是叫我丢脸了,你要补偿我!” 沈铮低头,落了个吻在燕琼的发顶,柔和地问她:“那殿下要我怎么补偿?” “嗯......我要想想。”燕琼将头靠在沈铮的怀里,眯着眼睛用脸颊蹭他的脖子,沈铮昂起下巴由着燕琼像只猫一样地蹭他。 两人缱绻地坐在阁楼顶上,平静又自在。 燕琼的眼睛落到阁楼对面的兽园里,突然记起来好久没带斑点出宫了,她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铮,甜腻腻地说:“要是你能猜到我在想什么,我就原谅你!” 沈铮最爱燕琼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无忧无虑地看着他,他轻笑一声,腻到燕琼的耳朵旁轻吻她的耳珠,模糊地出声: “殿下想带斑点出去玩儿了。” 燕琼眉梢微扬,转身搂住沈铮的脖子摇晃,“观音哥哥,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沈铮但笑不语,只要燕琼在他跟前,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她的神态动作甚至是一丝丝的小表情,他都能第一时刻捕捉到。 沈铮拉下燕琼的手握在手心,低低地问她:“那殿下想什么时候出去玩?” “不是我想出去玩,是斑点想出去玩。”燕琼眼波流转,娇媚得很,对着沈铮不自觉地就撒娇起来:“观音哥哥你明天休沐对不对,明天吧!” 沈铮搂抱住她,在她额角亲了下,“好,就明天。” 因着观音哥哥又能带她出去玩了,燕琼很是开心,拉着沈铮在兽园里转了一圈,还去瞧了眼斑点,天色渐晚时才和沈铮离开。 两人一起往椒房殿而去,今日二公主出降,许是陛下有些感念,要求燕瑁燕琼还有燕琢一个都不能少,都要同他和谢雅一起吃晚膳。 沈铮将燕琼送到椒房殿门前就准备离开,推拒了燕琼要他留下的话,陛下一家相聚,他不好打扰。 他目送殿下进了殿中才笑着转身,眼角余光下瞥到了角落的广大夫。 广大夫朝他努努嘴,示意他跟上自己。 沈铮笑意渐褪,一脸沉寂地跟在广大夫身后,一直走到了太医院。 广大夫带着他到了他一人的药房,沈铮刚将药房的门带上,广大夫便朝他扔了个白色的瓷瓶过来,他手往上一捞,稳稳接住。 “你要的能变容貌的毒,我可给你说过,吃这毒后每月都要受蚀骨之痛,要慎重再慎重!” 广大夫站在自己的药炉后面又嘱咐了沈铮一次。 沈铮拔开瓷瓶的木塞,将瓶口斜对着自己,拿在手上摇晃了几下,里面装的都是小药丸,整整一瓶子,确实算得上是一年的量。 “多谢了。”沈铮将瓷瓶收到穿在软甲里的衣襟当中,“答应您老的柿子树明日就会放在红璞医馆里,您出宫后自能看到。” 沈铮转身要走,却听到广大夫在他身后开口道:“这毒你是自己要吃,准备改头换面去漠北了?” 广大夫话说完,面前一阵风刮过,他眯着眼睛躲,再睁眼时沈铮已经站在了他跟前,手点在他颈上的穴位上,只需重重按下,广大夫必死无疑。 广大夫没想到沈铮对他说的话这么激动,梗着脖子斥骂他:“你这小儿!你和那个叫阿墨的传了多少年信简,老夫我是年纪大了,不是瞎了!我在医馆里可看得明白!” “放手!还不快放手!老夫我可还在跟皇后娘娘调理身子,你杀了我,你担当得起吗!” 他说罢将沈铮的手给挥开,咻的一下躲到药房的角落,嘀嘀咕咕地说:“你小子都算是老子我看着长大的,人大了心眼也坏了,连我都下手!” 沈铮撑在药台子上,他的眼里平静又满是尖锐,威慑力十足地穿透到广大夫的面上。 “您老管好自己的嘴,才能多活些日子,多享些富贵,不然我送于您的那些好东西,您恐怕是要在地下享受了。” 广大夫鼓着眼睛,只觉得面前的沈铮像是一匹狼,他不就是猜到了沈铮要去漠北这事吗,这小子反应真大! 他粗着声音说:“你少吓唬我,我可没闲工夫管你的事。” 广大夫说完,觉得被个小辈威胁很丢脸,耷拉着眼皮,斜笑着说:“你做这打算不怕被宫里察觉?世人可都知道武定侯府的二郎是内定的驸马。” 他在沈铮幽深的目光下继续说:“你们这些富贵侯爵的儿郎果然心思深沉,怕是你与昭阳公主交好也只是为了对付不重视你的侯府吧,不知道那个天真的公主知道了会不会杀了你?” 沈铮看着广大夫不说话,可牙关咬紧,面上的肌肉使力才不至于面容扭曲。 他脸色不善,死死地盯着广大夫,就在广大夫额头都要冒汗的时候,他突然歪头笑了起来,俊美的脸带了丝诡异。 “她会知道的。” 沈铮一字一句地说完后转身推开药房的门就离开,他的背影满是煞气。 第365章 公主去南街,郎君亲亲吻 晚风习习,浓重的雾气扑在沈铮的脸上,他俯身骑在马背上往侯府而去,只有驰骋如风,他心里的闷重感才好像被吹散。 可武定侯府哪里又是他的归处,他回到空洞又压抑的府邸,等着他的是书桌上的又一封玫瑰木简。 沈铮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房门口,眼里却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他突然抽出腰间的鸣鸿刀狠狠劈向桌案,刹那间长长的书案被分成了两半,上头放着的毛笔砚台纷纷砸了下来,那封玫瑰木简也斜斜插在了木屑碎片中。 “二郎君......”金汉看着沈铮起伏明显的脊背,呐呐地开口。 沈铮深吸口气,将手中的刀随手置在地上,侧过脸,如同墨玉一样的黑眸子半敛,喑哑着嗓子说:“我无事,下去吧。” 金汉默默看了他一眼,听命地退下,只是走之前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鸣鸿刀,心中揣测不知道是谁惹到了二郎君,就连郎君一向珍惜的刀都随手被扔了...... 沈铮席地而坐,捻起那张玫瑰木简,抽出里面的信简,李墨传来的信短小却精悍。 信里写到沈勃一改往日作战布划,昨日刚抵达漠北便率兵袭击了戎狄边防的扎帐,烧了那处的粮草,沈锋则守在阳城代替侯府安抚百姓,沈家军势头极猛,或有大战。 沈铮垂下拿着信简的手,窗外的月光清冷地照到他低垂的眼上,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慢慢的,如蝴蝶振翅,他抬起眼睛,看向摔落在地上的那个木盒子。 木盒子周围散落的都是玫瑰木简的信简。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看来他拖不得了。 他要在漠北大战之前离开安京,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更何况沈勃与戎狄勾结,若有变故那将是极严重的。 沈铮仰躺在地上,浑身都充斥着破碎的脆弱,他或许只能那样做了。 他就这样在书房睡了一晚,第二日他再起身时又变成了那个面若观音、笑如神祇的沈铮。 今日是他与殿下约好的日子,他像往常一样穿上燕琼最喜爱的紫色圆领宽袖衣袍,戴了燕琼最喜爱他戴的白玉簪,站在内室的博物架上久久凝神。 沈铮从架子上的一本书中抽出几张薄木片,放入衣襟后便出了门,他并未先在宫门外等候燕琼,反而先去了官寺,一个时辰后他便衣袂飘飘地从官寺里出来。 官寺离雍宫不远,他不过走了半柱香便到了。 过会儿,宫门大开。 “观音哥哥!” 沈铮刚听到这声清脆的声音,唇角就不自觉勾起笑来,转身望去。 初冬的风在地上打着卷儿,吹皱了他深紫色的袍角,和他身后乌黑的长发,从天洒开的暖阳打在他的脸上,描绘着他浓墨重彩的面容。 他只是逆风站着,就美得好似一幅画。 燕琼甫一出宫看到的就是惊人容貌的沈铮,心里微动,她向着沈铮跑去,与他袍子同色的紫色披风被风吹得鼓起来。 沈铮张开手要接住朝自己跑过来的燕琼,却不想燕琼身后的梅花鹿撩起蹄子,用鹿角撞燕琼的腰,先朝沈铮冲过去。 “啊!斑点!”燕琼一手捂着腰,一手指着梅花鹿的屁股,气得她跳脚,朝沈铮嘟嘴,“斑点怎么这样啊!撞死我了!” 沈铮把用角顶他的斑点拨到一边去,听燕琼说了个死字,瞪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给她揉腰。 燕琼的手搭在沈铮的胳膊上,用脚去撩斑点,“这只坏鹿,我想着带它出来玩,结果它还用角顶我!” “那我们还带它去南街么?” 燕琼都没犹豫,大声说:“去!摘一筐子橘子它,只准看不准吃,谁叫它撞我,让它受馋!” 沈铮低低的笑声传到她的耳里,清朗低沉又诱惑。 下一瞬,燕琼腾空而起,被沈铮单只手抱在胳膊上,她紧紧搂住沈铮的脖子,裙摆在他的臂弯里晃荡。 “观音哥哥干嘛抱我?”她凑到沈铮耳边悄声问,余光看到两人身后的侍卫纷纷偏头避过去,嘴里呵呵笑。 “我的殿下被斑点这调皮撞了腰,我自然要抱的。” 沈铮将她往上搂,另一只手牵起斑点系着的带子,两人一鹿往南街走,身后跟着长长的两队宫廷侍卫。 南街的雅学堂里读书声,声声入耳;研讨声,不绝于耳;欢笑声,断续进耳。 读书声是前堂的书堂里女娘读书的声音,研讨声是侧院里刺绣堂、膳食堂、武学堂还有书画堂的声音,而欢笑声是雅学堂后院子里传出来的。 燕琼和沈铮两人坐在后院子里的矮榻上,斑点卧扑在一边,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两下,湿漉漉的眼睛跟着燕琼手上橙黄色的橘子动。 “观音哥哥,你看斑点,脑袋一直动来动去的,好有趣!” 好有趣的斑点趁燕琼扭头跟沈铮说话的瞬间,张开嘴巴伸长舌头就把她手中的橘子给叼走了。 “啊!”燕琼撇着嘴,把手举给沈铮看,有些嫌弃地说:“啊......都是斑点的口水......” 沈铮见燕琼吃瘪,忍不住笑起来,用帕子给她细心地擦手。 燕琼用另一只手去揪斑点,斑点站起身躲到旁边去,她又去揪沈铮的脸,有些犹豫地开口: “观音哥哥,我今日和阿耶阿娘吃早膳时,听到了漠北那边的消息,你阿耶怕是在漠北又要立功了,你那三弟也会挣份前程,我左思右想好半天,我觉着我们还是要早些成婚,我会叫我阿耶早些给我建府,我的公主府一建好,你就住进去,离侯府远远的......” 燕琼渐渐的声音变小,发觉沈铮一直没什么反应,用手勾他的下巴,手还没伸到他眼前,就被沈铮半路截住。 “殿下,我只怕......” 燕琼探头,“只怕什么?” 沈铮的面上平静,可眼里似翻滚着狂风热浪的江河,他深深地眷恋地看着自己的眼前人。 殿下是老天赐给他的珍宝,可这珍贵他还能捧在手里多久,他甚至要把殿下从自己身边推开。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上燕琼的脸,从眉眼碰到嘴唇,最终他喟叹一声,重重的叹息钻到燕琼的耳里。 燕琼疑惑地凑近沈铮,却不想沈铮的胳膊锢住她,将她圈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似平常他落在她脸颊或是额头的轻吻,这个吻异常的急切、凶猛,就连燕琼的唇齿都被他撬开。 沈铮抱住燕琼的手臂越收越紧,起伏的胸口颤动。 燕琼浑身上下像过了一道闪电,这道电劈入了她的心里,让她的发梢都跟着战栗。 等两人分开时,燕琼有些支撑不住地抵着沈铮的额头,断断续续地问他:“观音哥哥......你......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直都怪怪的。” 沈铮将燕琼垂落在颊边的发撩到耳后别起,哑着嗓子说:“殿下,我只是想亲亲你。” 他只能将他的情、他的爱都倾注到这最后的一个吻上,不然他会压抑地疯掉。 第366章 公主见女娘,郎君推计划 初冬午后的阳光不算热,可这时燕琼却觉得身上燥起来。 她悄悄舔了下嘴唇,咬着下唇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有几声簌簌的枝叶摩擦的声音。 沈铮极快地将她搂抱到自己身后,一改脸上柔情似水的模样,整张脸警觉又深沉。 “谁!” 两人搂抱的不远处有一丛低矮的灌木,声音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不多大一会儿,灌木丛里钻出来一个女娘,她头发上都沾到几片短小的叶片。 她脸蛋红扑扑的,显然是看到了刚刚燕琼和沈铮亲吻的样子。 燕琼抿着嘴,害羞地将头埋在沈铮的背上,沈铮反过手顺着她的脊背,温柔又缓慢,可眼神像利剑一样刺到这女娘的心里。 “娘子不知道公主殿下在此吗?” 这女娘被他低沉的声音吓得后退了两步。 她之所以能偷偷摸摸跟到院子里来,是因为燕琼恐宫里的侍卫吓到学堂里的娘子们,并未让侍卫跟着进雅学堂,而只让他们守在了外面,这块儿就只有燕琼和沈铮两个人。 “我就是知道昭阳殿下在这儿,我才来的......”这女娘心下虽然怕,可仍旧壮着胆子小声地说。 她往前走了两步,探着身子问沈铮身后的燕琼:“殿下,您还记得我么?” 燕琼听她这样问就偏着脑袋看她。 这女娘长得貌美,她穿着颜色鲜艳的罗裙,瞧着确实有些眼熟。 女娘见燕琼看着自己不说话,顿时就心里有些急切,她伸长了脖子说:“殿下,那日在密室是您救了我们......” 燕琼探出身子,很是惊喜地说:“是你!你是那个不听话的娘子!” 这女娘抿着嘴,羞涩地说道:“殿下,后面我也挺听话的......我叫玉娘。” 沈铮将燕琼拉起身,燕琼一起身就将玉娘的手拉住,有些激动又有些难过地呢喃:“你们还活着!我以为......” 玉娘的眸子也暗淡了一分,可她恢复神态之后,朝着燕琼拜了一礼:“殿下,小小和荣华也在学堂里,我们听闻殿下来了学堂,便迫不及待想拜见,殿下,我们能与您说说话吗?” 小小和荣华是当时在密道里拿刀跟在燕琼左右的两个女娘。 “当然能了!” 燕琼很高兴,她本来以为那日的女娘们都被杀了,可还能有几个女娘活下来,那她也算是帮到了这几人。 玉娘得了燕琼肯定的回答,转身就朝灌木丛后面招了招手,“你们出来吧!” 她声音嘹亮又兴奋,把趴伏在地的斑点吓了一跳,斑点起身朝沈铮身后跑去,叼着沈铮的袍角便不放。 玉娘的话音刚落,灌木丛后便站起两个女娘,她们的脸蛋红扑扑的,用眼睛扭捏地看着这边,慢慢朝燕琼走来。 燕琼这会儿也羞涩起来,她们三个人躲到灌木丛里,那不是把她和观音哥哥亲密的样子看去了吗...... 她回头瞪了一眼沈铮,都怪观音哥哥突然亲她,害她丢脸了! 沈铮将自己的袍子从斑点嘴里拉出来,用手指勾住燕琼的小指,捏在手心晃了下,“殿下跟娘子们说说话吧,我去远处等着。” 他看那三个娘子站着,见他在这儿有些拘谨,牵着斑点的系带就站到了橘子树下候着。 燕琼扭头看橘子树下的沈铮和斑点。 沈铮倾长的身子笔挺,一身紫袍气度超群,他对着燕琼挥了挥手就被斑点用鹿角撞了一下,他扭头带着斑点去了矮树枝的那面吃叶子。 燕琼忍笑,回神看着小小和荣华害羞地站在玉娘的身后,冲她们招了招手。 “你们是都在雅学堂里读书吗?” 小小对燕琼福了一礼,“回殿下,那日我们逃回家后就听闻殿下您中毒了,可我们没有地方得您的消息,知道雅学堂是皇后娘娘开设的,所以我们就来了学堂读书,想知道您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你们如今见到我了,我好好的,你们大可放心。”燕琼笑着说,又问几位女娘在学堂里都学的什么。 小小仍旧羞涩地笑,“我跟着老师们学武学,还有读书算账,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女娘,别的铺子的掌柜再嘲笑我爹娘无后时,我就叫他们瞧瞧我的厉害,往后爹娘年纪大了,我也能帮铺子里的忙。” 荣华接着说:“我跟着老师们读书、刺绣,家里大嫂想将我卖给身有残疾的余郎做媳妇,我想学好知识和技艺开个绣品铺子,自己赚钱,不受兄嫂欺负。” 燕琼看向一直不说话的玉娘,“那玉娘呢?” 玉娘有些自得地说道:“雅学堂里头老师们教授的课我都在上,等我学成了,我要攒好银两到别处去做老师,教更多娘子们读书和生活的本领。” 大雍的女学在谢雅的推导下还处在试学阶段,只在安京进行了开展,其他地儿还在筹备当中。 玉娘拉住燕琼的手,很是激荡地给燕琼说:“殿下,那日您救了我们,我们也一直记着您说的话,您说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我们做到了,所以我们要来学堂学本领,教更多的娘子们知道,女娘在困境里也是能自救的。” 燕琼从没想过自己无意的一句话,竟然能给了这三个女娘这么大的改变,她让玉娘还有小小、荣华都坐到自己身边,四人很愉快地说起近况。 初冬干燥微冷,可娘子们的心火热纯善,零碎的说话声和笑声像是清风,阵阵飘散。 沈铮靠在橘子树下,手里轻揪着斑点头上的毛,斑点被他揪烦了,挣开他跑到另一边自个儿玩。 沈铮轻笑一声,眼睛还是盯在燕琼的侧颜上。 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站在这处也能将燕琼那里的话听得明白。 砍了一刀、解毒、身子好、其他娘子们、活下来、学堂...... 沈铮看着燕琼眉飞色舞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抖了下。 今日殿下开心,还是晚一天再带殿下去侯府吧。 第367章 公主先回宫,郎君安排事 燕琼确实挺开心。 她没想到密室里的女娘们还有活下来的,而且活下来的女娘没有被密室里的事所影响,反而活得更快活,能读书能写字还能心中有向往。 今日本来只是要带斑点出来遛弯吃橘子,没想到还能叫她一直有些内疚的心得到纾解。 燕琼牵着斑点的系带和沈铮离开南街的雅学堂,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侍卫。 她嘴角挂着笑,正要跟沈铮说话,却感觉自己的背上贴了一只手,正在轻轻抚摸被那时王谦砍到的位置。 “殿下,这里还痛不痛?” 她看向沈铮,沈铮眼里的心疼快溢出来了。 沈铮之前根本不知道燕琼的背上有伤,今日听到那三个女娘问燕琼,他才知道燕琼身上还有伤。 燕琼拉下沈铮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嵌进去,跟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观音哥哥,我不痛的,当时我中毒了没什么知觉,后来吃了固命丸醒过来恢复得更快了,我没受什么痛苦。” 燕琼牵着沈铮的手晃荡,嘴里的话说得轻巧。 沈铮只恨让王谦那样容易就死了,他当时应该多折磨他,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 他的眼睛黑得像墨,满眼都是冷意。 燕琼低头瞧了眼沈铮收紧的手指,靠到他身上,歪着脑袋看他。 “观音哥哥,见到娘子们我真开心,我本来以为是我害了她们都被王谦杀害了,没想到还能有娘子活下来,原来我没有做错。” 沈铮垂眸,眼里的寒意渐渐消散,望着燕琼的眼睛柔软如云。 “殿下你当然没有错,你教她们自救,给了她们生的可能,怎么会有错。” 沈铮牵着她慢慢往前走,“如今那三位娘子都在学堂里读书学本事,这都是殿下给了她们改变的力量。” 燕琼荡开笑容,“那这样说来,我还是很有公主风范的嘛。” 沈铮喟叹:“那当然了。” 殿下这辈子都会是大雍最耀眼、最无忧的昭阳公主,站在最高处,活得尊荣又富贵。 燕琼冲沈铮眨眼,“观音哥哥,我想回宫给阿娘说这三个娘子的事,今日我就不去侯府了,明日......明日申时去如何?” 她和沈铮本是说好今日去侯府,沈铮说找了个上好的牛皮,给她做了个扭花鞭,鞭子的手柄上准备给她镶个宝石,一时犯难不知选什么模样,所以邀燕琼去瞧瞧,自己挑。 沈铮的眼睫颤抖,上眼再抬起时,眼里都是宠溺。 “好,都听殿下的。” 待燕琼进了宫门,沈铮仍旧久久矗立在宫门处遥望燕琼的背影,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在燕琼身上扫过,像要把她的样子记到心里一样。 她被侍卫簇拥着离开,翠竹已经带着宦官宫女,架着车辇在二道门那里候着了。 燕琼坐上了车辇,好似有感应似的,回头一瞧,沈铮还未离开。 观音哥哥的黏人一向不改,等以后成婚了,住在公主府上再叫他瞧个够! 她咧嘴开怀地笑,抬手朝着沈铮挥动,打乱了一片霞光,她脸上的夕阳忽明忽暗,身上是一片柔和的光。 直到宫门关上后,她的身影再看不见,沈铮才收回眷恋的眼神。 他转身朝侯府而去,面上再不见一丝柔情。 他已经将殿下的面容印在心上,万般不舍埋在心里,他该离开了。 沈铮回了侯府,他先去松鹤院瞧了周氏,周氏身边伺候的婢女不再是她惯用的几个大女婢,而是沈铮送来的几个婢女。 周氏正吃着婢女喂过来的饭,见沈铮进来,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摆着脑袋,喉咙里发出气音,要把沈铮赶出去。 沈铮挥手让婢女先退下,他坐在周氏床榻旁边的矮几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 他修长的手捏起茶盏,喝了口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阿婆,我马上就要去漠北了。” 他话音刚落,周氏的胸脯起伏明显,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气,想说话和尖叫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沈铮看着周氏想挣扎起身的模样,眼神极冷地瞥向她,嘴角的笑意渐深,“阿婆你别急,往后有你急的时候,你可得好好活着。” 他搁下茶盏,见到周氏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嗤笑着说:“这就受不住了,那我就叫阿婆长痛不如短痛,早些叫侯府覆灭的好。” 沈铮也不管周氏如何梗着脖子,无声地张合嘴,自己撩袍而起,招了婢女进来伺候,最后看了眼脸色青白的周氏。 “好好伺候老夫人,不得有半点怠慢。” “喏。” 周氏搁在床榻上的手都抖起来,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沈铮离开的地方,一口气险些缓不过来。 沈铮刚出松鹤院,见到了一前一后朝院子来的小周氏和周芬雲。 两人各自为营一般,互不搭理。 这正是他要的内宅不稳的现状。 小周氏看到沈铮向来没有好脸色,特别是知晓他还给周芬雲出主意对付自己,当下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阴着嗓子讽刺:“哟,大忙人一回来,世子夫人就急着来松鹤院,不知道的还以为......啧啧啧......” 在她身后的周芬雲脸色青红交接,“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沈铮轻笑一声,“阿婆被夫人您伺候得得了卒中,您说漠北那边知晓了,您会如何?” 小周氏恶狠狠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孽子!明明是你害的!我早寄了书信到漠北,你以为侯府往后还能容得下你吗!” 沈铮微垂眼皮,睫毛如扇,瞥向小周氏的眼神满是嘲笑。 “容不容得下,我说了算。” 他将身后小周氏骂咧的声音甩下,只身回了清风院。 清风院中阿大阿二还有阿三,就连金汉都一起跪在书房里,四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户帖木牌。 “这......二郎君您今日给我们去换籍了!” 一向沉稳的阿大和阿二看着自己户帖上不再是奴籍而是良籍后,惊叫出声。 阿三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向户帖时良籍二字也未变成奴籍二字,哇哇大叫:“二郎君!奴往后就是良籍了!” 沈铮坐在书案后,手压在镂空架子上的木盒旁,瞅了眼激动的阿三,“改了籍,怎么还自称奴?” 阿三连连点头,将户帖捂在胸口,“是是是,郎君说的对!” 而金汉却皱着眉头,觉得这事儿不对。 “郎君,您不用我们伺候了?” 他问出这话后,阿大到阿三平静下来也一脸疑惑地看向沈铮。 沈铮淡定开口:“你们离开安京吧。” 第368章 公主去侯府,郎君找“自己” “离开安京?!” 金汉和阿大阿二阿三低喊,四人都不可置信地左右瞧瞧,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郎君,是我们伺候得不好还是......?”阿三犹犹豫豫地问沈铮。 沈铮站起身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天上的星子像落入他眼睛里一样,让他的双眼璀璨。 “我往后有其他的安排,身边带不了人。” 他转身面向四人,身后披着星月。 “阿大阿二,你们二人一身的本领,去西南从军吧,镇国公没见过你们,在西南你们更安全。” 沈铮看向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阿三,笑着对他说:“阿三,你就随着他们一起去西南,我会给你们些银子,你们在那边置办个宅子,阿三你就赁个铺子做事,以后你们的前程就靠自己挣了。” 阿大三兄弟的眼里在沈铮说话时早已满是热泪,三人面向沈铮重重地磕了个头。 郎君于他们而言,是改变了他们一生命运的人。 “二郎君,您的这份大恩,我们一家不知如何回报,只要您还需要我们,我们一定肝脑涂地,即刻......” 沈铮摆摆手,并不需要阿大他们如何报答,“你们若想报答我,离开安京时不要跟阿肆阿伍有任何联系,等你们在西南落脚后,你们如何联系都行。” 阿大和阿二对视一眼,虽不明白二郎君为何要他们这样做,可他们一向听沈铮的话,即刻点头答应。 倒是阿三很是不舍地问沈铮:“二郎君,您要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现在。” 四人又吃了一惊,“现在?!” 沈铮靠在窗沿前,很是平静地说:“你们这便回去收拾东西,今晚就走吧。” 阿三还挺着身子想说什么,却被阿二拽住,他和阿大带着阿三向沈铮又磕了个头。 三人走到书房门口,不约而同地扭头深深看了一眼沈铮。 阿大又对着沈铮作了一揖,揣着户帖便和阿二阿三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一直默默无言的金汉,还有望着他的沈铮。 金汉是崔家的家生子,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在沈铮身边伺候了,这一过就是十几年。 他本以为他会当二郎君一辈子的仆从小厮,可没想到二郎君不要他了! “郎君,您是不是要去漠北?” 他这些年将侯府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二郎君的打算又是如何,他也能猜到几分。 “漠北是侯府的地界,您过去不是更危险?您身边要有人照顾,二郎君您还是带着奴吧!” 沈铮摇摇头,叫金汉起来,“我说了我要做的事带不了人,你也是一样的,想去西南的话便与阿三他们一起,想回老家也无妨。” 金汉却不起身,脸上的表情很是坚毅。 “郎君,我知晓您是要做去漠北做大事,我的阿耶阿娘死在了崔府,崔家上下的事跟侯府脱不了干系,侯府也是我的仇人!您要去报仇我一定不阻止您,既然我去不了漠北,那我便要留在侯府。” “侯府的这些人,特别是老夫人,我会好好看着,不叫她太早死了。” 沈铮看向金汉死死捏成拳的双手,哂然一笑,金汉的耶娘是崔家的管家小媪,崔家被灭门时,他耶娘也被害了。 “罢了,你与我是一样的,仇不解了安生不了,你想留就留下,到你想走时再走也无妨。” 得了沈铮同意的金汉笑着站起身,“郎君,我去送送阿三他们。” 沈铮示意金汉将书案上的钱袋拿上,送到阿三那处,他便不过去了。 他今晚的事还未做完。 沈铮独自一人站在窗台,在脸上系起面罩,撩袍翻出窗子就闪身不见,一路用轻功飞跃到了外郊的乱葬岗。 乱葬岗里都是一片草席卷起来的无名尸体,男女老少都有,他要“挑”个身形跟自己差不多的放到清风院里。 他露在面罩外的眼巡视,脚才往前一步,就被一只手握上了脚踝。 “救......救我......” 沈铮低头瞧,是个还有一口气的瘦弱男子,这男子面色已经灰白,手中的力气也在慢慢变小。 他蹲下身,手指按在他脖间。 这人活不了,脉搏几乎不可感觉。 沈铮将这男子从草席里拖出来,再探他鼻息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 沈铮静默了一瞬,眼神极快地在这男子身上打量,虽说他跟自己的身长相差有些大,可睡在床榻上盖上被子也看不出来。 他从衣襟中拿出广大夫的变容毒,这毒霸道,被人含在口中会直接化成水渗入皮肤,这男子刚咽气,毒在他身上也能起作用。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这男子的脸就没了自己的模样。 他的骨肉好像消融一般,沈铮到这时才明白为何吃了这毒能改头换面,只不过是因为脸要重新捏就而已。 沈铮将这男子的脸捏成自己的模样,把他扛起来,似鬼魅一般带回了清风院。 从今晚起,一个“死了”的“沈铮”就睡在了清风院的正院里。 而沈铮自己则坐在书房里将燕琼与他传过的每一封信简,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直到天光大亮、晨曦吐白。 燕琼昨日没去侯府看新鞭子,回宫后就腻在谢雅身边,与她分享了在南街女学的事。 今日她一起身,就想快些去侯府见沈铮,根本等不到申时,她吃了早膳就迫不及待地出宫去了。 惯常的,燕琼去武定侯府,不会拜访府上的老夫人或者侯夫人。 可她能不拜访,府上的人却不能不迎接。 小周氏带着府中的女眷在府门处跪拜。 燕琼下了马车,仰着头不看她们,连叫起都未叫,提着裙摆,带着自己的大女官和宫女,浩浩荡荡地朝侯府里去。 这些人对观音哥哥可不好,她懒得理。 小周氏忍着气,一直到再也看不见燕琼的身影,她才恨恨地站起身,青白着脸带了沈慈和周芬雲回府,府门砰的一声关上。 “砰——!” 燕琼推开清风院的门,一向叽叽喳喳的阿三不在,倒是拿着扫帚的金汉从偏房里出来。 第369章 公主看到信,郎君去东宫 “咦,金汉,今日就你一人上值啊?”燕琼好奇地问他。 金汉放下手里的长扫帚,满脸都是笑地说:“回昭阳殿下,阿三他今日休值,郎君许了他去北街逛逛,他连早膳都未吃就出去了。” 燕琼哼一声,“阿三贪玩,金汉你偶尔呢,也要跟阿三一样放松放松,府里的事是做不完的。” 金汉点头,连连称是。 “观音哥哥在正院吗?”燕琼说罢要抬脚往正院走,金汉心中一慌,正院可有个“假沈铮”。 他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殿下!” 燕琼停住脚问他怎么了。 金汉面上的笑不变,“郎君在书房呢,说是给您选宝石,奴带您过去吧。” 燕琼摆摆手,“不用了,我哪儿还要你带,这儿我熟。” 她说完俏皮地眨眨眼,带着翠竹留下其他宫女,往书房走。 金汉看着燕琼明媚如春光的脸,心下微微叹息,郎君啊郎君,你连公主也要推开吗...... 燕琼见书房的门紧闭,只以为沈铮是要给自己个惊喜,侧头对翠竹假意抱怨:“观音哥哥真是的,今天不出府接我便罢了,在书房等我还把门关着。” “沈二郎君说不定正在里头拿着挑好的宝石等您呢,殿下。” 翠竹说完退到一边候着,殿下与沈二郎君在一处时,不怎么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 燕琼摸着自己腰间的鞭子,这鞭子就是观音哥哥送的,她一直用到现在,今日观音哥哥要送个新的宝石鞭子给她,她一时还有些舍不得。 可新礼物没人不喜欢,燕琼也不例外。 “观音哥哥,你今日没接我,那我可要多选几颗宝石镶在我的鞭子上。” 她满脸都是笑地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却空荡荡的,并没有沈铮的身影。 “咦,观音哥哥去哪儿了......” 燕琼朝书房里走,摆在正中间的书案上确实有一个红木小箱子,箱子的盖子没盖上,里头装着大大小小的宝石。 看来沈铮刚刚确实是在书房挑宝石。 燕琼喃喃道:“莫不是去净房了?” 她绕到书案后坐下,捧起宝石后又百无聊赖地将宝石倒在箱子里,手垂下时打翻了侧面的木盒子,里面的木简掉落一地。 燕琼垂头瞧,地上的都是雕刻着玫瑰花的木简,她和观音哥哥传信用的就是这些。 她嘴角微微勾起,面上带了些娇美,观音哥哥不会把她写的信都放在手边,时时拿出来看吧? 她将地上的木简都捡到木盒子里,拿了里面的一封抽出里头的信简看起来。 反正这些东西都是她写的,她能看。 这不,她正在看的这封信简正是她前几日写给沈铮说爱他的信。 燕琼看着信的脸蛋红扑扑的,再看一次自己写的东西还是有些羞涩的。 她看的投入,并未注意到书房侧面站着一个人,这人正透过窗撑起的微小缝隙看她,不愿意错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 现在殿下面上带笑,看的应该是自己写的信...... 沈铮站在外面默默注视着书房里的燕琼,心里麻木地想着,殿下下一封信就该看到李墨传的了。 燕琼将自己手中的信简放好,又接着看下面的一封,她嘴角噙着笑,可入目的字迹并不是她的。 她的笑容凝住,一目十行极快地看完手中的信,一直到最后一行的那句“属下静候郎君好消息,郎君何时启程来漠北”。 燕琼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抬头望向虚空一瞬,又低头看手中的信,里面的内容没有变化,不是她眼花了。 观音哥哥要去漠北! 这个与他传信的人又是谁? 燕琼连着拆了好几封木简,里面的信有她的,也有不知名的这人的,这人信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在写漠北军营和沈家军的事。 她抖着手,眉头蹙得厉害,猛地站起身,桌案上的木箱子被她带倒,里头的宝石滚落了一地。 宝石散在她左脚边,右脚边是被她扔到地上的玫瑰木简。 燕琼低着头,明明书房里一片光亮,可她脸上暗淡无光,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眼里干涩无泪却通红一片。 此刻燕琼的心一下一下跳得极快,她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蹭了下,极突然地,她把所有的玫瑰木简都收到木盒里,砰的一声盖上盖子,拿在手里就往外走。 翠竹见她出来,刚扬起笑脸却见燕琼的脸色难看得骇人。 她双眼满是怒火,可面色苍白,就连一向如桃花的嘴唇都白若薄纸,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走的每一步都又急切又沉重。 “殿下......” 翠竹喊燕琼,燕琼却只觉周遭的声音被隔绝,只有脑海里一个声音不停地冲击她的耳朵。 他骗了她!观音哥哥骗了她! 什么不愿去漠北,什么要与她成婚,什么与她相思,都是假的! 她坐上马车后,哑着嗓子喊:“回宫!” 沈铮一直到她离开清风院才现身。 他低垂着眼眸走进书房,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宝石一颗一颗捡起来,可还没捡完,他蓦地站起身,咬着牙将手中的宝石往墙上执去,宝石零零碎碎地被嵌在了墙里,墙灰簌簌落下。 沈铮撑在身前的书架子上,扶着书架的手青筋暴起,他的下颚不停地咬紧松开,只有这样他才能叫自己平静一些。 殿下如他所愿地看到了那些信简,他应该庆幸一切都朝着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可为何他看到殿下失望伤心的模样,他的心痛得厉害。 这会叫殿下难过的人是他。 他自嘲地笑起来,还只是这样他就有些受不住了,等殿下将木盒子里的信简都看完,恨上了他,他怕是心都要碎了。 可他宁愿被殿下厌恶、被殿下痛恨,他也不要殿下苦守一个会死的人。 他的殿下该明明白白地爱、痛痛快快地恨,然后把他忘记,明媚又快活。 “二郎君,昭阳殿下走了。” 金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外面说。 沈铮缓缓地回身,面容异常冷峻,他看向雍宫的方向久久不语。 半刻后,他走出清风院,离开侯府,直奔东宫。 他该去做下一步的事了。 第370章 公主心里酸,郎君见太子 东宫里,燕瑁得了闲,正拿着原毓的隆冬赏雪图观赏。 他看到兴致之处还自己铺上画纸临摹起来,刚下几笔,平公公进来了。 “禀太子殿下,沈二郎君求见。” 燕瑁手不停,连头都不抬,“阿琼不是去侯府了吗,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呃......”平公公顿了下,“昭阳殿下先回了宫,沈二郎君现在才来,进宫便来东宫求见殿下。” 燕瑁哼笑一声,将画中的一枝梅花画出来才停笔。 他将笔扔进笔洗里面,清水晕开黑墨,他边擦手边往书房外走,“这是吵架了,来孤这儿讨主意来了。” 平公公跟燕瑁是一样的想法,面上带起笑容。 昭阳公主和沈二郎君总是谁也离不开谁,这还是第一回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宫,总归是小打小闹,过一会儿两人又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 燕瑁人还没出现在东宫的正殿,声音倒是先传过来了。 “稀罕啊,铮郎,这会儿巳时都未过,怎么阿琼就回宫了,还把你给抛下,你惹阿琼生气了?” 沈铮等在正殿外,听到燕瑁的声音转头,看到燕瑁一身太子常服,一脸揶揄地看着自己。 他却一言不发地撩起袍角,朝燕瑁抱拳在前,单膝跪地。 沈铮这一副请罪的模样,燕瑁心下还真诧异极了。 难道这回两人吵架吵得很凶,凶到要他出面去解决了? “铮郎你这模样倒是吓到孤了,你做了什么还要求到孤这儿来?” 燕瑁要沈铮起来,沈铮却不起,只沉着声音说:“殿下,臣要去漠北了。” 燕瑁放下手中的茶盏,皱着眉问他:“早前沈侯要带你去漠北,你不是拒了吗?” 沈铮那时确实没想过这样早去漠北,甚至没想过会一去不回,可知道了侯府背地里的那些勾当,他不得不去,只是真实原因他现在还不能叫太子殿下和殿下知晓。 “回太子殿下,臣确实拒了。”沈铮低垂着上眼皮,望着虚空,静静地说:“不过是因为臣不能用沈家二郎的身份去漠北罢了。” 燕瑁变了脸色,沉着脸问他:“什么意思?” 沈铮面不改色地从衣襟里拿出一封泛黄的信简,他举起就递给燕瑁。 燕瑁扫过沈铮,目光凝在他手中的信简上,不再迟疑地一把接过。 东宫的气氛凝结沉闷,永昭殿也一样。 跟着燕琼回宫的宫女宦官们气都不敢大喘,就连翠竹也静静地立在殿外,只等燕琼的传唤。 宫门处的通传宦官喜滋滋地朝永昭殿来。 他从前是得了昭阳殿下吩咐的,只要是沈铮进宫后,他都要往永昭殿传个消息,每次他过来传消息都能得点贵人的赏赐,他怎么能不喜呢。 只是他现在进到永昭殿,没有小宦官和小宫女迎出来,伺候的人一个个的都像鹌鹑一样,他直接往永昭殿的大女官跟前去。 “女官大人,沈二郎君去了东宫,就在昭阳殿下回宫后不久。” 翠竹睨他一眼,皱着眉说:“噤声!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公公请回吧。” 通传宦官被翠竹低斥了声,心里一惊,他低着头用余光扫了周围的人一眼。 永昭殿里的人脸色都不好,他怕是撞到枪口上来,就怕赏赐没得,倒被罚。 这宦官急急后退,向翠竹告辞后连忙跑了。 翠竹见通传宦官离开永昭殿,叹了口气,眼神落到自己身后的殿门上。 殿下从武定侯府回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正殿里,真是愁人。 永昭殿的正殿里,燕琼坐在矮榻上,身前的矮几摆得满满的都是信简。 她正把最后一封信简拆开,捏在手里一字一句地看。 这封信已经泛黄,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可里头的内容不断地刺激着燕琼的眼睛。 她看完这最后一封信,将信简扔到矮几上,抬眼看向桌案上堆得满满的信,又扫向自己脚边堆的木简。 矮几上的信是漠北传给沈铮的,而她脚边的信是她传给沈铮的。 一模一样的玫瑰木简,就连木简角落的花瓣都雕刻的一模一样,她的信不过是沈铮同漠北传信的幌子。 她撑在矮几上的手握成拳,右手都要将桌上的信简捏碎。 燕琼吸了下鼻子,将心底的心酸压下去。 是的,是心酸。 她将漠北的信都看完了,观音哥哥的母家,他的阿娘竟然是被侯府所害。 这是杀母之仇! 可见一斑的观音哥哥在侯府的处境有多难。 他从小便在这些仇人的身边长大,要避开至亲之人的恶意,就连侯府权力的中心——漠北军中状况都要靠私信得知。 他要为母报仇,所以才要去漠北。 那她可以帮他啊,不就是侯府吗,颠覆个侯府算得了什么。 他可以留在她的身边,让她帮他啊! 燕琼突地站起身,就连自己的膝盖撞到矮几,钻心的痛,她也管不上,她要去留下沈铮,他就该留在安京看着侯府衰败。 候在殿外的翠竹听到殿门猛地被打开,她赶紧转身瞧燕琼,入眼的燕琼整张脸都红扑扑的,眼睛很亮很亮。 “刚刚通传公公说观音哥哥在哪儿?” 翠竹咽下喉间的口水,愣愣开口:“回殿下,公公说沈二郎君在东宫。” 燕琼昂着头,很是气派地说:“我们去东宫!” 她今日一定能叫观音哥哥改变主意留在安京,她可是大雍的公主,没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燕琼带着满满的自信往东宫去,可她甫一进东宫发现伺候的宦官宫女都守在殿外,就连平公公也都站在正殿外面,而正殿的门大开,燕瑁正拽着沈铮的衣襟朝他的脸挥拳。 燕琼大惊失色,提起裙摆就往正殿那处跑,可她才刚到正殿,除了听到燕瑁的拳头落到沈铮脸上的砰砰声,还有燕瑁怒吼的一句—— “你好深沉的心思!接近阿琼,利用阿琼护你在安京的侯府安然无恙,如今利用够了,你就要抛下她去漠北!你可知她昨日催了阿耶建公主府,为的就是早些与你成婚!” 燕瑁长长的一串话,只换来沈铮没有丝毫犹豫的一句:“太子殿下说的,臣无法辩驳。” 燕琼只听到了“利用”、“无法辩驳”几个字。 她本还沸腾的心瞬间像被用冰水浇灭,冒着冷气,凝了她满身。 第371章 公主劝郎留,郎君话有话 “观音哥哥,我阿兄说的是真的吗?” 正殿里,燕瑁挥向沈铮的手停住,一脸惊异地抬起头,看向脸色苍白的燕琼。 他放开沈铮的衣领,极快速地走到燕琼身边,小心翼翼地低喊了声:“阿琼......” 沈铮背对着燕琼,被燕瑁这声“阿琼”唤得肩膀瑟缩了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贴着自己的大腿外侧握成拳,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不去看燕琼。 “阿琼,我和铮郎闹着玩呢,什么真的假的,我说的就是假的......” 燕瑁搂着燕琼,第一次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只因为这是他第一回见到燕琼毫无生机的一张脸,像是失了魂魄一样。 燕琼就像没有听到燕瑁的话,直直地望向沈铮的背,语气平静但又带着颤抖地说:“我都知道了,我将你从小收到的那些密信看完了,你一早就想好要去漠北,对不对?” 还不等沈铮回答,她就慢慢地朝沈铮走去,边走边说:“我五岁时回安京,你借此机会惩戒了沈锋,还在我跟前露了面,这些都是你设计好的?” 沈铮的后槽牙咬得极紧,喑哑着嗓子,囫囵却低沉地说了个“是”。 那时的他刚重生到这一世,确实只是想让沈锋错失结识宫里昭阳公主的机会,也存了投其所好的心。 皇后娘娘被接回安京的那日,一同被接回来的还有燕琼和燕瑁。 他有上一辈子的记忆,民间对天之骄女的昭阳公主的喜好流传甚广,那一日他穿的衣袍是她喜欢的颜色,一张貌若观音的脸撞到了燕琼的心里。 他不知从那一刻起,他能跟燕琼有那么多的以后。 燕琼哼笑一声,“那你对我的心意也都是假的,你对我许诺的都是假的了?” 她说着跪坐到沈铮的跟前,映入她眼帘的是嘴角带血,满脸都是青紫拳印的沈铮。 他低垂着眼并不看她,如玉的面容灰败惨淡,若不是他下颚轻微的抽动,仿佛像入定了一般。 燕琼见了沈铮这模样,心里胀痛,忍不住伸手朝他嘴角的血迹抹去。 沈铮刚被她触碰到,身子似触电一样抖了下,一把抓住燕琼的手。 他抬眼对上她的眼睛,两人的瞳孔都有一瞬间的瑟缩,漆黑的眼珠里都是对方的面容。 燕琼的眼里没有恨也没有厌恶,满满的都是恳求和心疼。 为何到这时候,她都还要爱他、心疼他。 沈铮那个“是”埋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就知道自己只要见到殿下的脸,什么违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是......我爱你,殿下我太爱你了......” 沈铮抖着眼睫,把燕琼的手握在自己的胸口,哑着嗓子说出最真的话。 燕琼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里流下泪来。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怎么可能不爱我,只是你要为你阿娘报仇对不对,所以你才要用我的身份护着自己,你可以继续用啊!你不用去漠北的,我是公主,我去求我阿耶把沈勃杀了,把侯府抄家,干什么都行,你别去漠北!” 这无异于燕琼在跟沈铮说继续利用我吧,我愿意被你利用。 沈铮再忍不住,一把抱住燕琼,揽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燕琼贴在他胸口的脸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的颤动。 “殿下,不能。” 沈铮的声音跟着他的身子一起颤抖得厉害,破碎又缥缈。 他的唇贴上燕琼的额角,“你给我的够多了,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必须去漠北。” 燕琼哽咽着说:“我说了我可以帮你的,我去求阿耶,你一个人去漠北,报仇哪里有那么容易,你可以再等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等等......” 燕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想留下沈铮。 沈铮勾起唇角,笑容苦涩。 “我已经等了十多年了,不能再等了,也等不了了。” 沈铮的话钻到燕琼的耳里,她抬起头,泪顺着自己的眼角往下淌。 “好,好,我们不等,我现在就去求我阿耶,让他下旨把侯府抄了。” 沈铮将燕琼按到怀里,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抱着她。 “殿下,就算是抄家,也要师出有名,我就是去漠北找这个‘名’。” 沈铮黝黑的眼从燕琼的头顶扫向站在一边的燕瑁。 燕瑁心里一动,燕琼或许听不懂沈铮的话,可只这句话,燕瑁直觉沈铮去漠北的事不简单。 被沈铮箍在怀里的燕琼摇着头,有些崩溃地低喊:“你去漠北那就是抛弃了我,在你心里报仇比我重要,你去了漠北死了怎么办,不见了怎么办,再也不回来怎么办,我就再也没有观音哥哥了!” “我们说好的,你还要带我去华盖楼喝甜茶,我们还没有两个人去看月亮看星星,你答应了我,等我及笄就会娶我的,你为什么要给了我憧憬又要叫我失望!” 燕琼再怎么哭喊,她也说不出叫沈铮放弃报仇的想法。 只因她知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让沈铮放弃的话,她说不出口。 “殿下,是我对不起你。” 回答她的只有沈铮这平淡的一句话。 燕琼拱起身子,推开抱着自己的沈铮,摇摇摆摆地站起身,嘶哑着声音低喃:“你对不住我又如何,你要离开我、抛下我,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她缓缓地眨眼,不再看沈铮,转头就走,眼里的泪滴到沈铮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口一痛。憾凊箼 沈铮想起身追,却被燕瑁拦住,只能眼看着燕琼失魂落魄地走出东宫的正殿,她宫裙的裙摆被风吹得往后飘,糊了沈铮的眼。 “沈铮,你放弃阿琼的那一刻,就不配再去追她了。” 燕瑁冷漠着脸挡住沈铮的视线。 沈铮低笑一声,是啊,他没资格了。 “是,殿下说的对。” 沈铮噙着笑,嘴角的血迹都干涸了,他挣开燕瑁的禁锢要往外走,却不料燕瑁在他身后喊他。 “铮郎。” “你去漠北不止报仇那么简单吧?” 沈铮下颚瞬间收紧,舌尖紧紧抵着上颚。 果然,太子殿下聪慧,听懂了他“师出有名”的意思。 第372章 公主嚎啕哭,郎君种树苗 若说沈铮来东宫求见燕瑁是为了叫燕琼听到他去漠北的决心,那他来这趟的目的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则是赌太子殿下能猜到他的深意。 他赌对了。 沈铮不止同燕琼青梅竹马长大,他从八岁起还是燕瑁的伴读,可以说跟燕瑁也十分亲密,燕瑁对话与事有多敏锐他是知道的。 燕瑁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铮,眼神威压十足,好似要将他看透。 “你要找的‘名’到底是什么?” 要是别的什么人早就被太子的威慑力吓到,可沈铮不为所动,还有伤痕的脸上一派闲适,可回视燕瑁的眼神认真又严肃。 “恕臣不能如实相告,可总有一日,殿下您会收到臣的来信,信里的东西殿下一定要细细读完。” 沈铮模棱两可地说完,挣开燕瑁的禁锢离开了东宫。 燕瑁皱着眉,“……故弄玄虚。” 他正要唤平公公,却不想平公公提了个铁笼子进来,里头是一只灰翅膀的大雁。 “殿下,沈二郎君留了只鸿雁,说托殿下散养。” 燕瑁瞥向笼子里的黄嘴大雁,冷笑了声,这个沈铮倒是好打算。 “放到侧殿的院子里养着,找个人喂,别养死了。” 平公公躬身答“喏”,拎着笼子往侧殿那边去。 燕瑁站在殿中,手在矮几上敲了两下,他身后从天而降两个黑甲暗卫。 “你们给孤暗中查探武定侯府,不得耽误。” “喏!” 黑甲暗卫答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 燕瑁叹口气,他该去看看阿琼,阿琼刚才哭得厉害,他要去陪陪她。 燕琼跑出东宫直接回了永昭殿,她伸长衣袖把矮几上的信简全部都搂在怀里,起身时她站立不稳,摔靠在了床榻前。 砰的一声,床靠上的紫玉摆件被她撞得七零八落地摔到了地上。 这些紫玉摆件是沈铮送她的十二生肖的动物摆件,她一向珍爱,每日睡觉前都要拿个在手中把玩,如今却都摔到地上稀碎。 特别是生肖牛的那个摆件,牛角被摔碎,牛的面目全非,就连牛蹄都断了一只。 沈铮的生肖是牛。 燕琼一下子无力地坐到地上,怀里的信简都落在她的腿上。 她仰着头嚎啕大哭,哭声放肆,一点都没有隐藏的意味。 从不同的宫殿赶来永昭殿的谢雅、燕北臣还有燕瑁都被燕琼的哭声惊到,三人忙往永昭殿的内殿去。 而沈铮出宫后,并未回侯府,反而骑马往鹭山去。 他走前想再给殿下祈福。 绝影的背上早驮了个半人高的带根树苗,这是沈铮自己挑了许久的一棵银杏树苗。 银杏圣洁,种在重华寺里再好不过。 这时的重华寺中,人已经渐渐散去,敲钟声悠扬。 沈铮扛着银杏树苗走进重华寺,银杏是杉木,就算是树苗也很巨大。 他挑的这棵树苗可比早前杨言让壮汉搬过来的树苗还要大上一圈。 一个貌美的郎君肩膀上扛了个有些粗壮的树苗,这模样让寺庙里的僧人有些惊异。 “施主,今日种树祈福的时辰已经过了,施主请回吧。” 一个小和尚走上前,朝沈铮行了一礼。 沈铮将寺庙前沿看了一圈,里面的人零零星星,只有大炉鼎里香烟弥漫。 他眼神转到远处的种树堆里,那里是一片很大的树林,里面什么树苗都有,也有长成大树的樟树,谏官大人杨言的那棵树也在里头。 沈铮却不算太满意,他又将眼神回转到自己跟前的小和尚身上,很是可亲地问他:“师傅,您可知庙里哪块地儿风水好?” 小和尚单纯,沈铮又态度谦和,他自然抬手指向大雄宝殿正前面的那块地儿。 “要说咱们庙里风水最好的地儿就是宝殿这儿了,位置好,方位佳,受最好的庇佑,咱们大雍......” 小和尚话还没说完,沈铮掠过他直往大雄宝殿前走去。 “唉!” 小和尚哪里比得过沈铮,沈铮站在大雄宝殿的正前方,并不为小和尚在身后的劝慰所动。 大雄宝殿的前方已经有了一棵菩提树,菩提树树干雄伟粗壮,亭亭如盖,这样高大的巨树,舒展的大枝叶像托起宝殿顶的手掌,非常稳健。 沈铮的手抚在它的树干上,他抬头看向菩提树的叶子,丈量着他能不能用内力将这棵树给推倒。 他施力,菩提树仍旧纹丝不动,倒是把小和尚给吓坏了。 小和尚忙奔到菩提树前,张开手将沈铮的手隔开。 “施主!万万不可!菩提有佛性,宝殿前的菩提护着大雍的国运!施主您请回吧,若是被方丈知晓,那是大大的罪过啊!阿弥陀佛——!” 沈铮眯起眼,垂头向小和尚赔罪:“师傅,铮得罪了。” 听到沈铮“回头是岸”的小和尚只以为是沈铮被他劝说地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正要笑着带沈铮离开重华寺,却不想沈铮是在为他将做的事赔罪。 沈铮架着银杏树苗倒着往后退,一直退了二十五步。 他刚站定,突然单膝跪地,手捏成拳砸开了这块地面的地砖,灰白色的地砖从他拳头处向四处裂开,裂了半米多长。 “哎!佛祖恕罪啊!方丈!大师!” 小和尚吓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跑,远处洒扫的僧人闻声而来,一个接着一个将沈铮围住,而他们手中的长扫帚就是他们的武器,这些僧人是会功夫的。 “慢着!” 大雄宝殿中走出来几位穿着袈裟的僧人,为首的是宏时大师。 他眼神悠远而慈悲地望着掀开地砖徒手挖土的沈铮。 “阿弥陀佛。” 沈铮周围的僧人见宏时大师出来,双手合十朝宏时大师作揖后,又各自散开。 沈铮却像是根本没看见刚发生的事,只一心一意地挖出了埋进树苗的土坑。 “施主如今又是在作何?” 宏时大师走近沈铮,他身上的袈裟红里透金,仿若有佛光。 沈铮满是泥的手不停歇,嘴里回答着宏时大师的话:“大师说过我心有魔债,唯己而已,我选了随心而走,只是走前想为一人祈福。” 他接着站起身将银杏的树苗移植到坑里,继续填土掩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施主为一人如此,求的又是什么利?” 宏时大师的声音传到沈铮的耳里,沈铮用脚踏平土块,他抬眼看向宏时大师,沾满了泥土的手贴在银杏树干上。 他轻笑一声: “不过是她配得上与大雍的国运站在一起,我惟愿她平安喜乐。” 宏时大师捻起花白的胡须,仿佛在透过沈铮看什么东西,说话的声音平静:“原来是为了情。” “施主,情难断,路难走。” 沈铮嘴角坚定的笑容不改,跟宏时大师拜别,身后的菩提树的叶子晃动,好像在跟对面的银杏树苗挥手。 宏时大师透过菩提树的叶子去看天上的暖阳,手里的佛珠头一回转得飞快。 他余光扫向对面的银杏树,拨弄佛珠的手指停下,低叹一声:“变了……”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老和尚纷纷双手合十,不约而同地说:“阿弥陀佛——!” 第373章 公主求无用,郎君静悄悄 被沈铮与国运同比的燕琼,她此刻靠躺在谢雅的怀里,撇着嘴抽噎。 看完所有信简的燕北臣恼怒得很,他将手中的信简狠狠往矮几上砸去。 “无用!这个沈铮真是无用!” 他才说呢,燕琼水润红肿的眸子就朝他看过去,眼里是满满的委屈和不满。 委屈沈铮选复仇抛下她,不满阿耶骂沈铮。 谢雅轻抚燕琼的背,低着头看她,好笑地说:“不许阿耶说你的观音哥哥啊?” 燕琼嘟着嘴,靠在谢雅的怀里,眼睛肿肿地看着燕北臣,眼里的祈求之意明显。 燕北臣也坐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这是家仇,阿耶帮不了。” “可明知道一个人杀了人,也不抓他吗,阿耶你就不能把侯府给抄了?” 燕北臣叹口气,“那阿耶抄侯府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侯府的沈侯在漠北建功立业,他府上的事又无证据,阿琼,就算阿耶是皇帝,做事也要师出有名。” “你们怎么都说师出有名、师出有名,我不想听了!” 燕琼转身趴到自己的床榻上哭,“我只知道观音哥哥去漠北危险重重,他要去报仇!不要我了!” 燕北臣一掌拍在矮几上,怒吼:“报什么仇!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阿琼不要!阿耶派风一风二把他抓到宫里来关着,看他怎么跑!” “阿耶!” 燕琼从床榻上坐起身,把床榻上的软枕往燕北臣身上扔。 谢雅则笑眯眯地说:“那阿娘去劝劝沈二郎,给他说你放弃为母报仇吧,这事儿都过了多少年了,放下吧,就留在京中做我们阿琼的驸马,荣华富贵、一生的前程不比报仇好?” “阿娘!”憾凊箼 燕琼的身子塌下来,嘴巴越来越瘪,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谢雅和燕北臣对视一眼,深叹口气,两人坐到燕琼的身边,谢雅搂着燕琼,燕北臣就拿着帕子给她擦泪。 “阿琼。”谢雅温柔开口:“这是弑母之恨,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立场去劝阻沈铮不去报仇,这是他选的路。” “只是这条路上,他遇上了你,你们两小无猜地长大,可现在到了他上路的时候,人总是在不断地离别里坚强,阿琼你要坚强。” 谢雅的话像是潺潺流水,抚过燕琼的心,连燕北臣和燕瑁都看向她,心里莫名地觉得心慌。 燕北臣想将心里的慌乱压下去,揉了下燕琼的头,“阿琼,你难受的话,阿耶召几个漂亮郎君和女娘到宫里陪你玩,沈铮确实好,可难道我们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燕琼把燕北臣摸自己头的手拍下去,滚到床榻中间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整个人埋在里面,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没有!天底下再没有比观音哥哥更好的人了!” 谢雅轻捶了一下燕北臣,这人怎么安慰女儿的,不会说话就别说! “阿琼......”谢雅想再跟燕琼说几句,可燕琼吸着鼻子的声音透过被褥传出来。 “阿娘阿耶,我想一个人待着......” 阿耶也不帮她抄了侯府,阿娘也一直说离开、离开,阿兄今儿像个哑巴在旁边站着一动不动,她不想理他们了。 燕北臣舍不得燕琼难过,还想再劝几句,却被谢雅打断。 “好,阿耶阿娘先走,你可以难过,也可以哭,想怎么发泄都成,可却不能做傻事,更不能偷偷跟着沈铮跑走,知道吗?” “......” 过了好半天,燕琼才“嗯”了一声。 得了她肯定的回答,谢雅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就和燕北臣一起离开了永昭殿。 只是两人走时,一直站在旁边的燕瑁也没反应。 “阿瑁?”谢雅低声喊他。 燕瑁这才回神,跟上燕北臣和谢雅,当燕北臣和谢雅要回椒房殿,而他要回东宫时,他突然出声喊:“阿耶阿娘......” 燕北臣搂着谢雅回身看他,两人依偎在一起,谢雅面容带了些倦色。 “怎么了,阿瑁?” 罢了,没实质的东西,他没必要给阿耶阿娘找烦恼,等他的人探查到些东西,他再报给阿耶吧。 “无事,就是担心阿琼。” 谢雅伸手搂住燕瑁,“别担心,阿琼虽说被我们养得娇气霸道,可她是个内心很强大的女娘,我们在她身边守着,她反而还要顾忌着我们,现在她一个人,就叫她自个儿发泄发泄,阿娘我呢,留了人在永昭殿。” 燕瑁抬头瞧,果真见韵梅还有宏公公都不在阿娘阿耶的身边。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脸有些红。 一是因着他也是个大郎君了,阿娘还待他亲密和蔼,二是他今日一直晃神都没注意身边的人和事。 燕北臣把谢雅搭着燕瑁的胳膊轻轻拽回来,挽着自己的手臂,他对着谢雅打趣:“阿鸦,我看我们要早些给孩子们大选了,阿琼今日失了她的观音哥哥,我们不得给她再找个什么佛祖哥哥,还有阿瑁,失魂落魄的,别到头来,我们的闺女儿子都失了心上人,那是没有我们俩万分的好福气啊!” “你就贫吧!” 谢雅瞪他一眼,挽着他胳膊的手掐他,两人恩爱得不似帝后,倒像是新婚的小夫妻一样亲密。 燕瑁跟在两人身后忍不住带出一抹笑来。 他倒想早些大选,定下原大娘子他也安心,只是他与阿琼同一日成婚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他叹息一声,等他暗中探查出沈铮要找的“名”到底是何后,他定要把沈铮从漠北架回来,还到阿琼跟前,任她打任她骂! 第374章 公主去侯府,郎君静悄悄 燕琼确实难过,她仍旧将自己捂在被褥里,把头埋在软枕里哭。 她当然想发泄委屈、发泄愤怒,可她更多的是无力感,对沈铮和她之间的无力。 沈铮选择为母报仇,这无可厚非,可他要报仇的对象是早就对他有防备,甚至是杀心的侯府众人,他去找证据该何其的难,漠北的一切对沈铮来说都是危机重重的。 可燕琼什么忙也帮不了他,更无法阻止他去漠北,就像阿娘对她说的,弑母之仇无人能忘,她焦心急躁的只是因为怕沈铮一去不回,怕失去他。 弑母......母亲...... 燕琼突然掀开被子,整个人从床榻上蹿起来,下床时脚还踩到自己的裙摆上险些摔了一跤。 “殿下,小心些!” 殿外听到动静的翠竹、韵梅还有宏公公纷纷急步走到内殿。 “殿下,您要找什么,奴给您找啊,这要是摔了,公公我不得心疼死啊!” 宏公公挥着手里的拂尘,跺着脚心急地说。 燕琼眼里的泪都还未干,脸颊上湿哒哒的。 她捏住翠竹要扶自己的手,着急地问:“翠竹,你还记得我之前拿出来的观音画像吗?” 翠竹眼珠转了两下,连连点头,“记得的,殿下让奴收拾出来过,说要送给沈二郎君,好似一直没送去,就放在......” “就放在那儿!” 翠竹指向燕琼床榻幔帐后的矮柜,那矮柜上有一个用丝带捆起来的画轴。 燕琼赤着脚就往矮柜那跑,翠竹和韵梅拿着她的鞋跟在身后追。 她将画卷上的丝带解开,单手将画展开,里面的观音画像跃然纸上。 画里的观音脚踏莲花座,手执白玉瓶,身有黄金光,眼眸柔和,嘴角带笑,眉心的红痣熠熠生辉。 燕琼身后的翠竹和韵梅,甚至是宏公公都“咦”了一声。 “殿下,您什么时候找画师照着沈二郎君的模样画了幅观音像啊?”宏公公很是好奇地问。 这幅观音画像里的观音乍一看跟沈铮有九成像,特别是低垂的眉眼处,就连睫毛垂下的弧度都一模一样。wenxueзч.net “这不是画的沈二郎君,这是殿下小时候在西北买的一幅画像。” 翠竹回答了宏公公后,上前问燕琼:“殿下,这画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燕琼摇摇头,只是喃喃道:“死了的人有可能死而复生吗......” 这幅画是她两岁的时候,偷偷和三舅舅去集市,三舅舅给她买的,那时候沈铮的阿娘已经离世一年了。 世上连树叶都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人会长得相似,但是不会这么相像。 可西北和漠北又有什么关联呢...... 燕琼眸光沉沉,这些年她与沈铮的种种都在她脑海里掠过。 沈铮对她的爱与呵护做不了假,可这几日沈铮总是恍惚,今日更是...... “我去侯府一趟。” 翠竹和韵梅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殿下,天黑了,我们明日再去可好?” “明日,就晚了。”燕琼穿上披风就走。 武定侯府自从沈勃带着沈锋去了漠北,沈铭腿又断了,沈铮跟侯府又不亲,府上能镇宅的郎君算是一个都没有。 好似沈勃离开前留了什么话一样,侯府这段时间都很沉寂,才一入夜各处便熄了烛火。 万籁俱静,只余沿廊上挂着引路的灯笼。 正院里小周氏闲得无聊,她刚教训了远处偏院的几个小妾,现在正泡在浴桶里,大婢女给她按摩肩膀,顾媪站在旁边给她加热水。 一个婢女走进来向小周氏禀报:“夫人,昭阳公主的车驾正往这边来。” 小周氏看向滴漏,啧了一声:“大半夜的真是扰人!” 她说完却也只得站起身让婢女给她擦干身子,穿好衣袍。 毕竟皇室的人来府上,公主可以不来见她,可她却要出去迎人。 小周氏来府门处时,周芬雲也穿戴整齐候在府前。 “你不伺候世子跑来这儿做什么?” 周芬雲向她垂首,“夫人,阿婆瘫痪在床,三郎又只有个侧室,慈儿妹妹年纪小早早睡了,若府里女眷只您一人出来迎接公主,没得让人说张狂,我是世子夫人,自然要担起小辈的担子。” “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一个残废的娘子也要出来丢人显眼!” 小周氏说罢甩下她站到了府门外,燕琼的宝石马车正停稳。 走在马车旁的小宦官打开马车门,燕琼就在翠竹和韵梅的托扶下下了马车。 小周氏和周芬雲忙跪地行礼,可燕琼根本不看她们,连话都未说,急急地抱着怀里的画往侯府里走。 小周氏和周芬雲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她长长的裙摆从眼前划过。 她们大晚上的来迎公主入府,结果跪拜后都没被叫起,难不成她们就要这样跪一晚上,早知这样还不如就当不知,干脆不来了。 这刁蛮的昭阳! 小周氏心里恨恨地想,她是侯夫人,她夫君可正在漠北为大雍出生入死,宫里的公主眼里却丝毫没她,不叫她起,那她自个儿站起来。 只是她正要起身,却传来了一声阴柔沙哑的声音:“我们殿下着急了些,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心下切莫怨恨,请起吧。” 小周氏心中一震,这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宏公公的声音。 她和周芬雲站起身,面上的表情一片祥和,一丝怨恨也无。 “公公说的哪里的话,公主尊贵,能来府上是给咱们侯府增光添彩,臣妇怎么会怨恨!” 小周氏惯会说些漂亮话。 都是这起子小人惹得沈二郎君要去漠北,害得昭阳殿下难过! 宏公公扫了小周氏和周芬雲一眼,低哼着带了身后的宦官进了侯府。 小周氏在宏公公走后,暗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她刚才什么话都没说。 周芬雲瞥了她一眼,见贵人都不在了,她也不想留着跟小周氏打机锋,带着自己身后的婢女老媪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周氏指着她的背影,气得不打一处来,“反了天了她!” 顾媪上前劝慰她:“夫人,现在要紧的是把府里把持住,将世子夫人的人都给弄走,不然什么事她都要来掺一脚。” “我前些日子寄了信到漠北,等我收到侯爷的回信,定了心,哼!她别想蹦哒!” 小周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府门。 在她离开后,武定侯府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第375章 公主找郎君,郎君要离京 燕琼进了侯府直奔清风院。 “金汉!阿三!” 燕琼喊他们,却没有任何回音。 清风院的院子里很空荡,平时院子里伺候的人本就不多,现下就连金汉和阿三都不在。 她环视了一周,也不再等人出来,自己径直往正院走去,可正院的门推不开。 燕琼又往旁边的书房去,书房畅通自如。 她走进去瞧,里头空无一人。 她四处探看一圈,物件摆放整齐,就连她送给沈铮的好些东西都被沈铮用盒子单独收了起来。 果然她没猜错。 观音哥哥就是故意叫她发现那些信简的,明明她的东西都被他单独收着,怎么偏偏她传给他的信简会跟漠北的密信放在一处……:魰斈叁4 她转身往回走,想推开清风院正院的门,可门依然纹丝不动。 “阿肆、阿伍!” 阿肆阿伍从天而降。 “给我把门砸开!” 阿肆阿伍得令,说砸就砸,清风院正院的大门被两人重重地砸开。 里头的样子让阿肆阿伍吓了一跳,两人挡在门前,怕燕琼看到心里受惊。 “殿下,您要找什么,二郎君吗?我们姊妹进去替您找吧?” 燕琼皱着眉,一向好说话的她态度强硬起来:“阿肆阿伍!让开!” 阿肆阿伍不能违背燕琼的命令,只得侧身避开。 燕琼抬头朝正院里望去,眼睛顿时瞪大。 正对着门的地儿是个矮几,矮几上有个小炉鼎,里面的香还在燃着,前面摆满了贡品,而地上铺的都是红绸,梁上还挂着几根粗麻绳,角落里仰躺着一个穿着红衣、披头散发的女娘,那女娘舌头一直垂到了胸前,骇人得很。 燕琼吓得后退了两步,胸腔里的心砰砰跳。 “殿下!” 刚回清风院的金汉忙上前挡在燕琼跟前,结结巴巴地解释:“殿下,那不是人,那是个半人高的人偶,您别怕,我带您到院子里喝茶。” 金汉说着要带燕琼离开,燕琼推开他就往里头走。 她忍着害怕走到地上的“人”跟前,确定是人偶后才舒一口气,只是她目光绕了一圈后盯住内室,抬脚就往里头走。 “殿下,我们出去吧,郎君不在正院里。”金汉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燕琼回头瞪了他一眼,内室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她二话不说将门踹开,内室的床榻上睡着一个人,正是沈铮。 “你不是说观音哥哥不在吗?”她冷冷地对金汉说完后朝床榻那走去。 她刚掀开床幔,便见到了毫无生气的沈铮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燕琼脑袋里一片空白,抖着腿一下就跪坐在了床榻边。 今日上午还说着要去漠北的人,怎么到了夜晚就…… “观音哥哥!你为什么……!” 她摸上沈铮的脸,刚碰上,手咻地一下收回来。 这不是观音哥哥! 虽然这人长得跟沈铮一样,可不是她的观音哥哥! 她和观音哥哥从小长到大,沈铮的脸、沈铮的手是什么触感,她心里可太明白了。 燕琼站起身一把掀开被褥,睡着的这个“沈铮”身高不足八尺,被褥下的身体也不算倾长。 她咬着牙,转身冲到金汉跟前,一把拽住金汉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你们家二郎君在哪儿?” 金汉咽着口水,磨磨蹭蹭不敢说,他刚刚去侯府后门给郎君送过去夫人的灵牌。 燕琼见他不说,低斥他:“说!” 阿肆阿伍抬手将短刀架在金汉脖子上,大有金汉不说就一刀了结他的架势。 “殿下!我说,我说!”金汉忙出声,指着身后说:“郎君在后门!” 得了金汉的回答,燕琼松开他就要往正院外跑去,可突然在门前停住。 她扶着门框,深呼吸几下,最后重重呼出一口气,“阿肆,你留在清风院,一刻钟后我若没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阿肆神色一凝,抱拳称“喏”。 “阿伍,带我到后门去。” 光凭她走到后头去,沈铮怕是早没影了。 阿伍点头,很快地掠到燕琼跟前,“殿下,您一定要抓紧属下!” 燕琼把手搭在阿伍的肩上,阿伍转身带着燕琼旋到院子里的高树上,脚尖点在粗壮的树枝上,揽着燕琼向武定侯府的后门飞跃过去。 此刻沈铮将被绝影叼着的衣袖从他的嘴里拔出来,摸它的鬃毛,“好绝影,快回府,金汉一会该找你了。” 哄马的语气学燕琼学得十成像。 绝影摆着脑袋,马蹄子撩起来推他,他无奈地笑着将绝影的缰绳系在后门的杆子上。 沈铮松开缰绳,最后顺了下绝影的毛发,“绝影,后会无期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刚准备跃起隐在夜色中,身后却传来了声冷冷的声音—— “你就准备这样走了,观音哥哥?” 沈铮迈出的脚顿时刹住,心跳一瞬间暴起。 为何殿下今晚会出宫,为何殿下知道他在这儿?殿下此刻应该埋怨他而不愿见到他才对啊...... 只是他久久不敢回身看,他身后的是他眷念最深的人。 “不敢回头看我,不敢与我说话?” 燕琼站在侯府的后门处,望着沈铮的背影,她每说一句话,就往沈铮身后走一步。 “看清风院的布置,你已经‘杀’掉自己了,对吧?从此以后,武定侯府没了二郎,安京没了沈铮,我也没了观音哥哥。” 燕琼的最后一句已经带了哭腔。 沈铮盯着虚空的双眼忍得猩红,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手心已经被他的指甲掐破了皮。 “观音哥哥,你什么都想好了,我今日若不来,你就真的要在安京消失了,可你有想过我吗?你直到今日才故意露出木简给我看,就是想让我误会你,恨你,以至于不见你,你能悄悄离开,对不对?” 燕琼低笑一声,摇着头说:“可你忘了,你的用意我一想便知,我不会误会你,更不会恨你,因为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沈铮再也忍不住,转身抱住近在咫尺的燕琼。 他浑身都在发抖,收紧的手臂恨不能将燕琼镶嵌到自己的骨肉里。 “殿下,对不起......” 燕琼紧紧捏住沈铮胸前的衣襟,哽咽地问:“观音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沈铮紧抱着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殿下,阿琼......我必须走。” 燕琼狠闭上眼,一把推开沈铮,脸颊都被泪水打湿。 她擦掉眼里的泪,想笑着问沈铮,可刚要开口,她的眼睛便模糊了,“观音哥哥,你还回来吗?” 沈铮掩在衣袖下的手按在腰间的荷包上,那荷包里有在老道士那里求来的符纸。 他垂下眼睛,复又抬起,明明他嘴角向上扬,可眼里满是悲伤。 “殿下不用等我。” 这意思是不会回来了。 燕琼学他的模样扬起嘴唇笑,抬手将自己手里的画卷扔到沈铮的怀里,嗡着声音说:“观音哥哥,你有你的选择,你有你的路,只是你在这条路上舍弃了我,就算到这时,我还是无法怪你。” “临别在即,我送你最后两个礼物。” 燕琼的话音刚落,武定侯府里燃起熊熊的火焰,那方向是清风院。 一刻钟已过,阿肆放了火。 沈铮惊异地瞪大眼睛,想往前走,却见燕琼往后退,他顿时停下脚步,喃喃道:“殿下......” 燕琼的背后火光滔天,她身上华丽的衣裙被风吹起,像是扇动翅膀浴火的凤凰。 “其一,你的阿娘或许还活着,你看了我给你的东西,就能明白。” 沈铮瞬间将自己手里的画卷收紧,攥在手中似有万斤重。 “其二,我为你扫去后顾之忧,天下将皆知昭阳公主永失所爱,苦痛三日。” 燕琼惨淡笑起来,面容在火光中有些模糊,可看在沈铮眼里惊心的美丽。 “观音哥哥,我只会为你难过三日,你不要我,我便也不要你了。” 燕琼说完将腰间的荷包解开扔到地上,里头是沈铮为她求的符纸。 她朝着沈铮淡淡一笑,转身搭上阿伍的肩膀,阿伍矮身便跃起,带着她错开沈铮,回了侯府内。 沈铮忍不住伸手,好似要留住燕琼,可只来得及抚过她飘起的裙角,眼睁睁看着燕琼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跟前。 他眼里好似有血泪。 永失所爱的是他。 第376章 公主感难过,郎君离了京 第二日,武定侯府二郎君葬身火海的消息传遍了安京。 世人叹息,他和他亲娘都落得个死于火中的结局。 他可是有大好前途的郎君,差一点就要成为昭阳公主的驸马了,如今公主因着他,在宫中悲痛欲绝。 众人都以为因为心上人意外身亡的燕琼正肝肠寸断,可燕琼这会儿正在自己的马厩里给翩翩和绝影刷毛。 那日清风院的大火没有蔓延,在火烧起到足以将正院那具尸体掩埋时,燕琼眼睛一闭就倒在了阿伍的怀里。 一时之间,被火烧死的郎君,见惨状晕厥的公主,都把武定侯府上下惊得不行,救火的救火,呼唤燕琼的呼唤燕琼。 燕琼一直到回了宫后才睁开眼,眼里茫茫然一片,又空又无神。 她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就这样呆呆地躺了一晚。 直至清晨时,翠竹进来通传:“殿下,沈二郎君的马一直在宫外徘徊......” 燕琼眼里这才有了丝光彩,她撩起眼皮,眨了两下眼,坐起身说:“那不是他的马了,以后是我的了。” 绝影被饲马宦牵到永昭殿时,满身都是灰扑扑的,一点都没有往日的骏马模样。 燕琼此刻拿着木瓢往绝影身上淋水,大马刷沾了些草粉,耐心地一寸寸给绝影刷着脊背。 翩翩仰着头在一旁看,马蹄子不停地在地上刨,鼻孔里重重地呼气。 燕琼微微笑起来,“别急,等我把绝影洗干净了,就来洗你。” 翩翩甩着马脑袋去撞绝影,绝影一点不生气,反而拱起脑袋蹭翩翩的马脖子,翩翩咴咴地叫了两声,撩开蹄子蹬了绝影一脚。 翩翩力气可不算小,绝影又没防备,也不攻击翩翩,反倒是自己被它蹬得前肢跪在地上,见翩翩走开又要跟在它屁股后头追。 燕琼被绝影带累地跌坐在地上,马刷上的水都滴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她将马刷扔到木桶里,溅起的水花滴了两滴在她脸上,她低声笑,“也不知观音哥哥怎么养的绝影,只翩翩能欺负它。” 她说完这话,面容僵了一瞬,笑容渐渐的淡了,她抬手抹脸上的水,仰起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了,他这会儿到了哪里了呢...... “昭阳妹妹!” 燕琼听到喊自己的声音,扭头瞧去,入眼的是已经挽起妇人发髻的燕莹。 燕莹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疼惜,眉头蹙得特别紧。 主要是因为此刻燕琼的模样实在是狼狈。 她的发髻没有往日的精致,额角颊边的碎发都贴在脸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湿湿嗒嗒的,宫裙因为她跪坐在地上皱巴巴地堆在腿边,身上零星地沾着水。 在燕莹的眼里,燕琼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昭阳从前哪日不是明媚愉快的,可如今因为沈铮去世的缘故,面上的神采都没有了。 燕莹心疼地扑到燕琼跟前,将她一把拉起来拥到怀里,“昭阳,别难过,二阿姊来陪你了。” 本来燕琼心里还算平静,不知为何此刻被燕莹抱着,耳边听到她温柔的话,心里突然就委屈起来。んttps:// 她鼻子一酸,眼前还是模糊,大滴大滴的泪水流到她的脸颊上,她回抱着燕莹,仰着头嚎哭了起来。 燕琼一点都没有压抑自己,放开了嗓子大哭,哭声肆无忌惮,只为宣泄。 燕莹的陪伴是无声的,她轻柔地抚摸燕琼的背,任她像个孩子一样地哭喊,很是包容。 马厩外还站着燕珏和燕瑁。 燕珏也有些心疼,好好的一个沈铮说没就没了,好好的一个昭阳说颓就颓了。 他也想进去和燕莹一起安慰燕琼,可燕瑁在他脚往前走了一步时,一下子出手将他拉住。 二兄的一张嘴惯是喜欢胡言乱语,阿琼正伤心,没得又被他的什么话戳中了肺管子难过。 “二兄,女娘们心思细腻,我们还是别去打扰,让二阿姊好好劝慰阿琼就够了。” 燕珏叹口气,“世事无常啊,观音郎怎么就没了......” 两人往永昭殿外走,燕珏说着今日的见闻:“早朝时,周祭酒上奏的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观音郎在府里纵火,自己烧自己?他的尸身都......化成灰烬了,周留那厮怎么想的!” 燕瑁冷笑一声,“周留的妹妹是武定侯府的侯夫人,如今侯府当家主事的人去漠北的去了漠北,瘫痪的瘫痪,小周氏管着侯府的日子鸡飞狗跳,还闹了性命,不过是为他妹妹开脱罢了。” “难道就这样算了,观音郎他葬身火海的原因都没找到,他武功那样高,难道会无知无觉地这样死了?” 燕珏有些不敢相信,偏头看了一眼燕瑁,他疑惑地问:“太子弟弟,我怎感觉你一点都不伤心......” 他当然不伤心了,沈铮根本就没死,他为何要伤心。 只是这话,燕瑁就不用说给燕珏听了。 燕瑁扯出一抹笑,似是而非地说:“若我再苦着一张脸,让阿琼见了,那不是更难受。” 燕珏很是单纯地点点头,“也是,昭阳她怕是要好些日子才能缓过来。” “太子弟弟,我们去找父皇,瞧瞧他对侯府有什么打算。” 燕瑁由着燕珏拉着他往雍泉宫走,心里微叹,阿耶估计还在气恼。 雍泉宫里,燕北臣揉着额角,把手中的折子砸到御案上。 “这个沈铮,做的什么蠢事,为了脱身,放火烧清风院!亏他想得出来!” 一旁的宏公公忍不住拿眼瞧他,被燕北臣捕捉到,燕北臣低声问:“怎么了,朕说得难道不对?” 宏公公将背压得更低,“清风院的火是殿下叫暗卫放的......” “这,这......这个阿琼!”燕北臣抿了下嘴,也不再骂沈铮,反而话头一转,“罢了,阿琼想得也不错,一把火烧了清风院,死的是不是沈铮又如何,朕说是便是。” 也不过是燕琼做了这事,侯府人多眼杂,一个漏了嘴说出去,有碍燕琼的名望。 燕北臣为了燕琼的名声,也不得不将侯府的事给按下去,认了沈铮是死于意外。 哎,闺女用情太深,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377章 公主问阿姊,郎君被跟踪 燕北臣的圣旨颁得很快,武定侯府上下都聚到前院领旨。 侯府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就连分家别住的沈励,他今日也带着原氏和儿女回了侯府探望。 一家子人跪在地上,面带阴郁的沈铭都要小厮给架起来,更别提瘫在床榻上的周氏,也被婢女仆从架着接旨。 “帝言,武定侯府二郎沈铮,生来慈悲,文武双全,孝悌勇毅,得朕爱护,今闻其亡于意外,尸身尽灭,朕伤他年少离世,痛大雍失英才,特慰府中黄金千两,宝石玉器十箱,以安亡灵之心。” 听了宏公公唱读圣旨,众人都俯跪在地上谢恩。 “活该!” 就在一片寂静中,沈铭阴沉地开口,陛下圣旨中的溢词让他嗤之以鼻。 什么伤他年少离世,什么痛大雍失英才,一个狼心狗肺要弑父弑兄的人,他不配! 沈励低声呵斥他:“世子!陛下面前怎能无状!” 见圣旨如陛下亲临,这样的道理,他不懂吗? 沈铭抬起头,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又冷又阴狠,“沈铮死得好!这是报应!他砍了我的腿,我还没报复他,他就死了,真是老天有眼!就是他死得太轻了!他就该千刀万剐!” 沈铭指着自己两腿空空的裤管,目眦欲裂地大声嚷嚷。 “公公,世子他......” 沈励的刚开口,就被宏公公抬手打断。 “世子是对陛下不满吗?”宏公公面无表情地问沈铭。 他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泼到沈铭头上,浇得他透心凉。 这话像座大山一样压在侯府众人的头上,一向想叫自己儿子与沈铭争位的小周氏这会儿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膝行几步,跪伏在地上虔诚地说:“公公恕罪,世子绝无此意,世子断腿后,性情大变,最近好些日子未出院门,神志不清,绝对不是对陛下不满啊!” 沈铭听小周氏这样说自己,正要暴怒,跪在她身边的周芬雲朝架着他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赶紧拿了帕子堵住沈铭的嘴,沈铭只能无声地呜呜。 宏公公见此冷笑起来,“既如此,神志不清的人就关在院里别放出来了,省得给府里一家老小惹事,您说是也不是啊,侯夫人?” 小周氏连连点头,挥着手让小厮把沈铭抬下去,沈铭反抗不成,很快地就从前院离开了。 “接旨吧。” 小周氏听宏公公催,她赶紧正了正衣冠,双手抬起将圣旨捧住。 宏公公扫了侯府一眼,只感叹一句:“可惜啊......” 他说完后便带着宫中众人回宫去,就连小周氏要留他喝茶,他也没理。 而得了卒中的老夫人周氏,歪斜着嘴,脑袋一直摆个不停,嘴里流出的口水淌了满下巴。 小周氏转身看到后,嫌弃地啧了一声,看向沈励一家,淡淡地说:“我要去将圣旨放入祠堂,还要操办二郎的丧事,二叔自便吧。” 她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沈励指着她的背影,摇着头低斥:“这算什么当家主母!” 原氏将厌恶的眼神从小周氏身上收回,投到周氏身上时只余不忍心。 从前那样威严,那样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如今竟是这样人事不知的模样,可悲可叹。 “将老夫人背到轿子里,抬回松鹤院。”原氏抽出自己衣襟里的帕子给周氏擦嘴,也不忘叫仆妇们带周氏回院子躺着。 可周氏仍旧不停地摆头,大大地张着嘴,眼里都急出泪来。 她当然急,沈铮一定没死!沈铮一定是死遁去了漠北! 侯府完了......侯府真的要完了...... 周氏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被她这样吓得大叫,手忙脚乱地吵吵嚷嚷。 宫里圣旨一发,已经是昭告天下,武定侯府的二郎死了,世上再无沈铮这个人。 “殿下,陛下的旨意已经颁到了侯府,不出一日,就会传遍大雍了。” 永昭殿里,燕琼靠在矮榻上,燕莹还很担忧地看着她。 燕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阿耶果然这样做了,她能帮观音哥哥的只有这件事了,哎...... 她挥挥手,翠竹给她和燕莹倒了杯甜茶便退下了。 “阿琼,哭过之后好些了吗?”燕莹看着燕琼还有些红肿的眼皮问她。 燕琼先喝了口茶润嗓,抿着嘴朝燕莹点头。 “二阿姊,你给我讲讲你成婚后的事吧,侯三郎对你可好?执金吾府上对你如何?他家老夫人身体真好些了吗?” 她要慢慢习惯往后的日子里没有沈铮,打起精神问燕莹这些转移注意。 燕莹见燕琼的笑都有些敛住,心里叹息一声,只要昭阳想听,她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一切都好,三郎和阿姑阿舅都很好,府上的人觉着对不起我,反而对我更加呵护,府里上下的事都处处想着我,老夫人的面色确实好了些,如今还能下床走几步,昨日还叫了我一起在院中听戏。” 燕琼握住燕莹的手,“原来冲喜还真有点用啊!” “二阿姊,真好。看到你过得美满,真的很好。” 燕莹眨着眼,把眼中的潮意盖下,喉间滚动,“阿琼,你也会一直美满的,往后你也会美满。” 燕琼抬眼看向挂在床榻边的那三幅小像画,低声喃喃道:“但愿吧......” 不知道那个能让她美满的人,此刻到了哪儿,安不安全,穿得暖不暖,吃得饱不饱。 沈铮一路疾驰,他什么也没带,只带了崔氏的灵牌,腰间挂了两个荷包。 一个是他的,一个是燕琼的。 燕琼的那个是她昨日扔到地上的,两个荷包里装的都是在鹭山山脚求来的符纸。 他轻功了得,脚程快,这时辰已经到了济州。 他不吃不喝地一路朝北而去,仿佛感受不到饥饿和寒冷,只是如今他明显在兜圈子。 因为有人在跟踪他。 沈铮绕到一片荒野树林中,蓦地他脚尖点地,寒风吹动树梢,他耳尖微动,除了风声、叶子摆动声,他还能清楚地听到什么东西落在树干上的声音。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跟着我。” 风声越来越大,还不待沈铮转身,他的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呢。 沈铮挑眉,笑了起来。 站在他对面的,一个是陛下的暗卫风一,一个是太子殿下的黑甲暗卫。 第37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甩暗卫 白日的树林里遮天蔽日,北风卷起尘埃,树叶翻飞。 沈铮看清二人的面目后,将袖中的飞刀收回,清冽的声音夹杂着呼啸的风,”铮请陛下和太子殿下放心,此去绝不会误了军国大事。“ 他这一走,不知事实的人只以为他葬身在了火海,知道他假死的人也以为他是要去漠北复仇,这其中必然会有陛下和太子殿下。 而今日他能顺利离开安京,也在于陛下的”不追究“,而君主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于对昭阳殿下的疼爱,这份疼爱过渡到他身上的底线则是不准因私误公,影响了漠北的局势。 黑甲暗卫听到沈铮这样说明,隐在面甲里的眼珠转动了下,瞥了眼身边的风一,复又看向沈铮,对沈铮抱拳后转身就跃过高树,消失在了沈铮和风一的面前。 太子殿下有令,若是有陛下的人,他则回,既然暗风队的风一在此,那他也不用再跟着沈铮了。 沈铮将看向树梢的视线转回到风一身上,他淡笑着说:“风一首领,陛下可有话要你带给我?” 风一将手背在身后,对沈铮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沈铮也不必隐瞒,“进到济州时,首领你和黑甲卫有碰头吧,不过太子殿下派来的这个黑甲卫怕是眼神不太好,朝你扔了镖,风把他扔镖的声音送到了我耳里。” 他勾着唇,用手指向自己的耳朵。 风一抬眼瞧他,这沈二郎身上确实有些本事。 “陛下叫我跟着你,一直到你从漠北回安京。” 沈铮垂眸,当下就觉不好。 要是风一去漠北,那他在安京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无人不知风一是陛下的暗卫,且沈勃的功夫不差,只要发觉了风一在漠北,那他必然警觉,自己找证据更难,且他能不能活着回安京都是后话。 “陛下的好意,铮心领了,只是风统领该回安京给陛下复命了。” 风一皱着眉看向沈铮,他的意思是他能甩掉自己么...... 沈铮的眉压得很低,脚悄然转换了一个方向,他的眼睛盯着风一,只见风一已经扫向了他的双脚。 就是现在! 他纵身往天上跃去,风一的身子极快地在他跃起的瞬间弹起,只是下一瞬沈铮竟朝反方向跃过,生生和风一错开,一个旋身,人已经不见踪影。 风一咬牙切齿地转身追,这个沈铮怎么能做到速度快如闪电的,竟用假动作晃他! 只是就这瞬间的停滞,风一追了一个时辰都没找到沈铮的半点人影。 他落在济州的滔滔江河边,恶狠狠地将脚边的黄沙往江里踢。 原来沈铮说他要回去给陛下复命是这意思,此刻他确实应该回宫将自己跟丢了沈铮这事报给陛下。 “跟丢了?” 燕北臣披着常服袍,坐在椒房殿的外殿里,目光沉沉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风一。 风一羞愧地垂着头,“回陛下,属下跟到济州时被沈二郎君发现,他发现后便改了方向,属下大意,求陛下责罚!” 燕北臣的食指在桌案上轻点,他看向外殿侧面的滴漏,已经亥时一刻了。 这时候,沈铮怕是已经离开济州了。 “风六。” 风一的身边立即出现了个个子较矮的男子,他单膝跪地抱拳,“回陛下,属下在!” “即刻动身去漠北,找到沈铮,盯着。” “喏。” 风六一点不耽搁,转身就消失在了椒房殿。 燕北臣起身回内殿时,瞥了眼风一,“自去暗室领罚。” 风一可是暗风队的首领,本事是所有“风”字的暗卫中最高的,可他偏偏跟丢了沈铮,看来他懈怠了。 他不会承认是沈铮本事太大,毕竟这小子伤了阿琼的心,再大的本事在他眼里都是废墟。 风一领命退出。 风六最善伪装,到如今就连他们暗风队中都无人见过他的真实模样,陛下派他直接去漠北,应是要安排他潜伏在沈铮身边,看来陛下是跟定沈铮了。 内殿里,谢雅被燕北臣的动静给吵醒了,撑起身子看他。 “你派人跟着沈二郎了?” 燕北臣脱下外袍,躺到床榻上将谢雅搂住,叹了口气,“我怎么能不叫人把他看住,戎狄近些年有些蠢蠢欲动,漠北还要用上武定侯,若他有本事把住沈家军,漠北我交于他又何妨,若没这本事,就老老实实给我回来,守在阿琼身边。” “要不是看在阿琼的份上,我都不会让他活着出安京一步,辜负阿琼,我砍了他算了!” 说着说着,燕北臣又生气起来。 谢雅轻拍着他的胸口,“谁不知道我们三郎最是嘴硬心软了?” 这是又在打趣燕北臣。 燕北臣低笑一声,一把将谢雅翻到自己身上搂着,手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摸,在她耳边很恶劣地呢喃了一句什么话,换来谢雅娇嗔的一眼和粉拳一捶。https:/ 他朗声笑起来,拥着谢雅翻了个个儿,正要低头吻她的脸,却看到谢雅有些难受地皱着眉头。 “阿鸦,你怎么了?” 谢雅的脑袋在燕北臣抱着她翻转的时候,有些短暂地眩晕,太阳穴像针在扎,忍不住蹙起眉头用手揉。 离广大夫说的三个月之期越来越近,她的身体慢慢地有些控制不住地出现问题。 她握住燕北臣给她揉额头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只见燕北臣满眼都是担心。 谢雅突地伸手拽燕北臣披散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都是你抱着我滚来滚去,弄得我头都晕了!” 燕北臣愣了一下,哼笑起来,越发抱着谢雅疯,“我的阿鸦还像个小女娘一样跟我撒娇呢!” 帝后在床榻上玩闹的声音传出内殿,在外守着的韵梅和宏公公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陛下和娘娘的感情十年如一日的好,不对,应该说是一年比一年深重,再没有哪一个夫妻如这两人这样亲密的。 深夜后,宫里慢慢寂静下来,只有打更的声音悠远。 安京的街道上也响起木槌声,这会子本应该万籁俱寂的武定侯府,正院里灯火通明。 第379章 公主见礼官,郎君静悄悄 “阿嫂,你们可有在清风院里细细搜寻,二郎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烧死?” 沈励一直到现在都不甚相信沈铮就这样死了。 小周氏撑着胳膊坐在上首揉额角,“昨日公主来府上,她一向不喜欢有人在她和二郎在一处时打扰,没一会儿清风院就走了水,火大得根本扑不灭。二爷你也看到了,清风院烧得房顶都塌了,旁边下人院子都波及了些,哪里还能找到什么。” 坐在沈励身边的原氏冷笑一声,“是嫂子你不愿意找,还是找不到?” 小周氏一巴掌拍在矮几上,对着原氏吼道:“原氏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就巴望着二郎死吗?” 原氏站起身,双眼又冷又恨地看着小周氏,“难道不是吗?二郎昨日出事,你今日就想急着下葬,清风院你也直接封了,你这是想搜寻的样子吗?” “若是意外,那也该知晓孩子去世的原因,若不是意外更该把害了孩子的人找出来,嫂子,二郎不是你生的,你就这么冷心冷肺吗?” 小周氏也站起身,指着正院门对原氏说:“你既这么看不惯我,看不惯侯府,你还来做什么?二郎不是我生的,我也是他母亲,他如何死的由我说了算,你一个婶婶在这儿多管什么闲事!有本事你将二郎生出来!” 沈励听不下去小周氏的污言碎语,站到原氏跟前护着她,“大嫂!二郎是我侄子,也是瑶娘的侄子,她关心小辈何错之有,倒是大嫂你亏待二郎,你不心虚吗?” “我有何心虚的,我可没害他!”小周氏瞪着沈励说。 原氏见她这副模样,越发觉得侯府不是个好地方,深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我倒但愿我生了二郎,他也不会不及弱冠便离世了。” “夫君,这侯府污浊,我们还是回吧。” 只是她和沈励正要走,却有个小婢女急急忙忙地往正院来。 “回夫人,回二爷二夫人,老夫人醒了。” 这下却也走不了了。 当所有人都围在老夫人周氏身边时,沈铄拉了拉沈恋的衣袖,叫她遮住自己。 “阿兄,你要作甚?”沈恋小声地问他。 沈铄探头看了下周氏,又回头悄声说:“阿婆也醒了,身子没大碍,我现在去灵堂看看,再晚了,二兄的尸首就要下葬了。” 沈恋听他说的,身子忍不住吓得抖了一下,抿着嘴说:“你小心些,我可听府里小厮婢女说了,清风院前些日子闹鬼闹得厉害,二兄说不定就是鬼放火烧的......” “怎么可能......”沈铄无奈地笑起来,摸了下妹妹的头,“你把我遮好了。” 他说完弯着腰,慢慢往后退,避开了身前人的视线,退出了松鹤院。 沈铄一出了松鹤院就往灵堂狂奔,他一点都不信二兄会死! 侯府的灵堂里挂了满屋的白幡,连一个跟沈铮有亲缘关系的守灵人都没有,只有几个胆大的小厮守在灵堂外。 “四郎君安。”几个小厮困顿地歪歪缠缠,看到沈铄来了赶紧醒神站起来行礼问安。 沈铄摆摆手,“不用管我,我瞧一下我二兄。” “喏。” 小厮后退几步退到门外,沈铄走近灵堂,在正中间黑色的棺材周围绕了两圈。 他找准位置,从侧面把棺材盖子给推开。 棺材里躺着的是个焦黑得不成人样的尸体,全身上下黢黑,早已分辨不出面目,身上还有烧焦的味道,又臭又刺鼻。 沈铄皱着眉在鼻子前挥了挥手,忍着不适往棺材里看,越看越觉得不对。 他不再嫌弃,伸手在尸体上比划,从头丈量到脚,甚至他还在尸体烧焦的手上捏了两下。 突然他就后退两步哈哈大笑了起来。 灵堂传出的笑声把外面守门的几个小厮吓了一跳,几人纷纷跑进来,只以为四郎君是中了邪。 沈铄笑着点头,低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棺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二兄! 可是他笑过后,又疑惑起来,那二兄到底去了哪儿呢? “你说什么?棺材里的不是二郎?” 沈励和原氏坐在马车里,问对面坐着的沈铄。 “阿耶,千真万确!二兄没死!那尸身还没我高,可二兄足足比我高了半个头,手骨也没有二兄的纤长。你们想啊,棺材里的那人浑身上下都烧得辨不清眉目,若不是跟二兄亲近的人,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 坐在沈铄身边的沈恋摸着自己的胳膊,心里有些害怕,“阿兄,你说得怪吓人的!” 她移到原氏身边坐着,原氏见她害怕,将她搂在怀里。 沈励沉吟片刻,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很相信自家儿子的话。 二郎的身手本事他看得明白,不会无缘无故地死去,他慢慢回想上次在宫中沈铮与他说的话,这样细思过来,他那时好像就在嘱咐他很多事...... “或许二郎,他真的没死。” 沈铄听沈励这样说,连连点头,“那二兄为何会不见,且还有个假二兄的尸体?” 缩在原氏怀里的沈恋小声地问沈励和原氏:“阿耶阿娘,若是二兄没死,我明日可以进宫拜访昭阳殿下吗?听闻殿下那日急得在侯府晕了过去,知道二兄没死的话,她高兴之余一定会帮忙找二兄的!” 沈励和原氏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恋儿,今日你与你阿兄熬到现在,明日留在府里好生歇息,阿耶下朝了就去拜见殿下。” 沈铄却在一边嚷嚷事关二兄,他也要去。 沈励狠敲了下他的头,“你去什么去!课业没写完不准出府!” “阿耶!” 沈励怎么会让自家儿子闺女蹚浑水,宫里的贵人性子变幻莫测,万一触怒了殿下,他一人受罚就好,没得带累妻子儿女。 第二日,沈励盼着早朝早些结束,一直到宏公公高声朗道:“退朝——!” 他隐在大大小小的官员身后,慢慢地往永昭殿去。 永昭殿里,燕琼低垂着眼由翠竹挽发,翠竹刚将孔雀翠玉戴在她的发髻上,就有小宫女进来传话—— “启禀殿下,礼官大人在外求见。”筆趣閣 燕琼抬眸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观音哥哥的二叔会是因为他的“死”来求见自己的吗? 第380章 公主假流泪,郎君定去世 “不用给我上妆了。” 燕琼拍拍翠竹的手,翠竹看了下燕琼的脸色,见她未上妆的脸上有些气血不足,还是劝说道:“殿下敷些粉吧。” “不用了。”燕琼起身朝外面走,“敷粉之后还怎么叫礼官大人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翠竹领悟过来,只随在她身后。 沈励到了永昭殿外等候时,心里才有些忐忑,想着昭阳殿下沉浸在悲痛里会召见自己么,可他见了燕琼后,只觉自己今日来对了! 燕琼虽然穿戴一如往常,可脸上明显是愁容和疲惫,一张脸白无红润,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这明显就是为二郎的去世而难过的模样。 沈励甫一跪拜就一脸激动地说:“昭阳殿下,二郎没死!虽臣不知道二郎所在何处,可侯府棺木里那具烧伤的尸身并不是二郎的!” “二郎如今不知所踪,能救二郎的只有殿下您了!” 沈励说得铿锵有力,对沈铮未死这件事很是确凿。苏丹小说网 他的头低得很下,匍匐在地上,所以这会儿并没看到燕琼脸上的表情。 燕琼眼神幽幽地看着沈励,心里为沈铮喜又为沈铮忧。 喜的是沈铮的亲人里,还有个二叔是真为他着想,忧的是他二叔都发现其中蹊跷,那其他的人呢。 她叹口气,观音哥哥要复仇,还没开始,就不顺了。 燕琼扭头看了眼翠竹,翠竹意会地递过去一张帕子,燕琼接到手中后轻捏了下帕子半湿的地方,将帕子举到鼻下悄悄嗅了下,瞬间刺鼻的味道被她吸进去,就这一瞬间,她的眼圈就红了。 她用帕子沾了下自己的眼皮,味道冲得她顿时流了两行泪。 她说过,她只会为沈铮难过三日,她今日不会难过,自然不会自己去哭。 她站起身将帕子塞给翠竹,翠竹马上退远,她伸手要扶沈励起来。 “礼官大人,你与我一样,心里都是不相信观音哥哥去世了的。” 沈励心下大喜,果真昭阳公主对二郎用情至深,能极快地接受他的说法。 他这时才抬头看向燕琼,入目的却是殿下泪流满面的脸,他又不再那么确定,公主这模样哪里像认为沈铮没死的样子。 燕琼要宫女给沈励赐座,她在坐下的时候,抬手抹泪,眼神又怨又恨地说:“我多想观音哥哥没有离开我,可那日我去侯府找他,他在书房见了我后就回了正院,我才出了院子,清风院的火就冒了起来,那样大的火!我眼睁睁地看着观音哥哥被烧死!” 燕琼的话更是言之凿凿,她当日本就在清风院里,她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 沈励心里虽然疑惑,可他担心沈铮的心占了上风,他拱手给燕琼说:“殿下,人的身躯是做不了假的,侯府的棺材里,那烧焦尸体的身长没有二郎高,手部骨骼也并不是常年习武才有的,殿下,请您信臣,二郎不见了,臣却恐他是被奸人所害,不知所踪!” 奸人所害...... 燕琼抓住这个话头,马上接话,“礼官大人,你可知有何人仇视观音哥哥,恨不能他从眼前消失?” 沈励突然顿住,喉结滚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琼却死死盯住他,“大人,你说害观音哥哥不见的人是老夫人、还是侯夫人呢?” 那句“还是侯爷呢”她并未说出口,若这事扯出沈勃,那怕是会对沈铮去漠北一事有碍。 沈励惊惶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否认,“求昭阳殿下明察,臣的母亲得了卒中,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二郎是她的亲孙子,她怎么会去害他,臣的大嫂从家庙回来也不过几月,害了侯府的郎君,她是万万没有好处的!求殿下明鉴啊!” 燕琼红着眼眶,跟沈励东拉西扯,“怎么会没有好处呢,如今武定侯府世子断腿,最有才干的观音哥哥一死,侯夫人所生的三郎岂不是未来侯府的主人?人死要停灵三日,那为什么本公主听说今日侯府就没在给观音哥哥守灵,就连棺桲都下葬了!” 沈励急得额头冒汗,侯府里是如何对二郎的,昭阳公主确实心里有数,不然为何她从未对侯府其他人有好脸色。 她这样猜想也无可厚非,毕竟小周氏本就是以这种得了好处的心态要快些给二郎下葬,这一下葬,去世之人的坟不能挖,什么证据也都没了。 那么定论就只能是沈铮死于火海,世上再无沈铮。 沈励直起身还想再说什么,可燕琼已经没了耐心,她伸手将自己跟前矮几上的茶盏推翻在地,茶盏碎在地上,发出破碎的闷响。 霎时间,外殿伺候的宦官宫女都跪了一地,沈励也久久不敢抬头。 “本公主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观音哥哥已经身死,逝者需要安息,若不是看在沈侯带兵驻守漠北攻打戎狄的份上,礼官大人觉得本公主会放过侯府吗?” 沈励这会儿心里再是想为沈铮争取,看昭阳公主的态度,已经深信不疑沈铮已死,恳求得过多倒是有打扰逝者的嫌疑。 他跪在地上,只低声称“喏”。 燕琼看着他说:“大人,我与你一样心痛,我甚至比你更心痛,我与观音哥哥未成婚,他如何入殓如何下葬,我都没资格去管,可侯府在他死后都亏待他,若不是本公主知晓大人你算对得起观音哥哥,我今日根本不会见你!” “大人要是还认观音哥哥这个侄子,就帮本公主多跑几趟侯府,厚待他的身后事吧。” 燕琼挥挥手,便叫沈励退了下去。 沈励躬身离开永昭殿,一直到朝宫外走时才叹息一声。 他本是要叫公主帮着找真正的二郎的,可最后却以公主认定二郎身死为定论。 皇家的公主果然有陛下的真传,逮着话就能给人定罪,那坐在上首的气势,他一个文官还真有些怕。 他只能赶紧回府,给漠北的大兄传信。 二郎是大兄的亲儿子,他不信大兄会不在乎自己的亲骨血。 第381章 公主烧信简,郎君静悄悄 等沈励离开后的燕琼坐在矮榻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叫了殿中跪着的宦官宫女起身,便唤出阿肆阿伍。 “你们一人去礼官府,盯着礼官大人,只要有信简传出,给我截住。一人去武定侯府,亲眼见到棺桲下葬再回宫给我回话。” 阿肆阿伍领命而出。 燕琼回到内殿,看向自己床幔上垂挂的十四颗珠子,还有一旁墙壁上挂着的画,自言自语道:“观音哥哥,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她拾起屏风处的披帛搭在肩上,唤了翠竹进来,“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我不想再看到了。” 她还是生气的,气沈铮什么都不给她说,气沈铮要报仇不要她,所以她现在不想看到沈铮送给她的任何东西。 往后等沈铮回来哄她,给她赔罪,她再考虑把这些东西再摆出来。 燕琼看着翠竹和几个小宫女收拾了会儿,自己出了永昭殿,也该到椒房殿里和耶娘一起吃午膳了。 而离开雍宫的沈励一回府就进了书房,他顾不上在一边蹦跶的沈铄,把书房的门关上就坐在桌案前写信。 这封信将这些时日侯府的事还有沈铮的事都写在了里面,沈励还将棺木中的疑点都写了进去,但愿大兄能找到二郎。 这信要快,所以他并未让府中的仆从送到驿站,而是用了府上养的信鸽。 鸽子的脚上捆好信,它扑腾着翅膀从书房的窗子里飞走。 沈励盯着越飞越远的信鸽,只盼望沈铮没有出事。 宫里的椒房殿,燕北臣和谢雅坐在上首,燕琼燕瑁还有燕琢都坐在一边,一家五口人坐在一处吃午膳。 “阿琼,阿耶瞧你脸色怎么这么惨淡,因为沈铮?”燕北臣试探地问她:“要不阿耶把沈铮给找回来?” 燕琼轻瞪了一眼燕北臣,“阿耶!我才没有因为他脸色不好,我是今日没有上妆罢了。” “你为了沈铮蓬头垢面,妆都不上啦?”燕北臣偏要打趣燕琼。 “阿耶!” 其实燕琼哪里有蓬头垢面,她头上戴的孔雀簪不知多华贵,燕北臣这样说也不过是想逗逗她,他不怎么愿意看到燕琼沉寂着双眼的模样。 燕琼气鼓鼓的模样才算有些生气。 燕北臣见她生龙活虎地这才满意,“沈励下朝后拜见你了?” “嗯......”燕琼抿着嘴嗯了一声,不怎么愿意再谈这事。 她抬眼瞧向燕北臣还有谢雅,见阿耶今日好似有些兴奋,又瞥向谢雅,谢雅瞧她看自己,挑眉勾唇朝她使眼色。 燕琼忍不住笑起来,“阿耶,我观你红光满面的,今日有什么好事啊?” “哈哈哈——!”燕北臣抚掌大笑,“我的阿琼真会察言观色,今日确实有一件大大的好事!” “阿琼阿瑁,原奉常已经整理好了各项卷宗,一月后大雍将举办考举制的第一回考试!天下学子再不用举荐求人,万事都凭实力。” 燕琼和燕瑁都为燕北臣高兴,这是阿耶即位时就想颁布的举措,一直到今日才算实现。 “阿耶,我们以茶代酒,贺您夙愿已成。” 燕琼和燕瑁站起身朝燕北臣举杯。 燕北臣一手牵着谢雅,一手抬杯,闺女儿子敬的茶,他当然要喝。 谢雅被燕北臣握住的手有些发冷,可她面上带着笑,另一只手也举起茶盏喝,只是她并未喝茶,反而朝里面悄悄吐了口血水。 她的身子又一次被脑海里的声音警告了。 看来她还是需要广大夫开药维持...... 燕北臣觉察到握着的手在变冷,不自觉地就将谢雅的手捏在手心暖,他一片慈父之心地看着燕瑁燕琼,还有坐着用勺子舀汤喝的燕琢。 “阿耶一定会尽自己可能,给你们留个清明山河,强盛大雍。” 革除旧陋,开辟制度,这些得罪人的事,都由他来做就好。 燕北臣看着燕瑁和燕琼好感动地望着自己,心下发笑,又看向燕瑁,“马上要到冬月了,宫里也要给你们几个皇子大选,阿瑁你的心意还是不变?” 燕瑁站起身朝燕北臣行了个礼,目光炯炯地看着燕北臣,“儿子心如故,多谢阿耶成全。” 椒房殿里脉脉亲情流动,只有还懵懂的燕琢腻到燕北臣和谢雅的怀里闹。 贤妃的寝殿里,燕琅和贤妃也在说冬月大选的事。 “琅儿,你真瞧中武定侯府的大娘子了?” 贤妃还是觉着武定侯府乱,沈慈的亲娘又是由妾室扶正的,做自家儿子的正妃,她实在瞧不上眼。 “母妃,您想想,武定侯府的沈侯,就算父皇如何看不惯他治府不严,可漠北起了战乱,还是要他,只要他一日是侯爷,一日就有兵权。” 燕琅细细给贤妃分析,“今日早朝,父皇已经定了考举在下月举行考试,世家门阀会有重创,而大雍叫得上名号的武官,地位高掌军权还有女儿的,只有柱国公府和武定侯府、长平侯府,柱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我们碰不得,长平侯府的娘子难掌控,只有武定侯府能给儿子助力。” 贤妃默默点头,又听燕琅说:“我本还担心所求艰难,只是没想到沈二郎在这节骨眼上死了,昭阳嫁不了侯府,那侯府出个皇子妃也是无碍的。” “琅儿,只怪母妃的娘家帮不了你什么忙......” 燕琅见贤妃情绪低落,安抚她,“母妃,您只叫小舅舅好好读书,凭考举入仕,给父皇看到我们的态度就够了。” 每次燕琅来贤妃的宫殿看望她,都是会把伺候的宫女宦官挥退下去的,这会儿便是他亲自给贤妃夹菜添饭,好一副母子天伦。 宫里要给皇子大选的消息也慢慢透了出去。 燕琼回到永昭殿后就看到阿肆候在外殿,她接过阿肆呈上来的信,用指背蹭了下信鸽毛乎乎的脑袋。 她连信都未看,直接点燃了烛火,将信悬空在上面,任火舌吞掉信简。 火快燃到她的手指时,她才松手一放,燃着的信简带着火尾巴飘飘荡荡落到了地上。 信简的一角写着“找二郎”几个字。苏丹小说网 燕琼一脚踩到上面,还卷着的火刹那就熄灭了,白烟往她鞋面上的银珠上飘。 这封怀疑沈铮还活着的信,她不会让送到漠北。 第382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在濛城 沈励的信未送到漠北,可侯府小周氏的信却在这日的夜晚八百里加急直送漠北。 漠北黄沙漫漫,漠北军和沈家军驻扎的营地里,主帐中灯火通明。 沈勃坐在主帐里接过沈勇递上的急信。 “侯爷,府里传了两封信过来,都是用的急报。” 沈勃将视线从排演的沙盘里收回,皱着眉看向手中的两封信简。 从前小周氏给他寄家书时,从没用过急报,看来府里有什么事发生。 难道是阿娘对二郎出手了......? 沈勃手不停地拆信,可抽出的第一封却叫他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拳头狠狠砸在架子上。 一旁的沈勇忙问:“侯爷,可是府里出了事?” “卒中......” 沈勃将信给沈勇,沈勇接过后倒吸一口凉气,“侯爷,老夫人得了卒中!夫人信中言明是二郎君所为,这......” “二郎一向心狠手辣,他能对铭儿出手,自然能对老夫人出手。” 沈勃恨恨地说,他果真不该把沈铮留在安京,无论如何也应该将他带来漠北,再抹杀他。 “廖神医的踪迹还能寻到吗?” 沈勇收好信放到矮几上,抱拳回复沈勃:“回侯爷,廖神医在阳城的医馆紧闭,人早不知所踪。” 沈勃揉着额角,“派一两队人马去找,从阳城周边找,找到了就带到阳城的府邸,我亲自去见。” “喏。”沈勇领命。 沈勃又接着看另一封,他才看了一半,瞳仁便缩紧,接着一目十行把这封信的内容看完了。 横亘在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沈勃走出营帐,驻扎的士兵向他行礼,他只昂着头看向天上的星子。 二郎死了。 小周氏的第二封信里写着,二郎死于清风院的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死状凄惨,她恐府中凝结怨气就早早将尸体下葬,陛下颁了安抚圣旨给侯府,赏了些慰问的东西...... 沈铮与崔氏的尸身都葬于火海,这一刻母子二人在天上团聚了吗? 沈勃看着漆黑的天际,低声道:“素溪,二郎,我亏欠你们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他只在帐外踱步了一会儿,就入帐写了封折子。 “胡理。” 沈勃喊进来一个穿着军装铠甲的小兵,他将手中的折子给这叫胡理的人。 “你将这折子送到安京宫里,等陛下批复再回。” 胡理面上表情停滞一分,可马上接过折子出了营地快马加鞭得往驿站去。 他又写了封家书,叫了沈家军中他很是信任的一个贴身亲卫,吩咐亲卫快送回京,同时暗中探查侯府各处情况。 一直到事情都吩咐完,沈勃才躺在主帐的床榻上,松了口气。 他要确保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侯府秘密的人,是真的死了。 侯府的荣耀不能断送在他的手上。 深夜的驻地主帐,深深地叹息传出。 另一处营帐里,胡校尉怒气冲冲地一拳捶在矮几上。 “侯爷越来越不重视本将和本将的儿子了!如今与戎狄交战的关键时候竟然派他回京送什么折子!” 胡理是胡校尉的长子,从小便跟着他在军营里打滚,本是想等他年纪大了,侯爷能提拔儿子做校尉,结果...... 胡校尉眼神冷冷地扫过自己的帐子,那冷光好似要透过帐子直射到对面的那块营帐。 对面的营帐是李墨的,他九年前来了漠北从军,投到他的麾下,不过是个小兵而已,如今却是跟他平起平坐的校尉! 果然外人就是外人,养不熟的白眼狼只会抢了自家儿子的位置! 被他仇视的李墨这会儿却不在自己的营帐中。 沈锋昨日在阳城做完事后,带了人马来营地,侯爷便将他指给沈铭,伴在左右辅佐。 他今日正给沈铭推演战况,一直到此刻,沈勇拿了两封书信来给沈锋。 “三郎君,这是安京寄过来的急信,侯爷看过后叫属下拿来给三郎君过目。” 沈锋接过,本以为是小周氏给他的家书,两封信看完后,他陷入了狂喜当中。 他脸上的喜意根本盖不住,想装出悲伤的模样,偏偏嘴角又忍不住咧开笑,一脸的扭曲。 “沈勇,阿耶可还好,阿婆得了卒中,二兄又意外离世,他心中定难受,我这会儿去他帐中可合适?” 沈勇只扫了一眼沈锋,就低下头说:“侯爷悲痛,只想一人静静。” 沈锋放下书信,点点头,“那好,我明日再去看望阿耶。” 沈勇抱拳告退,只是刚出了沈锋的营帐,沈锋的笑声便传了出来。 沈勇摇摇头,侯爷要他将信给三郎君看,为的就是看三郎君的反应,这样子,侯爷怕是要失望了。 一个喜形于色,毫无城府的人,该怎么担起侯府呢...... 沈锋在帐中抚掌,低低地笑道:”好得很啊,我的好二兄死了,世子大兄又是个残废的......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眼里满是喜意地看向李墨,”李校尉,我阿耶将你拨给了我,你就是我的人,你好好跟着我做事,以后有你的好处。“ 李墨也是一脸喜气地朝沈锋祝贺,”属下听令于三郎君,自当唯命是从!“ 沈锋满意极了,挥手让李墨回去,李墨抱拳退出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拢,满脸都是沉思。 二郎君身死在安京...... 李墨暗自思索,二郎君有大事要做,怎么会突然死于安京,他直觉二郎君未死,可郎君又在何处呢? 沈铮现在正在濛城,只要穿过漠河,就能到阳城的地界。 本是需要十多天的路程,他没日没夜地赶路,生生只用了五日。 他站在客栈客房的窗前,眼睛虽然盯着波涛汹涌的漠河,可余光却是看向岸边那艘船。 濛城和阳城一河之隔,而这渡河的船每日辰时开,而此时才子时,他还要等四个时辰。 他合上窗子,回到矮榻前,他跟前的矮几上只放了卷起来的画卷——殿下给他的。 之前他赶路无暇看,如今漠北就在咫尺,他也该看看这画到底是什么,能叫殿下在他走前说他阿娘或许未死。 第38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变模样 沈铮解开画卷上的丝带,打开画的一瞬间,忍不住眉心跳动了下。 画里脚踏莲花的观音长得跟他有九成相似,可单单只是长相相似的话,他还不会心惊,让他心惊的是观音执白玉瓶的手。 那只手的食指指骨节上有一颗黑痣。 他阿娘同样的地方也有一颗! 沈铮抖着睫毛又去瞧画上左下角的印章,印章旁写着文和三十八年。 沈铮蹭的一下起身,一张如玉的脸激动的涨红,他只有再次推开窗,才能让自己平静些。 窗外的寒风往屋内灌,他身后的发丝飘飞,矮几上画卷被风吹得发出呼呼的声音,他扭头去瞧,眼里还残留着大大的震惊。 他阿娘是在先帝雍文帝还在位的文和三十七年离世的,而画上是文和三十八年。 巧合太多的事,便不是巧合,他阿娘难道真的未死......? 他再次细细看着矮几上的观音画像,像是要将画里的内容牢牢记在脑海,等他从画卷里收回眼神时,他举起画便伸到桌上的烛火上。 火舌马上烧起了画。 摇曳的火光映照在沈铮的脸上,将他的脸照得晦涩难辨。 他明日就会到漠北,带上这幅画不方便,且若被人看到画中观音的样子,恐引来麻烦。 阿娘是死是活,他定会弄明白。 火将画卷烧到只剩泛黄的卷边,沈铮用手捏熄后,吹了下灰色的烟,他浅笑一下,离开了客栈。 濛城的天亮得晚,沈铮等在最大的画坊外,只待画坊开门后进去找画。 燕琼给他观音画像时说这是她小时所买,那这画必定是在北方一带流传,他想在去漠北前碰碰运气,不知能不能得到一些关于阿娘的线索。 天刚麻麻亮,铺子集市便支起来了。 沈铮等着的画坊也撑开了门窗。 他从侧面而现,是今日第一个进到画坊的客人。 沈铮抬眼瞧墙壁上挂着的画,山水写意,鸟虫兽的画都在一边,另一边则是神佛鬼怪和关公像,且这些画挂了满满一面墙。 濛城因处在漠河南边,涨潮后容易有灾祸,所以这里的人在家里会挂些神佛的画像,这其中也会有观音画。 沈铮看了一圈,可观音画并不是他想要的。 “你们这儿还有其他的观音画像吗?” 画坊的小厮瞧了这个戴了面罩的怪郎君一眼,“没有。”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台子上就出现了一枚金锭子。 这小厮虽然两眼冒光,可见沈铮样子怪异,不敢马上离开,只先将金锭子握在手里问他:“郎君要观音像是作何?” 沈铮很是平淡地说:“家中这几日有长辈要渡漠河,我心中担忧,观音菩萨普度众生,我便想买一幅回去挂着,聊表安慰罢了。” 沈铮说得平常,没有一丝犹豫,又很似濛城人才会做的事。 小厮听了这才连连点头道:“郎君,您这就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菩萨佛祖的画像最多了,您等着,我马上把我们店有的观音菩萨的画像拿出来给您瞧!” 沈铮等的过程过,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再过一会儿,岸边的客船就要启程了。 “郎君您瞧,店里有的观音像,我都给您拿来了,您瞧瞧!” 这小厮抱了满怀抱的画卷,全部都摆在沈铮面前,给沈铮一幅一幅解着绑带。 沈铮眼神随着展开的画卷移动,连看了好几幅也没有他要找的。 他自己随手从里面拿了一幅自己展开,蹙起的眉顿时舒展。 “这幅观音画像的由来是什么?” 小厮看向沈铮拿着的画,这画里观音菩萨腾云驾雾,高举玉瓶,看样子是有些年限的。 他又看了一眼左下角的印章,急忙将画从沈铮的手上抢回去卷起来,舒了好大一口气。 “哎哟!郎君,这真对不住!这幅画我们掌柜的交代过,他不卖,实在是对不住啊!” 沈铮的目光掠过画像里观音的食指,一副好奇模样地问小厮:“这是为何?” 小厮吞吞吐吐,探着脑袋左右张望了下,举手遮在嘴边,悄声跟沈铮说:“郎君,不瞒你说,我们掌柜的说这幅画开过光!” “这是他前些年在还要北边的地界买的画,说是画画之人就是照着观音本人的样子画的!他啊,见过观音菩萨真身!”苏丹小说网 沈铮眼中迸发出光芒,这光把小厮的眼刺了下。 “那你们掌柜可有说是在哪儿遇见的观音菩萨?” 这小厮只以为沈铮求神心切,并没有往别处想,“这我倒不知晓了,可我们掌柜说过,观音菩萨化成了凡人的样子,跟着那卖画郎做娘娘去了。” 沈铮叹息一声,这会儿原来谣言都是这样胡乱流传的想法。 他的阿娘若是做了什么娘娘,他早会在宫里遇到千百遍。 “哎,郎君,您不要画了?” 沈铮摇着头离开画坊,将小厮的话抛在身后。 看来濛城他探查不到什么关于阿娘的消息了,不过只要画像在北边流传过,那就还会有线索,而他此刻要登上去阳城的船。 客船白日就到了阳城的岸边,而沈铮一直藏在暗处,一直到入夜后才出现。 阳城有侯府的人,他只能夜晚行动。 他飞跃到阳城的官道,一直往主城飞跃,可他落脚的地儿却不是在阳城修建的侯府,而是蓝府。 今日是蓝校尉夫人的寿辰,蓝校尉和他的儿子们都趁忙回了一趟府邸,一直吃酒到深夜。 沈铮躲在蓝校尉小儿子院子的内室里,竖着耳朵听外头传来的声响。 呵,他的目标来了。 一个满身酒气的红脸郎君被仆从搀扶着走进院子,他口齿不清地嚷嚷:“小爷我还要喝!还要喝!” 仆从七嘴八舌地劝他,被他嫌吵地挥了下去。 他踉踉跄跄地往房里去。 只是他的命在这一刻终结。 他脚刚踏进内室,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就将他的脖子给割断了。 他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喉间血肉模糊。 “你......你......” 沈铮低垂着眼睛看他,斜笑起来,拿下戴着的面罩,露出他精致得如神祇的脸。 沈铮一脸淡漠,俯视着地上要断气的人。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 上辈子沈铭身边的走狗,追杀他的人之一——蓝陵。 蓝陵瞪大眼睛,眼里满是绝望恐惧,除了死亡的气息靠近,还有他眼前这人叫人惊恐的动作。 沈铮将衣襟里的瓷瓶掏出,拨开盖子就倒了两粒药丸在自己嘴里。 一瞬间的功夫,他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貌开始变得模糊,身体里的疼痛开始升腾,他抖着手忍痛捏上自己的脸,将自己一寸一寸变成蓝陵的模样。 蓝陵在最后一口气里,眼见沈铮成了他自己,笑着拿刀捅进自己的心脏里,他嘴角渗出血,失了性命。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 第38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做蓝陵 “郎君,郎君,该起了!” “郎君,老爷叫了郎君们去书房,您再不起就该迟了!” 砰的一声,内室的门被打开。 “蓝陵”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走出来。 “叫魂呢!不知道小爷我还在睡?” 在门外候着的婢女见“蓝陵”衣袍都未穿好就出来,伸着纤纤玉手要靠在他身上,给他整理衣衫,却不想被“蓝陵”狠狠挥开。 婢女泫然欲泣地抬起头看“蓝陵”,郎君以往都恨不得她贴在身上,怎么今日...... “郎君恕罪!” 她刚触碰上“蓝陵”的双眼便被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郎君刚刚的眼神,好像淬着冰的刀向她射过来,仿若她再靠近一寸,她就会就地而亡。 “蓝陵”啧了一声,并不理会这个婢女,径直朝院子外走去。 用着“蓝陵”这个壳子的沈铮很是厌恶地想,要不是蓝家只有蓝陵岁数小还未成婚,他也不会将自己扮成他,只是这该死的蓝陵竟是个不干不净的,真是晦气。 蓝府的书房就在前院的正中心,干净整洁。 蓝家父子用到书房的时候很少,一来家里都是练兵的武将,二来父子几人总是在营地,所以今日几个郎君被聚到书房来,私下心里都有些疑惑。 “蓝陵”是最后一个到的。 蓝校尉看到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就忍不住吼起来。 “你看看你的兄长们哪个不是早早起来,晨练习武都完了,老子一叫就来了书房,全家上下就等你一个人!” 蓝家大郎安抚蓝校尉,“弟弟年纪小,多睡些也是要的。” “阿耶,我武功这么好,还晨练什么啊,我现在休息好了,改日的大战多砍几个人头,也好为我们蓝家增彩。” 沈铮选择变成蓝陵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身手确实不错,上辈子不到二十就被提拔做了小将军。 这样一来,他扮做蓝陵破绽也会少些。 “你嘚瑟个什么劲!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蓝校尉看不惯蓝陵自大。 蓝家老二也出来圆场,只说小弟是武学奇才,府上只等着他添光。 蓝家老三把蓝陵往身后扒拉,只问蓝校尉怎么把兄弟几人都喊在了一处。 蓝校尉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三儿子身后的小儿子蓝陵,坐在矮榻上叹了口气。 大郎问他:“阿耶,可是军中有什么难事?” 蓝校尉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们恐不知,侯府的二郎君在安京身亡了。” “什么?”蓝家大郎二郎还有三郎都有些震惊。 倒是站在蓝三郎身后的“蓝陵”眼神闪烁了下,微眯着眼睛看向坐着的蓝校尉。 他身死的消息应该没有这么快能传到蓝家来,那只能是沈勃透露的。 看来蓝校尉确实算得上沈勃的心腹。 “我只忧心你们的将来,本来我是想等世子来了漠北,像侯爷举荐你们去世子身边,早早的也透了口风,只是没想到世子断腿无缘军权,二郎君不得侯府重视早早死了,如今只有三郎君......” 说到这儿他又叹口气,“坏就坏在我太早属意世子,如今三郎君却并不重视你们,这几日他身边只带李墨,俨然李墨才是他亲近的下属。” 侯府当下的情形,只能培养三郎君做下一代的接班人,可是偏偏他们家早前站错了队。 蓝家大郎皱着眉说:“阿耶,三郎君掌权那也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如今漠北里还是侯爷说了算,总归这次大战也会像从前那样,打些日子戎狄就自动退了,我们现在......” “为什么戎狄会自己退战?” 蓝陵冷冷的声音从蓝家三郎身后传来。 他埋着头,可眼睛往上抬地看着书房里的几人,眼神冰冷。 蓝校尉都险些被小儿子的眼神吓到。 他低斥“蓝陵”,“问的什么胡话!戎狄的兵不敌我们漠北军,当然就自动退了!” 他朝大儿子使眼色,蓝大郎马上反应过来,笑道:“我正是阿耶这意思,四郎,你不愿意戎狄早些退战吗?” “蓝陵”幽幽地望着他和蓝校尉,久久不说话。 就在蓝校尉又要皱眉骂人时,他突然嗤笑一声,“他们退了,我还怎么多砍些戎狄贼子的脑袋?我还怎么立功当将军!” 原来这孩子/小弟是担心这个...... 蓝大郎正笑着说话,却被“蓝陵”打断,“你们谈的东西我不感兴趣,等你们有个结论了再喊我,我回去睡觉去了。” 他说完就往书房外面走,浑然不把蓝校尉在身后吹鼻子瞪眼睛的叱骂放在心里。 他边走边冷笑,他借蓝陵的壳子是真好啊,才第一日他就知道了蓝家也脱不了通敌卖国的关系! 蓝家和侯府、军营,这些位置他都要出手。 蓝家父子五人是向军中请了假回府的,今日便要回军营销假。 蓝夫人依依不舍地在府门处送行,她最舍不得小儿子。 “陵儿,你如今也十五了,阿娘给你将你表妹定下,可好啊?” “蓝陵”挑眉,将蓝夫人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拨开,“表妹貌丑,我怎么看得上,我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怎么能娶个无盐女!” 他几个兄长在一边偷笑,换来蓝校尉一人擂了一拳头,特别是捶“蓝陵”的拳头最重。 蓝夫人本来听小儿子说她外甥女貌丑不高兴,可又听他志向远大要做大将军,心里又欢喜起来。 “好,我们陵儿是要做大将军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若是像你那几个婢女一样妖妖绕绕的,阿娘可不能同意!” “蓝陵”的目光变得悠远,他喜欢什么样的...... 他喜欢的人有天底下最清澈的眼睛,最生动的性格,高兴时会明媚地笑,生气时会气呼呼地抽鞭子,难过时也不忍着哇哇大哭,她有世间至纯至善的心,就连知晓他要离开也还是选择拥抱他。 只是不知往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再将他的殿下拥入怀抱。 “想什么呢!你阿娘问你话!”蓝校尉又捶了“蓝陵”一拳头。 “蓝陵”回神,笑着说:“阿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做了大将军后还愁没有贵女做您的儿媳妇吗,您现在可别乱点鸳鸯谱。” 蓝校尉见时辰不早,不能再耽搁了,便止住了母子两个的话,带着儿子们骑马往营地赶。 第38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见李墨 阳城这边少雨,常年干燥,马蹄子溅起的黄沙直扑面颊。 蓝家父子几人刚到营地,一下马都动作一致的拍掉软甲上的尘土。 “蓝陵”动作快,摆了两下头就往营地里走,迎面走来的是穿着铠甲,气宇轩昂的沈锋,沈锋身后跟着李墨。 他如今是“蓝陵”,见到侯府的郎君自然是要行礼的。 沈锋对过早站队沈铭的蓝家人没有好脸色,直接忽视了蓝陵往营地外走,倒是他身后的李墨朝蓝陵点了个头,算是招呼了一声。 “蓝陵”直起身子,对着李墨笑了笑,眼睛幽幽地盯着他,眼珠一转便错开,朝前走了。 李墨蹙起眉头,蓝陵一向有些乖张,怎么今日...... 他回头望蓝陵,蓝陵身长八尺,虎背蜂腰,算是一个威武的郎君,只是今日单看他的背影,怎么感觉好眼熟,有些像穿着左骑营软甲的二郎君...... “李墨,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沈锋走了几步看李墨未跟上自己,回头瞧他。 李墨不知为何在沈锋叫自己时,身子偏移几步,将自己身后的蓝陵挡得结结实实。 “三郎君,属下就来。” 他不再回头看蓝陵,忙跟上沈锋去了营外探查。 “蓝陵”这一日都跟着几个兄长一起操练,沈勃召见了几个校尉,所以蓝校尉一天都未出主帐,他也能在休息时暗中绕着营地转了一圈。 漠北营地跟上辈子的差别不大,只是上辈子沈铭的帐子如今是沈锋在用,而旁边属于蓝家大郎的帐子现在是李墨的。 李墨是校尉,自己有几个小兵,“蓝陵”绕到他的帐前,一把搭住两个小兵的肩膀。 “走,兄弟们去喝点酒去?” 小兵诧异地看了一眼蓝陵,又抬头望天,这青天白日的喝什么酒! 两个小兵摆脱开蓝陵的手臂,蓝陵似乎站不稳一般朝后倒去,他身后就是帐子的帐门。 营帐的门并不是真的门,只是油布加厚帘子隔出来的。 “蓝陵”这么一倒,将门帘给撞开了,他倒得极快,若不是用手在身后撑着,怕是已经睡在了地上。 “你们不去就不去,推什么人啊!”他恼羞成怒,站起身骂这两个小兵。 这两小兵也委屈,他们好好的执勤,这蓝三郎君就跑过来讨人嫌,大白天的要喝酒,他们还不能拒绝了? 两小兵也抓起长枪回骂。 眼看着两边就要起冲突,其他小兵都来劝架,一直到发现小弟不见人影的蓝大郎找过来时,事情才平息。 “蓝陵”被罚了几个军棍,躺在帐子里哼叫。 李墨夜晚随着沈铭回营地时,才知晓自己的营帐前发生了这事。 “哼,蓝家一个个的都是闹事的主,没眼色的东西!” 沈铭借蓝陵一事讥讽蓝家,摆摆手叫李墨回自己的帐子。 李墨进了营帐,听自己底下的小兵抱怨蓝陵,他坐在桌案后笑笑,“行,明日对练的时候,我定给你们找回场子。” “多谢校尉!” 李墨看着几人出去,笑着摇头,刚往前伸脚,他的脚尖就碰到了一个硬东西。 他撩开桌案的布,桌脚处挨着他脚的正是一个玫瑰花木简。 李墨瞪大眼睛,极快地拾起这封木简。 他做事谨慎,这些年从来没有哪一次掉过木简在桌案这边,他忙看向木简里面,还真有信! 李墨抽出信简,里面只有三个字——“后林见”。 营地设在漠北接壤戎狄的边境,边境有大片大片的茂林,而后林就是这里。 李墨很是激动地只身前往后林,在途中绕了好几次路才避开巡视的军兵,一直走到后林深处,在他视野开阔处,入眼的是一个倾长的背影。 “二郎君!” 他低声唤人,但没想到回转过身来的人是蓝陵。 李墨只以为自己和沈铮传信一事败露,以手做爪朝蓝陵攻去。新刊书小说网 “蓝陵”上身向后倒,躲过李墨的攻击,旋身抓住李墨的后颈往前推,另一手抽出李墨腰间的长枪,却不是攻他而是甩到转身的李墨手上,他顺势抽出自己挂着的刀,和李墨刀枪来了好几个回合。 两人的刀枪擦出火花,身影在林中翻飞,被他们动作震到的树上叶子簌簌往下落。 “蓝陵”一个跃起翻过举枪的李墨,飞身到了他身后,将刀稳稳地架在了李墨的脖子上。 “阿墨,我换了个样子,你便认不得我了?” 沈铮这会儿没有模仿蓝陵说话的语气,而是用了自己的声音。 李墨还有什么认不出来的,刚刚两人的打斗,对方的招数根本不是蓝陵能使出来的,再加上无人知道李墨就是阿墨,这世上会唤他阿墨的,只有二郎君一人。 沈铮刚把刀收起,李墨便转身朝他单膝跪下请罪。 “属下眼拙,请郎君责罚!” 沈铮将刀收进刀鞘里,刀与鞘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音,他握住刀,叫了李墨起身。 李墨看着沈铮的这副“蓝陵”容貌,心里还有些惴惴,“郎君,这脸可会露出破绽?” 沈铮笑了下,“纵使他人怀疑,也找不出破绽,这张脸是捏成的。” 李墨感叹:“属下听到传闻说郎君已经身死,本想寻郎君,没想到郎君这样快就到了漠北。” “不快些,怎么赶上大战。”找出沈勃与戎狄勾结的证据。 后一句,沈铮倒未说出。 李墨顺着沈铮的话头说:“郎君,终究这儿好些人去过侯府,见过您的人多,您改了面目可身形还在,今日我随着三郎君出去巡防,侯爷有计划派人夜袭戎狄的副帐,主将定了杨将军,副将约莫是我和蓝大郎,小将会从明日的对练里选,郎君您要避人锋芒,万不可被发现。” 沈铮却挑着眉,“夜袭戎狄,我去定了。” 李墨还要再劝,沈铮抬手止住,“我去这一趟有事要做,还请阿墨助我。” 郎君都这样求他,他自当答应。 第38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对练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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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对练勇 第二日果真如李墨所说,漠北营地里分了两队进行对练。 “蓝陵”站在兄长们的身后跃跃欲试。 “你给我稳重些,老子可给你讲过,对练多看多想,才能知己知彼......”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我知道!”蓝校尉话还未说完,就被“蓝陵”给打断了。 他鼓起眼睛瞪了他一眼,才将眼神转到高台上对峙的两个小兵。 这两小兵对战后分出胜败,就要换另一组。 沈勃朝蓝校尉这边看了眼,“蓝校尉,你家儿郎要不要上来一试?” “蓝陵”第一个就想往前冲,那架势恨不能飞到台子上去,他的三个兄长把他拦住,对沈勃歉意抱拳。 “侯爷,让您见笑了,我这小儿子鲁莽,先让我家老大老二还有老三上吧。” 蓝校尉讲究的就是一个上阵父子兵,蓝家三个郎君飞身站在了高台上,准备团战。 沈勃抚掌大笑,指着蓝校尉说:“要说本侯为什么独羡慕你呢,你的儿子个个都是英才,一会儿再叫我瞧瞧你那宝贝小儿子的功夫。” 蓝校尉连连答应,“蓝陵”抬起头扫了一眼态度温和的沈勃,内里冷笑。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李墨,李墨察觉到他的眼神便望过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摆了一下,指向高台。 李墨意会,郎君这是要他上场。 “我来与蓝三将切磋切磋!” 李墨架起长枪,就跃到高台上,和蓝家的三个郎君站在了对面,下一刻也上场了两个副将的人物,三人对三人,谁也不吃亏。 这场对练打得酣畅淋漓,“蓝陵”的眼睛全程盯在蓝家的三个兄长身上,看他们如何耍刀,看他们如何躲闪,看他们如何出招数,他要在最短的时间摸清楚蓝家的基本套路。 一直到李墨最后把蓝家大郎用长枪挑在地上,这场酣战才算结束。 沈勃站起身鼓掌,满脸的喜色,“蓝大郎,你很不错!结束了来主帐找本侯!”wenxueЗ4.net 蓝家大郎站起身,朝沈勃单膝跪地,抱拳回道:“多谢侯爷!” 台上的人还没下呢,“蓝陵”挣开蓝校尉的桎梏,飞身往台上掠过。 “侯爷,我也来战,我的阿兄们能力出众,我的刀法功夫都是我阿耶阿兄们教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不差!” “侯爷,我自请以一敌三!” 这话一出,蓝家父子几人都惊呆了,这个小子/阿弟太狂了! 几人要向沈勃请罪,可沈勃却欣赏这样有野心的小郎,他指着蓝陵说:“你若是败了,本侯可是要军棍伺候的!” “蓝陵”小声地嘀嘀咕咕:“我昨日就尝过军棍的滋味了,今天可不想再尝。” 蓝家人都扶额,其他人都偷着笑。 沈勃却觉得蓝陵身上有股傲气,既然蓝陵这样夸大,他倒还真要看看他本事如何。 “沈勇、沈涛、沈宇,你们上。” 这三人是沈勃的亲卫,沈勇是沈勃走哪儿跟哪,另外两个是沈勃心腹,长期留在军营营地的。 亲卫的武功不必多说,可能不是最高但绝对不差,且还三人同上,所有人都觉得蓝陵要吃些苦头了。 偏偏“蓝陵”不知畏惧,极快地往三人中间攻去,他的刀法又狠又凶,不留后路,这样的攻势反倒让三个亲卫认了真,往他身上劈去的枪也不再留情。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每每“蓝陵”快被攻倒,可他总能巧妙地躲开,手中的刀能准确地格挡住挥向自己的枪。 蓝校尉心惊胆战,可心里也忍不住自豪起来,这猴小子,不愧是他的儿子,真有本事! “蓝陵”不能使出他真的招数,他在安京学的功法沈勃一见便知,今日到这儿便能达到他的目的了。 他一个闪身来不及避开沈勇抡过来的枪,那枪正打到他的后背,又重又实,他似乎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趴在地上再起不来。 蓝家几人都很急,脸色铁青地看向高台,偏偏“蓝陵”还要逞强,撑起身子还大喊:“再来!” 这时,上首的沈勃抬手制止,“行了,战还没打别把自己人伤了,蓝陵你很勇猛,晚些时候跟你大兄一起来主帐,本侯会再教讨你们!” “下一组!” 就这样,“蓝陵”入了沈勃的眼。 主帐里,除了蓝家两兄弟在,还有几个在练中表现突出的兵将。 沈勃无非是简单问候了几人,当问到蓝陵为何如此勇毅时,“蓝陵”抬起头,嘴角还有未抹掉的血迹。 他眼神定定地看着沈勃,眼里的恨意渐渐变浓。 “作为大雍人,戎狄犯我边境,欺辱大雍百姓,每一个大雍男儿自当勇猛起来,才能多砍掉些戎贼的脑袋!” 沈勃愣了一瞬,喉间有些干涩,他回望蓝陵,却见“蓝陵”并不退缩。 突然的他笑起来,朗声道:“好啊,好啊,我们漠北军有你这样的小郎,来日可期!” 他被蓝陵的回话说得没了再继续问的兴致,挥手将这些儿郎叫退了下去。 只是他目光凝在蓝陵的背后久久不移,这蓝陵的眼神让他有些心惊,还有些像二郎...... 回了自己营帐的“蓝陵”正用帕子揩着嘴角,蓝校尉和蓝大郎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你个歹小子!不怕死啊!” 蓝校尉冲进来就指着蓝陵教训,蓝大郎赶紧拦住他。 “小弟勇猛,这不是给咱们家争气了?阿耶别气!” “蓝陵”朝蓝大郎挑眉,又被蓝校尉看到,气不打一处来,可见着他擦嘴角的血,又心疼。 “你看看他,没那个本事还要逞能,那沈勇是谁?侯爷的第一大亲卫,差一点就被人家给打死,现在还在吐血。” “蓝陵”邪笑,不以为意,“阿耶,我这是擦血,不是吐血。” “你你你!”蓝校尉气过了头倒结巴起来,看蓝陵这样子也不再骂他,而是叹了口气说:“陵儿,侯爷已经定下三日后夜袭戎狄营帐,你就是钦点的小将之一,你如此不稳重,阿耶怎么放心得下来!” “蓝陵”笑起来,“好啊,我终于能去砍戎贼的脑袋了!” 蓝校尉却和蓝大郎对视一眼,蓝大郎摇摇头,蓝校尉眼神掠过坐在榻上挥刀的蓝陵,不得不嘱咐一句: “夜袭不是叫你去砍戎狄人的,是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的。” “蓝陵”握刀的动作顿住,唰地一下把刀往地上一扔,翻起眼睛看向蓝校尉。 第387章 公主看画卷,郎君想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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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公主看画卷,郎君想殿下 “建功立业不就是杀了在阳城烧杀抢掠的戎狄贼吗?” 他的眼神又冷又寒,表情骇人的不像他。 蓝校尉和蓝大郎只以为他的少年热血,并未想到别处。 “当然也是,只是目前不要。”蓝校尉却并不打算解释,“夜袭那日你只需跟紧你大兄,回来营地自有你的前程,不要多管。” “蓝陵”冷笑一声,闭眼躺在床榻上不言不语。 蓝校尉也不逼迫他,和蓝大郎走前只最后嘱咐了他:“夜袭里与你搭档的是个个子有些矮小的新兵,他对练时你也见了,武功不错,你不要仗着自己高大就欺负别人,多学些别人的好。” 等营帐里只有“蓝陵”一人的时候,他撑起腿,坐起身,手搭在膝盖上,漆黑的眼满是晕不开的恨意。 原来沈勃心腹之人对他所做之事都心知肚明,可却三缄其口,只因也想从中获得好处。 这些人的功勋若是从通敌卖国中所得,他便要尽早斩断漠北与戎狄的连接,这次夜袭就是他的机会。 有着蓝陵面容的沈铮闭上眼,手摸到软甲掩盖下的荷包,他捏了下荷包,里头装着的两枚符纸皱了下。 他的脑海里又滚过燕琼的面容,喜怒嗔痴,生动痴缠,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她满脸都是泪痕地扔掉平安符上。 沈铮抚上自己的胸口,有一丝钝痛。 殿下,与你分别已有半月,不知你是否还会哭,过得还开怀吗。 他不想她哭,可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丝想她还能为自己担忧思念的妄念。 沈铮啧了一声,睁开黑曜石般的眼睛,他不该想这些,他离开就是为了殿下永葆笑容的。 他弯起眼眸,面上明明在笑,却仿佛没有温度。 “还是去操练吧......” 他喃喃道,动起来将自己填满,只有这样他才能不想殿下。 漠北的营地里,这几日便能看到蓝家的小儿子蓝陵没日没夜的操练习武。 沈铮挂念的事并未发生,因为燕琼很忙。 她仍旧时常出宫,或去柱国公府,或去执金吾府,就算她的车驾经过武定侯府也不会再停留片刻。 燕琼很忙,忙着陪阿耶阿娘,忙着参加各处宴会,忙着出宫玩耍,哪里会有精力去哭、去难过。 特别是燕北臣颁布了大选的日子,就在考举前,那也只有一月不到了,时间极紧。 燕琼每日都陪着谢雅和淑妃、贤妃看呈上来的女娘画卷,今日也不例外。 只是她拿起画卷时,目光却突然凝住,眼睛定定地看着画卷的左下角。 呈到宫里的女娘画卷都是分地区上呈的,各个不同州和城的名字还有女娘的出生身份会写在画卷的左下角。 她现在拿着的女娘画卷是漠北官寺之嫡女的。 漠北...... 也不知观音哥哥这时候有没有到漠北,她对那幅观音画像的猜测不知能不能帮到他。 燕琼只是通过“漠北”二字就发散想到了沈铮身上,她瞥嘴,暗想自己真不争气,观音哥哥都不要她了,她还想他! “哼!” 燕琼从鼻孔里冷哼一声,谢雅和淑妃贤妃都扭头看她。 淑妃只恐是自己惹到了燕琼,犹犹豫豫地问:“昭阳,可是哪里让你不快了?” 谢雅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无事。”这孩子不过是看到漠北想起了沈铮罢了。 “哼,我倒要看看漠北的娘子长什么样,会不会让某人流连忘返啊!” 燕琼好似头顶冒火一样,一张接着一张地看画像,淑妃和贤妃都侧目,昭阳今日精神好似有些不正常,她们想快些回自己的寝宫了...... 谢雅见燕琼炯炯有神的双眼和干劲十足的样子笑出了声。 阿琼好似恢复了一些,果然她的阿琼自愈心理强大,但愿她离开的时候,阿琼也能少难过些日子。 谢雅忍不住怜爱地摸了摸燕琼的脸,回头对淑妃和贤妃说:“我们继续看画像,淑妃和贤妃可有看中什么女娘?” 贤妃只说还在看,只是眼里看画的态度漫不经心,并未将漠北这处黄沙漫漫的边境之地出身的女娘看在眼里,他的琅儿是皇子,这贫瘠之地的女娘哪里配得上。 倒是淑妃是个没心眼的,放下女娘的画卷叹了声,“娘娘,妾身看这些画也无用,珏儿他心悦谢大娘子,哪里还看得上这些俗人。” 淑妃知道儿子的心思,当然是将谢灵遥往好了说。 “娘娘,柱国公府会让谢大娘子参加大选么?” 有些权势富贵人家是不愿意女儿嫁到皇室受束缚的,更何况皇子是有正妃、侧妃和侍妾的数额的,若是宫里赐侧室,正妃也没法子拒绝。 淑妃眼巴巴地帮自家儿子来皇后这儿打探消息,贤妃虽然早知晓燕珏要跟柱国公府扯上关系,可真到时候,她心里还是大不舒服。 燕珏已经有一个镇国公舅舅了,如果又要添一个母家是柱国公的妻子,大雍的兵权恨不得一半都要在他手上了! 贤妃本来对这几日的女娘画像不怎么上心,可如今也仔细起来。 她的琅儿虽然瞧中了武定侯府的娘子,可比起太子和燕珏,总归是少了些什么,她还要再给琅儿挑两个身份高贵的侧妃。 谢雅见淑妃吞吞吐吐地问她,淑妃一向胆子小,今日怕是为了孩子才鼓起勇气问的。 “陛下说凡是九品及以上的官员家的娘子都需往宫里送画像。” 谢雅虽未明说,但这意思也算告知淑妃柱国公家也会送画像,而柱国公府只有谢灵遥这一个娘子,送谁的当然一目了然。 淑妃安心了,只等着三日后,安京娘子的画像送进宫,她只挑谢灵遥的就成。 这时,砰的一声响起。 看画的三人都转头看向站起身的燕琼。 原来是燕琼突然拍了矮几一下,站着气冲冲地出了椒房殿。 第388章 公主得感悟,郎君始夜袭 “这......”淑妃和贤妃都愣愣地看向谢雅。 “无事,随她去。” 燕琼看了漠北娘子们的画,心里更是像猫爪子在挠一样。 漠北的娘子们个个都是浓眉大眼,睫毛长长,每一张画像上都是明媚如春光,笑得灿烂的美人儿,这不就是观音哥哥最喜欢的女娘样子么! 她心里有些闷闷的,还是出宫散散心吧。 可当她出宫时,身后跟着的不再是沈铮,而是一群宫女宦官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武定侯府的门前。 燕琼在门前站了许久,可里面已经没有等着她的人了。 原来她除了沈铮,再没有随时随地能陪伴她的亲密好友了。 沈铮既是她心悦之人又是她最亲近的友人。 哎...... 燕琼轻叹口气,出宫也没什么好玩的,刚准备走,却听到有人叫自己。 “殿下!” 声音柔和如水。 她转身望去,是原毓原緐还有谢灵遥在一处,喊她的是美如天仙的原毓。 这三个女娘朝燕琼而来,谢灵遥更是一把握住燕琼的手,“阿琼,你又有好几日没出宫到我们府上来了,我和阿公阿婆都想你了。” 原緐点头,“殿下,我们在华盖楼喝茶,看到您出了宫后就找了过来,您最近怎么样......不是,我们是想邀您一起玩儿。” 她本是想问燕琼心情如何,毕竟沈二郎君去世已经半月有余,殿下不知恢复过来没有,可她又恐提及殿下的伤心事,只得马上换了个话头。 原毓望着燕琼温和地笑,笑容很有力量。 燕琼垂眸看向被小表姊还有原家姊妹握着的手,嘴角渐渐勾起笑,心里回暖。 她怎么会只有观音哥哥一个朋友呢,她还有小表姊和原娘子们。 小表姊是她的亲人,也是她很亲密的玩伴,也跟沈铮一样是陪她长大的人,原大娘子自不必说,她是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原二娘子无时无刻不在关心她。 她真不该因为观音哥哥离开就否认自己拥有的一切。 她很幸福,有家人有朋友,虽然爱人在远方,可总有一天,观音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燕琼回握娘子们的手,脸上绽放出一如往常的甜美笑容。 “小表姊,原大娘子,原二娘子,我好得很!我们去华盖楼喝茶吧,京里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样式的衣裙,我们一会也去看看。” “好啊好啊......” “阿琼,我给你说,前几日我二兄耍流星锤......” 风华正茂的几个娘子手挽着手往裕华街那处去。 燕琼感受着娘子们温柔的陪伴,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烟火气,心下暗道:观音哥哥,我朋友可是很多的,还都是貌美的小娘子,往后我可就不想你咯,等你回来安京的时候,我已经把你忘光光了,气死你,哼! 远在漠北的沈铮连打了两个喷嚏。 “蓝小郎,你不会染上风寒了吧。”跟蓝陵一起切磋武艺的一个矮小新兵问他:“你可别连累我,今日夜晚可就要夜袭戎狄大营了!” “蓝陵”挑起这新兵攻过来的刀,“屠六,你该担心的是现在会不会被我打趴下。” 他说完,一个近攻,这个叫屠六的矮小新兵已经被他反手压在了地上。 “唉唉唉,快放手!”屠六惊叫起来,“蓝陵”这才松手。 屠六瞪着他说:“蓝陵,蓝校尉可说了,若你欺负我,我是可以跟他告状的!” “蓝陵”嗤笑一声,“屠六你还小吗,还告状......” “蓝陵,屠六,列队!” 远处的杨将军呼喊两人。 夜袭小队已经集结好,杨将军和李墨还有蓝家大郎站在前面。 “夜袭戎狄,是军中一早定下的计划,这才选出你们,你们都是侯爷看中的小将,这次能不能建功立业,就看各位的本领了!” “是——!” 杨将军很满意底下人的势头,他的余光瞥过一边,恭敬地请来了一个人——正朝队伍走来的沈锋。 “今晚的夜袭,三郎君也会参与,三郎君武学为侯府所教授,这次过后,各位也可与三郎君互相切磋功夫。” “三郎君威武!” 沈锋在小兵的高呼里露出满意的笑来,“我也是第一回实战,不足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人群里夸赞沈锋的话一骨碌的冒出来。 站在小兵里的屠六啧一声,低声嘟囔:“不足、不足,在战场上你的不足可是害别人性命的!” 站在屠六身边的“蓝陵”忍不住低笑出声,笑屠六说的话,更是嘲笑沈勃。 沈勃如今这样不堪,直接将沈锋安排在夜袭小队里,空降来拿荣誉,真真是在漠北军营里一手遮天的好算计! 三个时辰后,夜幕降临,夜袭小队骑马离开漠北营地。 狂风呜咽地吹过无边无际的黄沙,黑夜里的天那样高,底下狂奔的马儿都只像一个小黑点。 “蓝陵”被分在了李墨的小队里,这个小队里还有屠六和沈锋。 戎狄的营地很大且分散,夜袭小队又分为了六队人马,四人在岔道便和其他小队分开,只为将分散在各处的几个营地袭击到。 四人骑马到漠北边界,风刮起的黄沙越来越重,李墨骑在马上张开手道:“大家下马,跟着我走。” 他先跳下马,“蓝陵”几人也一样的动作跟着李墨。 李墨带着几人一直往前走,黄沙漫漫中有一条蜿蜒的河,河岸旁是苍苍茫茫的树林。 李墨指着那边对身后的三人说:“过了那片林子就是戎狄的营地,我们去的方位不是主营,可靠近粮草地,你们一会跟着我,见机行事。” “烧粮草,引开人,给其他队争取时间,明白了吗?” “蓝陵”点头,屠六的脸色也严肃,只有沈锋满脸闲适,他只以为有李墨在,李墨会保护他,他就等着领功就行。 “蓝陵”余光瞥见沈锋面上的表情,心里对沈勃对侯府的痛恨又更上一层。 从前几日蓝家父子在他营帐里说得模棱两可的话,他就猜出,沈勃和戎狄或许有交易。 沈勃允许戎狄在阳城烧杀抢掠,得好处,因为他要借机在安京脱身回漠北,这回沈勃也要向戎狄要些好处,这好处怕是要推沈锋到台前,得功勋进漠北和沈家军的中心。 只是,沈锋这样子,沈勃怕是要失望了。 第389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夜袭惊 几人在密林的边缘分散开。 李墨走在最前,他看向“蓝陵”,“蓝陵”对李墨微微点头。 李墨先潜藏在树林里,指向远处黑暗中能看到烟火的营地营帐,他头往左偏后又偏向右边。 “蓝陵”和屠六便一左一右窜了出去。 李墨则看向自己身后的沈锋,内心里有些厌恶,三郎君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无用。 “三郎君,您跟着我。” 沈铮躬身点头,忍不住催李墨,“快些吧,烧完就赶紧回去!” 李墨点头,眼神转向已经埋伏远的二郎君那边,二郎君也是第一次实战,但愿郎君平安无事。 “走吧。” 密林里再无一丝人影,只剩黑魅树影。 戎狄的营帐和大雍营帐的样子是很不相同的,戎狄的营帐分得开,帐子围成圆形,大小错落,以至于巡视的戎狄兵举着火把绕过另一边去时,已经有人贴在了另一边。 “蓝陵”弓着身子躲在这片帐子里没有烛火透出光的营帐,他偏头看向趴伏在最大的营帐下的屠六。 屠六朝他对面看去,伸长脖子往上挑,他意会,极轻地往前走一步,一伸手正抓住巡逻的那两个戎狄兵的脸。 “蓝陵”双手往中间使劲,一手抓一个人的脖子,往旁一掰,这两人便无声无息地断脖而亡,他的脚顺势将要落到地上的火把踢起来,手接住就按在地上。 “嗞——” 轻微地灭火声,沈铮这块儿已经是黑暗一片。 他看向屠六那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屠六比他动作更快,旋身从地上窜起,手中的短刀直戳身后两人的心脏,这两个巡视兵也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两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蓝陵”抬手往前挥,李墨便带着沈锋直往前冲,粮草就在营帐的最头上。 “蓝陵”和屠六本要撤退到营帐口把守,只是他们刚站在一处,竟听到屠六那边的营帐里慢慢响起说话声。 沈勃定在今日夜袭,就是因为漠北军摸清了戎狄军今日会举行篝围会,营地只会留值守的人。 可现在营帐里还有人! 屠六要冲进去解决掉里面的人,“蓝陵”却一把将他拉住,手捂着屠六的嘴,避免他发出声音,惊动了里面说话的人。 屠六皱着眉头朝他使眼色,用眼神问他为什么不让他进去先杀了他们。 “蓝陵”将手指竖在嘴前,让屠六稍安勿躁。 营帐中的人说的是大雍话。 “阿舅,我不想去参加篝围会,看到太稽我就想杀了他。”这个人的大雍话说的有些磕磕巴巴,声音听着很清朗,年纪应该不大。 他刚说完话,就有一个低沉稳重的温润声音传来:“太圳,他是你的大兄,怎可直呼其名。” 太稽......太圳...... “蓝陵”和屠六心中吃惊,戎狄的大王子和九王子怎么来了营地。 而让“蓝陵”最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劝太圳的声音,他小时候好像听到过。 到底是谁呢。 “他不是我阿娘生的,我不认他。”太圳不耐地说。 “那你更要去篝围会了,以后若是太稽做了大汗,他可不会善待你阿娘和你。” 两人还待再说,可突然的火光直冒,烟雾缭绕中兵甲声、怒吼声都渐渐大起来。 李墨那边已经烧了粮草。 得手了! “蓝陵”不再思索那熟悉的声音是属于谁的,松开屠六的手之后,和屠六两人飞身到帐子上。 下一瞬,帐子里对话的两人便跑了出来。 戎狄兵马上将两人围起来,他们手中的火把照亮着这两人的身影。 “九王子,太师大人,前方粮草被烧,是漠北军所为,我们正在捉拿贼人。” 戎狄兵说的自然是戎狄话,屠六听不太懂,悄声问蓝陵。 用着蓝陵面容的沈铮偏偏能懂,因为武定侯府常年驻扎漠北,与戎狄交战,府里的郎君从小就会学戎狄话。 “他们在说,粮草被烧,准备抓人。” 屠六无声地笑着说:“这会儿,就等李校尉的信号弹了吧。” “咻——砰——!” 信号弹在天上炸开了。 底下的人暗道不好,可惜晚了。 “蓝陵”和屠六抽出自己背后的弓箭架在跟前,六箭齐发。 箭羽划破空气,破空而来的声音惊动戎狄兵以及九王子和太师。 九王子拔出腰间的宽刀回身砍箭,“护住太师!” 戎狄兵便往太师那处靠拢,将太师紧紧围住,不见一丝人影。 “漠北小兵,你们竟敢偷袭!” 戎狄的九王子迎着火光看向帐上的两人,他的面容暴露出来。 “蓝陵”和屠六射箭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沈二......”屠六喃喃道,话只说了一半就止住了。 “蓝陵”听到身边屠六未尽的话,脑袋里似有炮火炸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九王子太圳。 像,太像了。 这天底下除了他阿娘,竟然还有跟他这样像的人! 他眉心中的红痣,上挑的眼尾,笔挺的鼻耸立在面上,刀削般的下颚收紧,此时满是怒意地盯着帐上的模样都跟他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便是沈铮肤白,而太圳貌黑。 用着蓝陵面貌的沈铮,只觉荒谬,戎狄怎么会有跟他如此相像的人。 他拉紧弓箭的手稍稍松了劲,也是这时候太圳挥手叫围着帐子的戎狄兵放箭。 “放箭!” 屠六咬牙射出三支箭,拉着“蓝陵”往帐子下跳。 “你傻了!愣着做什么!” “蓝陵”凝神将朝屠六袭来的戎狄兵一刀砍死,顺手将屠六往后一拨,两人背对着背朝攻过来的戎狄兵砍去。 戎狄的兵越来越多,可帐子这处只有“蓝陵”和屠六,太圳只觉他们今日会杀定了这两个漠北兵,举着刀要朝包围圈中的两人而来。 “蓝陵”见他越走越近,摸背后的箭筒却没有箭了,他和屠六紧贴,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甩开手就飞出衣袖里的飞刀。 飞刀朝太圳而去,太圳挥刀格挡,却忽略了“蓝陵”会补刀。 他左边衣袖的短刀直冲被戎狄兵围着的太师。 太圳见了,急转身怒吼:“阿舅小心!” 就是现在! “蓝陵”和屠六背部紧贴转了一圈,手里的长刀直把跟前的戎狄兵一个接一个的砍死。 有了突破口后,两人朝营地外飞跃。 却不成想,不知为何回转过来的沈锋骑着马拉弓射箭,直射中太圳的肩膀。 “九王子!” 太圳单膝跪地,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肩膀。 围在包围圈里的太师见他受了伤,眼睛眯起来,夺过身边人的弓箭,拨开一人就对着沈锋射去。 只是他不会武,箭术自然不算上乘,射出的箭被回转身的屠六挑飞。 而“蓝陵”则双脚在地上滑出很远才止住,眼里的震惊和脸上的错愕根本控制不住。 戎狄的太师竟然是他的舅舅——崔素渊! 第390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被识破 “沈锋......沈勃的儿子,今日你非来送死,本太师便成全你!” 崔素渊举起右手,在头顶捏成拳朝向沈锋。 “全军听令,杀!” 戎狄兵朝这边聚拢,动作极快地向沈锋几人猛攻。 “撤!” 沈锋举手挥,骑在马上要调转马头,恰恰是他在马上,目标太大,戎狄兵的箭羽都朝他射来。 “蓝陵”和屠六都暗斥沈锋拖后腿,烧了粮草就该退,如今回来逞能做什么! 屠六善轻功,举起刀挡在沈锋面前,为他格挡箭矢,“蓝陵”善攻,将挥刀而来的戎狄兵一个一个斩杀。 “蓝陵”脸上的血越洒越多,就连他的眼珠都变得血红。 他狠狠砍下身前戎狄兵的脑袋,在血腥一片中看到太圳隐在崔素渊身后对骑在马上的沈锋拉弓。 “三郎君,弃马撤!” 千钧一发之际,“蓝陵”大喊,太圳的箭已经放出,沈锋来不及反应,肩膀被狠狠贯穿,被箭的力量冲得翻滚到地上。 “大雍的武将之后也不过如此。”太圳讥讽沈锋。 屠六将沈锋扛起来,一人只有两只手,身后还要扛个人,渐渐的动作慢下来,他自己的胳膊都中了一箭。 “蓝陵”见状不再隐藏实力,将手中的刀当作鸣鸿刀,不再用蓝家的刀法,而用他沈铮惯常用的武功技法。 果然顺手很多,他的速度更快,刀斩杀的戎狄兵更多,有的小兵都未到他跟前,他都能跃进砍杀。 屠六在挡箭的间隙中看“蓝陵”的功夫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沈二郎君在演武上使过的招数吗...... “郎君,属下来晚了!” 李墨骑马带着另一队夜袭小队的人而来,“蓝陵”瞬间将刀换到左手,割破戎狄兵的脖子便往后退。 李墨等人架起沈锋就撤,屠六和“蓝陵”飞身上马,翻身用刀挡箭。 “追!必须在我们戎狄的地界把这些人给截杀!” 崔素渊下令,早前和“蓝陵”几人交战的戎狄兵纷纷追去,可后面的戎狄兵要有所动作的时候,传来一声哨响。 “——!” 这些戎狄兵转身朝哨声处跪了一大片。 “拜见大王子!” 崔素渊和太圳转身看去,戎狄的大王子太稽正带着人马站在两人身后。 太稽高大魁梧,脸庞黝黑,猎猎的披风披在军甲外被风吹得鼓起。 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红脚隼,红脚隼的眼睛和他的眼睛都盯着崔素渊和太圳。攵學3肆 “太圳,你不自诩‘神之子’吗,怎么不去篝围会也守不好营帐,你说父汗知晓后,还会把什么观音大妃供在宫里吗?” 太圳捂着还在冒血的肩膀,恨恨地看着太稽。 戎狄的营帐里剑拔弩张,漠北的营帐里也极具骚动。 夜袭小队回到营地里时,伤的伤,死的死。 有一个小队的人直接都死在了戎狄。 剩下的人里,就属沈锋的伤最重。 沈锋中的箭直接贯穿了他的肩膀,沈勃看着军医给沈锋拔箭,沈锋无意识地皱眉低哼。 沈勃怒气冲冲地回了主帐,听夜袭小队其他人跪地报告。 “禀侯爷,今日夜袭杀戎狄兵六十一人,戎狄营地的两处粮草皆被烧,我方于校尉带的小队,四人皆重伤而亡。” 沈勃狠狠捶了桌案一下,“给本侯说清楚今日夜袭是何情形?” 他明明与那人计划好了,今日定万无一失,沈锋也能有些功勋,结果他的人死了好几个,他的儿子重伤! “回侯爷,戎狄有变,今日有两处营帐未参加篝围会,戎狄的大王子下令要围剿于校尉那队人马,所以于校尉那处才会任务失败。” 杨将军抱拳回禀。 沈勃气得胸口直起伏,手拍在桌上将茶盏都震碎。 太稽那厮出尔反尔! 单膝跪在一边的李墨也回禀:“属下这处是戎狄的九王子和太师在营帐,三郎君射中了九王子,九王子与太师便暴起围攻。” 沈勃冷笑一声:“那个传言中的神之子也会被箭射中,死了吗?” 李墨沉吟片刻,低着头道:“未死,应也和三郎君一样,重伤。” “无用!” 沈勃不知是在骂沈锋还是在骂什么,他站起身在主帐中绕了几圈,回身看向帐中挂着的舆图。 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道:“你们下去吧,好好养伤,离大战不远了。” “喏。” 夜袭小队的人都在自己的营帐里治伤,“蓝陵”也不例外。 他们撤退的时候,他和屠六断后,两人的背上都被刺入了箭。 蓝校尉刚去看了蓝大郎的伤,这会又来了蓝陵的营帐。 “蓝陵”裸着上身,军医给他包扎背上的伤口,蓝校尉等军医离开才问起来。 “怎么还受伤了,我不是叫你和你大兄一起的吗?” “蓝陵”转过身面对蓝校尉,“夜袭分了小队,我未被分到大兄那处。” 他嗤笑一声,“为何受伤,还不都是三郎君......” 蓝校尉赶紧止住他的话,“噤声!处处都是人耳,你给我说话小心着些。” 他本想伸手打蓝陵,可见他背后和腰间缠了绑带,抬起的手又放下,只是眼神扫到他的左胸处时顿了下。 他的小儿子什么时候左胸口有这样重的一块伤疤,且周围布着十字形的褐色伤痕。 “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蓝陵”挑眉,手不慌不忙地抚上自己的胸口,“男人嘛,有伤不是很正常,难道阿耶你还要日日检查我的身子?” 蓝校尉再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脑后,“你给我好好养伤,大战之前别冒头!” “是是是......” 蓝校尉在“蓝陵”不耐的声音中出了他的营帐,他左思右想怎么也不记得蓝陵左胸有了他不知晓的伤。 不过他没时间多想,这会儿沈勃招了所有的将领到主帐,派兵布阵,以待大战。 帐子中的“蓝陵”一改嬉皮邪脸的样子,拱起膝盖坐在矮榻上,手撑在矮几上暗暗用力,他身上的肌肉绷起,面上很是痛苦不解。 为什么他的舅舅会是戎狄的太师。 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为什么会叛国到戎狄......戎狄的九王子又为何与他长得那样相似。 那他阿娘....... 只是掀开他营帐帐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屠六进了他的营帐,沉沉地看着他,低声问: “沈二郎,我是应该叫你蓝陵还是沈铮呢?” 第391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射杀隼 沈铮抬起眼,那张蓝陵的脸微微抽搐了下,看向屠六的眼神很是冰冷。 “屠六,我是应该唤你屠六还是风六呢?” 风六较小的脸上错愕一瞬,问他:“郎君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铮站起身,静静听了下帐子外面的声音。 “外面没人,来时我都看过了。”风六席地而坐,坐下时拉扯到了背后的伤口,龇了下牙。 沈铮给风六倒了杯热水,“昨日你见到那九王子的面貌喊了句沈二,我就猜到了。” “是陛下派你来监视我的?” 风六抿了口茶水,“你知道就好,陛下的意思很简单,报仇可以,但是不能影响了军国大事,你若有本事,这漠北大营可以姓沈铮的沈,而不是沈勃的沈。” 沈铮带出一抹笑,“我可没这样大的志向。” 毕竟若他真的能活着回安京,他是要永远陪着殿下的。 两人用真实身份相见,说话也随意了些。 “后面的大战你要上场吗?”风六问他。 沈铮盯向角落那把还来不及擦掉血迹的刀,淡淡地说:“我如今既然是蓝陵,自然是要上战场的。” 风六严肃起来,皱着眉想说什么,沈铮知道他想的,“放心,战场上我不会对主将做什么。” 风六满眼的“我怎么这么不信”的神色。 沈铮却无甚需要解释的,他不止不会做什么,还会盯住沈勃,防止他大战时与戎狄勾结,害了将士。 他今日见到了暗风队的人,便忍不住想起燕琼。 “殿下她......可好?” 沈铮问完,忍不住垂头,舌尖抵着下颚,有些紧张。 风六拿茶盏喝茶的动作滞住,瞥了沈铮一眼,此时“蓝陵”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带了丝忐忑。 风六摇摇头,这个沈二郎惦记公主还偏要离开,害得他被陛下派过来盯他,现在还受了伤。 “我离开安京的时候,公主没怎么出永昭殿,民间只传闻昭阳殿下因为你的死悲痛万分,闭门不出。” 沈铮心里酸涩难当,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了风六一眼,不知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排出一口浊气,指着帐子对风六说:“话也问完了,请回吧。” “不用你说我也要走了,这会儿主帐可是灯火通明,怕是在商讨大战之事,我也要去探听一番。” 风六说完就要起身,他走前扫向沈铮,只见他手里捏着的茶盏已经裂开。 这沈铮挺会折磨自己,问了昭阳公主的事,心里难受到要拿茶盏出气。 沈铮站起身,松开手后,手里的茶盏尽碎。 他来漠北不是为了让自己沉溺在复杂情绪里的,他只有早些找到证据送到安京,他才有机会回去叫殿下原谅他的离开。 沈铮披上衣衫,穿上军甲,吹灭了营帐中的烛火。 黑暗里,蓝陵的营帐已经空无一人,他只身绕开漠北军的巡防,越走越偏,直走到营地前的树林里。 他记得这片树林有几棵极高的杉树,他直飞跃到其上,眼睛只盯着主帐。 夜袭一事的结果并不如沈勃的意,他跟戎狄有勾结,现在一定会与那边联络,他这晚就要知道沈勃到底是用什么跟戎狄联系的。wenxueзч.net 人还是物? 只看沈勃今日能不能耐住性子了。 一直到寅时,营地主帐的帐帘被掀起,漠北军的好几个将领一个一个从里头出来。 沈铮更将自己的身子往树里隐去,他眼神注意到这些将领都回了自己的帐子中,没一会儿,他们的帐子都暗了下去。 主帐的烛火也熄灭了。 难道沈勃今日并不会跟戎狄传递消息? 就在沈铮准备放弃的时候,林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他越发把自己的身子压低,整个人贴在树干上,用内力屏住呼吸,将被发现的可能降到最低。 来人的脚步很快很轻微,站在密林深处便呼哨了一声。 下一瞬便是什么东西振翅的声音。 沈铮眼珠微微转动,余光看到那人铁制的军靴,还有带着暗纹的衣袍。 是沈勃。 天上振翅的动静越来越大,直到一只红脚隼停在沈勃的大臂上,才消散。 原来沈勃是用红脚隼在与戎狄那边传递消息! 沈铮勾起唇角笑,只要他今日能将那红脚隼捉住,他就能有沈勃通敌卖国的证据了。 沈勃握住红脚隼的爪子,它的爪子旁绑了个信筒,沈勃将里面的字条抽出,对着月光查看。 只是里面的内容怕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抬手就将字条给捏碎了,刮了火折子扔到地上将字条给焚烧殆尽。 黑夜里,他的背影萧瑟,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跟这只红脚隼说,也什么都没留,抬高胳膊就将它给放飞了。 沈勃仰头看向高飞的红脚隼,冷笑一声。 戎狄破了与他的约定,那他就再不会与其合作,只要这次大战立了功,往日的种种将无人计较,他也再不用做这罪孽深重的事了。 沈勃深吸口气,回转过身便离开了密林。 在他离开的瞬间,沈铮腾空跃起,披着月光只为追赶那只朝戎狄飞去的红脚隼。 那只红脚隼飞得极高,沈铮目力不错,在地下追赶,可人的速度哪里及得上隼,只能眼见着红脚隼越飞越远,就在沈铮停下脚时,那红脚隼突然长啸了一声俯冲下低空,冲向石林里的什么东西,嘴一口叼住。 红脚隼叼到了石鸡,振翅往天上飞去,却不想它这最后一餐都没吃就要死了。 一支尖利的短箭直插到它的胸口,贯穿它的背,它松口唳叫,嘴里的石鸡摔在地上,它也扑腾着翅膀又往前飞了一点距离,可最后仍旧像石鸡一样往下坠,一直坠到了河里。 奔腾的河水将这只红脚隼往下冲,沈铮往河流处赶,扑到水里便将这隼的翅膀给抓住了。 他直起身坐在及他胸膛高的河里,在波光粼粼的水里翻找着红脚隼的爪子和背脊。 可他一无所获。 “该死!” 沈铮狠狠捶向水面,水扑到他脸上,顺着他的颌角往下淌。 他将红脚隼扔到河里,站起身湿着身子往回走。 难道这只隼只是戎狄向沈勃传信的,而不是沈勃递消息的吗。 看来他要找到沈铮与戎狄勾结的证据,并没有这样简单。 第392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上战场 因着沈铮背后有伤,伤口未好时又下了水,所以他回营帐后当夜便发了热。 他虽发热,但人很清醒。 那日夜晚他并未在红脚隼身上找到什么证据,这些日子他都眉头紧锁,就连蓝校尉来他帐中骂他,他也不回嘴。 今日蓝家的几个兄长来他的营帐看他,他坐在矮几后看兵书,见兄长们进来,站起身将三人请了进来。 “小弟,你今日可有喝药?” “蓝陵”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兵书,给三人倒了杯水。 “你别忙活了,身子赶紧养好,六日后军里要整装上战场了。”蓝二郎接过他手上的水壶。 蓝大郎点头,“小弟,你能不能做将军就看这次了,好好斩下戎贼的脑袋。” “蓝陵”一脸兴奋,脸上发热的潮红越发明显。 “阿兄,我们都要做大将军!” 蓝陵的营帐时不时有笑声传出。 经过的屠六啧啧两声,沈二郎还真会装。 沈铮这些日子没找到什么线索,可估摸着战场上两军对峙,沈勃和戎狄的人会不会露些马脚,若能知道与他传消息的人是戎狄的谁,那也算是一个突破。 有这想法后的沈铮很快地恢复,接下来的几日他都与屠六在演练,也跟李墨交换了很多漠北的信息,只待大战。 大战的当日,日照正烈,漠北军集结在军营大地,银色的军甲在太阳的照射下反着光,猎猎的风将士兵军帽上的红穗子吹得翻飞。 “漠北的将士们,你们想建功立业吗?” “想——!” “你们想驱赶戎狄,为我们阳城的妇孺老少报仇吗?” “想——!” “蓝陵”冷冷地看着战鼓旁慷慨激昂的沈勃,勾起唇冷笑地看向他。 沈勃说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好似一点都不会心慌,果真是脸皮厚。 “从今日开始,我们将为荣誉而战,为大雍而战,为自己的耶娘妻子儿女而战!” “战——!战——!战——!” 沈勃抽出战鼓旁的棒槌,在鼓面上连敲三下——“咚!咚!咚!” “整装!出兵!” 漠北军举着大雍的旗帜往边境出发,将战线拉到离阳城最远的地界。 黑压压的士兵布满在黄沙上,对向的戎狄骑兵好似黑色的潮水一般袭来,呐喊声越来越近。 两军对峙,沈勃和戎狄的主将相对而立,两人胯下的骏马都仰天长啸,蹄子躁动。 “蓝陵”跟士兵们在一处,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屠六。 屠六小声说:“跟沈侯对阵的是戎狄的大王子太稽,传闻戎狄下一任大汗就是他,不过旁边那个戴面具的不知道是谁。” “蓝陵”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越过重重人海看过去。 太稽在戎狄兵的正前方,他右边坐在马背上的人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了眉眼,银色的面具像是古图腾,神秘而高贵。 “可能是我们的熟人。” 屠六不明白“蓝陵”说的意思,可也不再问,因为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他要时刻准备着跟其他士兵一样进攻。 “沈侯爷,我们又在战场上见了。” 太稽坐在马背上,拉紧缰绳对沈勃高呼。 “大王子,上次一别,你们粮草可还管够,本侯看着你们的军马可是少了很多。” 沈勃讽刺回去。 太稽大笑起来,“粮草算什么,不够了不是还能去你们阳城抢些回来么?” 漠北的兵听太稽这样说,个个脸上都愤怒不已,就连“蓝陵”和屠六的表情也很是不好。 太稽的笑声止住,用宽刀指着沈勃说:“不过有一事稀奇,我的爱宠,天隼不见了,沈侯爷,你说会不会是你们夜袭之人搞得鬼!” 沈勃握着缰绳的手瞬间收紧,他身下的马嘶鸣两声。 “蓝陵”这时眸色传浓,眼神在沈勃和太稽之间转换。 原来和沈勃勾结的人是戎狄的大王子太稽,那只红脚隼是太稽的。 太稽望着沈勃恶劣地笑,冲着他做了个砍刀的动作。 沈勃眼带怒意地看他,太稽的话里有话,他一听便知。 那日夜晚,红脚隼被他放飞,怎会不见,难道真如太稽所说是有人捣鬼。 “戎狄的东西,大雍可不稀罕要。” 只是战场上却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抬起手的瞬间,太稽也手指向天。 “将士们,杀!” “给我杀!” 喊杀声、呐喊声声嘶力竭,轰隆的马蹄在狂奔中掀起阵阵黄沙,漫天都是刀光剑影。 战争带着残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震天的叫喊声里血肉横飞。 “蓝陵”躲过身后袭来的暗箭,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杀敌。 慢慢的,漠北军这边开始摆起兵阵来,“蓝陵”和屠六贴在一起,摆进阵中,杀敌无数。 戎狄见状又拨出铁骑,铁骑手中的刀大开大合,漠北军中也开始有伤亡。 沈勃和太稽两人混战,不止要防备对方更要杀掉袭击自己的士兵。 “太稽,你为何出尔反尔!” 两人短兵相接时,沈勃恶狠狠地问他。 太稽一把格开沈勃的长枪,翻身杀掉了一个攻向他的士兵。 “那这要问你自己了沈侯爷,我助你回了漠北,你却偷袭我戎狄,这可不是合作的诚意。” 说罢,两人不再留任何情面,只当是仇人这般对战,骑在马上斩杀得痛恨。 今日沈锋也跟随上了战场,他挥枪斩断一个戎狄兵的脖子后,长长的箭羽临空射破空气,他回身斩断利箭,只见那个戴着面具的戎狄将领骑马朝他奔赴而来。 “沈锋,夜袭之时你想要我性命,这日我必将你斩杀于我的马下!” 沈锋驭马反攻,“原来是九王子,你的九,是命不久矣的久吧!” 太圳如花瓣一样的唇勾起来,笑出声,用刀指向沈锋,“沈锋,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两人刀枪相接,互不想让。 就在太圳一刀刺向沈锋右胸时,沈锋受痛,长枪偏移,枪头本是要刺中太圳的脖子,却划上了他的脸,挑飞了他脸上的面具。 “沈铮!” 沈锋的声音太吃惊,巨大到隔着震天的厮杀声传到了沈勃的耳中。 被挑开面具的太圳转过头,一张跟沈铮一模一样的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血红得跟他额头上的红痣相映照。 沈勃大惊失色,一把用刀抵开太稽的宽刀,往沈锋那边飞跃。 太稽双手握刀刺入冲向他的漠北兵,拉起缰绳,将刀举过头顶,大呼: “放箭!” 一瞬间箭矢破空呼啸如密雨,扫射的方向正是沈锋和太圳的所在。 太稽兴奋又嗜血地大笑,手里的刀越砍越快。 沈勃,你利用我,我自然也要利用你,这次就利用你给我除去威胁我地位的“神之子”好了。 第39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去阳城 密如雨下的箭直朝沈锋和太圳。 沈勃挥刀斩断挡路的戎狄兵,也大喊起来:“弓箭手听令,放箭!” 缀在漠北军最后的弓箭手万箭齐发,戎狄和大雍的士兵纷纷架起盾牌,可仍有箭能射中盾牌内。 沈锋又要躲箭,又要躲避太圳的攻击,渐渐的有些抵挡不住,左肩被太圳砍了一刀。 太圳下手极重,他精致绝美的脸上溅得满是血痕。 “呵,沈铮是谁,哦,你有个阿兄叫沈铮,怎么,这么想认我这个兄长?” 太圳邪笑着继续砍向朝自己攻来的漠北兵。 沈锋捂住自己的肩膀,半跪在地上,抬着头一口吐出鲜血。 “你......你就是沈铮,你假死到戎狄,你叛国,我要杀了你!” 太圳向沈锋挥刀,“杀我?可惜,我今日会先杀了你!” 他的刀正要挥到沈锋的脖子,可他耳边呼啸来一阵劲风,他忙往一旁躲避,回身用刀去格挡。 竟是沈勃攻击他。 “我可真有面子,竟能叫沈侯亲自来攻,怎么,你也要认儿子?” 沈勃挡住太圳攻过来的刀,沉声道:“你不是他!” “不过,不管你是不是,你今日都要死!” 只要有一丝可能,沈勃都不能放过。 他使了全力,那太圳的招数却渐渐难以抵挡。 处在酣战中的“蓝陵”和屠六交换了位置,他看向沈勃那边,见他与太圳交战,又扭头看向坐在马背上处在戎狄军保护圈的太稽。 “蠢货!” “蓝陵”低斥一声,沈勃怎么年纪越大,脑子越坏,中了太稽的计,上赶着跟别人除去威胁。 只是沈勃已经刺中了太圳的胸口。 太圳嘴里狂吐鲜血,他麾下的部下往这处狂奔。 他贴近沈勃的时候,也用刀砍向沈勃的胳膊,只是他受了伤,只将沈勃的铠甲震破了个口子,并未伤到他。 反而是沈勃抽出刀,一脚把太圳往远处踹。 太圳倒在地上,侧着身子吐血。 他的部下撑着他往马上拖。 “你要怪就怪你长了一张他的脸,你今日必死无疑!” 沈勃将长刀脱手朝太圳的后背扔,却不想一支箭直射中他的胳膊,将他的刀弹飞。 “沈勃,你休想伤他!” 戎狄那边竟奔来上百匹汗血宝马,马上坐着身穿军甲的士兵,士兵中间围着一个沈勃这辈子都以为不会再出现的人。 “崔素渊!” 沈勃目眦欲裂,拔下胳膊上的箭,就要追,可戎狄射来的利箭越来越多,漠北军此时只能重防守而弃进攻。 硝烟弥漫,黄沙席卷,两军战况焦灼。 戎狄只以为这场仗,他们必胜,却不想大雍的盾牌中飞身而起三人。 这三人手里拿的不是刀枪或弓箭,反而是重盾。 太稽眯着眼看那三人,只觉不好。 “放箭,射那三个漠北兵!” “蓝陵”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戎狄的弓箭手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空中飞跃的三人身上,万剑都朝空中射去。 “蓝陵”看了屠六和李墨一眼,三人同时抡出手中的盾牌,盾牌直向正中间的太稽而去。 太稽见状翻身滚下马,可“蓝陵”的那个铜制盾牌依然直撞到他背上,将他生生盖到地上,他受了内伤无法忍住地吐了口鲜血。 同时间,“蓝陵”三人急速地下降,落到地上后高声喊—— “杀!” 戎狄射到空中的箭对地上的漠北兵的冲击力变小了很多,可漠北的弓箭手却死死盯住戎狄兵,一时之间损伤扭转。 漠北军再次发起进攻。 而戎狄两位王子都重伤,崔素渊带来的人只管太圳,根本不顾太稽的死活,架了太圳上马便掉转马头离开战场。 只是崔素渊骑马走前,回头看向沈勃,对着沈勃勾唇冷笑一声便快马离开。 沈勃扶着晕过去的沈锋,额头上青筋暴起,手紧紧握成拳。 崔素渊竟然没有死! 太稽被部下用盾牌挡着箭雨扶起后,他咬牙切齿地忍痛下令:“撤!撤!” 他骑上马后狂奔离去,大批大批的戎狄军往后撤退,乌泱泱卷起血腥。 他回头恨恨地看向沈勃,看向“蓝陵”。 “下一次,我一定杀了你们!” 黄沙中马蹄声如闷雷越踏越远。 沈勃举起手,在空中捏成拳,“不用追!回营疗伤!” 他感觉沈锋的呼吸有些微弱了,他必须带他回营地救治,他如今只有这个儿子能继承侯府。 营地里军医忙得晕头转向,不过这次作战的死伤却不算惨重,受伤较重的反而是沈锋。 沈勃包扎完胳膊后,深深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沈锋,抬脚离开了他的营帐。httpδ:// 营地里有哀嚎,有惨叫,也有惊呼。 “蓝陵,屠六,你们给我们讲讲,当时你们是怎么想到用轻功跃到空中转移戎贼的法子的?” 屠六被身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正要说话,但他身边的“蓝陵”先开了口:“这法子不是我们想的,是当时李校尉正在我们两跟前,没找着人,就抓了我们两做。” 屠六不解,为何“蓝陵”要说假话,这法子明明就是“蓝陵”想的,他和李墨不过是协助他。 蓝校尉和蓝家几个兄长都捆着绑带,手捂着伤处,自豪于自家儿子/小弟的勇猛,心里虽然疑惑蓝陵是何时轻功变得这样好的,但骄傲喜悦的心情大过那点顾虑,所以这点子疑问也就压下去了。 “蓝陵,屠六,你们两立了功,等我上奏朝廷时,会将你二人的功勋报给陛下。” 沈勃经过这拨人群时,欣慰地说道。 众人纷纷朝他行礼,“蓝陵”和屠六更是脸色狂喜的模样道谢。 沈勃摆手便朝营地外走,遇上了李墨。 “拜见侯爷,侯爷您还有伤在身,这是要去哪儿,可要属下护送?” 沈勃拍拍李墨的肩,示意不用,“我回一趟阳城。” 他走前嘱咐李墨照顾好沈锋,牵了自己的马便离开了营地。 李墨眼神转向“蓝陵”,“蓝陵”将视线从沈勃的身上收回,看向李墨,十分轻微地点头。 沈勃既然要回阳城,那他也必得跟上。 第39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下决定 沈勃看到了还活着的崔素渊,一定会跟那日的他一样,内心波澜四起,心里疑云重重。 这时候沈勃就只会暴露更多破绽。 入夜后,“蓝陵”穿上黑衣,连马都没骑便离开营地,直奔阳城的侯府府邸。 阳城的侯府没有安京的侯府建造的大,却也占据了阳城最繁华的街道,正门外守卫森严,沈铮当然不能从正门进去。 他绕了侯府一圈,凭着上辈子的记忆,从侯府的偏门翻跃进去,偏门对着仆从小厮的住房,所以巡逻的人较少。 他潜藏在黑暗中,像一只提高戒备的黑豹子,一直潜入到侯府的正院,他躲过巡查的亲卫窜到屋顶揭开瓦片,可正院内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沈铮轻点脚尖,翻到不远处的书房。 他本以为书房重地,把守的人会更多,可没想到这晚书房外一个亲卫都没有,他在暗自探查,也未见一个暗卫。 沈铮勾起嘴角,看来沈勃就在这儿了。 他直贴地面,隐在窗下,突然咻的一声,书房里亮起了烛火。 沈铮只恐火光映出了他的影子,便一飞冲天贴在了书房的外顶,朝着书房内里看去,沈勃果然在。 沈勃坐在桌案后,桌上的烛火摇曳,烛火旁放了一幅摊开的画卷。 他默默无言地看着画卷里的内容,用有茧的手一寸一寸抚摸着画里的人。 “我今日见到了你的兄长,他还活着,那你呢?” 沈勃的眼里是晕不开的复杂情意,低声地自言自语:“戎狄的九王子和二郎那样相似,真的会是巧合吗?” “素溪,你真的死了吗?” 听着他喃喃自语的沈铮重重地皱着眉头,他厌恶听到沈勃的口中说出阿娘的名字,他不配! “之前派你和沈勇去找崔夫人,有过消息吗?” 书房的暗处走出来一个沈铮没见过的亲卫,这亲卫朝沈勃回话:“回侯爷,早前您让我们不必找了,所以找崔夫人的事便搁置了下来,只是崔夫人的模样被画作观音,观音画像在北边几座城都流传过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这些画有可能是自画像,也有可能是他人所画了。” 沈勃心里带着疑虑,只因崔素溪死的那一日,周氏是亲眼见到她上吊的尸体的,难道这些画都是崔素渊按照崔素溪生前的样子画的? “你明日启程,潜入戎狄,探查崔素渊在戎狄的情形,以及崔夫人的踪迹,不可暴露。” 沈勃心有疑惑,所以再次开始探寻崔素溪的踪迹。 亲卫抱拳领命。 “等等,若见了这两人,杀之。” 这亲卫表情凝重,抱拳领命。 沈勃又将他叫住嘱咐道:“进到戎狄先去太稽的住处一趟,若他还有诚意合作,自会给你一个东西。” “喏。” 这之后,书房里只沈勃一人,他仍旧静静地坐着,眼神久久看着桌案上的画。 书房外的沈铮却将身子压得更低,他屏住呼吸,盯着亲卫走出书房,穿过沿廊一直走出了府门,往垂直的那条街走去。 不一会儿沈勃也收起了画,离开了书房往正院而去。 这时候书房外的守卫都整齐划一地回归值守,沈铮不得不被迫跃入书房内才不会被发现。 他在黑暗中扫视着书房内的摆设,找到了沈勃放画的地方。 他抽出画卷,展开后,隐隐绰绰的月影挥洒下,画里是一幅观音画像,跟殿下给自己的那幅一模一样,观音的面貌是照着他阿娘所画,手指上也有颗黑痣。 沈铮将画轴卷好,本想带走,可又恐被沈勃察觉,还是眼不见为净地将画房到了画筒里。 既然已经进了沈勃的书房,那他自然要在里面找找有没有什么信简之类的东西。 只是可惜,他再是仔细,再是小心,也没找到任何沈勃与戎狄互通的书信或者暗语,难道那只红脚隼是他和戎狄联系的唯一物吗? 沈勃回了正院后,躺在床榻上回想着太稽在战场上的话——“天隼不见了,沈侯爷,你说会不会是你们夜袭之人搞得鬼......” 那只红脚隼是他和太稽这些年互通消息的唯一的天隼,漠北营地和戎狄营地之间的距离,那天隼不用半个时辰就能飞到,难道天隼真的被什么人发现了...... 不过也没什么,他用天隼联系太稽根本不会留任何字条过去,天隼不见并不会对他有多大的影响。 只是,军营里面他需要仔细探查,找出任何一个可能知晓他秘密的人,杀之。 沈铮一直到快天亮才回营地。 他猫着腰进自己的营帐里,刚进去就看到李墨和屠六坐在里头,朝他而来。 “你们......” 屠六哎了一声,“你的假阿耶来寻过你,我们给你瞒过去了。” 沈铮这才知道,这两人怕是已经知晓了彼此的身份。 “这位是陛下的人,风六。”沈铮为李墨介绍屠六。 风六摆摆手,“沈二郎你就甭介绍了,战场上你们两配合这么默契,李校尉定是你的人。” 沈铮笑笑,请二人坐下。 “二郎君,你回阳城可探查到什么?”李墨接过沈铮倒的水,问他。 沈铮微摇头,“没有,不过有一人不知你认不认识?” “什么人?” 沈铮拿起纸笔,在画纸上勾画,“应该是他的亲卫,不过从前我从未见过。” 他将画好的人像推到李墨跟前,李墨和风六都看向画中人。 这人面目平凡,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侯爷的亲卫我只见过沈勇、沈涛还有沈宇。” 沈铮冷笑一声,手指在画像上敲了几下。 “见不得人的事当然要给见不得光的人去做。” 风六和李墨都不是很明白沈铮的意思。 “下次大战有定下时候吗?”沈铮又问。 李墨摇头,“目前还未,侯爷回营地后定了这次战役的定论,反攻的时间就会跟将领们定下。” 沈铮的手拨弄着摇曳的烛火,低垂的眼抬起,做了个决定。 “那我要找个机会去戎狄。” 李墨和风六默默点头,反应过来沈铮说的是什么之后,震惊地问: “啊?去戎狄?!” 第395章 公主送画卷,郎君说戎狄 “他派了人去戎狄,我怎么能不跟上一探究竟。” 李墨和风六都在想,沈侯爷派人去戎狄做什么。 “只是二郎君,您如今用蓝陵的脸,也在军营里,怕是难脱身。” 李墨点出关键。 沈铮带着笑意看了李墨和风六一眼,这笑在两人看来可有些危险。 沈铮拱起手拜托起来,“正因为如此,要劳烦二位替我遮掩一二了。” 李墨自然为沈铮赴汤蹈火,想都不想就回答:“请郎君放心,属下定会替郎君遮掩。”httpδ:// 风六却面色难看,这个沈二郎到底要搞什么鬼! “但我也不是立即就会动身去,要等时机。” 沈铮轻声说,他能在戎狄畅通自若的时机还未到。 漠北军修整的这些日子,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每日养伤、操练,一如往常。 可安京再一次变成了整个大雍的焦点,只因为考举制下的第一场考试还有两日就要开始了,同时先行的是宫中为皇子们举办的大选。 燕琼坐在椒房殿打了个呵欠,谢雅笑着看她:“阿琼,累了吗?” 燕琼摇摇头,“不是累了,是看了这么多天的画,眼睛都挑花了。” “今日看完安京娘子的画卷,定了明日入宫甄选的娘子就好了。” 谢雅捻一颗葡萄喂到燕琼的嘴里,燕琼眯着眼睛,牙齿哆嗦了一下,大冬日的吃葡萄,虽然有炉子烤着,那也有些凉。 这时候韵梅进殿禀告:“禀娘娘,储秀宫里有两个娘子争执起来了,说是要争太子殿下的侧妃人选......” 谢雅哼笑一声,头都未抬,“是吗?直接将那两女娘送出宫,她们不用参加明日的甄选了。” “喏。” 燕琼轻叹一声,嘟着嘴翻手里的女娘画卷。 “怎么了,嫌娘子们吵着你了?”谢雅见她不开心,问她:“你阿耶特地将储秀宫改建到远处,就是怕有娘子冲撞吵闹你,怎么还叹气呢?” 女娘的画卷是从距离最远的北地开始看的,宫里每选中一块区域的女娘,便会传旨下去,选中的女娘会先入宫跟着女官们学习宫里的礼仪。 所以这些日子,宫里的女娘慢慢的多起来,一直到今日安京的女娘选定后,入住到储秀宫,明日就会进行甄选。 从前的储秀宫离永昭殿只两宫之隔,燕北臣担忧人多扰着燕琼,直接将宫牌给摘了,换到了远处的一个大宫殿里。 燕琼摇头,并不是有娘子惹到了她,“娘子们没有吵到我,刚刚韵梅不是说有娘子争着想做阿兄的侧妃吗,明明都是可爱贤淑的女娘,可竟会因为男子大打出手。” 谢雅也不再看手中的画卷,将燕琼搂到自己身边来,轻声说:“因为这个世间的规则,女娘的生存还有前程地位只能靠男子,而阿瑁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会有人趋之若鹜。” “那女娘就不能靠自己了吗?” 谢雅轻笑出声,我的阿琼啊,不是所有的娘子都如你这般幸运。 “现在或许不行,可总有一日能行,那时候女娘们能自立女户,可以读书做官,经商习武,婚姻大事也能自己决定,她们有更广阔的天地,这也是阿娘为何要建女......” “呃......” 谢雅的脑子里顿时一阵电闪雷鸣,巨大的疼痛敲击着她的后脑勺。 【宿主,不可透露,不可透露!】 燕琼见谢雅面露痛苦,忙扶着她问:“阿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痛?” 谢雅握住燕琼的手安抚着她,她不能说太多,她的身子快扛不住了。 “阿娘跟你一样,看画看多了,头晕。” 她揉着太阳穴,白着嘴唇说。 燕琼拍拍胸口,“哎呀,安京的娘子们我们都熟悉,画卷别看算了,总之他们心里也有人了。” 先不说燕瑁和燕珏早有心悦之人了,燕琅也有贤妃给他挑皇妃,谢雅要操心的其实不多,不过是要给燕玙掌眼。 “阿娘,您歇着,别看了,我把选好的这些画卷拿给四兄,先让他瞧瞧,有看中的,明日甄选时再叫出来便行了。” 燕琼说罢,动作极快地收拾桌案上的画卷,让翠竹抱着,她扶了谢雅靠在床榻上。 “阿娘,您休息,这几日阿耶忙着考举的事,明日他定会来甄选,叫阿耶操心去,您就将养身子!” 谢雅想安燕琼的心,当然燕琼说什么就是什么。 燕琼见谢雅闭着眼睛歇下,她招了韵梅来,“韵梅,守着我阿娘休息,阿娘醒了再报给我吧。” “喏。” 韵梅恭敬地朝燕琼行了一礼,燕琼回头看了好几眼谢雅,这才带着翠竹离开椒房殿,往燕玙的寝殿去。 就在燕琼离开的那刻,谢雅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头朝着床榻下吐出了好大一口血。 韵梅急得不行,又是拿帕子给谢雅擦嘴,又是拿清水给谢雅漱口。 谢雅连着吐了好几口黑红的血,才止住。 “别告诉阿琼,还有三郎他们......” 谢雅仰躺在榻上,用帕子揩嘴,她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韵梅忍着泪应下。 “娘娘,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广大夫不是还在宫里么?” 谢雅闭着眼,只喃喃道:“我确实也该回了......” 燕琼心里担忧谢雅,往燕玙的寝殿走时,还差点走过了。 “殿下,我们到了。” 翠竹出声提醒时,她才回神过来,抬头一瞧,云影殿到了。 云影殿的守殿宦官见燕琼在殿门止步,迎了上来。 “奴拜见昭阳殿下,殿下稍候,奴进去通传。” 燕琼扬起下巴,示意宦官快些。 不一会,小宦官便引着燕琼和翠竹还有几个随行的宫女进去。 这么些年,这还是燕琼第一回来燕玙的寝殿。 云影殿幽静整洁,院子里种了一片茂密的竹林,此时冷风一吹,竹声簌簌。 正殿里,燕玙已经等着燕琼了。 燕玙站起身,见燕琼一脸好奇地四处探看,面无表情地问:“昭阳妹妹今日怎么会想到来我的殿里?” 燕琼抬眼瞧他,不用他请就坐在了矮榻上,“自然是为了明日的甄选了。” 她用手指指矮几,翠竹便将画家在矮几上一个叠一个地铺开。 “你自个儿看吧,看哪个娘子能入你的眼。” 燕琼说过再不会喊燕玙为四兄,她说到做到。 第396章 公主看甄选,郎君静悄悄 燕琼把头仰得高高的,也不看着燕玙。 燕玙瞧她这模样,心下好笑,可笑意还未带出,因想到和亲西南夷谷的亲阿姊燕璧,面容又僵硬起来。 “你愣着做什么,看啊。” 燕琼说完看向燕玙,燕玙也不说话,两个人久久对峙。 最后还是燕玙败下阵来。 他无奈地低声说:“昭阳,你来我宫殿连叫我一声都不愿意吗?” 燕琼横他一眼,“我还在生气呢,不叫。” “我也还气,当兄长的,妹妹也不唤一声,不看了。” 这人还摆谱起来,燕琼哼一声,不看就不看,她要叫翠竹收了画就走,可才转身,身后的燕玙咳得就像是要死过去一样。 燕琼心有不忍,毕竟她见过自家阿娘咳嗽时是有多么难受的。 她皱着眉对燕玙的贴身宦官说:“没见四兄咳得厉害吗,快倒杯茶水来。” “喏。”宦官扶了燕玙坐下,赶忙去倒水。 燕琼回转身看燕玙时,燕玙虽还在咳嗽,可脸上满是揶揄地看着她,好似在说“你不是不喊我了吗,刚刚不还是喊了”。 燕琼直觉上当,可看燕玙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她抽鞭子打他,他都能就这样过去了,也懒得再发脾气。 她重重地坐下表达对燕玙的不满,“行了,喊也喊了,你能看画像了吧。” 燕玙喝下宦官倒的温水润喉,等嗓子没那么痛了后才开口:“昭阳,阿姊出嫁那日的事,我醒来后都听说了,你......多谢你留我阿姊一条命。” 燕璧出降那日,燕瑁一个手刀将碍事的燕玙给劈晕了过去,后面的事是他醒来后问宫人才知道的。 “你以为我会要她性命?”燕琼挑眉说:“我没必要因为她手染鲜血,反正她去了西南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自有人收拾她。” 燕琼边说边看着燕玙的脸色变差,她可不会因为顾忌燕玙而说些好听的话,她能坐在这处跟维护燕璧的燕玙心平气和地说话,也不过是看在燕玙也是阿耶的孩子,也算是她的兄长的份上罢了。 “四兄,我知晓你与大阿姊感情甚笃,可做错了事就是错了,你维护她包庇她,对我来说也是加害者。” 燕玙的脸瞬间煞白,他内心里是知晓的,可是燕璧是他的亲阿姊,他如何能不为着她...... “好了,四兄,不说这些了,快些看娘子们的画像吧,选个你可心的皇妃,我还要回去给我阿娘复命。” 燕琼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多了只会不欢而散,画没看成的话,最后劳累得总是她阿娘。 燕玙也因为提起燕璧,也没什么心思再看娘子的画像,随手一翻就指了个面带笑容的女娘画像说:“就她吧。” 燕琼垂眸看向画卷,这不是长平侯家的二娘子刘在忻么。 “那侧妃你可还要再挑几位?” 燕玙摆头,“不用了,我身子不济,再选几个娘子倒是耽误了人家。” 既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那可以一个娘子都不选啊......只是这话燕琼并未说出口。 她偏头瞧了翠竹一眼,翠竹上前在长平侯二娘子的画像上用朱笔打了个小圈,写了个肆。xinkanδんu.com 燕琼看到翠竹做完这些就把桌案上的画卷都收了起来,她自己也站起身,颇为平静地说:“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四兄你选个皇妃的,既然事做完了那我就走了。” 燕玙起身相送,两人从正殿走到殿门都没有说一句话。 “四兄,留步吧,冬日寒风重,你顾着些自己的身子。” 燕琼见他握拳抵在嘴前忍咳,走前还是嘱咐了他一句。 燕玙咽下喉间的痒痛,雾着声音断续地说:“昭阳......对......不住......” “不用。”燕琼摇摇头,“四兄,你的歉意代表不了大阿姊的。” 呼啸的风把燕琼的话吹到燕玙的耳朵里。 燕玙无奈地看着燕琼远去的背影,看来只要提到阿姊,他与燕琼就做不到和谐相处,但愿他选的皇妃能给他往后添一份助力。 椒房殿里,谢雅看向燕琼拿回来的画卷,勾起唇角笑了下。 “阿琼,阿娘多谢你替我分忧。” 燕琼靠坐在谢雅的身边,“这有什么,阿娘不劳累,我就开心。明日的甄选,我也能去瞧瞧么?” “你想瞧,那当然是行的。” 谢雅任燕琼撒娇,心里想的却是几个孩子选妃这事上有什么东西初现端倪。 几人瞧中的正妃的女娘家里都是掌兵权的人家...... 她轻抚着燕琼的肩膀,叹息一声,她身子衰败得明显,只能在还有精力时在既定人选后敲打几人。 第二日的甄选如期举行,各个地方的女娘们都进了宫,安京里收到懿旨的娘子们也乘着家中马车往宫里来。 其他地方的娘子本是觉安京的女娘与她们很有差别,为何她们能今日才入宫,不成想在女官效验礼仪的时候,安京的娘子们礼仪与礼官教授的礼仪分毫不差。 她们这才明白,原来京中娘子们常能入宫,自小便学了这些东西,倒是没必要再入宫学了。 大选的甄选环节在早朝后的前殿举行,女娘们都穿上了最得体好看的衣裳,身上的香粉味道浓郁,味道熏得燕琼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打喷嚏的声音惊到了在殿中回话的娘子,那娘子吓得一下子跪到了地上,耸着肩膀发抖。 燕瑁递了帕子给燕琼,燕琼接过帕子就揩鼻子。 坐在上首的燕北臣和谢雅都看了一眼揉鼻子的燕琼,动作一致地对唱报的宦官摆手。 “撂——!” 这个跪地的女娘被撂了牌子,原因是殿前失仪。 燕琼没想到这会影响女娘们,对那被撂下牌子的女娘有些内疚,悄悄叫翠竹去永昭殿拿了些珍贵物什和珠宝赐给那娘子。 坐在她旁边的燕瑁见了,悄声安抚她:“阿琼你不用觉得内疚,你赏了这些东西给娘子,就代表宫里赏的,她回了府也有荣光,往后的前程也不会差。” 燕琼点点头,往前看去,现在进殿的一组里面有小表姊。 “阿兄,快看快看,小表姊在里面。” 她和燕瑁看向前殿中间的六位女娘,谢灵遥站在最左边。 燕琼和燕瑁两人看着谢灵遥笑,两兄妹很是默契地看向燕珏。 果然,燕珏一张脸激动得通红。 第397章 公主大选完,郎君静悄悄 甄选花了整整一上午,结束之后,燕珏一脸飘飘然地走到燕瑁跟前,一把搭上燕瑁的肩膀,很是激动地说: “太子弟弟,你说我往后是叫你弟弟还是表弟啊?” 燕瑁忍不住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从自个儿的肩上耸下去。 “三兄,还没到终选呢,孤还是让大舅舅把表姊领回去吧。” 燕珏马上正经危色,他缠着燕瑁走出前殿,不让燕瑁去找柱国公世子。 前殿外燕琅和燕玙看着燕珏胡闹。 “二兄,你可有中意的娘子?”燕珏讨嫌地又去问燕琅,想着让燕瑁忘记自己刚才那茬。 燕琅只浅浅地笑,“我都听母妃和皇后娘娘的安排。” 燕珏哦了一声,心里却说燕琅假正经,明明武定侯府的大娘子甄选时,他不停地在递话。 他还想问燕玙,余光却瞥到燕瑁已经走了很远,忙追上去。 这会儿前殿便只有燕琅和燕玙二人,燕琅便接着话头问燕玙:“四弟,娘娘可有跟你选些娘子?” 还在世的皇子中,只有燕玙是没有亲娘的,他选妃自然只有皇后娘娘操持。 燕玙想起昨日燕琼送来的画卷,还有他指的长平侯家的二娘子。 “玙多谢二兄挂怀,娘娘已经给我看过娘子的画像,至于最后我的皇妃会是谁,那就看父皇和娘娘的钦定了。” 他说完就带着宦官回寝殿去,燕琅看着燕玙瘦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 燕玙身子差,没有母家,况且他还有谋反被诛的亲兄长,谋害皇家子嗣的亲娘,还有个被父皇厌弃的阿姊,想必也挑不了什么权贵人家的娘子做皇妃。 燕玙确实算不上什么他要提防的人。 雍泉宫里,燕北臣和谢雅将淑妃还有贤妃都留了下来。 “今日甄选,娘子里面,可有瞧得上的?” 淑妃虽然胆怯,可为着自己的孩子,一向勇往直前。 “回陛下,妾身觉着柱国公家的大娘子明眸皓齿,率直活泼,人品贵重,她小时常入宫玩耍,妾身就觉得喜爱,想替珏儿为她求个正妃之位。” 淑妃说完反倒不看燕北臣,恳求似得看向谢雅。 谢灵遥是谢雅的侄女,求陛下可不比求皇后娘娘有用。 燕北臣也朝谢雅看,手还在谢雅手心抠来抠去,“朕的皇后怎么看啊?” 这话说得淑妃和贤妃的牙都酸了,心里更是狂冒酸水。 谢雅在御案下狠狠掐了把燕北臣,她面上表情不改,笑着对淑妃说:“遥儿既来了大选,那就是有意的。” 至于有意什么,她没说破,但是淑妃能明白。 淑妃听了她的话,果真脸上泛起笑容,退到一边去想着回寝殿了就把珏儿召过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谢雅顺势问贤妃,贤妃自知这时候不能谦虚,这是陛下和皇后在定皇子们正妃人选了。 “回陛下、娘娘,这一日看下来,妾身觉着武定侯府的大娘子不错,貌美如花,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精,如今沈侯在漠北为大雍赴汤蹈火,他家的娘子做皇子正妃也能配得上。” 燕北臣有些意外,没想到贤妃会为燕琅看中武定侯家的娘子,他府上糟心事多,内宅不稳,主母不力,这样府里养出来的女娘,燕北臣着实看不上。 “贤妃,朕觉得贤宗伯府上的六娘不错,堪为琅儿的正妃。” 贤妃心里咯噔一跳,陛下这是不同意武定侯家的娘子当二皇子妃了...... 她本想给儿子争取,可抬头见燕北臣望着自己的眼神冰冷威压,不容违逆,嘴唇抖着,最后只说了个“喏”。 燕北臣满意贤妃的知趣。 “既已决定孩子们的正妃人选,明日的终选,你们便各自定下侧妃人选,写在玉牌上,宏公公会呈给朕,待太史院拟定了吉日,朕便会颁下圣旨,定下孩子们成婚的时日。” 淑妃和贤妃拜谢燕北臣后,两人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回了各自的寝殿。 “珏儿,成了!”httpδ:// 淑妃表情外露地跟坐在永延殿等她消息的燕珏说。 “母妃,您真是我的好母妃!” 燕珏听了那还得了,一下子蹿起来把淑妃扶到矮榻上歇着,又是捏肩又是捶背,还不忘给她端茶送水。 淑妃青葱的食指点了点燕珏的额头,“如了你的意,我就是你的好母妃了?” “哪能啊,您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好母妃!”燕珏卖乖,好听的话一连串地说。 淑妃笑着摇头拉了他坐到自己身边,又问他:“正妃如了你的意,你父皇说了,明日还要给你们挑侧妃,你今日看下来,可有喜爱的?” 这下子燕珏的脸色大变,撩起袍子跪在淑妃跟前,“母妃,谢娘子是儿子求来的,儿子好不容易夙愿要成,不愿意多几个外人坏了我与谢娘子的感情,我心里只有她,容不下别人,还请母妃明日别给儿臣选侧妃。” 自不必说淑妃多么地大惊失色,飞羽殿里的燕琅也愤愤不平。 他用拳重重捶向矮几,咬牙切齿地说:“贤宗伯不过是个破落户!父皇就这样看不上我吗?” 贤妃在一旁叹气,“都是母妃不好,母妃出身卑微,连累了你。” 燕琅深吸口气,忍着怒意安抚贤妃,“母妃千万别这样想,明日不是还会挑侧妃吗,母妃好好地挑,细细地挑,我的正妃既然没有二公二侯家的娘子,九卿一品家的侧妃倒是可以多有几个。” “好,母妃明日定给你挑些家世好的娘子。” 燕琅眼神幽幽地盯在茶水里晃荡的茶叶。 呵,不给他侯府的娘子做正妃,他自有办法让侯府的娘子成他的人。 第二日,终选不再设在前殿,而是在储秀宫的正殿,出席的有皇后谢雅,淑妃还有贤妃。 燕北臣并未到场,因为今日还是考举制考试的第一日,燕北臣带着文武百官亲临考场,敲响第一声开考的锣鼓。 第398章 公主娘吐血,郎君静悄悄 大选的终选过得很慢,每一个女娘的文德研学、琴棋书画都有女官考究。 不止是这些,还会有太医院的太医挨个给娘子们望闻问切,拿脉检查身子。 每一个女娘的结果都会写在牌子上,由韵梅递到屏风后的谢雅手上,谢雅看过后会再给淑妃还有贤妃过目。 谢雅现在手上拿着的正是原毓的牌子,她看着女官和太医在牌子上写的考察结果都是优,嘴角带了一丝笑。 她提笔蘸墨,朱笔圈住原毓的名字在旁写下了太子妃三字,放入绒布托盘里便止了动作。 这张牌子并未给淑妃和贤妃看,但早前陛下对原家的厚待,她们二人也能猜到这牌子是谁的。 这时候下一张牌子又送了进来,谢雅含笑地看了后递给淑妃。 淑妃接过后,眸子往下牌子上一瞟,是谢灵遥的。 若说早前她是极愿意在谢灵遥的牌子上写下“三皇子正妃”几个字的,可昨日燕珏竟说不要侧妃,不要其他女娘伺候,她真真是不太愿意定谢娘子为她儿子的正妃了。 要是往后珏儿心思花了,又想要侧妃侍妾,谢娘子是谢家人,会不会跟自己的亲姑姑一样霸道,不让她的珏儿纳小。 她的手悬在谢灵遥的牌子上良久,就连贤妃都侧头瞧她。 贤妃还真不知淑妃手上是谁的牌子,想着淑妃对谢家娘子的满意,应是不会犹豫的,可如今......她用余光扫向谢雅,只见谢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谢雅留意到了淑妃的犹豫不决,可她自不会干预淑妃的选择,她谢家的娘子珍贵,本就不是非皇家不可。 只是她轻飘飘地眼神看着淑妃时,她的心口突然剧痛,就像被人用尖刀猛刺一般。 她的手紧紧扣住身前的矮几桌角,指头都泛红白,脑子里不停地响起机械的声音—— 【考举成,快回去,快回去。】 谢雅的后脑勺彷佛嚯了个口子,阵阵凉风直往里面灌,脑袋混杂,钝痛难忍。 她艰难地抬眼看向殿里的滴漏,现在是巳时三刻,考举的第一场考试结束了。 看来她真的在大雍的日子快走到了尽头。 淑妃抬眼看向贤妃,贤妃冲她勾唇笑了笑,贤妃可不会好心地提醒她此刻皇后娘娘的脸色不善。 不过淑妃又瞥了眼坐在上首的谢雅,她一见到皇后娘娘眉头紧蹙,紧咬下唇的怒意模样,她整个人哆嗦了下。 她写,她写还不行吗! 淑妃的手抖着把谢灵遥的名字圈起来,写下了“三皇子正妃”几个字就放到了绒布托盘里。 她靠在身后的靠背前,闭着眼抚着胸口,好了,她今日的任务完成了,也不想再看女娘的牌子了,左不过也成不了她的儿媳,眼不见为净。 接下来的女娘牌子,谢雅过得很快,她痛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只能匆匆扫一眼牌子上的名字。 贤妃一手拿着武定侯府大娘子沈慈的牌子,一手拿着贤宗伯府六娘子的牌子。 她看了沈慈的牌子良久,最后只能叹息一声,将她的牌子搁下,在伯府六娘子的牌子上写上了“二皇子正妃”几字,又细细看了好几张娘子的牌子,圈了几个人做燕琅的侧妃,这才满意了些。 而谢雅狠狠咬牙,奋力掩藏住身子的疼痛,一直坚持到长平侯府的二娘子刘在忻的牌子送到她手里。 她眯着眼,咽下喉间的翻腾,隐住血腥味,很是吃力地握着朱笔在刘在忻的牌子上画了个圈,断断续续地写下“四皇子正妃”五个字。 很突然的,朱笔从她的手中脱落,在她的皇后吉服上画了一道血红的印子后滚到了地上。 谢雅一把推开放着女娘牌子的绒布托盘,身子前倾再也承受不住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娘娘!” 端着托盘的韵梅瞬间扔了盘子,扑到谢雅身边将谢雅搂住。 淑妃和贤妃被这大动静惊到,偏头看向上首,入目的就是吐了一地血的皇后倒在地上的模样。 两人骇得立即起身跑过去,手足无措地喊:“娘娘怎么了,娘娘怎么会吐血!” “来人!来人啊!” 韵梅大喊之下,不止殿外守着的侍卫,还从梁上跃下了几个暗卫——这是燕北臣专门配给谢雅的暗风队的人。 “立即封锁储秀宫,不准放出一人!” “喏!” 侍卫领命而出,将储秀宫团团围住,外殿候选的娘子们都惊叫起来,四处躲藏。 谢灵遥听到里面的叫喊声,顾不了那么多地往殿里跑去,穿过屏风就见到了晕在韵梅怀里的谢雅,她嘴角的鲜血刺目。 “姑姑!”她飞身扑过去,一把将谢雅抱起来。 她和韵梅二人对着外殿大喊:”太医!太医快进!“ 殿外的太医脚步匆匆赶来,见到屏风后的场景心里大惊,忙跪着给谢雅把脉,可谢雅的脉搏怎么也摸不到。 ”女官大人,谢娘子,这......娘娘的脉搏臣实在是摸不到啊......“ 谢灵遥不可置信地皱眉,”怎么可能!“ 她因着习武,力气不算小,抱着谢雅起身,吩咐韵梅:“即刻让太医院所有太医到椒房殿候命,通知陛下,太子殿下还有昭阳殿下及六殿下,我先带娘娘回去!” 谢灵遥说完便抱着谢雅快步离开储秀宫,暗卫动作极快地消失往宫外去,韵梅抹掉眼泪去办事。 淑妃和贤妃也想跟上去,却被侍卫拦住。 侍卫拿出暗卫留下的御赐腰牌,“见此腰牌如陛下亲临,储秀宫此刻封禁!” 淑妃和贤妃见到这御赐的腰牌顿时跪地拜见,皱眉抬头问:“连我们也不行?我们可是陛下的后妃!” 侍卫并不通融,面无表情地说:“二位娘娘恕罪,无一人能出。” 淑妃耷拉着肩膀,心里有些害怕,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吐血,要是娘娘不好,表兄生气起来,她可扛不住...... 贤妃想得更多,看这储秀宫的架势,怕是这殿里的人都被怀疑上了,可到底是谁要害皇后呢? 第399章 公主知娘病,郎君静悄悄 因为今日的终选,皇子公主们不便出席,所以燕琼一直在永昭殿里看书,其实也不是书,是那时她解毒后在床榻上养身子时,燕珏送来的一箱子书里头的画册。 燕琢也在永昭殿,不过他坐不住,一会儿在燕琼怀里钻来钻去,一会儿又跑到殿外霍霍她院子里的花草,累得伺候他的小宦官气喘吁吁。 他这会儿正被宦官抱着够谢雅院子里那棵桂花树的枝叶,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小宫女。 “奴求见昭阳殿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 被宦官抱在怀里的燕琢挣扎起来,宦官怕摔了他,赶紧把他放下来。 燕琢一把抓住跪在地上传话的宫女的衣袖,大声询问:“你快说!我阿娘怎么了!” 小宫女瘪着嘴回禀:“六殿下,皇后娘娘吐血昏迷了!” “什么?!” 燕琼手忙脚乱的披衣穿裙,脚上鞋子的后跟都未拉上。 “你说我阿娘吐血晕倒了?” 她的心跳声大到要穿破自己的耳膜,浑身上下都软麻起来,手脚好像被施了咒一样地无力往身后歪去,还是翠竹从旁边扶住她,她才没有真的倒下去。 “啊——!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燕琢的哭嚎声将燕琼的神魂叫了回来,她看向朝自己跑过来的燕琢,眼里一热,一把将燕琢搂住,抖着手给燕琢擦泪。 “乖阿琢,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去看阿娘,阿娘见到你哭会更难受。” 只是她都没发现自己也流了满脸的泪,还是燕琢的小手扒在她脸上给她蹭干净的。 燕琼抱着燕琢一路狂奔,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宫女宦官。 她刚进到椒房殿,燕瑁的怒吼声就传了出来: “放肆!什么叫没有脉搏!孤的阿娘还有呼吸!你们给孤再诊!” 燕琼连跑带跳地冲到内殿里,“阿兄!” 燕瑁回转过来脸上,一双眼里也有些湿润。 他见燕琼跌跌撞撞地跑来,忙将她搂住,“阿琼别慌,阿娘还,阿娘还......”他实在说不出谢雅还好的话。 燕琼将抽泣的燕琢塞到燕瑁的怀里,挣开燕瑁的怀抱往谢雅的床榻而去。 谢雅脸色惨白地躺在上面,双眼紧闭,嘴唇像是透明的一样,呼吸特别微弱,若不贴近她去听,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燕琼跪坐在她的床榻旁边,伸着手摸谢雅的脸,“怎么会这样,阿娘一直都好好的啊,昨日我们还一起甄选,今日早上还一同吃了早膳,怎么会突然吐血?” 燕琼喃喃,转身一把拎住身旁太医的衣领,神色恍然地问:“你说啊!你快说我阿娘的脉搏还在跳,你快说啊!” 太医死死低着头,不敢说话。 燕琼一把放开他,冲着殿外大喊:“叫广大夫来!他一定有办法!” 燕瑁走近燕琼,他怀里的燕琢低低地哭着说:“阿兄,我害怕,我都来看阿娘了,阿娘还不醒过来,她不要我们了吗?” 燕琢说完呜呜的哭起来,他的哭声稚嫩带着真情,燕琼眼里的泪也落下来,肩膀一抖一抖。 燕瑁忍住眼里的热意,蹲下来把燕琼和燕琢都抱到自己的怀里,“阿琼阿琢,我们等着大夫过来,阿娘一定没事的,阿耶马上也回了......” 椒房殿的沉闷心酸好似传递到了燕北臣的身上。 他坐在考试院的正院里有些魂不守舍,特别是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一会儿想谢雅主持终选有没有累,一会儿又想阿瑁今日有没有好好看折子,阿琢是不是又去闹阿琼了,他回宫了定要打阿琢的小屁股一顿。 燕北臣无声地笑起来,看来他不能离开妻子儿女一步,今日也不过才半天的功夫,他就这样想了。 只是他笑容还未收住,便看到了正院门口落地了个暗卫。 他眼神一凝,这暗卫是他拨给谢雅的,这些年在安京,谢雅的暗卫从没有这样单独来找过他。 燕北臣蓦地站起身,陪坐在旁的几个文官见陛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都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他此刻心跳的速度比他多年前登基那日的心跳都快,他大踏步地往院外走去,暗卫还来不及禀告就把燕北臣一把抓了起来。 “宫里出了什么事?” 燕北臣下意识地回避是谢雅出了什么事,只问他是不是宫里有事。 可暗卫接下来的话把燕北臣的心都敲碎了—— “禀陛下,皇后娘娘吐血晕厥,至今未醒。” 燕北臣只觉脑袋里劈了一道雷下来,炸得他眼冒金星。 他脚步踉跄两下,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他再等不及地往宫里赶,急得连御车都忘了坐,步子跑得又急又快,头上的冕旒冠晃荡他的视线,他直接将头冠给摘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跟着他跑的宏公公赶紧捡起头冠给捧着,可燕北臣最后直接用轻功飞跃上屋头,直往宫中而去。 “陛下!陛下!” 随驾的宦官大臣都跟在身后赶,可燕北臣速度太快,只一个瞬间就消失在了这些人的视线里。 宫里的广大夫知道自己会有这一遭,但没想到会这样快。 他忍着惧怕随着宦官往椒房殿走,袖中是之前谢雅给他的那封圣旨,他只有用手捏住袖子,才觉得自己今日能活下来。 可天不遂人愿,他才走到椒房殿的外沿,燕北臣便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 燕北臣表情僵硬到嗜血,眼神扫到广大夫后,拽了广大夫的衣襟便往殿里去。 广大夫低着头,只敢用余光瞟燕北臣,越发觉得燕北臣今日像是从地府来的阎罗王,气势逼人。 燕北臣刚进椒房殿的内殿就听到了燕琼啜泣的声音,他心下一紧,把广大夫往地上一扔,绕过屏风就走了进去。 燕瑁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瞧,看到的就是穿着龙袍的燕北臣,还有他凌乱披散在身前的长发。 “阿耶......” 燕琼听到燕瑁低声喃喃的声音,红着眼睛扭身就扑到燕北臣的怀里。 “阿耶!你快看看阿娘!” 燕北臣手心冰凉地贴上燕琼的肩膀,抖着手安抚她,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阿琼,阿耶在,你阿娘一定会没事的。” 他坐到谢雅的床榻上,心痛地看着谢雅苍白的脸,想伸手轻抚她,可恐自己冰凉的手冷到她,又收回了手紧紧捏住她的被褥一角。 “把广大夫召进来,诊脉!” 第400章 公主受打击,郎君静悄悄 广大夫被燕北臣扔在外殿,这会儿战战兢兢也不敢进去,一直到殿里召他,他才呼了口气拿出了衣袖里的圣旨。 圣旨啊圣旨,老夫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你了,皇后娘娘但愿你早前说的是对的啊! 广大夫躬着背,双手捧着圣旨往椒房殿的内殿走去。 燕北臣握着谢雅的手,扭头看进殿的广大夫,顿时眉头紧锁,只觉得事情的发展他越来越无法控制了。 “广大夫,您快帮我阿娘看看,她这是怎么了,要如何才能醒,才能治?” 燕琼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凑上去就拉着广大夫往床榻边去。 广大夫却不诊脉,反而将圣旨举过头顶,跪在地上,朝燕北臣说:“草民拜见陛下,恳求陛下看过这封圣旨。” 燕北臣眯着眼睛,冷淡至极地对广大夫说:“朕可没下过圣旨给你。” 广大夫忍住心中的惧意,仍旧跪得直直的,“陛下确实没给草民下过任何旨意,这圣旨是皇后娘娘所下,娘娘给草民说过,到了这一日让草民将圣旨拿给陛下,可保草民一命。” 燕北臣猛得拿过圣旨,展开看了里面的内容。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封圣旨里写的东西会这样刺眼,让他浑身颤栗。 半年……他的阿鸦还只能活半年…… 可这圣旨写下的日子已经是三月前了,也就是说谢雅只有三个月的时日。 不可能! 燕北臣将这封圣旨狠狠掷到地上,掐住广大夫的脖子就站起了身。 殿中的人都吓得跪了一地,而燕瑁和燕琼则捡起地上的圣旨急切地看起来,两人大受打击地后退,双眼纷纷看向床榻上的谢雅。 燕琼不可置信地摇头,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不可能!” 燕北臣听到儿女崩溃的喃喃声,掐住广大夫的手越发收紧。 “你可知你这是欺君之罪!” “朕今日就要了你的命。” 这两句话燕北臣明明说的轻飘飘,可听在人耳朵里毛骨悚然。 广大夫已经满脸涨红,太阳穴处的青筋已经暴起,眼珠子好似凸了出来。 他要死了吗…… “三郎,放手,是我要广大夫这样做的,你也要治我欺君之罪,杀了我吗?” 不知何时醒来的谢雅,十分虚弱地开口。 燕北臣几乎是在她开口的瞬间就扔下了广大夫,扑到谢雅的床榻前。 大雍的天子跪在他皇后的床榻下,虔诚地捧着她的脸颊。 “阿鸦你又在胡说,我怎么会杀你。” “阿鸦,都是假的对不对,你最爱与我开玩笑,这次却过分了,怎么能这样骗我,让我难过,嗯?” 谢雅艰难地勾起唇角,想举起手摸摸燕北臣的脸,可身上酸痛,她只能抖着手往上伸。 燕北臣不忍她吃力,自己将脸贴上她的手。 “三郎……对不起……我活不久了……” 燕北臣左右摆头,右手捏住她抚着自己脸庞的手,不能接受。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长长久久地陪着我!我们还没相守到白头,还没等到孩子们都长大,你看阿琼,还有阿瑁阿琢,孩子们都在哭,你怎么忍心离开我们?” 燕琼几人也围到谢雅的床榻边来,三人眼睛也都通红。 “阿娘,您让广大夫再诊诊脉可好?大夫也会有误诊的时候啊!” 燕琼见识过广大夫的本事,坚持要让谢雅再诊脉。 谢雅偏头看向床榻边四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她轻轻地点点头,若不让三郎和孩子们亲耳听到,他们怕是不信。 得了谢雅的首肯,燕琼和燕瑁抱着燕琢让出床榻前的位置,只燕北臣不肯走,坐在谢雅身边搂着她。 广大夫从地上起身,跪在床榻边给谢雅把脉,他的眉头在他的手搭上的瞬间就皱起。 皇后娘娘的脉搏怎么时隐时现,身子垮得这样厉害! 他放下手,匍匐在地上,“回禀陛下,皇后娘娘的脉搏可见。” 这时候燕北臣和几个孩子脸上的表情变换很快,很是激动。 只是广大夫下一句话,将几人的心坠入冰窖。 “可皇后娘娘的脉搏虚弱,身子已经衰败,药石无医,至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燕琼听到后,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明明内殿里炭炉正暖,可她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 燕北臣脸色青黑,头顶垂下的发丝飘在他的额角,他冷笑一声,“胡说八道的东西,还是死了算了。” 他说完就要用脚踹广大夫,他是行伍之人,一脚踹到老人家的胸口,那是必死无疑的。 谢雅见到了,艰难地拽住他的衣角,“三郎,我答应了广大夫保他不死,你要叫我变成失信之人吗?” 燕北臣的脚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挨到广大夫,听到谢雅的话就生生止住了。 他背对着谢雅,就是不看她,背影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三郎,我们说说话吧。” 谢雅见燕北臣仍旧一声不吭,可呼吸声十分沉重,她艰难地笑起来,小声说了句:“小气鬼。” “你们都下去吧,孤和陛下有些话要说。” 殿里的人看着燕北臣不敢动作,燕北臣抬眸见了,低吼一声:“没听见吗?滚!都给朕滚出去!” 内殿里的人都纷纷往后退,就连广大夫都悄悄把地上的圣旨捡起来退了出去。 燕琼几人想留下来,可看到床榻上的谢雅摇头,用手指指了下燕北臣,几个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阿耶这样颓唐的模样,心里再急再悲痛也不愿意忤逆谢雅的意思。 燕瑁搂着燕琼出去,起初被燕琼抱着的燕琢不愿意,还在哭闹要阿娘,可一对上燕北臣那双冰冷的双眼就吓得一哆嗦,转头趴到燕琼的怀里哭着喊:“阿耶瞪我,我好怕!” 燕琼只将燕琢抱得更紧,却是没精力哄他。 她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阿娘还只能活三个月的话在回荡,就连走路都是燕瑁扶着她走出去的。 等到椒房殿的内殿只有谢雅和燕北臣时,只剩一片寂静。 第401章 公主大声哭,郎君静悄悄 谢雅勾住燕北臣的手指,燕北臣本挺直的背震了下,一下子肩膀就塌了下来,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君王的王霸之气,只有佝偻无力的背影。 “三郎,你做什么吓阿琢,当心我以后走了,他跟你不亲。” 燕北臣听了她这话,低吼一声:“你闭嘴!” 他不要听到谢雅说什么自己走了这种话。 谢雅气得想使力掐燕北臣的手,可用出的力道就跟挠痒一样,燕北臣心口又是一酸。 “你不说话,还要我闭嘴,那这三个月你就一句话都不跟......” 谢雅话还没说完,燕北臣转身就抱住了她,想用力抱她又怕她痛,可只拥着她又好似要马上失去她一样。 “阿鸦,怎么可能只有三个月,都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只知道忙前朝的事,要是我早些发现你身子不好,你怎么会治不了,怎么会......” 燕北臣的头贴在谢雅的脸颊处,谢雅感觉有湿湿的泪珠落到她的脖子上,她忍着痛举起胳膊回抱住燕北臣。 “三郎,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已经够好了,是大雍的好陛下,孩子们的好阿耶,更是我最好的丈夫。” 谢雅说了一连串的话,有些喘不过气,燕北臣搂着她给她顺背,眼里有些空洞地低声说:“可我再好,也留不住你。” 谢雅也轻拍燕北臣的背,很是虚弱地哄他就像在哄孩童一般,“我只是走得比你早些,等我的三郎寿终正寝的时候,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燕北臣不信。 他松开谢雅,转过头指向谢雅面前的半空中,“是它要带走你对不对,是什么人对你施咒了?” 谢雅瞬间愣住,顺着燕北臣手的方向看去,心里大惊,她眼前一臂距离的半空中漂浮着一团光,光里竟有一行机械又虚空的简体文字—— 【回去吧,回到你来的地方。】 什么时候她面前出现了这样的警告?若不是燕北臣点出,她根本看不见。 谢雅的脑海里又响起机械的声音—— 【身份快被发觉,危险,危险,速速归。】 她的身上顿时钝痛起来,像是火在烧一般,谢雅抱着自己大叫起来:“啊——!三郎,我痛!” 她才喊完,嘴里流出鲜血,大滴大滴地往床榻上落。 燕北臣惊得不能自持,徒手接下她口吐的鲜血,抱着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大声朝外吼:“来人!太医!” 守在殿外的太医还有宦官宫女纷纷往内殿跑,广大夫被燕琼拉着往里冲,他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要不要给皇后娘娘把脉。 燕琼把他往床榻前拽,声音哽咽但是坚定地说:“我给你保证,什么结果都不会杀了你!快诊脉!” 广大夫看了燕琼一眼,又瞥向燕北臣还有身边的燕瑁和燕琢,颇有一种被狼虎包围的感觉。 他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可他刚诊完,心里又很是讶异。 “陛下,娘娘刚刚是受了惊吓吗,为何气虚如此严重?”广大夫看了眼谢雅躺着的床榻上血迹斑斑,遂问燕北臣:“陛下,草民冒昧一问,娘娘方才可是吐血了?” 燕琼几人很紧张地看过去,只见燕北臣紧抿着嘴点头。 广大夫的面色陡然一变,痛声道:“遭了!娘娘心头血吐出,身子只会越发衰败,恳请陛下听草民一言,万不可再叫娘娘忧心受惊,娘娘情绪只伤感一分,身子就多衰败一点,草民这就去配些药,喂了娘娘喝下,好叫......好叫娘娘多延缓些时日。” 燕北臣突觉自己好似呼吸不过来一般,心脏痛缩得厉害。 他低着头抚摸谢雅的脸,给她的嘴角擦掉血迹,摆摆手只当同意了广大夫的说法。 站在远处的人只能看到他嘴角的蠕动,可近处的燕瑁和燕琼燕琢才能听到他低喃的声音。 “阿鸦,我不该吓到你的,我不会再让你受惊忧心了,你要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 燕瑁抱着怀里的燕琢,两人心里都很是悲怆。 燕琼听到广大夫要去配药,拽着广大夫就往太医院跑,她要盯着这个怕死的老头配药,省得他跑了! 她好似不觉得累,跑得飞快,裙摆顺着她的腿往后摆,可广大夫被她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到了他自己的配药室就扶着门框喘着粗气说: “昭阳殿下,沈二那小子在的时候,是他恨不得要了老夫的命,现在他不在了,又是殿下您要要了老夫的命啊!可跑死老夫了!” 燕琼咻地转头大喊:“不准你说死这个字!” 广大夫忙捂着自己的嘴点头,这小炮仗,他可不敢惹。 可下一瞬,他就见燕琼红着眼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就算她用手捂着脸,她的泪珠多得都从指缝里渗出来,好不凄惨可怜。 “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哭别哭!人固有一死!” 广大夫还不如不说,他话音刚落,燕琼哭得更伤心。 广大夫跺脚不知道怎么办,反而是燕琼指着身后的药台子边哭边说:“你快些配药,不用......不用管我!” 燕琼在椒房殿的内殿就哭过,可那时她只敢小声地抽泣,只恐谢雅见了伤怀,这下子在太医院不用掩饰,广大夫又提到了沈铮,她心里的难过和绝望像潮水一样侵袭上来,酸涩恐惧再也忍不住,她便大哭了起来。 观音哥哥不在她身边,阿娘也要离开她,今日她只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像淅淅沥沥落着雨,残破不堪。 今日本是晴空朗照,虽是冬日也有暖冬的意味,可此刻天上竟卷起了乌云,大片的云层压得极低,接着一声一声的闷雷打下来,雨就这样倾盆而灌。 燕琼像是不知道一般,仍旧坐在地上哭,药房外的雨已经打湿了她的裙摆,裙摆湿湿嗒嗒地贴在她的腿上。 倒是广大夫见了,叹口气走过来对她说:“昭阳殿下,莫哭了,药配好了,该拿到椒房殿熬给娘娘喝了。” 燕琼咽下喉间的呜咽声,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站起身把广大夫手里的药拿了就走,连伞也未撑,守在太医院外的翠竹见了,忙把伞顶到她的头上。 她无知觉地朝前走,怀里紧紧护着药包,任凭脸上被风吹满了雨丝。 如今再难过、再苦痛的路都要她自己走。 第402章 公主守着娘,郎君静悄悄 广大夫的药最后是燕北臣喂到谢雅嘴里的。 椒房殿的内殿里仍旧只有燕北臣和谢雅二人。 “三郎,储秀宫里淑妃和贤妃还有女娘们都关在里头,你去将她们放出来,我吐血与她们无关。” 燕北臣给谢雅擦嘴,将她扶着躺下来,“好,你放心,阿鸦你什么都不用想,都交给我,好不好?” 谢雅看着燕北臣僵硬中蕴着风暴的脸,怎么放心得下。 “三郎,不要杀戮,不要暴戾,你若变成这样,那我就白来了。”谢雅喝了药后,脑袋开始昏昏沉沉,有些想睡过去,可又记着要嘱咐燕北臣,说的话有些露了馅。 燕北臣本要离开的脚步顿了下,握着谢雅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低声问她:“你既为我而来,不能长长久久地留在我身边吗?” 谢雅有些支撑不住,晕睡过去之前,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燕北臣的手背,喃喃道:“如今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这句,药效上来,谢雅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燕北臣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给她掖好被子。 “老天把你给我,他休想将你要回去!” 他沉着脸往殿外走,阿鸦叫他做的事,他当然要去做。 燕北臣刚走,燕瑁还有燕琼就捂着燕琢的嘴巴进来了。 “阿琢,你答应阿兄和阿姊,不准吵,我们就留下你。” 燕琢点点头,自己把自己的嘴巴捂住,燕瑁才抱着他往谢雅的床榻边走。 三个人默默地守在谢雅身边,没人说一句话,长得相似的大眼睛都默默看着谢雅,不知自己还能再看多少次阿娘。https:/ 燕琼低着头擦了下眼角的泪,突然一张帕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偏头看了一眼,是阿兄递给她的。 她接过后沾了下眼角,从自己衣襟里拿出自己的帕子塞到燕瑁的手里,阿兄自己眼眶都红得水润润的,还惦记她。 只有燕琢看到谢雅睡着了,自己把鞋子一蹬,蹭的一下爬上床榻,握着谢雅的手躺在旁边。 他看向要把他捉下床的燕瑁和燕琼,很小声地说:“我陪阿娘,阿娘睡得香。” 燕琢还把食指竖在嘴巴前,说明自己肯定不会吵闹,下一刻他就闭着眼睛窝在了谢雅的身边。 燕琼和燕瑁嘴角笑起来,又苦又涩。 罢了,就叫阿琢腻着阿娘吧,他们还能做阿娘的宝贝多久呢。 燕北臣离开椒房殿后,真听谢雅的话往储秀宫去。 储秀宫门前守着一圈侍卫,原本在暗处的几个暗卫也都拿刀把殿门死死守着。 这些人看到燕北臣过来了,纷纷跪下行礼。 “把殿门打开。” 侍卫领命地打开储秀宫的门,里面的女娘纷纷惊叫起来。 宏公公拦在燕北臣身前,挥着拂尘大声斥责:“都嚷嚷什么,没见着陛下来了吗!” 往外跑的娘子们都害怕地跪在地上,缩着肩膀拜见:“臣女拜见陛下,陛下安康。” 她们请安的动静传到了殿内,被关了一天的淑妃和贤妃一前一后地跑出来。 淑妃看到燕北臣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提着宫裙的裙摆就要往燕北臣身上扑。 “表兄!娘娘吐血了!妾身被关了一日,妾身好怕啊!” 宏公公知道自家主子有了娘娘后,从不让其他女人近身,就算是身为表妹的淑妃也不行。 他拦住往前扑的淑妃,对淑妃严肃地说:“淑妃娘娘,陛下来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皇后娘娘的情况,再放大家出去。” 燕北臣往储秀宫的内殿走,屏风后的地砖上还有谢雅吐出的血迹,这血迹刺痛了他的眼,他皱着眉看着跪地的众人说:“你们谁来给朕说一下,皇后上午是怎么吐血的?” 贤妃见淑妃胆小的模样,自知指望不上,自己上前禀告:“回陛下,上午娘娘与妾身们过目女娘们的玉牌,娘娘突感不适,在玉牌上标注完就吐血晕厥了过去,妾身们离得远,看不分明,接着就是娘娘身边的女官和谢大娘子进来,封锁了储秀宫,喊了太医送了娘娘回椒房殿。” 淑妃在一边点头,“陛下,都是妾身不好,当时就想着给珏儿选皇妃,还以为娘娘脸色铁青地盯着我是生我的气,没想到是娘娘身子不适,若我早些发现,娘娘也不会吐血了......” 就在淑妃絮絮叨叨的时候,探查的暗卫也进来回禀,在燕北臣耳边低语几句:“禀陛下,属下探查,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燕北臣眯着眼盯着淑妃张张合合的嘴,示意暗卫继续查,下一瞬他突然问起淑妃:“莹儿在执金吾府上如何?” 淑妃愣了下,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泪,呆呆地说:“莹儿很好,执金吾府里上下都不敢亏待她,前些日子跟他们家老夫人听了戏,都是莹儿安排的,莹儿很有话头,她......” 她说起女儿来滔滔不绝,可燕北臣打断她问:“你说莹儿和执金吾的老夫人听戏,执金吾的老夫人不是重病吗?” “是......许是他们府上说的冲喜真有作用吧。” 燕北臣听到这蹭的站起来,对侍卫留下一句“放了她们”后,快步走出储秀宫往雍泉宫而去。 宏公公朝侍卫们挥了挥手,赶忙跟上燕北臣。 燕北臣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有淑妃说的那句:许是冲喜真有作用。 只要有一丝作用,他都要为了阿鸦去做。 也是这日,燕北臣连发五道圣旨。 第一道是广求天下医士为皇后治病,治愈的赏赐之丰自不必说,最高的赏赐竟然是直接封侯,大雍如今可只有长平侯和武定侯二侯,足以见得陛下对皇后娘娘非一般的重视。 第二道是给二皇子燕琅的赐婚圣旨,圣旨里头除了定下了他的正妃和两位侧位以及良娣外,还册封燕琅为安王,定下了成婚的日子,就在半月之后。 第三道和第四道是下给燕珏和燕玙的,也一样是册封为二人端王、康王,以及定下两人的王妃及成婚日子,也一样是在半月之后。 最后一道圣旨,燕北臣久久无法落笔,犹豫了很久还是写下——册奉常府上的大娘子原毓为太子妃,十日后与太子燕瑁成婚。 第403章 公主累晃神,郎君蚀骨痛 燕瑁与燕琼是双胎而生,燕琼还未到及笄之日,燕瑁自然也才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 可陛下竟要太子十天后成婚,不止是还未到大雍一般儿郎成婚的时候,更是因为太子要比自己的兄长们早成婚。 这五道圣旨齐发,天下哗然。 燕瑁一夜未睡替燕北臣守在椒房殿里,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燕琼也在一旁,两人脸上有些疲惫,却领会了燕北臣的意思。 阿耶这是要给阿娘冲喜。 两人在外殿一同起身往内殿看,那里昏睡着这个世上最爱他们的人。 燕琼和燕瑁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拿婚姻大事冲喜不厚道,可冲喜的对象若是阿娘,二人却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口。 “阿兄,在阿耶回椒房殿之前我会守在这里,你去奉常府一趟吧。” 燕瑁跟燕琼双生,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妹妹是叫他到原府给原大娘子解释,宫里并不是怠慢她,而是不得不尔。 燕瑁拍拍燕琼的头,心疼她眼底都有黑影了,“好,阿兄去去就回,阿耶回了殿,你就乖乖去休息,知道么?” “快去吧,阿兄。” 奉常府里接了旨的原老坐在正厅的上座,捻着胡须看着圣旨。 他的几个儿子都坐在一边,儿媳妇们几日前也都从江南迁了过来,孙子孙女们也都在。 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一会儿看向原老,一会儿看向原毓。 “毓儿,这事你怎么瞧?” 原毓明亮的眸子抬起,看向原老,“阿公,和赐婚圣旨一同颁发的,还有广召医士为皇后娘娘治病的圣旨,约莫陛下想用太子殿下和其他皇子的婚事给娘娘冲喜。” 原家没有人不知晓,只是原毓的阿娘忧愁地看着她,只恐自己的掌上明珠婚事上受了委屈。 就算是太子又如何,让她的毓儿受委屈,那她也不会把女儿嫁出去! 原老看了眼脸色不算好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将手搭上圣旨,转头又问原毓:“那你可愿意?” 这样子,大有原毓说不愿意,他就能撂挑子不干了的意思。 原毓垂眸沉思了半刻,正要抬头答复时,府里守门的小厮慌慌张张跑到厅里来—— “老爷,太子殿下过府了!” 原毓美眸瞪大,微张着嘴看向正厅外,燕瑁已经疾步走到了正厅外,和她四目相对。 “臣/臣妇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安康。” 正厅里的人纷纷跪下给燕瑁行礼,只有两人未跪,一个是站起身望着燕瑁的原毓,还有一个是坐着的原老。 原毓默默地看着燕瑁,一双眼含了万分情。 原老只消看一眼孙女的脸就知道他不用再问什么了,既然孩子愿意,他也不要去做这个恶人,更何况稍有权势的人家要你受委屈牺牲都是高高在上,可太子能在这时候赶来府上,足以见他的诚心。 “老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安康。” 原老撩袍要跪,燕瑁赶紧将他扶起,只待原老站正,燕瑁退后了几步,朝着原老拱手。 “阿公,圣旨想必您已经接下了,孤多说无用,如今已是叫大娘子委屈了,今后孤万不会亏待她。” 几个第一次见太子的家中女眷都被太子唤原老的称呼惊住了,她们见各自的夫君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才按下心中的惊慌。 原老摇摇头,“殿下既喊臣一声阿公,臣便认了你这孙女婿,只是殿下要记住今日的话,毓儿是我府上的明珠瑰宝,殿下往后若叫毓儿吃了委屈,老臣就是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也会叫毓儿离了皇宫。” 原老说了一大串词,燕瑁只注意了那句“臣便认了你这孙女婿”,想来自己是过了原老这关了,僵直的脸上才带了一丝笑。 “阿公,孤能与大娘子单独说说话吗?” 原老挥挥手,“去吧。” 燕瑁拉上原毓的手就往外走,两人双手相扣地从府中众人面前走过,一直到花园的廊下才停。 “殿下心里可难受?” 原毓看着燕瑁的背影问他。 燕瑁刚转身,就被原毓的手指摸上了下眼睑,她低低地说:“殿下的眼睛都青黑了,娘娘还好吗?” 燕瑁垂着眼眸,满眼柔情地看着心疼自己的原毓。 他捏住原毓的手,淡笑着摇头,“不太好。” “就是因为不太好,才会要委屈你。” 原毓抿着嘴摇头,头上的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娘娘是大雍的国母,我能为她做些事,是我的荣耀,何况娘娘是殿下阿娘,我便更义不容辞。” 燕瑁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抱住了原毓,头埋在原毓的肩膀上,闷着声音说:“我可能快没有阿娘了,娘子,我该怎么办......” 燕瑁是太子,他在宫里无法展现一丝的软弱,阿耶为阿娘的事奔忙,妹妹和弟弟爱哭,他要做家人的支撑。 就这一刻,他在原毓的面前展露了他的无奈、他的恐惧还有他的悲伤。 他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君罢了。 原毓鼻头一酸,好看的桃花眼都被蕴含的泪染成了粉红色。 她轻轻拍着燕瑁的背,很是轻柔地说:“殿下,娘娘病了心里定是更难受,殿下只需顺其自然,尽心而为。” 燕瑁在原府并未多停留,跟原毓说了些话就离开了。 他刚到宫门就见到了燕珏,燕珏也是从宫外回的。 燕珏在接旨的第一刻就跑到了柱国公府去,谢灵遥却气呼呼地跟他说:“你要是不愿意,那就自去娶别人当端王妃,娘娘是我姑姑,就算叫我今日给她冲喜去,我也要去!” 燕珏只怕谢灵遥受委屈,但是慌乱中忘了柱国公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怎么会觉得委屈,只想着娘娘能早些好。 “太子弟弟,娘娘还好吗?”燕珏吞吞吐吐地问燕瑁,他的母妃回永延殿时他有去看望,听说了皇后娘娘当时吐血的惨状。 “不太好。”燕瑁如实说,他深叹口气后问燕珏:“孤的外公和外婆可还好?” 他知道燕珏是从柱国公府回宫的。 燕珏面色有些暗淡,摇着头说:“柱国公夫人不太好,国公爷守在旁边,或许等国公夫人醒了就会一起进宫来。” 两人边说边走,一起走到了椒房殿外,只见燕琼领着宫女宦官走了出来。 “阿兄,你回来了。” 燕琼才说完,脑袋顿觉眩晕,眼前突然一片黑,腿软得差点摔到地上,等她眼里再复清明时,才知道自己是被燕瑁接住了。 “我没事,我没事,阿耶回殿里了,我就要走,我没事......” 燕琼因着两天一夜未睡,神经高度紧张下有些胡言乱语。 她双眼无神地直直望着暗沉的天,眼角渗了些湿意出来。 阿娘不好了,她该怎么办。 观音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办...... 远在漠北的沈铮,他此刻心脏猛烈地收缩,心痛地单膝跪在地上,汗流浃背。 原来蚀骨之痛是这样的。 第40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去戎狄 沈铮来漠北的时间已经一月有余,今日是他吃了变容毒丸之后第一次发作蚀骨之痛。 他若再次吃下变容毒就可压制心脏和骨肉之痛,可他如今不能吃,只因他需要自己本来的面目潜入戎狄。 好在他为了避人耳目早喊了李墨和风六到营帐里来,只是两人看着他忍着剧痛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的模样,心里都有些不忍。 “郎君,您还是把那丸子吃了吧,戴上面罩黑夜潜入戎狄也行啊。” “沈二郎,你这张蓝陵的脸怎么变得模糊起来,还没了五官?” 李墨和风六说的话完全不沾边,可沈铮此刻的脸确实在发生变化。 他之前吃下药丸捏就的蓝陵的脸一点一点消失,最终变成了他本身的那张如仙如谪的脸,额间的那颗红痣显露出来。 又过了半刻钟,他的心里刺痛,嘴里喷出一口血来,这口血被他吐出,他身上的疼痛才消失。 “二郎君!” 李墨赶紧把他扶起来,风六却站在一边看着沈铮啧啧出声。 难怪昭阳殿下哪个郎君都看不上,只心系沈铮,近看沈铮的这模样,真真的是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见啊。 此时的沈铮满脸都是汗,额头上的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到他的下颚,一双上扬的眼睛因为剧痛充盈着雾气,可高挺的鼻梁和如刀削般的面庞就他眉眼之间的女气弱化,一张脸上矛盾又和谐,精致到绝滟。 特别是他如今嘴角带血,让他如观音的面庞里带了丝诡异的嗜血。 “难怪啊,难怪。”风六忍不住感叹出声。 沈铮站稳后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捂着胸口瞥了一眼说着奇怪话的风六。 他脱下军甲,换上了李墨带给他的戎狄人会穿的衣裳,边穿边说:“我已经向营里打了报告,身上伤口太重回阳城修养,阳城的蓝府里我也用蓝陵的名义留了书信,说去了濛城蓝夫人的娘家,你们替我看好沈勃和蓝校尉就行。” “郎君你此去需要多久?”李墨问这个也是想看自己需要怎么给沈铮做掩护。 沈铮散下自己身后的发,对着木盆里的水开始梳发,水中他的倒影正将手背在身后,给头顶上的两缕头发绕辫子。 风六和李墨在他绕好头发后,定睛一瞧,这......这不正是戎狄九王子的模样吗! “沈二郎,你这想法很危险,我望你三思!” 风六按住沈铮的肩膀,眼神暗暗地盯着沈铮。 他可是被陛下派来看着沈铮的,说是盯梢,其实更多的是配合和保护,一切都是陛下为了昭阳公主,等着这沈二郎做完了事回安京。 可现在沈铮要扮成戎狄九王子的模样去戎狄,这实在是太冒险了,毕竟再相像的两个人同时存在,总是会有破绽。 沈铮穿上脚上的靴子,腰间绑上短刀,平静地说:“我去的目的就是要让人发现的。” “啊?” 李墨和风六都很不解,两人还要追问,可蓝陵的帐子外传来了蓝三郎寻人的声音。 两人戒备地看向帐子外,等声音远去时再回头,帐中已经没了沈铮的身影。 沈铮已经闪身躲避,往戎狄而去。 戎狄虽说与漠北相隔不远,可到底是与大雍敌对的区域,沈铮要跨过界限还是很费时间力气的,一直到三日之后,他才顺利进了戎狄的界内。 戎狄是由无数个部落组成的,部落和部落之间连接的很紧密,聚集起来的位置建了座都城。 都城自然比不上安京的气派和豪华,街道铺设的并不是地砖,而是黄土,沿街的铺子极少有卖吃喝的,屋舍建设的错落不一,越往前走,屋子越豪华。 路的尽头应该是戎狄大汗的宫殿,有好些戎装的守卫拿着长刀从里面出来,沈铮身子侧闪往一旁的矮屋躲去。 他此行的目的虽说是为了让自己的脸暴露,可却不是这个时候。 只是他刚走出身后的屋子,他面前就出现了几个人。 这几个壮汉围着沈铮,手里的长刀抵在他跟前,沈铮一直垂着头,阴云密布的天看不清他的脸。 “什么人在都城鬼鬼祟祟?”为首的壮汉用戎狄话问沈铮。 沈铮低笑一声,抬起头很是邪肆地说:“怎么,本王子如今出了殿,你们都不认得了?” 他的戎狄话算不上地道,可一字一句慢慢说的时候也算那么一回事。 这几个拿长刀的戎狄人一见了沈铮的脸便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在胸前交叉拜见。 “小臣拜见九王子!” 沈铮哂笑,他和太圳有那么像吗。 “起吧。” 这几个戎狄人估摸着是巡城的士兵,拿起长刀对沈铮致歉。 “九王子恕罪,小臣们听闻王子重伤在宫殿里养伤,没想到王子这样快就恢复了,还求王子饶恕小臣们的鲁莽。” 沈铮眉梢微挑,原来太圳在上一次大战中受了重伤。 他回过神,很是轻飘地说:“无事。” 得了九王子赦免的几人都欢喜起来,口中连连赞美:“九王子不愧是神之子,不愧是天上的菩萨与大汗所生之子,那样重的伤能恢复的这样快,王子您是我们戎狄的福瑞啊!” 神之子...... 他轻哼一声,打断这几人的谄媚。 “带本王子去太师的住处。”沈铮若没记错,那日夜袭的时候,戎狄人喊崔素渊是喊的太师。 这几人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犹犹豫豫地说:“王子,您对面就是太师大人的府邸。” 沈铮面上僵硬一瞬,轻咳了两下,眼睛扫向对面的府邸,这府邸和一般的屋舍大院没什么区别,他就住这儿吗? “本王子自然知晓,我是叫你们带路。”沈铮睨他们一眼,这几个戎狄小臣忙伸展手臂恭谨地请沈铮先走。 沈铮错过几人,径直朝前走,刚走到太师府邸,身后的小臣忙替他叩响了府门。 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小童模样的仆从出来,刚要问何事,抬头就见到九王子站在门前,他咵的一声跪下请安,“小的拜见九王子。” 沈铮透过大开的门看到了府内的廊亭楼阁,处处的修改跟大雍的宅院很相似。 既然舅舅思念故土,为何要留在戎狄...... 不过沈铮只想了一点就自嘲起来,崔家被侯府灭门,舅舅怎么敢回大雍。 “九王子稍后,太师大人还在午歇,小的这就去通传,王子先随我到正院来吧。” 府门仆从的声音将沈铮的思索打断,带着沈铮朝府里走去,他身后的府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40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见舅舅 太师府的正院总是给沈铮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大马金钩地看着正院里挂着的水墨画,沈铮细细看着水墨画的笔墨勾勒痕迹,突然冷笑了一声。 原来那些画都是舅舅画的。 崔素渊靠在床榻上,手里拿了本书看,只是心思飘得悠远,惦记起宫殿里的太圳,不知他此时有没有醒过来。 他正要放下手里的书,守府门的仆从便在外禀告。 “大人,九王子来了府上。” 崔素渊掀开被子就站了起来,可他双脚刚踏到地上就直觉不对。 圳儿在上一场大战里受伤极重,且左脸从眉骨下一直到下巴处被划了很深的口子,这孩子不可能这么快好。 “王子伤势看起来如何?” 仆从皱着眉,摇摇头,“伤势?王子没有伤势,估摸着在战场上受的伤都在身上。” 崔素渊冷笑,左不过又是太稽找的人来迷惑他的,只是太稽有这样愚蠢吗,就连太圳脸上那样明显的伤都不模仿一下? “行了,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是。” 一个时辰后,他才披上外衣慢慢悠悠地往正院那处走,让那人等了这半天,耐心也快耗完了吧。 他走到正院里,那人背对着院门,身子倾长挺拔,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画。 太稽可真会找人,这人的背影跟太圳至少有八成像。httpδ:// “圳儿,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他用戎狄话带着笑意地问,可回复他的却是大雍话。 “舅舅,别来无恙。” 崔素渊那双暮沉的眼睛顿时瞪得巨大,这...... 沈铮转身看向崔素渊,貌若观音的脸上只有深沉的探究。 崔素渊骇得后退几步,抖着手指着沈铮说:“圳儿,你的脸......” “不对,你不是圳儿,你到底是谁!” 沈铮上前几步,嗤笑一声,“这世上能有几人喊太师大人舅舅呢?” 崔素渊突然走到沈铮的跟前,用手紧紧锢住他的肩膀捏了下,又捧着沈铮的脸四处探看,最后又似哭又似笑,表情复杂地语无伦次。 “你是铮儿,你是铮儿!你不是应该在大雍吗,怎么来了戎狄,罢了,你来了也好,你就住舅舅府上,舅舅如今是戎狄的太师,养活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铮挣开崔素渊,问他:“舅舅怎么会变成戎狄的太师?” 崔素渊无奈地笑着摇头,示意沈铮坐着说话。 两人面对面而坐,他唤仆从上茶上点心,什么好吃好喝的都要一股脑上上来。 等正院里再次只有崔素渊和沈铮二人时,他才缓缓开口。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崔素渊被沈铮噎了下,喝了口茶水后笑起来,“铮儿,你长大了也变了很多。” “你能来戎狄,怕是知道了侯府的很多事吧,那你也应该知晓我为何会留在戎狄,我若回了大雍被你的好阿耶知晓了,我还有命活吗?” 沈铮沉默不语,他早知道崔素渊会这样说。 “我来了戎狄,有了尊贵的身份,还能做官当差,谁还会想回大雍呢。” “铮儿,你来投奔我,一定是侯府容不下你了,我去求了大汗收下你,给你一个好前程。” 沈铮看崔素渊越说越激动,偏过头看向挂着的那幅画,冷笑着说:“那舅舅的前程又是怎么来的,用我阿娘换的吗?” 他站起身,俯视着崔素渊。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院墙上的画和殿下给他的那幅观音画像笔触一模一样,濛城的画坊里那小厮说卖画人和“真观音”去了北边,观音菩萨下凡去当了娘娘。 原来那人说的是真的,只是此娘娘非彼娘娘,他阿娘来了戎狄做娘娘! “我阿娘没死,被你救了,然后你带她来了戎狄,做了戎狄大汗的妃子,生了九王子,是也不是?” 崔素渊听到沈铮的这段话,也不再装了,恢复他太师大人的气派模样。 他站起身,目光一点不避讳地看向沈铮,风轻云淡地说:“铮儿,你果真同你小时候一样聪明,你说的没错。” 崔素渊的话音刚落,沈铮极快地跃到他的跟前,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抵在挂着的山水画前。 这时正院里跑进来穿戴军甲、手拿宽刀的戎狄私兵,他们上前将沈铮和崔素渊团团围住。 崔素渊垂在身侧的手朝前摆了摆,示意私兵都退下。 沈铮低怒地对他说:“你可知你投身戎狄是背叛了大雍,背叛了你的故国!” 崔素渊的脖子被沈铮掐着,只能嘶嘶出声:“故国......可我一个故人都没有了,那还算什么故国!大雍的武定侯府杀了我全家,还要逼死我的妹妹,他的儿子如今也要再杀我一次吗?” 沈铮被崔素渊的话刺痛,手松了劲,也就是这一刻崔素渊伸手点上沈铮的穴道,沈铮身子一麻,脱力往后退。 等他再抬头看崔素渊时,崔素渊已经被私兵保护在了中心。 “铮儿,你只身来戎狄是为了什么?为了替你阿耶除掉我这个崔府余孽吗?” 沈铮握着自己还在发麻的右手,皱着眉说:“我来是为了见我阿娘,你已是太师,往戎狄的宫殿里传个消息,想必不难吧。” 崔素渊的眼睛闪烁了下,走近沈铮认真地问他:“就为了这个?能让你这样冒险?” 沈铮漆黑如墨的双眼一直望到崔素渊的眼里,一字一句地说:“舅舅,为了阿娘,这算不了什么冒险。” 崔素渊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拉着沈铮大喊起来:“你既能为了你阿娘不顾危险来戎狄,为何不能为你阿娘、为崔家报仇!你只有投了戎狄,才能将大雍的侯府击溃!才能叫沈勃死无葬身之地!” 沈铮任由崔素渊喊叫,只轻声问了句:“那你成功了吗?” 崔素溪被沈铮略带讽刺的语气刺激地连连摇头,掀翻了矮几上的茶盏,大笑了起来。 第40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见阿娘 “我怎么没成功!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崔素渊拉着沈铮走到太师府的院子里,拉着他四处看,嘴里癫狂地说:“你看到了吗,我在戎狄做了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不会像在大雍一样只是个没钱没势的商贾,我崔家就算有万般家财又如何,还不是被你们侯府侵占吞噬,还不是落得个灭门的惨果!” “侯府狼心狗肺,要我们崔家的财,要到后便一脚踢开,杀人灭口,做事不留痕迹瞒天过海!既然大雍无人能审判他,我为何不自己来!” 崔素渊拔下腰间的剑指向沈铮,沉声说:“大雍容不下我们商贾,戎狄容得下,还给了我太师之位,我不仅能出主意灭了侯府,还能把瞧不起我崔家身份的大雍毁灭殆尽!” 沈铮脸色不善,抬手生生捏断了崔素渊指着自己的长剑,他一把将长剑扔到地上,边走近边对崔素渊说:“你恨侯府是应该的,你想报仇也是应该的,可你不该将你的仇恨定在大雍头上,你不该将私仇变成国恨。” “那又如何,在大雍我没出路,我为何不能恨!”崔素渊心里的恨意日积月累越来越多。 沈铮冷笑,“因为你的恨用错了地方。” “别说这么多了,我要见我阿娘。” 崔素渊返身折回正院,坐在矮凳上,幽幽地说:“想见大妃可不容易。” 沈铮顿时眉头紧锁,正要说话,却听到崔素渊问他:“铮儿,你告诉舅舅,你来漠北和戎狄的目的是什么,不说清,我怎么好带素溪来见你?” 沈铮看着崔素渊冒着精光的双眼,勾唇笑了下,模棱两可地说:“除了报侯府亏待我之仇还能是什么?” 崔素渊一瞬间变得亢奋起来,按住沈铮的肩膀说:“好铮儿!你与我是一样的!只要你想将侯府灭掉,舅舅就会帮你!” 沈铮无奈地将他的手拨开,“你要如何帮我,我要见阿娘,你无法做主,戎狄除了大汗,还有个大王子太稽压着你吧,不然为何太稽与漠北军连连打仗,你却无从下手,他几胜几败你知道原因吗?” 崔素渊暴怒而起,怒声斥道:“太稽算什么!他能胜不过是大汗将戎狄悍将都给了他,等九王子长大些强壮些,他自会没了用处,到时候戎狄是太圳的,我会叫沈勃死于太圳的刀下!”筆趣閣 “看来你并不知道原因。”沈铮带了些风凉话的意味说:“舅舅,你该庆幸太稽不知晓你和武定侯府有仇,不然他与沈勃就有一举两得的好事情了。” “什么一举......!”崔素渊整个人瞬间腾起,脸色黑如灰炭,摆着衣袖就要往府外走。 沈铮冷冷的话在他背后响起:“舅舅,我给了你好处,你可要早些让我见到阿娘。” 崔素渊脚步顿了下,留下了一句我尽快,就消失不见了。 沈铮眼珠微转,这府里在暗处还有好多人值守,怕是舅舅留下盯他的人。 他勾唇笑起来,看来舅舅并不知道太稽和沈勃有勾结,他今日提醒也不过是为了借舅舅之手从太稽这边找证据,且阿娘似乎并未给舅舅说过侯府通敌卖国的事,可如果阿娘死而复生,她不会不跟舅舅说这些事情,一定是阿娘身上还有什么变故,他来这一趟,必须见到阿娘再走! 崔素渊离开太师府,一改刚刚在府里的模样,沉稳又温润。 他的癫狂不过是装给沈铮看的,如今还不能确定沈铮是敌是友,不过沈铮倒是透了个好消息给他,太稽跟侯府有联系,那他何不将计就计,害了侯府也能杀了太稽。 崔素渊心里发笑,沈铮可真是他的好外甥,他便酌情考虑,“好好招待”他,给个机会他“见”妹妹好了。 沈铮在戎狄的太师府生生等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并未闲着,崔素渊很是放任他,就连他扮做太圳出府,他甚至还会配合一二。 他在戎狄都城转了好些天都没有找到沈勃派来戎狄的那个亲卫,难道那人真如此会伪装,就连他也不能发现。 “九王子,该回府了,太师大人还等着。” 沈铮突然皱起了眉头,崔素渊派给他的人,知晓他并不是九王子,所以只喊他郎君,可这个人竟然叫他九王子。 沈铮看了一圈周围,只当并未察觉这点不同,只是就是这一转头的瞬间,他的眼睛扫到了前面带路的这人的脚上。 他穿的并不是戎狄人会穿的靴子,衣袍露出的那点靴边是军靴,还是大雍军里的人才会穿的银铁底样式。 沈铮眼神往上,一直看到这人的耳根,心里冷笑一声,原来这人潜伏到了太师府上,该说不说沈勃身边的几个人确实有些本事。 他随着这人往太师府去,可进到府里,正院里出现的人却叫两人都狠狠震惊住了。 正院里,坐着个身穿白衣裙,头顶白纱的女娘,这女娘低垂着头,看向自己手中捧着的白玉瓶,可只这一张侧脸,已经是惊人心魄的美。 沈铮的心跳越来越快,砰砰作响地震动着他的耳膜,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捏成拳,脚不自觉地朝前走了两步。 崔素渊从侧面进来正院,站在这女娘身后,轻抚上她的肩膀,低声说:“素溪,你不是想见见铮儿吗?你瞧,铮儿就在你的面前。” 这坐着的女娘抬起头,美如暖玉的脸露出来,双眼清澈又懵懂,见到沈铮的一刻,落下了两滴晶莹剔透的泪。 她放下玉瓶,走到沈铮跟前,伸手摸上沈铮僵硬的脸,极其温柔地说:“铮儿,昨日阿娘见你,你还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今日都好得能下床了,脸上的伤怎么也好了,我儿果然是神之子,得菩萨庇佑。” 她的白色纱衣衣袖因为她抬手臂的动作往下滑,露出了她全是烧伤的胳膊和手背。 沈铮抖着手抚上她的手背,沙哑着嗓子喊她:“阿娘......” “阿娘在呢,我的好铮儿。” 沈铮眼鼻一酸,将还活着的崔素溪搂在怀里,原来他还能有再见到阿娘的一天,他的阿娘还活着! 只是阿娘像是神志不清,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可说的话却是在说太圳。 他抬眼冷冷地看向崔素渊,咬牙切齿地问他:“我阿娘到底怎么了?” 崔素渊嘴角带着笑,可望向沈铮的眼睛像是淬着毒,他恨恨地说:“你该去问你的好阿耶,若不是侯府逼素溪,素溪上吊被火烧,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被她的奶媪救出去送到了我身边,她早就死无全尸了!” “你该庆幸,她只是失了神志,不是真死了。”崔素渊嘲笑着说:“看到你阿娘的样子,你是不是更恨了,铮儿,跟着我吧,大雍和侯府不值得......” 崔素渊话还未说完,眼睛突然瞪大,大叫起来:“小心!素溪!” 沈铮搂着崔素溪转了个圈,将崔素溪轻推到崔素渊的身边,可下一瞬,他的后背就被人用刀狠狠贯穿了。 带沈铮回太师府的那个仆从,收回刀,向崔素渊和崔素溪砍去。 “今日我就替我们侯爷,永除后患!” 第40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回营地 沈铮忍着后背的剧痛,嘴里吐出一口血。 崔素溪见了,泪洒满颊,“铮儿!” 沈铮抬起矮几就朝那人身上砸去,那人闪身躲过,可正是这一躲,崔素渊搂着崔素溪就是一转,大喊:“来人,将这二人给我杀了!” 指的是沈勃的亲卫和沈铮。 太师府上的私兵在崔素渊的一声令下纷纷将正院围起来,宽刀对着沈铮和那亲卫。 崔素溪虽脑子不甚清白,可这会儿也知道崔素渊是要伤害沈铮。 她拉着崔素渊的胳膊,紧张地问他:“阿兄,那是铮儿啊,铮儿在战场上受伤还是你把他救回来的,现在怎么还要对付他?” 崔素渊扯过要往沈铮那边跑的崔素溪,恶狠狠地说:“他不是圳儿,圳儿在宫殿里,你忘了吗!他是我们的仇人!” 他说完一掌劈到崔素溪的后颈,崔素溪瞳孔紧缩,下一瞬就晕了过去。 “阿娘!” 沈铮躲过私兵攻过来的招数,对着崔素渊怒吼。 “铮儿,怪只怪你是武定侯府的血脉,你身上流着沈勃的血,那就是我崔家的仇人,我发过誓,必要斩尽侯府人。” 崔素渊边说边退,他跟前的私兵替他挡住沈勃亲卫的攻击,他退出正院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整个正院里私兵如潮水一样涌进来,本是应该互相厮杀的沈铮和亲卫,这时候倒要先与私兵死斗,才能突破重围先逃出戎狄。 太师府上的私兵人数多,动作快,沈铮后背若没受伤,逃出去不成问题,可如今却是连连后退,他只有把这些人引出正院,跑到院子里才有可能求得一线生机。 沈勃的亲卫出招快,已经砍杀了好些私兵,可到底一人不敌百手,他刚砍掉一个私兵的胳膊,胸口就被另两个私兵捅了个大洞。 沈铮见状抬脚将私兵踹飞,他拉了亲卫就挡在身前往前跑,抽下了私兵腰间的刀,只要他手上有刀,他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第408章 公主兄成婚,郎君被救治 “二郎君!” 李墨见沈铮嘴里的血喷射出来,吓了一跳,赶紧要扶他坐下。 沈铮摆摆手,接过风六手上的信,快速地看完,只觉心惊。 皇后娘娘竟然药石无医,广大夫言明她至多只有三月可活,而娘娘传这封信也是慈母心切,想要他找机会回安京陪殿下。 “这信是什么时候传过来的?” 风六算了下日子,脱口而出:“五日前。” 那这传信从发出到沈铮看到至少都有十日左右了。 他不能等,也等不及了。 沈铮转身就要出帐子,李墨拦着他劝道:“郎君,不是属下不让您回安京,只是您现在身上都是伤,合该包扎休养几天再出发,您也有时间想回京后该如何伪装。” 沈铮顾不上这些,事事都有意外,他要快些赶回安京,至少在殿下无助悲伤的时候能陪在殿下的身边。 他挥开李墨挡着自己的手,旋身就消失在了空中。 李墨还想追却被风六拦住了。 “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你拦不住。” 李墨蹙眉说:“我当然知晓这是贵人的意思,可安京里都认了郎君已死,郎君离开时间长了,营地里的掩护也更容易有破绽。” 风六也明白这些,可大事当前,难道沈二郎不回安京么? “还能怎么办,只有我们两给顶着了,只盼望沈二郎早些回营,下一场大战怕是不远了。” 他说完和李墨一起看向帐子外面,幽幽的火光随风晃动,像是飘渺不定的命运。 沈铮飞跃离开营地后,一刻都没有停歇地往南边去,可他眼睛所看之处越来越模糊,身体滚烫到像热铁。 他从树梢跃下,用手捂着腰腹,他身上的伤口越发痛,他抖着手把随身携带的药粉从瓷瓶里倒在伤口渗血处,他的肌肉痛到一抽一抽。 他长吸口气,掩好衣袍后再次要跃起,可他明显感觉到身子的吃力,天亮后他要去赁匹马才行。 极突然的,他刚才倒过药粉的伤口竟像要裂开一般,剧痛侵袭了他全身,他忍痛又飞身过几棵高树,终于体力不支地朝地下倒去,他只想着自己不能这样倒下,往下坠的过程中他伸手拽住了身前的枯树枝,可树枝太脆,根本盛不起他的重量,他重重地摔到地上,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 “殿下......” 沈铮挣扎着想起身赶路,可他的身体从肚腹处开始麻痹,他用的药粉不会有问题,那只能是那个死去的亲卫刀刃上有毒。 他还有一丝清明的脑海里这样想着,可无奈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在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一个背着竹篓的小童朝自己走了过来。 殿下,等我...... 他无声的呢喃,瞬间进入了黑暗。 背着竹篓的小药童今日去了山上找草药,锄头工具都背了满背,结果在山上没有收获,下山到树林里捡到了晕倒的沈铮。 “师傅,您看,这人是要死了吗?”小童蹲在沈铮的旁边,用手戳沈铮的头。 被小童喊成师傅的蓝袍老年男子缓缓走上前,细细从沈铮身上扫过,不做停留地说:“走吧,该回了。” 他从小童的身边经过却被小童拉住了袍角,原来是小童刚刚一把将沈铮推开,让他仰躺在地上,指着沈铮的肚子说:“师傅,这人中毒了,伤口在冒白沫。” 冒白沫? 蓝袍师傅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小童说的地方,只沉吟了一两息就对小童说:“那就带上他吧。” 他最近正愁没人给他做药剂的试验者,这人中的毒值得研究一番。 小童二话不说地将沈铮扛起来,别看他人小,但力气大。 沈铮便被这师徒二人带离了树林,不知归处。 远在南边的安京处在一片诡异的热闹里面,因为今日是太子燕瑁大婚的日子。 宫里这十日都万分的忙碌,为了太子的婚礼,各个制坊的宫人还有礼部的官员每日都只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睡觉,剩下的全部都在准备太子大婚需要的物什和礼仪规矩,到今日总算是要结束了。 大雍的太子婚礼在黄昏时刻,可这日宫里宫外早早地就都起了,从奉常府到雍宫的路上铺了满满一路的红毯,沿街的铺子挂了大大的灯笼红绸,百姓都自发地穿上了家里最喜庆的衣裳,只因无人不知这场婚礼是要给皇后娘娘冲喜。 谢雅这些日子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可今日不知是她喝了广大夫开的药还是燕瑁大婚的缘故,精神特别好,脸上的红润也是前些日子没见过的。 燕北臣心里暗自狂喜,只愿谢雅一日比一日好。 一直到黄昏吉时,燕瑁穿着吉服亲自出宫去迎原毓,谢雅这时的精神气也还是很不错。 燕琼坐在下首见谢雅满脸都是笑,心里也欢喜,抿着唇打趣:“阿娘,您马上就要做阿姑了,快给我瞧瞧您给儿媳妇准备的东西,是不是比平日里送我的要好?” 谢雅用帕子掩唇笑,“那是当然了,我马上要有个乖巧漂亮的新闺女了,当然要送她最好的。” 坐在一边的燕琢叽叽呱呱:“那我呢?阿娘我也想要礼物,你都好多天没抱着我睡觉了!” 燕北臣和谢雅对视一眼,这孩子在这么些文武百官前也爱撒娇。 可燕北臣想到阿琢不再能在椒房殿休歇的原因,心里又暗淡万分,只不过是怕孩子年纪小,吵到阿鸦。 谢雅感知到燕北臣的沉默,温热的手抚上他搁在膝盖上的手背,“三郎,今日是我们阿瑁的好日子,要高兴些。” 燕北臣感受到谢雅掌心不似早前那样冰冷,眉头狠跳了下,心里隐隐觉得冲喜果真有效。 他回握住谢雅的手,轻声说:“你高兴,我也高兴。” “吉时至,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燕瑁一身龙纹红服,右手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原毓。 原毓与一般新嫁娘不同,她并未用扇遮脸,反而头上戴着奢华的凤凰头冠,凤凰的嘴里衔着个鸡血石,后面是长长垂下的大片宝石流苏,流苏遮面掩盖住了她绝美的容颜。 她一身太子妃的正红吉服,迈着袅娜的步子随着燕瑁踏进前殿,在百官的见证下,两人跪在了燕北臣和谢雅的跟前。 “儿臣携太子妃归宫。” “儿臣叩拜父皇、母后。” 两人深深地俯跪了三次。 “好孩子,快起来。” 谢雅的话音刚落,礼官便高声唱报:“礼成!大雍太子妃原毓记入皇家玉碟,受世代后人供奉——!” 第409章 公主停下药,郎君静悄悄 礼官唱报的期间,谢雅站起了身,掀开韵梅捧着的红绒布,绒布下的托盘里是大雍世代相传的凤凰印鉴,代表了皇家儿媳的最高身份。 这个印鉴只有皇后才能拥有,可谢雅今日却要交给原毓。 这事显然燕北臣是不知晓的,不然他此刻的脸色不会那样难看。 “阿毓,你的大婚本应该再华贵些,如今却是委屈你了。” 谢雅说得歉意,可原毓眼里忍不住泛泪。 “这枚印鉴是陛下给孤的,孤今日将她给你。” 谢雅说完便将凤凰印鉴交到了原毓的手中,最后她轻声在原毓的耳边说:“阿毓你是阿琼和阿瑁看重的人,更是与孤一同编过书的娘子,孤信你能掌握好这枚印鉴。” “我的时日不多了,往后你或许会有个脾气暴躁的公耶、忙碌为难的夫君,还有要人操心的小姑和小舅,这些或许都需要你在其间缓和,阿毓,真是对不住了,我却不能同你一起分担。” 这会儿,原毓已经泪流满面,妆险些都要哭花了,谢雅说这些话的声音很小,可站在原毓身边的燕瑁能听得清。 他忍住心里的苦涩,握住谢雅和原毓的手,低声喃喃地说:“会好的,会好的......” 在礼官的唱报下,燕瑁和原毓再次牵着红绸要去往东宫。 这场婚礼太仓促,但也够喜庆,谢雅也确实精神了好几日,一直到其他的几个皇子都依次封王成婚的那几日,也都能多坐些时候,多说些话,连饭都能多吃几口。 就在燕北臣和燕琼燕瑁都以为谢雅要因为冲喜好的时候,可执金吾府上的老夫人去世的消息传来,燕琼几人的心里都咯噔地往下坠。 原来冲喜不行。 谢雅没过一两日便迅速地消瘦下去,两边脸颊都凹陷,喝药的时候都痛苦地直颤。 燕琼陪在谢雅身边,看一次她喝药就要哭一次,就连每日来宫里探望的柱国公夫人都哭得要抽过去。 安京这段时间都处在乌云笼罩里面,燕北臣已经砍了五个冒充神医的人的脑袋,加上今日这个,已经是第六个了。 雍泉宫里,燕北臣手拿长剑坐在御座之上,长剑上沾到的血往台阶上滴,已经积攒了一大滩。 宏公公躬身将帕子递给燕北臣,燕北臣随手将剑给扔到地上,用帕子擦了手就站起了身,指着地上的人对一边的侍卫说:“拖下去,曝尸荒野。” “是不是到阿鸦喝药的时辰了?” 宏公公听陛下问,忙走到近前答复:“回陛下,这会儿未时二刻,娘娘确该喝药了。” 燕北臣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谢雅每日的喝药时间,因为这药是广大夫开出来能暂时延长谢雅生命的药,每日都喝才能多活些时日。 他脱掉身上沾了血腥味的龙袍,换了件素色的常服,又用清水净了手才离开雍泉宫往椒房殿去。 燕北臣刚带上了笑往椒房殿里头走,可却没闻到每日这时候会闻到的药味。 他沉着脸往内殿走,只见谢雅紧闭着眼睛,微张着嘴艰难地呼吸,晕睡得很沉很沉。 他轻抚过谢雅没有一丝肉感的脸颊,心里闷痛,哗地站起身就往外殿走,把伺候谢雅的所有宫人都聚在了殿里。 “韵梅,你给朕说说,皇后娘娘每日要几时喝药?” “未时和酉时。” 听了韵梅的回答,燕北臣怒发冲冠,抬脚就踹到韵梅的心窝,韵梅被他踹得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到了架子前,嘴里的血顺着嘴角滴落。 殿中的宫女宦官吓得两腿颤颤,一个接一个地扑通跪在地上,下巴都抵在胸口,把头低得极低。 可就算他们再怕,也无一人敢发出一点声响,都咬紧牙关祈祷陛下放过自己。 “你身为皇后的大宫女,椒房殿的女官,连皇后喝药都能耽误,朕看直接赐死你算了!” 韵梅抖着胳膊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忍着痛断断续续地说:“娘娘......不能再喝药了,不能喝......娘娘身子......受不住的。” “你放肆!”燕北臣虽恨极,可记挂内殿睡着谢雅,只恐惊扰她,低怒道:“那药可延续阿鸦的性命,没有朕的命令谁敢停药!必须喝!” “是我让停药的。” 坚定却又沙哑的声音传到殿里来。 燕北臣猛地抬头,一双眼诧异地盯着走进来的燕琼看。 “阿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燕琼手里拿着在御膳房里做出来的糕点吃食,缓缓地朝殿中来。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阿娘不能再喝药了。”燕琼艰难地说出了她极不愿说出的话:“让阿娘少些痛苦地走吧。” 接着就是巨大的碰撞声,宏公公惊叫出来——“昭阳殿下!” 燕北臣把手抬得高高地要打燕琼巴掌,可根本狠不下心来,只大力摔在她手里拿着的食盒上。 燕琼被燕北臣的大力挥得站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食盒摔翻,里面的盘碗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她捂着被震得发麻的双手,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地砖,死死地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 “你要叫你阿娘去死?” 燕北臣挥掉食盒的右手垂在身侧直抖,可嘴里问出得话冰冷愤怒。 他见燕琼倔在地上不回答,又问了一遍:“朕问你,你要叫你阿娘去死吗?” 燕琼被燕北臣逼问的胸脯不停地起伏,双手握成拳撑在地上,她抬起头看向燕北臣,眼里的泪不停地往外涌,哽咽着大声说:“是!我说是!” 燕北臣眼睛都被燕琼气红了,踏步走近她,抬起手好似要挥下去。 燕琼定定地瞪着他,可燕北臣的巴掌并没有落到她的脸上,反而落到了冲进殿中的燕瑁脸上。攵學3肆 啪的一声,燕瑁的脸被打得偏过去,连他头上戴的太子发冠都被挥歪了。 燕琼被和燕瑁一同来椒房殿的原毓扶起来,她走到燕瑁身边,握住燕瑁的手,两人一同跪在燕北臣跟前。 她和燕瑁同时望向燕北臣,她的眼睛哭得红肿,燕瑁的左脸被打得红肿,可两人语气坚定地说: “女儿求阿耶别再给阿娘喝药了。” “儿子求阿耶别再给阿娘喝药了。” 燕北臣心痛倒后退好几步,一向俊逸的脸上悲愤得扭曲。 “你们!你们!” 第410章 公主停了药,郎君静悄悄 “那里面睡的可是你们的阿娘!你们要她去死吗?” 燕北臣指着地上跪着的燕琼和燕瑁,不可置信地失声问。 “正是因为那是阿娘,我才会叫宫人停药。”燕琼说得艰难,可是再难她也要说出口。 “阿耶你难道没看到阿娘喝药的痛苦模样吗?每喝一口药阿娘的喉咙就像刀割一样,可她睡着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呼吸越来越破碎。” 燕琼的泪止不住地流,哑着声音说:“阿耶,你以为我不想阿娘活着吗?可你见过阿娘呆愣愣地望着殿顶的样子吗?你见过阿娘身体痛到一直流泪颤抖吗?你见过阿娘看到自己在床榻上失禁后崩溃的眼睛吗?” “从前的阿娘是什么样子,她那么美,那么快活,那么肆意,可如今的阿娘呢?阿耶您就忍心让她毫无求生意志的面对根本就不会有未来的生命吗!” 最后这句话燕琼是吼出来的,椒房殿里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谢雅的病没有病因,来势汹汹,就连广大夫开的药也只是在加深她骨肉上的痛苦,重塑她的精神,但也只能将她两月后离世的日子延缓到三个月,并没有其他的效果。 燕北臣狠闭着眼睛,喉间吞咽了几下,硬着声音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一定要她喝药,只有留下她,才有机会找到治你们阿娘的方法。” “可阿耶您有问过阿娘愿不愿意吗?” 一直没说话的燕瑁平地炸雷地冒出这句话,燕北臣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他冷冷地盯着燕瑁,眼神哪里还有往日慈父的模样。 “朕不需要问,她当然愿意长长久久地活着,陪在朕身边。” 燕瑁站起身跟燕北臣对峙,父子俩从没想到会有冷脸相对的一天。 “阿耶,您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阿娘她同一般女娘不一样,您是担心得到个让你失望的结果吧。” 燕北臣心慌起来,气急地又要抬手打在燕瑁的身上,燕琼见了忙扑到他身边抱住他,不让他动手。原毓也站到燕瑁的身前,挡着燕瑁。 燕北臣这下子的手也挥不下去了,眼前站着的是他的儿媳,嫁到宫里来也不过十多日而已。 原毓见燕北臣的手垂了下去,她提着宫裙就跪下了,“父皇,您听儿臣一言吧。” “儿臣与母后一同编撰过女书,母后是个非一般的女子,编进书里的英雄女娘都是自己主宰命运的人,母后不是依附于他人的丝绒花,就算是生病,母后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可母后如今沉默不语,默默忍受身体的痛,不过是因为她爱您啊!” 燕北臣耳里好像有钟声响起,敲得他震耳欲聋。 “因为母后太爱您了,太爱太子殿下、昭阳殿下还有六殿下,她的爱让她不忍叫你们失望,明知没有结果也自己忍耐痛苦。父皇您若是爱护疼惜母后,就该尊重母后的意思。” 原毓朝着燕北臣行了个大礼,“您在母后编写的女书里写过一句话,您说要女娘们去做自由的风,您也要给这样爱您的人选择的机会。” 燕北臣的眼睛从满脸是泪的燕琼脸上扫过,又看向跪在地上定定看着自己的原毓,还有护在原毓身旁的燕瑁。 这一刻他才看到孩子们眼里的悲戚不比他少。 他有些痛苦地往后退了两步,手无力地摆了两下,“朕要想一想,朕要想一下,你们走吧,走吧。” 宏公公看到燕北臣这个样子,赶紧对燕瑁和燕琼使眼色,悄声地说:“殿下先回去吧,这里奴会看着的。”他说完将手背在身后对着几人挥了两下。 燕瑁深深地望了眼燕北臣的背影,一手牵着燕琼,一手牵着原毓,三人离开了椒房殿。 燕琼出了殿门,眼里的泪唰唰落,她瘪嘴问燕瑁:“阿兄,痛不痛?”还伸着手指轻戳燕瑁还有些红肿的脸。 “一点都不痛。” 燕琼摇摇头,“阿兄你别笑了,笑得那么勉强......” 他和原毓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两人听到燕琼喃喃地说:“阿耶会同意吗?” “会的。” 燕瑁和原毓握着彼此的手,看着椒房殿的殿门。 椒房殿的内殿里,燕北臣坐在谢雅的床榻边,看着她在昏睡中都满是痛苦的脸。 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痛,轻抚上谢雅的脸,自言自语道:“阿鸦,我真的做错了吗?” 燕北臣坐在谢雅的身边,长久地不说话,一直到谢雅的睫毛颤动起来,缓缓睁开眼时,燕北臣才彷佛神魂归位,脸上的表情回暖,对着谢雅笑起来。 “阿鸦你醒了,要不要喝水?”燕北臣见她起身困难,伸手将她扶起来靠在床靠前。 谢雅将起身的燕北臣轻轻拉住,“三郎,我不渴,我们说说话吧。” ”好,我们说说话。” “你刚刚是不是打了阿瑁?” 燕北臣要坐下的身子顿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有些苦涩地说:“你都听到了?” 谢雅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要燕北臣坐上来,燕北臣脱了靴坐下后就搂着谢雅不说话。:魰斈叁4 谢雅微微地勾起唇角,凹陷下去的脸颊上酒窝都看不见了。 “我这些日子虽然总是睡着,可睡着的时候能听到身边的声音,睡得并不好,有些痛苦。”谢雅很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可听到燕北臣耳里,就像是要把他的心撕得粉碎一样。 他搂着谢雅的手抖了下,“阿鸦......” 谢雅摇摇头,靠进燕北臣的怀里,眼眸垂下,低声说:“三郎,阿琼说得没错,喝药后我好痛,我怕痛。” 燕北臣抚在谢雅肩上的手突的把她的肩膀抓住,下一瞬又无力地松开,他干着嗓子说:“不喝药怎么会好呢?” 谢雅还是继续摇头,扭头望到燕北臣悲伤的眼里去。 “三郎,我痛。” 燕北臣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将谢雅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谢雅都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狂跳的心。 “好,我们不喝药了,再也不会痛了。” “阿鸦,我怎么舍得让你痛。” 这日过后,谢雅再没喝过一口药,身上的疼痛减轻了,面上的表情也多有笑,只是一日十二个时辰,她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燕北臣在她不喝药的第二日,亲自从重华寺将宏时大师请到了宫里,只为替谢雅做法。 第411章 公主娘弥留,郎君静悄悄 宏时大师被燕北臣拘在祈天殿,只因他拒绝了燕北臣的要求。 燕北臣坐在上首,看向跪坐在团蒲上拨弄佛珠的宏时大师。 “大师仍旧不愿意为皇后做法吗?” 宏时大师向燕北臣一拜,“陛下,贫僧只是个和尚,做不了法。” 燕北臣冷笑,“做不了法,那重华寺的香火怎么来的?百姓趋之若鹜又是为何?” “百姓寄愿于心,佛祖自会保佑,不用做法。” “那为何佛祖不保佑朕的皇后。” 燕北臣的话带着绝望。 宏时大师敛起的眉眼舒展开,望向燕北臣,轻轻叹了口气,“佛祖一直保佑着陛下和娘娘,只是娘娘做完了她该做的事,何处来的便要归到何处去,这是既定的命运,谁也无法改变。” 燕北臣痛恨说这种话的人,大踏步地走到宏时大师跟前,用剑抵在他的脖间,“大师,你窥得了天机,难道破不了这局?” “天机不可泄露,命运扭转不成,只有放手才能窥得一线生机。” 燕北臣眯着眼,忍无可忍地要挥剑斩向宏时大师,宏时大师平静地闭着双眼,拇指拨动佛珠,一圈一圈地轮回。 “陛下!娘娘,娘娘她坐步辇去了御花园,让奴来请陛下。” 殿外通传的宦官话音刚落,燕北臣扔了剑就往外跑,丝毫没有君主的威严。 宏时大师这时睁开双眼,双手在胸前合十,捂着佛珠缓缓开口:“阿弥陀佛——” 燕北臣一路跑到御花园时,谢雅身边陪着柱国公府的好些人,还有燕琼燕琢和燕瑁原毓都伴在左右。 她此时削弱的身子穿了极厚的袄裙,探出去摘花的手骨节分明,她摘了朵红海棠簪在发上,脸上带着这段时间从没有过的轻松。 谢雅听到来人的动静,眉间轻挑,偏头望去,见到是燕北臣来了,嘴角绽了抹微笑。 “三郎,你瞧我这样美吗?” 燕北臣瞧着谢雅精神俏丽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点头,“美,我的阿鸦最美了。” 谢雅听了他的回答,脸上的笑更深,可燕北臣的心却越来越沉,眼神闪烁了下,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谢雅走过去。 他揽住谢雅,和她走在前面,与她细声地说话,眼睛扫过身后的人时,心里越来越慌。 阿琼阿瑁的表情勉强又迷茫,外舅和外姑悲痛得明显,就连原毓儿媳抱在怀里的阿琢也面容戚戚,阿鸦的大兄大嫂也偏头难过,这一切的一切只说明,此时言笑晏晏,精力充沛的谢雅正处在回光返照里。 燕北臣心里绞痛,一路都颤抖着声音附和谢雅的话,眼睛好像沾在她脸上一样,紧紧不愿移开。 他还能看这张脸多久呢。 这日的晚膳,谢雅很高兴地将所有人聚在椒房殿里,她每吃一口饭菜都会抬头看一眼殿中的人,最后眼神又会落在燕北臣身上,如此反复。 只是晚膳还未吃完,谢雅渐渐没有什么举筷的力气了,只斜靠在矮榻上,眨着眼睛好似要记下殿里的每一个人。 燕北臣捧着碗要喂她吃,可刚转身手里的碗就脱手掉到了地上,谢雅的鼻孔和嘴角都在流血。 “阿鸦!” “阿娘!” 椒房殿的内殿里是此起彼伏地叫喊声,随着燕北臣横抱着谢雅往床榻而去。 燕北臣跪在谢雅的床榻边,给谢雅擦血的手抖得厉害。 “阿鸦,我给你擦干净,没事的啊,没事。” 他这话不止说给谢雅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哪里会真的没事,自从上次他指出了谢雅面前时不时会出现的那抹光亮后,那抹光就再没出现过了,可现在它再次浮在了谢雅的面前。 【时间到,倒计时十分钟。】 燕北臣挥着手在空中打着,“别看,阿鸦你别看,什么都没有!” 这浮光文字只有他和谢雅看得到,虽然他不知写的什么,可只知这东西要带走谢雅。 床榻边的其他人都看不到,见到燕北臣对着虚空挥舞,只当是他一时接受不了谢雅要离去的事实,些微地疯魔。 “阿耶,阿耶!”燕琼哭喊着他。 燕北臣愣住,回头瞧了眼身后在流泪的众人,他突然笑起来,“你们哭什么,阿鸦还好好的,她不会走的......” 谢雅抬手拉住燕北臣的衣袖,轻声地说:“三郎,我要跟阿娘她们说说话。” 柱国公夫人和柱国公听到谢雅的话一下子挤到她身边,谢安和他夫人也陪在一边。 “阿鸦,你想跟阿耶阿娘说什么?我们都听着。”柱国公夫人余氏紧握住谢雅的手,她苍老的脸上不停地滑过泪,柱国公一向严肃的面孔也都是悲戚。 谢雅深喘着气,“阿耶阿娘,我很高兴能做你们的女儿,我很幸福,我走了你们也不要太难过,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恕女儿不孝,又要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余氏连连摇头,只说不会不会。 她又扭头朝谢安伸手,谢安忙握上,“阿鸦想说什么?” “阿兄,你疼了我这些年,往后也继续疼我吧,替我照顾好耶娘,照顾好公府,也要照顾好你自己,还替我给三兄说一声对不住,我等不来他了。” 谢康驻扎在西北,收到了消息正在往安京赶,最快也要明日才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谢安任由泪水打湿自己的脸,谢雅说什么就答什么。 谢雅又深深地望着自己的三个孩子,眼里的眷念浓重。 “阿娘!” 燕琼再忍不住地扑到谢雅跟前,边哭边喊。 谢雅摸她的头,喟叹一声:“我的好阿琼,阿娘最爱你,最舍不得你了,但阿娘最担心你往后不快乐,我的阿琼能不能答应阿娘,就算阿娘走了,你也只难过那么一小会儿,难过后再成我最爱的快活肆意的昭阳......” 燕琼哽咽地连声说好,抽噎的声音极大,哭得整张脸都红了。 燕瑁抱着燕琢也跪在床榻前,任凭谢雅慢慢地摸他们的头。 “阿瑁,别生你阿耶的气,往后你可能要辛苦些了,阿娘对不住你,让你还这么小就有这么大的担子在身上,你怪阿娘么?”wenxueЗ4.net 燕瑁抿唇摇头,抱着谢雅的胳膊低喃:“我怎么会怪阿娘,下辈子我还要做阿娘的儿子。” “好,下辈子我也还要做阿瑁的娘。” 燕琢人小,见殿里的人都在哭,他也一直在哭,可这会儿听阿兄和阿娘这样说,他也囫囵地争抢着:“还有我,我也还要做阿娘的宝贝!” 谢雅笑出声,留念地摸了燕琢的脸一遍又一遍。 “好,阿琢永远都是娘的宝贝。” 【滴——滴——时间还剩五分钟。】 谢雅眨着眼睛,看着浮光里的字,抓住燕北臣的袍角。 “三郎,再让我看看你吧。” 第412章 公主娘离世,郎君醒过来 椒房殿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是谢雅最后的弥留之际,没有人想离开,可看到燕北臣和谢雅紧贴拥抱的模样,心里又不忍打扰。 柱国公谢苍深深地望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搀扶起还在痛哭的柱国公夫人余氏,“我们先出去吧,留陛下和娘娘两人说话吧。” 余氏靠在他的肩膀前,哭得不能自已,但谢苍扶着她出去,她也还是跟着走。 柱国公世子谢安也搂着自己捂着帕子哭的夫人往外走,迟迟不愿意走的燕琼几个,还是原毓像是壮士断腕般一个一个拉了出去,就在外殿守着。 内殿里伺候的宫女也都纷纷退出,温暖奢华的内殿只有床榻上的谢雅和燕北臣。 燕北臣本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临到这时,他张合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干着嗓子断续地问谢雅:“阿鸦,能不能......能不能不走?” 他话才刚说完,手就捏成拳头,可又马上松开,将怀里的谢雅搂得更紧。 “我要走了......” 燕北臣的双臂收得更紧。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你的身体无药可治?为什么要带走你?” 燕北臣抬起头,满是恨意地朝前面看,谢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正前方的浮光,浮光里提醒她只有两分钟了。 谢雅虚弱又无奈地说:“那是我的命运,我既定的命运。” “三郎,我这一生注定是为你来到大雍的,延续你、延续大雍是我的命运,与你相识相遇相爱,我不后悔......” 【不可透露!不可透露!】 她脑海里的声音又在攻击她,她全身开始发麻发软,胸口锐痛,耳鼻里开始冒血。 “阿鸦!” 燕北臣惊骇地高呼,颤抖着手给谢雅擦血,可怎么也擦不干,血混着他滴落下来的泪,一直流到了谢雅的鬓角。 “阿鸦,我喊太医,我喊广大夫来!”燕北臣无措地不停车轱辘一样说话:“你为我而来,我还没死,你也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谢雅看到燕北臣像个孩子一样茫然地摇头,连手都要跟着一起摆起来,心里酸涩不舍。 她真的不愿意骗他。 “三郎,我不会死,我只是要去另一个地方,我原本的家。” 谢雅话音刚落,身子开始痉挛,浑身剧痛地不能忍,整个人恨不得蜷缩在一处,就连眼睛和嘴里也开始冒血珠。 【透露过多!缩短时间!三十秒后开始传输!】 【滴——滴——滴】 “阿鸦,阿鸦!”燕北臣感受到谢雅难受,将她紧紧蜷在一起抱在怀里,“阿鸦这里也是你的家啊。” 燕北臣的语气悲凉痛苦,谢雅手抖得厉害也还是吃力地要举起来摸燕北臣的脸。 “三郎,答应我别难过,答应我做个好皇帝、好阿耶,让我安安心心地走,这才......这才不枉费我为你而来的命,往后就算我们相隔一方,可等我们垂垂老矣的那天,我们还会在天上相见的......” 【三、二、一,启动传输!】 谢雅眼睛慢慢合拢,还差一指距离就能抚上燕北臣的脸的那只手再支撑不住地落了下来,嘴角带着笑,再无一丝气息。 “不!阿鸦!阿鸦!” 燕北臣心绞痛地抱着谢雅去打面前的那束浮光,可浮光在谢雅没有了呼吸后也慢慢消散了。 在外殿候着的燕琼几人跌跌撞撞地往内殿跑,入目的就是死在了燕北臣怀里的谢雅,而燕北臣在不住地摇头。 “阿娘!” 燕琼哭着想要去抱谢雅,可燕北臣丝毫不让,只把谢雅紧紧地锢在自己的怀里。 他一会抬头一会低头,高声地冲天呼吼:“把她还给我!把阿鸦还给我!” 看到谢雅去了的余氏再也坚持不住,低叫一声阿鸦,整个人两眼一闭朝后栽去,柱国公和世子几人又悲又痛,悲痛谢雅的离去,悲痛余氏的晕厥。 “咚——咚——咚——” 宫里敲响了丧钟,一连敲了六下,声音巨大而恢弘,传了很远很远。 雍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宦官朝着椒房殿跪了一地,永延殿的淑妃惊站起来,起身起猛了有些摇摇欲坠。 “娘娘怎么会,怎么会去了?”她靠在扶着自己的宫女身上,不停地用帕子擦泪。 躺靠在飞羽殿的贤妃垂着眼眸在心里细细数丧钟敲了几下,一直到第六下后再没响过,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宫里配敲丧钟的只有三个人,陛下、皇后、太子,六下丧钟是皇后娘娘崩了。 若是陛下崩了,那太子会顺理成章地继位,可皇后崩了,一切皆有可能,只是可惜死得不是太子。 贤妃叹了口气说:“快给我更衣吧,把殿里华贵的东西都换了,弄得素净些。” 她使着宫女宦官,自己也站起身吸了口帕子里包着的姜片,眼里瞬间被辣出泪来。 宫外的端王府里,燕珏正在哄着谢灵遥陪自己射箭,两人在院子里打闹,听到丧钟敲完,谢灵遥眼里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遥儿,别哭别哭,我这就陪你去宫里!” 两人急急忙忙地边换衣边往王府外走。 安王府里燕琅在书房里写什么东西,听到丧钟时手里的笔都未拿稳,大滴大滴的墨滴到纸上,等他数清楚丧钟次数后,轻笑着自嘲了声,“可惜了。” 他与自己的母妃贤妃想法一样,只可惜死的不是太子。 燕琅将毛笔扔到一边,站起身去了正院换衣进宫。 康王府里的燕玙正被刘在忻诱哄着喝药,一张脸涨得通红,两人还在纠纠缠缠之际,大声的丧钟声传来,两人都停下动作侧耳去听。 丧钟敲了六下。 “殿下,我们......”刘在忻放下药碗,偏头问燕玙。 燕玙表情复杂地坐正身子,沉默了好久站起身牵着刘在忻的手说:“换衣吧,该进宫了。”筆趣閣 刘在忻抿着嘴点头,眼睛掠过燕玙牵着自己的手,嘴角是甜甜的笑。 此刻安京里靠近雍宫的街道府邸里都换上了白幡,挂起了白灯笼。 大雍的国母崩了。 好些人都可惜皇后娘娘四十未到就崩了,这般年轻却离开人世,唏嘘之间渐渐地哭泣声也多了起来。 南街的女学里不管是女夫子还是学生,都走到了女学的院子里,一个接着一个对着雍宫的方向跪下。 “娘娘,您走好——!” 她们都是受了皇后娘娘恩泽的娘子,心里感念谢雅的好,因为她的离去而痛心,痛哭声不绝于耳。 雍宫的祈天殿,宏时大师拨弄手中佛珠的拇指顿住,紧闭的眼睛睁开,睿智柔和的眼里都是欣慰。 “善哉,善哉。” 他呢喃完,双手合十在胸口,朝着椒房殿的方向深深跪拜,大师身上的袈裟隐在暗处像是暗红色停滞流动的血。 “阿弥陀佛——!” 宏时大师叩拜完,紧接着直起身跪在团蒲上,嘴巴张合为谢雅念经。 远在北边的漠北边缘的树林里有一间茅草屋,屋里的矮床上睡了个紧闭双眼的貌美郎君,这郎君突然从床榻上坐起来,嘴里大喊: “殿下!娘娘!” 他的一双眼猛地睁开,入眼的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第413章 公主跪殿外,郎君潜回京 沈铮喘着粗气醒过来,脑海里还是晕睡时做的梦境。 在他的梦里,殿下一直在哭,她绝望无助的哭声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走近殿下时却发现殿下趴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娘娘已经没了气,他还想探究的时候,却被惊醒了过来。 沈铮四处探看,发现自己并没有处在雍宫,而是在一座茅草屋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他上半身未穿衣裳,背后和腰腹都绑着绷带,浑身都很清爽,身上没有半点的血腥味,只有淡淡的药草香。 茅草屋里瓶瓶罐罐很多,架子上也都是绿色的药草。 难道他是被人救了? 沈铮掀开被褥要起身,这时一个小童从屋外掀开门口的厚帘子走了进来。 “唉!你醒了!快别下床,我师傅才给你治好毒呢!” 小童放下手里的竹篓要去扶沈铮,沈铮退开几步朝小童施了一礼。 “多谢小师傅,还有小师傅的师傅,多谢二位救了我一命。” 小童害羞地背过手挠头,“算不得什么,我师傅医术高超,你身上的毒一下子就……” “请问小师傅,我是过了多久来的?” 还不待小童炫耀完自己师傅的好医术,沈铮就边套衣袍边问。 小童人小,哪里记得了事,对着茅草屋外叫喊道:“师傅!您还记得我们救这郎君多久了吗?” 下一刻,茅草屋的厚帘子就被掀开,进来的那位老者却是沈铮所认识的。 “廖神医?” 沈铮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然是廖神医。 廖神医摸着胡子笑,“郎君见着我很意外?郎君和我那好师兄可是险些叫老夫我名誉扫地了。” 这是在说沈铮和广大夫作鬼叫沈铭的腿只好三月,三月后便会彻底瘫痪的事。 沈铮系好窄袖的袖口,哼笑着说:“神医也知道是险些,我大兄的腿在三个月还未满时已经被我砍断了,神医大可放心。” 他这话倒是把小童吓得转身躲到廖神医的背后,探着头害怕得看着他。 廖神医护着小童,“你可把我这小童吓到了。” 沈铮将兜里的面罩拿出戴上,低声说:“这小童不记得我睡了多少日,我自要吓吓他。” 小童捏住廖神医的袍角,闭着眼大声喊:“我知道!我只是忘记了!我现在记起来了,你睡了整整半月!” 半个月! 沈铮面色大变,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面罩里的嘴唇都乌白地吓人。 “安京可有什么消息传到漠北?” 廖神医冥想了会儿,还真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事,遂摇头。 沈铮再等不住了,绕过廖神医和小童就往屋外走。 “你的身子可还没恢复好。”廖神医提醒沈铮。 “多谢神医相救,往后铮自当报答。” 话说完,人也消失不见了。 沈铮离开后,小童才敢从廖神医的身后站出来,他不解地问廖神医:“师傅,我们不是捡他回来试药的吗,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 廖神医淡笑不语,只用眼睛瞭向茅草屋角落那棵黄金做的柿子树,想起了广大夫给他寄的信简。 他这个师兄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偏偏为了这沈二郎求到自己跟前,还给了他一棵柿子树,只说是他在沈铮那处得了太多好处,若在漠北遇到沈铮有难处那就帮上一帮。 哎哟,他那个一向像个顽童一样的师兄也是有疼惜小辈的时候啊。 漠北到安京极远,可沈铮用他刚恢复的身子只花了七日就到了。 他顾不上阵痛的伤口,只因他已经见到了全城素镐,处处都挂着白布白幡白灯笼,很多娘子的头上还簪着白花。 皇后娘娘还是去世了。 沈铮眉头紧锁,手捂着肚腹,他一个外人都为娘娘的离世而悲痛,更何况他的殿下。 他要找机会快些见到殿下。 一个晃神,沈铮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而燕琼此刻却跪在祈天殿外,一动而不动。 “奴的殿下诶,您别跪了,仔细伤了自己啊!”宏公公一直跺脚,焦急得不行。 燕琼死死地盯着祈天殿的殿门,膝盖太痛她也挺直着腰板,“阿耶一日不送阿娘的棺椁出来,我便一日不起来。” 宏公公急得都要原地踏步,又是给燕琼挡风又是给她遮冬阳。 “殿下!您听奴一言,您守灵就跪了三日,这后面日日都来这儿跪着,这都十多天了!您的身子撑不住啊!” 宏公公刚说完就见燕瑁走了过来,他本指望燕瑁劝劝燕琼,结果他忘了,太子殿下每日会跟昭阳殿下换着来跪,一跪就不起的。 果不其然,燕瑁走到燕琼身边就撩袍跪了下来,身后跟着原毓,蔫兮兮的燕琢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来。https:/ “阿琼你回去歇着。”燕瑁见燕琼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担心。 燕琼摇摇头,她好像心里憋了一口气一样,犟在这里任凭别人说什么也不起来。 守灵过后已经十多日了,除了谢雅去世的当天她狠狠地哭过一场,后面这些天她的泪像流干了一样,只往心里淌,不肯流到她的眼眶。 燕琼只怕她的泪淌成了河,淹没了阿娘的归路。 第414章 公主拿刀架,郎君潜入宫 燕琢见阿兄和阿姊都跪在地上,自己也已经很多很多天没有见到阿娘了,心里又害怕又委屈,挣开原毓的手就跑到燕琼跟前哭。 “阿姊!你为什么要跪着,我想见阿娘!我想阿娘了!”他是边嚎边喊,声音又尖又锐。 燕琼被他想阿娘的话叫得心酸,眼里有些涩意,她一把将燕琢抱在怀里,喃喃道:“马上就见阿娘,我们马上就见阿娘。” 巨大的咔咣声响起,祈天殿外的几人都朝上面看去。 台阶上的殿门打开了,宏时大师走了出来,身上的袈裟在白日里泛着金光。 燕琢见殿门打开,猛地要往里面冲却被宏公公搂住。 “奴的六殿下啊!没有陛下的命令,咱们谁也不能进去啊!” 燕琢可不管这个,嘶声裂肺地朝殿里大喊:“阿耶!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小小的人儿,手脚扑腾,声音沙哑,是个人听到都要生恻隐之心,当然祈天殿里的燕北臣也一样。 外面的是他和阿鸦的儿女,他再痛再恨,也不能不管。 他看向躺在棺材里的谢雅,手轻轻地抚上她已经僵硬冰冷的脸,很是不舍地起身,这时候他听到阿琼的声音传进来。 “阿耶,你真叫我失望!你真叫阿娘失望!” 这话比寒冰还要冷酷,直穿破燕北臣的心。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眼时他最后眷念又深情地看向谢雅,忍痛推上谢雅的棺材盖,走向向阳之处。 “你们都起来吧,回殿歇着。” “阿娘不下葬,我要如何安歇?”燕琼红着眼望着站在殿门前说话的燕北臣。 她要站起身,可膝盖酸软得厉害,宏公公顾着来扶她,燕琢便脱了手。 燕琢连跑带爬地朝燕北臣跑过去,抓着他的龙袍一角,仰着头喊:“阿耶!我要见阿娘!” 燕北臣怜惜地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拍着燕琢的背,“阿琢乖,阿娘就在里面,阿耶一定会让你再见到阿娘的。” 还不待燕琢说话,燕琼一步一步朝燕北臣走近。 “怎么见,见到阿娘腐烂的尸体吗?见到阿娘连妆都未上就溃烂的脸吗?” 燕北臣满脸痛苦地看向燕琼,只觉孩子不懂自己的心。 “阿耶,已经十四天了,您还不愿将阿娘下葬,连阿娘生后的体面也不愿意留给她吗?就只是为了您口中的什么阿娘羽化成仙成了仙人,这样的胡话?” “燕琼!” 这是燕北臣第一次怒斥她,刚喊出声,他就后悔了,他的阿琼已经没了娘,他这个阿耶怎么还能对她横眉冷对。 “阿琼,你听阿耶说,阿耶......” 只是燕北臣话都未说完,祈天殿外就是一阵骚动,值守的左骑营和侍卫都围了过来。 “陛下啊!奴的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啊,快放下刀啊!” 宏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燕瑁也起身冲到燕琼身旁,“阿琼,把刀放下!” 燕琼在燕北臣说话的时候,一把抽出了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刀,抡起刀就架在了燕北臣的脖子上。 燕北臣没什么反应,倒是被他抱着的燕琢吓得哇哇大哭。 “阿琼,阿耶只高兴你是用刀对着我,而不是用刀对着你自己。” 燕琼听到燕北臣的这句话,本来就通红的双眼顿时沁出泪,“阿娘生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她最爱我,最舍不得我难过,我永远不会伤害我自己,因为我会把阿娘的话都记在心里。” “阿耶,阿娘一定也对您说过什么话,您还记得吗?” 燕琼嘴唇抖动地逼近燕北臣,刀离他的脖子越来越近。 围在众人身边的侍卫纷纷抽刀,铁器碰撞的声音巨大。 燕北臣冷冷地扫向侍卫和左骑营,沉声呵道:“退下!” 带刀侍卫们退避左右,不敢再上前。 “阿耶,您敢说您都照做了吗?阿娘留给您什么话,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让您十四日不将她的尸身下葬,不让她安安心心地离开,不给她这最后的一丝体面!” “阿娘是大雍的皇后!是大雍的国母!是您的妻子,更是我们的阿娘!您就忍心叫她被万民误会,只以为她是个不配书写在史书里的女娘,是个不配被安葬的娘子吗!” 这些话是燕琼这十几日一直深埋在心里的,这下她直接怒吼出来,直震得所有人都心颤。 只是燕琼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更没好好睡觉,怒火冲天的时候,感觉整个大脑都充血地在泛晕,只觉得眼前的阿耶阿琢,还有阿兄一直在晃,她好像还看到了观音哥哥。 观音哥哥怎么蒙着脸...... “阿琼!” “殿下!” 下一瞬燕琼手里的长刀就脱手掉到了地上,发出叮啷的声音,接着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落在了一个从前她常常依偎的怀里。 接住燕琼的人蒙着面,冷眼看向燕北臣和燕瑁,小心地搂着她,转身就往天上掠去,一个眨眼便不见了。 侍卫看到公主被掳,忙要追上去,却被燕瑁抬手拦住。 “不用追。” 但燕瑁并未说为何不追的原因,那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燕北臣也并未制止,抱着阿琼的那人除了沈铮还能是谁,除了他还有谁能有本事入雍宫潜入他们身边不被发现。 他放下怀里的燕琢,转身又要进到祈天殿里,燕瑁在他身后唤他。 “阿耶,我与阿琼的心都是一样的,就算阿娘真是天上的仙子,她也不愿意您不理朝政,沉迷求神问道,阿娘在天上看到了只会难过。” 燕瑁抱起坐在地上哭的燕琢,淡淡地说:“阿耶,儿子在太史院等您。” 宫中的陛下皇后离世后,需要停棺在太史院,待太史大人占了最吉的时辰后,宫里就要抬棺离宫,绕安京城受百姓拜送,尔后才会葬入皇陵或太庙。 而谢雅的棺椁一直都停在祈天殿,只因为燕北臣要让宏时大师讲经做法,只是宏时大师只讲经不做法,无论燕北臣怎么威逼利诱,也不能叫他为谢雅做法。 可他因着谢雅生前的那块浮光,而不敢真将这有佛庇佑的大师如何,直到今日他才将宏时大师放出祈天殿,也是从谢雅离世后,他第一回出祈天殿的大门。 燕北臣顿住脚步,却也并不回答燕瑁的话,颓唐地往殿里走。 燕瑁并不指望阿耶回复什么,牵着等他的原毓的手,带着燕琢离开了祈天殿外面。 第415章 公主放声哭,郎君来安慰 祈天殿里未亮一盏烛火,就算在白日,只凭窗透出的光也有些瘆人。 燕北臣只作不觉,进到殿里径直往谢雅的棺椁而去。 他的手搭在棺材盖上,就好像拥抱着谢雅一样。 “阿鸦,我做错了吗?” 燕北臣茫然了,他是天下之主,为何连妻子都留不住。 宏时大师叫他放手,孩子们求他安葬她,要让她安安心心地走。 安安心心地走...... “三郎,答应我别难过,答应我做个好皇帝、好阿耶,让我安安心心地走,这才......这才不枉费我为你而来的命,往后就算我们相隔一方,可等我们垂垂老矣的那天,我们还会在天上相见的......” 燕北臣想起谢雅弥留之际对自己说的最后这些话,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将脸贴在棺材盖上,手轻轻地摩挲。 “阿鸦,你在那边看我这样,是不是很失望,我这些日子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阿耶,更没叫你安安心心地走,往后我们见了,你还会认我吗?” 燕北臣喃喃地说,睁着的眼里流出泪,泪水顺着他歪着的脸流到棺材盖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地笑,“你会认我的,我答应你,你要我做的我都答应你。” 过了半个时辰后,祈天殿的门再次打开,往日的陛下好像又回来了。 燕北臣站在光亮处,吩咐道:“将皇后的棺椁移到太史院。” 守在一边的宏公公心里缓了口气,只叹道终于! “喏。” 他躬身领命,挥着手中的拂尘指挥着宦官们抬棺。 被燕北臣准许出祈天殿的宏时大师一直未离开,他站在台阶下抬头看向殿前的燕北臣,朝着他施了一礼。 “陛下,命是既定的,可运是能改的,您与娘娘的运还未尽。” 这些日子宏时大师一句话都没有给燕北臣透露过,直到今日见到燕北臣眉宇间坚定的神色,才说出这句话。 燕北臣瞪大了眼要下了台阶追问,可宏时大师只是对着他再次深深地拜服。 “陛下,天机不可泄露,万不可强求。”宏时大师看到停下脚步的燕北臣,温和地笑起来。 “阿弥陀佛——”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一直到燕北臣目不可及处,再也不见。 这时,谢雅的棺材也被抬了出来,他的眼神随着棺椁移动,突然他就笑了起来。 燕北臣笑声越来越大,可弯着的眼睛里一直在流泪。 原来,原来只有他做出割舍谢雅的决定,他才能为自己与谢雅求得一线再相见的机会。 他靠扶在殿墙前,满眼不舍地望着谢雅的棺椁。 可他必须舍,只有先舍了,他来日才能得。 阿鸦,我的阿鸦,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再与你相见的。 燕北臣在看不到谢雅的棺椁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嘴唇苍白。 “陛下!” 宏公公吓得把手里的拂尘都扔了,对着身边的宦官和侍卫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去喊太医!” 所有人只以为燕北臣是铁打的,可没人知道他也已经十多日未吃一口饭食,没睡一场囫囵觉,就连喝水都是宏公公不停念叨才记起喝一口。 他看着谢雅的棺材离开后,最后那一丝气也消耗殆尽,彻底病了。 冬日的夜晚黑得早,寒气下得快,永昭殿里怕冷到了昭阳公主,将四角的炉子都燃着,里头温暖如春。 燕琼梦里梦到了阿娘,阿娘抱着她哄着她,她可高兴了,一直往前跑,一直跑,还见到了观音哥哥,观音哥哥对着自己张开手臂,等着她扑到怀里。 她昏睡的嘴角忍不住笑起来,眼珠转动两下,就要醒过来了,可她鼻尖闻到了她很熟悉的味道。 观音哥哥的味道。 燕琼不敢醒,只怕还在梦里,她也不想醒来,梦里有阿娘、有观音哥哥。 她皱着眉,可这好像不是梦...... 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手摸到了她的额上,这只手滑过她的额角,轻抚着她的面颊,触碰的轻柔又珍惜。 燕琼的睫毛忍不住颤动起来,鼻子里呼出的气越来越重,是观音哥哥,真的是观音哥哥! 她正要睁眼,可这只手离开了她的脸,就连她身边也好像有人站起身,离开了她的床榻边。 燕琼顿时撑着身子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个隽永倾长的身影。 “你又要偷偷走吗?” 沈铮要去给燕琼倒水的手顿住,身子僵了一瞬,听到燕琼沙哑虚弱的声音,心里像针扎一样疼。 他的殿下受苦了。 “殿下,我只是给你倒水。”沈铮转身,垂着眼眸温柔地看向燕琼,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柔。 他水也不倒了,朝燕琼走过去,只是还未靠近她,燕琼就站在床榻上,拿了床边博古架上的摆件砸他。 “你回来做什么?你走了就走得远远的啊!” 她边砸边吼:“你知道我为了叫别人相信你死了,做了多少事吗?我可一点都不想你,一点都不念你!” 沈铮任凭她砸东西到自己的身上,还是静静地看着她,纵容着她发泄。 等燕琼喘着粗气,叉着腰站在床榻上,瞪着他时,他带着宠溺的笑意看着她,慢慢张开了自己的手臂,朝着燕琼走过去。 “我的殿下,你想怎样都可以,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用懂事,不用逞强,想哭就哭,想闹就闹。” 燕琼本不想哭,可眼里的泪在沈铮温柔的话语里渐渐泛滥。 她瘪着嘴,在沈铮走向自己的时候,再也顾不得什么地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大声地哭起来。 在谢雅离开的这十几日之后,她终于哭了出来。 沈铮怜惜地紧搂着燕琼,手在她不停抽搐的脊背上来回地轻抚,嘴唇碰着她的头顶。 “殿下,这些日子你受累了,我该早些回来陪你,我该早些......” 第416章 公主看星星,郎君身边陪 燕琼把头埋在沈铮的胸口,咬着他的衣襟大声地哭。 “观音哥哥,我再也没有阿娘了,我害怕......” 她哪有不怕的,这些日子她看着阿耶请了无数的道士术士围着祈天殿,一批一批地换人,将宫里弄得乌烟瘴气,就连宏时大师都被阿耶拘在宫里不让走。 阿耶不理朝政,重担都在阿兄身上,阿兄连难过都没有时间,成天地在雍泉宫批折子,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若不是有阿嫂照顾阿琢,阿琢就要像个没爹娘的小郎。 而她能做的不多,只有压抑着自己悲痛难忍的心才能给她心爱的家人少些负担,再说她答应过阿娘不要难过,她说到做到。 燕琼每日每日地去祈天殿跪着,也只是想让谢雅的身后事好看些,叫她安安心心地走。 她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很坚硬,可是今日提到阿娘她会酸涩鼻子,看到阿耶颓败的模样她会气愤,被沈铮安抚几句她的心就像泡在咸咸的海里,眼里瞬间就冒了泪珠。 只有在沈铮的跟前,她才卸下了她伪装起来的坚强,才能放声大哭。 “好阿琼,不要怕,娘娘现在定在天上看着你,定会欣喜有人念着她,想着她。” 沈铮听燕琼说害怕,把她抱得更紧,想让她觉得安全。 燕琼哭得昏天黑地,沈铮给她擦泪的帕子都湿了两张,等她平复下来,只是小声抽噎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拿着茶盏送到了她的眼下。 “喝点温水,好不好?” 燕琼眨着眼睛,愣愣地看向沈铮满是伤口的手心和手背。 沈铮见她久不反应,只以为她才从大悲中抽离,还有些晃神,垂头瞧她,“嗯?” 燕琼看他一眼,就着他抬起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等沈铮放下茶盏时,她抓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食指在他手上的伤痕处一寸一寸地摸。 “疼不疼?” 沈铮歪着脑袋看燕琼红肿的眼睛,眼里的柔情化都化不开。 只有他的殿下才会关心他痛不痛。 他将自己的手在燕琼手里转了个个,反过来捏住她的手牵到自己的唇边轻轻碰了下。 “我不疼,殿下还难受吗?” 燕琼摇摇头,但是又点点头,靠在沈铮的怀里却不看沈铮,只是抠着他的衣角,“漠北冷不冷?” 沈铮笑着摸她的头,低声回答她:“不冷。” “累不累?” “不累。” “那边危险吗?” “......不危险。” “那你,没什么。”燕琼的那句那你还走不走的话问不出口,半途就转了话头。 沈铮搂着她的手僵住,他明白殿下想问什么,若殿下问出来,他也回答不了“不走”两个字。 如今的漠北,沈勃和他的心腹与戎狄有通,他阿娘未身死而是做了戎狄的大妃,他的舅舅一心仇恨大雍,桩桩件件都不是他能罢手的事。 沈铮心下苦涩,可面上仍带着笑,他摸摸燕琼的脸,柔声说:“殿下,早前我答应了你带你看星星的,现在带你去吧。” 燕琼摇头,“我不想去南街,阿娘在宫里,我哪里都不想去。” “我们不去南街,就在永昭殿看。” 燕琼刚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沈铮,沈铮轻笑一声,单手将燕琼抱到臂弯里,一手拿了她屏风上的厚裘衣,转个身就跃出了内殿的窗,等燕琼再睁眼的时候,她已经裹着裘衣坐在了永昭殿主殿的殿顶上。 宫殿翘起的沿角,片片灰黑的瓦砖,琉璃的殿顶,一处连着一处。 雍宫很大,但这也是燕琼第一回从上往下看,她能看到极远处的西门,也能看到附近走动的打更小宦官,还有灯火通照的太史院。 “那边......” 沈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回头将燕琼的手捏在手心,他唯恐冬日的风吹冷了她的手指。 “想必陛下应该已经将娘娘的棺椁移到太史院了,明日娘娘定能好好地走,殿下你也能安心了。” 燕琼心里装着的事落了好大一块,呼出了一口气后嘴角才带了一丝笑意。 她放松下来,靠在沈铮的怀里,这时才将眼神移到天上,看沈铮要带她看的星星。 今日夜晚的月亮很亮,它周围的星辰都有些黯淡,可远处有一颗星星一直在闪烁,在微弱的光中很是亮眼。 燕琼的眼前出现沈铮的手,他的手指向燕琼看的那颗星子。 “有传言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最亮的一颗星,只为了回来看看心爱的人。” 沈铮的话又轻又柔,燕琼的眼前又模糊起来。 他用拇指给燕琼擦掉滑落到脸颊的泪,搂着燕琼轻轻晃动,像是疼惜地在哄小孩一样。 “娘娘回来看你了,看到她的阿琼勇敢又坚强,心里定会宽慰。” 燕琼被他哄得越发想哭,转身就将头埋到沈铮的脖子里,任由自己的泪往沈铮脖子里淌。 沈铮只为燕琼掖紧裘衣,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静静地抱住她不说话。 等燕琼哭够了,她抓过沈铮的衣袖擦泪,这才记起来问沈铮:“你为什么会回来,我还没原谅你呢。” 她最后一句说得又娇又俏,沈铮玉般的俊脸笑起来,温柔又缱绻。 “娘娘寄了密信到漠北,叫我若是可以便回安京陪你,若无意......”沈铮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头。 他要是没在戎狄受伤,便能早些回安京,早些陪殿下,殿下也不会今日情绪崩溃好几次抱着自己大哭了。 天知道,他有多心疼。 “若无什么?”燕琼没听到沈铮后面的话,抬头问他。 “若无娘娘的信,我也不会知晓京里的事,也赶不回来,毕竟等京中消息传到漠北时,怕是要很久了。” 沈铮偏头贴贴她的脸,两人一起看向夜空中时而微弱、时而璀璨的星星。 没有多久,燕琼平稳的呼吸声传到沈铮的耳里。 沈铮低头瞧去,殿下睡着了。 他手脚很轻地将燕琼抱起,飞身跃下殿顶,披着夜色往殿里走去。 好在值守的翠竹知道是沈铮带了燕琼出去,这会儿已经等在殿内准备伺候燕琼换衣,她一看了沈铮的身影就朝前走,却被沈铮抬手制止。 沈铮食指竖在嘴唇前,作了个嘘的动作。 翠竹放慢脚步走到跟前,探头一瞧,殿下正酣睡。 她心里当下就是一喜,殿下已经好多日子未睡一个好觉了,这日总算睡得沉。 永昭殿的内殿已经燃起了炉子,一进了殿就很是暖和。 沈铮将燕琼身上盖着的裘衣脱了,极其小心地将她放到床榻上,给她盖了被褥后,他静静地坐在一边,用眼睛深深地一寸一寸地描绘燕琼的面貌,就连她睫毛上翘的弧度都瞧得很是仔细。 他该走了。 在漠北廖神医处耽误了那么些天,又回到安京,这快一个月的日子他不能再停留。 只是他又要悄悄地离开,不知殿下醒来后会不会又气恼他。 沈铮从衣襟里拿出他装符纸的荷包,抽出了自己的那个放回怀里,燕琼早前扔了的那个被他好好地放在荷包里,现在他将荷包的口收紧,轻轻放在了燕琼的枕旁。 他求殿下平安喜乐的心从未变过。 第417章 公主亲送棺,郎君默相守 夜色如黛,永昭殿内也未点灯火,内殿里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 沈铮凭着这月影,缓缓地俯身,离燕琼越来越近。 他闭着眼,薄唇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待他再睁眼时,却忍不住伸手想抚摸燕琼的脸,可只恐惊醒了她,手都没挨上她的面庞便收了回来。 殿下,不知我们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 沈铮嘴角的笑带着苦涩,替燕琼放下床榻边的幔帐,戴上了衣襟里的面罩后,转身就走。 “你又要不告而别了吗?” 他才走到殿门,身后就传来了燕琼低哑的声音。 燕琼平躺在床榻上,偏头隔着幔帐看向殿门那道模糊的背影,手里捏着沈铮放在她床头的符纸。 沈铮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若回头了,留念太大,他只会更加难以离开。 “殿下,我该走了。” 过了好半天,幔帐里才传来一声“嗯”。 燕琼伸出手撩开幔帐,将沈铮的背影印在脑海里,下一瞬她放下帐子,转身侧躺背对着殿门。 “观音哥哥,我知道留不下你,我只求你......求你不要死。” “我已经没有阿娘了,不想再没有你。” 站在殿门处的沈铮左手紧捂着胸口,喉间滚动,抬起头看向了夜空。 这世间他至亲至爱之人都想要他死,阿耶恨他,阿娘忘他,阿舅杀他。 唯有一人,从他小时就执起他的手,问他冷不冷,念他暖不暖。 也唯有她,怕他死。 这样一心待他的殿下,他怎么能不给她护好家。 “好。” 沈铮望着高空清冷的月亮,答应了燕琼,只站了半刻就旋身消失不见。 燕琼闭着眼,眼里的泪顺着眼角滑过太阳穴,一直浸到软枕里。 在谢雅离世的第十八日,宫门大开,她的棺椁在太史院算过时辰后迎着晨曦的第一抹日光被车驾着出了宫。 燕北臣不顾群臣的反对,带着还虚弱的身子亲自捧谢雅的灵牌。 守在宫门处想送皇后娘娘一程的百姓看到陛下穿着白衣走在最前面,眼里都是震惊。 众人只呆愣了片刻,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见天颜。 “送皇后娘娘——!娘娘一路走好——!” 人群里,女学中的学生老师们早都侯在最前面,她们感念皇后的恩泽,带着哭腔地大喊,接着声浪一声高过一声,抬棺的两边都是跪送谢雅的百姓。 燕琼一身孝衣,头上未戴一抹珠钗,额间系着白布,右手抚在谢雅的棺椁上,她走在燕瑁的身后,左手牵着痛哭的燕琢。 到了绕棺的这一刻,燕琼才再一次有了实感,她是真的没有阿娘了。 街道两边站的都是宫里的宦官宫女,手中不停地洒着白色的纸钱,漫天的白幡和纸钱随着寒风飘忽,一片接着一片落到燕琼的眼前。 燕琼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她抬起头,不止有纸钱,还有鹅毛般的大雪。xinkanδんu.com 下雪了。 燕琼的右手在棺材盖上挥,只想为谢雅挥掉落在上头的雪。 她的阿娘不该有风霜。 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直将谢雅棺材盖上落的薄雪给吹散了。 燕琼似有所感,抬起头瞧去,华盖楼的二楼,那间她与沈铮常去的雅间窗边站了个戴面罩的人。 那人收回施展内力的手,藏在面罩下的眼睛直直和燕琼对上。 燕琼的嘴唇嚅动,却并未将他的名字说出口。 观音哥哥,谢谢你...... 她走在裕华街上,和他遥遥相望,水灵灵的眼睛情绪复杂,直至她不得不随着抬棺的队伍越走越远。 沈铮蹙着眉,他昨日还是未走,不看着殿下送棺,不再看殿下一眼,他真的放心不下。 还好殿下虽面露心痛,但还算平静,并未有不可承受之状,这样他也该奔赴北边,继续他该做的事了。 沈铮眼神渐渐转冷,一个眨眼之间人就消失得无踪迹。 他刚离开,他在的白露雅间木门被推开,小厮端着茶水,走进雅间左右都没瞧着人,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地搔头。 “怎么神神叨叨,这白露里怎么老是不见人啊......” 还有一个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就是在抬棺队伍里的燕琅。 他掩藏在假意悲痛表情下的尽是思索。 刚刚昭阳久久凝望的那地方,那有个戴面罩的男子,那男子的身形有些熟悉。 燕琅转动眼珠,能叫昭阳这霸王一样的人驻足的男子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武定侯府的沈二郎,沈铮。 只是,他不是死了吗? 燕琅嘴角噙着笑,武定侯府到底有何种玄机,一府郎君未死却要报丧,看来老天都要给机会他与侯府搭上关系。 隔日,武定侯府大娘子沈慈的闺房里便放了一封木简,里面装着信简的落款是安王燕琅。 沈慈看了信中所写的内容,只觉惊骇,她猛地站起身子,低呼起来:“那孽子竟没死吗!” 伺候她的老媪和婢女都被她吓了一跳。 沈慈原地踏步绕了几圈,最后下定决心要赴安王的约,弄清楚是什么回事。 第418章 公主二兄谋,郎君静悄悄 武定侯府在外人看来近段时间风平浪静,只是内里小周氏和周芬雲斗得热火朝天。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老夫人周氏整日瘫在松鹤院,还日日被沈铮的人监视,沈铭在以前总是打周芬雲撒气,可周芬雲在他真的断腿之后气焰嚣张,对他一改往日态度,不耐又厌恶,他只能无能地在院子里怒吼。 这一切对沈慈来说真是糟心极了。 她要的是个荣光,且受人尊重的侯府,而不是乌烟瘴气的侯府,这样的侯府怎么能成为她以后出人头地的助力呢。 沈慈捏着燕琅传来的信简,心里是又得意又气愤。 得意安王还念着自己,气愤于他都成婚了还来找自己作何! 本来沈慈是属意做太子妃的,她是侯府的嫡女,身份完全够得上,只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太子看中了原毓那狐狸精,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接下二皇子抛来的橄榄枝,只是这燕琅真可恨,根本就未选自己做皇妃,撂了她的牌子! 她倒要看看他今日要见自己是作何。 燕琅约见沈慈的地方是华盖楼,不过他障眼法用的好,明着是带母家亲戚吃茶,暗地里已经坐在了约见沈慈的雅间里。 他脚尖跟着里间弹琵琶的韵律而踩着,听到雅间的竹门有动静后,他忙正了神色,端的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沈慈一进到雅间,脱下穿着的带帽裘衣,入她眼的就是燕琅急切的模样。 她将裘衣递给跟在一边的婢女,冷哼着,如今急切又有何用,她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被哄好的。 “臣女拜见安王殿下,不知殿下找臣女所为何事?” 燕琅大婚时被封了安王,沈慈这样称呼也无错,只是燕琅狠狠皱着眉头。 他很是厌恶这个封号,安王,呵,安守本份的王爷吗。 但他的表情稍纵即逝,再望向沈慈的眼神里都是想念。 “娘子,只是我思念你,想见见你。” 沈慈坐在燕琅的对面,眼里已经含了一泡泪,她用帕子沾着眼下,含混地说:“殿下,您可只臣女的一腔真情都给了您,您却迎娶了她人,您已经是她人的夫君了,还来见我做什么?还要想我做什么?” 燕琅起身将一脸幽怨的沈慈搂在怀里,嘴里安慰:“慈娘,我也同你是一样的,每日对着个自己不爱的人,别提多郁闷了。” 沈慈垂眸,眼珠在眼里不停地转,她长长地哀叹一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殿下已是她人夫,而我往后也要做他人妇,就此别过吧。”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却被燕琅拉着手腕拽到了怀里。 “慈娘,你愿意委屈些入我府里吗?这样我会给你个天大的好处,对你、对你阿娘、更是对你阿兄来说天大的好消息。” 这是要她做妾! 沈慈的脸当场就黑了,她摆着手臂要挣脱燕琅的怀抱,可她又想到燕琅说的好消息,心里又猫抓似得挠。 燕琅看她挣扎得厉害,把她抱得更紧。 沈慈一下趴在他怀里大哭,“我是侯府嫡女!入王府做妾,这不是给天下耻笑吗?” 燕琅知道她担心的是这个,只冷声说:“只要你入了府,我自然有办法叫你做我的正妃。” “什么办法?” “安王妃病丧,自然要有新的王妃。” 沈慈心里顿生凉意,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安王却这么冷心冷肺,她怎么能信他。 “那殿下何时来府上提亲?”沈慈只作欣喜的模样。 燕琅伸手刮她的鼻尖,“慈娘这样想嫁给我?” 沈慈娇笑道:“那当然了,殿下是臣女的意中人,殿下尊贵威仪,臣女仰慕殿下,自然想早些与殿下在一处。” 燕琅最爱听的话就是被人说自己尊贵,心里油然而生的得意,朗声笑起来,“哈哈,慈娘果真是本王的心肝。” 沈慈的双臂揽上燕琅的脖子,对着他呵气如兰:“殿下,那你要早些来娶我!” 她一把贴上他的侧脸,轻声问他:“殿下您说的那个好消息是什么?” 燕琅搂着她,手伸到她的腰上轻揉,贴着她的耳珠说:“慈娘,你府上那个二郎可是没死,他若活着有了昭阳的助力,你阿兄想做世子可难了。” 沈慈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她还当是什么事呢。 等她退出燕琅的怀抱时,脸上却是满脸的惊恐,十分惶恐地说:“怎么会这样!我必须回府将此事告知阿娘,殿下恕臣女先行告退了!” 沈慈夺过婢女手上的裘衣,自顾自地穿上就要走,燕琅也并不留她,只是幽幽开口:“慈娘,你会在府中等本王去娶你吧?” 沈慈离开的动作顿住,回身对燕琅行了一礼,娇俏地点头,扶着身侧婢女的手就离开了华盖楼的雅间。 她一坐进了侯府的马车里,伸手就拿了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手擦脸擦衣裙。 “没得晦气!” 沈慈啐了声,将擦过手的帕子狠狠往马车外扔。 “哼,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还想叫我这个侯府女做妾!他可真想得美!我沈慈再不济也不会去给别人做妾!” 给她捏肩的婢女探出头问她:“娘子,您说安王殿下说二郎君......” 沈慈解开裘衣,靠在车璧前,冷哼一声:“安王果然是个蠢人,如今那孽子是死是活,有什么重要的,陛下已经下过圣旨定了他的死,那尸身也下葬了,就算他诈尸了!那他也是个死人!” “我阿娘如今把持侯府,阿兄是阿耶唯一有指望的儿子,往后这侯府还不是我们一家说了算。”沈慈仰着头,讽刺地说:“那二郎死不死的,算得什么消息,害得我白跑出来一趟,被个安王占了便宜!” 安王燕琅站在雅间的窗前,看着武定侯府的马车走远,被扔出车窗的帕子越飘越高,最后被风卷得不见了。 “殿下,沈大娘子似乎并不坚定,且您提早透露了沈二郎未死的事,她不愿嫁您,那不是白白给了个消息她。” 侍奉在燕琅左右的宦官躬身问他。 燕琅一向平平的脸上露了个得逞的笑容,“本王早就知晓她不会当回事,可她愿不愿意,都必定要入了本王的安王府!” 他说完垂头看向自己手上拿着的玉佩,玉佩的背面刻着沈慈的闺名。 燕琅今日只是用沈铮的消息为诱饵引出沈慈,意在摸下沈慈腰间的这枚玉佩,有了她贴身的东西,他自有法子娶了她。 “传信到周府,告诉周留,叫他想法子传信去漠北,把本王的消息带到沈侯的面前,只说本王有沈铮的消息,条件是什么,你知道的。” 宦官正了神色,转身就去办。 第419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回营里 周府里,周夫人正跟周留抱怨。 “你给你妹妹好好说道说道,我们霞儿嫁给沈锋多久了,还不给她扶正,当初他们是怎么承诺的!” 周留心里也是有些埋怨小周氏的。 他周府和武定侯府几代都和睦非常,自从沈锋与芬霞发生了那样的事,小周氏怪他夫妻未教好女儿规矩,他夫妻怪小周氏未教好儿子守礼,侯府就与周府疏远了。 可女儿嫁到侯府做妾,夫妻两个也心疼,到如今周芬霞都未被抬成正妻,他的妻子也着急起来。 “夫人放心,霞儿是她嫡亲的侄女,她还真能委屈了我们霞儿不成?” 他夫人嘟囔起来:“当时那事,她是怎么骂霞儿的,夫君你都忘了?” 周留正要说什么,他近身伺候的仆从在院前给他使了个手势,他眉头轻皱,安抚了下夫人就往书房而去。 这仆从在书房外候着周留,周留一来,他就将书房的门窗关好,递给了周留一封密信。 周留神情严肃,这密信他已经很长时日没有收到了,难道二皇子,不对,如今二皇子已经是安王,难道安王有什么事要交给他暗中去办么? 等周留拆开密信,细细看去,里面的内容倒是叫他心惊。 沈铮未死,出现在了安京! 周留起身就要叫仆从传消息去侯府,可又看了安王信里的要求,他决定还是自己去侯府一趟。 侯府里,小周氏正要去沈慈的院子里看看,走到院子外听到小厮传阿兄来访,她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往正厅走去。 “阿兄,您今日过府可是有什么事?” 周留往她身后左右看,并未见到自己的女儿周芬霞,“妹妹,霞儿怎不在?” 小周氏撇嘴,“霞儿是妾,怎能跟寻常正妻一般在府中走动。” 周留被小周氏的这番话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的,霞儿入府后会将她扶正,到如今你们还未有所动作,妹妹你这可是出尔反尔!” 小周氏对周留也是有怨气的,见他这样训斥自己,心里也来了气。 “霞儿是妾,我是不会将她扶正的!如今我们侯府是什么光景,难道阿兄不知道吗?我的锋儿将来必定是侯府世子,还会是侯府的侯爷,一府的主母可不能是妾室出身,我自会给锋儿挑个大度的贵女做正妻,叫霞儿不受欺负就罢了。” “你!”周留被小周氏这态度气得猛然站起身,说出了他从未对小周氏说的话:“你别忘了,你也是用妾的身份入的侯府!” 周留这话无异于戳到了小周氏的痛处,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身旁的矮几,大声对周留说:“阿兄,你若是要说这些,那妹妹我可没时间奉陪,请回吧!” “你别后悔!” 周留甩着衣袖就离开了侯府的正厅。 他本是顾念着小周氏是他的亲妹妹,若是她能将霞儿给扶正了,他就将沈铮还活着的消息透给她,叫她与漠北的沈勃通气,让沈勃心里记她一功。 因着小周氏并不知晓侯府与崔家、崔素溪之间真正的矛盾,所以并不知晓沈铮的生死对沈勃来说意味着什么,周留想卖她一个在沈勃那的好处,只是可惜小周氏的态度叫他寒心。 既然她这样不顾娘家,那他也不必给她这个好处了,她如此瞧不上妾室,那也叫她的好女儿去安王府做妾好了。 他会细细给沈勃说明安王的发现,还有安王手里有的沈慈的信物。 周留回了府上,便喊出了自己的心腹小厮,叫了他亲自带了自己印章的手写信去漠北。 小周氏不知好歹,他就自行与沈勃建立联系,总之侯府与周府的渊源,不能因为小周氏给断了。 沈铮不知自己在安京暴露了出来,在路上花了八日才回了营地,这时他的面容已经在变容毒的作用下,再一次变成了蓝陵的脸。 他刚掀开营帐,里头的屠六神色一凛,偏头见是他来了,整个人身子才松懈下来。 “我的个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前一后的快一个月了,你再不回,我跟李校尉可是没法子替你遮掩了。” 沈铮脱掉外衣,深叹口气,却也不忘对屠六抱拳称谢:“多谢了。” “这些时日营里可有什么事?” “倒没什么特别的。”屠六说了后又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抚了一掌,“对了,前些日子,就是你刚走没几日,沈勇抬了具尸体回来营里,那担架经过我时,碰巧来了阵风吹开了那人的脸,那人分明就是你上次画出来的沈侯的那个亲卫。” 沈铮眉头向上挑,手指点在矮几上,看来沈勃发现了漠北那边那个亲卫的尸体,只是不知亲卫大腿上被他剜开的肉,他有没有发现。 “那后来呢?” 屠六摸着下巴说:“后来......过了一日吧,沈勇和沈涛将营里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你可不知道,那几日我和李校尉担惊受怕,生怕他们在你的营帐里搜出什么东西,好在什么也没发现......” 沈铮拿出自己衣襟里的那枚短铜哨,这东西他随身带着,怎么会叫人发现。 不过,沈勃怕是已经有了怀疑,这才会搜查军营,想找出阻了他计划的人。 “行了,你既回了,那我也不留在你的营帐里了,你好好休息吧,后面几日多露些面,减少些怀疑。” 屠六说完就弯着腰,躲开巡查溜走了。 沈铮坐在黑暗里,一手捏着哨子,一手紧握荷包里的符纸。 他确实要多露面,要得了沈勃的看重,他才能快些找证据,快些回安京...... 第420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给哨子 冬日的漠北烈阳照下来也晃人的眼睛,蓝校尉照常带着士兵操练排兵部队,他一扭头却没想到看到了自家小儿子捂着肚子出了营帐。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回的? “入列!对战!” 蓝校尉施了令就朝蓝陵走过去。 “蓝陵”见了他刚要行礼,就被他给拽到了帐子里。 蓝校尉问他:“你个臭小子,我去信给你外祖了,你根本没去濛城,到底去哪里了!” “蓝陵”垂着的眼睛里满是精光,他顿住了一瞬,接着就捂着肚腹说:“阿耶,我准备去濛城的时候被戎狄的人捅了一刀。” 蓝校尉大惊:“什么!你被戎狄人捅了一刀?!” “不信你看啊!” 蓝陵说罢就解开军甲和衣袍,露出伤疤还有些狰狞的肚子。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蓝陵”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本是想去濛城,可细想没与阿娘说,又恐她担忧,返程经过了漠河,就见到有戎狄的人在追杀什么人,嘴里喊着大王子、九王子、太师什么的,我没听清,可看到戎狄人我怎么的也要去砍了他们脑袋吧!哎哟......” 他说着手还要挥,拉扯到伤口,嘴里嘶嘶作响。 “行了!别动来动去!坐好!”蓝校尉压了他坐下:“继续说。” 他点点头继续说着:“只是他们人多势众,被戎狄人追杀的那人还有我都被他们砍了好些刀,我假意晕死过去,他们只以为我们死了,就将我们扔到了河里,我拉了那人游到下游去,刚上岸那人就不行了,那人死前给了个东西给我,说叫我带给侯爷。” 听到这里蓝校尉才知事情的严重,忙正色问他:“是什么东西?” “蓝陵”拿出衣襟里的铜制哨子,递给了蓝校尉,“阿耶,这东西要给侯爷的吧?” 蓝校尉低头一瞧,心里咯噔跳,站起身在蓝陵的营帐里绕了好几圈。 “你将东西给我,我亲自去找侯爷,若侯爷派人来找你回话,你照实说便是,若无人来唤你,你就把这事烂到肚子里,知道吗?” 蓝陵一副不怎么明白蓝校尉意思的表情,但蓝校尉这样说了,他便也点头答应。 蓝校尉拿着哨子又嘱咐了他几句后,掀开帐子就往主帐而去。 “蓝陵”盯着蓝校尉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他的手按在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上,荷包里面不止有平安符纸,还有一根短小长条状的东西。 他将这东西拿出来,赫然是与刚刚交出去的哨子一模一样的铜制哨。 他要将这一池水给搅乱了,乱中才好取证。 营地的主帐中,沈勃手里捏着蓝校尉呈给自己的铜哨,眼神冰冷。 “侯爷,您说蓝校尉所言为真吗?” 沈勃将哨子在手中翻转,最终捏在手心。 “半真半假吧。”沈勃轻笑一声:“人都是有私心的。” “侯爷的意思是......蓝家在搞鬼?”沈勇在一边疑惑地问。 “不,蓝家世代依附我侯府,不会捣鬼,只是为了保儿子,会隐瞒些东西。” 沈勃眯着眼说:“比如,蓝陵为何要离营,为何在这节骨眼往返阳城和濛城,还有他又是如何活着回营的。” 沈勇抱拳回道:“侯爷,我去把蓝陵叫来。” “不必。” 沈勃抬手制止住沈勇往外走的动作,他站起身说:“蓝陵那小儿,我亲自去问。” 他抬手就掀开主帐的帐门,蓝陵是个头脑简单,一腔热血的小郎,这种小郎,他这侯爷以戎狄兵等事相诱,自然会知无不言。 “蓝陵”在营帐里没有等多长时间,侧耳听到了帐子被打开的声音。 “阿耶,我该说的可都说了,你就让我休息一下,行不行,我肚子还疼得慌。” 沈勃轻声笑:“蓝小郎,受伤了怎么没回阳城多休养几日?” “蓝陵”听到沈勃的声音,瞬间从床榻上弹起,捂着肚子,单膝跪地朝沈勃行礼。 “属下拜见侯爷。” 沈勃把他扶起来,看了眼他肚子上的伤口,暗自和身后的沈勇递了个眼神。 “你阿耶都给本侯说了,漠北闯入了戎狄私兵,还杀了我们大雍人。” “蓝陵”狠狠地说道:“侯爷,都怪属下无能,没能将那些戎狄狗贼都杀完,也没能救得了侯爷的人。” 沈勃眉心一跳,“噢?你怎知那被戎狄私兵杀了的人是我的人?” “蓝陵”一脸当然如此的模样,“他死前看到了我穿的军甲,应该知道我是营中的小兵,我的军甲上还有他的手印呢!” 他说完突然朝沈勃跪下请罪:“请侯爷责罚,我回了阳城后未给营中打报告,实在是不愿在家听阿娘叫属下娶表妹,想躲到濛城清净,可又舍不下军中的荣耀,偷偷把军甲穿了出去,陵有罪!” 沈勇从蓝陵挂着的军甲旁走到沈勃身边,默默点头,那军甲上确实有血痕。 “蓝陵”的姿态谦卑,实则低垂的脑袋朝向两人,眼里都是嘲讽。 “无事,你将那重要的东西给了我,将功抵过!” “多谢侯爷!” “蓝陵”抬起头,一脸激动地看着沈勃,心里如何恶心那倒不必细说。 沈勃指着他肚子上的刀口问:“你的伤这样重,又是怎么挺回营地的?” “蓝陵”搔头,“侯爷,我也不是很清楚,戎狄人砍我的刀上有毒,我从河里又游了一遭,只撑到那人给哨子我后,我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昨日夜晚。” “我一醒来就在一间茅草屋里,屋里都是药草,有一小童,还有一白胡子老头,叽里呱啦说些东西我也听不懂,我就趁两人不注意的时候跑回来了。” 沈勃追问:“那地方在哪儿,你可还记得?” “蓝陵”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属下就记得是在漠河的下游,那地方有几处密林,就在密林里面。” “行,你好生歇息。” 沈勃站起身就要离开蓝陵的营帐,走前回身将营帐环视了一圈,沉吟道:“三日后,你来沈家军里,带着我的令牌,随三郎一同做事。” “蓝陵”伸手接住沈勃扔过来的牌子,捧在手心里大喜过望,“多谢侯爷!属下定好好辅佐三郎君。”苏丹小说网 沈勃极轻地点头后,就带着沈勇离开了蓝陵的帐子。 沈勇极其隐秘地问他:“侯爷,您信了蓝陵的话吗?” “半信半疑吧,一切都太顺了,好似有人提早计划了一般。”沈勃皱着眉说:“蓝陵的伤口看着却不像是戎狄人的刀法......” “若蓝陵有异心,那将他安排进沈家军,还在三郎君身边,会不会有些危险?”沈勇有些不确定地问沈勃。 沈勃摆摆手,“若是三郎连好歹也分不清,往后侯府还怎么指望他,这也是我给他的第一课吧。” 他说完又吩咐沈勇:“你去蓝陵说的那个密林里去找找,若真是我心里想的那人,你即刻回营禀我,一定要请了他回安京给老夫人治病。” 沈勃在蓝陵刚刚的描述中,只觉那一老一小,有些像廖神医和他的小药童。 “喏。” 沈勇一个转身就不见,领命而消失。 “蓝陵”营帐的帐门轻微地抖动了下,屠六曲着膝盖坐在他对面,悄声说:“沈勇离开了,怕是要去你说的几个地方吧?你不怕露了破绽?” “蓝陵”冷哼一声,“太完美了,反而不叫人相信。” “三日后我就归沈家军里了,你也想办法进去吧。” 他找寻沈勃通敌卖国的证据,怎么能没有宫里的人在一旁当个见证呢。 第421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分阵营 风六恨不能将沈铮给碎尸万段了,他来漠北就没有一件好事,先是差点在夜袭里被箭射死,又是给沈铮掩护,现在还被要求他入沈家军。 他只是一个皇家暗卫,不是非要当将军不可的好不好!苏丹小说网 可没办法,他皇命在身,陛下给他的命令就是盯住沈铮,暗中协助沈铮,更甚的是要保护沈铮。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三日后的沈家军点兵,他确实和沈铮一起站在了队伍里面。 屠六恨恨地看了“蓝陵”一眼,见“蓝陵”望着自己笑,他嫌弃地啧了一声,扭头再也不看。 同样眼带恨意看着“蓝陵”的还有沈锋。 他今日看到“蓝陵”递过来的令牌,心里奔腾着怒意。 阿耶这是何意,难道他只配用原本该是沈铭的人吗? “今日,沈家军里新入了两名小将补缺。”李墨站在沈锋的身边看向“蓝陵”和屠六。 “望诸位牢记军中纪律,勿要欺生。” 李墨才刚说这话,沈锋便接着说:“蓝陵、屠六出列。” “你们二人新进沈家军,还不懂沈家军的规矩,新兵入营要接受所有老兵的挑战,你们可愿意?” 站在主帐外的沈勃却狠皱着眉头,三郎身子才好,今日他想给三郎做面子,叫他来点兵,结果他这般小家子气,真真是叫人失望。 “属下愿意。” 沈锋听到蓝陵和屠六一同回答,这才露了个有些虚弱的笑来。 既然蓝陵要投他的麾下,那蓝陵就要让他看到自己的本事,还有诚意。 沈勃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进了主帐,他这儿子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太多。 他一入了营帐,就听到了外间开始比试的呼呼拳声,阵阵刀枪声。 罢了,总之再过几个月,下一场大战也要开始了,让底下的兵都练练也无妨。 “侯爷,属下找到那处茅屋了。” 主帐的帐门被掀开,声音传了进来。 被沈勃派出去的沈勇回来,一回来就进了主帐给沈勃回话。 耳尖的“蓝陵”在刀枪的碰撞声中,隐约听到了这句话,他淡淡笑起来,反手格开了攻上来的兵。 “再来!” “......” 帐子外的声音被关起的帐门隔绝,沈勃要沈勇仔细回话。 “前日属下找到那处茅屋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可里头的陈设摆列确实跟蓝陵说的一样,屋里角落还有一件染了血的里衣,那染血的位置就在肚腹处。” 难道蓝陵并未说谎? 沈勃有些不大确定,“你继续说。” 沈勇点点头,“我见无人便多等了两日,今晨回茅屋的人确实是廖神医!” 沈勃这才有些激动地站起身,重重握住一旁的架子,他阿娘有救了! “那为何不将神医请回营里?” 沈勇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吞吞吐吐地说:“廖神医说了句‘侯府人情复杂,老夫却是不想蹚浑水,你府上的大郎君、二郎君哪一个我没救过,如今来个老夫人,太麻烦’,神医拒绝了属下。” 沈勃极突然地抓到了沈勇回话里的关键,“什么叫他救了大郎和二郎......?” 沈勃心里像有锤子在擂一般,跳得厉害,他直觉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可到底是什么呢? “我亲自去一趟吧,沈勇你带路。” 这时,主帐的帐门被掀开,沈勃带着沈勇径直朝营地外走。 他们的动作也并不避讳军中上下的士兵,李墨站在高台上隐晦地看向“蓝陵”,“蓝陵”瞥向两人的背影,转身避开身后人攻来的长枪,后背和屠六的后背靠在一起。 “你不会要被发现了吧,你在那林子里到底是用的什么面目?” 屠六极小声的偏头对“蓝陵”说话,这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蓝陵”低笑一声,“他们总会有发现的一日,但不会是现在。” 说完,两人飞身出去,将自己面前的几个小兵都震到了地上。 沈锋见蓝陵的气焰越来越高,看得心里不舒服,冷哼一声就回了自己的帐子。 众人见领头的人都走了,也没必要对阵,反而和蓝陵还有屠六讨论起功法来。 在一片喧闹中,“蓝陵”嘴角勾起的笑很是隐蔽。 沈勃当然不会知道蓝陵已死,此刻的他就是蓝陵。 只因廖神医既知晓沈勃在寻他,跟沈勇说上了话,待沈勇走后,他一定会带着自己的药童离开茅屋,沈勃就算是想找也难。 “人呢?” 沈勃和沈勇再到茅草屋时,里面果真已经空无一人,就连架子上的药草筐子里也空空如也。 第422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被怀疑 沈勃深深凝望了茅草屋一圈,正要转身离开,他的眼睛却被床榻里头的什么东西闪到了。 他大踏步朝里走,一把掀开盖在这东西上的黑布,黑布遮住的赫然是一棵金子做的柿子树。 这棵树的形态叫他觉着十分眼熟。 “侯爷,这不是阳城府里,摆在书房里的那棵石榴树吗?” 跟在沈勃身后的沈勇有些惊奇地出声:“不对,这树上头的不是石榴,是柿子。” 沈勃单手用力将这棵黄金做的小树给提了起来,这棵树的盆底应该有刻字。 果然,这棵柿子树的底部刻了个“崔”字。 沈勃冷笑一声,他放手将这棵黄金树给丢到地上,这黄金还熠熠生辉,很是明亮,不似他书房的那棵就算日日有人擦拭,都有些陈旧,也就是说这棵树是近段时间才送到廖神医手上的。 现在的大雍还有哪个跟崔家有关的人会和廖神医联系呢? “把这树给本侯带回营里。” 沈勃对沈勇下了这道命令后,飞身上马回营地,他只觉得很多事情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营地里的“蓝陵”和屠六两人一前一后往营帐走,撞见了骑马回营的沈勃和沈勇,还有沈勇扛着的黄金柿子树。 “蓝陵”眼神闪烁了下,只作不知的模样。 “侯爷。” 沈勃点头示意给自己行礼的蓝陵和屠六起身,丝毫不停留地往自己的主帐走。 沈勇一点都不掩饰地在他身后跟着,最后同沈勃一起进到了主帐,没一会儿,沈锋也撩起帐门进去了。 屠六漫不经心地感叹:“这沈侯身家可够足的啊,那柿子树是用纯金子做的吧,真是奢侈。” “蓝陵”抖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皱着眉头,只觉不好。 这棵黄金柿子树是他送给广大夫的,而沈勃今日去了廖神医的茅屋后,没有带回来人,只带回来了一棵黄金树,这树上是有崔家标记的,只怕是他未死的事要被牵扯出来了。 他本是要回自己的营帐,这下调转方向朝李墨那处去。 “唉你个......不是说回营换衣裳去浴河里洗澡的吗!” 屠六在他身后喊他,“蓝陵”摆摆手,径直去了李墨的营帐。 “李校尉,在下蓝陵,找校尉商讨今日的演练缺漏,校尉有时间么?” 李墨刚换了衣裳,准备把军甲穿上,听到帐子外的声音。 是二郎君...... “进来吧。” 他刚正身,就听闻“蓝陵”低声说:“我的身份怕是快要被识破了。” 李墨神色一凝,疾步走到帐门处,探头仔细瞧了眼周围,这才返身问“蓝陵”:“郎君,可是发生了何事?” “蓝陵”将今日黄金树的种种说了出来,以及沈勃回营地后,沈锋也去了主帐这事对李墨说了。 两人俱是一番沉默。 “今日晚练后,我去沈锋的营帐一趟。” “今日晚练后,属下去三郎君的营帐一趟。”筆趣閣 李墨和“蓝陵”异口同声地说了这两句话。 “蓝陵”挑眉,看来沈锋愚蠢会漏话这形象,李墨也是认同的。 李墨笑过后,又想起什么,悄声地说:“郎君,咱们往最差处想,若真有一天被发现了,郎君要如何脱身?” “要不,我们再找个同郎君相像的人出来,真到了那时候,我们将那人推出去。” “蓝陵”不怎么认可,只摇头,“不用了,一来相似之人哪有那样容易找到,二来也没必要再拖个人来送死,我这伪装他们也难发现,下一次大战约莫也快了吧?” 李墨沉吟道:“这些日子在布防了,戎狄那边动静不大,属下猜最快也是要两个月左右,这场战不知为何有些难打。” “蓝陵”低笑,沈勃与太稽勾结,这仗当然是越打越难。 主帐里,沈锋一脸惊讶地问沈勃:“阿耶,您将阳城的树搬来作何?” 沈勃指着黄金树问他:“你再瞧瞧,这是不是阳城的那棵?” 沈锋绕着这棵说走了两圈,发现树的果实是柿子,嘴里啧了一声,看向树的底部,那盆底刻着“崔”字。 “崔家的东西,不就是我们侯府的东西吗?阿耶,您将这东西寻回来再对不过了。” 沈勃无言地看了沈锋一眼,他这儿子怎么能这么蠢! 他不耐得看沈锋,挥手叫沈勇将这棵黄金树的由来说个明白。 沈锋听了这个那还得了,惊叫出声:“二郎还活着?不可能!” “你给我小声些!”沈勃底斥沈锋,“二郎再如何那也是你二兄,你怎么在说话!” 沈锋抿着嘴,静了一瞬,又接着说:“阿娘的书信里写得清白,二兄他已经被下葬,就连陛下都是下了圣旨认了他死的这事,一个已死之人怎么会又复活了!” “三郎,万事无绝对。” 沈勃幽声地说,“你暗地里将漠北营地好好排查一遍,就恐二郎潜入了这边。” 沈锋却觉得沈铮不会来漠北,“阿耶,您这倒是多虑了,二兄不会来漠北的,早前在安京他就给我透过底,说他不会来漠北,这才有了我来......” 沈锋太得意,一时嘴快差点将他与沈铮那时的对话说出来。 沈勃睨他一眼,狠皱着眉,心里的叹气声越来越大。 “说于你这件事,你就给我警醒些,这事没办好,军法处置!” “阿耶......” “出去!” 沈锋瞧了一眼沈勃,又见沈勇朝自己使眼色,便低着头离开了主帐。 主帐中的两人看着沈锋的背影长叹。 沈勇有些不解地问沈勃:“侯爷,何不将这事的关键告知三郎君,只有三郎君知晓了,才会明白二郎君的生死关乎侯府存亡。” “不能叫他知道,他若陷入其中,我们侯府难道世世代代都要做背国之人吗!” 沈勃自己早就想抽身,奈何却是越陷越深,只愿从自己儿子这一代将武定侯府和戎狄的冤孽斩断。 “你去封急信给我早前派回安京的人,将二郎的坟挖开,亲眼给我看看里头的到底是谁。” 挖坟,开棺。 就连一向听从沈勃命令的沈勇都被他骇到了。 “这......侯爷,挖棺怕是不妥吧,会遭天谴的啊!” 沈勃还是不为所动,“我做这些都是为着侯府,为了祖宗基业,老天不会责难的,去吧。” “喏。” 第423章 公主传暗信,郎君暗探查 出了主帐的沈锋万分不耐,一个死都死了的人还要他花心思去纠缠,就连宫里都下旨明了沈铮的死,为何阿耶就偏偏要抓着不放呢? 他走回自己的营帐,见到他的营帐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 他抬眼一瞧,李墨和蓝陵互不干扰地站着等他。 “三郎君。” 沈锋瞥向二人,哼一声:“怎么,今日你们都来找我有何事?” 李墨先迎上去,“三郎君,蓝陵入了沈家军多日,您是时候交些事给他了。” 沈锋经过蓝陵的时候肩膀时,故意擦过了他的胳膊,一个过早站队沈铭的人,怎么配当自己的心腹。 营帐的帐门被掀开后,沈锋和李墨先走了进去,“蓝陵”也跟上。 “带他巡营做得如何?” 这是在问李墨。 李墨抱拳回沈锋:“蓝陵很是细致,没有错漏。” 沈锋用眼睛横了蓝陵一眼,指着他说:“你既做得好,那我再交你个事,从今日起,将营里上上下下的人探查一遍,跟军中的名册对号起来,若有可疑人员即刻抓下交到我这处,有一丝失误,军法处置。” “喏。”蓝陵丝毫没有犹豫地应下,微微弯着的上身顿住,忍不住问起来:“属下可否知晓郎君这是为何,可是要找什么人?这样属下也好给将士们解释和交代。” 沈锋冷冷地看向他,“这是军令,必须服从,不需要交代。” “蓝陵”面不改色,领命就准备告退,他刚走到帐门前,身后又传来沈锋的声音:“探查要暗中进行,不得声张,找到额有红痣,身手高强的人后直接杀了。” 站在沈锋身边的李墨低垂着的眼眸微微收缩了下,余光见到“蓝陵”步子未停地离开了营帐。 这时候,他抬起头,一脸疑惑的模样,“三郎君,您描述的这人怎么这样像府上的......二郎君?” 沈锋歪着嘴坏笑,用阴恻恻的声音说:“李墨,知道太多可没好处。” 李墨并不被沈锋的话吓到,反而恳切又担忧地对沈锋说:“郎君,这事总归是涉及您自己,还有侯府,交给一个刚入沈家军的人去办,会不会有些风险?” “哼,这有什么风险,他早就死了,不过是我阿耶自己吓自己,看到棵树就胡乱猜测,要我说被火烧死的人就是晦气,已经下葬了还怎么会活。” 沈锋左右摆着脖子,伸展双臂,长长地嘘一口气,“这点破事,难不成我自己去做?阿耶不是说蓝陵有本事,把他给我,为我所用吗,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妄想跟着我,不过是个二姓家奴。” 李墨知道沈锋不聪明,可没想到他是个这样扶不起的阿斗。 沈侯将侯府这样机密的事交于他做,他转头就交给了个对自己来说不算贴心的下属。 哎,罢了,他蠢笨一些,对二郎君好。 “蓝陵”此时心里也在笑沈锋蠢,对侯府来说这样重要的事,他却毫不放在心上,真是不知该说他愚钝,还是该说沈勃太看得起他。m..nět 不过,沈勃探查应该不会只叫沈锋去做,他心里已经有自己未死的猜测了,怕是会多方联动,后面与戎狄那边传递消息估计也会更谨慎。 接下来的好几日,“蓝陵”状似总是不见人影在暗查每个小兵,实则他总是在沈勃的主帐附近转悠。 营地里多日平静,沈勃果真没吹过一次铜哨,而今日主帐里除了他的几个亲卫来来往往,还出现了送急报的人。 正在与蓝大郎说话的“蓝陵”只浅浅扫了一眼主帐,借口三郎君找,从沈锋的帐子那处往外绕,绕到了主帐旁,他内力深厚,能轻微地听到主帐中的声音。 沈勃接过小兵手中的信简,信简上写了是周府寄过来的信。 从前的时候,周府是从来不会单独送急信到漠北的,周府的消息也都是小周氏的家书里会提一些,今日却很不同。 他挑开装信的木简,抽出信简就看,越看心里越惊。 啪的一声,信简被沈勃重重地盖到了矮桌上,他咬牙切齿地说:“二郎竟真的没死,还一直在安京!” 这话因着怒意,沈勃未控制住音量,“蓝陵”听得清明。 他暗暗勾唇,嘴角笑意十足,沈勃身边的猪头还真多。 “蓝陵”自觉不用再听下去,他用自己原本的样子回安京,目送殿下的那日,估摸是被人看去了,周府这才送了信到漠北。 既然笃定了他还“活”在安京,此消彼长处,漠北这边沈勃就不会太谨慎了,这段时日倒是他诱导沈勃向戎狄传信的好时机了。 “蓝陵”迈着稳健的步子朝自己的营帐走去,刚掀了营帐却发现屠六手中捉了只大雁,那大雁不受他控制地不停挥翅,左右扑腾的瞬间露出了它爪上的紫色小系带。 “沈二郎,你快些,我在你帐子外看到这只大雁飞来飞去,怕引人注意就捉住了,没成想这雁子性子急,翅膀扇得我眼睛疼!” 屠六偏着脑袋离这只大雁远远的。 “蓝陵”看着这只黄嘴大雁,还有它爪上的丝带,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定是殿下给他传的消息。 他轻抓了大雁的翅膀在手上,解开紫色的系带后,他手臂往上扬了下,大雁就自觉地飞到了架子上站着。 “咦,这大雁真是你的啊?” 屠六像看稀奇一样地看了眼埋头啄自己羽毛的大雁,又回头看“蓝陵”,只见他将系带展开,青天白日的点起了烛火,把系带往火上飘。 屠六不解,“你干啥啊,怎么东西都未看就要烧了。” “蓝陵”抬眼带着笑意睨他一眼,复垂下眸子看向系带,系带在火的烤照下,渐渐显出了银白色的字迹。 这是他从前和殿下玩过一次的小招数,只是殿下嫌麻烦,后面便再未传过,这回殿下恐被发现,才会用这个法子与自己传信吧。 [观音哥哥,为免自己总沉浸在悲伤里,我如今每两日会去南街的女学一趟,教娘子们舞鞭子,等你回安京时,我也算是个小老师了,想你念你,早些归。] 系带有些短,可里面的小字却很长,满满的都是燕琼的分享欲。 “蓝陵”皮囊下面的沈铮却心下高兴起来。 殿下能直面娘娘的离开,直抒胸臆地表达悲伤,证明殿下慢慢恢复了些,这是好事。 沈铮不理会屠六探头探脑的样子,很快地用同样的法子写了小字在紫色的系带上,再次系在大雁的爪子上。 大雁的爪子啪嗒啪嗒地踏了几下,扑扇着翅膀飞离了营地。 第424章 公主当老师,郎君静悄悄 安京又下雪了。 南街的女学里,屋里的娘子们都从学窗里伸出了脖子看簌簌飘落的雪。 院子里的燕琼领着屋外的娘子都进武学堂里去了。 拿着鞭子的小小走到燕琼身边要给燕琼拍身上的雪,燕琼也笑着伸手给小小拍她头上的落雪。 荣华在一边见了娇俏地哼一声,嘟嘟囔囔地说:“好你个小小,像兔子一样快跳到殿下身边,殿下还没给我拍过雪呢!” 燕琼假意瞪荣华,挽着手里的鞭子作势要打她,偏被她躲了过去。 她扭头又招呼起别的娘子来:“娘子们也都互相拍拍雪,免得落了风寒。” “喏。” 因着这雪下得突然,在武学课上正两两练鞭子的娘子们都是把手上的招数练完了才跟着燕琼进屋的,这会儿头上身上都是白茫茫的雪。 有个娘子有些怯生生地问燕琼:“殿下,您还能再教教我吗,刚刚的那个舞鞭我还没怎么会。” 这娘子有些扭捏,倒真像是只小兔子一样。 燕琼轻捏她的脸颊,“好啊,我再慢慢一招一式地舞给你们瞧,你们跟着我一起练,这套鞭法能健身健体,身子健康些,对娘子们的寿数也有益处。”ganqing五.com 燕琼话音刚落就转身展开鞭子,身姿轻盈地用慢动作舞鞭。 她身后的娘子们都有些看呆了去,她一个跃起,高声说:“你们也一起啊!” 荣华最先应和,挥着鞭子就来,其他娘子也都动起来,好在娘子们手中拿的是极短的短鞭,这才不会打到自己和别的娘子。 武学堂里一阵一阵的欢声笑语,女学院子的树上地上已经是白花花一片的雪了。 女学的外院此刻停了一辆马车,车门从里头被推开,里面出来两个宫女装扮的女娘先下了马车,在车旁伸手扶里面的人。 先浮现眼前的是一双冰肌玉骨的纤手,再是一张绝色的脸。 她先下了马车,一身素净的宫裙外穿着灰白色的狐裘,身边的宫女忙撑了伞遮在她头顶,等她站定了,她温柔地朝马车里低声喊:“阿琢,嫂嫂在外面接着你,不是想见你阿姊的么?” 燕琢嘟着嘴巴冲着原毓伸手,“阿姊真讨厌,今天又不带我出宫玩!” 原毓护他跳下马车,将太子妃腰牌给女学门外值守的男子看,这男子在厚厚的纸上写下来人、时辰、事件后将腰牌恭敬地还给了原毓。 “劳烦了。” 原毓笑着对职守男子点点头,又垂头看向燕琢,“阿琢可不能这样说你阿姊,阿琼出宫可不是为了玩,她是来女学做小老师的,你想想你往日去看你阿兄们在太学读书时,是不是没有老师带自己阿弟去的啊?” 燕琢跟原毓一边走,他脑子里一边想,最后点点头,好像嫂嫂没有说错。 他抬起头,眼里映着雪白的雪,“好吧,那我不讨厌阿姊了,只是以前每日都有阿娘陪我,阿耶还有阿兄说阿娘去天上了,阿姊又总是往宫外跑,都没人陪我了!” 原毓怜惜地摸摸燕琢的小脑袋,“这不是还有嫂嫂陪你么,今日我是不是带你出宫了?还带你去了奉常府里玩耍?” 原毓虽说是太子妃,可燕瑁爱重她,一点都不拘她在宫里,她偶尔会出宫回原府看望阿公还有阿耶阿娘,今日她带上了在宫里哭嚎的燕琢。 她在原府见时辰不早,又下了雪,也快到燕琼授课结束的时间了,立刻叫人驱了马车来南街,准备接了燕琼一起回宫。 燕琢听原毓说在原府上玩,也记起来今日带自己玩耍的原家阿兄阿姊们,心里也不再低落,只说以后还要来,伸手越过头顶的伞就去接往下落的雪花。 两人慢慢走到武学堂,果然听到了燕琼的声音。 “娘子们,还有一刻钟就下学了,你们自行练练,我挨个看。” 燕琢扒着门框,脑袋往里伸,只见燕琼穿着浅色的窄袖收腰裙,发间还簪着玉白色的花,刚将鞭子收回自己的腰间。 “阿姊!阿姊!” 他眼冒星星地看着自家英姿飒爽的姊姊,拍着手叫她。 燕琼回身就瞧见了站在门边的原毓还有趴在门上的燕琢。 “阿嫂!阿琢!”燕琼一脸笑意地朝两人走过来,“你们来接我下值啦?” 燕琼觉得自己在女学里做武课习鞭的老师是在上值,为自己找了个事做,她每七天会有三日固定的时辰出宫来教娘子们两节课,学堂的管事娘子还会给她发月钱,虽只有二两银子,可她仍觉得有意义。 她在切身地将阿娘留下的事延续下来。 原毓看她额头上星星点点的汗,掏出帕子给她,燕琼接过后,她指着她额头说:“擦擦,别见寒了,今日我带阿琢回了趟原府,看着下雪了就来接你一起回宫。” 武学堂里的娘子们见门口说话的三人,这才反应过来,都纷纷将短鞭别在腰间,冲着原毓和燕琢行礼—— “民女拜见太子妃殿下,六皇子殿下,殿下安康。” 原毓将手心朝上抬,叫娘子们都起身。 燕琼看了眼滴漏,拍起手吆喝起来:“我的好娘子们,都站好舞起鞭子来吧,今日武课就给太子妃娘娘展示一下各位的神采吧!” 她说完还朝原毓眨眼睛,原毓笑指着她说她是个小狭隘鬼。 “喏。” 女娘们还是很兴奋的,毕竟能在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面前展示风采,对很多女娘来说这可能难得一遇的机会。 这场教学的展示,女娘们很尽力,燕琼很满意,原毓和燕琢看得津津有味。 “娘子们,你们真棒,这些日子都有把我教的招数学会,下回我再来学堂时,会给娘子们带些好玩好吃的,今日武学课就到这儿了,下学吧。” “多谢老师~” 女娘们都很开心,听她们喊自己老师的燕琼也很开心,这个开心一直持续到了上马车。 “阿琼当小老师的感觉怎么样?” 原毓笑眯眯地问她,见她没有前些日子沉闷的样子,心里也高兴。 燕琼故意抢过燕琢手上的糕点,一把塞在自己的嘴里,拉着燕琢的手逗他。 “当小老师很好的呀,那种将好东西教给别人的感觉很不错,我还想了想,我的好几种鞭法是外公和舅舅教的,好是好就是不美观,有个鞭法是观音哥哥给我改过的,可我又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教......” 燕琼吐着舌头,嘴里的话像车轱辘一样往外冒,说道沈铮,最后还叹气起来:“观音哥哥真是的,我都传了鸿雁信给他了,这些天都不回我,我要开始讨厌他!” 原毓笑而不语,阿琼和阿琢不愧是亲姊弟,撒娇卖痴起来都喜欢说讨厌别人,明明心里爱重得不行。 她下一瞬将燕琢被燕琼捏在手心捏变形了的嫩脸蛋解救出来,给他揉揉,边呼气边说:“说不准,等你回宫,你就能看到那只大雁回来。” 第425章 公主收丝带,郎君静悄悄 还真被原毓给说准了。 燕琼带着这份憧憬,一下了马车就先往东宫去,就连自己的永昭殿都未回。 东宫前院的长廊下,有一个挂在沿子上的笼子,那笼子里今日早晨还是空的,现在里面已经有一只黄嘴的大雁了。 “阿嫂,你真是我的福星!” 燕琼抱着原毓跳,还不待原毓被她摇晃得晕,她就放开原毓朝悬着的笼子那边跑过去。 守在笼子旁的小宦官见了,忙给她行礼。 笼子里的大雁见燕琼望着它,它绑着系带的那只爪子不停地挠杆子,好似要把紫色的系带给自己解下来才好。 “别急,我可比你着急些,马上给你解开。”燕琼笑着将笼子打开,手刚伸出来,这只大雁就歪着脑袋,用豆豆眼看她。 见燕琼没什么攻击性,它才扑腾着翅膀,抬起爪子立在她的胳膊上。 一旁的燕琢看到大雁站在燕琼胳膊上,惊呼连连,拉着燕琼的裙摆,够着手要去抓大雁。 燕琼抬高手,将大雁爪子上的系带给解了下来,“好,这就把它给你。” 燕琼把系带捏在手上,弯着腰将大雁的翅膀轻轻提起,给拎到了燕琢的胳膊上。 “好玩好玩!” 燕琢开心地叫起来,原毓要带他进殿换衣裳也不愿意。 燕琼可不等他们,她脱了身上的裘衣递给守着的小宦官,径直往殿中走去,大白日的,她将殿中的烛火点燃了一支。 “阿琼,小心些。” 殿外陪着燕琢的原毓看她点烛火,忍不住提醒她。 燕琼“嗯”一声:“我知晓的,阿嫂,看了系带上的话,我就吹熄了它。” 她展开系带,将系带的背面朝上,正面朝火心,慢慢的,系带上冒出了灰白色的字迹。 燕琼像看不够一样地反反复复看了五遍,才把这系带叠好收到自己的荷包里。 她探身微张嘴将烛火吹灭,嘟起的嘴偏偏掩藏不住笑意。 观音哥哥虽只简短说了一句他在漠北一切都好,可剩余的话都是在问自己,关心自己,结尾的那句会快快归的话,她看了好多遍。 燕琼怀着雀跃的心情转身,却没想到大雁突然长叫了一声,用爪子轻轻抓了下燕琢的小手就往长廊后头飞去。 “啊!坏鸟啄我的手!”燕琢指着往前扇翅的大雁,对着原毓告状。 原毓自然担心他的手,生怕他留了疤。 “你们唤个太医过来东宫给六殿下瞧一下手。” 她回身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等她再转过头来时,燕琼已经气呼呼地叉着腰站在燕琢身前了。 “阿琢!你看你干得好事!”燕琼指着燕琢另一只手上拽着的灰白色的羽毛。 “你生生把人家的毛给拽了下来,它当然会痛,会抓你!” 燕琢挥着手里的羽毛,瞪着大眼睛说:“我喜欢它啊,只是想给它梳毛,谁知道它这么不禁梳!” 燕琢这是不认错了,“阿姊你只关心鸟,都不关心我!它都抓疼我了!” 他说完还把被大雁抓的那只手伸到燕琼的眼底下,给她瞧。 “阿琢说的可是这只雁?” 燕瑁刚从书房出来,绕到前院的长廊尽头就听到了什么东西扑着翅膀的声音传来,他反应极快地伸手一抓就把这只乱飞的大雁给捉到了手里。 他在往前瞧了下,就见燕琼和燕琢孩子气般地热热闹闹地吵了起来。 跟在燕瑁身后的平公公心里笑着想,还是昭阳殿下和六殿下吵吵嚷嚷的有生气,自从皇后娘娘走了,宫里哪里还有这般灵动的时候。 “阿兄!你看阿琢把大雁的翅膀都给揪秃了,它还怎么给我送信到漠北啊!” 燕琼先告状,燕琢也跟在她后面,一下子抱住燕瑁的腿,仰着头也告状。 “阿兄!我就揪了两根羽毛,才没有揪秃,阿姊诬陷我!” 燕瑁将手里的大雁递给平公公,平公公像对待什么珍贵物件一样,轻拿轻放地将大雁给塞到了笼子里,啪的一声关上了笼子的门。 燕瑁一把抱住燕琢,摸了摸燕琼的额头,牵起原毓的手就朝殿内走。 “如今天冷了,大雁也娇贵,冬日它们是要南飞渡寒的,你再不停地让它给你送信去漠北,恐它会死在途中。” 燕瑁安抚燕琼:“铮郎在那边隐姓埋名,不知用什么身份活着,总有京中去信,也恐他暴露。” 他招燕琼进殿,燕琼哼一声,用枝叶像逗鹦鹉一样地逗笼子里的大雁。 燕瑁笑着摇头,“再说,它都被阿琢给薅秃了毛,叫它养些时日再为你送信,可好?” 燕琢听阿兄也说自己撸秃了大雁的毛,气得手里攒着的羽毛都给扔了。 燕琼这才高兴起来,“我就说是阿琢把观音哥哥留下来的大雁给薅秃了!” “你个狭隘的,护他护成这样,就连他的雁你都要争个好歹!”燕瑁笑骂燕琼。 燕琼腻到自家阿兄身边坐着,小声嘟囔:“我这不是这些日子心里有些慌吗?总怕观音哥哥生了什么事......” “什么?” “没什么,我去雍泉宫找阿耶去了,才不做你和阿嫂的拖油瓶!” 燕琼朝燕琢做了个鬼脸,站起身批上裘衣就离开了殿里,东宫的小宦官忙给她撑伞,她身后传来燕琢的鬼叫声——“我才不是拖油瓶!” 她低笑出声,嘴里呵出的雾气在空中飘散。 燕琼探出手,任雪落在自己的手心,思绪随着今日送到的系带飘了很远。 观音哥哥在漠北真的一切都好么,那为何她从昨日开始心里就隐隐不安。 沈铮本因为周留寄到漠北的信而风平浪静,可蓝家又出了事。 第426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言杀人 蓝府的后花园里挖出了个无头的尸体,把蓝夫人吓得半死,晕过去后被婢女抬回了正院,她这会儿刚醒来就哭天喊地地使了小厮往军营里送信。 蓝府上下一片乱,营地里也不遑多让。 只因为“蓝陵”奉了沈锋的意思在军中探查,起先他确实暗暗查探,只是到了小兵们那处却发生了不愉快,这不愉快反而是屠六领头爆发的。 军营的主帐里,沈锋和“蓝陵”还有屠六都跪在沈勃的跟前。 沈锋厌恶地看了屠六一眼,暗骂蓝陵是个没用的东西,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沈勃将跪着的三人面上的神色都尽收眼底,他先问满脸气愤的屠六:“你来说,为何和蓝陵打起来?” 屠六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侯爷,您给属下评评理,在军中我可是把他蓝陵当铁杆子兄弟,他今天竟然怀疑我是戎狄奸细!我气不过,自然要打他!” “蓝陵”摸摸出血的嘴角,指着屠六说:“那你为何遮遮掩掩,你!” “住嘴!侯爷问你了吗!”蓝校尉在蓝陵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怒斥他。 他说完就朝沈勃单膝跪下行了军礼,“侯爷,请恕小儿莽撞。” 沈勃叫他起来,扭头问屠六:“你既说你不是,蓝陵又说你是,你将你的户帖生平都拿出来吧。” 屠六这会儿倒乖乖地把怀里的东西呈给了沈勃,沈勃看了一眼后递给身后的杨将军,杨将军拿上就离开了主帐。 这时候“蓝陵”又嘟囔起来:“早些拿出来不就得了!” 蓝校尉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让他闭嘴。 杨将军过了会儿就拿着户帖回了主帐,对沈勃点点头,就将户帖递还给了屠六。 屠六瞪蓝陵,仰着头哼了一声。 沈勃很是温和地说:“既然查明了屠六的良民身份,这件事也能告一段落,可你们二人扰乱军中纪律却是真,一人各领五军棍。” 沈勃表情虽温和可态度却坚定,漠北军的最高将领都发话了,没人敢不从。 屠六和蓝陵不情不愿地跟着杨将军出了主帐,蓝校尉几人也纷纷告退。 这整个过程中,给蓝陵下了搜查命令的沈锋像是被所有人刻意忽略了一般,丝毫都未涉及到他。 沈锋见帐子里只有自己、阿耶还有沈勇,他埋着头也要告退,却被微凉的茶水泼了一脸,额角也被茶盏砸得通红。 “嘶!”他痛得直皱眉,偏偏抬眼又对上沈勃那双冷眼,嘴里的喊痛声戛然而止。 “我怎么有你这样蠢的儿子!侯府交你手上怕是马上就要败了吧!啊?!” 沈勃将被茶水打湿的手按在桌案上,怒气沉沉地说。 沈锋却只觉得委屈,“阿耶,我怎么蠢了?您叫我查人我也查了啊,您真的想太多了,二郎……不是,二兄在安京就已经死了,就连陛下都下过旨认同,您真的过于谨慎了,更何况他能把我们如何?” “如何?他能把我们杀了,你说如何!” 沈勃痛恨他的不争气,偏偏他能用上的儿子就这一个了,怎么二郎偏偏要是素溪给他生的儿子呢,若是小周氏或者大周氏生的,他还有什么可愁的! “你简直是四肢不发达,头脑还简单!就算你认为这事是个小事要派人替你去做,你不会找更沉稳的李墨吗!你连任人善用都不会,老子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沈勃越说越气,指着他叫唤:“滚出去!看到你就烦!” 沈锋捂着额角,紧抿着嘴不说话,可沈勃要他滚,那他就滚呗。 他佝着身子往后退,出去的一瞬间听到沈勃对沈勇吩咐:“你往安京的礼官府上去封信,叫我二弟将铄儿舍出来,尽快让他来漠北。” 沈勃这是儿子无用,准备找个机灵又聪明的侄子在一旁辅佐,算是要将沈铄收归军中了。 沈锋可不这样想,想到从来跟自己不对付的沈铄要来漠北,心里怒意更多,一回了自己的营帐就将跪着的“蓝陵”踹了一脚。 “死东西!我有叫你这样暗查吗!” “蓝陵”刚被打了五军棍,身上还疼着,被沈锋踹到地上,闷哼了一声。 “疼死你算了!若不是看在你阿耶是我阿耶的人,我早一刀砍了你!” 才说到蓝校尉,蓝校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三郎君,属下府中生变,已与侯爷禀明,望郎君允蓝陵随属下一同回阳城。” 沈锋恶狠狠看着侧躺在地上的蓝陵,低吼:“滚!” 李墨朝蓝陵使眼色,叫他快些出去,然后他宽慰沈锋:“三郎君怎生得这样大的气,可是侯爷……” 沈锋咚的一声坐在矮榻上,冷哼道:“我的好阿耶要让二房的沈铄来漠北!这不是来分我的权吗!” 挥开沈锋营帐的蓝陵步子顿了些,可很快就离开了他的营帐。 蓝校尉见小儿子出来,忙问他:“可是受了郎君编排?” “蓝陵”摇头,反而问蓝校尉:“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会这样问不止是听到蓝校尉的话,还是看到蓝校尉的身后还站着表情严肃的蓝大郎、蓝二郎及蓝三郎。 “跟我回就行。” 蓝校尉转身先走,“蓝陵”便看向蓝大郎。 蓝大郎低声说:“府里挖了巨无头尸体出来,阿娘吓得病倒了,我们都要回府看看。” “蓝陵”眉心微跳,看来真正的蓝陵已经被蓝家人挖了出来,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分辨,而军营里沈勃也打算要沈铄来…… 这一切的一切算是贴合他的设想,只有漠北的水越浑,沈勃才会越快跟戎狄递消息,他才能找到证据,快些回京。 “四郎,快些跟上!” 蓝二郎见小弟一直呆愣愣地站着,回头唤他。 “来了!” 距离营地百里之外的阳城蓝府,府里一片人心惶惶。 直到家中主事的老爷郎君回府,众人才算是定了心。 蓝夫人躺在床榻上,头上戴着抹额,见了自己的夫君儿子们心里的惧怕才少了些。 守在床边的蓝家几个儿媳妇赶紧给自家公耶和郎君让出位置。 “夫人你可有好些?”蓝校尉问蓝夫人。 蓝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我就再没睡过一次安生觉,虽我知晓你们上战场打打杀杀,可那杀的是戎狄人,我这猛一瞧见自家院里有尸体,我就怕得慌!” “别怕,为夫定会把这事查清楚。” 蓝校尉安抚夫人,蓝家的几个郎君也都纷纷安抚阿娘和自己的妻子,只有蓝陵缀在最后面不说话。 蓝夫人一向最爱这个小儿子,见他默默地站在后头,招了手要他到面前来,蓝陵也照做。 蓝家几人见小儿子/弟弟在这儿陪蓝夫人,只略坐了会儿就起身去前院处理事情去了。 蓝夫人再不舒服也被“蓝陵”三言两语给安慰得服服帖帖。 “你个坏小子,之前骗你阿耶说回阳城,结果留了个书信要去你外祖家,我可是派人去问过了,你根本就没去!” 她摇着头,很是宠溺地用手指点他的脑门,“你这孩子胆大包天,营里可知道?要不是我给你打掩护,你阿耶不得又朝你动手?” “蓝陵”腻歪地说:“还是阿娘疼我,我是真的要去外公那处的,只是路上生了意外,碰上了戎狄人,这事阿耶也知道。” 蓝夫人顿时如临大敌,拉着蓝陵不放手,偏要扒了他的衣服看有没有受伤。 “蓝陵”红着脸挣脱开蓝夫人的胳膊,“阿娘!嫂子们还在呢!” “我去阿耶阿兄们那里了!” 他挣开就往外跑,徒留身后几个嫂子的笑声,还有蓝夫人的抱怨声。 前院里,蓝校尉和蓝家的几个郎君正揭开了地上盖着尸体的白布,一掀开,众人只见这没头的尸身穿着府中小厮的衣衫,浑身僵硬发灰青,身上臭味喧天。 几人用手扇着鼻子,正要找管家问事,没想到踏进来的蓝陵幽幽地来了句: “阿耶你不用问了,这人是我杀的。” 第427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被兄护 这话无疑像是给平静的水里投下了巨大的石头,蓝家几人都抬头诧异地看向“蓝陵”。 蓝校尉撇开头,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意会地退出了前院,还贴心地给主家们关上了门。 下一刻,蓝校尉的怒吼声就响起:“你个孽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蓝陵”很是无所谓地说:“不就是阿娘生辰那日,我喝了些酒,他阻了我清净,我迷迷糊糊的一怒之下就把他的头给砍了,第二日酒醒了我才知道,就把他埋到后花园里了。” 他还低声说道:“谁知道阿娘要翻修园子,这一挖可不就把他给挖出来了嘛。” 蓝校尉看他这不知悔改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着他说:“你胡乱打杀下人还不知悔改?!” “他难道不该死吗?” “蓝陵”抬眼看向暴跳如雷的蓝校尉,心里那句“你们帮着沈勃叛国,你们全家享受叛国带来的好处,你们全家都该死”没说出口,只是眼里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抹鄙屑。 他的神情在蓝校尉看来是很可怕的,蓝校尉心头震惊地后退两步,只觉得被小儿子这模样给吓到了。 再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上前就要挥“蓝陵”一巴掌,但被蓝陵的几个兄长给拦住了。 “阿耶!弟弟还小,您别生气,我们几人慢慢教他就行了。” “是啊阿耶,就是个下人,打杀了多给些银钱他家人,他家里若是有儿郎资质不错,我们引荐到营里去做个小兵,那也是补偿啊。” “二兄说的对,阿耶您别气,小弟肯定知错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三兄弟拦着蓝校尉,也不忘给“蓝陵”使眼色,叫他说些讨饶的话。 “蓝陵”却当没看见,仍然目不转睛地跟蓝校尉对视。 蓝校尉暴怒地要上前踹他,“你们瞧瞧他这样哪里是知错了!都是你们处处维护他,把他养成个不知怕的性子!” 但是蓝校尉再怎么说,蓝家三兄弟也不放手,他们深知自家阿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把小弟如何,若他们不拦着阿耶,等阿耶气头过了,还要反过来教训他们不知心疼小弟。 “陵儿,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不是让你陪阿娘的么,还不快回去?” 蓝大郎赶紧对“蓝陵”说,叫他去后院蓝夫人那处。 “蓝陵”可有可无地点头,站起身绕过几人就离开了,只是在门前他扭头看向地上那个尸体,心里暗叹,不知蓝家何时会发现这死状凄惨的人才是真正的蓝陵。 等“蓝陵”走了后,蓝家几兄弟才放下拉住蓝校尉的手。 蓝校尉大口地喘气,一脚踢翻了矮几,又绕着那尸身走了好几步,沉声地说:“这孩子我真要好好教训一番,胆子大得很!” “今日他敢无所顾忌地杀下人,是不是明日在营里心里不舒服了也敢杀小兵、杀同盟?” 蓝大郎出声:“小弟还是有分寸的,这些日子在营里也没犯什么错。” “等他犯错不就晚了!”蓝校尉摆摆手,“算了,先把这尸体处理了,找管家要到这人的名册来,给他家里发点钱就罢了。” 既然蓝校尉都这样说了,几个儿子唤了门口值守的小厮进来抬尸体。 只是有个小厮手不稳,架子一歪,这尸体的脚露了出来,他的脚脖子处有一块褐色的圆形胎记,就算在灰白惨青的皮肤上也很显眼。 蓝校尉只是略微抬头就瞧到了这一幕,他心里陡然下沉,好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慢着!” 抬尸体的小厮只以为是自己事没做好,一下子放了架子跪在地上。 “将军恕罪。” 蓝校尉却再次把盖尸体的白布给掀开,抖着手亲自去解这尸身身上穿着的衣裳。 “阿耶,可是有什么不对......?” 蓝校尉却依旧沉默,只是解衣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他看到这尸体上的胸口没有十字形的疤痕,又将他的裤脚卷高,用手搓那块褐色的胎记,可那胎记怎么都搓不掉。 他像是天塌了一样,砰的一声坐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抖。 他的小儿子蓝陵,出生时脚踝就有褐色的胎记,长大了从军后胸口也没有被箭贯穿的伤口和十字形的伤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人到底是谁,蓝陵又到底是谁! 第428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万全事 “阿耶,这小厮的尸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蓝大郎见自家亲爹一脸崩溃的样子坐在地上,心里一惊,忙上前问他。 蓝校尉心里无数个想法闪过,只指着地上的尸体,对跪着的仆从说:“你们将这尸体抬到我的书房里去,找仵作来验尸。” 他看着仆从将尸体抬走后,这才在蓝大郎的搀扶下起身,他按住蓝大郎的肩膀,也看向另外两个儿子。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说:“你们给我盯着他。” “他?谁?”蓝二郎和蓝三郎同时开口。 蓝校尉紧闭着眼,低声说:“还能有谁,蓝陵!” 蓝大郎最先反应过来,迟疑地问他:“阿耶,难道你怀疑小弟不是小弟,刚刚那尸体才是……” 蓝二和蓝三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阿耶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看到尸体吓昏了头?” “你老子我什么没见过!会被这个吓到!?”蓝校尉一张脸又红又白,气喘吁吁地将蓝陵脚踝的褐色胎记说了出来。 蓝家三兄弟动作一致地皱眉,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去盯着他,不要露出马脚。”蓝校尉沉声说:“等仵作验尸,还有刘管家把小厮名册拿来,就能见分晓了。” 蓝校尉说完就去了自己的书房,走路的背影很显寂寥。 “蓝陵”一直守着蓝夫人,直到她安稳睡了才回自己的院子。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蓝家三兄弟或坐或站地在等他。 他勾唇轻笑,这是发现什么来盯梢了。 “大兄、二兄、三兄,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蓝陵”一如往常的态度,丝毫不见慌乱。 “阿娘现在怎么样?”蓝大郎先是问蓝夫人。 “我守着阿娘睡下了,见阿娘睡得还算熟,我就回来洗漱换件衣再去。” 他还左右张望了下,很好奇地问:“阿耶还在忙那小厮的事?” “你把那小厮的头砍了,现在只挖出他的身子,他的头没找到,阿耶这不得给你善后好?你将他的头埋哪去了?” 冷不丁地,蓝大郎噙着笑意地问“蓝陵”,其实他问的也没错,若能找到尸体的头颅,蓝陵到底是不是蓝陵,也破了一大半了。 第429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解怀疑 这晚蓝家父子果然在花园里找到了小厮的头。 仵作验尸的结果也与“蓝陵”说的时间相符,三兄弟将蓝陵胸口的疤和脚踝的胎记也都给蓝校尉阐述了出来。 蓝校尉皱着眉看向管家递过来的名册,名册上的信息和小厮的也能对上,他心中的探究确实放下了一大半,还有剩下的都是对自己早前猜测的不解。 他不知道为何看到那枚相似的胎记会立刻怀疑到小儿子身上,难道是小儿子最近表现太出色,叫他有些不敢认? 这晚的深夜里,蓝校尉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蓝陵的院子,默默无言地坐在他的床榻边,把他的脸细细看了良久。 最后蓝校尉又上手摸了他的下颚和耳根,也并没有什么面具粘合的痕迹,他摸向他的脚踝,那胎记明明白白的在上面。 蓝校尉低声笑了起来,摇着头呢喃:“我的儿啊儿,阿耶不该怀疑你啊……” 又过了会儿,他压下心里最后一丝疑虑,深深看了眼睡着的蓝陵,转身便离开了。 而“蓝陵”在他身后缓缓张开双眼,睨着蓝校尉的背影,心里只暗叹他愚蠢。 “个蠢货。” 漠北的营地里,沈勃刚将写给沈励的信递给心腹加急送往安京,这就听到了他的亲卫沈涛回营给他报的蓝家的消息。 “蓝图越老越糊涂了!连自己儿子什么样还能认错?” 沈涛抱拳回话:“属下暗中探到那小厮的脚踝有个跟蓝陵一模一样的胎记,所以蓝校尉才会心有怀疑。” 沈勃虽将蓝家当作心腹,可毕竟蓝家了解侯府与戎狄的往来,他不敢大意。 他沉吟片刻,手指不停地点在身前的桌案上,“既然蓝图会有所怀疑,那自然是他察觉了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还未分辨出来。这样,你给我盯紧蓝家这几人,特别是蓝陵,有任何异动直接报给我。” “喏。” 沈涛领命就退出了主帐。 沈勃揉着额角,最近的种种事情都让他焦头烂额,蓝图对自己儿子心有怜惜,他可没有,若那蓝陵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沈涛便会就地处决他,以免留下什么祸患。 毕竟,他好几次与蓝陵接触下来,总觉得这人的眼神凝视在身上时,让他有些发毛。 后半夜里,漠北下起了鹅毛大雪,呼啸的风狂吹,营地里响起疾步声,这声音在主帐前停止。 没一会儿,职守主帐的沈勇低声往里喊:“侯爷,京里的人回了。” 主帐中翻身而起的声音,点燃烛火的噗嗤声,接着就是沈勃的沉声道:“进来。” 被他安排在京里的人,还这样快回来的,只能是领了他的令,挖坟开棺的心腹。 这心腹之人一进了主帐,立马跪在地上回话。 “侯爷,属下不负所托,二郎君下葬地并不在安京,侯夫人将二郎君的尸身送于万城老宅基地的坟园里安葬,属下开棺后,里面实有尸体,可……可尸身烧毁,面目难辨,且骨骼身量不似二郎君。” “属下推断,那尸身不是二郎君,二郎君可能未死。” 站在沈勃身侧的沈勇很是吃惊地看向沈勃,只见沈勃面沉如墨,眼里是浓得晕不开的冷意。 “呵。” 沈勃低笑,他心里只有果真如此的实感,刚开始他还狂喜于侯府最后的威胁消失了,可京中各种的消息,处处都透露着一切太顺利的意味。 一直到他看见了黄金柿子树,还有周留寄过来的信,他才抓住了自己心里那一丝疑虑,那就是怀疑沈铮没死。 原来他真没死! “侯爷,您说二郎君会和舅爷说的一样还在安京吗?” 沈勇所指的是周留寄到漠北的信简。 “早前或许在安京,如今怕是在漠北了。” 沈勃这话说出口,是他自己推断过的,为何二郎“假死”了好些日子又突然会在安京被周留发现,只因那时正值皇后薨逝,他心悦昭阳公主,自会默默守候,而现在皇后去世已经两月有余,他的人估计早就藏在了漠北某地,蓄势待发了。 沈勇听沈勃说沈铮可能在漠北,神色紧张,“侯爷,二郎君在暗,我们在明,该如何去寻?” 沈勃站起身,背过手看挂在帐子里的舆图,“这里是漠北,是侯府的地界,处处都是我们的人,他只身来漠北,是他要寻我们,而不是我们去寻他。” “既然他来了,那就不能再叫他好活。” 速速的寒风呼啸,帐子里是沈勃冷酷的声音—— “本侯自有办法引他出来。” 沈铮抛下一切来漠北,沈勃猜也能猜到他是来漠北找某个证据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营地里了,只是不是他是用什么办法藏身了这样久,但是他自要用沈铮最想要的东西诱他现身。 这一次,只让他有来无回。 蓝府里的事告了段落,蓝校尉只觉自己闹了个乌龙,竟然会怀疑自己儿子,在面对“蓝陵”时都有些不自然。 这些不自然表现在蓝家五人穿甲骑马回营地时,他都缀在最后默默观察“蓝陵”,总觉得这个儿子没变化又好似哪里都不一样了,心里的滋味难明。 而“蓝陵”并没把几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只因为回到营地后,营地里的巡防守卫明显加强了好多倍,所有的小兵都被集中在了演练处对练,可仔细看来,围在四周的几个沈勃的亲卫并不看各人的招数,反而将视线定在各人的面貌上。苏丹小说网 “蓝陵”跟着蓝校尉和蓝家兄弟一同朝营地值守的小兵递上腰牌,他眼神只轻轻瞥了眼四周,营里这模样,沈勃这算是确定他已经在漠北营里了。 他在找他,想必还会想引出他。 “蓝陵”低笑,那就看到底是谁更有本事一些了,他向来最喜欢先下手为强。 第430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悄唤隼 营地的兵夜练之后,都分了队伍聚在后山的冰河旁,一个接了一个要脱了衣服寒泳。 屠六和蓝陵仿佛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两人又好得像亲兄弟似地站在一处。 蓝家的几个兄弟见了都纷纷摇头,果真小弟还是个没长大的小郎啊。 这晚的寒泳几个大将都未出现,包括蓝校尉也都在主帐里,营地的气氛紧张严肃,这样子没日没夜的对练、排兵布阵是快要大战的时候才会有的。 “唉,你说是不是又要大战了?” 屠六用胳膊肘捅了下“蓝陵”的肚子,“蓝陵”偏头看他一眼。 他其实心里跟屠六想的一样,估摸沈勃自觉他在漠北,想找出他,将他名正言顺地在这个世上抹去。 而名正言顺的办法,那就是在战争中将他杀死。 “蓝陵”眯起眼睛,拍了下屠六的肩膀,“到你了。” “啊?” 下一瞬,屠六就被“蓝陵”给推到了冻河里,好些小兵也像下饺子一样往里跳,扑通声响彻后山,惊到了林子里的飞鸟,还有一只盘旋在高空的隼。 “蓝陵”仰起头,看着那只隼绕着后林振翅,几个来回之后,林子里传来低微的哨声——两声缓,三声急。 直至哨声不再闻,隼便朝林子俯冲了下去,消失不见。 “蓝陵”收回视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只是笑还未及眼底,他的脚踝就被屠六抓住,一下子拖到了冻河里。 “好你个蓝陵,把我踹下河,自己在岸边站着,你也得给我下来!” “蓝陵”瞥了眼后山林子,回神后在河里一把将屠六按住,自己游了好远。 屠六的背抵在岩石上,嘶了一声,这个沈二郎,看林子看得目不转睛,要不是他拽他下来都要被蓝家几兄弟发现了,这会儿还推他! 他一个扑腾就扎到了河里,朝舒展着倾长身子的“蓝陵”游过去。 而后山的林子里,原本应该在主帐的沈勃和沈勇,此刻正一身黑地站在深处。 沈勃抬起大臂,那只俯冲下来的隼正正落到了他的上臂。 “侯爷,那太稽还真没改唤隼的哨声。” 沈勇看着这只巨大的隼,对着沈勃说:“只是这样真会引出二郎君吗?” 沈勃先将隼爪子上木筒里的字条抽出,换进去了一张空白的字条。 “就算这次不能,他知道了我用隼与戎狄传信,自会射下隼,沿路安排人盯着,下次也能活捉了他。” 沈勇默默点头。 哨声再一次响起,这下是两声急,三声缓。 冻河边,刚上岸的“蓝陵”雪白的里衣贴在他的身上,大滴大滴的水珠从他身上滚落,他露出的皮肤肌肉喷张,胸口的伤疤泛着红褐色。 他竖耳聆听响起的哨子声,在哨声止住时,那只消失不见的隼从林子里蹿起,张开了巨大的翅膀往月中而飞。 “蓝陵”捡起地上的衣衫慢慢地擦着身子,跟在他身后的屠六眼带欣赏地看着他的体格,这沈二郎确实是个练家子的,身上每一块肉都恰到好处。 只是他还没感叹完,就看到“蓝陵”对他笑了下,说了个“掩护我”三个字,转身就不见了。苏丹小说网 屠六气不打一处来,他是说这人今日怎么一反常态混迹在众人之间,寒泳完了也迟迟不走,躲在最后穿衣,原来是等着这一着呢。 可他无法,总是为了这假蓝陵不被发现,战战兢兢地给他打掩护,等回了暗风队,他一定要风一首领给他涨些月俸! “蓝陵”的发还是湿的,贴在他的脖子上,他疾驰的方向不是后山的密林,而是隼飞掠的地方,只是他隐到暗处便不再继续。 今日那只隼能出现,不过是沈勃来诱他现身的,可惜沈勃估错了,他确实要隼爪上的信,只是他不会射杀,而是直接唤来。 他将衣襟里的铜哨拿出放在嘴前,两声缓、三声急的哨声吹出,不过几息的功夫,他的头顶便盘旋着振翅飞翔的大隼。 “蓝陵”握起拳,刚抬起手臂,隼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偏头扫向这只隼的利爪,爪子上绑着个木筒,他拔开木筒的盖子,抽出里头的东西,连看都不看,直接从自己衣襟里摸出一张字条换进去。 两声急、三声缓的哨声再吹起时,他肩膀上的隼再一次飞入了夜空消失不见。 “蓝陵”捻开指尖的字条,看到上面果然如自己所想的是空白的。 沈勃想引他出来,那他就先给沈勃和太稽送份斩断同盟的见面礼。 他也不再耽搁,做完这些就潜回营地。 此刻沈勃已经回了营地主帐,帐子里都是他的心腹之人,包括沈锋也在里面,这一晚主帐的烛火都未熄灭。 大战确实一触即发了。 “阿耶,您昨日在侯爷那里待了一晚,可知什么时候大战啊?” “蓝陵”这日演练完,正与蓝家几人在蓝校尉的帐子里说话。 蓝校尉横他一眼,“这是军机大事,怎么能胡乱透露?” 他说是这样在说,可又接了一句:“过些日子营里会来个沈四郎,你们恭敬些就行。” 沈铄......? “蓝陵”挑挑眉,蓝校尉见他脸上的表情,拧住他的耳朵,“你可别鲁莽,见到谁都好斗!” “要我说,这沈四郎来不了。” “蓝陵”啧啧出声:“沈三郎性子独,心眼小,怎么会让堂弟来营里分他的权。” “你给我闭嘴!”蓝校尉瞪他,“侯爷的家事怎么是你能说的!出去给老子绕着营地跑十圈。” “蓝陵”撇着嘴出去,只是转过身的一刹那,心里发笑,沈铄当然不会来。 他在主帐那日听到沈勃的话后,早就传了消息到安京,这时候沈铄应该接到他的信了。 二叔一家是侯府少有对他善意的,漠北这蹚浑水,他不会叫二房来蹚。 戎狄与漠北的下一战将不远,太稽一定会因为他放入隼爪木筒里的字条痛恨沈勃,那太稽的反应就将是他抓到沈勃通敌卖国证据的关键。 所有的一切都一触即发,他快要能回去了。 第431章 公主知银杏,郎君静悄悄 安京的雪断断续续落了三日,这日雪停天朗,家家户户都在自扫门前雪。 燕琼雷打不动地按她该去南街女学教课的日子出宫,今天她教授的五禽戏刚下学,好几个女娘就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重华寺里的银杏树。 “你们知道重华寺的大雄宝殿旁还栽了棵银杏树吗?” “知道的啊,我听我耶娘说那棵树是宏时大师允了一个郎君为自家夫人祈福栽种的,就在菩提树的正对面呢!” “还有还有,那棵树虽然小,可是它枝丫上缠得都是祈福带,缠得好紧好实没有露一点出来,挂了满满一树!若不是前些日子的雷雨还有这几日的大雪,它的叶子都掉光了,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这些传言都给这棵银杏树增添了传奇的色彩。 燕琼正要离去,却听到女娘们中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惊呼: “这郎君可真痴情,我以后也要与这样的郎君相爱成婚!” 四周安静了一瞬,娘子们纷纷娇俏地笑起来,笑声里没有嘲弄,反而都是逗趣,只因发出这句感叹的小娘子才十岁而已,正是纯真幼稚的时候。 “哈哈哈,元儿,你知道什么叫成婚么?” “小元儿,你还这般小就想着嫁人啦?羞羞羞......” 叫元儿的这小娘子脸果然羞红了,燕琼笑着摇头摸摸元儿的脑袋,为她解围:“元儿也没说错,咱们女娘自当要找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痴情郎君成婚。” “你们可不准再取笑她。” 娘子们抿着嘴笑,“喏,我们听殿下的。” 元儿有燕琼撑腰,小脑袋扬得高高的。 燕琼捏了下她的脸蛋,又跟娘子们说了好些话,等娘子们要去上琴艺课时,她才慢慢往女学外头走。 她结束了今日的武课,也该回宫了,只是因着娘子们对重华寺那棵银杏树的推崇起了丝好奇心。 “我去一趟重华寺,你们不用跟着我。” 她出宫为娘子们上武课穿的不是繁复的宫裙,而是简单的窄袖裙服,她牵过绝影,翻身上马,把随着她一起出宫的侍卫都甩在了身后。 雪后的重华寺更添肃穆,只有小僧人扫雪的簌簌声。 燕琼往寺里走,在炉鼎前上了柱香,这才径直朝大雄宝殿而去。 宝殿前面原本只有一棵菩提树,而如今菩提树的对面就是娘子们口中的那棵银杏树。 燕琼从菩提树朝银杏树走,走了二十五步,正正好停在了银杏树的正下方,甫一抬头就能看到满枝丫的红色祈福带。 这些祈福带不像别的祈福带只系在枝丫上,而是整个带子绕在枝丫上,若不是银杏叶都掉光了,怕是根本无人会看到这些祈福带。 燕琼踮起脚,伸手想摸这些带子,只是这棵银杏树虽矮小,但也不是女娘够起身子能摸到枝叶的。 燕琼放弃触摸,垂下手摩挲树干,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早前和观音哥哥来重华寺时,她有说过下一次来定要带棵大树苗来祈福,只是再来却只她一人。 “观音哥哥,你再不回来,冬天都要过去了,我们可不能一起过年了。” 她长叹一声,觉得这棵树也没什么特别的,转身就要走。 此时一阵寒风刮过,燕琼的眼前突然一花,她几乎是立刻伸手在跟前抓了一把,低头一瞧,手上的是一根卷曲的红色祈福带。 她眨巴着眼睛,抬头望上去,她正上方的枝丫上确实没有祈福带。 燕琼展开祈福带,每看一个字,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只因为入目的字迹她太熟悉了。 [惟愿殿下长平久安,一生顺遂。] 这句话的落款单字一个“铮”。 “观音哥哥......” 她嘴里呢喃,嘴角的笑意又甜又涩,再仰起头看银杏树的眼里蕴了些雾气。 这棵银杏树竟是观音哥哥栽种的。 原来她说的再带大树苗来这里祈福的事,观音哥哥早替她做了,原来观音哥哥在离开安京前都念着她顺遂安康。 若不是阿娘生前给观音哥哥传信,叫了他回京,如今她还没和观音哥哥和好,或许还生着观音哥哥的气,不懂观音哥哥的心。 那日观音哥哥从永昭殿离开时,她不该隔着幔帐目送的,以至于如今都不是很记得观音哥哥走时的模样了。 燕琼吸了下鼻子,将祈福带叠好收到了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在这一刻她满腹的都是对沈铮的思念,只想着快些回宫给他传信。 “阿弥陀佛,殿下今日怎来了寺里?” 燕琼的身后传来宏时大师的声音,她将眼底的水汽隐去,双手合十与宏时大师行了一礼。 “大师,这棵银杏树可是沈家二郎,沈铮所栽?” 宏时大师眼里都是慈悲的笑意,“原来那日险些将宝殿前面的地砖都给砸裂的郎君名叫沈铮。” 燕琼有些惊异地瞪大眼睛,观音哥哥会砸地砖...... “噗......”她虽有些想不出来那画面,可也笑出了声,“大师莫怪罪,观音哥哥他并不是故意的,等他回了安京,我定带着他来向大师赔罪。” 宏时大师的手指转着佛珠,温润悠远地开口:“快了,快了......” 燕琼她闻弦歌而知雅意,嘴角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借大师吉言了。” 她不再做停留,很是雀跃地离开了重华寺,只是却没注意自己身后轻轻摇头叹息的宏时大师。 “阿兄!阿兄!我今日要用大雁,我要给观音哥哥去信。” 燕琼回宫后直接去了东宫,她进东宫从不用通报,所有直接往挂着大雁笼子的长廊那处去。 她刚停下脚步,殿里说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只是最后一句话,她还是听到了。 “太子殿下,您说我二兄不让我去漠北,可是真的如他所说漠北危机重重?” 燕琼神色变重,拨开要迎上自己的小宦官,推开了殿门就问:“沈四郎,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观音哥哥很危险吗?” 殿中的上首坐着燕瑁和原毓,沈铄正坐在下面回话,而站在门边的燕琼眼睛直直地看在燕瑁手中的信简上。 第432章 公主闹大雁,郎君被怀疑 沈铄突然见到燕琼,坐立不安地在矮榻上蹭来蹭去,六神无主地看向太子殿下。 “昭阳殿下,您,您听错了,我二兄已经离世,怎么会跟漠北有什么关系呢......” 沈铄只以为燕琼不知道沈铮未死,毕竟早前昭阳公主因沈二郎的死悲痛欲绝的消息可是传遍了安京的。 燕琼皱着眉毛,气呼呼地跑到他身边,怒目瞪视他,“我可不聋,你说的危机重重,我一个字都没听漏!” “阿兄!” 燕琼见问沈铄问不出所以然来,转头又瞪向燕瑁。 还不等燕瑁说话呢,她十分霸道地冲到燕瑁跟前,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信简,她这动作把沈铄可吓了一大跳。 信简里内容极简短——[定安京,寻太子,漠北乱,戎狄危,别纠葛。] 就这十五个字把燕琼的心都看得揪了起来。 “阿兄,观音哥哥肯定很危险,怎么办啊!” 燕琼捏着信简,脸上苦得能滴出黄莲水,大大的眼睛看着燕瑁。 燕瑁和原毓对视一眼,只安抚燕琼,“阿琼,漠北在与戎狄打仗,如何会不危险呢,铮郎他有自己的计较,若我们插手,会影响他。” 燕琼不依,“可我只知道观音哥哥有危险!报仇哪里有他自己的命重要!” 她丢下一句“我去找阿耶去。”就跑出了东宫。 原毓有些忧心燕琼闯祸,想起身跟上她,却被燕瑁拉住了手。 燕瑁对着原毓摇头,“阿琼去阿耶那儿不会有事,表兄难得来一次东宫,我们二人要好好招待。” 沈铄是原毓的表兄,燕瑁表示跟原毓的亲近也随着原毓喊沈铄。 沈铄还未被太子这样亲近过,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殿下,我二兄未死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燕瑁眉心跳动,根据沈铮传回的信中那只言片语,怕是知道的人不算少了。 不过他并不多说,毕竟就算沈家二房与侯府分了家,可沈铄也是沈家人,知道沈铮要找沈勃报仇,多多少少心里会有芥蒂,恐会影响沈铮的计划。 “表兄,你便按铮郎信中所说,在安京好好守着,好好读书准备后年考举。” 沈铄听到读书、考举两个字头都要大了,寻了个借口溜出了东宫。 原毓睨了一眼燕瑁,“殿下,表兄都被你说得吓跑了。” 燕瑁刮刮原毓的鼻子,调笑地说:“不把表兄吓跑,我们怎么独处啊?” 原毓渐渐红了脸。 燕瑁搂着原毓,心中自有温情,只是思绪也飘得有些远,以他对沈铮的了解,他信简中的那些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且他传回的信比寻常的信简要厚很多。 他还来不及多想呢,廊下就传来了平公公的声音。 “哎哟,奴的殿下,您慢着些跑,这一脸气呼呼的,谁惹您啦?” 接着就是燕琼指挥着人解大雁笼子的铁制碰撞声,还有大雁挥动翅膀的扑哧声。 “还能有谁!还不是阿耶!说我要是敢去漠北就打断我的腿!” 燕琼娇怒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哼!不去就不去!观音哥哥最听我的话,我多寄几次信过去,他自然就会回了!” 慢慢的,人声远去,燕瑁和原毓两人同时轻笑出声。 看来阿琼是去阿耶跟前闹着要去漠北,只是被阿耶拒了,这又回来任性。 两人都随她开心,也不使人出去阻止,毕竟燕瑁和原毓都很心疼燕琼。 疼谢雅离世后,她的懂事,疼沈铮离开后,她的孤独。 燕琼还真叫那只翅膀上羽毛还有几片秃的大雁往漠北传信,只是天寒,大雁并不能很快。 安京这头跟大雁“过不去”,漠北那边就是跟大隼鸟“过不去”。 沈勃在那只隼带了空白字条飞走后,就派了人沿路都守着。 这日,他派的人中回了一人来营地回报。 “你说什么?并无一人出现?” 跪在地上的人抱拳回复:“回侯爷,正是这样,只是……” 沈勃问他:“只是什么?” “只是隼半途变了轨迹,朝回飞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又绕了回来继续飞。” 一边的沈勇听了,只觉不好,“你们是死的吗!明知不对,为何不早些回来禀告!” 沈勃也暗道不好,隼定了方向怎么会变,除非有另外的人召唤,而这人就在营里。 他没精力跟这人计较,反而连声对沈勇说:“你将杨将军和胡校尉、还有蓝校尉都喊进来,将唤隼那日营地里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全部叫他们复述给我。” 一时之间,杨将军、胡校尉还有蓝校尉都来了主帐里,见沈勃表情严肃,丝毫不敢隐瞒任何。 胡校尉跪在地上回话时,低垂着的眼瞥向自己身边的蓝校尉,心思一转。 蓝图他儿子多,小儿子如今又跟着三郎君,比他自己儿子得得青眼多得多,他自是不服,昨日蓝陵在冻河鬼鬼祟祟,定有蹊跷。 “回侯爷,属下昨日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沈勃啧了一声,这个胡庸,卖什么关子! “讲!” 胡校尉抬起头,神色不明地看了眼蓝校尉,蓝校尉当然看不懂他眼里的意味,可接下来胡校尉的话,就能让他听懂。 “禀告侯爷,昨日兵将们对练完都去了冻河寒泳,寒泳后,蓝陵并未一同归营,过了两刻钟属下才在营地见到了他,这个时间与侯爷您问的奸细出没的时间完全一致。” 蓝校尉听他这样说可不干,挺起上身就为自己儿子辩护:“胡庸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儿子?我儿子生在阳城、长在阳城,绝对不可能是要害侯府的奸细!” 他说完又面向沈勃,很是陈恳地说:“侯爷您是知道的,要说我这个小儿子一向性子鲁莽,做事瞻前不顾后,不怎么合群,喜欢独来独往,可绝对不可能想着祸害侯府、祸害军营啊!” “我们蓝家从我祖辈就是跟随侯府的从属,每一代的教养都是忠心不移,我蓝图恳请侯爷清查,看看我们蓝家是不是某些人嘴里的奸细!” “你!”胡校尉听蓝校尉冷讽他,指着蓝图要说话,却被沈勃打断。 “好了!” 沈勃沉着面容,眼里蕴涵着风暴,他只朝自己的几个亲卫挥手,简短地说了句:“去吧。” “结果如何,本侯自会断定,你们就先留在这儿吧。” 他说完站起身,带着沈勇出了主帐,而主帐周围都围着值守的兵,这是要把自己的心腹几人禁锢在主帐里,他的亲卫再暗中在营帐中搜查。 毕竟这时的小兵小将们都在沈锋的带领下,去了后山演练。 第43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捡布条 “侯爷,所有的营帐里,属下们都搜索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东西。” 沈涛和沈宇向沈勃汇报,两人呈上搜到的一些东西。 “只是蓝陵的营帐中,瓶瓶罐罐极多,伤药占了大半。” 沈勃扫了一眼两人手里的药,陶罐子、土罐子、白瓷瓶,大大小小的就有十多个。 他拿起其中的一个,拔开盖子放在鼻下闻了几息,不过是一般的治伤药。 可他总觉得蓝陵的很多表现都透露着诡异,特别是蓝家前几日闹出的“胎记乌龙”,难道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么,他不信。 “你回阳城找个信得过的人,将这些药一个一个用上,看看个个都是什么功效。” 沈勃刚与沈勇说完话,人声鼎沸传来,原来是后山的兵将们都回了营地。 沈勃见状朝沈勇使了个眼色,随手拿了个瓷瓶在手上,只身一人去了蓝陵的营帐。 沈锋带着人马回营,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毕竟高位的将领都被沈勃留在了营地,后山的都是小兵小将,他自觉自己的身份最高,被几人奉承的心花怒放,就连蓝陵要先告退回营帐,他也并未为难,只摆摆手允了。 屠六搭着“蓝陵”的肩膀,两人往“蓝陵”的帐子走,还没走到,两人都同时缓住了脚步。 帐子里有人的气息。 “蓝陵”看了屠六一眼,屠六点点头,两人一个朝前一个朝后地走。 他只作不觉地掀开自己的营帐帐门,边往里走边解软甲,才走三四步,猛地单膝跪在地上行礼。 “属下蓝陵,拜见侯爷。” 沈勃站在他的营帐中,自上而下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蓝陵”,如今仔细看来,蓝陵才十五岁,可什么时候长得这样身姿倾长,有些神似二郎的呢...... “二郎......” 他低声唤,只是跪在地上的“蓝陵”没什么反应,反而一脸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呃......侯爷是要寻我二兄吗?二兄他应该在自己的营帐里,属下去给您叫来。” “蓝陵”说完就要起身往外去叫人,但是被沈勃止住了。 沈勃让他站在自己跟前来,细细的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你真的不是二郎吗?你到底是蓝陵还是沈铮?” “蓝陵”顿时眉毛都竖了起来,一脸不解地问:“属下自然是蓝陵,沈铮......?不是侯爷府上的二郎君吗?我与二郎君可从未见过。” “那这又是什么?” 沈勃的手上捏着一个白瓷瓶,他拔开瓷瓶的盖子,里面是一粒一粒的药丸。 沈勃将它递到“蓝陵”的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神色。 “蓝陵”眼都未眨,神色自然地看着沈勃,“这是属下阿娘给开的治伤的药。” “吃了。” 沈勃话刚出,“蓝陵”面带不忿,毫不犹豫地接下他手上的瓷瓶,仰起头就要把里面的药丸倒入口中,只是营里爆发出了极大的骚动,声音高亢刺耳。 像是隼鸟的叫声。 “侯爷!大事不好!” 沈勃的亲卫掀开帐门就往里冲,沈勃也听到了帐子外的声音,皱着眉深看一眼“蓝陵”就朝外走去。 这亲卫不忘夺过“蓝陵”手里的白瓷瓶,瞪了他一眼便跟上了沈勃。 “蓝陵”捻了捻指尖,无声地笑了起来,老天都在助他,他差一点就吃下了变容毒。 不过他能找证据的时间更短了,还只有不到十日,就是下一次的蚀骨之痛,而不能及时吃下变容毒,他会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 他转身眯着眼睛看向那亲卫手里的白瓷瓶,若能有办法拿回变容毒最好,若不能,这几日就是他的关键了。 “快!将那些隼给射杀下来!” 帐子外的声音越来越大,“蓝陵”自己也整理好面上的表情躬身出帐,本也想脸带惊慌,只是他抬头望天的一瞬,怎么也没想到太稽会回这么“厚”的一份礼过来。 戎狄的都城,大王子太稽的宫殿里,他斜靠在舞姬的身上,喝着舞姬递过来的美酒,笑眯眯地听底下的人回话。 “大王子,现在沈勃那厮的营地里一片乱,他们的兵都在射杀我们的隼。” 太稽推开舞姬,曲着腿坐起身,冷哼一声:“杀吧,他杀得完吗!我们戎狄有的是隼,这次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想要斩断同盟关系,是我太稽说了算,可不是他沈勃!” 前日他刚从戎狄营地里回了宫殿,没一会手下就托着隼来了他面前,本以为会收到沈勃的继续计划,没想到字条里全是质问他为何要派人追杀他亲卫的话,最后还画了个极侮辱他的图案。 字条里的图案是只被箭射死的隼,隼的旁边有折断的箭羽,箭羽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叉,用戎狄字写了个“毁”字。 射死的隼和折断的箭对戎狄人来说是诅咒,是极其不祥的。 给太稽回报的属下有些不解地问他:“大王子,沈勃如此不知好歹,侮辱您还要毁约,为何我们不直接杀了他,只给他这样轻的教训?” “杀了他?”太稽挑眉,“杀了他让大雍的皇帝派个有能力的人来对付我们戎狄吗?留他在漠北正正好,与我互通,给我把柄,更是给我戎狄休养生息的时候,不过再十年,我戎狄定会叫大雍改名换姓!” 属下听太稽的话热血沸腾,他们的王子可是有大志向的人! “王子高义,属下誓死追随大王子!” 太稽戴着扳指的手挥了下,漫不经心地问起:“那边如何?” 跪着回话的人马上正了神色,“回大王子,九王子迟迟不见好,大汗担忧,便允了太师大人将九王子接到太师府治疗,说是大妃娘娘能用仙法。” 太稽冷笑,“呵,仙法......不过是个痴呆的女人有什么仙法,盯住那边,太圳若死了,第一时间传信我。” “是。” 下一刻,宫殿里乐声悠扬。 而与戎狄相隔漠河的漠北营地还在射杀大隼鸟。 沈勃满眼通红地架起长箭,怒吼地喊道:“给本侯把这些鸟通通射杀,一个不留!” “蓝陵”弯腰捡起了从隼鸟爪子上飘落的布条,不动声色地将这东西塞到了屠六的手里。 “风六,如今到了你该回安京的时候了。” 第43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去禁营 这是“蓝陵”第一回毫不避讳地直接喊“屠六”的真实身份。 风六捏着手里的布条,左右张望,低声道:“你吃错药了,你……你认真的?” 他抬头看到“蓝陵”的神色严肃,眼神幽幽,直觉这沈二郎很认真。 “蓝陵”将凝在风六身上的眼神移开,只往天上望。 “带着这个东西回安京,找太子殿下,殿下自然知晓我的意思。” 他挽弓搭箭,加入射杀大隼的人员里面,“风六,要快,一路上你或许会被追杀,但我相信暗风队人的本事。” 风六被催促地心焦起来,“唉!你这,你这给的我什么东西!” 这布条上都是写鬼画符,什么断箭、什么死隼,还有血红的连在一起的两个私章印迹,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他看也看不懂。 可他嘴上虽然抱怨,但动作特别快,直接隐到就近的营帐里将甲衣给脱了,眨眼间,营帐里已经没有了风六的身影。 隼鸟一只接着一只,营地的兵将射杀了两刻钟,天上才再不见隼鸟以及它们爪上抓着的布条。 沈勃目眦欲裂地看着满地的隼鸟和布条,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将这些东西全部收到我的帐子里来,一个都不许遗漏!” 该死的太稽,今日搞这一出,是在跟他宣战吗! 布条上的私章印迹可是武定侯府当家家主才有的,到他这一辈,家主的私章自然是在他手上的。 太稽大刺刺地誊画他的私章在这上面,是生怕没人知道侯府与他勾结吗! 沈勃几乎是立刻心中警觉,暗道不好。 他进了主帐就大喊:“快!你们清点隼鸟和布条!” “你们!”他又指着沈涛和沈宇说:“将营地里所有人召集起来,缺了谁即刻追上,杀了!” 沈勃看着自己的亲卫领命做事,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一定是沈铮! 他一定是被摆了一道,那日他唤隼鸟,哪里是引出沈铮,怕是反被沈铮利用了。 那隼鸟中途换了方向,定是朝沈铮去的,隼鸟缠着的木筒里那张空白的字条也定被换了。 那孽子到底是如何唤了隼鸟,又是写了什么惹恼太稽的东西,才叫太稽怒而疯魔般放了这些隼鸟过来。 沈勃捻起一张布条,看着上面画着的死隼和断箭,只消一眼就明白了,原来那孽子假借他名与太稽断盟,这才…… “侯爷,被射杀的隼共有四十八只,布条只有四十七。” 沈勇刚回完话,沈涛便疾步进了主帐。 “回侯爷,营里缺了屠六一人,在胡校尉的营帐里发现了他的军甲。” 沈勃暴起:“该死!给我杀了他!快!” 他狠狠捏住手中的布条,布条都被他给捏碎了。 沈勃本以为蓝陵才是沈铮的伪装,可没想到屠六才是! 他一定不能让沈铮活着回安京,一定不能! “蓝陵”和众兵将集结在一起,只见沈勃的亲卫进进出出,而沈勇来到了他的面前。 “蓝陵,侯爷传唤。” 传唤二字,这是把他当作“屠六”的同伙了。 “蓝陵”在众人猜忌的目光里,随着沈勇去到主帐。 他才刚进帐子,一支短箭就朝着他射过来。 就在箭矢闪着光正对着他的面门时,“蓝陵”毫不费劲地伸手就将箭抓在了手心。 他神色有些迷惘,将短箭呈给沈勃。 “侯爷,不知属下做了何事惹了侯爷不快?” 可他的语气里却并没有丝毫的慌张。 沈勃冷笑一声,“本侯怀疑你包庇奸细,纵容屠六祸乱军营。” 上当了。 沈勃还真将“屠六”当作了他,只可惜真正的他就站在沈勃的面前,而沈勃却不知。 “蓝陵”压下心里的讥讽,满脸都是笃定的愤怒。 “屠六!我就说他是奸细!侯爷,那日我就觉他有异,他万分推脱,最后不知怎么他的身份就跟杨将军手中的名册对上了!“ 沈勃本觉蓝陵一直在帮伪装成屠六的沈铮,可这会儿却被蓝陵给梗住,他忽略了前几日蓝陵确实闹过一次,那时他嚷嚷屠六是奸细,可那时候沈勃自己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反而心里隐隐怀疑蓝陵是沈铮的伪装。 他难道已经错过最佳扑杀二郎的机会了吗? 沈勃听了蓝陵的话是一个想法,可帐子里的他人听了却又是另一个想法,特别是被蓝陵提及的杨将军。 “蓝陵小儿,你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老夫与奸细是一伙的吗!” 杨将军对“蓝陵”怒目瞪视,“蓝陵”也同样回视他。 “你是与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当时可是因为你,侯爷才没捉到奸细。” 他故意将“奸细”二字加重。 杨将军可不干,“蓝陵你放肆!” “末将求侯爷明察!” 主帐里闹哄哄,蓝校尉得知自家小儿子被侯爷唤进了主帐,也忙在外求见,唯恐蓝陵被欺负。 “够了!你们一个两个都给本侯闭嘴!” 沈勃脸色青黑,暴戾地说:“传我命令,将营中所有与屠六有关的人等关入禁营,不说实话也不用再出来了。” 禁营是军中的牢房,比一般牢房用的刑法更严酷。 “蓝四郎,走吧。” 沈勇架住“蓝陵”,看来在沈勃的眼中与屠六有关的人里,也是包括他的。 他挑眉,看向沈勃的眼色十分晦涩。 沈勃啊沈勃,大战在即,你为了自己通敌卖国的事不被暴露,就连自己人也猜忌针对,你真能打得败戎狄吗,打得败一个不与你有勾结关系的戎狄军吗...... 沈勃被“蓝陵”淡漠轻视的眼神震住,他只恨自己因为沈铮处处受掣肘,一大把年纪连个小儿的眼神都惧怕。 “若你真无辜,军中不会冤枉一个好兵。” 沈勃挥手,转身掩饰自己的失态。 “蓝陵”不服,“我本就无辜,要抓也是应该抓真的和屠六有异的人!” “少啰嗦!”沈勇将“蓝陵”往外推,还求在主帐外的蓝校尉见了儿子,大惊失色。 “沈将军,这是要把我家四郎押到哪里去?我儿子定不会跟奸细有何关联,早前还是他最先发现屠六有问题的!”蓝校尉拉着沈勇,想他网开一面。 沈勇甩开他的手,“到了禁营里,蓝陵有没有问题自然就知晓。” “什么!禁营!那去了不得脱一层皮!” 第43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赴战场 蓝校尉更要拦,可听到身后主帐的声响后,竟看到杨将军也被押了出来,这可是侯爷身边的老人,从入军就追随侯爷的人,就连他都被侯爷怀疑上要送去禁营,他还怎么给蓝陵求情。 “四郎,你知道什么就都说出来啊!你不是发现屠六有异样吗!你都给侯爷说了吗!” 蓝校尉急得直跺脚,恨不得自己替蓝陵去禁营。 “蓝陵”这时候还是倔得很,昂着头说:“我该说的早就说了,我本无罪!” 他说完大喊起来:“大战在即,关了兵将是要作何!” 他的声音又大又亮,其余跟屠六有过接触的人都跟他一样同一方向地被押走,这些人都有些佩服地看向他,他们都是新兵蛋子,哪里敢像他一样喊出自己的心里话。 “蓝陵”这样倒是把蓝校尉吓住,他叫起来:“你给老子闭嘴!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打仗还离不开你了?你在禁营里想到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蓝校尉又追着沈勇说:“沈将军,你手下留情啊,看在我儿子最先发现屠六是奸细的份上就能明了他完全没问题!” 他见沈勇铁面不改,只能拍着大腿,转身就跟其他三个儿子去求侯爷了。 他的这个傻儿子非要在侯爷气不顺的时候提大战,侯府和戎狄的大王子互通的事这傻儿子不知道,可他知道啊! 这个大战再怎么打,也不过是你来我往,互相拉扯、各自谋利罢了。苏丹小说网 “这场仗不能再叫太稽获利了。” 除了漠北这边在说大战,戎狄的太师府里也在说下一场大战。 崔素渊面上乌云密布,冷冷地说出这句话,他的属下听到后却不是很赞同。 “太师大人,九王子奄奄一息,怕是......用中原的话说,我们师出无名啊!” 这人将九王子怕是要死了的话掩在嘴里,不敢说出口,毕竟太师大人可爱护这个王子外甥。 崔素渊想起这个就痛心,太圳一向身体强健,大大小小的伤不知受了凡几,可上一场大战,他身上的伤和脸上的伤怎么都治不好,人已经无知无觉地躺了大半个月了。 他不能失去这个太圳,没了太圳,他和妹妹该如何在戎狄立足,又如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眼看着太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没几日好活的样子,他必须做个偷天换日的打算。 毕竟他还有个和太圳长得那样相似的“好外甥”。 崔素渊站起身,隔着漆门望向内室的太圳,背对着属下说:“怎么会是师出无名,待我给大汗进言为仍躺在病榻上的九王子报仇,那就是师出有名了。” 这场要为九王子报仇的突袭之战,极突然的,在两日后的深夜中展开。 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月,漠北的营帐里本就气氛凛然,值守的小兵看到了风塔上的狼烟,那是战火开始的号角。 砰——砰——砰—— 铁马冰戈的马蹄声轰隆作响,漠北的营地里顿时响起鼓声。 “戎军来袭!全军戒备!” 沈勃在最快地一刻召集将士整装列队,这下子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其他的,这场奇袭若败,就算是他没通敌卖国,那前程也是毁了。 “众将听令,将戎贼赶出漠河以北,为了大雍而战!” 就算是他的几个心腹大将没有沈勃的暗示,也明白今日这仗是戎狄的突袭,个个绷起身子,只有大干一场! 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漠北军营,也包括禁营。 “蓝陵”在禁营中并没有受什么苛待,里面的极刑也并没有用在他身上。 可就算如此,他也受了好些鞭打的伤,他靠坐在地上,闭眼假寐,可入耳的呼啸声、马蹄声、呼号声,声声不绝。 “打仗了......” 他只恐这场仗又是沈勃与太稽之间的作戏,作的是虚假的戏,可死伤的却真的是活生生的人。 “蓝陵”不再等,睁开眼睛竟徒手劈开了关着他的禁营房。 值守的人听到了动静连忙过来要抓他,却被他冷声地呵止: “你们没听到打仗了吗!等我去战了戎狄再接着回来!” 可军队里唯命是从,值守的小兵不敢不从,所以还是拦着“蓝陵”,他索性不再说什么,直接劈晕了这两个人,抬脚就走。 “蓝陵,还有我!” “还有我,把我放出来!” “我也是,打仗了,我要去战场上杀敌,而不是在这里做个缩头乌龟!” “我们都不是奸细,这场仗就是证明!” 好几个跟他一样被关在禁营的小兵呼喊道。 “蓝陵”丝毫不耽搁地解了值守小兵腰间的刀就一个一个砍掉了禁营房的门锁。 众人都为着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而战,而这场戎狄单方面的突袭、漠北自保的防守,却让漠北军死伤惨重。 “蓝陵”离开禁营,冲进只有少数兵守着的营地,迎面撞上了沈锋。 他顿觉不对,若这场仗是沈勃与太稽的戏,那沈锋不会被沈勃留在军营,那只可能这场仗是沈勃意料之外的! “蓝陵”连只言片语都未跟沈锋讲,只看到他就转身跑进了营帐,穿上军甲、拿了长枪就翻身上马,直奔战场。 他身后从禁营里一起出来的兵们也都纷纷效仿,快马而奔。 沈锋被这几人的马蹄撩的尘土喷了一脸,只觉自己被无视了,气愤地跳脚。 “你们好大的胆子,没我阿耶的允许竟然敢出禁营!给我回来!” 可回应他的只是咕咕的乌鸦声。 “蓝陵”离战场越近,闻到的血腥味便越重,马蹄狂奔而过的地面上黄沙和鲜血混杂,奔过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他这才看到了还在激战的两军。 漫天的飞箭,混乱的厮杀声,入目的断臂残躯,战争太残酷。 第436章 公主兄接条,郎君摔下马 沈勃和众将已满身是血,戎狄的铁骑个个强悍,漠北军和沈家军已经折了一半,连连败退。 “侯爷!” 李墨挥刀替沈勃拦下一刀,可他再来不及躲过身后的弯刀,就在刀要捅穿他的肺腑时,那挥刀之人被长枪刺穿。 长枪拔出这个戎狄兵的胸膛,热血喷洒到半空,这长枪接着将李墨挑起来,他顺势往后一退,偏过头才瞧见了救下自己的人。 满脸都是血的“蓝陵”。 “郎......” 李墨惊异地喊出声又马上止住,下一瞬他和沈勃都被“蓝陵”给抓了起来,甩到了他的马后。 隐在戎狄铁骑之中的崔素渊,眯着眼睛看向还未死的沈勃,他牵着缰绳,得意地喊:“沈勃!我崔素渊来找你索命了!” “只是你若怕死的话......” 他举着盾牌朝向沈勃,薄凉地开口:“那就交出我外甥沈铮,我可饶你不死!” 沈勃嗤笑,原来就连在戎狄的崔素渊都知道沈铮还活着。 沈勃并不说话,反而是骑在马上的“蓝陵”说:“他不会死!” 他不会叫沈铮还未被审判就死在战场上做英雄,他也不信他的这个“好舅舅”对他突然起了什么恻隐之心,一切都不过是阴谋。 “蓝陵”话音刚落,便向着戎狄铁骑冲了过去,长枪所到之处戎贼无所存。 漠北军受了他气势的鼓舞,剩下的人拼命上前,士兵们眼里是决一死战的信心。 只是戎狄的铁骑猛而齐盛,漠北军和沈家军一个兵接一个兵地倒下,满地都是同胞的残骸。 沈勃挥下最后一刀,捂着胸口呼号:“撤!退守阳城!” 认清现实后,他不得不退,再苦战,只会所有人都死在这场突袭里。 漠北军和沈家军立刻分为两队,一队回营带走所剩人马,一队直奔阳城二十里外重新驻扎。 “蓝陵”再神勇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身中数箭、刀枪洞眼,涓涓血流。 随着沈勃的撤令,他砍下身前戎狄兵的脑袋后,用力掷到崔素渊的马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崔素渊,调转马头为队伍断尾。 崔素渊眼眸深沉,漠北军中的这个小将背影有些像太圳,也有些像沈铮,难道...... “有趣,有趣!” 崔素渊手举过头,在上空捏成拳,下了军令: “全军听令,守!跨过漠河,烧掉漠北营地!” 戎狄的铁骑高声欢呼。 这次的突袭,戎狄胜,大雍败。 退守到阳城外的沈家军和漠北军,眼看着原来的营地咻地燃起炬火,火光冲天,眼里的恨意和不甘只有多没有少的。 “蓝陵”望着远处的烈火,眼前越来越模糊,再支撑不住地摔下了马。 沈勃苍白着嘴唇,好似并未听见身后的骚动,只愣愣地盯着烧了有一丈高的火。 完了。 营地、粮草、兵将,这些折损比以往十年加起来都要重,最主要的是他败了,是真正地败了一场仗。 在此之前,他与太稽勾结的布条也少了一张,追杀“屠六”的人也未有一人回来。 沈勃直到这一刻,心里才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害怕之感。 他该写折子递进京请罪,也该做什么来将功抵过。 屠六此刻早已是风六,他一路上不知遭受了几次追杀,一批人接着一批人,他从漠北回安京的途中,连闭眼休歇都不敢,生怕一个没命了。 沈二郎啊沈二郎,你到底是给了我什么要命的东西。 风六腹诽道,下一波的追杀又来了...... 他左击右杀,终于带着满身的伤回了安京,传了暗信回暗风队,得见了太子殿下燕瑁。 “属下求见太子殿下,恳请殿下亲临。” 风六整个人灰扑扑的,身上的劲装很破败,露出的肉没一块好皮,这里一个大伤口,那儿一块大血痂,一张脸更是不能看,到处都是血迹。 若不是他向平公公递上了暗风队的私牌,平公公都要直接喊了侍卫把他叉出去。 平公公接过私牌一瞧,黑色的牌子金色的漆字,一个大大的“陆”。 “风六?” 陛下的暗风队中,风六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这般模样,怕是有大事。 “稍后,奴这就通传。” 燕瑁在东宫的书房接见了风六,风六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怀里护得好好的布条呈给燕瑁,燕瑁刚接下,他就倒在了地上。 第437章 公主知郎意,郎君静悄悄 燕瑁眉头一跳,《北地异志》里示意:箭穿死隼,断羽而指,是谓同盟破。 同盟......破? 铮郎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漠北发现什么同盟了?这张图倒是明了了,那下面相交的两个印鉴章印......左边的章印也是画,但是画形像字,仔细看是个戎狄字“稽”,而右边这个印鉴章印,他只看就觉有异。 “将前几日阿毓表兄给孤的信简找出来。” 平公公听太子殿下要找太子妃表兄的信,转了身就从燕瑁放信的暗格里拿出。 这封信没有放在木简里,平公公自己都一眼可见,这封信除了简短的文字,什么都没有。 燕瑁总觉得,沈铮改头换面在漠北,若不是有相当重要的事,他不会传信回安京,这封信一定有什么蹊跷。 可他怎么看也只有那短短的十几个字...... 极突然的,他想起了早前阿琼来东宫要大雁传信,却偏偏那紫色的系带上什么字都没有。 “阿琼,阿兄知道你与铮郎心有灵犀,可你什么都不写,他怎么知晓你要传什么情?” 那日,他这样调笑阿琼,阿琼是如何说的呢? 她皱着小鼻子,白了自己一眼,俏声说:“要不怎么说我与观音哥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他一看了我这系带就知晓我在跟他玩小把戏,只要把这系带悬在烛火上,温度上来后,我写的字自然就出来啦!观音哥哥如今在漠北不便被人知道,那我自然要好好保护他啦!” 原来如此。 燕瑁没有迟疑地将手中的信简悬在烛火上方,渐渐的信简的文字下面显现出巨大的一个印鉴章印,虽是用墨笔勾画,但是随着温度的上升,图案越来越清晰,图案的下方还用小篆写了小小的一行字——武定侯府家主私章。 这图案与燕瑁桌案上的布条里勾画的一枚印鉴章印一模一样。 燕瑁心里掀起惊涛巨浪,若是到这时他还不能明白布条、信简、还有沈铮的意思,那他未免也太愚笨了。 难怪沈铮铁了心要去漠北,他不仅仅要为母报仇,他所谓的“师出有名”的那个“名”原来是沈勃通敌卖国的证据。 燕瑁哪里还能坐得住,拿了这些东西就要去雍泉宫,这是军国大事,耽误不得,更何况如今漠北还和戎狄在打仗。 只是比他更快到雍泉宫的却是漠北的百里加急军报,还有沈勃的乞罪书。 这日,燕琼不用出宫去南街教女娘们武课,她在宫中只要有空闲就会到雍泉宫陪阿耶,阿娘不在了,阿耶过于冷清寂寞,这会子也不例外,她靠坐在矮榻上,正在教燕琢画画。 “阿耶,您今日又没吃午膳对不对?”燕琼虽注意力在燕琢身上,可也不忘关心燕北臣的身子。 她谴责地看向低头批折子的燕北臣,果不其然,燕北臣仿若才发现一般,恍然大悟地说:“是了,都怪阿耶忘了,让我们阿琼担心了。” 燕琢听燕北臣这样说,画也不作了,抬起头不满地说:“还有我也担心呢!” 燕北臣放下朱笔,嘴角带了一抹笑,站起身将燕琢抱起来往天上抛,“好,我的阿琢最最担心阿耶了,看到阿琢,阿耶一点也不饿了!” “好啊,以后阿耶哪里不好就瞧瞧我,保管让您好了!” 燕琢大言不惭的话把燕北臣和燕琼都给逗笑了。 “宏公公,快些把阿耶的膳食端来。” 宏公公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要和几个小宦官去御膳房。自从皇后娘娘走后,陛下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不是召大臣议事一整日,就是批一整天的折子,总是忘记吃饭睡觉,像是铁打的一样,每每这个时候总是昭阳殿下和六殿下来劝,太子殿下也会来,只是太子殿下也忙着。 宏公公刚要出雍泉宫,外间便响起了通传宦官的高声呼唤: “启禀陛下!漠北急报!” 宏公公还去什么御膳房,极快地将通传宦官领了进来。 燕北臣本算温和的面容沉下来,他将怀里的燕琢放下地,接过通传宦官手里的铭牌,确实是驻地传急报回来的兵才有的铭牌。 “传!快!” 燕北臣着急,不止是因为边防大事,事关国计,更是因为燕琼在听到漠北急报的时候一张俏脸蓦地惨白,眼神凄惶。 雍宫的宫门外已经聚了不知凡几的人,好些百姓议论纷纷,这漠北怎么隔几个月就传一个急报,难道大雍又要打仗了? 金汉也在议论的人当中,只是他在看到呈急报的人被请进宫后,他转身便回了侯府。 他该做二郎君离开安京前吩咐给他的事了。 “禀陛下,戎狄突袭,漠北大败,退守阳城。” 传回急报之人将急报和沈勃的请罪折子都一同呈给燕北臣,沈勃的折子里有附上大战阵亡的名单,燕琼拿了就用手指一个点着一个名字地朝下看,生怕漏了哪个。 燕瑁刚到雍泉宫就碰上了传回急报的兵,他手中的东西捏得更紧,大踏步往殿里走。 “阿耶,武定侯府怕是有异。” 燕瑁顺势将信简、布条都呈给燕北臣,“阿耶,这些东西都是铮郎传回来的。” 燕北臣接过燕瑁手中的东西,只消看一眼就明白了这些东西的意味——武定侯府通敌卖国,与戎狄私下结盟。 “沈勃他在找死!” 他暴起把御案上的东西都挥到地上,折子、朱笔、茶盏都洒了一地,碎了一地。 燕琼在阵亡名册里并未找到沈铮的名字,她捡起信简和布条,抖着手展开看完,眉头紧锁,眼里的震惊和担忧可见一斑。 她嘴唇嚅动,喃喃道:“原来......原来是这样,观音哥哥是因为这才要去漠北的......” 燕琼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都是雾气,她抖着嘴唇朝燕北臣求到,“阿耶!观音哥哥送了这样关键的东西回来,他定处在危险中,阿耶!您帮帮他吧!” 这时,值守在殿门外的小宦官和宏公公耳语了几句就退了下去。 宏公公疾步回来传话:“陛下,沈二郎君的仆从金汉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东西呈给陛下。” “传进来。” “快传!” 燕北臣和燕琼几乎同时出声。 下一刻,金汉手中捧着三个红木匣子进了雍泉宫。 第438章 公主得真相,郎君秘大宣 “奴拜见陛下、太子殿下、昭阳殿下、六皇子殿下。” 金汉先是恭恭敬敬地朝殿中的贵人叩拜,将木匣子呈上后,指着匣子一个一个说:“这三个匣子是二郎君的母亲所留。” “最上头的匣子是二郎君八岁时打开的,里面藏了清风院的机关,按下机关内室里有一道密道,密道里是夫人留给二郎君的所有金银珠宝,为的是二郎君在侯府的苛待下活命。” 燕北臣掀开最上面的红匣子,里面正是崔素溪留给沈铮的第一封信。 燕琼先拿起看了,贝齿深深地咬着下唇,原来她的观音哥哥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过得艰难,以至于揭开自己阿娘留下的匣子保命。 金汉又接着说下面的两个匣子:“第二个匣子和第三个匣子是在昭阳公主殿下中毒后,郎君解开的,第二个匣子里是夫人留给郎君的固命丸以及第三个匣子的钥匙。” 听到这儿,燕琼的心越跳越快,原来救她性命的固命丸是原本崔夫人留着要护观音哥哥的,观音哥哥为了她什么都舍得。 燕琼抖着手,将第二个匣子里空空如也的荷包捏在手心,眼里的泪滴在荷包面上,将素色的荷包给打湿了。 “第三个匣子里是夫人留给郎君的最后遗言,也是郎君要去漠北的真正原因。” 燕北臣将第三个红匣子里的木简抽出,木简碎了好几块,可上面的字拼凑起来,佐证了燕瑁带来的东西—— [通敌卖国,崔觉覆灭,闻言必死,我儿铮郎,遂奔漠北,查明真相,保自平安。] 金汉朝着燕北臣深深地跪拜下去,铿锵有力地说:“陛下!郎君走前对奴说过,若漠北传来急报,那便是漠北生变的时候,要奴马上进宫将这些东西呈给陛下。” “武定侯府沈勃与戎狄互通,通敌卖国之重罪确凿,二郎君所去漠北找到证据,奴的郎君只求陛下清剿叛国贼,护漠北百姓免遭屠戮,稳驻地平安!” 金汉的这些话早把殿中伺候的宫女宦官吓得扑通跪了满地,这是什么天大的密事,他们怎么就听到了呢。 燕琼再无法忍受,撩起了宫裙的裙摆朝燕北臣跪下,她额间的白玉流苏因着她情绪激动地晃动,挡住了她迷蒙通红的眼。 “阿耶!我要去漠北!您允我去漠北吧!” 她想见观音哥哥,一刻也等不了。 她不敢想观音哥哥知道了自己的亲阿耶通敌叛国后是多么悲痛,他假死去漠北一路有多艰险,如今漠北大战,他到底又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暴露,会不会处在巨大的危险中。 燕琼惴惴不安,满肚子都是猜测,她生怕观音哥哥有任何不测,她再承受不住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了。 “胡闹!” 燕北臣又一次听到燕琼要去漠北,低声斥了她一句,见燕瑁埋怨地瞥了他一眼去扶燕琼,他又叹口气,软了声: “阿琼,漠北正在打仗,各处都危险,你怎么能去?再说你去了漠北,这不相当是给沈勃明说沈铮在漠北吗,他会更危险。” 燕北臣拿了帕子给燕琼擦泪。 “阿耶会给你把你的观音哥哥带回来的。” 燕琼吸着鼻子,在泪眼婆娑中看到燕北臣走回了御座,接过宏公公递过去的朱笔,边写圣旨边说:“带上朕的这封圣旨,命羽林卫上下将武定侯府围住,若有人阻拦,一并解决,一个人都不许放出。” “风一、风二,带上朕的圣旨,即刻前往西南、西北,将圣旨交于镇国公和谢将军,他们接旨后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传朕旨意,宣柱国公、柱国公世子、长平侯、卫尉、原奉常、廷尉、少府、左冯翊、执金吾进殿商事,朕将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燕北臣已经十多年未去战场了,更何况他如今是大雍的皇帝,怎可让自己立于危险之中。 听了他要御驾亲征的话,宏公公猛地跪到地上哀求:“陛下三思啊!您是大雍万民的陛下,您万万不可涉险啊!” “阿耶,请您三思!” “阿耶,国不可一日无君,您三思!” 燕瑁和燕琼也都跪在地上求燕北臣收回成命。 可燕北臣已决心如此,他扶了燕瑁和燕琼起身,挨个嘱咐。 “阿瑁,阿耶不在安京,你就是君,这天下迟早是你的,阿耶定会留个太平人间给你。” 他又看向默默流泪的燕琼,用手背给她擦泪,“阿耶的好阿琼,不要哭,阿耶会平安回来,也会把二郎带回来,定不会叫你再失去什么。” 燕琼哭着又点头又摇头,喉咙里都是呜咽声。 不管燕北臣亲近之人如何劝说,他依然不变想法。 这日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日,直到漠北的急报传回宫中,一件接着一件的大事发生。 先是安京各处无人不知漠北大败,退守阳城。 没有半个时辰,羽林卫左部督执着圣旨带领左右骑营的人蜂拥至武定侯府将全府上下团团围住。 而右骑营中前右部督早先因为祭衣节督察不力被降职为普通羽林卫,他一听了消息就传到了周府。 可左部督是长平侯世子,他和他阿耶长平侯一样最是忠君爱国,陛下给了旨意,他丝毫都不耽误。 周留和周夫人来侯府要接回周芬霞,只可惜东西细软还未收拾好,侯府已经被围了。 “霞儿,你快些收拾东西,阿耶和阿娘带你回府。” 周芬霞见自家阿娘没递帖子就来了侯府,还火急火燎地要她回周府,心里十分不解,“阿娘,我在侯府待得好好的,这几日阿姑还给了几处账册我瞧,眼瞧着阿姑和大嫂斗法,我要渔翁得利了,这关键时候怎么能回府啊!” 周夫人抓着她就要她收拾衣裙首饰,“还得什么利啊得!你知不知道你阿耶得了羽林卫的消息,侯府要被陛下抄了!你还不给我回去,留在这受罪吗!” 周芬霞大惊,忙拉着周夫人问到底什么事,可周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给她解释什么。 “别问那么多!快些跟我回去才是正事!” 第439章 公主坐御座,郎君静悄悄 周芬霞犹豫再三,有些舍不得,可又觉自家阿娘不会害自己,内心只小小地挣扎了一会儿就顺着周夫人的意开始收拾金银细软了。 她是个贪心的,偏偏连房里的贵重摆件,玉器珍惜都要装箱子里带走,周夫人着急,可周芬霞贪心是像她,她还帮着一起收拾,耽误了时间。 周留有些坐立难安地坐在正院,就连小周氏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阿兄!”小周氏用手炉砸他,他才回神。 周留笑笑,弯腰捡起被小周氏扔掉的手炉,他将手炉递给小周氏,小周氏睨他一眼,撇嘴说:“阿兄,你今日不请自来,是怕我苛待阿霞?” “怎么会?”周留很敷衍地答复他,目光一直往正院外看去。 小周氏凉凉地说:“我当然不会苛待她了,这些时日我可还给了些侯府的账册给她管,哪家的妾都没她这般威风的。” 周留听小周氏说话难听,狠皱着眉,看到周夫人带着周芬霞往这边走后,他站起身也不再留。 “妹妹,今日我就把霞儿带回府了,总归她也不过是个妾,我是你阿兄,要带你府上一个妾走,也没什么吧。” 小周氏马上不干了,站起身就拦,“阿兄你什么意思!阿霞入我侯府,那就是我侯府的人,我家三郎正在漠北建功立业,她现在回周府是怎么回事!我是她阿姑,我不许!” 周留可不管这些,拉着周夫人和周芬霞就要走。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妹妹你听兄长一言,为我们周府做个好事,放了我家阿霞回,阿兄在外也好为侯府奔走啊。” 小周氏挥手,让身后的老媪和婢女还有小厮拦人。 “我侯府用得着吗!你们休想把我府上的人带走。”小周氏大喝,示意仆从们拉人。 这拽来拽去的,周夫人和周芬霞身后抬箱子的婢女小厮被撞翻在地,箱子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 金银器皿滚了一地,里头赫然除了周芬霞的嫁妆,多是侯府的东西。 “好啊你们,你们这一家还来我府上偷东西来了!”小周氏怒骂:“阿兄,你就是这样教你的夫人和闺女的?!” “我可要把你宝贝闺女扭到官寺去!” 小周氏穷追不舍,周留却不想跟她多纠缠,只领了周夫人和周芬霞就要走,什么东西都不要了。 小周氏可不会放他们这样轻易离开,她自己亲自上手去拽周留。 “阿兄,你为什么非要带走阿霞!你这样不合规矩!” 周留捏住小周氏的手腕,沉声说:“如今还讲规矩的话,连命都要没了!妹妹,最好是你也躲出去吧,带着慈儿走,侯府要遭殃了!” “胡说!” 小周氏可听不得这话,她怒气冲冲地要去抓周留的脸,可手还没伸过去,侯府的门房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夫人!不好了夫人!羽林卫将全府上下围了起来,一个口子都没留啊!” 小周氏慌了神,被周留一推,跌坐在地上六神无主。 周留也像天塌下来了般不停地摇头。 “完了!完了!” 他拉着周夫人和周芬霞往府门处走,边走边喊:“我们不是侯府的人!我们不是侯府的人!将我们放出去!” 只可惜长平侯世子带领的羽林卫铁面无私,谁人都不放,还因着周留闹腾,派了一批人马去到周府将周府也围了起来。 这一围一查不打紧,把周府里面跟二皇子的密信往来,还有前右部督的传信都给搜查了出来。 这下子倒霉的可不止一家两家了。 一时间,整个安京风声鹤唳,百姓只知武定侯府以及其姻亲周家都被羽林卫给围了起来,府上大大小小的院子里都被搜查了一遭。 雍宫里,二皇子也就是安王燕琅,还有他的母妃贤妃已经在雍泉宫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燕琅怎么也没想到周留这样不着调,被武定侯府连累倒罢了,竟然那样不谨慎就连自己往常与他来往的密信,周留根本没有烧毁,是准备留一手防着自己吗? 他头磕在雍泉宫外的地砖上,心里凄凉地笑了起来,他确实被周留这留一手给害惨了。 贤妃与他是脱簪素衣跪在殿外请罪的,寒冬的风刺骨,贤妃再不济也是宫妃,没有皇帝宠爱,却也过得尊贵,哪里受过这种罪,跪了这么半天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母妃,您回飞羽殿去吧,这儿有我。”苏丹小说网 贤妃的双手撑在地上,微弱地摇摇头,“说什么傻话,母妃和你一起求你父皇,好歹......好歹留你一条性命。” 贤妃和燕琅母子二人本是野心勃勃想要慢慢筹谋大计的,可奈何才开始就被连累暴露,燕琅身为皇子却结党营私,周留府中搜出的密信太多太多,且事发突然,燕琅根本就没有时间应对解决。 他与贤妃几乎是立刻会面,十分默契地选择了直面那些密信,干脆“迷途知返”,只愿陛下能看在燕琅是自己骨肉的份上饶他一命。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又过了两刻钟,雍泉宫的宫门终于打开,里面鱼贯而出的都是燕北臣召进来的近臣,一直到柱国公和柱国公世子走出来,燕琅才被允许进入雍泉宫。 燕琅站起身,他跪了太久,腿都有些发软,伺候他的宦官扶了他一把,而向他迎面走来的谢苍和谢安就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连礼都未行,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他都结党营私,谋夺帝位,现如今陛下是柱国公府的女婿,太子是柱国公府的外孙,这两人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了,只是忽视他已经算是好气度。 燕琅紧咬下牙,管中可窥豹,柱国公和柱国公世子的态度便能代表父皇的态度,他这一遭怕是难全身而退。 燕琅想着这些,迈进雍泉宫的脚步越发沉重,可路再长也有走完的那一刻。 他站在正殿门前,在通报宦官进去通传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宦官的那句“传安王殿下觐见”的话音落,燕琅的双手微抖,他为了叫自己镇定些,不自觉地手握成拳,等他咽下喉间的唾沫后,终于抬脚走了进去。 而正殿里,坐在御座之上的却不是燕北臣,而是燕琼。 燕北臣和燕瑁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边,燕琢则趴在旁边的矮榻上睡着了。 这四个人浑然一体,天然的是一家人。 第440章 公主谈皇位,郎君静悄悄 “二兄很吃惊吗?” 燕琼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殿门那处停下步子的燕琅,幽幽地说:“这位置,妹妹替你坐过了,你想坐吗?” 燕琅回神过来,疾步走到殿中,他身子一偏,歪向燕北臣的方向就跪了下来,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跪伏地恭敬。 “父皇,儿子不敢。” 燕北臣扫他一眼,垂眸看向御案上厚厚的密信。 他嗤笑一声,“你不敢?朕瞧你敢得很!” 下一刻,燕北臣拿起密信就往燕琅头上砸,燕琅一动不动任由信兜头砸下来,他哪里敢动。 燕琅受下后,双手扒地,身子伏得更低,这些信父皇都看过了,他要认,但是不能直接认。 “父皇,儿子知错,儿子不该听信他人谗言,不该心有妄想,不该被奸人蒙蔽,求父皇降罪!” 这是在说他会结党营私,勾结朝臣都是受人蛊惑,不是他自愿的,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燕琼瞧不上他这副敢做不敢当的样子,鄙视地看着他说:“那二兄你在大兄的事情上推波助澜也是别人逼你的?你多年与周府传信谋取好处和钱财也是别人逼你的?你想要武定侯府的大娘子做你的妾室好与军权人家相交,这也是别人逼你的?” “天下竟有这般好的事,有人要逼着帮你谋得权财利益,二兄你告诉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燕琼虽是笑眯眯的样子,可眼里的情绪分明带着冰冷,说出来的话像带着密剑,刀刀戳人。 “二郎,你想要这位置?” 二郎…… 燕琅无声地笑起来,父皇从没有唤过他二郎,父皇唤沈铮二郎的时候都要比唤他的多,他从前小时还浅浅奢望过能得父皇的青睐,后面长大了却再也不想了。 父皇不爱他的母妃,更不爱他,整个宫里只有皇后生的孩子才配父皇的偏爱和疼宠。 燕琅抬起头,眼里带泪地笑着说:“父皇,这是您第一回喊我二郎,我心中欢喜,却没想到您是要问我这个。” 他又转头看向燕琼坐着的御座,御座宽大,雕着九爪金龙,气派威武。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儿子不想坐,可儿子穷尽钻营不过是想冒头,做个出色的皇子,做个能被父皇您看见,被父皇您爱重的儿子。” 燕琅就算再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敢承认,他能承认自己结党营私,和朝臣谋求好处,可谋求这些东西的原因却不能是为了皇位,陛下太子俱在,他若承认觊觎御座,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他一进雍泉宫就顺坡下驴地故作委屈,将他种种行为的原因归结为不受燕北臣重视,想成个出色的皇子,好叫燕北臣眼里有他,只是受人蛊惑走错了路而已。 这种说辞其实不深究也能就这样让它过去,只是可惜,自从谢雅离世后,燕北臣对她留下的三个孩子外的人可没什么好脾气和好耐心。 燕北臣睨着诡辩的燕琅,只觉得他这二儿子蠢得厉害,没本事还想着夺皇位,还没开始就被自以为是心腹的周留给留了一手,他的夺位之路也被扼杀在摇篮里。 “你觉得朕会信吗?” 燕琅撑在地上的手蜷缩起来,他梗着脖子,还是同样一套的说辞,“父皇,儿子只是想要您心里有我,儿子只是不想再做个被人忽视的皇子,儿子只是想要父皇的认可啊!” 他膝行几步,跪到燕北臣的跟前,他双手抓住燕北臣的袍角,痛声说:“父皇,求您原谅儿子这一次吧!儿子太过孺慕您才做了错事,求您原谅我吧!” 燕北臣懒得再看他的蠢样子,一脚把他给踹开了。 燕琅被他踹得好远,可他不能放弃为自己求情,他挣扎着起身,要往燕北臣那处爬,可耳边传来燕北臣极冷淡的话。 “孺慕......真正的孺慕你该跟三郎学,朕也当过皇子,自然知晓不受宠的皇子心里在想什么,做的每一件事目的是什么,你也不用在朕面前胡乱攀扯,朕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燕北臣走到燕琼的身后,他的手撑在御座之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燕琅。 “朕之所以会在九年前,皇后回京时即刻定下太子,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朕心中能坐上这位置的只有皇后的子女,其他的人休要妄想。” 子女...... 燕琅心中如何想的,嘴里也喃喃出声:“子女......?” 回答他的却不是燕北臣,而是燕琼。 “二兄,我能坐在这里,当然是阿耶允许的。”她歪着头对着燕琅笑着说:“我的封号是昭阳,百姓称阿耶昭武陛下,我的名字也与你们一样从王,你觉得我坐不上这位置吗?” 燕瑁与燕琼一胎双生,嘴角噙笑的模样与燕琼有八九分相像。 他对满脸失神的燕琅说:“二兄,就算孤不做这个太子,在阿耶百年后,这位置也会是阿琼的,就算阿琼看不上,这位置也是阿琢的。” 燕北臣在燕琼和燕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言不发,面上的表情却是认同的意思。 这意思是他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就算是给昭阳,也不会轮到他! 燕琅这会儿的已经是出离震惊,他今日都听到了些什么颠覆他想法的事。 “女人怎么可以做皇帝?” 他问出心中巨大的疑问和对世俗的顺从,可御座上一坐二站的三人都像是看猴一样地看着他,燕北臣更甚,只是淡淡地说: “为何不能,若朕的昭阳想做皇太女,阿瑁你愿意让吗?” 燕瑁一刻都没有犹豫,轻轻摸着燕琼的头说:“我与妹妹一母同胞,不分彼此,阿琼做皇太女与我做皇太子又有何分别呢?只要她想,这天下都是她的。”筆趣閣 燕琼捧着脸,一派天真地问燕琅:“二兄,你听明白了吗?有意见吗?” 燕琅跪在地上的身子摇摇欲坠,他从小装在心里的大计,他还只谋划了个开头就夭折的大计,直到今日被人一口否定。 原来他再怎么筹谋、再怎么努力算计,那个高高的御座都不会属于他,父皇宁肯将天下给昭阳,都不会想到他。 他不知是被先前燕北臣的那一脚踹得心疼,还是被自己生生怄住了,一口气没缓过来,啪的一声晕在了地上。 他倒地的动静大,把睡在矮榻上的燕琢都震醒了。 第441章 公主留安京,郎君知打算 燕琢醒了习惯性地找娘,现在娘不在了就找阿耶,他雾着嗓子喊阿耶,燕北臣忙走过去把他抱到怀里轻声地哄。 燕琼看着晕在地上的燕琅,撇嘴说:“他就听了几句话就受不了晕倒了?我怎么不知道二兄胆子这么小,胆子小还想谋求皇位,真是蠢!” 燕北臣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燕琅,对一边的宏公公说:“传朕口谕,安王燕琅不孝不悌、结党营私,谋求帝位,因朕念他为朕二子,死罪可免,囚于安王府,不得放出。” “喏。” 宏公公不意外燕北臣会这样,陛下的心本就是偏的. 他挥手让殿中的几个宦官将燕琅抬出去,自不必说在雍泉宫外跪着的贤妃有多么大惊失色、苦苦哀求。 雍泉宫中渐渐趋于平静,而这时候离燕北臣召集近臣商讨亲征的事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他该出发了。 “阿耶,您要走了吗?” 燕琼瘪着嘴从御座上站起身,看向燕北臣的眼里都是不舍和担忧,她的阿娘不在了,观音哥哥如今是什么情况也一概不知,阿耶也要涉险,她能不忧愁么。 “阿琼别担心,阿耶的这位置就是战场上拼搏来的,这回不过是去收拾些戎贼,没什么大事。”燕北臣安抚燕琼,也不忘对燕瑁嘱咐: “阿瑁,棘手的事我都给你开了个头,后续该如何处理,阿耶都交给你了,我不在京的日子,你与阿琼最大,做事之前记得三思而后行,你在我身边长大,批折子也好几年,阿耶信你胸中有丘壑。” 燕瑁燕琼两兄妹听燕北臣像在交代后事一样,心里发酸。biquiu “阿耶……” 燕北臣罕见的把三个孩子一起揽在怀里,孩子们的娘不在了,他就是孩子们的耶娘。 “别怕!阿耶会好好地回来。” 他说罢就将怀里的燕琢塞到了燕瑁的怀里,他自己则穿上了宏公公捧着的铠甲,拿了他的御刀就往雍泉宫外去。 “孩子们,宫里就交于你们了。” 这是燕北臣离开前留给燕琼、燕瑁和燕琢的最后一句话。 这日的大事除了武定侯府和周府被围,那就是安王被永囿于安王府,贤妃永囿于飞羽殿,无召不得出。 可在百姓眼里真正的大事则是陛下御驾亲征,带着神威军直奔漠北,驱赶戎贼。 浩浩荡荡的军队集结在安京的城门外,燕北臣骑着骏马飞驰,高声的助威后,马蹄扬起尘土,军队如鸦直往北边。 而北边的阳城,人人自危。 差不多有二十年,漠北军和沈家军从没有被逼退到阳城边,这一次被戎狄打退到城门外,兵临城下,危机重重。 大批的兵将都在戎狄的突袭中丧了命,活下来的兵要么重伤、要么断臂断腿,整个营地都是哀嚎声。 阳城的大夫都出动了,就连避世不出的廖神医也带着药童来了城门外的营地里救人。 “蓝陵”就是在这刻醒来的,他同其他兵将躺在伤营里,他睁眼就觉身上钝痛,整个上身都被缠着纱布,因为他挣扎着坐起来,腰间的纱布渗了斑斑点点的血出来。 “小子,别乱动,没看到你还在流血?” 一个白胡子的大夫正给对面榻上的小兵包扎断腿,看到“蓝陵”坐了起来,斥住他。 帐子外的人听到动静后掀开帐门就往里走,这人是李墨。 他见到“蓝陵”清醒地坐在榻上,高高悬起的心才放下,他疾步走到“蓝陵”跟前,低声说: “郎君,侯爷往安京呈了祈罪书,漠北的急报也发往了安京,再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能有援军来。” “蓝陵”点点头,右手忍不住捂住胸口,他也还过不了几日就是每月的蚀骨之期了,只是他的变容毒被沈勃拿走,怕是要到他关键的时候了。 他吞咽几口喉间的唾沫,哑着声音问:“目前营里情况如何?死伤有多少?” 李墨叹了口气,沉重地说:“死伤大半,好多将领、兵将都死了,就连蓝家都死得只剩蓝校尉了。” “戎狄那边呢?这次的突袭可有消息传来是戎狄的何人主导的?” 其实“蓝陵”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还是想要个明确的结果。 “这次的突袭是戎狄的太师一手主导,说是为了给戎狄的九王子太圳报仇,因为上次的大战,太圳重伤一直未好,戎狄大汗允了他的提议,直接拨了大汗私兵悍将给他。” “蓝陵”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果然如此,舅舅是恐惧害怕自己在戎狄唯一的指望死了,这才突袭漠北营地,想引他出来带回漠北,继续做他的“王子外甥”...... 舅舅如此激进,怕是太圳真的快死了吧。 “太师大人,大妃娘娘,九王子......九王子救不活了,大人和娘娘准备后事吧......” 戎狄的太师府上,巫医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才把这段话说明白。 貌美如仙的崔素溪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太圳的床榻边,美目里顿时流出两行清泪。 “我的圳儿,你要抛下娘吗?娘的圳儿啊!” 崔素渊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他不能允许太圳就这样死去。 “九王子不会死。”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六个字,手一挥,院外守着的属下就到了内室,一人拖着巫医的一条胳膊往外走。 这巫医挣扎起来,只是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哪里摆脱得了,刚被拖到院子里,才要放开嗓子喊救命,他的脖子便被崔素渊的属下狠狠地给拧断了。 “啊——!” 他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尖锐又刺耳。 内室的崔素溪沉浸在要失去儿子的悲痛中,并未听到这声叫唤,而崔素渊则眯了下眼,深深地从鼻子里呼出长长的气。 崔素渊走到崔素溪身后,看着床榻上呼吸微弱,面如薄纸的太圳,眼里闪着痴狂的光。 “圳儿,舅舅不会叫你死的,就算你死了,舅舅也会叫你活着,谁都不会知道你死了。” 第442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坐山坡 戎狄的都城王宫里,大汗阿尔成可拿着军报笑得肆意。 “好啊!太师果然是我戎狄福星,为本王带来了菩萨大妃,生了个受天庇佑的神之子,如今他指兵打仗就将漠北军打退到了大雍的阳城!好啊,实在是好!” 坐在阿尔成可身旁的太稽一脸的不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阿尔成可放下军报,睨向太稽,语重心长地说:“太稽,你也该放下成见!崔素渊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立他的妹妹为妃也不过是想留住他,他以前是大雍人,明白大雍的很多事。” 太稽才不信,他哼笑着说:“父汗,您若是真这样想,怎么会封那痴傻的女人做大妃,大妃可是您的正妃,往前可敦可是我阿娘......您还不是觊觎那女人的美貌,生了老九还说是什么神之子!您别忘了,您给我的令可是要我们戎狄休养生息,积攒实力,十年后再举兵南下的!” 眼见着阿尔成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太稽偏偏就像没看见一样,嘴巴说个不停:“现在呢,崔素渊拿那女人和小九说事,您马上就答应了出兵,这不是违背您早前的计划吗,什么一言九鼎......哎!” “你给我闭嘴!”阿尔成可抬手把自己桌案上的金茶盏往太稽的身上砸,太稽也不躲,生生受着。 阿尔成可见他模样倔强,一时也不忍再说,只对他循循善诱道:“儿啊,若你父汗我真被崔氏迷惑了,你觉得你还能做这个大王子吗?你觉得你还能掌戎狄兵权,做戎狄官民心中默认的下一任大汗吗?” 这话确实也没说错,这些年不管阿尔成可多么宠幸崔素溪、多疼爱太圳,可戎狄上下没人能撼动太稽的地位,他一直都是王子中最尊贵又有权势的。 阿尔成可摇摇头,戴着大宝石戒指的手无奈地指向太稽,“你啊,多大的人了,你的小儿都快五岁了,你还嫉妒太圳! “他是小儿子,出生时又有霞光满天的异相,我当然宠爱他些,只是他越不过你去,太圳根骨好,是领兵打仗的好手,你往后坐了老子的位置,难道你要自己冲锋陷阵去?连个信任的大将也没有?” “你要像个兄长一样,好好爱护太圳,要让他心甘情愿为你效命!你们几个兄弟联手,才能壮大戎狄,十年二十年后南下才能灭了大雍啊!” 太稽心里只想,太圳这时候都不知生死,还替他打仗,他还有命打吗?不过他这时候倒不会说出来,只是他有些不服气地说:“那后面的仗还打不打了,沈勃这条线还要不要了?” 阿尔成可皱着眉瞪他,“你这轴脑子,沈勃都给你传信要解盟了,你还指望他?这个仗必打无疑,再找另外的人与漠北联系吧,现在我们的大计还不是时候,小打小闹可以,大战伤元气。” “那小打小闹的功劳,下一场也该是我的了吧!” 太稽算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他自然知道后面的仗避免不了,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太圳和崔素渊得好处、得戎狄上下的青睐,他做不到,他必须将主导权抢回自己身上。 阿尔成可正要答应,没想到本还在军中的崔素渊回了,这会儿正在王宫外求见。 三人在王宫里密谈了很久,一直到冬日的太阳转到正中,王宫大汗的宫殿门才打开,走出来的两人面色都不好。 太稽阴沉着脸,带着恨意地看了一眼崔素渊,领着自己的下属驾马而走。 崔素渊则眯着眼,眼神不善地看着太稽离开的背影,下一次的大战他不能让给太稽,他有件十分要紧的事,必做不可! 两人离开的方向都是朝戎狄的营地。 刚刚在大汗的宫殿,二人为自己据理力争,最后阿尔成可折中,既然两人都想建功,那就太稽为帅,崔素渊为师,二人共攻大雍漠北,共破阳城,共守戎狄。 戎狄这边已经作了下一场战的布划,阳城里外却流动着混乱的气息。 先是阳城里有些门路的百姓都收拾细软要投奔在别处的亲戚,城里乱了套,阳城的官寺大人东奔西跑才把民心稍微稳了些,天刚亮就潜到营地里朝沈勃诉苦,一直到这时才离开。 再就是营地里好些重伤的士兵,好多人因着中的刀伤是有毒的,一个接着一个地不治身亡,哭嚎哀叫声不绝于耳。 “蓝陵”坐在营地后的坡子上,思绪飘远。 不知风六有没有安全回京,如今漠北的情况陛下定会派援军,可是若戎狄像上次一样突袭发兵,漠北这边又能抵抗多久呢,城中的百姓还有那么多,是不是该提前打算,撤民守城? “四郎,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身后响起蓝校尉虚弱又苍老的声音。 他当然苍老了,四个儿子,死了三个,他心痛得自己也恨不得死了去,可他死不成,他还有小儿子在,还有妻子在城里,明明这些年与戎狄的大小仗都“安全”得很,这回难道是戎狄反水,与侯爷“恩断义绝”了吗?他自己也想不通,带着心痛寻到了蓝陵这处。憾綪箼 “蓝陵”回头看到蓝校尉佝偻着身子,连盔甲也都没穿,身上包的都是纱布,“蓝陵”站起身把蓝校尉扶到坡子上坐下。 “营里闹得慌,坐在这儿清净些。”他说完突然笑了一声,仰起头看着沉暮的天空,叹息道:“只是在想,下一场大战,我还能不能活。” 蓝校尉死了三个儿子了,“蓝陵”是他唯一活在世上的孩子,他哪里能听得这种话。 “说什么屁话!老子不会让你死的!”蓝校尉面色透着苍白,很是恼怒地斥责“蓝陵”。 “蓝陵”摇摇头不说话,心里却在冷笑。 他这几日蚀骨之痛已经到有些无法忍受的程度了,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因为没按时吃变容毒而变回原貌,到时候等蓝校尉知道自己已经一个儿子都没了,怎么还可能护着他。 两人各自带着心事,就这样静静地并排坐着,没一会儿,蓝校尉先起身,拍了拍蓝陵的肩膀,沉声道:“回营吧,离开太久不好,现在正是乱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要打仗。” 第44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大战起 营地的主帐里,沈勃穿着军甲,和众将一起站在舆图前,不停地演练,所有的人都知道,戎狄恐会乘胜追击,现在需要沈勃这个主将下决心,是攻还是守。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支持守这个方案的,毕竟如今漠北军还有沈家军损伤重大,若攻怕是所有人都要折进去,而没人后,整个漠北岂不是任由戎狄侵入;可守也有风险,因为营地已经退守到了阳城不远的地方,若只守,那么一旦戎狄进攻那是直奔阳城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阳城的百姓格外敏锐,有门路的都先跑了。 沈锋站在沈勃身边,眼珠子转了好几圈,自觉自己想到了个好主意,大声地喊出来:“我们人不够,阳城里不是还有人吗!挨家挨户地抓壮丁,没有壮丁的人家出个小郎,阳城这么大,拼拼凑凑难道不能拼出几万人来?上阵杀敌,我们人多,排兵布阵,我们地形熟,难道还会输?” 这下子,不止沈勃心里觉得悲凉,就是一同商讨作战计划的军将也觉得不可思议。 从古至今,以少胜多的战役不是没有,抓壮丁充人数的也不是没有,可如今的形势还不到要强征兵的时候,更何况是强抓壮丁,这样做了,该如何给阳城的百姓交代?安京的陛下处又该如何交代? 这是多么蠢的人才能想出的计划。 “闭嘴!” 沈勃不愿看沈锋这副蠢样子,直接要赶了他出去,沈锋无法,闷着脑袋走了。 主帐里依然在商讨攻守的问题,最后定了守这个大方向,若要守,则需要联合阳城的官寺将阳城的妇孺老幼在最短的时间里先撤离到附近的其他城镇或乡村,这事却是不能拖的,蓝校尉领了这差事,他直接带上了“蓝陵”和自己麾下的兵去往阳城。 阳城里街道边再也没有沿街摆开的铺子,也没了街上奔跑嬉戏的小娃,黄土被寒风搅得翻飞。 “蓝陵”握着缰绳的手收得极紧,阳城的阴郁和死气只叫他痛心。 疏散百姓很快,只是家家户户的耶娘、妻子儿女要和家里的郎君分开,好些人都知道当下状况不好,一个离开可能就是再也不见了,每家每户送人出来都是高声地哭声和巨大的咒骂声。 在哭飘渺不定的未来,在骂攻打漠北的戎狄。 可这时候都有热血男儿要自愿进了营地当新兵,为侯爷、为大雍效力,只要能击退戎狄,他们不怕死。 “蓝陵”骑在马上,看着他们对武定侯府全部都是信任,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武定侯府与戎狄勾结,怕是已经有十几年了,他们隐蔽且小心,若不是他看了阿娘留下的遗言,他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而这些生来就活在侯府“庇佑”下的阳城百姓,他们就更不会怀疑这些年里大大小小的战争只是沈勃的做戏,只是戎狄休养生息、掠夺资源的手段。 叛国贼该死,沈勃该死! “蓝陵”睁大眼睛看向虚空,只要太子和陛下能看到他让风六送回去的东西,还有金汉呈上的匣子,安京一定会有动作,只盼戎狄发兵慢些,足以让漠北等到援军。 沈勃做好了安排,早前被他派回阳城的亲卫也回了营地中向他复命。 这亲卫手中拿着大大小小的瓷瓶,而被他单独递给沈勃的是那瓶白瓷瓶。 “回侯爷,这瓷瓶里的药邪乎,我给找来的人吃了一粒,刚咽下,他脸上的五官就整个模糊了,整张脸可以直接捏成另一个样子。” 沈勃本就阴云密布的脸上更是一片黑,他猛地起身,接过白瓷瓶倒出了一颗药丸,直接要自己的亲卫吃下。 这亲卫有些犹豫,只因为见过吃了这毒之后人的脸像是水能流动一般,再没自己的面貌了。 “本侯命你吃!” 可沈勃下了军令,他虽是亲卫也是兵,军令不得不从。 他吞咽下口喉间的口水,下定了决心闭上眼吃下了一粒变容毒。 几乎是立刻,他才吃下,他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在了脸上,痛得他无法忍受地捧着脸大叫,叫声凄惨,而他的五官真的慢慢变得扭曲模糊,最后变得平整。 沈勃从未见过这样霸道的毒,他被骇得后退了两步,可他想起这亲卫说的话,又上前用手捏他的脸,他的一张脸软趴趴的,果真是想怎么捏就捏。 “果然这孽子身有异术!” 沈勃低声喃喃,又急声问:“这是哪里的?” 那日他的亲卫几乎是将整个营帐搜了一遍,所有可疑的瓷瓶药罐都被送去找人吃下检验,所以沈勃并不能马上分辨出这罐药是谁的。 另一个亲卫低头回话:“回侯爷,这瓷瓶是从蓝陵的营帐搜出来的。” “蓝陵?”沈勃很是疑惑,“确定不是屠六吗?” “回侯爷,属下确定是蓝陵。” 沈勃突然大笑起来,将手中的瓷瓶狠狠砸到地上。憾凊箼 “好啊,二郎好计谋,引了我以为他是屠六,没想到我最开始的判断竟是对的!那孽子就是蓝陵,蓝陵就是那孽子,只可恨他狡猾!” 沈勃转头问沈勇:“追杀屠六的人有回来回话吗?” 沈勇摇头,“到今日也全无消息。” 沈勃凉薄地说:“最好都死在外面。” “传我令下去,无论何人遇见‘蓝陵’捉到营地来,若不从直接绞杀,提上他的人头来见我,本侯保此人加官进爵。” 主帐中的几人都沉默了片刻,心里自是觉得沈勃夸大,如今整个漠北都岌岌可危,这侯爷自己都恐怕保不了自己,还能保别人升官发财吗...... 不过,当下沈勃最权威,帐子里无人敢不听他的,都纷纷附和称“喏。” 沈勃还在逞威风,而戎狄营地已经在整兵跨过漠河,准备来个措手不及,因为不止漠北在等援兵,戎狄也明白当下漠北的情况一定会有援兵来,而援兵来了,他们的胜算不大,现在要的就是破了阳城。 太稽坐在汗血宝马上,挥军渡河,崔素渊也骑在马上,手里拿着弓箭,箭头上银光中带着绿,箭尖上涂了毒。 漠北就在漠河以南的地界,有千军万马渡河,漠北怎么会无人知晓,这消息传到阳城和阳城外的营地,一时之间烽烟四起。 又是一场大战,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第444章 公主心不安,郎君战沙场 号角声吹起,声音极大,整个阳城都戒备起来,还没转移完的妇孺老少都被小兵一个接着一个往外送。 “蓝陵”听到了城外营地传来的轰鸣声,神情立马凝住,这是开战了! 戎狄在上一次突袭大战的五日后又一次向漠北发起了战争。 “蓝陵”掉转马头就要往城外奔去,蓝校尉在身后追他。 他们二人要遣走城中的人,基本上是三过家门而不入,这会儿蓝府的大门也打开,穿着素衣的蓝夫人被几个披麻戴孝、头戴白花的儿媳扶着往外跑。 “四郎!陵儿!娘求你别去!你别去!” 蓝校尉驱马追上了“蓝陵”,伸手就抓他的肩膀,“四郎!侯府吩咐的转移城中百姓的事还未完成,你急着上什么战场,我去就够了!” “蓝陵”挣开蓝校尉的禁锢,沉声说:“多一个人上战场,仗时能多万分之一,等来援军的时间才能越长,这城里有其他的兵疏散百姓,而我该去战场。” 蓝校尉并不听他的话,低声说:“听话!你的阿兄们都战死了,我和你阿娘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了!” “蓝陵”此刻的心口窜起一阵剧痛,痛到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炸开,他咬牙忍痛说:“或许,你的儿子早就都死了。” 他说完就驾马往城外跑,蓝夫人在后头已经晕了过去,蓝校尉却抖着手,刚刚蓝陵的话尤在耳边,让他心下发冷。 蓝校尉来不及分辨什么,挥着鞭子追赶,可他跟在“蓝陵”身后竟听到迎面驾马而来的几个小兵嘴里高声喊着什么—— “叛贼沈铮,你假冒营中蓝陵模样,窃取军中机密!侯爷命我等即刻绞杀你,还不束手就擒!” 蓝校尉一时之间脑子竟有些转不过来,可是眼见这几个兵用长枪攻击“蓝陵”,他当然做不到无视。 他上前和“蓝陵”一起用刀挑起这几人的攻击,其中一个小兵叫喊起来:“校尉大人!你可知你面前的根本不是你的儿子!他是吃了变容毒变成蓝陵的模样的,侯爷已经找到他所有的伪装证据,下了令只要看到他就将他就地斩杀!” 另一个小兵追问道:“校尉大人,你阻止我们是要违抗军令吗!” 蓝校尉只觉自己的天都塌下来了,他的儿子怎么会是沈铮,他的儿子不可能不是他的儿子啊! 他瞪着眼睛,伸手就要抓“蓝陵”的衣领,可“蓝陵”只专注地避开自己对面小兵一个接一个的攻击。 “蓝陵”不会伤害大雍的兵,可也不想在这处做无谓地纠缠,左不过沈勃已经确定了他就是沈铮,他也不必再装了。 沈铮右手执的刀在手中翻腾几下,他捏紧刀柄,速度极快地在马上探出身,用刀背将小兵震了很远。 他重新落回马背上,卷起缰绳就飞跃过几人,直直地朝城外而去。 “蓝陵——!儿子——!” 沈铮身后是蓝校尉沉重又撕心裂肺地叫喊声,他还是不敢相信,他怎么就一个儿子都没了。 沈铮现在还是蓝陵的模样,可是刚刚使的招数早就不是蓝陵惯用的了,那架势、那手段还有身姿都不是蓝陵。 他收紧缰绳,驾驭着马的前蹄扬起,他回头看着身后的蓝校尉,嘴角带上一抹笑。 “蓝校尉,我确实不是蓝陵,你的儿子和你一样该死,只可惜他们都比你死得早,而你与沈勃狼狈为奸,用他与戎狄勾结的好处换家中功勋,我会杀了你,就像我杀蓝陵那样。” 沈铮的这些话说得冷酷又毫无感情,一句接着一句将蓝校尉身子里流淌的血都浇得冷了起来。 他朝目眦欲裂的蓝校尉最后露出讽刺的笑,扭头就驱马往烽火处赶去。 蓝校尉脑子里只有沈铮的最后一句话——“我会杀了你,就像我杀蓝陵那样。” “啊——!啊——!” 蓝校尉有些承受不住一般,仰天怒吼,手里的刀高高举起。 “沈铮!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蓝校尉骑着马,疯了一般地朝沈铮追去,两人一前一后往战场方向奔。 漠河以南的黄沙地上密密麻麻的是穿着黑甲和银甲的兵,刀光剑影,血腥漫天,两方对垒早已是箭雨林射,天上除了飞驰的长箭还有鸣叫的隼鸟,天上地下都是一片黑  压压。 沈铮持刀驭马,隔开身后向自己攻击过来的蓝校尉。 蓝校尉被他震开,恨意十足地怒吼:“沈铮,你还我儿命来!我要你死!” 沈铮偏头躲过蓝校尉刺来的长枪,他并不回头攻击蓝校尉,战场上他该绞杀的是戎贼。 只是蓝校尉的叫喊声引来了无数人侧目,沈勃砍了自己面前的太稽一刀后,竟高呼沈勇、沈涛和沈宇去攻击沈铮。 战场形式瞬息万变,沈勃三个亲卫的围攻还有蓝校尉的猛起,沈铮本是能抗衡,可是他刚拽紧缰绳要从马背上飞跃,蓝校尉竟将手中的长枪脱手往沈铮的后背刺去,沈铮四周都有攻击,躲避不及生生受下长枪贯穿他的后背,他每月的蚀骨之痛因为受伤再也无法忍受。 沈铮从马背上重重地摔到地上,他脸朝下,喉间里发出像是野兽一般的哀嚎声,声音凄厉瘆人。 正与戎狄兵酣战的李墨,余光瞥到这一幕后大惊失色,他要去助郎君,不然沈勇几个要趁郎君正弱的时候下手了。 李墨奋力砍杀死身边的几个戎狄兵,他越过重重阻拦来到了沈铮的身边,撞开了沈勇几人对沈铮的攻击,他拉住沈铮的胳膊就往后退。 “你们几个分得清孰轻孰重吗!现在正是大战,自己人打自己人,你们对得起大雍、对得起漠北吗!” 李墨要护沈铮,又要以一敌四,很是吃力,胳膊胸脯早被刀枪刺穿了。 “李墨我劝你早早放下他,我们只要杀了他,自然会杀敌!” 沈勇挥刀砍死周边攻过来的戎狄兵,瞪着眼睛看向李墨。 “别跟他废话,两个都一起杀了!”蓝校尉杀红了眼,心里只有要为儿子报仇的恨意,早不管是敌是友了。 他高喊下朝李墨抡枪,李墨连连撤后,身前是攻击他的蓝校尉,身后是拿刀挥的戎狄兵。 李墨做好了保护二郎君而死的准备,可他护着的沈铮不再哀嚎。 沈铮恢复意识之后,腾空跳脚踹向蓝校尉的前胸,把蓝校尉整个踹得仰倒在沈勇几人的身前。 “我说过,在战场上我永远不会杀大雍的士兵。” 沈铮抬起头,脸早已变回了自己的面容,他眉目如画,貌若好女,脸庞在银色铠甲的映射下更显剔透,他面庞的血和尘土也掩盖不了他的风华。 他手中的刀虽不是他惯用的鸣鸿刀,可他用自己的招数使起来招招凌冽。 沈铮不过一个转身,一个挥刀,四周的戎狄士兵便死了八九,他耳锐利,听到身后的风声,转身便旋起,脚狠狠踢向沈勇和沈涛沈宇,这三人只顾攻沈铮,忽视了戎狄兵的蠢蠢欲动,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重伤。 沈铮不耐地睨着几人,拽起李墨便往战情更焦灼的地方而去。 这几人都是身手好的,不然也做不到校尉或者沈勃亲卫的地步,都是能歼敌百人的人,可在大战中他们只顾攻他,反而不顾战场大事,这场战争漠北军和沈家军本就不占优势,想要以少胜多必定艰难,这种时刻沈勃还下令先杀他而后杀敌,果真是无耻之辈。 沈铮与李墨并肩作战,就像上一场大战一样配合默契,所到之处敌兵全灭。 他们战得这样勇猛,早引起了戎狄那边的注意,而沈勃正跟太稽交战,看到此情此景还有沈铮恢复的面貌,他竟扔下太稽,转身朝沈铮奔去。 沈铮没料到自己全力对敌时,沈勃这样拿不清局势,竟对着他的肩膀狠砍了一刀,顿时他的热血洒天,他低吼起来将嵌入骨肉中的刀生生拔出朝天上扔去。 血已经顺着他盔甲下的胳膊流,打湿了他半边的衣衫。 沈铮转身之际还不忘砍杀攻来的戎狄兵,他眼睛如墨,幽幽地望着自己跟前的沈勃。 “你这样子配做侯府的家主吗?配领兵打仗护卫漠北的百姓吗?” “阿耶,你不配。” 这是沈铮最后一次喊沈勃阿耶。 沈勃自然听得明白他的讽刺之语,可他仍不管不顾以手为爪朝沈铮抓去。 此时被戎狄兵围在身后,一直坐在马背上的崔素渊目光紧随沈铮和沈勃缠斗的身影。 他眯着眼睛,架起手中的弓箭,慢慢地对准沈铮那还在涓涓流血的后背,他只需要轻轻地拉弓射箭,他弓箭  上的箭羽就能破风而出,贯穿沈铮后背的伤口。 崔素渊也确实这样做了,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右手,这支带着毒素的箭隔开空中的黄沙飓风,直直插入沈铮的后背。 沈铮侧身躲过沈勃的攻击,垂头看向贯穿自己的箭羽,胸腔内翻涌的血顺着他微张的嘴角流出,啪嗒啪嗒地浸透地上的黄土。 他扭头看向远处,崔素渊举弓的手还未收回,入眼的是他这个舅舅满目的得意之色。 杀了我,你们都很得意吗? 极突然的,沈铮越来越喘不上气,整个伤口像被淋上了冰水,他的血液像凝固了一样不再流动,他再站不住地单膝跪在地上,抖着手要把贯穿自己的箭拔出来。 这箭上一定有毒。 沈铮的手还未碰到自己的胸口,这支箭就被人从他背后狠狠拔了出来,他嘴里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已经有些发白。 拔出箭的沈勃脸上被沈铮伤口喷出的血溅了满脸,下一刻他竟紧握箭羽,拽过沈铮的肩膀,朝沈铮的胸口猛地捅进去。 沈铮的双眼充血,眼里极怒地看着自己面前面容扭曲的沈勃。 沈勃咬牙将箭还往沈铮的身体里埋,低声说:“我比谁都配得上侯府,武定侯府上上下下都是因为我才能存活。” 沈勃说完,一下子将深深通入沈铮胸膛的箭抽出,沈铮眉心剧颤,手中的刀再无法握住,嘴里和胸膛的血直往外冒,最后不支地倒在了血瀑之中。 “二郎,下辈子我们再做父子,阿耶再补偿你。” 沈勃冷淡地说完后,架起刀便离开了这处朝太稽奔去,只要他能砍下戎狄王子的头颅,他一定能将功补过! 远处的崔素渊没想到沈勃会杀沈铮,他嘴里啐了口沈勃这丧心病狂的人,挥手叫自己身后的私兵去换人。 而躺在地上的沈铮,眼睛还未闭上,他艰难地用口鼻呼吸,望着已经模糊不可见的天空。 灰暗的天上无数只隼鸟在飞,里面还有只黄嘴大雁扑腾着翅膀往下落。 唉...... 沈铮叹息一声,用最后的力气摸出了盔甲下他每日都会戴着的荷包,荷包里面是他和燕琼一起在安京重华寺求的符纸。 他的手紧紧攥住荷包,耳边是大雁挥动翅膀降落在身边的动静,还有远处士兵用大雍话高呼的“援军来了!陛下来了!”的声音。 沈铮心里的最后那口气在听到援军已到后,彻底地消散。 殿下,我这算守好了大雍,守好了你的家吗? 只是可惜我听不到你的回答,我要食言了,没办法做到答应你的不要死掉的话了...... 殿下,我回不了家,回不了你的身边了。 沈铮嘴唇颤动,极是低微地喃喃:“殿下......” 沈铮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慢慢地紧闭。 他紧攥荷包的手从胸口滑落,垂落在地上,落地的声音惊到他脑袋旁边的大雁,大雁跳开,爪子落在他的胸口,爪上系着的紫色丝带被他胸口的血染成深色。 他的胸腔已经没了起伏,永陷黑暗。 砰——! 燕琼手里的玉瓷碗从手中脱落,摔碎在地上,瓷碗粉碎,里面的甜汤洒了一地。彡彡訁凊 “阿琼,你的手烫到没有?” 原毓忙喊了宫人来收拾,她自己拿出帕子给燕琼擦手。 燕琼愣愣的,不知为何心里很是不安。 她总觉得洒了满手的甜汤黏糊糊的像是血一样,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阿兄阿嫂还有阿琢。 “阿兄,这几日有漠北的消息传回来吗?” 燕瑁知道阿琼这是担忧出征的阿耶,还有在漠北不知情况的沈铮。 他柔声对燕琼说:“还未有消息回来,有了消息,阿兄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燕琼重新坐下,可刚拾起筷子又突然站起,她疾步走到翠竹身边,穿了自己的裘衣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阿兄阿嫂,我出宫一趟。” 原毓有些不放心,要出声喊她,燕瑁握住她的手轻捏了下,她扭头看到燕瑁轻轻摇头。 燕瑁对平公公使了个眼色,平公公意会地佛尘一甩,带着侍卫跟上了燕琼。 “随她去吧,阿耶和铮郎都在漠北,她心里不安,只要她安全,想去哪儿都不用拘着她。” 第44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变太圳 大雍和戎狄的这场仗在燕北臣领援军助攻后,强势地扭转了局面。 戎狄的铁骑也敌不过挥斥方遒的燕北臣还有威武的神威军,短短两日就把戎狄军赶到了漠河以北,也就是从前戎狄的营地处。 “陛下,沈侯等人已经被押在了禁营中,相关人等都卸职关在禁营的不同营房,等陛下处置。” 镇国公顾耀辉从禁营里出来后直接来了主帐给燕北臣汇报情况。 燕北臣皱着眉将沙盘中的推演都挥散,重新走道,头都未抬地说:“处置就等回京后再说,阳城的武定侯府还有他所有的近属及亲卫的宅邸可都查封了?” “长平侯已经查抄到胡校尉的府邸了,约莫今日就能收尾。” 燕北臣点头,招了顾耀辉近前一起在沙盘上推演起来,不一会儿他又问起:“三郎还未回营?” 顾耀辉知道燕北臣问的是谢康,早前西南和西北都收到了燕北臣传过来的圣旨,他们各点了八万的兵赶到漠北,还有陛下和长平侯带的京军,三十万大军直奔漠北。 虽已把戎狄兵赶到了漠河以北,可陛下痛恨沈勃和戎狄的勾结,这一次怕不是简简单单就会回安京的。 他这日被陛下指去押解叛国的众人,长平侯则被指去阳城查抄叛贼的府邸,而谢康谢将军被陛下委以重任,清理战场,运回战死的士兵,特别是找到沈铮。 沈铮在战场中失踪了,而陛下却是答应了昭阳公主要将沈铮带回安京的,不管他是生是死,陛下都定要找到他。 顾耀辉收回脑海中所想的,恭敬地回禀:“回陛下,谢将军还未归,这场大战死伤的人有些多,想找到沈二郎怕是要些时间。” “怕是难等,朕要把戎狄打回他们的都城。” 燕北臣叹息一声,看来这沈铮凶多吉少,可他怎么着也要找到他,只愿他是重伤昏迷和战死的士兵混在一起,而不是那最差的结果。 漠北这边的营地里计划着进攻,而戎狄的营地里太稽和崔素渊接了大汗的令,要他们即刻退兵,退守都城。 太稽低沉着脸,用伤着的手撑起身子,转身就掀开帐门,他并不接从都城传到营地的令,他怎么忍得下这气! 上一场大战,崔素渊领兵一直打到了阳城外,这次他做主帅竟大败,他这样退回去还能有什么脸面,父汗再宠爱他,心里会不会也怀疑他的能力? 太稽不能允许自己大王子的威严不再,他一定要再战一次,打到漠北以南。 崔素渊见传令的大汗近臣面露尴尬,他抬起手叫近臣起身。 “大人先起来吧,回了都城您实话给大汗上禀就行,我会替大汗劝劝大王子的。” 近臣感恩戴德地连连说好,崔素渊一直把他送到了营地外,这才返身回,而他刚进到自己的营帐里,屏风后的守着的属下满脸惊恐地走出来,一见了崔素渊就重重地跪下了。 “太师大人,这是太师府传过来的信,九王子......九王子去了。” 这属下将密信往上举,崔素渊却不慌不忙地接过,拆开木简就看里面的内容,他看到左下角的标记,是只有他心腹之人寄出的密信才会有的,太圳他真的死了...... 他看着太圳长大,他还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左一口舅舅右一口舅舅地喊,好看的小脸蛋上尽是可爱,这是他最贴心的外甥。 他本想带着太圳走到戎狄那最高的位置上,舅甥二人获得最大的权势,可是该死的沈锋射向太圳的那一箭正中他的要害,今日他再也撑不住了,离开了人世。 崔素渊起先当然是愤恨的,他也算疼爱这个外甥,可更多的却是为着自己,没了太圳,他如何能和太稽斗,毕竟只有王子才能有机会当戎狄的大汗。 不过老天爷是不是看他远离故土、阖家被灭,所以将他另一个外甥送到了他的身边,更绝的是沈铮和太圳竟长得那么相似,他的妹妹可真会生啊! 崔素渊让心腹属下起身,带着他往屏风后走去,屏风后是一张不大不小的矮榻,榻上躺着一个人。 这人没穿衣衫,羊绒被子将将挂在他的耻骨附近,整个上半身都被纱布裹着,胸脯很轻微地在起伏,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这人根本没有呼吸。 “太师大人,这真的能行吗?这人脸完好无损,可九王子脸上是有伤的。” 崔素渊的属下虽知道他的计划,可再相像的两个人,也总有不一样的地方。 这矮榻上躺着的人跟九王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肤白些,就连额间也有一颗红痣。 崔素渊看着紧闭着双眼的沈铮,慢慢地笑起来。biquiu “没有伤,给他添一道不就行了。” 他说完从自己袖中抽出短刀,眼前银光一现,沈铮的右脸上已经有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这道血痕从眉尾一直到嘴角,跟太圳脸上的伤完全一致。 血水顺着沈铮的脸颊往下淌,染红了他的耳朵和鬓发,让他的脸一半如玉,一半如狱。 崔素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的笑越发明显。 “把血擦干,悄悄将他送回去,将九王子的尸体运到营里来,避开人眼。” “是。” 崔素渊下令后,也不再留在屏风里,往外走,坐在了外面的桌案后,他喝着茶,暗叹自己动作迅速。 他在太圳救治不了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这般打算。 狸猫换太子,前人能做,他崔素渊也一样能做。 用沈铮换了太圳,总归都是自己的外甥,谁做王子,他都是“王子的舅舅”,他不亏。 现在他要想的却是后面的大战,他该如何应对,大雍的陛下做皇子时可是悍将,所指之战没有不胜的。若戎狄落败,他该如何把这口黑锅扣在太稽头上,他要好好想想。 还有沈铮变成了太圳,若他醒来后,要怎么让他乖乖听话,他也需要想个法子,想个不漏破绽的法子。 第446章 公主听消息,郎君死传来 戎狄的这场仗打得焦灼,也确实如崔素渊所预料的连连败退。 大雍的好消息一天接着一天传回安京。 此时的燕琼正在东宫的一处偏殿里,隔着屏风与风六问话。 这些日子每隔差不多五六日就有漠北的军报送到安京,而燕瑁处理了后会直接让平公公送到永昭殿里,只因为燕琼很关注漠北的消息,惦记得有些食欲不振,可只要她看到军报里面的好消息之后,她能好好吃下一碗饭。 而她在看军报的同时,还爱上了一项能多了解在漠北的沈铮的活动——闲时就来风六养伤的东宫偏殿,一坐就是半天,这半天她就听风六讲在漠北时沈铮每日都在做什么。 燕琼已经反复听了好多回,沈铮伪装成蓝陵的样子行事,却从未被发现破绽的事情,百听不厌。 这会儿也捧着腮,眼睛亮晶晶地靠坐在矮榻上,听着屏风后的风六说着夜袭和每日操练的趣事。 “观音哥哥变成那个什么蓝陵之后,那就没有一个人察觉么?” 屏风后的风六默默地叹气,昭阳殿下您这个问题来一回就会问一回,接着就会说一句“观音哥哥真厉害”...... 燕琼仰着头很是骄傲地感叹:“不愧是观音哥哥,真厉害!” 她又坐正身子,重复问每次来东宫偏殿都会问的几个问题——在营里有没有人欺负沈铮,吃不吃得饱,有没有受伤......一直到风六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她才能放心。 只是今日,燕琼还问了个往常没问过的,她看着偏殿地砖上的花纹,嗡着声音问:“风六,你说漠北一直打仗,传回来的消息为何没有观音哥哥的呢?” 风六垂在腿上的手指蜷缩了下,最后左手捏住右手,低声回复燕琼:“沈二郎君他是伪装成蓝陵的样子作战的,蓝陵不过是普通士兵,军报里自然不会提及,等大战结束,沈二郎君他定会平安回来。” 不知是不是风六的话安慰到了燕琼,燕琼的声音又雀跃起来,“对嘛,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观音哥哥如今是蓝陵的样子,自然无人知晓他了,我耐心等着就行。” 她站起身准备走,走前招呼风六好好养伤,她过几日再来。 燕琼嘴里念叨的军报此时正被燕瑁拿在手上。 燕瑁坐在雍泉宫的御座上,看着军报,起先他面露喜色,可看完军报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他站起身深呼口气,绕着御座走了两圈,心里起伏还是很大。 军报中话语很简短,可是反转极大。 【陛下带兵猛攻戎狄,戎狄军已退守都城,漠北军的驻地从漠河以南扩至漠河以北,大战胜,十日后归。】 军报的内容只会写战事,可里面还夹了封燕北臣写给燕瑁的信简,里面除了保平安,还写了沈铮。 [二郎失踪多日,今才寻到尸身,脸已被秃鹫啃噬不能看,手握荷包难掰开,问及才知是被沈勃长箭捅死,耶思及此不忍,更恐阿琼悲痛,我儿切记,安抚阿琼。] 燕瑁怎么也不会想到沈铮竟然死在了战场上,且竟是被自己的亲阿耶杀死!筆趣閣 他慢慢踱步的脚停下来,眼里的怒意却怎么也消散不了。 “给孤将武定侯府所有人关入暗牢,等阿耶回后处置!” 暗牢是比一般狱中牢房更吓人的存在,暗牢没有窗,房间阴暗潮湿,永远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可每日都能听到滴答的水滴声,每日只送一顿餐,只能是流食,更别谈老鼠虫子贴在人身上,因为暗牢还很狭逼。 只有罪大恶极的凶徒才会被关在暗牢,且入暗牢的人必逃不过被斩首的结果。 雍泉宫中,宏公公和平公公对视一眼,领命便出了宫殿。 燕瑁却仍觉得不解气,沈铮与阿琼一同长大,可何尝不是也跟他一同长大的,这份相知相伴的情谊,让他看到阿耶写的东西都恨意滔天,他不敢想,若是阿琼知道了会怎么办。 阿娘才去世没有几个月,阿琼就又要面对心爱之人的离开,他怕阿琼难以承受,伤心又伤身。 而燕琼离开了风六在的偏殿,先是与原毓亲热地说了会儿话,又去瞧了乖乖午歇的燕琢,换了窄袖裙,骑着翩翩出了宫。 她好些日子没有带翩翩出宫了,沈铮去漠北后,她出宫多是骑绝影,想着绝影在宫外惯了的,可忽视了翩翩,翩翩那不干了,昨日还撩起蹄子踹了绝影好多下,今日燕琼骑着它飞跃,它才高兴了些。 只是等她带着翩翩从郊外回来时,裕华街处挤满了人。 武定侯府的府门大开,里头穿着华贵衣裳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羽林卫捆着手、架着木枷,呵斥着领了出来。 燕琼瞧过去,发现被带出来的是侯府里的小周氏、沈慈、周芬雲、周芬霞,就连残疾了的沈铭和瘫了的周氏也都在,府里还有些应该是沈勃妾室的人也被捆着拧在最后。 武定侯府只要是主子的人,都被羽林卫给架上枷带着往刑部而去。 这些人当然也在挣扎,可奈何嘴巴被布系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任凭沿街的百姓唾骂。 “武定侯府真真的狼子野心!竟然通敌卖国!” “真是害人啊!若不是陛下神勇,怕是戎狄早就破了阳城攻到我们大雍国土里来了!” “叛国的人该死!” 一瞬间群情激奋,有愤怒的百姓拿了菜叶子和鸡蛋往侯府人的脑袋上砸去,几人狼狈不堪,小周氏用背护着身后的沈慈,沈慈无声地颤抖哭泣。 平时繁华的裕华街变得混乱又喧闹,人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传到燕琼的耳里。 燕琼因为跑马而通红的脸此刻红中泛紫,好似心情十分汹涌激动,跟随在她身后的阿肆和阿伍见她面色不好,很是警惕地围上去。 “殿下,街上杂乱,是不是挤到您了?” “殿下,我们护您回宫吧,明日再带翩翩出来绕城也行的。” 燕琼握紧缰绳的手不停地抖,眼神失焦地看着街道上嘴巴不停张合的人,颤着嗓子低声说:“嗯......回宫......” 燕琼刚回了永昭殿,原毓便悄无声息地来了。 她是为了告诉燕琼某个消息来的,可见到燕琼红扑扑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447章 公主想未来,郎君静悄悄 “阿琼,你的脸怎么红彤彤的?” 燕琼用帕子擦了下额角,笑着说:“我今天带着翩翩出去玩儿了,刚跑马才回来了。” 她说完亲昵地拉着原毓往永昭殿的正殿去,将原毓按在矮榻上坐下,忙招呼翠竹泡茶。 原毓目露关切地将燕琼垂在身侧绞在一起的头发顺好,纤纤手指绕着燕琼的发梢后握住燕琼的手,极温柔地说:“我来你这儿,你还忙着招待什么,今日出宫玩得可开心?”https:/ 燕琼一边将自己垂落在胸前的长发往身后拨,一边接过翠竹端着的托盘上的茶盏,可有可无地说:“还行吧,我今天听风六说了些观音哥哥在漠北的事,这些日子又没有看到军报,心里有些慌得很,我才出去跑马的,围着城郊跑了一圈心里才好受些。” 她把茶盏往原毓的手边推过去,可茶盏刚碰到原毓的手背,原毓像是受惊了一般,右手突然躲开握成了拳。 燕琼诧异地抬头看了原毓一眼,她自己用手背探了下茶盏的温度。 “热度刚刚好的呀,我平日里喝茶都是叫翠竹等到茶可入口时才端上来。”燕琼歪着头说。 原毓绝美的脸僵硬一瞬,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嘴角抿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刚失了会儿神,茶盏温度很好的。” “那就好,不然要是阿嫂你在我这儿受了一丁点儿伤,阿兄怕是能把我给吃了。”燕琼揶揄原毓和燕瑁。 原毓的一张脸蓦地粉红,俏丽得紧。 燕琼捂着嘴偷笑,小声地说:“要我是阿兄呢,也一样地舍不得嫂子你受一点儿伤,谁叫嫂子人美心善,像是天上的仙女儿一样,只因天上有,人间哪能寻呢?” 原毓睨燕琼一眼,阿琼又淘气,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了燕琼的下一句话,喉间的话也咽了下去。 “不过嘛,我不羡慕阿兄,谁叫我也有一个跟阿嫂一样漂亮的观音哥哥呢。”燕琼眼珠转动,定定地看着原毓问:“对了阿嫂,阿兄可有说军报送回来没有,阿耶的信简也有送回来吗?” “我给观音哥哥传过鸿雁,可到现在都没有回信,我有些担心......” 原毓的瞳孔紧缩,眼瞳里映着燕琼天真无邪的脸,心里更加摇摆起来,她那句“沈铮已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舍不得看到燕琼没快活几日又低沉痛心起来。 “漠北离安京千里远,许是鸿雁还没飞回来,父皇神勇,一定会将沈二郎带回来的。” 原毓说完端起茶盏喝茶,避开了燕琼的眼神,她心里只觉得愧疚,她为了燕琼不伤心,说了模棱两可的话,相当于骗了燕琼。 她的回避使得她没看到燕琼黯淡的眸子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等她喝完茶再抬头看向燕琼时,燕琼毫无异色,笑眯眯地给她添茶。 “阿嫂你说得对,漠北距离安京这样远,消息哪里有这么快传回来,观音哥哥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信他。” 燕琼捧着脸开始畅想,“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我还没有和观音哥哥一起在宫里过元宵,等我们在宫里写了祈天灯的愿望后,我定要拉着他到裕华街上遛遛,观音哥哥隐姓埋名找到武定侯通敌卖国的证据,他是大雍的英雄,百姓见了他肯定热情,那时候多得意啊!” “还有还有!”燕琼腻到原毓身边撒娇,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一般地瞅着她,兴致勃勃地说:“阿嫂你可要帮帮我劝好阿兄,你们两人都帮我出力,我好哄了阿耶给我早些修公主府,明年夏日我就及笄了,到时候我与观音哥哥成婚,定要住在公主府里,观音哥哥没有自己的家了,我的家就是他的家。” 原毓鼻头一酸,阿琼这样期待沈二郎回京后的日子,可沈二郎已经战死沙场,还死得那样凄惨...... 她咽下喉间的酸涩,说话的声音硬是压下了哽咽,只带了些轻微的颤抖,“阿嫂答应你,你要做什么都行。” 燕琼紧盯着原毓的眼睛闪了下,嘴角的笑淡了些,可说话地语气仍旧雀跃,说的都是对以后的畅想。 原毓来的这一趟,要做的事情没做到,离开永昭殿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再也不见,满脸严肃地坐上了太子妃的专属步辇上。 她一回了东宫,燕瑁就迎了上来。 燕瑁刚握上原毓的手把她牵下步辇,原毓甫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殿下,我以为我可以的,却没想到我也说不出口......” 燕瑁心疼地搂着她,不住地给她擦泪,“是我的不是,不该叫你去,反而惹得你哭。” 原毓摇头,“我本以为我与沈二郎不相交,可以坦然地面对他的死,可没想到我见到阿琼满脸都是兴奋地规划与沈二郎的以后,我是真的开不了口打破阿琼的期待。” “这都不是你的错,阿毓,是我不该逃避,这本应该是我来与阿琼说的,现在却叫你跟着难过。” “殿下说的什么话,我们如今是夫妻,夫妻一体,不分你我的。” 燕瑁苦涩的心里因为原毓的话浸润了一丝甜意,他喃喃地说:“对,我与你是夫妻,是不分你我的夫妻。” 燕瑁和原毓肩并肩地牵着手往东宫里走去,两人细碎温柔的说话声断断续续。 “我再想想要如何给阿琼说吧,过不了半月,阿耶就要率兵回京,到时候阿琼还是要知道的,或许早些知晓对阿琼来说更好......” “是了,阿琼能早些知晓,等沈二郎的棺椁随着大军回京时,她受到的冲击也小些。” 这两人不愧是真将燕琼这个妹妹/小姑子放在心尖疼,生怕她心里有一点的阴霾,只是燕瑁和原毓二人低估了燕琼的敏锐度,更不知晓她今日撞上了羽林卫押解武定侯府的人去暗牢,裕华街上说什么话的人都有,而燕琼是万不会遗漏有关沈铮的传言的。 燕琼送原毓离开永昭殿后,面上的表情再挂不住,她静静地看着原毓的车辇远离自己的视线,一直到再也不见,低声问身后的翠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殿下。” 燕瑁代燕北臣代管政务的这些日子,只要到了申时就会回东宫陪原毓,一直到两人和燕琼燕琢一家人吃过晚膳后,他会再回雍泉宫批折子一直到深夜。 燕琼瞅准了燕瑁这时候定不在雍泉宫,就算他和原毓一样想瞒着自己什么,她自会自己找答案。 “走,随我去雍泉宫。” 第448章 公主知郎死,郎君静悄悄 陛下和太子不在雍泉宫里的时候,雍泉宫外有侍卫重兵把守,殿内是小宦官值守。 可这些在面对燕琼的时候都束手无策,因为燕琼有龙印令牌,见此印犹如陛下亲临,无人能拦。 她快步迈进雍泉宫的正殿,走到御案上扫了一眼,上面只有折子,并没有军报。 “昭阳殿下,您有何事,可需要奴替您找?” 守在殿中的小宦官殷切地问她,燕琼摇头,眼睛巡视一圈雍泉宫,突然她就将目光定在了那幅赛马图上。 赛马图画里是她还有阿兄阿弟,以及耶娘。 她有时调皮会将御案上的折子藏到画后面去,为的就是阿耶少批折子,多陪她玩儿,阿兄有时也会偷偷帮她,不过阿耶总能找到被藏起来的折子,然后假意训斥阿兄几句,绝口不提是她指使阿兄做的。 燕琼本还僵着的脸想起这些缓和了些,阿耶能找到藏起来的折子,她也能找到被阿兄藏起来的军报。 她掀开赛马图,殿顶上的明珠晃眼,光照在图后面的凹槽里,里头赫然是燕琼没有见过的军报。 燕琼的眨了两下眼睛,一点都不迟疑地将军报拿出来,刚翻开里面夹着的燕北臣的信简先入了她的眼。 [二郎失踪多日,今才寻到尸身,脸已被秃鹫啃噬不能看,手握荷包难掰开,问及才知是被沈勃长箭捅死,耶思及此不忍,更恐阿琼悲痛,我儿切记,安抚阿琼。] 只看到这些,燕琼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坐在了地上,把殿中的宦官宫女都吓得跪了一地。 翠竹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只见燕琼用手撑在地上,低着的脸颊一直淌着泪,喉咙里呜咽的声音好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听到翠竹耳里都险些刺痛了她的心。 她忙跑到燕琼身边,搂住燕琼问:“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燕琼捂住自己的胸口,整张脸哭得通红,眼里的泪大滴大滴地止不住地往外流,一双眼睛已经又红又肿,表情悲伤得彷佛天塌下来了。 “翠竹,我没有阿娘,现在又没有观音哥哥了!” 燕琼无法再待在这个她找到答案的雍泉宫,起身就往外跑,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像要跑到天的那头去一样。 翠竹粗略地扫了一眼陛下的信简,心中骇然,招了小宦官去东宫告知太子殿下,而她自己忙去追燕琼,心里担忧昭阳殿下一时激动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燕琼没有目的地在宫中奔跑,耳边是呼啸的寒风,风把她身上披着的狐裘都吹得直往后飘,眼泪干在脸上后又被流下的泪水覆盖,她脑海里是今日在裕华街听到的各种传闻—— “武定侯府的人可真不是好东西,没一个好人!” “唉,那也不能这样说,我家夫人的娘家就在漠北那边,前日才传了信回来报平安,阳城那边都传开了,说是武定侯府的二郎君大义灭亲向陛下呈了侯府通敌卖国的证据,我们大雍才能准备充分,大胜戎贼!” “怎么可能啊!那沈二郎君不是都死了吗!” “都以为他死了!阳城那边传都传遍了,他伪装成小兵一直在漠北的营地里,只是如今啊,确实已经死了,死在了战场上,可怜啊!” “不过他死了也好,不然全家上下都是叛国贼,还不知陛下会怎么对他呢......” 这些话现在反复地在燕琼的脑海里循环往复,她本是不信的,可回了宫后,原毓的突然到访,说话之间神态的躲避,语气的吞吐,都似不寻常。 她平日里确实一副快乐大咧的模样,可她不傻,对人的情绪感知敏锐,在原毓走后,心里已经对裕华街上那些人说的话有了五分相信,及至刚刚她看到了阿耶的亲笔信简,她不得不相信,她的观音哥哥死了,竟被自己的亲阿耶用箭捅穿了心肺,死状凄惨地永眠在战场上。 寒冷的风吹得她头痛欲裂,不知不觉中她跑回了永昭殿,她一下子冲到内殿里,紧紧关上了殿门,将床榻后边的红木箱子拖出来,抱着箱子发出震天的哭声。 燕瑁和翠竹几乎是同一时刻前后脚到的永昭殿,一进殿就听到了燕琼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阿琼!阿琼开门!” 燕瑁被她绝望的哭声惊住,他不敢太早叫燕琼知道沈铮战死,就是因为他知晓阿琼定难以承受。 沈铮从小就陪在她身边,这两人除了这次,一刻都没分开过,沈铮给了她最无私的包容和爱,可如今给予她这些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与她生死相隔,她也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女娘,受了这些打击,燕瑁只恐她伤神伤心,自我伤害。 “阿兄在这里,阿琼把殿门打开好不好?” 可回答燕瑁的只有燕琼越来越痛苦的哭声。 从这天起,燕琼再也没出过永昭殿的内殿,任谁来喊她都不开殿门,若燕瑁要砸门而入,她只会淡淡地说一句“你们要进来也可以,那我死了好了。” 这话冷冷地传出殿,又有谁敢硬闯呢。 原来武定侯府的沈二郎真的离世后,昭阳公主也是真的会伤心欲绝,难活于世的。 就这样,燕琼把自己关在永昭殿半个月,一直到燕北臣班师回朝。 燕北臣回的这日连下了几天雨的安京竟然放了晴,虽仍然是严冬,可却能见太阳的影子。 安京百姓天还未亮就簇拥在街道两旁,只为了一睹陛下和得胜归来的神威军的模样,也是为了瞧瞧那个大义灭亲的沈铮死后会怎么回京。 而关闭了大半个月的永昭殿内殿在这一日也大开了殿门。 第449章 公主穿嫁衣,郎君静悄悄 冬日的晨曦刚破晓,丝丝缕缕的光便透过菱花窗洒到永昭殿里,内殿的梳妆台也被照得一片光华。 梳妆台的铜镜里清晰地印出燕琼的脸,她翘起小指拿着青雀黛描眉,脸上敷了偏厚重的粉,一张俏脸莹白艳丽,她画好了眉,对着镜中的自己勾唇笑起来,小指在口脂盒里缓缓地磨,等她的小指头都染红了才沿着自己的嘴唇涂。 她涂完口脂,镜中的她不似往常的她,现在画了极华贵浓艳的妆,像是新嫁娘一般。 燕琼今日也确实将自己往新嫁娘的方向在打扮,平日里她梳头从没将后头的披发簪起,而今日她将自己的所有头发都挽在头顶,梳了个成婚娘子才会梳的头,头上戴着她从未戴过的金凤凰头面,额间坠着一颗红宝石,镜子里的她雍容华贵,若是出嫁定是最美的娘子。wenxueзч.net 等她打开永昭殿内殿大门的时候,外头守殿的宦官宫女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呆愣地看着她。 倒是翠竹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猛子跪在地上,高声地呼喊:“殿下万万不可!您......您不能穿成这样,奴的殿下啊,这衣裳的样式可是婚服啊!” 燕琼抿着嘴笑起来,笑声很是清脆。 “翠竹你真是好眼色,这就是婚服,你都一眼能看出来,那就不枉费我这半月不吃不喝将它绣出来了。” 燕琼身上穿的是朱红色绣了孔雀和凤凰的婚服,宫中的公主出降都会穿这个制式的宫裙,只是燕琼这个是她自己绣出来的,好几处纹案都挤到了一团。 翠竹仰起头看到燕琼言笑晏晏的脸,眼里一热,泪就流出来了。 她家殿下可从未绣过一张手帕荷包,却将自己关在殿里半个月,自己绣了件婚服出来。 她的眼神投到燕琼的双手上,果真殿下的十根手指个个都有针眼,指尖通红。 翠竹心疼得不行,可就算心里明白燕琼对沈铮一腔的感情,她也无法看着燕琼这样出殿门,毕竟沈铮他死了啊,殿下怎么能嫁给一个死人! 她还是跪在地上恳求燕琼把婚服脱下,“殿下,您听奴一言,把婚服脱下,奴重新为您梳妆,保证您比现在还要靓丽,奴一定让你最漂亮地迎陛下回京。” 翠竹并不提及沈铮,一来是怕戳到燕琼痛心的点,二来也是为了模糊燕琼的意图,让燕琼迎沈铮的目的淡化。 可她不提,燕琼自己会主动提。 “傻翠竹,我哪里是只迎阿耶,我还要迎观音哥哥啊。” 燕琼笑眯眯地说:“我说过要嫁给观音哥哥的,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她说完抬脚就要走,可翠竹紧紧地握住她的脚踝,“殿下!奴求您了!您这样在安京走一圈,那整个大雍都要传遍您私做主嫁于沈二郎君,可......可沈二郎君他,他战死了啊!活人怎么能与死人成婚,殿下您往后的名声要怎么办,天下人会怎么书写您!” 若是别人说这些话,燕琼定一鞭子甩了过去,可说这话的是照顾她长大的翠竹,她不忍心鞭打,可脸色也并不好看。 燕琼冷着脸嗤笑一声,“我是公主,我要做什么事情,天下人谁敢置喙!名声对我而言算不得什么,往前没有活人嫁死人,那我就做第一个。” “风肆、风伍,拉开翠竹,若还有人阻拦,直接敲晕!” “喏。” 风肆和风伍从暗处出现,拽起翠竹就退到一点,翠竹气愤风肆风伍不知轻重缓急,大声地喊:“你们不一起拦着殿下,怎么能任由殿下这样出宫!” “我们姊妹两只听从殿下的命令。”风肆风伍面无表情地说。 燕琼刚抬头却看到皱着眉站在殿外看着自己的燕瑁,燕瑁将燕琼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大步走到燕琼的跟前,轻拽着她的手腕,沉声说:“将身上的衣裙换下,重新梳妆了再出来。” “我不换。” 燕瑁胸腔里的怒意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可是看到燕琼又亮又倔强的眼睛,还有她红肿的指尖,指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的怒意又变成了心疼,最后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 “阿琼,听话,你这样不合规矩。” 燕琼挣开燕瑁握着自己的手,淡淡地说:“我什么时候认过规矩了。” 她定定地看着燕瑁,很是平静地说:“我本来就是要嫁给观音哥哥的,不论他生死。” “阿琼,你如今年纪还小,只觉得你对铮郎的感情刻骨铭心,可等你再大些,等时间再长些,你会有自己的日子,不会再拘泥于这些,你当然可以去迎铮郎,可不该是这般模样。” 燕瑁耐心地规劝,可燕琼不会听。 “阿兄,你知道观音哥哥为何要这样做吗?”燕琼笑着问燕瑁:“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观音哥哥假死去漠北,除了他要为母报仇,守护大雍,更多的却是为了我。” “我懂他,没有人比我更懂他。因为我是大雍的公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雍是我的家,所以观音哥哥才拼了命地再危险也要守护好它,他不过是为了我罢了。” 燕琼摆正了腰间挂着的玉佩和荷包,低低地说:“他什么都给了我,可自己却什么都没了,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连命也没了。我难道不能在他死后给他一个家,给他一个亲人吗?” 这个家会是她自己以后的公主府,这个亲人就是她自己。 燕瑁听了燕琼的这些话,想反驳却无从声辩,只因他明白,阿琼说的这些话是对的。 沈铮是个复杂又纯粹的人,他的纯粹全都给了阿琼,连命都能不要。 也是他这一晃神的时间,燕琼已经走远了。 她身后长长的婚服曳地,裙摆上绣的金线凤凰在冬阳的照射下,十分耀眼。 燕瑁摇摇头,罢了,随她去吧,这俗世的什么破规矩本就奈何不了阿琼,她愿意如何就如何,总归还有他这个阿兄护着她。 第450章 公主带郎归,郎君静悄悄 燕北臣领着神威军回京,支援漠北的其他驻军都已经回了各自的驻地。 漠北如今交给了长平侯驻守,而京中的守卫换了柱国公,这些军权的移交都是燕北臣在漠北以最快的时间完成的。 现在他已经回到了安京外,身后是十万大军,还有被押解回京关在漆木囚车里的沈勃等人,队伍正中间围着一口乌黑色的棺材,棺材里是沈铮。 燕北臣坐在马背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却叹息了一声。 “外舅,朕现在却是不知如何向阿琼交代了。” 随驾在一边的谢苍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里也有些沉重。 他这辈子总是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家二郎谢全,还有他家大娘子谢雅,每一场战争、每一次病痛,都带走了他的下辈,这一次是他教过武功、赠与过鸣鸿刀的沈铮。 “战场上刀剑无眼,跟孩子好好说,阿琼虽养得娇,但是却聪慧明理,她会明白的。” 两人只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众将就已经到了城门口。 守城门的羽林卫看到陛下整军回了京,大开城门,列队欢迎。 “臣恭迎陛下归京!大雍万世太平!陛下永安!” 十几个兵将的声音嘹亮恢弘,高呼声传了很远,各个街道的百姓都跪地参拜,郎君们捏着拳头十分激动,娘子们手里拿着绢花一直挥,心里自豪于大雍的强盛。 百姓里说什么的都有,今日陛下大胜回京,并不拘着什么,有人热泪盈眶,也有人大声咒骂叛国的武定侯府,也不乏有人叹息沈铮的死亡。 别处的街道都热闹得很,离雍宫最近的裕华街整齐有序,就算陛下的大军还未经过裕华街,可也人声鼎沸。 雍宫的宫门大开,太子和太子妃携手出宫迎陛下,六皇子被太子牵在身边,三人的身后还有端王和端王妃、康王和康王妃、柔嘉公主和驸马,这是除了祭衣节那日,百姓们再一次直观地同时见到这些宫里的贵人,只是叫他们讶异的不在这儿,而是站在太子妃身边的昭阳公主。 一直喜穿紫色宫裙的昭阳公主今日竟穿了件通红的嫁衣,身后的头发高高地挽在头顶,发上戴的头饰分明也是出嫁当天的娘子会佩戴的黄金翠玉的头面,公主向来不施粉黛的脸上也敷着妆,高贵艳丽到像是九天上下凡而来的瑰丽仙子。 前一两月,昭阳公主出宫都是穿素色的衣裳,皇后娘娘百日未过,照说公主也不会如此盛装打扮,可今日却像是要出降一般,让围观的百姓有些费解。 燕琼自然知晓有无数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她无惧这些打量,她面无表情、冷冽异常,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一直到燕北臣和大军出现在裕华街的街头,她眼里才迸发出光亮来。 “儿臣恭迎父皇归京!大雍万世太平!父皇永安!” 燕瑁和原毓领着众人朝着驾马越来越近的燕北臣行礼,燕北臣翻身下马叫起了孩子们。 “阿耶!您终于回来了,我好想您啊!” 燕琢站起身挣开燕瑁的手就朝威武霸气的燕北臣伸手要抱,燕北臣手一捞就把燕琢紧紧搂在怀里,任他在自己的盔甲上敲敲打打。 燕北臣将儿女们一个一个看了个遍,特别是燕瑁和原毓,见二人肩并肩的模样心里高兴,觉得往后就算是自己去了也给阿鸦有个交代,可他目光刚对上燕琼,心里却吃了一惊。 燕琼瘦了很多,或许天天与她待在一处的人没有察觉,可燕北臣几月不见燕琼,现在只觉她脸颊上的肉消失不见,眉眼里多了些他一眼就能望见的愁绪和阴云,她穿再华丽的婚服,他作为阿耶看在眼里的也只有她的憔悴。 华丽的婚服......婚服? 燕北臣皱眉瞪眼地看着燕琼身上的红嫁衣,心里骇然,“阿琼,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打扮地漂漂亮亮来迎阿耶了。”燕琼粲然一笑,眼神转到燕北臣的身后,定定地看着后面那口灰黑色的棺材,抬手指着,很是娇俏地说:“当然,我还要迎观音哥哥回家。” 燕北臣沉默了良久,很认真地问燕琼:“阿琼,你可明白你在做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燕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我想的十分明白,阿耶,这婚服是我自己绣的,您觉得如何?可好看?” 她还微张开手臂,双手摊开给燕北臣看她的绣工。 燕北臣脑海里好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阿琼怎么能穿着婚服迎沈铮,这怎么合规矩,一个小人却是用谢雅的语气在说什么劳什子的规矩,孩子愿意这样做,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可是陛下,还不能给阿琼兜底? 到底是谢雅在他耳边讲了十多年要给孩子选择的机会,要尊重孩子,所以还是后面那小人儿占了上风。 他是皇帝,他的女儿不过就是穿件婚服迎接一下心上人,小事一桩而已,何必再引了她难过。 燕北臣眼睛扫向燕琼摊开的手,十根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针眼,他无奈地摇摇头,“往后少碰针线,衣裳再好看,也没你自己重要。” “是,阿琼知晓了。”燕琼俏皮地吐舌头,朝着燕北臣微蹲行了一礼,她知道阿耶这是不会阻止她这样迎观音哥哥了。 她站起身,笑着问燕北臣:“阿耶,我可以去瞧瞧观音哥哥了吧?能叫人把他的棺材揭开吗?” 燕北臣抬起手朝后一挥,“揭!” 灰黑色的棺材盖被两边的士兵重重地揭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这人身姿倾长,身盖着白布,看不到面容。 “多谢阿耶。” 燕琼提起婚服的裙摆,一步一步地朝架着棺材的车架走去。 她走到棺材旁,盖着的白布刺痛着她的眼,她抖着手捏起一角,才掀开白布,沈铮的样子一入目,她一直带笑的脸却一瞬间就苦了下来。 燕琼眼里的泪滑落到颊边,她捂着嘴又哭又笑,喃喃地低语:“观音哥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不知道我看了会难过吗?” 躺在棺材里的沈铮紧闭着双眼,下半张脸腐烂不能看,整只鼻子好像被什么啃噬过,只有一个大洞,若不是往日眉目如画的眼和额上的红痣,怕是根本分辨不出他。 燕琼看到沈铮这模样没有害怕,反而疼惜地抚上他冰凉的脸,她刚挨上去,他冰凉彻骨的体温传到她的手心,燕琼整个人似承受不住地趴在了棺材上,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观音哥哥真的死了,真的永远地离开了她。 燕琼的手往沈铮穿着的盔甲上摸去,摸的位置都是他身上的伤口,一直到他紧握住的手,她探起身,低头望向沈铮的手上,他手心捏着一个素色的荷包,还有个沾满了血的紫色丝带。 燕琼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东西,荷包里装着那枚符纸,丝带是她最后传去漠北给他的密信。 “哈......” 燕琼连眼都不用眨,泪水像泄洪的水一样淌,也不是哭,只是泪水控制不住地滴落,她微张的嘴里呼出一口气,脸色青白。 她的手覆在沈铮怎么也掰不开的双手上,两人的手紧紧贴在一起,还有连续不断的泪珠滴到两人交叠的手背。 “观音哥哥,我来带你回家,回我们两个人的家。” 第451章 公主去刑场,郎君静悄悄 大雍洪武九年的冬月发生了无数件大事。 大雍大胜戎狄,将戎狄赶回了他们的都城,签订了二十年的和平条约,至此大雍的外患至少能有几十年的消停。 安王和贤妃在这年不知犯了什么错,贤妃被禁在飞羽殿,安王则被陛下永囚在安王府,非召不得出,这可把安王府上妻妾的娘家愁死了,本以为入了王府能保府上荣华富贵,结果却得个这个结局。 还有件算得上的大事就是沈二郎君被陛下追封为宣平侯,被允葬入皇陵。 可昭阳公主穿着婚服迎沈二郎君的遗体回京,这一行为不亚于昭告天下她要嫁给宣平侯,而宫中无一人置喙,反而破例给未及笄的昭阳公主指了一处空置的豪华阔大的王府为公主府,被追封为宣平侯的沈铮的灵牌便被供奉在公主府中。 除了沈铮,其实还有一家与武定侯府有亲但是却能善终的,那就是沈励一家。 沈励当初从侯府分家出去就在安京城里闹得十分难看,除了老夫人周氏瘫在床上病重的时候,他回过几次府,其他时候基本与侯府没有往来,再加上沈铄及时将沈铮寄回的书信交给了太子,所以将功补过,他们又分府成两家,所以死罪可免。 最终,沈励被革职派到了漠北的一个边陲小城里做了个最低阶的小官,原家心疼原氏和两个孩子,想让原氏和沈恋沈铄留在安京,可三个人都不愿与沈励分开,一家人整整齐齐去了漠北的境城。 而武定侯府及其其他所有的姻亲亲眷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侯府上下的人全部被押入暗牢,年前问斩,从前几年都无一人住进的暗牢,此刻都是武定侯府相关的人。 老夫人周氏早在被关入暗牢的第一天就被吓死了,她被一席草席裹着扔到了乱葬岗,可能早死对她来说比问斩更容易。 暗牢里先被关进去的侯府中的人好似认命了一样,个个无声无息地瘫坐在牢房里,只有沈锋每日不停地在一片黑暗里大叫。 “放我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通敌卖国,勾结戎狄!我完全不知情!放我出去啊!” 他的声音回荡在暗牢里,可并没有一人搭理他,不管是值守的人也好,同样被关在暗牢里的人也罢,好似都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 就在沈锋隔壁的牢房关着沈铭,他一直蜷在角落,早就认命了,对他来说不如死了,可他下不去手杀自己,那就等着被斩首吧。 沈铭接受度很高,一直安安静静,前几日沈锋叫喊他从来不理,可他今日还没睡好就被沈锋闹醒,他满肚子的火气。 “你嚎什么嚎!有什么要嚎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死,这不是全家人一起死吗!你怕什么!” 沈锋被突然出声的沈铭给吓了一跳,整个人跌在了地上,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叫唤有人回应的,可回应的内容不是他愿意听到的。 “你想死你自己去死!你个死残废活着也是无用,你当然要死了!” 沈铭被他气得脸色铁青,正要与他对骂,可转念一想,他有什么好气的,总归其他那些健全的人也要跟自己一样去死。 他哈哈大笑,笑声在漆黑中十分瘆人。 “对啊!我要死,你还不是一样要死!你比起我这个残废又多有用呢!这暗牢应该都住满了吧,到时候我们全府上下都会一起被砍头,咔嚓一声头点地,哗啦哗啦的血怕是要把安京都给淹了!哈哈哈哈哈!” 只要有一个人说出了必死的结果,那怕死的人会越发恐惧,沈铭的话让暗牢中的女眷陷入了绝望。 沈慈先哭出了声,大叫着不要死,接着其他牢房的娘子也都此起彼伏地哭了出来,声音又尖又利。 沈铭听到这些绝望的哭声反倒扭曲地笑起来,“哭吧!往后可没机会哭了!被砍了头,哪里还有嘴哭呢!” 他话音刚落,女眷们的哭声更大,还伴随着其他男人的骂声,骂此刻哭的人,骂挑火的沈铭,更多的是骂通敌卖国,连累了他们的沈勃。 最深黑暗里的牢房中就关着沈勃,他从漠北战争结束后,被柱国公控制住押到陛下跟前时就认命了。 侯府还是败在了自己的手里,他背叛国家、背叛自己的信仰就是为了保住侯府的延续,可结果他还是没做到。 在这一片混乱的喧闹声中,沈勃闭着眼睛无声地冷笑。 素溪啊素溪,原来你死的时候留下的话都是真的,你的好儿子替你报了仇,真将侯府给倾颓了! 暗牢里面整整吵了两个时辰,一直到狱卒过来,声音才渐渐变小,直至寂静。 暗牢再一次吵闹起来是多日后狱卒进来将每一间门打开,一个一个将人拽出来的时候。 “这是要放我们出去了吗!” 有女娘欣喜地大叫,可狱卒并不会说一句话,只是压着众人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刑场,这些人才知道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一时之间哀嚎遍地。 围观的百姓拍手叫好,今天终于要将这些叛国贼给处决了! 这日一大早,燕琼在宫里陪着燕北臣吃早膳。 她坐在燕北臣的左边,燕琢坐在燕北臣的右边,燕琼今日吃得极快,燕北臣瞥了她一眼,在她要放下碗筷时,淡淡地说:“再给昭阳添碗汤。” 燕琼看着自己食案上的清汤,嘟着嘴巴说:“阿耶,我都吃饱了,哪里还喝得下汤啊,我先告退了啊。” 燕琢是个贪吃的,见燕琼不喝汤,端到自己的跟前就呲溜起来。 第452章 公主斩沈勃,郎君沉睡醒 刑场里里外外聚集了很多人,此刻还未到行刑的时辰,可沈勃等人已经跪了好几排,等待的这个时间就是给百姓们唾骂他们的。 有几个前排愤怒的壮汉朝跪着的这些人头上砸鸡蛋、菜叶子还有脏兮兮的臭鞋。 这种时刻,行刑的人只会当作没看见,定定地站在一边,静候到辰时就可斩断这些卖国贼的头颅。 沈勃当然是跪在最前面的,他的头上、脸上、身上都是蛋液,烂叶子,他眼都不眨,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只因在无数的百姓后头有一辆宝石马车缓缓行驶过来。 燕琼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怀里抱着沈铮的灵牌,闭着眼听着外头人怒骂武定侯府的声音,嘴角渐渐浮现出笑。 “观音哥哥,你听见了吗,他们都知道沈勃做下的事了,他杀了知道真相的妻子儿子,通敌卖国,其罪可诛,今日我就带你向他报仇。” 宝石马车的车壁被敲响,传来风伍的声音:“殿下,刑场到了。” 燕琼睁开眼睛,嗯了一声,“我再坐会儿,等快到辰时,你再喊我。” “喏。” 宝石马车就这样停在人群外,可沈勃定定地看向那处,一直过了两刻钟,宝石马车的车门从里面打开,昭阳公主一身白裙,头簪白花,怀抱灵牌,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沈勃一直佝偻着的背在这一刻挺起来,鼻中的呼吸越来越重,胸脯起伏明显,他的眼睛不是在看燕琼,而是在看她怀里的深色灵牌。 燕琼的出现,让围观的百姓自动分出了一条道出来,有人要跪,却只听到燕琼清清的声音响起。 “大家都不用跪,我今日只是带宣平侯看看害他的人的下场。” 燕琼说话是被两边的百姓而说,眼神却紧紧盯在沈勃的身上,她缓步走到沈勃的跟前,将胸前的灵牌往上托。 “沈勃,本公主允你最后再说一句话,你有什么想对观音哥哥说的吗?” 沈勃怒目瞪视着沈铮的灵牌,伸着脖子像是要咬上去,被一边的行刑人拉住。 “我不该心软,我该早些杀了他!他毁了侯府,毁了我先辈的百年基业!” 燕琼本以为他会忏悔,作为一个父亲的忏悔,和一个将士的忏悔,只可惜他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悟! “好,沈勃你杀了我的观音哥哥,那我今日就替他报仇,杀了你!” 燕琼咬牙切齿地说,说完将沈铮的灵牌递到身后的风肆手上,一把夺过行刑人手中的刀。 这刀又重又利,换成平时的燕琼根本就举不起来,可现在的她心中本就满是悲痛,又被沈勃的话给激怒,满身都是力气。 “殿下,万万不可!” 行刑人要喊住燕琼,这杀人砍头的事怎么能叫公主来做,只可惜他没拦住。 燕琼后退一步,贝齿紧咬着,她动作极快,下手一点犹豫都没有,举向天上的刀重重地砍向沈勃梗着的脖子。 只是一瞬间,沈勃的头就与脖子分了家,一颗头滚到旁边跪着的小周氏和沈慈的跟前,这两人吓得直接晕死了过去。 沈勃的身子轰然倒塌,颈间的血喷洒,大片的血喷到了燕琼的脸上和身上,就连她头上戴的白花都被染成了鲜红色。 她抖着手将刀往地上一扔,心中堵着的一口气舒了出来,抬起头望向天,脸上的血往下滑。 燕琼大笑了三声,笑声带了些凄凉,她转身走向风肆,掏出帕子将沾上了血的沈铮灵牌擦得干干净净。 “观音哥哥,我给你报仇了。” 她抱上沈铮的灵牌,可刚走两步便整个人向后倒去,晕在了风肆和风伍的怀里。 此时此刻,千万里外的戎狄太师府上,重伤昏睡了许久的九王子太圳,睁开了眼睛。 而正院里相对而坐着一男一女。 “你们王妃给的蛊可万无一失?” “我夷谷如今最善蛊的就是我们王妃了,太师难道不信?” “我自是信的。” “既如此,太师答应我们王妃的可别忘了。” “不会。” 第45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出使雍 九王子醒了。 戎狄因战争的重创,全民都有些低迷,特别是有“神之子”之称的九王子太圳一直昏迷,让百姓都以为戎狄受到了神罚,大战的主帅太稽也成为了众矢之的,避在了自己的王子府上,不被允出门。 而这天太圳醒后,这个有神域的戎狄代表的清醒,给所有戎狄民众都带来了希望,原来神并未抛弃他们。 “大王子,九王子醒了,大汗今日出宫去了太师府。”太稽的属下抬眼瞧了下太稽的脸色,慢吞吞地说:“早先大汗下令,‘神之子’已醒,您也可以出府了。” 太稽冷笑,一脚踹翻了跟前的矮几,岔开腿坐在地上,“本王子如今都要靠他的生死来定罪了?他活了,我就无罪自由了?真是可笑至极!” 想他十多岁就为戎狄四处征战,兼并北方好几个部落,抵御大雍,戎狄都是靠他才成如今的样子,他不过是败了场仗,结果倒成了戎狄的罪人,那个没用的太圳反而还被众人期待。 太稽的属下被他青黑的脸色吓到了,绞尽脑汁想了个能叫太稽开心的消息。 “大王子,您听属下说,九王子再神叨也比不过您,毕竟他醒来后不记得大汗,不记得大妃,全无一点记忆,就连学过的武功招数也都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的‘神之子’对您来说一点威胁也无。” 太稽听了这些,先是愣了下,接着大笑起来。 “好啊,太圳变成个废物,看他还怎么跟我争!” 太稽站起身就往自己姬妾的院子那边走,前些日子他没心思,现在听到这个好消息,他怎么也得放纵一下。 而太师府里,戎狄的大汗正搂着擦泪的崔素溪安慰,“大妃,虽然圳儿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还好好地活着,老天不愿降罪给咱们戎狄,把孩子还给了我们,我们好好养着他就是了。” 崔素溪暗自垂泪,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大汗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留在太师府,只嘱咐崔素渊照顾好太圳,等他伤好了再送回宫殿里去,他抱着崔素溪就坐上了车驾回了宫。 崔素渊送走二人后,返回了太圳在的院子,只见他静静地坐在矮榻上,背对着院门,不知在想什么。 “圳儿,你父汗和阿娘回宫了。” 他听到崔素渊的声音,缓缓回头,一张精美绝伦的右脸上有一道像蜈蚣一样的鲜红色的疤,他满眼都是迷茫,可嘴角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对崔素渊点头。 “我知道了......舅舅......?” 崔素渊欣慰地笑起来,“对,我是你舅舅。” 两人一问一答地说着话,崔素渊越看越满意。 这世上除了沈铮还有谁能跟太圳长得一模一样呢,就连大汗都没看出二人的不同,现在沈铮身上又被他种了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崔素渊想到这儿,又皱起眉头,只是沈铮在战场上伤得太重,身上的武功全废,以后也不能再上战场,想要掌戎狄兵权怕是不能够了,看来他还要再慢慢谋划才好。 他又坐了一小会儿,见沈铮露出疲态,他也就起身离开了。 已经变成了太圳的沈铮,他那一双清澈无知的眼睛盯着崔素渊的背影良久。 突然,他嘴角往上勾,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捂着胸口起身,重新躺在了床榻上,而他刚才拿在手中的茶盏,已经碎在了矮几上,里面的茶水顺着桌面往地上滴。 啪嗒......啪嗒...... 又过了几日,崔素溪来太师府上看望太圳。 她握着太圳的手,很是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的伤疤。 “圳儿,痛不痛啊?” 太圳摇头,反握住崔素溪的手,耐心地问她:“阿娘,大汗对您如何?” 崔素溪嗔怪地瞧了他一眼,“那是你阿耶,你要叫他父汗。” “你父汗对阿娘很是爱护,给我最漂亮的宫殿住,给我最丰盛的吃食……只是黄沙漫天的,你父汗近来总是咳嗽气喘,唉……” 大汗身体不好了吗? 崔素溪又接着说:“不过好在你一醒来,你父汗就好多了,不过昨日太稽又惹了你父汗生气。” 太圳眨着眼睛,那双和崔素溪长得十分相似的眸子里都是不解。 “太稽惹父汗生气,是为了什么?” 崔素溪一脸“她怎么就忘记圳儿受伤太重,忘了前尘往事”的歉意,她哎一声,“还能是为了什么,你父汗主休养生息,太稽主战,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那您可别掺和,他们两吵架时,您躲远些,别被伤到了。” 崔素溪知道儿子担心自己,心里妥帖极了,抿着嘴笑着点头。 等她走后,太圳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 他本想潜回大雍的,他是大雍人,怎么能做戎狄的九王子。 他是沈铮,不是太圳。 区区蛊毒怎么会让他忘了自己的故国、忘了自己的归路,还有他的殿下。 可他阿娘还在世,还一直被崔素渊利用,如今她是戎狄的大妃,他却不忍心罔顾阿娘的意愿私自带她走,毕竟戎狄的大妃失踪也算是大事。 更何况他这几日算是细细了解了戎狄的皇室,大汗的身体算不得好,所以场场战争才会让太稽做主帅,而明摆着太稽就是下一任汗王,若汗王去世,太稽继位,那他阿娘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阿娘既然还活着,他就不能再叫阿娘受一丝伤害。 沈铮看向窗外的天空,天上有几只隼鸟自由地翱翔,他心里生了一丝羡慕。 他想回大雍,却总有事情绊住他回去的脚步。 沈铮不能任由崔素渊利用阿娘,可阿娘因为从前的变故变得有些迟钝,时而像个几岁的孩童,时而又能清醒些。 阿娘现在满意当下的日子,他要带阿娘走也需要时间筹谋,而戎狄的大汗身体不好,下一任汗王将会是太稽,这对大雍来说不算是好事。 他现下又要等,等汗王死,在太稽发难之前就带走阿娘,而崔素渊......他还要想想该怎么办。 这一等,五年过去了。 戎狄的汗王在第五年病逝,大王子太稽继位下一任汗王,而五年前戎狄与大雍签订的条约,太稽隐隐有不遵循的想法。 大雍洪武十四年,五年一朝贡的日子到了,各个部落、属国都派了人到大雍的安京朝拜。 戎狄的大汗太稽,以前大妃崔素溪为要挟,派了太圳和崔素渊作这一次朝拜的使臣。 而去往大雍安京的路上,戎狄的军马与西南夷谷的军马碰到了一起。 第454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种情蛊 “王妃,没想到我们再回安京是这样的情景。” 夷谷的马车里,夷谷的王妃坐在正中间,身后一个婢女为她捶肩,脚下两个婢女为她捏腿,身旁跪坐了个婢女为她打扇。 说话的正是这个打扇的婢女。 夷谷王妃睁开眼睛,眉眼处都是风情,她挑开马车的车帘,冷笑一声。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回来,更没想到大雍竟不止一个王爷,不止一个王妃。” 夷谷的王妃不是别人,正是出降到西南的燕璧,只是她是如何从莫翁的妻子变成了莫翁父王的妻子,那其中曲折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冷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这炎热天气走在路上都叫人气闷,她刚要放下车帘,却偏头见到了远处的一行车马,最前面的那人...... “沈铮......?” 她心里悸动,她所知的沈铮不是战死了吗? 燕璧回头对摇扇的婢女说:“一会儿到了驿站,你给我打听一下,旁边的人是谁?” “喏,王妃。” 等到了城外的驿站,夷谷和戎狄的休歇地就在左右。 那个在马车上给燕璧摇扇子的婢女打听了消息就回来跪着回话。 “回王妃,奴打听到了,戎狄派来朝拜的是太师崔素渊和九王太圳。” 燕璧本要卸掉发上的簪子,可听了婢女来报,她的眉尾上挑,又重新将簪子戴在了头上,心里有了打算。 “既然遇上了,自当召太师过来一叙,你去将戎狄太师请过来吧。” 没一会儿,这婢女回来了,却并未带着崔素渊。 “王妃,戎狄太师言他是男子,王妃是女娘,不便在房中相见,若有要事请娘娘去驿站正厅。” 燕璧眯着眼睛,一巴掌拍在矮几上,冷哼了一声,“这会儿他知道讲理,五年前派人求到我跟前时,可没见他这样有礼。” 她理了下自己的衣裙,站起身就大步往驿站正厅走去。 驿站里外都是守着的大雍士兵,只有正厅里坐了两个人。 燕璧扬着下巴睨向崔素渊,推开崔素渊递过来的茶。 “太师可知我是为了什么来找你?” 崔素渊似笑非笑地看向燕璧,开门见山地说:“王妃是为了五年前给了我蛊毒一事来的吗?” “太师知晓就好。”燕璧见他知趣,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个扁的瓷瓶出来,推到崔素渊的手边,“把这个给你那个假九王种下去吧。” 崔素渊挑眉,幽幽地说:“五年前,我可不是单单受王妃的恩惠,王妃难道忘了那整整十箱的金条吗?” “若不是我给王妃帮助,王妃那时候在夷谷也很是艰难吧。” 燕璧厌恶他人提及前几年她在夷谷的艰难,啧了一声,低沉着声音说:“当时我确实艰难,太师协助我度过了艰难,我也给了太师想要的东西,算是两厢不欠。” “如今的戎狄大汗怕是容不下太师和九王吧,不然为何会派了你们来朝拜,太师想重返往日辉煌,那我可以帮你。” 崔素渊的食指在桌案上轻敲,低垂的眼里满是算计。 近几年的夷谷权势有很大变化,夷谷王十分宠爱王妃燕璧,就连手中的夷谷兵权都分了一半给燕璧,更别谈夷谷女娘赖以生存的蛊术都叫神巫女亲传给了燕璧,这次夷谷朝拜,燕璧想回安京,夷谷王立马答应,派了无数的兵将保护她。 若是他能得夷谷的支持,与太稽对抗的胜算也能大上一分。 “王妃给我这么大的好处,只是为了给太圳种蛊?这蛊是......?” “太圳......” 燕璧哼笑,“九王到底是太圳还是沈铮,太师与我心知肚明,五年前你从我这里要了噬忆蛊,不就是给他种下的吗?我们拥有共同的秘密,不应该是最亲密的同盟吗?” “再说,我要给他种得不过是夷谷最常见的情蛊罢了。” 崔素渊先是皱眉,尔后撇嘴一笑,“情蛊......据我所知,这蛊毒在夷谷虽然常见,可却是禁蛊,夷谷上下可都不能私养情蛊虫,一旦种下情蛊,被种蛊之人只会为母蛊人生、为母蛊人死,身心都系在母蛊人的身上......您可是夷谷王妃,种情蛊到别的郎君身上,这怕是不妥吧。” 燕璧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捂着嘴哈哈大笑,“我可是王妃,有多个郎君钟情我不是再正常不过么,就算我养男宠,也没人能说什么。” 她笑完后站起身,俯视坐着的崔素渊说:“太师这晚好好考虑吧,明早我见到九王,就知晓您要不要我的帮助了。” 这两人坐在驿站大厅里密谋,全程用的是夷谷话和戎狄话,大雍的羽林卫都守在远处,根本听不清,而四周站的都是自己人,所以二人并未做什么掩饰。 有人听不懂,可有人听得懂,那听懂的人贴耳站在二楼的窗边,他内力深厚,什么密语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直到燕璧上楼后,他才返身往自己房里藏。 情蛊...... 他躺在床榻上,右脸上的伤疤露出来,那双好看的眼睛紧闭,额间的红痣隐隐。https:/ 噬忆蛊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作用,情蛊怎么奈何得了他。 下一刻,他的房里飘起了白烟,他用余光看去,纸窗那破了个洞,迷烟就是从那而进来的。 他的“好舅舅”果然为了自己,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要再次利用他。 他淡淡地勾唇笑,他会不会被情蛊所困,就看他明日清醒后了。 在沈铮完全昏迷后,崔素渊悄无声息地进到了他的房中,他面无表情,一点犹豫都无地割开了沈铮的手腕,捻出了瓷瓶里的那只蠕动的透明胖蛊虫,那虫子闻到血味更躁动地扭。 “铮儿,不过是个情蛊而已,你就替舅舅受着吧。” 他松开手,蛊虫掉到了沈铮的伤口处,血染红了子蛊虫,这蛊虫咻地一下往里面钻,再也不见。 而昏迷中的沈铮陷入了长久的梦境。 梦里划过小时候的燕琼,十几岁时的燕琼,笑着的燕琼,哭着的燕琼,高兴的、悲伤的、各种各样的燕琼,可渐渐的,燕琼的脸都变成了燕璧的,喜怒嗔痴的表情都变成了燕璧独有的。 他浑身开始发颤,喉咙里发出咕噜大喘气的声音,整张脸从青变红再到深紫,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啊——!” 突然之间,他瞪大了双眼,整个上半身直直地挺坐起来,喉间滚动,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尔后又阖上双眼,砰的倒在了床榻上。 站在门口的崔素渊挥退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戎狄兵,笑着跟大雍的羽林卫说九王梦魇吓着了,等没人探看后,他再扭头望了眼脸色惨白的沈铮后就关上了房门,低叹一句,这情蛊真霸道。 另一间房里的燕璧听到那声怒吼,嘴角露出了个满意的笑来。 “明日给我找件绛紫色的衣裙出来。” 她对着伺候的婢女吩咐。 昭阳啊昭阳,若你知晓你的观音哥哥并未死,还成了戎狄的九王,还爱慕我这个夷谷王妃,不知道你会是何心情呢。 我很期待到时候你的表情呢。 燕璧低笑地在脑海里遐想,想到这些就乐不可支。 第二日,戎狄的人马先出行,燕璧戴着帷帽看向走出驿站的九王太圳,他好像并无异常,只是握刀的手腕处有长长的红痕。 极好,这是情蛊种上后会有的痕迹。 燕璧坐在马车里,用小刀将自己的指尖挑破,将情蛊的母蛊种到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身子顿时扭曲起来,满脸潮红地在马车里蹭动,一直到两刻钟后她才平息下来。 她的母蛊也种好了,从此以后沈铮只会深深地爱着她。 第455章 公主不退让,郎君背身躲 夷谷和戎狄的人马在进入了安京城之后,除了押送朝贡物件的护卫,两方护送随行的士兵全部都被留在了驿站,能被允许进宫面见陛下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等夷谷的马车停稳后,燕璧被婢女扶着走下马车,她今日穿了件极华贵的绛紫色长裙,长裙的后摆还绣着团团的牡丹,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不行,又冷艳又瑰丽。 她低垂着眼,鸦青的睫毛掩盖着她默默观察四周的眼神,雍宫还是那样恢弘气派,站在宫门处那抹身影也还是那样挺拔。 燕璧的脑海深处总是会有他的身影,可他每一次出现,旁边都是燕琼,两人那样亲密,让她嫉妒,可如今她终于能独自拥有这个她一直以来的“心结”。 昭阳,我定要看到你伤心欲绝的痛苦模样。 燕璧只要想到这就高兴,脸上带了丝笑意,等站在宫门处的那人回身看过来时,她脚崴了下,整个身子往一边倒去,头上的珠翠叮零当啷。 “王妃娘娘!” 燕璧的婢女大惊失色,都来不及扶她,却见眼前极快地闪过一道人影,她的手还没碰上王妃,王妃就已经被这人给搀扶了起来。 婢女定睛一瞧,原来扶起王妃的是戎狄的九王太圳,可他离我们王妃这么远,是怎么做到这样快跑到这边来的...... 宫门那处的崔素渊看太圳反应那样大,心下暗叹西南的蛊毒真是厉害,噬忆蛊能叫沈铮忘却所有,只当自己是太圳,而情蛊能让这几年无一女子能入眼的他这样在意夷谷王妃。 看来夷谷王妃果真算是有点本事。 “王妃可还好?” 太圳扶起燕璧后,迅速地放开了她的胳膊,虽退到燕璧的旁边,可他双眼仍牢牢地盯在燕璧的脸上,那双明亮专注的眼睛第一次这样深情地停留在燕璧的身上。 燕璧整个人激动得都有些颤抖,就算沈铮如今脸上有道疤,可也不影响他的容貌。 正是这样的目光、正是这样的柔情,这一回她真的得到了从小就凝在昭阳身上的深情,得到了独属于昭阳的爱。 她的情绪反应在脸上,一张脸涨得通红,眼里水润润地看向太圳。 “多谢九王,若不是九王相助,我怕是要出丑。” 太圳嘴角带着笑,眼尾上扬,眸子里似含了万千的情,“王妃娇贵,一路舟车劳顿,站不稳实属正常,不会出丑。” 燕璧竖着耳朵听他跟自己说话,心里渐渐澎湃起来,沈铮从前就是这样极耐心地哄着昭阳,说话又温柔又认真,如今这也是她独有的了。 燕璧手持团扇,遮住嘴笑,正要再与太圳说话,让两人再亲切些,可身后传来的阵阵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扭头看去,只见后方有两列长长的穿着银色军甲的侍卫占据了整条裕华街,他们步调统一,手持在腰间的佩剑上,拥护着最中间的那辆马车。 那辆马车的外车壁上镶嵌了各色的宝石,此刻在阳光的照  射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又因为是夏日的缘故,车帘子是用金缕纱做成的,极薄透气,马车里的淡香能飘出来,如梦如幻。 燕璧只看一眼就知道这马车是燕琼的。 整个大雍只有燕琼的马车会镶上满满的宝石,所以搞这样大阵仗,又坐在马车里的,必定是燕琼。 她掩饰不了眼里的嫉恨,咬牙切齿地低喃道:“昭阳……” 只因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马车上,反而忽略掉了此时的太圳正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身子正对着马车,可脑袋却偏向燕璧,一双眼牢牢地定在燕璧的脸上,可他垂在身侧的手因为燕璧的这声呢喃,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下。 侍卫一直列队走到了戎狄和夷谷车架的前面,马车停在正中间,车辕上一左一右的两个绝色宫女跳下马车,一个走到了崔素渊跟前,一个走到了燕璧跟前。 这两个宫女是风肆和风伍。 风肆姿态优美地朝崔素渊行了一礼,“太师大人,陛下急召昭阳公主回宫,恐需戎狄的车驾避让片刻,殿下过后会送赔礼到大人及九王的住处。” 崔素渊没必要与大雍盛宠的公主结仇,自然笑着挥手让身后的车马往旁避去,可燕璧那处没这样好说话。 风伍一样地给燕璧行李问安,“奴拜见夷谷王妃,王妃安康。昭阳公主殿下受陛下召,急进宫,需麻烦王妃使夷谷的车马稍后退些,我们殿下会……”彡彡訁凊 燕璧连风伍的话都没听完,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昂着头不看风伍,反而盯着马车的车帘看去,冷声说:“昭阳,你可知我除了是夷谷的王妃,还是大雍的大公主,是你的长姊,你跋扈至此,连长姊回娘家也分毫不让吗?” “大阿姊,你与往前没什么变化。” 宝石马车上传来幽幽脆声,接着一双指甲上涂着桃色蔻丹的纤细右手捏着团扇,用扇面挑开了金缕纱做的车帘,露出了一张小巧的下巴,还有一张上翘笑着的唇。 燕璧往前走了两步,要与燕琼争论,可她探出声看到燕琼的脸后,瞳孔咻地紧缩了下,反而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直偏着头的太圳看到燕璧的动作,躬身要扶她,却恰好整个身子背了过去,马车里的人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燕璧吃惊,她太吃惊了。 十多岁时,她与燕琼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可如今燕琼快满二十年华了,两人却越长越不像。 她在西南磋磨着岁月,面容确实美,可透着疲惫和狠厉,而燕琼与她不同,她像是在花圃里被人珍贵养大的牡丹,如今终于到了她绽放的花期。 燕琼还小的时候脸颊上是一直有肉的,虽漂亮可更多的是可爱,而现在不知是抽条还是如何,她的脸上没有一块多余的肉,眼睛不似从前圆,可却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醉人,顾盼之间,自是动人心魄。 今日天热,燕琼并未敷粉,可她桃腮带笑,娇嫩自带红气,嘴  点朱丹更显嘟翘。 她此刻倚在车窗后,金缕纱在微风的吹拂下轻抚着她的脸侧,她侧身歪头躲过,环姿艳逸,风姿绰约,美艳不可方物。 燕琼轻轻扇动团扇,微风拂面,她额头上坠着的紫水晶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露出了她点在额间的朱砂痣。 她很是俏皮地说:“大阿姊,你小时候就爱拿你长姊的身份压我,如今你我都二十了,你还是半分长进都没有。” “你应该知道,这招对我来说可没用。”燕琼笑眯眯地用团扇隔空点了下燕璧。 燕璧本就恼怒自己与燕琼的差距,燕琼竟然能与她越长越不相像,比她更美更耀眼,到了这般年岁也还能在安京横着走,她恨燕琼的肆意、恨她与自己的不同。 “你也知道你双十年华,可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毫无教养和礼数。” 这话燕璧说得重,站在她身边的太圳觉得不妥,轻拽下她的衣袖,他刚动作,却听见燕琼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语气却透着冷意。 “大阿姊,我的教养和礼数轮不到你来置喙,毕竟我没对人下过药,也没指使人掳走谁害别人的性命。” 燕琼这是把燕璧从前使坏的种种都剥开,燕璧当然听得出来。 “你!” 可燕琼已觉无趣,懒得与燕璧再争论什么,放下车帘,对风肆风伍说:“风肆、风伍,既然大阿姊不愿意让路,那就请她和夷谷的人马好好地给本公主退后。” 她隔着金缕纱,美目轻掠过燕璧,淡淡地开口说:“本公主是君,夷谷王妃是臣,君命臣退,臣必遵命。” “燕琼!” 燕璧怒而斥,风肆和风伍却领着一边的侍卫站成一排,这一排的人都按着自己腰间的长剑,那姿势好似要马上挑开剑柄一样。 “王妃娘娘,请吧。” 风肆和风伍冷着俏丽的脸蛋,做出一个让身前的人退后的动作。 “燕琼,你蛮横不讲理!你......” “王妃,罢了,退后了也能早些进宫朝拜陛下,以免误了时辰。” 燕璧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了,可这次打断她的是一直背对着马车的太圳。 他的声音传到马车里,燕琼的心猛地一下收紧,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的酸胀。 这人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像观音哥哥。 她捂着胸口,扭头隔着金缕纱朝外看,只能看到那人模糊的右脸,还有他脸上长长的伤疤。 燕璧本恼怒太圳打断自己说话,可看向太圳的脸后,他眉间的红痣和刚刚她见到的燕琼额间的朱砂很是相似,燕璧马上转怒为乐。x 昭阳啊昭阳,你再得意又如何,如今你的观音哥哥眼里心里可都是我。 燕璧青葱的手指搭上太圳的臂弯,柔情蜜意地说:“九王说得有理,我既听了便是。” “退吧。” 她说完挑衅地看向马车里坐着的燕琼。 燕琼却低笑起来,长睫掩盖的眼里一片暗淡。 原来是戎狄的九王太圳,不是她的观音哥哥...... 第456章 公主认郎君,郎君只否认 因着戎狄和夷谷车马的避让,燕琼这边的人马进了雍宫,她所坐的宝石马车也在拥簇之下朝前驶入。 这时候太圳悄然转身,面朝擦肩而过的马车望去,眼里的神采晦涩不明。 他巧妙地避开燕璧还要往他臂上攀爬的玉手,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刚刚余光里瞥见的那张巧笑倩兮的唇,还有车帘掩盖下的尖尖下巴。 殿下竟瘦了这么多吗。 燕璧看到他眼神放空地盯着燕琼的马车,心里升起一股危机感,抿着唇笑着唤他:“九王,我们也该进宫了。” 太圳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燕璧,低声说:“对,该进宫了。” 前殿里,各属国和邻国正在朝拜大雍的陛下,夷谷与各处都不同,上殿的是王妃燕璧,她不止是夷谷的王妃还是大雍的大公主。 众人都以为大雍的陛下见到这个出降远方的女儿会老泪纵横,可没想到燕北臣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反而还不及他见到戎狄九王时眼里的震动大。 戎狄九王身边是戎狄的太师崔素渊,两人参拜完燕北臣站起的那瞬间,殿中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陛下和身旁太子的失态低语。 “铮郎......?” “二郎......?” 能被太子殿下唤铮郎,还被陛下惦记的二郎,只有那个战死在漠北,被封了宣平侯的沈铮。 明白这其中关键的官员,都悄悄偏头去瞧,这一入眼的就是戎狄九王  的脸,见过沈铮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像,真的太像了!天下竟然有这样像的两个人! 一模一样的一张脸,除了右脸上那道从眉骨横贯到嘴角的伤疤,没有哪一处不像,就连他眉心的那颗红痣都与沈铮的那颗红痣长在相同的地方。 太圳挑眉,低眉顺眼地说:“陛下恐认错了人,我与我们大汗为兄弟,排行九,若用中原的称呼,我也该是九郎。” 而戎狄九王太圳与过世的沈铮相貌相似的消息不胫而走,燕珏知晓后,和谢灵遥抱着女儿第一时间来了燕琼的永昭殿。 “昭阳,你听说了吗?戎狄的九王和观音郎长得一模一样。” 燕琼刚换好晚宴要穿的宫裙,不便抱谢灵遥怀里的她的表侄女,她弯腰亲了下小丫头嫩嫩的小脸蛋。 “能有多像,就算再像那也不是他,更何况......观音哥哥怕是并不愿意一个戎狄人长得像他。” 燕珏拍了下自己的嘴,“三兄说错了,观音郎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戎贼怎么能够像他呢!” “就是!”燕琼嗔怪地看向燕珏,不再理他,挽着小表姊,逗弄表侄女,一起往前殿晚宴而去。 燕琼来得晚,施施然朝殿里走,经过戎狄九王的食案时,蓦地顿住了脚步。 殿中舞姬的水袖飘飞,从燕琼的眼前滑过,可她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圳看。 这些年,她把很多情绪都憋在心里,起先这些情绪  变成了一团火,等它烧久了又化作一道烟,这一刻,她觉得她心里的这道烟又重新燃烧起来,噼里啪啦,让她的心悸动。 “观音哥哥......” 燕琼小声地带了些试探地呢喃出声。 一直低着头的太圳,喉间吞咽起来,过了好半晌,他才仰起头看向燕琼,他才刚与燕琼对上眼神,忽而偏过头用右脸对着燕琼,那道长长的疤映入燕琼的眼帘。 “昭阳殿下认错了人,我不是您口中的观音哥哥,我是戎狄的九王太圳。” 燕琼眨着眼,一直看着太圳的右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往上抬了下,却又慢慢放下。 她极突然地笑了出声,问他:“是吗?” “是。” 太圳话音刚落,面前的燕琼已经毫无留恋地走开,身后长长的裙摆滑过他的桌角,一直到燕琼自己的食案那处才消失。 她坐下后,察觉到身边的人都在关心着自己的神色,她勾起唇角,朝着阿耶,阿兄阿嫂还有阿琢笑了笑。 这时,殿中舞姬的舞蹈早停了,而坐在夷谷食案那边的燕璧笑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竟是忘了,昭阳你幼时有一玩伴跟九王一样眉心有红痣,你看看九王同沈二郎可一样像观音?” 燕琼笑容不改,眼波流转之间巧笑嫣然,用团扇掩住唇角轻笑,“是吗?九王太圳黑得似寺庙里的罗汉,哪里有一点观音相?” 燕璧想惹她气恼难过,却是不能够的! 第457章 公主被编排,郎君做不知 这场晚宴是为了欢迎各属国的使臣所设,但实则也是为了展示大雍的富贵。 晚宴的规格豪华,每一场歌舞弹奏用的都是宫里最好的舞姬和乐师,刚刚的扑蝶流欢舞还是燕琼编排出来给娘子们跳的。 燕琼坐在自己的案桌后,右手拿着金盏小杯喝酒,左手跟着乐声的韵律在桌上轻敲,因跳着舞的舞姬们都是燕琼教的这舞,手中扇子扑的蝶总是被她们挥到燕琼这儿来,燕琼笑着用手背去接,一场舞蹈跳下来反而是坐着的燕琼成了焦点。 安京的官员家眷早见了燕琼的美态,可其他属国的使臣哪里见过这样美艳慵懒的美人,更何况这美人是大雍最受宠的公主,此刻还酡红着一张脸,双眼因为喝了酒露出媚态,是个郎君见了都会移不开眼睛。 属国的坐席都排得靠近,小国的使臣都是王子和近臣的搭配,而好几个王子脖子恨不能伸到燕琼的跟前去,只叹离昭阳殿下距离太远。 戎狄的坐席和夷谷挨得近,燕璧见了此情此景心里暗恨燕琼,好端端的迎使臣的晚宴,这昭阳也要抢风头! 不过......燕璧偏头朝右边望去,顿时就开心起来,只因戎狄坐席里的太圳低垂着眼,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不看殿中的舞姬也不看侧边坐席上被蝴蝶环绕的燕琼。 “九王,你怎的不吃,你跟前那道海虾乳鸽皇是御膳房的大菜,平日里很少做,你可品尝一番。” 太圳听到燕璧跟自己说话,偏过头望向她,他坐在燕璧的右边,正巧是没有疤痕的左脸对着她,他的脸虽没从前白皙,可美如暖玉,如刀削的下颌自有光华,一双眸子在殿中灯火的映照下像流光溢彩的黑珍珠,温柔又专一。 “王妃说好吃,那定是不会错的,既然王妃喜欢,我就将我的这一份给王妃。” 他说完就将自己食案上的海虾乳鸽皇递到了燕璧的桌上,燕璧有些讶异他的主动,心里暗喜他这份贴心独属于自己,她甜蜜地低着头,手指滑过他的手背,最后搁在了筷枕上的筷子上。 燕璧只顾着沾沾自喜,却没发现偏头望向他的太圳,眼神只是极短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反而抬眼看向了隔了好几个坐席的燕琼。 燕琼被蝴蝶围着,她斜靠在坐榻上,拿过身后翠竹手中的团扇,用扇子轻轻扑蝶,嘴角带着惬意的笑容,只是她能隐隐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混在很多目光中投到自己的身上,等她抬眼去瞧的时候,却只能见到那个长得与观音哥哥极其相似的太圳,他正深情地看着燕璧,两人挨得极近。 真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人,燕璧可是夷谷王妃,夷谷王还活着,这戎狄九王就上赶着破坏人家的婚姻。 燕琼白了一眼太圳,很突然地,她也没了扑蝶的心情,放下扇子,侧身不再往这边望,一个人端着酒杯喝酒。 太圳余光瞥见燕琼背过了身子,心下松了口气,默默移回到自己的坐席,他身边的崔素渊瞥向他,低声说:“圳儿,你献殷勤的人是夷谷的王妃,夷谷王可还没死。” “舅舅,我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我见了王妃只觉亲切,想要靠近她。”太圳皱眉,很是不解地说。 崔素渊只笑而不语,你中了她的情蛊,子蛊遇上母蛊当然心潮澎湃了。 他们这边不关注燕琼,可其余属国的目光还在燕琼身上,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过来—— “昭阳公主真是绝色,你说本王子若是向大雍求娶她,大雍的陛下会答应吗?”一个属国的王子低声问自己身边的近臣。 “王子,千万别!您该知晓从前想娶昭阳公主的峪疆大王子是什么下场,更甚的是峪疆前年直接被夷谷收归,如今西南只知夷谷,哪里还有什么峪疆啊!” 这王子叹息一声,还是不死心地说:“当时昭阳公主才十多岁,如今她都二十了,哪里有二十年华的女娘不嫁人的,她都是个老姑娘了,怕是大雍陛下正愁把她嫁出去呢,我这一求娶不是正合了陛下的心意?”憾凊箼 他话音刚落,嘴唇上钝痛起来,下一瞬他的衣袍上啪嗒啪嗒地滴落了几滴血,慢慢地越来越多,他抖着手摸上自己的嘴唇,他的下嘴唇生生少了块肉。 “啊——!” 他尖利的叫声响起,殿中奏乐的琴师停下动作,看了一眼礼官大人,礼官大人手一挥,乐师就抱着琴退下了。 此时殿中一片寂静,只余那王子的叫声。 殿中值守的羽林卫见一属国王子满嘴是血,都动作一致地围在了御座前护驾。 燕北臣睨向那个捂着嘴站起身的属国王子,“琉域王子这是怎么了?” 他向坐在下面的谢安看去,谢安意会地起身在琉域坐席附近查探,蹲下身子捡起了一粒带血的花生米。 “陛下,让王子嘴烂流血的应该就是它了。” 燕北臣看了一眼谢安手中的花生米,又看向琉域王子的嘴唇,冷笑一声:“朕竟不知这前殿里头还有这样的高手,能将小小的花生米当作攻击人的武器,是何人与琉域王子有私怨啊?” 燕北臣意在将今日见血的事往小上引,只是可惜偏偏有人要反着来。 “琉域王子,不是小王我针对你,而是你说话实在嘴臭。” 琉域坐席后坐的另一个属国的王子施施然起身,朝着燕北臣就是一拜,“陛下,不是臣与琉域王子有私仇,而是臣实在听不得王子他编排昭阳公主殿下。” 他这话一出,大雍的好些人都纷纷侧目,更别谈皇室中的人了。 第458章 公主讽郎君,郎君微自卑 爱看热闹的燕琼没想到这事还跟自己有关,她偏过身子撑着下巴看向那边,她本是看琉域王子的模样,见他长得太丑了有些伤眼睛,又将视线移到站起说话的那人身上,又觉他一脸的精明,啧了一声不想看,最后视线盯在戎狄的九王脸上再也没有移开。 那说话的人很是恳切地看向燕北臣,“琉域王子一面想求娶昭阳殿下,一面又直言殿下年纪大,是个没人要的老女人,这样表里不一的人,臣见了就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他,还望陛下恕罪。” 琉域王子言大雍的昭阳公主是老女人,这让前殿里的人一片哗然,燕北臣几人都变了脸色,燕姓的人恐怕只有燕璧还笑得出来。 燕璧用衣袖遮住自己的笑脸,轻咳了一声,她还要在一旁拱火。ganqing五.com “唉......昭阳,你莫生气,这起子小人怕是没有见过二十还未出嫁的女娘,所以才会少见多怪地说你是老姑娘,你是大雍的昭阳公主,合该大度些。” 燕璧说话惯来阴阳怪气,御座上的燕北臣还有燕瑁已经很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就连坐在燕璧对面一直关切地关注她的燕玙也觉她说的话有些刺耳。 还不待燕北臣和燕瑁发作,燕琼清脆的笑声就在殿中响起,接着是啪的一声,她扔了自己手里的酒杯站起身。 她从前就不算矮,如今身上消瘦下来后,更显纤长,华贵的宫裙衬得她如月宫中的仙子,明丽而叫人不敢亵渎。 燕琼不惜的拿正眼瞧燕璧,因为她永远和燕璧想不到一块儿去。 “我们燕家高祖皇帝三十六平天下,雍熹皇后四十岁披甲挂帅,就连历史上姜太公也是八十才做了丞相,怎么双十的年华在你们眼里就好像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了?” 燕琼开口就拿了大雍的开国皇帝来说事,燕璧被她堵得嗓子发疼,高祖皇帝是她们燕家的祖宗,她怎么敢拿祖宗说事。 不过燕璧却是不怕将话头都牵到属国王子身上的,用团扇指着他们说:“昭阳,他们说的是你二十还未出嫁,哪里是在说你像个老人。” 那声称自己是为了燕琼抱不平的属国王子忙撇清自己,“昭阳殿下乃天下明珠,怎么会老,臣已代殿下教训了琉域王子......” 燕琼睨他一眼,“怎么,难道我还要谢谢你?” “我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天下有哪一项律法规定了女娘需在二十前就必须成婚的?你们这些人既来了我大雍朝拜,也该好好看看大雍是何样,看看我们大雍的郎君是如何参加考举为民,看看我们大雍的娘子又是如何有本事自立门户的。” 大雍的考举已经是天下知,可女娘自立门户又是为哪般,从古至今还从没有哪个女娘能有自己单独的户籍,这怎么可能...... 好些属国的使臣都在暗中交换眼神,对燕琼说的话并不怎么相信。 太圳却低垂着眼,嘴角有一抹极浅的笑容。 殿下小时候娇蛮可爱,有时还会嚣张任性,现在长大了虽然也气势很盛,却将皇后娘娘的遗愿完成得很好,自带光华。 殿下已经是一个能叫人仰望的娘子了,可他这般模样对上殿下只会自惭形秽。 太圳悄悄将自己的头偏过去,不想叫燕琼看到自己右脸的疤。 可偏偏燕琼的下一句话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再说了,你们是瞎了吗?没瞧见本公主挽了发,早就嫁了人?” 太圳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差一点就露了馅。 他狠狠地捏紧拳头,他右手指尖从花生米上裹下来的糖碎都沾到了他的手心,他根本顾不上这些,耳边不停地回响着燕琼说自己嫁了人的话,还有他狂乱跳动的心。 可殿下那样好,又有谁不想娶她呢...... 太圳想笑,可扯起的嘴角却那样苦涩。 “九王,你又在笑什么?难道不相信本公主嫁了人,不相信本公主不是个老姑娘?” 太圳没想到燕琼会点他,整个前殿里坐着的人的目光都凝在他身上,好多大雍的皇亲国戚和官员都小声在说他长得真像,至于像什么,只可意会。 燕璧见燕琼眼神绿幽幽地盯着太圳,心里觉得不妙,刚要开口却见太圳低着头站起了身。 殿下问他任何话,他从不会回避,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仍旧偏着脑袋,只是有些笨拙地学着大雍的行礼模样,缓缓的一字一句地说:“殿下如珠似玉,并不是老姑娘。” 他偏偏不回答燕琼问他的那句“相不相信她嫁人了”的话。 太圳不想回,可燕琼偏要听。 她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滑过冰凉的地砖,在太圳的面前停下。 太圳只觉燕琼走到了自己的跟前,鼻尖都是她身上的馨香,下一瞬燕琼温热的手指贴上了他的下巴。 燕琼涂了蔻丹的手指狠狠捏起他的下巴,将他的整张脸都挑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竟是同时间的眼瞳剧烈地收缩,太圳的眼里填满了燕琼的模样,而燕琼也是一样,眼珠里装着他的面容还有右边脸颊长长的疤。 “啧。” 她不过是轻轻啧了声,太圳条件反射般扭头要躲开她的视线。 “躲什么!” 燕琼牢牢抓住他的脸,一双美目在他脸上巡视,有些魅惑又邪肆地笑着问他:“九王怎么还不回答我另一个问题,是不相信本公主嫁人了?” 太圳的喉结抖着滚动了两下,哑着声音说:“我自是相信的,殿下定是与天底下最好的郎君成婚相守,相伴一生。” 燕琼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捏着太圳下巴的指尖都在慢慢变凉。 她手指上红色的蔻丹闪着冰冷的光,蓦然后,她放开太圳的脸,淡淡地说道: “我的夫君当然极好,他是大雍的英雄,更是我的英雄。” 燕琼眯着眼睛看太圳,眼神再次滑过他脸上的疤,又轻笑起来,“九王你该庆幸,你的脸上爬了个这么丑的东西,不然你用这张与我夫君相似的脸活着,我就恨不得要你去死。” 她的观音哥哥没了,可这丑东西与她观音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却还好好活着,简直叫她心痛。 燕琼这话刚说完,太圳的脸色便惨白,一旁坐着的崔素渊心中不满,可他却只能压制怒火,毕竟大雍正当宠的公主他惹不起。 而燕璧乐得看燕琼对太圳横眉冷对,毕竟当下只有她知晓他就是沈铮,这两人相见不识,往后两相生厌就更好了。 燕琼只觉这晚宴无趣,扔下众人就提前离席了。 而太圳也早忘了他是要向燕璧“谄媚”的,只盯着酒杯中他自己的小小倒影看,一动而不动。 第459章 公主荡秋千,郎君照镜痛 晚宴都还没结束,琉域的王子和使臣全部都被大雍给遣了回去,这对属国来说已经是极丢面的事了,往后没了大雍的庇护,小国只能等被邻国吞并。 若不是不能斩杀使者,燕北臣和燕瑁都想将口出狂言的琉域王子给砍了,这遭事出,其他属国都明白昭阳公主是万万不可得罪的。彡彡訁凊 而不能被得罪的燕琼,她今日并未回公主府,而是留在了宫里过夜。 此刻她坐在永昭殿院中的秋千上,脚尖点在地上,轻轻地晃。 秋千旁的桂花树依旧茂密,只是夏日里还不是桂花开花的日子,树上只有叶子,却没有花。 燕琼伸手轻抠树干,脑海里却一直闪现太圳的模样。 像,真的太像了。 他坐着的样子,低头垂眸的样子,还有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观音哥哥活过来了一般,可她明明亲眼见过观音哥哥的尸身,摸过他那张被秃鹫啃噬的脸、还有冰凉的手...... 燕琼仰头看向夜空中半圆的月,手却解开腰间荷包的系带,从里面抽出了包在一起的两张符纸。 她将符纸举到眼前,幽幽的月光洒在上头,这符纸是唯一她和观音哥哥共有过的东西。 “唉......” “阿姊,坐秋千怎么能没有人推呢,我来推你!” 燕琼刚叹息出声,身后便传过来了燕琢的声音。 燕琢快十岁了,可身子蹿得极快,面容越长越像谢雅,燕北臣对他很是宠溺纵容,他三岁的时候是可爱,如今性子倒有些像小时候的燕珏,蛮横霸道得紧,可独独对燕琼最好,也最听她的话。 他跑到燕琼身后,轻轻地推向燕琼的背,燕琼坐在秋千上荡到了半空。 燕琼  收起心里的怅然,在燕琢陪伴下很快地笑出声。 这秋千做得很大,燕琢推完燕琼后也坐了上去,他瞥向燕琼的手,又看到了那个被阿姊当宝贝的符纸。 只要阿姊想观音哥哥了,她就会回宫里坐在这架观音哥哥给她做的秋千上,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手里不是从不离身的荷包里掏出符纸看,就是掏出那个脏兮兮的紫色系带看。 唉...... “噗嗤!” 燕琼被燕琢给逗笑了,她扭头呼撸燕琢的脑袋,“阿琢,你还不到十岁吧?学大人叹什么气啊?” 燕琢抓住燕琼的手,又哀叹道:“我还不是操心你嘛,那个九王和观音哥哥长得那样像,我怕你睹人思人嘛!” “成语可不是这样用的,应该叫睹物思人。”燕琼揪起燕琢的脸,说完这句话,也不知是不是被燕琢给传染的,她面上的笑又淡下来,叹息出声:“你也觉得他像吗?” “阿琢,你说观音哥哥真的死了吗?” 燕琼从来没有怀疑过沈铮没死,毕竟她是真的见过沈铮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亲自带人将他安葬,他的灵牌已经供奉在公主府五年了。 可今日戎狄的太圳竟勾起了她从未有过的怀疑,世上会有长得这样像的人吗? 因着她心里的疑惑,脑子都险些炸开,所以她实在无法在前殿待下去,早早离开为好。彡彡訁凊 可就算她躲到了清净处,太圳还是像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一般,她不停地回想刚刚的一切,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唉...... 燕琢受不了地站起身,他看不得阿姊恹恹的模样,他的阿姊是天上最灿烂的太阳,合该每日喜笑颜开。 “别叹气了阿姊!明日你  去废府等我,我自然会帮你探查那个太圳到底是不是观音哥哥。” 他眯着眼睛很是危险地笑起来,“呵呵,若他不是,他的脸也别想要了,若他是,我就要打他一顿,谁叫他让我阿姊难过!” 被两人挂在嘴边的太圳正坐在雍宫给安排住下的桂月宫里,这宫殿从前应该是先帝哪个娘娘的住处,内室里的铜镜还有梳妆台还摆在里头。 而太圳此刻就坐在梳妆台前,偏着头看自己右脸上可怖的伤疤。 “你的脸上爬了个这么丑的东西。” 他冷着脸学燕琼对自己说话的样子,突然伸手将镜子中自己的右脸遮住,喃喃道:“这样顺眼多了,殿下你也这样觉得吗?” “你从小就最爱美人,见到我这样子,怕是要厌恶了。” 太圳空洞的眼神对上镜中自己的眼睛,露出的左脸上洒着淡淡月光,美轮美奂。 他闭起眼睛,下颚收得极紧,按在铜镜上的手背都炸起青筋,因着他心里极大的情绪波动,身子里的蛊毒开始流窜了起来。 不管是噬忆蛊还是情蛊,对他来说都是无用的,他心之所向在大雍,想叫他忘记绝不可能。 他的记忆、他的爱都只因为殿下存在,永不消弭。彡彡訁凊 可他自己也要承受被种蛊在身体里的痛苦,只要他心绪不稳,情感波动得厉害,体内的蛊就想趁他弱,种到他的心脉里,这痛苦比他早前吃变容毒后的蚀骨之痛更甚。 “圳儿,舅舅进来了。” 随着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太圳忍痛快步走到矮几后,将桌上的墨台打翻,里头的墨汁都泼到了旁边厚厚的一扎纸上。 “舅舅,你进来吧。” 他刚坐下,崔素渊就进来了。 第460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被带走 “怎么大晚上想起写字来了,墨也打翻了,你坐着,我喊人进来收拾。” 崔素渊见他似乎要起身的样子,摆摆手让他坐。 太圳笑着说不用,“夜深了,不必再麻烦。” 崔素渊也不多说,他虽然很满意沈铮扮作太圳的样子,可就算被种了噬忆蛊的沈铮他的性子也改不了,比真正的太圳温和太多,不过崔素渊并不强求,毕竟“真沈铮假太圳”总归是他外甥,能算得上听话。 “行,舅舅听你的,不闹腾。” 崔素渊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太圳咬着牙关,面上不露分毫难忍的情绪,轻轻问崔素渊:“这般晚了,舅舅怎么还没睡?” “倒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想不通,我早听闻高国的王子并不会武,可今日却在晚宴之上徒手用一颗小小的花生米将琉域王子的嘴给射穿?”崔素渊说了这些后停顿了一瞬,眼神投到太圳的身上,突然开口道:“圳儿,弹出花生的人是你吗?” 太圳抬眸看向崔素渊,脸上的表情带了丝难堪,“舅舅,我也希望是我,戎狄人人都说我是勇猛的神之子,可我浑身的功夫在伤后废得连剑都握不起来......” 崔素渊心下虽疑惑,却也不再提这一茬,“圳儿别伤心,约莫是舅舅看错了,当时我只见你腕子动了下,琉域王子就叫喊了起来,舅舅还以为你身子恢复了,我这一问倒是引了你伤心,是舅舅的不是。” 他这话半真半假的,太圳自然听得出来他的试探,因为崔素渊是个只信自己的人,生怕蛊毒哪一日失了效用,时不时会试探太圳。 太圳勾起唇角惨淡一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直勾勾地看着崔素渊问:“舅舅可还有事?”一副要请人走的模样。 崔素渊叹息着摇头,“只是有些担忧素溪罢了。” 他边说边观察太圳的表情,见到太圳脸色沉下来,且眉头紧皱,眼里对太稽的恨意一览无余。 崔素渊很满意,接着说:“太稽心狠手辣,强行囚禁了你阿娘,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你我来大雍朝拜,戎狄被他把控,往后我们只会过得更加艰难,只怕你阿娘要受苦。” 太圳此刻心里剧痛袭来,他因着崔素渊的话,心里的担心渐起,这些年与阿娘的相处中,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阿娘从侯府被救下后,因着自裁和上吊的窒息引得身体受损,头脑迷惘,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智商俨然像个八九岁的小孩。 崔素渊利用她的纯真将她骗到戎狄,献给大汗,她靠着美貌天真做了大妃,生下太圳,崔素  渊这才做了戎狄的太师,手握权势。 而他假作太圳的这几年从未碰过戎狄的军政,就是想消弭自己在戎狄的存在感,在大汗去世后,悄悄带了阿娘离开。 可太稽继位为新的大汗,强抓了戎狄宫殿中的阿娘,以阿娘的性命作威胁,强逼他与崔素渊代替太稽来大雍朝拜,毕竟大雍是下了圣旨,点名要太稽做使者的。 可太稽不从旨意,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无人不知,被强派到大雍的他们只不过是被他当作送到大雍的人质而已,他自己却是在戎狄谋划出战漠北的,只要他骚乱边境,太圳和崔素渊就会在安京被就地处决,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既解了心头大患——崔素渊和太圳,又继续了他自己发战漠北的意愿。 太圳暗自呼吸几个来回,他一定要把阿娘平安地带离戎狄,只是在这之前他不能在崔素渊面前露馅。 “舅舅,今天白雕可有带来阿娘的消息?” 崔素渊沉着声音说:“并未,我们在大雍的这几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太圳抬眼看崔素渊,“那我们该怎么做,舅舅你和我都在大雍,这一待就是一两月,而阿娘在戎狄,千里遥遥,我只恐阿娘有什么好歹。” “圳儿,舅舅已经为你找好了路子,你只需照我说的做就行。” 太圳直觉崔素渊不会有好事说给他,果然崔素渊下一刻就说:“夷谷的王妃爱慕你,大雍的昭阳公主对你也很特别,你将这两姊妹都收入囊中,多左右逢源些,有了这两个人的助力,你背后有夷谷和大雍,太稽的位置迟早得是你的。” 崔素渊说的话简直让太圳觉得恶心,他给他种噬忆蛊和情蛊都只是为了他自己想做人上人的私心,可他还不满足,竟还想要他利用殿下。 太圳当下就一脸的排斥,直言道:“一个王妃,一个公主,我无福消受。” 崔素渊只当他因为情蛊的原因,排斥跟燕璧以外的女子接触,细细劝他:“圳儿,舅舅知道你心里只有王妃,王妃对你也很是不同,你多花心思在王妃身上,她定会暗中支持你,她在夷谷可是有私兵的!” “你再看看昭阳公主,大雍最尊贵人都要让她三分,她亲口说了你与她夫君长得如何相似,你有这优势就该好好利用啊!” 太圳本就身上阵痛难忍,又听到崔素渊提起那个殿下的夫君,心绪起伏更大,除了身上痛,心里也开始抽痛起来,已经到了他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双手撑在矮几上,低垂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喑哑着声音说:  “舅舅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跟昭阳公主接触的!” 崔素渊还想再劝,可见他这模样只当是情蛊在作用,心里啐了燕璧一口,早知太圳能与昭阳公主搭上关系,他还帮燕璧给太圳种什么情蛊啊! “好,舅舅不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罢了,明日各属国还要跟礼官大人绕观安京,你还是早些歇息。” 崔素渊见太圳的样子着实难受,心下带了微微的不忍,算了,总之还要在大雍待上一两个月,不急。 等崔素渊离开后,太圳心脏里的血液就像在倒流一样,整个人无法呼吸地往地上倒,手里还拽下了矮几上的几张纸。 那几张纸被压在下面,还没怎么被墨水浸透,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夫君”两个字。 太圳倒地后,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将纸张团在自己的手里,眼睛才渐渐闭了起来。 第二日,晨曦的光破窗而入,一束一束打在他的脸上,太圳在地板上醒过来。 他坐起身,身后长发散乱在背后,他环顾了四周一圈,低着头笑起来,没笑两下嗓子又痛得咳嗽起来。 还好他又一次抗住了身体里的蛊毒,醒来后没有忘记一切,更没有忘记殿下。 “景王殿下,九王还未起身,您稍候。”这是崔素渊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傲拽得不行的声音传来——“整个雍宫都是我家,本王哪里去不得?!” 这声音听在太圳耳里十分的熟悉,不就是六皇子殿下吗,他与昭阳殿下霸道的性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他早已被陛下封为景王,只因为他觉得兄长们都是王爷了,只他是皇子,多不气派,只给陛下抱怨了一句,当天就封了他景王,只是他年纪小,仍旧被留在宫里居住。 他今日就是来桂月殿带太圳出宫的,也是为了探究太圳到底是不是观音哥哥,所以他不告而来,推开拦着的崔素渊,径直往殿里走,一把推开了殿门。 太圳的面容迎着大开的殿门,阳光有些刺痛他的眼,他偏过头避了下,恰恰是他这一动作,他完好无损的左脸正对着燕琢。 燕琢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盯在他的脸上久久不移。 “像,你真的太像了!” 他绕着太圳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和观音哥哥在一处,观音哥哥陪他闹过、玩过,他甚至在观音哥哥怀里睡过,他和燕琼一样是对沈铮再熟悉不过的人。 而如今他面前站着的难道不是观音哥哥吗?这就是啊! 燕琢停在太圳跟前,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外面拖。 “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461章 公主等郎君,郎君知夫君 “王爷要带我去何处?我今日还要随礼官绕观安京,怕是没时间。” 太圳摇着头对身前的燕琢说,想要挣开燕琢的手。 燕琢扭头瞪他,可眼睛瞥见他右脸的伤疤,眼里的怒意又转变为伤怀。 太圳忍笑,六殿下还不满十岁呢,竟都会心疼人了,也不枉他从前对他那样好。 “你担心什么,本王可是王爷,我亲自带你绕观安京,难道不比什么礼官更让你有面儿?” 燕琢挺起胸脯叽里呱啦地说,太圳没心动,倒是跟在一边的崔素渊很是心动。 景王带圳儿绕观安京,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啊,这消息传回戎狄,太稽那厮也要掂量掂量。 “九王,景王爷言之有理,何不......?” 燕琢瞥了一眼崔素渊,很是不屑地开口:“我跟我观音哥哥说话呢,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崔素渊当下就绿了脸色,低着头退到一边,可却留了个心眼,景王嘴里的观音哥哥到底是谁。 太圳一脸迷惑地望着燕琢,低着头问他:“王爷,您说的观音哥哥是何人?” 退到后面的崔素渊也等着默默听燕琢的回答。彡彡訁凊 燕琢仰着头望太圳,虽说他个子不矮,可到底是个孩子,也还是要仰望太圳的。 他歪着脑袋,一双与燕琼有八九分相似的眼睛慢慢弯起来,笑眯眯地说:“观音哥哥就是观音哥哥啊!” “啊,对了,说了这么多,险些忘了本王要带你出宫呢。”燕琢重新拽上太圳的衣袖,轻快地说:“走吧,带你绕观安京,我再带你去见我姊兄,我阿姊的夫君啊!” 太圳嘴里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个他昨日在纸上写了上百遍,脑子里设想过上百次的人,他确实想见一面。 只是想瞧瞧这人对殿下好还是不好,仅此而已。 燕琢带着太圳和大批的宦官宫女往桂月殿外走,浩浩荡荡出了雍宫。 崔素渊在代替太圳去绕观安京城前,喊来了随臣,只  吩咐他打听一下景王说的“观音哥哥”是谁。 燕琢和太圳出行并没有坐车驾,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走在安京的裕华街上。 “你瞧,从前这边是卖糖画的铺子,这边是卖烤鸡的铺子,如今倒掉了个个儿,算了,说了你也没见过。”燕琢指着街道两边对太圳说,还自以为隐蔽地打量他。 太圳嘴角泛着笑,暖声说道:“王爷说的是,我没见过。” “哼,你瞧我们安京最大的酒楼——华盖楼!现在它可是我观音哥哥从前的小厮金汉的!是我阿姊买下来送于他的,我阿姊好吧?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太圳偏头看了眼身旁屹立了好多年的华盖楼,如今它是金汉的了,金汉在侯府倾颓后能有个好去处,都多亏了殿下。 殿下有多好,没有人比他更知道。 只是他却要笑着说:“王爷说的对,我不知道。” 燕琢皱着鼻子,朝他吐舌头,扬着头说:“你当然不知道了,只有我的姊兄最知道!” “我姊兄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救过我阿姊,除过奸恶,造福了我大雍的一方百姓,还被我阿耶封为宣平侯,只有这样的好郎君才配得上我最好的阿姊,我阿姊可喜欢他了!” 燕琢每说一句,太圳的心就多痛一分,蛊毒因为他又妒又急的情绪再次在他身子里发作。 他无视这些痛苦,任凭燕琢刺耳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传入耳里。 原来听到殿下与别人相爱会这样痛。 “够了!” 燕琢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太圳,“你怎么知道我说完啦?” “你抬头瞧瞧,我姊兄以前就住在这里的。” 太圳鸦青的长睫颤抖,他慢慢抬眼,眼前是一座灰败破旧的府邸,府邸牌匾上写着废府。 他微张的嘴巴抽动两下,这废府是从前的武定侯府。 哈...... 他无声地从胸腔里呵出一口气,心里有了丝很隐秘的猜测,眼睛有些发潮,他垂下眼眸掩盖  住自己的失态。 燕琢没他高,又站在他前面,自然没看到太圳此刻的表情。 “别说本王没给你说过,我阿姊和姊兄都在里头等着你呢,你该庆幸你长得像我观音哥哥,不然我们可不欢迎戎狄人,都是该死的大战,害死了我的观音哥哥!” 说完燕琢又瞪了太圳一眼,推开府门就带着太圳往废府里去。 他们身后的宦官和宫女都围进来,将两人所到之处提前洒扫一番,燕琢和太圳慢慢朝里走,他的余光一寸一寸扫过府中的一草一木。 废府的院子一直没人维护打扫过,杂树杂苗蹿得极高,地上的落叶积灰堆得很厚,从前的前厅、正院、世子院、书房都已经荒芜,可一走到清风院却别有洞天。 清风院不同于其他的院落,被保护得极好。 一进院子就是淡淡的清香,院落里的花草繁茂却修剪得圆润,角落水缸里的清水无垢,一瞧就是经常换的,处处都像是每日有人居住一般的人气。 清风院在沈铮假死离京时被燕琼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可在武定侯府上下被抄家问斩后,燕琼又派人将清风院复原了,她时不时会到清风院坐会儿,所以侯府并未推倒重建新府,而是改了个废府的名字,慢慢衰败在裕华街。 “九王你进去吧,我阿姊和姊兄都在里面等你呢。” 燕琢催他进清风院的正院,可太圳却皱着眉,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样,是殿下和她如今的夫君两个人等他,那殿下为何要选他从前的住所? 难道只是将他当猴耍,为了给另一个男人瞧他多像她小时候的玩伴吗? 太圳咬着牙根,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往台阶上走,吱呀一声推开门。 里面坐着的人抬起头,一张艳丽的脸冲着他笑。 “观音哥哥,你瞧,这人像你吗?” 她偏头朝旁边笑去,可旁边空无一人,只有立在矮几上的那张灰褐色的灵牌,灵牌上写的是:吾夫宣平侯沈铮之位。 第462章 公主确认郎,郎君落荒逃 太圳愣愣地看着燕琼和矮几上的灵牌,右手死死扣着门扉才不至于让自己颤抖起来。彡彡訁凊 他的心先是骤冷,现在又像是被人掐在滚烫的沸水里,满腔都是痛楚和酸胀,喉间滚动,生生咽下涌上来的情绪。 殿下真的将自己嫁给了他,嫁给了一个死人。 “九王你怎么不进来,走近些,好叫我夫君瞧得更明白些。” 太圳很是僵硬地朝里走,在燕琼莹莹的目光里坐到她的对面。 燕琼仰着下巴,手指隔空点点矮几上的茶盏,“这是为九王准备的茶,九王怎么不喝?” 太圳垂眼看向桌面,伸手将茶盏拖到自己的跟前,可刚碰到茶壁手就收了回去。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我不喜喝茶,戎狄也鲜少有喝茶的习惯。” 燕琼双手托腮,食指轻点自己的嘴角,殷红的蔻丹与她唇上的口脂一样惑人。 “戎狄......” 她嘴里喃喃戎狄两个字,将太圳从头用眼神扫到脚。 他头上并未戴冠簪钗,头发从两边绕成辫子往后梳起,脑后的乌发编成辫子,发尾用红绳系起来垂在胸前,右耳戴着个羽毛耳坠。 他穿的衣裳也不是大雍男子会穿的长袍,反而是交襟的薄皮衣,半袖半衫,露出里头贴服的大花纹内衬,宽大收口裤,长皮靴。 这完完全全就是戎狄男子的装扮,带着莽气和硬挺。 可他明明就长着观音哥哥的脸,除了有那道碍眼的疤,除了肤色黑了很多,他无一不像观音哥哥。 “你不爱喝茶,那你爱做什么?”燕琼的目光再转到他的脸上,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瞧,“读书?习武?领兵还是打仗?我听说戎狄的九王出生就有神之子的美誉,你的生身阿娘是戎狄的大妃,被戎狄人称为观音娘娘,这些可都是真的?” 太圳坦然一笑,“不过是人们的戏称罢了,我的生平不足为奇,只是来了大雍后,人人都喊我观音哥哥,倒是稀奇。” “这有何稀奇,你与观音哥哥长得像那是你的福气。” 燕琼眼神变得悠远,沉浸在了回忆里面,“我初时与观音哥哥见的第一面,就是你今天经过的华盖楼底下,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他爱我护我,我的第一把牛皮鞭是他所赠,学会的第一个招数是他所教,为了我,他付出了很多,甚至是他的命。” “也是他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爱人是什么心情。” 太圳不敢眨眼地看着燕琼,只有紧紧咬着自己的舌尖,掐着自己的手背,他才能控制住自己要把落寞的燕琼揽到怀里的冲动。 他的殿下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娘子,能明白他所有的一切,可此时还不是相认的时候,他必须脱掉太圳的这身皮,救出阿娘,干干  净净地和殿下相认。 他低声说:“殿下对宣平侯用情至深。” 燕琼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是当然,任凭谁与观音哥哥相爱后,都再也爱不上别人了。” 太圳的心猛地跳动,一声响过一声,他只能屏着呼吸缓缓出气才不至于失态,殿下一如往常,对他表达的爱从来都直抒胸臆。 “我爱观音哥哥,爱到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嫁给他,给他一个家。”燕琼歪着脑袋问太圳:“九王,你能懂吗?” 太圳喉结滚动,默默地摇头。 燕琼轻笑,“你不懂没关系,观音哥哥懂。” 她这句话刚说完,接着探起身与太圳挨得极近,鼻尖都险些要碰到他的鼻尖。 燕琼伸手,将手心贴在太圳的脸上,大拇指轻蹭着他脸上凸起的伤疤,太圳脸庞抽动,想要退开,燕琼偏偏不让。 “我本来以为我会永远失去观音哥哥,可我现在却觉得观音哥哥没死,此时此刻就坐在我的跟前,九王你说呢?” 太圳逃脱不了,不敢睁眼对上燕琼的眼睛,只偏着头,哑着嗓子说:“宣平侯虽死,可他永远活在殿下心里,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足够。” “你怎么知道,你是他吗?”燕琼眯着眼睛凑近他问。 太圳鼻尖都是她身上的馨香,低垂的眼里只有她微微张合的红唇,他满背都开始炸汗,身子一会冷一会热。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他单独对上殿下,他一向都是完败的那一方,他再不走真的要露馅了。 “我怎么会是宣平侯,我身子受创羸弱不堪,连刀剑都拿不起,比不上宣平侯,殿下,我也该告退了。” 太圳挣开燕琼的手,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燕琼动作更快,她直接踏过矮几,绕到太圳的面前,矮身将太圳压在矮几上,她整个人与太圳挨得极近,一手掐他的脖子往他下颚处剐蹭,一手要解他的衣袍,双脚还踩在矮榻上将他整个人给圈住。 “你是不是他,我试试就知,我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身子羸弱还不会武?” 太圳想掀开她,可又怕伤了她,可若是任凭殿下解他的衣裳,她定会发现他胸口上的伤,那里有殿下给他拔箭划过的十字形伤口,她只要看见,定能知道他就是沈铮,就是她的观音哥哥。 他忍着心里的震动,假意红着脸说:“原来殿下对宣平侯不过尔尔,爱的不过是他的皮相,有一个长得与他像的人,殿下也能上手,也能爱上。” “你放屁!” 他竟然敢质疑她对他的爱! 燕琼怒,竟然朝他的嘴伸手,撬开他抿着的嘴,掏出他的舌头,将袖中的短匕首抽出,用匕首压在他的舌头上,冷声说:  “你这根胡乱说话的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本公主可以替你给割了!” 她逼近太圳,深深看着他的眼睛,问了最后一句话:“观音哥哥说过从来不对我说谎,可他瞒着我离京去漠北是一次,答应我会活着回来却死在了漠北是第二次,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观音哥哥?” “不是。” 太圳回望燕琼的眼睛,不知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咬牙说出了这两个字。 燕琼哼笑一声,放开了他,淡淡说了句:“既然不是,那你就滚吧。” 太圳被燕琼摔开,燕琼旋身搂过矮几上的灵牌,背对着他坐在矮榻的正中间,门外的阳光照在她的半身,一半阴影一半明亮,她身上绛紫色的宫裙绣着金色的孔雀,像是给她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太圳捂着胸口起身,他与燕琼独处的每一个时刻,因着他心绪的不稳、激动、焦急混杂,蛊毒发作得厉害。 他忍着不去瞧燕琼,刚走到门口,燕琼扭头看着他的背影说:“其实,我的夫君才不是宣平侯,而是观音郎。” 太圳背对着燕琼,满脸的痛苦再也忍受不住,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却不能认的苦,面对她的猜测试探而选择欺骗的痛。 他眉头皱得眉心的红痣都揉成了一团,迎着阳光的眼险些淌出泪来。 太圳麻木着脑袋,也不理院子里站着的燕琢,冒着冷汗往清风院外走,凭着记忆里在院门的门栏处抬脚,可却差点踩空,他反应极快,顺势往外跨过,转身就消失在了清风院外。 一直扭头看他的燕琼却在这之后,大声地笑了出来。 “阿姊,你怎么了!” 院中的燕琢被她又悲又喜的笑声惊住,忙跑到清风院的正院里来。 燕琼坐在地上,侧着身抱着沈铮的灵牌仰着头哭,就连五年前得知沈铮身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哭过。 清风院的院门处是垫过一排石砖的,只是因为小时候她常来清风院,沈铮怕她踏不过院门,自己亲手垫的,两人长大都没有搬走过。 一直到沈铮假死去了漠北,她一把火烧了清风院,再重修院子的时候,石砖才没了。 可太圳刚刚离开清风院为什么会提前垫脚,他若是穿着大雍男子惯常穿的长袍,燕琼根本就不会发现,可偏偏他一身戎狄人打扮,宽裤扎在长靴里,他脚上的动作根本就掩饰不住,凭他动作再快也逃不过燕琼的眼睛。 他一个远在戎狄的九王,怎么会提前知道安京的武定侯府里一个小小清风院里的石砖铺设。 太圳就是沈铮,太圳就是她的观音哥哥! 明明此刻燕琼的脸上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却泪流了满面。 观音哥哥,这是你骗我的第三回了...... 第46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知事情 太圳跌跌撞撞地离开废府,他走路都有些不稳,今日蛊毒发作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他不能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崔素渊和燕璧的眼前。 裕华街上处处都是喧闹,来来往往都是人。 今日好几拨人群都往街边那个新开没多久的茶室去,太圳混在人群中也朝里头走,他坐在角落的位置,因他戎狄的穿着打扮并没有人愿意与他坐一桌,茶室的小厮要来赶他,他抛了一块金锭,那小厮才一声不吭地离开。 太圳喝了凉茶后,心里舒坦了很多,这时候才有精力观察周围。 他只见茶室的桌上各色的茶盏都有,而且各个桌周围都坐的是互不相识的人,他们都带着向往又专注的神情往同一个方向看去,太圳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原来这茶室里还有一个高台。 那高台正中间有个矮几,两边站着两个小童,这时一个蓝袍老头佝偻着背走了上来,一屁股坐在矮几后面,手摇折扇,摇头晃脑地开始叽里呱啦。 太圳看到这人后,嘴里的凉茶险些一口给吐出来,广大夫何时从神医变成说评人了? 广大夫一手摇扇,一手捋白须,他突的一下将扇子收拢往矮几上重重地一敲,神经兮兮地说:“咱们上回书说道公主与郎君相分离,这回两有情人也该见面了。”x “好!好!” 底下坐着的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广大夫说得更是起劲。 太圳轻笑,慢慢喝着茶要瞧瞧广大夫做什么妖。 “公主本太真无邪,从未历经苦楚,这第一痛就是与所爱郎君分离,这第二痛就是生身母亲离世,皇帝爱重皇后舍不得将皇后下葬,公主生生在殿前跪求了半个月,才求来皇后的下葬机会,也是这日郎君悄悄地回了京,两人解除误会重归于好,可有情人分隔两地自是鸿雁传情......” 底下的人一会儿喜一会儿哀叹,太圳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这广大夫说的不是昭阳殿下和他么..  .... 等广大夫摇头晃脑地说:“这第二痛,公主体会了,找了个事做让自己遗忘痛苦,本来公主在时间的流逝下真的要治愈痛苦了,可她的第三痛来了,那郎君为了揪出叛国者潜伏军营,死在了战场上。” “而公主如何劝服皇帝和太子,如何身穿红嫁衣在城门嫁给了那郎君,多年来独居公主府的事迹,请听下回分解!” 啪的一声,广大夫手中的折扇敲在桌上,声音巨大,震得专注聆听的人心下一颤,嘴里纷纷呼号想多听一些,不过广大夫已经拂袖而去,翩然没了身影。 太圳在广大夫敲下折扇的那一瞬间,心脏开始抽痛,脑子发麻,他却像是被抽干了精魂的人,呆愣愣地起身,呆愣愣地往茶室外面走。 他本以为殿下只是私下给他立了令牌,刻了“吾夫”的字样,原来在他不知晓的时候,殿下穿了嫁衣在整个安京百姓,甚至是陛下和太子的默认下迎回了他的“尸身”,在那天嫁给了他。 殿下为他受了太多的委屈。 太圳刚踏出茶室,整个人天旋地转,再也承受不住心下的抽动,又一次人事不清地晕在了地上。 “九王!” “圳儿!” 在他倒下的瞬间只听到周遭闹哄哄的,还有不远处传来的这几声叫喊。 太圳最后竟然是在大公主府醒来的。 他悠悠转醒的时候,身边坐着燕璧还有崔素渊。 燕璧见他用手臂撑起身,想搭把手,却被他往后躲开。 她有些吃惊地垂头看自己还微张着的手,想不通怎么被种了情蛊的太圳还能抵触她的触碰。 她刚蹙眉要说什么,却听太圳开了口。 “多谢王妃施以援手,依大雍的礼数我却是不好留在公主府的,来日我会遣了谢礼,现下便不多扰王妃了。” 太圳起身就要走,燕璧低怒地说:“我都是王妃了,还有人能说什么?我敢带你回来,那就是不怕别人说的。” “我怕。” 太圳冷冷地说,根本不顾燕璧  气得发黑的脸色。 他本就只是顺势而为地为了瞒住崔素渊,才假意被种了情蛊,陪燕璧演戏,可今日听了那样多关于殿下的事,他就连与燕璧说话接触都排斥得不行。 他只怕有一日殿下知晓他就是沈铮,他与燕璧亲密的种种都会变成一根根刺扎到殿下的心里,他最舍不得殿下难过。 太圳说完也不管燕璧和崔素渊是什么模样,自顾自得往外走。 燕璧带来的夷谷私兵都在城外的驿站,能带进安京的只有几个侍从和婢女,想要拦下太圳都不行。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崔素渊,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你到底有没有给他种蛊,你莫不是骗我的!” 崔素渊全程一句话没说,这时却抬眼望向太圳离开的背影,眼里冒着些许的癫狂。 “王妃,我哪敢骗你,九王和我可是等着王妃的援助的。” 燕璧冷哼,“想我援助,那你也要给我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不过是昭阳没成功厮守的沈铮。 崔素渊笑眯了眼,却并不肯定地承诺,只是淡淡道:“九王那处我会好好劝说。” 他说完就走,走前还不忘讽刺了燕璧一句:“王妃,你的种蛊术当真是整个西南第一?还是说夷谷给王妃炼就的蛊虫只是次品?” 该死的戎狄狗贼竟敢怀疑她,嘲笑她!x 燕璧抬脚就踹翻了殿里的矮几,要不是这里是大雍,不能轻易斩杀使臣,她早就唤了私兵把这一个两个的贱人给砍了! “啊——!贱人!” 燕璧的声音又尖又利,在整个公主府传开,走到府门处的太圳和崔素渊脚步具是一顿。 大公主府门处来了辆很是低调奢华的马车,马车四周都是随行的宦官和宫女。 马车停稳后,里头下来了个穿着蟒袍的郎君,他扭身朝马车里伸出手,先是抱出来个小郎,又扶下个貌美的娘子。 太圳和崔素渊一前一后同这几人互相见礼。 来的这两人是康王燕玙还有他的王妃及不足两岁的康王世子。 第464章 公主被记恨,郎君静悄悄 燕玙抱着儿子冷冷看着戎狄的九王和太师离开,又听到大公主府里传出的动静,很罕见地眼里露出了厌恶。 刘在忻看他面色不好,轻轻抚在他的胳膊上,“王爷,我们进去吧,小宝都快睡着了。” 燕玙满是疼爱地垂头看向臂弯里的孩子,摸了下他的脑袋,柔声地说:“小宝可别睡,一会儿要见你姑姑了,阿耶是不是跟你说过,你姑姑可想你,可喜欢你了?” 小宝睁着大眼睛,扑腾手脚欢呼:“好噢,去看姑姑喽!” 燕玙和刘在忻在孩子无邪欢快的声音中相视而笑。 这一家三口在夷谷婢女的引路下,迈着稳步进了大公主府。 公主府的正院果然被燕璧砸了个稀巴烂。 燕玙抱着小宝往里走时,一片碎瓷片朝两人飞来,燕玙捂着小宝的头侧身避开,刘在忻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自家夫君和孩子的脸,那碎瓷片划伤了刘在忻的手背,顿时血珠就冒了出来。 小宝哪里见过这场面,顿时吓得大哭,燕玙又是心疼妻子,又是心疼儿子,心里对燕璧的埋怨更深。 你说你从未回过安京一次,我天天在妻子儿子面前念着你的好,你回了,我巴巴的带着两人来认你的亲,结果呢,门还没踏过就受了伤。 燕玙忙查看刘在忻的手,担忧地问她:“怎么就扑过来挡了?你这手留一点疤,我都要心疼!” 刘在忻不在意地一笑,“这有什么,我平日里舞刀弄枪的,受点伤不打紧。” 她说完偏过头看了一眼燕璧,又朝着燕玙说:“王妃也不过是一时失手,我带小宝去偏殿包扎,也哄哄他,你与王妃好好说说话。” 燕玙和刘在忻身后带着的宫女老媪忙随着刘在忻往旁边的偏殿去,就像是在自家王府一样闲适。 燕璧本是有些内疚,刚一见面就伤了弟妹,可见刘在忻毫不客气的模样,心里又带了气。x “阿弟,你的王妃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声音说得大,本就是故意说给还未走远的刘在忻听的,只是刘在忻根本就没搭理她,抱着小宝低声地哄,倒是小宝趴在刘在忻的肩膀上,狠狠瞪了一眼燕璧。 燕玙心中的那点子与阿姊重逢的喜悦已经消失殆尽,只余下不耐和无奈。 “阿忻是我的王妃,自然不是外人。” 还不待燕璧  的眉毛竖起来,燕玙就扶着她的胳膊绕过满地的碎片,坐在了正院里。 燕璧往旁一瞧,也知道是自己待客不周,忙指挥了贴身婢女洒扫和上茶。 她这才看向燕玙,细细描绘他的神色,见他面色不错,比小时候看起来健康许多,心里很是宽慰。 “阿弟,你这几年过得如何,父皇他待你和善吗?你的王妃对你恭敬么?” 虽然她问的每一句都带了那么点功利性,可燕玙知晓她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出降到西南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她也是在关心自己。 燕玙淡然一笑,叫燕璧别担心,“阿姊,我一切都好,阿忻是我的贤内助,多亏有她在我身边,我的身子才一日好过一日,她还生了小宝,我常对小宝提阿姊,小宝可想你了。” 提到孩子,燕璧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她挑眉说:“我怎么觉着小宝挺讨厌我,刚刚还瞪我呢,是不是弟妹对我有什么意见?” 燕玙的面色也变差,不冷不热地说:“阿姊你误会了,小宝只是个小娃娃,哪里会瞪人,阿忻跟我一样都盼着你归一次安京,更不会对你有意见了。” 燕璧笑而不语,只当燕玙说的是真话,两姊弟之间流转的气氛不算好,燕玙轻咳几声后,平复心情也关切起燕璧来。 “阿姊呢,在夷谷可好?那边可有人待阿姊不好?” 燕璧冷笑起来,本想说谁敢苛待她,可转念一想,又用帕子在眼下轻点,“我出降那日,莫翁不知为何死了,我被送到夷谷时人人可欺,孩子也没了,也再生不了了,委身于夷谷王我才活了下来,我还能过什么好日子呢?” 听她这般说,燕玙很是心疼,他鼻子里咻咻地出气,拳头松开又握紧,最后猛地站起身,大怒道:“我这就进宫跟父皇讲,叫他将辱过你的人都杀了!” 燕璧靠在靠背上,拿眼去瞅燕玙,哀伤地说:“父皇又能做什么呢?父皇厌恶我,你瞧我回京这两天,他可有召见我一次?怎么可能会为我出头?”彡彡訁凊 她低着头啜泣,“我如今这样,都是昭阳所害!若是当初她没将我捆在花轿里,我完全能跑回来,哪里会在夷谷受苦!” 燕璧说罢就拽着燕玙的袖口说:“阿弟,阿姊唯有指望你替阿姊报仇了!” 燕玙喉间一紧,干  着嗓子问:“阿姊要我怎么做?” “压下太子和昭阳,让这两人再也爬不起来!”燕璧说到这处终于将她这次央求夷谷王回京的原因说了出来:“阿弟,这次我回来可不是光做使团的,我带了夷谷的私兵,这些兵我都是给你准备的,你收下他们,再加上弟妹娘家的长平侯府,这些兵为你所用,时间还长,总有一日你一定会登上那位置!” 燕玙双瞳瞪大,抽开自己被燕璧捏在手中的衣袖,他低吼道:“阿姊,你疯了!我不可能坐上那位置的!” 燕璧很是理所当然地反问他:“为什么你不能?” “父皇将我所有的梦想都击碎了,我本应该是大雍最尊贵的大公主,可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我想嫁给沈铮,却抢不过昭阳,我想做大雍唯一的王妃,结果你们一个一个都封了王,父皇什么都没有给我,我凭什么不能叫你夺了他原本要给燕瑁的位置?!” 燕璧在燕玙面前从不伪装自己的所思所想,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燕玙,等着他的答复。 而殿外正站着包扎了手背伤口,抱着小宝回来的刘在忻。 她偏头瞥向身后跟着的宦官和宫女,只一个眼神,这些人就像鹌鹑一样低着头,小宝也被她捂着嘴巴。 她也在等,等殿中的燕玙会如何说。 “阿姊,你死了这条心吧。” 直到殿中的燕玙低声说出这句话,刘在忻高高悬起的心才放下。 她的娘家长平侯府是绝对的保皇党,只效忠于陛下,她从小在耶娘兄姊的影响下是十分认同这样的做派的,她再爱燕玙,她也做不到看着燕玙为了满足燕璧去夺位,而把她与孩子还有她的娘家陷于不忠不义之境地。 但还好燕玙的脑子还不糊涂。 刘在忻满意地笑起来,可心中对燕璧的不满更重,她低下头,哄着小宝低声说:“小宝儿,你想不想去太子妃叔母那儿去玩呀?” 小宝眨着大眼睛,笑眯眯地说:“小宝想,叔母漂亮,小宝喜欢!” 刘在忻很是慈爱地用指尖点点小宝的鼻尖,扭头对自己身后的宫女吩咐道:“回王府后,立刻给太子妃娘娘送去拜帖,我明日就要去拜访太子妃娘娘。” “喏。” 燕璧,你要撺掇我夫君做错事,那就别怪我将你的心思公之于众。 第465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听故事 “阿姊,从前我确实有过这份心思,可那也是为着大兄,可自从大兄和阿娘不在了,再接着你出降到了夷谷,这心思也彻底消弭了。” 燕玙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眼里都带了一丝笑,“后来我大婚,我这破败的身子能得阿忻真心实意地对待,已是大幸,她陪我见医,守我治病,为我治理府中中馈,为我养育孩儿,我如今只想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弟弟从前做何事都是为了大兄和阿姊你,可如今我却想为了我的妻儿安生地活,我就算只为康王,父皇也不会亏待我,太子弟弟是个好的,到他继位时,更不会亏待康王府上下,我的小宝也能有好前程。” 燕玙苦口婆心地劝燕璧,“阿姊,想要争那个位置,会要多少人的性命你有想过吗?我们就剩彼此了,好好活着不好吗?就当是为外公多留一丝嫡亲血脉。” 燕璧不想听这些,她一把推开燕玙,嘲讽地说:“我竟不知你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你这些年留恋温柔乡,早就把我这个阿姊忘到天边去了吧!你不坐上那个位置,我怎么能重回尊贵,怎么能将昭阳踩到泥里!” 这时,殿外的刘在忻都听不下去了。 她怀里抱着小宝,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下子就把小宝塞到燕玙的怀里,她整个人挡在燕玙的跟前,眼里都是冷意地看着燕璧。 “王妃,原来敬重父皇和友爱兄弟之人,在王妃的眼里是贪生怕死,原来呵护妻儿之人在王妃的眼里是留恋温柔乡!” “若王爷心中没有你这个阿姊,也不会在得知夷谷使团是王妃领队后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把府中上下的珍稀东西都挑了出来给你留着。” 刘在忻说到这儿就哼了声,“王妃,如今大雍百姓安居乐业,父皇和太子殿下都是能人,你拿什么与他们争,你又凭什么要叫我的夫君为你去送死?” 说罢,她不再看燕璧气得直起伏的胸腔,转身就拉着燕玙的手,一家三口带着大批的宫女宦官离开大公主府。 燕玙走前,最后扭头看向燕璧,只在心里默默说了句:阿姊,抱歉。 燕璧今日本就因为太圳对自己反常的态度气愤,现下被燕玙和刘在忻反驳,一瞬间有种被最亲之人背叛的感觉。 她气红了脸,对着大公主府外大骂: “燕玙!你个没出息的!你个软骨头!我可是你阿姊,你跟着个外人对付我!你是不是见太子和昭阳得势,你就畏缩一边,等着偷偷摸摸地活啊!” 她这话一出,大公主府伺候的下人跪了一地,吓得都不敢抬头,恨不得自己今日都没长耳朵。 这时从后院里又走出来两个婢女,跪在地上给燕璧回话。 “王妃,康王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好了。” 燕璧听了这话,暴戾地一人给了一脚,“要什么要!都给我扔了!” 她说完又开始打砸殿中的东西,她一通乱发脾气后就跑到了内室里,斜坐在床榻上,忍不住落了泪。 为何她设想的一切都不能实现,她做了这样多的准备,可她最亲的弟弟不领情,她想要的美好未来也成了泡影。 整个大雍就三个公主,可偏偏只有她没有封号,公主府也最小,偏偏她远嫁西南,远离了权力中心的安京。 本以为她自己会是大雍唯一的王妃,可从前从未有陛下在世封皇子为王的情况,可偏偏父皇就这样做,她就连这个美梦也被击碎了。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燕璧只觉自己不该离开安京,她错过的太多了。 她在内室又哀又愤,外头的仆从婢女也不敢作声,都只默默地收拾被燕璧毁坏了一地的碎片。 从大公主府出来的太圳和崔素渊已经回到了宫中划拨给他们暂住的桂月殿。 回来的一路上,崔素渊和太圳都沉默着。 本来太圳就少话,可崔素渊在明知他种了情蛊却对燕璧冷淡的情况下,竟然没出口探究,这有些反常。 太圳就等着他开口。 等两人都坐在了殿中,喝了一杯浓茶,崔素渊才从思考里回神。 他眼神专注地巡视在太圳的脸上,没想到他的好外甥这么奇货可居。 崔素渊今日随着礼官绕观安京,只感叹大雍在他离开的十几年之后变化颇大,就连他心中一向存着的那块心病——商人往常没有门路是入不了仕的,可考举却是除了贱籍的人群,只要是良民就能考试。 他从前渴求的东西,如今在大雍却是再平常不过的。 害了他们崔家的侯府以及被侯府收买的官员、姻亲都被陛下处决了,甚至于崔家灭门的悬案也被陛下允许重审,在昭阳公主的施压下,崔家得了公道,他父母亲人就连他和妹妹都被昭阳殿下立了衣冠冢。 而昭阳公主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因为他面前坐着的太圳。 不对,应该是假作太圳的沈铮。 崔素渊越看他越满意,他本听说安京在这些年发生的这些事后,心里很是有些疑惑的,为何这昭阳公主对他们崔家这样帮助,等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属汇报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一切都因着他的好外甥沈铮是昭阳公主极爱慕之人。 只是可惜他不该给沈铮种下情蛊,这解蛊的方法只有母蛊之人方能解除,看来他还要再找燕璧一次。 “舅舅,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一直看我,瞧得我心慌。” 太圳凉凉开口,被崔素渊当个物件一样的打量,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 崔素渊笑起来,开始把这日属下暗报给他事慢慢地转述给太圳听,那些内容多是太圳今日在茶室里听过的,不过是从崔素渊的嘴里又知道了些燕琼为他和崔家做的事。 说完这些的崔素渊顿了下,抬眼观察太圳面上的表情,见他无甚反应,接着问:“圳儿,你可知我说的这个昭阳殿下爱慕的人是谁?” 还不待太圳回答呢,崔素渊就很是兴奋地搭上太圳的肩膀说:“他就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兄长,是你阿娘在嫁给你父汗之前所生的儿子,前武定侯府的二郎君沈铮,也是昭阳公主自嫁的宣平侯!” 第466章 公主在东宫,郎君被试探 “那跟我又有何关系?” 崔素渊摇摇头,嘴角噙着笑说:“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与他长得一模一样,这也是为何今日景王和昭阳公主会找你的原因!” 太圳哼笑,心道他本就是他,当然会长得一模一样。 “圳儿,这是我们的机会,昭阳公主可是比夷谷王妃更大的靠山,你让昭阳公主爱你、助你,太稽又算得了什么!” 太圳蹙眉看着说这些疯狂之语的崔素渊,忍不住出言提醒他:“舅舅,你该明白太稽不按大雍旨意自己出使,反而派了我们来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若是他自己来大雍,他根本就不会活着回去,可我们来是死是活对他全然没有影响,若我照舅舅说的去引诱公主,公主只要回过味来,我们都必死无疑。” “我如今求的不过是平安归去戎狄,救了阿娘。” 崔素渊第一次听到太圳的真话,他心里很是有些不可置信,痛心疾首地质问他:“你就只有这点抱负?就只是想活着救出你阿娘?你可是戎狄的神之子,戎狄的大汗之位就应该是你的!你该带着我与你阿娘站在戎狄的最高处!” “舅舅,是你要的太多,你这么些年利用我阿娘在戎狄得到的还少么。” 太圳说完便转身进了内室,今日要掩饰身份和殿下周旋,他已是精疲力竭,见了纯白无瑕的殿下,又和满肚子心机诡计的燕璧还有崔素渊接触,他都觉得厌恶,说的这句话又重又利。 崔素渊被他的话刺痛,眯着眼低声道:“不知好歹的狼崽子!若不是我,你阿娘早死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消失在内室的太圳背影,只觉是不是给他种了两个蛊毒之后,把他的脑子给种坏了,从前在戎狄时,也没见他这样叛逆。 崔素渊拂袖而去,太圳不领情,只要有他这张脸,他自然能跟昭阳公主搭上关系。 而昭阳公主燕琼还有景王燕琢都已经离开了废府,回了昭阳公主府。 燕琼刚抱着灵牌进殿,广大夫就迎了出来。 “殿下,老夫可是按照您的吩咐在茶室里将您与沈铮小儿的事迹一字不差地讲了!” 在马车上就跟燕琼邀过功的燕琢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我也按阿姊说的把那些人都召集起来,引到观音哥哥跟前去,引他去了茶室。” “好,阿琢你帮了我大忙。”燕琼摸摸燕琢的头,又扭头对广大夫说:“广大夫,您明日继续去茶室讲,观音哥哥明天一定会再去,你找个机会给他拿脉。” 广大夫点头,可又好奇地问她:“殿下就这么确定他是沈铮吗?” “如假包换。” “那殿下是怀疑......?” 燕琼叹息,“他刚出茶室就晕倒,我怕他身子真如他所说武功全废,身子孱弱,您也替我瞧瞧,他身上是不是真有什么顽疾。” 燕琼的低气压并未维持多久,她还不忘调侃广大夫,“你放心,等您办完了我说的事,少不了您喜欢的金银珠宝!” “哪能啊......”广大夫故作推辞,嘴里都开始絮叨明日要如何把到沈铮的脉搏了。 第二日,沈铮果然又来了,而燕琼却并未出现,只因为她受邀去了东宫,去陪有孕三个月的太子妃嫂嫂说说话,同行的还有她的四嫂康王妃刘在忻。 沈铮今日算是在茶室从广大夫口中知晓了这些年他不在安京时,燕琼为他做下的所有事情。 “公主纪事的故事老夫就都评说完了,只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啊!” 广大夫说完这最后一句,啪的把折扇敲在桌案上,起身在小童的拥簇下离开了高台。 台下的众人纷纷起身,嘴里还不停地感叹公主和那郎君的情意。 沈铮也随着人群离开,可还没踏出茶室,他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心下一跳,皱眉回头瞧发现是广大夫。 广大夫收起敲他肩膀的折扇,眯着眼打量他。 “这位郎君,你姓甚名谁,怎么这么像我的一个故人?” 沈铮避过头,用有伤疤的右脸对着广大夫,“你认错人了。” “唉!你别唬我!”广大夫神经兮兮地凑近他,双手握住他的手,低声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沈铮,你小儿装这幅模样是要做什么?回来也不找老夫啊!” 广大夫虽抓着沈铮的手,实则食指中指很隐蔽地在探他的脉。 越探,广大夫心里越吃惊。 这沈铮身子里怎么会有蛊虫?可...... 他还没想完,沈铮退开身,抽出了自己的双手,“老人家,您确实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嘴里的沈铮。”苏丹小说网 沈铮也不再在茶室里停留,转身就往雍宫的方向走去,心里不停起落,他有非常强的预感,殿下怕是已经知晓了。 他只将这几日的事串联起来,很快就能想明白,只是却不知他是哪里露了破绽。 可他还不能将自己的身份大白天下,他必须回到戎狄,救出戎狄王宫里的阿娘。 而东宫里的原毓摆的赏花宴也结束了,刘在忻怀里是睡着的小宝。 燕琼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摸小宝的脸,原毓扶着肚子也来送刘在忻。 “四嫂,你与我说的那些,我会好好转达给太子的,你与四兄莫担心。” 原毓的意思已经极其明显,这是在说东宫信康王府不会生事。 刘在忻抿着嘴笑,“有太子妃娘娘这句话,妾也放心了。” 原毓只点头,燕琼收回摸小宝脸的手,低声说:“四嫂,你放一百个心,就算我们不信四兄,那也会信你,长平侯家的娘子不会差!” 这话说的刘在忻心里妥帖,毕竟宫里信任长平侯府,她娘家也会越来越盛。 送走了刘在忻后,原毓和燕琼对视一眼。 “阿嫂,你和阿兄会怎么办?”燕琼问原毓。 原毓神秘一笑,“马上到宣兵的日子,自然是敌不动、我们不动,敌动,那就斩!” 她手起刀落一个斩的动作。 燕琼哈哈大笑,伸手摸原毓的肚子,“我的小侄女或是小侄儿,你们可是瞧见你们阿娘多气派啦!可要学着点,往后不会被人欺负!” 第467章 公主寺庙等,郎君隐着身 这日夜晚,燕琼从东宫回到自己的公主府,习惯性地往摆放沈铮灵牌的殿里走。 她伫立在高台之下,看着灵牌上的字,还有灵牌前染着的香火和烛火。 不过一息的时间,她迈步上前,烛火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燕琼垂头,吹熄了从来不准熄灭的烛火,指尖轻扫过灵牌上的字,轻哼了声就将灵牌给反扣在了高台上。 “这间偏殿里的东西可以撤了。” 她走出去跟值守在殿外的小宫女吩咐。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身边的女官大人翠竹。 翠竹上前问燕琼:“殿下,这里头都是为供奉沈二郎君的灵牌设的,是都要拆除吗?那郎君的灵牌......?” “哼,都烧了。”燕琼朝天翻了个白眼,那里头的都不是他真正的观音哥哥,她才不要供奉。 听到她说的,翠竹朝那两个小宫女点了点头,宫女手脚很麻利,这就进去整理去了。 翠竹追上燕琼,颇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问她:“殿下,您确定那位就是二郎君吗?” 燕琼咬牙切齿地说:“我当然确定!观音哥哥化成灰我都能认识。” “那二郎君怎么不跟殿下相认?”翠竹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抬头一瞧看到燕琼脸色发黑,自觉自己问错了话,抿着嘴再也不吭声了。 燕琼冷哼,“他爱认不认!” 这时广大夫来了公主府求见,燕琼丝毫不耽搁忙要人召了他进来。 翠竹默默泡茶,腹诽道,殿下你不是说二郎君爱认不认吗,广大夫带了消息过来,这不伸着脖子巴巴地等着。 燕琼也不叫广大夫行礼问安,拉着他就问:“可是把到观音哥哥的脉了?” “把到了!把到了!”广大夫连连点头,接过翠竹递过来的茶,狂灌了一口,敞了口气,“只是......只是他的脉搏很奇怪。” 燕琼一把抓住广大夫的衣襟,“什么奇怪?哪里奇怪?” “哎哟,我的殿下,你是要拽死老夫啊!”广大夫脖子都要被拽紧的衣襟给憋死。 燕琼放开他,给他顺着气,“到底哪里奇怪了,是观音哥哥身子真不行了?” “行!他行得很!他身子和从前比起来并无异常,也没有武功全废。”广大夫咳嗽几声,“只是他体内有蛊,且不止一种,可他体内的蛊虫像是死了一样,并未有毒素蔓延和波动的痕迹......” 燕琼皱着眉问:“那这到底是中了毒还是没中?” 广大夫点头又摇头,“可以说他中了,但是也可以说他没中。” “什么意思?” 广大夫娓娓道来:“一般人被种了蛊虫,那虫是直接能化在人的血液里,流到心脉处,达到控制人思想行为的目的,可沈铮体内的蛊虫仍然是虫的模样,他血液流动的脉搏也与常人无异。”苏丹小说网 “那这蛊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吗?” “我对蛊知之甚少,浅显的知道一点,那就是被种蛊虫的人,若是蛊虫没有种成功,只要情绪起伏过大就会心脉血逆流,造成人休克晕厥,症状过重的话,会窒息而死。” 燕琼的脸色唰一下全白,难怪那日观音哥哥会在茶室外晕倒,定是那天他情绪波动得厉害,难以承受所以才会受不得地晕了过去。 “那这可有解法?” 广大夫啧一声,缓缓说:“有是有,但是需要知道是何人给他下的蛊,母蛊又在谁的身上,只要母蛊从附着者身中剥离,再在子蛊者身上割道小口子,子蛊虫会自己钻出来,这样就没事了。” “母蛊人......” 燕琼喃喃道,戎狄也不是善蛊的地方啊。 “翠竹,你明日回宫一趟,给桂月殿带我的口信,明日的辰时我会在重华寺等他,若他不来,这辈子都别想我原谅他了。” 翠竹自然知道燕琼口中的“他”是谁,领命就要退下,可燕琼又喊住她嘱咐道:“找机会只将消息递给观音哥哥,不要被其他的人知道。” “喏。” 燕琼这是担忧上了,唯恐沈铮变成太圳又是有什么“秘密任务”他要完成,她再生气,总归也不忍心叫他想做的事情做不成。 第二日,安京下了蒙蒙细雨,鹭山的山路在雨时算不上太好走,燕琼自个儿撑着伞慢慢地往山顶而去。 还未到辰时时,燕琼就已经到了重华寺的寺门。 下雨天进香祈拜的人并不多,雨雾将重华寺掩盖住,燕琼要朝里面多走几步才能看到大雄宝殿前的菩提树和银杏树。 她一进寺,雨中修炼的僧人们都双手合十朝她行礼,毕竟昭阳公主已经是寺里的老熟人了。 燕琼也回了个礼,径直走到了银杏树下。 这五年,银杏树已经长得亭亭如盖,浅绿色的叶子又大又肥,站在下面都好似不用打伞也不会淋到雨。 她抬起头看枝叶上系着的红色祈福带,这上头早就不止只有观音哥哥给她写下的祈福带了,还有这些年其他人为自己或者为亲人朋友写下的美好祝愿,这些祈福带系了满树,里头也有她每年来都会系上的红色祈福带。 燕琼的手轻轻摩挲着树干,眼里星光点点,嘴角也忍不住带着笑,原本以为她这几年的愿望是奢望,没想到她真的愿望成真,老天爷把她的观音哥哥还给了她。 只是慢慢的,她的笑容淡了下来,这时辰时已过,观音哥哥还不来! “昭阳施主,今日会降大雨,殿下再站片刻便回吧。” 宏时大师的声音从燕琼的背后响起,她微叹口气,回头对大师说:“大师,我今日特来等人,那人不来,我不会走。” 燕琼这话刚说完,天上的雨果然越下越大,周遭已经不止是雨雾的模样了,倾盆的大雨降下,她头顶的伞都险些撑不住。 宏时大师看着燕琼这般坚定的模样,朝着旁边的树林望了一眼,“殿下要等的那人或许来过,可或许又走了......” 他并不多言,招呼了雨中的僧人回后头的院子,寺庙前面只留了个在进香处的小僧,还有撑伞的燕琼。 第468章 公主等到郎,郎君出面识 燕琼看向宏时大师望过去的树林。 那树林是每年祈福的人种下的树苗长成的,很是茂密,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可燕琼知道宏时大师说的每句话都是意有所指的。 她边往林子那边走,边大声喊:“观音哥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回来却不敢见我,这是什么道理?” 回答燕琼的只是噼里啪啦往地上落的雨。 她继续往前走,走到林子深处,她分明看到有人影晃动。 “观音哥哥,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所以羞于见我?那就算这样你也要给我说个明白啊!” 燕琼提着裙摆朝深处走,脚踩到了个石子崴了下,她脑海里像是闪电劈过一般,想到了个鬼主意。 “哎呀!” 她高声惊呼,顺势往地上倒,还把手里的伞给扔了,雨纷纷往她头上、脸上、身上砸。 燕琼屁股还没落地,跟前就已经跑过来了一个人,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旋身避到了树下面。 这怀抱里有冷冽的清香,燕琼一生一世也忘不掉。 沈铮喘着气低头看向怀里的燕琼,这时候燕琼也仰起头望着他,眼睛里是亮晶晶的神色。 “你承认你是观音哥哥了?” 殿下的眼神像鹿一样的清澈,他那句不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沈铮不敢看向燕琼的眼睛,偏过头不说话,只是举起的手悬在她的头顶为他遮雨。 “哼,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燕琼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前,说话时磨蹭着他的胸膛,这细微的触感叫沈铮心里的痒意一直窜到了大脑里,他像是触电了一样,身子微微地抖起来。 燕琼并未注意,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将被她扔到地上的伞捡起来,她背对着沈铮将伞合起,再转身时,收起的伞一下一下打到沈铮身上。x “你现在承认了!非得看到我急得不行,你才承认!!” 沈铮不躲,任凭燕琼用伞在自己身上打,殿下就算在气急的情况下,打他也不会使死力,再说本就是他故意瞒着殿下,相见不相识。 燕琼看他不知道躲,心里更气,索性扔了伞用拳头捶他。 “打你你也不知道躲!你知道我这五年每年在你的祭日都哭得要死过去了吗!你知道我多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在你的灵牌前日日夜夜地点长明灯吗!你知  道我做梦到想梦到你一次吗!” 沈铮虽然蹙着眉头,可眼里的神情是满满的心疼,他嘴角带起一抹笑容来,可笑里又有苦涩。 他过了好半天才笑着说:“我知道,在茶室里我已经听广大夫讲过了。” 燕琼带泪的眼睛瞪他,可扫过他的右脸后,肩膀却无意识地耸了下去。 她抬起手从他的眉骨一直摸到了嘴角,“痛不痛啊?” 沈铮将她抚在自己面上的手捉在手心,像是叹息了一声地低笑起来。 这世上唯一关心他痛不痛的,唯有殿下。 “现在不痛了。” 再痛,见到你也好了。 他再忍不住地捏住燕琼的手,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像是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子里一样,双臂不停地收紧。 他将头埋在燕琼的肩膀处,灼热又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上,他的思念和殿下一样,这五年来只增不减。 燕琼仰着头,树叶没遮住的雨滴落到她脸上,她感到了冰凉,也感受到了沈铮怀里的温度。 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观音哥哥真的回来了。 她咧开嘴无声地笑,可接着鼻酸眼涨,眼角的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往她的发鬓滑落,她哽咽着嗓子说:“观音哥哥,我好想你。” “殿下,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沈铮喑哑着嗓子,怀里抱着燕琼仿佛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这两人在雨中的树下相拥了很久,等雨渐停下,燕琼才和沈铮十指相扣,肩并着肩到了禅房里擦发。 燕琼今日来重华寺是没有带任何人的,就连翠竹都未带,她又不是会麻烦小僧人的人,可看到宏时大师使了个小和尚端了两碗姜汤过来,还是红着脸躲到了沈铮的怀里。 沈铮搂着她偏身,对小和尚说:“多谢小师傅。” 小和尚走时还贴心地把禅房的门关紧了,燕琼探出脑袋见到,羞恼地捶了沈铮一下。 “都是你,在寺庙里抱来抱去,羞不羞啊!” 沈铮握住她的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下,表情爱得不行。 “嗯,都是我不好,惹得殿下险些丢了脸。” 燕琼抿着嘴,瞪他一眼,嘀嘀咕咕说:“你知道就好。” 她被沈铮含笑的眸子看得有些羞起来,扯了一边的帕子塞在沈铮手里,背对着他坐在矮榻上,“头发湿哒哒的披  在身上,好不舒服,观音哥哥你给我擦~” 沈铮先把姜汤递给燕琼,这才捏着帕子坐在她身后给她细细擦发。 他的手在燕琼身后披着的黑发中穿过,看着她满背的青丝,心下一动,忍不住问起来:“殿下今日怎么没有挽发?” 燕琼喝着姜汤,囫囵地说:“那人又不是你,我才不要为个不是你的人挽发。” 沈铮心里忍不住雀跃起来,一点点的甜蔓延开来,一双含情的眸子弯成了月牙。 他虽没说话,可摸燕琼头发的动作柔得不行,嘴角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燕琼喝完姜汤,放下茶碗时,余光瞥到他翘起的嘴角,哼了一声,“得意什么呢!” 可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笑得都傻傻的。 沈铮从燕琼的身后俯身,双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偏头瞧她。 “殿下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燕琼歪着脑袋,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右手抬起捧着他的下巴磨蹭。 “观音哥哥你呢,不止在我眼里,更在我心里,就算你换一个样子我也能认出你,就算有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我也能一眼认出你,因为只有你才是我的观音哥哥。” 沈铮喟叹一声,“殿下......” 他只要一碰上殿下,什么隐忍、什么克制已经不知被他丢到了何处。 沈铮搂她搂得更紧,头往她脸前偏了半分,她殷红的唇就已经被他紧紧贴上了,力道又重又急,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燕琼的心砰砰地跳,她微眯着眼能看到观音哥哥专注亲吻的模样,耳边能听到他微重的呼吸。 辗转反侧、勾缠不断。 一直亲了好久,整间禅房里都是一些暧昧至极的声响,又过了半天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些。 燕琼好似不能呼吸一般,眼里荡着春水,贴在沈铮的脖子处,狠狠咬了一口沈铮的锁骨,仿佛只有将他的皮肉咬到嘴里,才能一解相思之苦。 等她发泄完,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时,沈铮才反手又搂紧了她,抱着在怀里轻晃起来,像哄孩童一般轻抚她的背。 “殿下,我回来了。” “嗯。” 没过半晌,燕琼没忘记问他:“观音哥哥,你为什么会变成戎狄的九王,又为什么身子里有蛊毒?” 第469章 公主不嫌弃,郎君故引诱 禅房里,沈铮拥了燕琼在怀里,将他是如何变成太圳,又是如何被种了蛊毒的事都对燕琼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燕琼几度气得发抖,恨不能现在就冲出重华寺去把崔素渊和燕璧给杀了。 沈铮拽住燕琼的手不叫她往外跑。 “那也都过去了,所以我不与殿下相认只是想着一月后我会跟戎狄使臣一起回戎狄,到时候救出阿娘,事情才算完,那时候我才算真正的再也不会离开了。” 沈铮不过是怕短暂的相认之后,燕琼又要面临离别,或许还会再次面临生离死别的失望,倒不如先不要相认。 燕琼瞥他一眼,“你可真是好性,人家都那样对你了,划伤了你的脸,还给你种蛊,你就这样过去了?若不是广大夫告诉了我你的子蛊有办法解,我定要把崔素渊和燕璧给大卸八块!” 沈铮轻抚她的背,“他自有戎狄的人对付,我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说到底也是他救了我阿娘,我不杀他算是还他的恩了,至于大公主,她怕是学艺不精,种出来的蛊没一个中用的。等我救出了阿娘,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啊,那时候一切都结束了......”燕琼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转过身将自己嵌在沈铮的怀里,仰着头看他,“观音哥哥,我说的没错吧,你阿娘还活着,我是不是最聪明?” 这是在说当初沈铮准备假死离京时,燕琼在他走前给了那幅观音画像,提醒了他崔素溪或许没死一事。 “殿下最聪明。”沈铮轻挠燕琼扬起的下巴,眼里含笑地说。 燕琼抿着嘴笑,眼睛盯在沈铮的脸上,视线牢牢地被他右脸上长长的疤占据。 五年的时间,这条疤已经只有淡淡的红色,却还是凸起来的弯曲模样,盘亘在沈铮这张如神祇的脸上,像是一条弯曲的蜈蚣般格外的醒目。 燕琼心疼地伸手摸上去,凸起来的印子梗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她就撅起了嘴,替沈铮委屈起来了。 沈铮垂眼看她,淡笑着说:“殿下不是嫌弃我脸上有了这么个丑东西吗?” 燕琼尴尬地眨眼,这是还记她的仇呢。 “谁叫你那时候不承认自己是自己的,还故意装不认识我......” 燕琼嘀嘀咕咕,抬眼皮看沈铮时,只见他眼里的神色都变得十分委屈,嘴角都在往下撇,她那个心都要被疼成八瓣了。 “好嘛,我这就让你瞧瞧我嫌不嫌弃你。” 燕琼撑在沈铮的肩膀上,跟他脸对着脸,伸长脖子啪唧一口亲在了他眉尾那处疤痕的开端。 “现在还觉得我嫌弃你吗?” 沈铮望着她不说话。 燕琼抿着嘴笑,又往下去亲吻他,一个一个的吻落在他右脸的疤痕上。 “现在呢?” 沈铮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神慢慢的含了欲色。 她娇嗔地白他一眼,还是嘟起嘴巴吻在他的右脸,吻渐渐朝下,一直吻到了他嘴角的那段。 燕琼正要抬头撇开,可她的后脑勺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腰也被禁锢着往前拖去,沈铮只一偏头,他微凉的薄唇就印上了燕琼的,两人难舍难分。 燕琼和沈铮二人你躲我追,你追我赶地吻着,一直到燕琼的唇瓣都红肿了,沈铮才放开她。 沈铮与她额头相抵,用手给大喘气的燕琼顺气,忍不住又在她微张的唇上轻啄了下,这才哑着声音说:“这下我信殿下不嫌弃我了。” 这日之后,阖宫上下的人都感觉到了昭阳公主的变化。 公主往日也好看得紧,可不知为何这几日眼里含春,神情多了丝媚态,样貌看起来更明媚了。她有时她说话会突然笑起来,也把锁在箱子里的很多摆件玉器都重新摆出来了。 可燕琼最大的变化是她不挽发了。 这日,她进宫陪燕北臣吃膳,燕瑁、原毓还有燕琢都在,一家人坐在椒房殿里,吃着午膳。 上座的燕北臣看了好几眼燕琼,特别是她背后披着的长发。 “阿琼,你现在想明白了?” 燕琼咽下嘴里的鸡肉,疑惑地问燕北臣:“阿耶,什么想明白啊?” 燕北臣抬手指向她的头发,燕琼噢了声,抿着嘴笑,歪着头的时候,头上簪子上的坠子跟着摆动。 “阿耶,这样不好吗?” 燕北臣语出惊人,“好是好,只怕你移情到戎狄的九王身上,阿琼,阿耶可给你说明白了,我是不会允许你远嫁的,戎狄更不可能。” 燕瑁给原毓夹了一筷子鱼肉,也附和燕北臣,“阿耶说的对,阿兄也不同意你远嫁到戎狄,若那九王是个好的,留下伴你也不错。” 燕琼见阿耶和阿兄越说越离谱,正挥着手要表明自己不会喜欢什么戎狄人,倒是燕琢小小的人儿先长长地叹了口气。 几人看向燕琢,燕琢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说:“阿耶阿兄,你们就放心吧,我阿姊肯定看不上什么戎狄九王啊,因为那个九王就是......唔!” 燕琢话还没说完,就被燕琼夹起来的鸡腿给堵住了嘴。 她瞪了一眼燕琢,忙笑眯眯地说:“我怎么会瞧上戎狄人嘛,我心里只有观音哥哥的呀。” “我吃好了,阿琢也吃好了。”燕琼拽起燕琢就起身告退,“阿耶阿兄你们慢慢吃,阿嫂你多吃些,不着急,我们先告退了。” 燕琼拎起燕琢的衣领就往外走,边走边嘱咐:“你给我把嘴闭得严实一点!不然小心我揍你!”https:/ 燕琢嘟着嘴巴不服气,“那日你发现那个戎狄九王是观音哥哥,还是我带他过去的呢!难道观音哥哥回来了不该高兴一下嘛?” 两人走出椒房殿,殿外的宫女宦官都纷纷给两人行礼,燕琼笑着叫起,又转头对燕琢循循善诱:“这可是我们俩的秘密,等哪一日我和你带了观音哥哥给阿耶阿兄瞧,把他们吓一跳才好玩儿呀!” 说到好玩儿,燕琢马上就听话,还要缠着燕琼琢磨怎么带着沈铮出场。 燕琼和燕琢背对着椒房殿往外走,根本没有注意到殿旁隐在暗处有个人用淬着毒的眼神看着两人。 燕璧等了这几日,迟迟等不到燕北臣召她进宫,就好像没有她这个女儿一般,眼看着马上就要宣兵,若夷谷不能坐个好坐席,她还有什么脸面。 她在椒房殿外等了良久,可只等出来了燕琼和燕琢,还被她隐隐约约听到戎狄九王、观音哥哥的字眼。 她盯着没再挽发的燕琼望了又望,前几日沈铮对她的冷淡能说清了。 原来那情蛊对他根本没作用,燕琼定是认出了他,也与他相认了,不然她为何又不做妇人打扮了。 若是这世间没有燕琼就好了,没有燕琼,她才是最尊贵的公主。 燕璧也不再等在殿外,拂袖离开了椒房殿,宣兵那日坐不坐上好坐席又有什么必要的,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第470章 公主对上姊,郎君身份明 宣兵这日到得很快,这是大雍展示国力的时候,各属国的使臣和派来的少兵也会参加。 燕北臣带着儿女朝臣,浩浩荡荡的人站在城门上,看着底下威武气派的众将排阵列队,宣誓呼号。 宣兵气势磅礴,百姓们在可视的范围内瞧得热血沸腾,可燕琼大场面见过了不知凡几,坐了一个时辰后就坐不住了。 她隐晦地看了眼沈铮,站起身跟燕瑁说了句话就悄悄离开了城门。 要说最关注燕琼的人,除了沈铮还有燕璧,她坐在属臣席位上,见燕琼和沈铮交换着眼神,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燕琼知道今日宣兵,若燕璧不改想法,今天或许会做什么手脚,阿兄早就让她在这日避开,她离开前特意看了眼观音哥哥,他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燕琼连马都没骑,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往远处去,一直到鹭山脚下才停。 她走下马车,背身站在林子里等沈铮,她不想沈铮留在那处多生枝节,两人先避开更安全。 不过两刻钟,她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观音哥哥!” 燕琼笑着回头,可来人却并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人。 “怎么是你?” 她看着穿着一身华服的燕璧,身后拖着长长的裙摆,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燕璧摇着手中的团扇,半掩着脸,笑得肆意,“为何不是我?” “你以为会是沈铮吗?” 燕琼的右手按向自己腰间缠着的鞭子,低声问她:“今日宣兵,你身为夷谷王妃,怎能缺席。” 燕璧挑起柳叶眉,上扬的眼尾满是讽刺地看着燕琼,“谁说我缺席了,我可好好坐在那里,哪儿都没去呢。” 城门高处的席间,因为日照晒得流汗下去换衣的燕璧正在婢女的搀扶下又回到了席间,她低垂着眼,专注地看着底下的兵将。 燕瑁看向躬身站在一边的小宦官,那宦官十分微弱地冲他摇了摇头,他皱着眉看向燕璧,难道她被四兄当时的话劝服了? 因着城门高,时不时能吹过来一阵微风,沈铮掐着时辰,这会儿他离开不会叫别人联想。 沈铮往后退时,刚巧吹起了一阵风,这阵风掀开了好多人的衣袖,包括燕璧的。 沈铮这角度站起来,眼神是正对向燕璧的,他见燕璧伸手理了下衣袖,就是这一眼,他看到了燕璧手背上被种蛊的褐色印记。 他垂头看向自己的手背,燕璧手背的痕迹竟和他的一样,母蛊之人身上是不会留下痕迹的,且燕璧早前手背是没有印记的。 沈铮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好,电光火石之间,他往前几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往城门下望去,夷谷的少兵人数不对,他记得崔素渊说过燕璧是带了私兵来的...... “九王,你做什么?”崔素渊不知沈铮突然怎么了,低声喊他:“圳儿,你快些回来。” 沈铮确实转身了,可却不是回坐席,而是直接朝燕璧走去,一下子将燕璧的脖子掐住往上提。 “护驾!” 四周的羽林卫纷纷拔出刀剑,将宫中众人围起来,燕玙不可置信地大喊:“太圳你快放开我阿姊!” 沈铮咬牙切齿地说:“康王不妨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您的阿姊!” 被他掐在掌心的人,整张脸涨红,双脚离地后挣扎得厉害。 “快说!你们王妃带着私兵去了哪里!” 这女娘并不回复沈铮的话,只抿着嘴,身子抽搐了下,嘴角渗出血,脖子一歪就彻底没气了。 沈铮将她摔在地上,就一瞬间,她的脸便变了另一个样子,从她的鼻孔中爬出了一只十分肥大的血色蠕虫。 第471章 公主瞅时机,郎君静悄悄 风肆风伍的武功再高,可她们也只有两人,对方可是二十多个手段残忍的私兵,她们只杀了三四个人就被私兵扭捆住了胳膊,像是架俘虏一般拎着。 “你给我把她们放了!” 燕琼手里的鞭子要抽向对面的燕璧,燕璧岿然不动,护在她身旁的私兵以手接鞭,用力将燕琼的鞭子扯得脱离了她的手。 燕琼踉跄两步,双臂就被私兵给架了起来。 “殿下!” 风肆风伍挣扎着要挣脱私兵的禁锢,两人却被燕璧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叫什么叫,这里轮得到你们放肆吗!” 她冷冷地啐了口,右手一挥就示意私兵将两人带下去,架着风肆风伍的几个私兵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他们可极少能见这样绝美的娘子呢。 燕琼暴怒地喊道:“燕璧,你可知道她们是暗风队的人!暗风队隶属于大雍的陛下所有,你私自处置阿耶的人,你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吗?” 燕璧走近燕琼,伸手将她的下巴挑起,冷笑一声说:“我都敢对付你了,我还在意这个吗?” “带走!” 这句话是对私兵说的。 燕琼不能眼看着风肆风伍被侮辱残杀,她抬眼死死地看向燕璧,沉声说:“你要如何才不会伤害她们?” “要你死。” 燕璧斜睨着燕琼,这三个字说的又缓又重。 风肆和风伍心惊,急得不行,“殿下,您万万不能答应!我们姊妹能为您生为您死,可您是大雍的公主,不能死!” 燕琼摇头,“谁的命不是命呢,风肆风伍,你们不该为了我死。” 啪——啪——啪—— 燕璧看着这三人主仆深情的模样,好不可笑。 她拍着掌,讽刺地说:“这两个暗卫的容貌可是难见,我的私兵享用了后,我还要留着她们当军妓,让夷谷的其他男人都品尝一下。” 燕琼听了她的话,气得恨不能咬死她,“燕璧你怎么这么狠毒!” 燕璧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她狠毒,她笑眯眯地说:“对啊,所以我才要你选,你是要她们活着去当玩物,还是你死了换她们平安?” 燕璧伸手示意私兵递一把刀她,她接过后扔到了燕琼的脚边,昂着脑袋说:“从前的每一次你们都让我选,都让我阿娘选,现在我叫你也选,算是公平,你选吧。” “我选,我会自裁,你把她们放了。” 燕琼丝毫不犹豫,眼睛极亮地看着燕璧。 “殿下!不行啊殿下!” “殿下您别信她,就算您用您的命换我们,她也不会叫我们好活的,殿下!” 风肆风伍听到燕琼要自裁,挣扎得更是激烈,可私兵力气更大,根本挣脱不了,两人只能嘶吼着喊叫。 燕璧偏头瞪了两人一眼,私兵手起刀落地用手刀砍在风肆和风伍的脖子上,两人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这下子清净了。”燕璧勾起红唇笑着说:“昭阳,你上路吧。” 燕琼的眼珠转动,此时此刻她定跑不了,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她只能拖时间,拖到有人来找她。 她最后将眼神定在燕璧的身上,慢慢出声:“我可以死,但是你要叫我死个明白。” “大阿姊,你我是姊妹,我们都是公主,你为何总是想我出丑,想我死?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燕琼的头微偏,眼睛瞪得圆又大,真真的天真无邪,满脸不解地问燕璧。 燕璧极厌恶的就是燕琼这副无辜纯良的模样,好似全天下的人都该爱她、呵护她一样。 “我呸!” 她大呸一声,指着燕琼又恨又怨地说:“谁与你是姊妹,我看到你就恶心,你的存在就得罪了我!” “你阿娘抢了我阿娘的位置!你也抢了我的一切!” 燕琼表情不变,还是故作纯善无知的模样,“大阿姊,我什么时候抢了你的东西?你未出嫁前的吃穿住行难道不都是公主的规格吗?” “谁说你没抢!”燕璧走上前拽住燕琼的衣襟,眼神扫过她身上穿的宫裙,冷笑着说:“你瞧瞧你穿的,你再瞧瞧我穿的,我的吃穿住行哪里和你又一样了?” “我为长,你为幼,可从小你有的东西就比我多。你一回了京,父皇眼里再也没有我了,他疼你宠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而我呢,我有的东西从来都次你一等!” 燕璧细数这些年燕北臣对自己的亏待,“你五岁时便有了封号,你的名字竟还和兄弟们一样从王,你出行的香车宝马,你住的宫殿,你吃的御膳房里的吃食,你有暗风队的暗卫保护,连只会给太子的龙印令牌都在你手上!而我呢,这些我从来就没有过!” “父皇是天底下最偏心、最不公平的阿耶,我恨他!我也恨你!” 燕琼忍不了燕璧这些偏颇的想法,阿耶确实偏心,但是对燕璧也从来没有亏待过。 “大阿姊,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要来的,我的封号和我的名字是阿耶为了平息朝臣对我阿娘回宫的不善言论,我从不惧怕阿耶,只把他当一般的父亲,我对他哭笑自如,从小就在阿耶身边彩衣娱亲,我有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付出得来的。” 她抬眼鄙视地看向燕璧,淡淡开口:“你只看到了我有的,却没看到你自己也住在方位不差的宫殿里,每日的膳食也是二十多席,身边环绕的宫女宦官巨多,出行也有侍卫保护,这些东西你都看不到吗?” 燕璧见燕琼到了这时候还敢反驳自己,松开了抓着她衣襟的手,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她打燕琼的这一巴掌可不似打风肆和风伍,她是用了死力气的,燕琼的脸顿时就红肿了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看不看得到又如何?”燕璧大喊,张开双臂呼啸:“我要的是公平!我要的是比你更尊贵的公主地位!我是大雍的大公主,我生来就该比你尊贵!” 燕琼活了这么二十年,阿耶阿娘从没打过她,唯一掌掴过她的人就是跟前的燕璧,她气得双眼通红,要是她的眼睛能吃人,燕璧这会已经被她给吃了! “神经病!” 她看着燕璧癫狂的模样,暗骂了声,她一定会叫燕璧后悔打她这一巴掌! 燕璧听到后,睨向燕琼,抓着她的头发大叫:“我有病也是被你们逼的!凭什么我要过得比你差,我看中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完美!” 簌簌的风声伴随着燕璧的说话声,树林里的叶子哗哗作响,对面林子里银光乍现,燕琼只扫了眼,心里便松了口气。 她右手在袖子的遮掩下微动,手里就多了个短匕。 “我改变主意了,你自裁有什么意味,还是我亲手把你杀了最好。” 燕璧凑近燕琼,接过私兵递过来的刀,她抬手将刀刃对向燕琼,就要朝燕琼砍下去,可就是这时候,燕琼右手翻转,朝着燕璧的脖子划了一刀。 “放箭!” 第472章 公主逃脱掉,郎君护公主 燕琼大喊放箭,一瞬间,林子的银光处箭雨齐发,禁锢住燕琼的两个私兵的脖子被长箭贯穿,一下子就倒了地。 燕琼躬身翻滚,捡起了被扔到地上的鞭子,她再站起身时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揽在了怀里。 沈铮低头,心疼地抚上她红肿的脸。 “殿下,我来晚了。” 燕琼摇头,握住沈铮的手,“哪里就晚了,来的刚刚好。” 这时候两人身后站了好多羽林卫,燕北臣和燕瑁还有燕玙、燕珏也从后面走过来。 燕玙飞扑到燕璧的身边,捂着她流血的脖子,又悲又怒地问:“阿姊,你为何总是要做错事啊!” 燕璧跌坐在地上,身边是已经死了一地的私兵,她的脖子虽然被燕琼划了一刀,可是伤口不算太深,并未伤及经脉,只是流血流得吓人。 她静静地看向站在远处的燕北臣,还有成批出现的羽林卫,为什么她今日的计划会被这些人知晓。 她扭头看向身边喋喋不休的燕玙,脑子里渐渐清明了起来,原来是她最信任的弟弟...... 燕璧任由燕玙将自己扶起来,燕玙要扶着她去给燕琼和燕北臣赔罪,可这时候,燕璧愣愣地看着燕玙,悄声问他:“阿弟,你为何要背叛我?” 她在燕玙不设防时,一手掐他的肩膀,一手用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以燕玙做要挟让燕北臣放了自己。 “阿姊,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我带你去向父皇请罪,求父皇网开一面。” 燕玙再心痛燕璧拿自己当人质,也还是想保她一命。 燕璧右手用力,他的脖子血丝往下流。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我处处为你着想,想助你登位,可你呢,将我的话透给父皇,若不是你,我今日早就杀了昭阳,早就回了夷谷。” 原来这才是燕璧的打算,她既然劝不了燕玙夺位,那她也不能白回安京一趟,杀了她痛恨的燕琼,她再在私兵的保护下南下回夷谷。 若她偷偷进行,确实无人知晓,只可惜因为刘在忻早与原毓通过气,宫中众人都留意着她的动向,再加上沈铮对燕琼的关注,她今日的计划注定失败。 燕北臣看到燕璧这般疯魔的样子,竟拿燕玙当威胁,玙儿可是她的同母弟弟! “就算你今日真杀了阿琼,逃回了夷谷,你觉得朕会放过你,放过夷谷吗?” 燕璧偏过头大笑,“那又如何,夷谷怎么样关我何事,你就算灭了夷谷也没事,至少我杀了她。” 她瞪向燕琼,沈铮皱着眉将燕琼挡在自己的身后,燕璧见了,惨淡地笑了起来。 “沈铮,你果然是昭阳的一条狗,从小到大你都巴着她,就连我给你下蛊,你都不能爱上我,你可真贱!” 燕琼可听不得燕璧骂沈铮,正要暴起,沈铮却握着她的手轻捏了下,她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沈铮,沈铮回头冲她笑笑,目露光华。 “大公主,我对殿下的心意,您不会明白。就像您给我种蛊也不过是为了跟殿下较劲,可真正的爱不是攀比、也不是较劲,您没爱过人,自是不懂的。” 燕璧冲着沈铮大喊:“我怎么没爱过人!” 我十多岁时见到了个容貌惊艳、神色柔情的少年,那少年专注地疼惜自己的异母妹妹,我只想将这人的目光抢到自己身上,我爱过的人就是你啊! 可容不得她多想,她的肩膀霎时被利箭贯穿,疼得她推开了燕玙,连连后退倒在地上,她的眼里只看到父皇举起弓的冷漠样子。 燕北臣将手中的长弓递还给身边的羽林卫,对着燕璧一字一句下着口旨: “夷谷王妃燕璧,图谋不轨,欲刺大雍昭阳公主,废王妃及公主尊号,贬为庶人,永囚于地牢。” 燕璧忍痛捂着肩膀,摇着头大叫:“不行!你凭什么要废我的身份,我已经出降了,我是夷谷的王妃!” 燕北臣睨着燕璧,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传朕旨意,西南驻军即刻斩杀夷谷王众,安抚西南百姓,收回西南所有权,世上再无夷谷。” 燕璧最后的庇护也没了,她承受不住呜咽一声倒在了地上,燕北臣冷眼瞧着他,手那么一挥,燕璧就被架着走了,至于架去哪里,只有燕北臣知晓。 “父皇......”燕玙走近燕北臣想要说什么,可被燕北臣冷冷地打断。 “玙儿,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你阿姊犯下的死罪可不止这一次,你多想想小宝再开口。” 燕北臣说完也不再看众人,转身就离开,只是走前瞥了眼不省心的沈铮和燕琼。 果然回了雍宫后,燕北臣召了沈铮觐见,两人足足在雍泉宫交谈了四个时辰,沈铮才被允许离开。 桂月殿中没有一间殿燃着烛火,各处都是静悄悄的,沈铮踏进正殿,里头却传来了崔素渊幽幽的声音—— “铮儿,你可真是好本事,能把我与你阿娘忽悠五年。” 崔素渊此刻喊的名字是沈铮而不是太圳。 沈铮面不改色,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很是平淡地说:“我的本事再大也比不上舅舅,五年前就与西南有瓜葛。” 第473章 公主静悄悄,郎君对阿舅 “你可知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沈铮看向崔素渊,好似并不明白他的深意,“舅舅,你但说无妨。” “圳儿死了,你阿娘和我都不能没有他,若是没有他,你阿娘在戎狄会被太稽在大汗去世的那日即刻处死,为了我们能活下来,只能叫你做戎狄的九王了。” 崔素渊对沈铮剖白,只是这“真心话”也不过是混着几分真、几分假。 沈铮缓缓点头,眯着眼睛笑起来,“这也是为何噬忆蛊对我无用,我也还是在戎狄以太圳的身份留着,既然我们都是为了我阿娘,那舅舅这般恼怒又是作何?” 崔素渊见他明白,心里更是生气,“你既知道,为何今日你要用沈铮的身份行事,你的身份一旦复原,你可知太稽会怎么对你阿娘?你这是要你阿娘死啊!” “舅舅,你是真的担心我阿娘,还是担心你戎狄太师之位?” 沈铮嗤笑一声,崔素渊这人惯会冠冕堂皇,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阿娘,那为何他想带阿娘离开戎狄的时候,他却第一个阻止,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崔素渊皱眉,沈铮这个半路出来的外甥果然没有他从小带到大的太圳听话,“太师之位和你阿娘的晚年尊容并不相背,难道做戎狄的九王不比做大雍的罪臣之后要好吗?” 殿外月光涟涟,殿里漆黑只能见人的晃影子,崔素渊说话时身体前倾的影子投到地上,像是要把沈铮吞噬的野兽。 沈铮瞥向两人投在地上的身影,不甚在意地说:“这是你追求的,却不是我追求的。” “那你的追求又是什么?做大雍公主的裙下臣?你心里只有儿女私情,见到昭阳就走不动路了,那你可有想过你阿娘还有我往后在戎狄的处境?” 崔素渊见不得沈铮这副模样,把沈铮跟前的茶盏给重重地推到了地上,叮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晚,十分的刺耳。 沈铮抬眼看向殿外,静静望了几息,又将目光移至崔素渊的脸上。 “舅舅你回到大雍的这些天,见到安京的种种,你觉得戎狄能对抗大雍吗?你觉得太稽能将戎狄发扬光大吗?你做戎狄的太师能有好下场吗?” 沈铮站起身,视线定在崔素渊脸上,只见他瞳孔紧缩,无法辩驳。 从燕北臣率兵援漠北,戎狄和大雍签下和平条约后,戎狄不断内斗,而大雍一年比一年繁华,政治清明、商财亨通,能人因为考举的原因处处现,戎狄想取代大雍,再过三个二十年都是不成的了。 崔素渊却根本不愿放弃自己经营了多年的戎狄,“这些又如何,大雍和戎狄的二十年边境条约不是假的,只要我推了你坐上戎狄王的位置,就算比不上大雍又如何,到时候,你我便是戎狄的主宰,难道不比在大雍强!铮儿,你可要多想想你阿娘,只要你做了戎狄王,她就是戎狄最尊贵的女人!” 崔素渊要压上沈铮的肩膀,可沈铮在他面前不再做身体孱弱的模样,自是闪身躲开了。 他站到了殿门处,整个身子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又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又可曾问过我阿娘是否愿意。” 崔素渊气恼沈铮固执,怒声说:“她有什么不愿意的,从侯府夫人到戎狄大妃,是我救了她的命,是我带着她给了她尊荣!” “可我阿娘神志早就不清,形同六岁孩童,你用她的美貌来换你的荣华富贵和权势滔天,不过是仗着她只听你这个所谓的兄长的话。” “你救活了她,却把她当做物品一样用来交换,她在戎狄的王宫里连睡榻都无,整天蜷缩在观音殿的莲花座上,日日关在殿中不见天日,唯一能出王宫的日子就是你要带她向大汗做戏!” 沈铮将自己心中对崔素渊的不满一一说出:“阿娘能活,我确实应该感谢你,可舅舅你不该这样对她,她已忘前尘,本该摆脱往日侯府的枷锁,听风看雪,逍遥自在!可你只为了自己,将她变成一只笼中鸟,甚至是一个单有尊贵称号的禁脔。” 沈铮冷笑,从衣袖里掏出一封木简直直地扔到崔素渊的脚边。 “舅舅以为我在雍泉宫待了四个时辰是做什么的?大雍在戎狄早派了人秘密暗守,戎狄的消息一字不落地能传到安京来,包括舅舅要瞒着我的。” 崔素渊心里一紧,他瞒着沈铮的消息......那只有那个! 他忙捡起地上的木简,打开就看到里面短短的一行字—— [戎狄王辱继母,杀兄弟,催军需,设防线,要生变。] “这......”崔素渊猛地抬头,话却未说完就被沈铮打断。 沈铮眼神不善地看着他,幽幽地说:“舅舅,我问过你有没有我阿娘的消息传来,你可说了没有。” 崔素渊捏紧木简,振振有词,“我们如今在大雍,我若提早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徒增烦恼,等你按我的要求哄了夷谷的王妃和昭阳公主,只待你回戎狄,一举拿下太稽,为你阿娘报侮辱之仇。” “呵。” 沈铮轻笑,他手一挥,殿外竟有暗卫如鬼魅一般窜进殿中,形成包裹之势将崔素渊团团围住。 “铮儿,你这是做什么!” 崔素渊要往后撤,可他身后也是暗卫,他左右看了一眼,这些暗卫身穿黑甲,是大雍太子独有的黑甲暗卫。 这时从阴影处走出一人,那人威严气派,只是一个身影就足够霸气。 他站在沈铮的身边,淡淡地说:“铮郎,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崔素渊大叫:“太子殿下!” 原来这个龙姿凤章的人是太子燕瑁。 崔素渊刚喊出声,黑甲暗卫已经架起了他,他却无从挣脱。 “铮儿你到底要作何?太子殿下这是我戎狄自己的事,您何必插手?” 燕瑁嘴角噙笑,冷冷地望向崔素渊,若不是这人将沈铮从战场上换走,阿琼与铮郎不会平白被耽误这五年。 “往后可没有戎狄了......戎狄不遵循和平条约,私自屯兵,我大雍不会允许,至于太师大人你,隐瞒事实,其罪可大,孤的黑甲卫会好好款待你。” 崔素渊不服气,要冲到沈铮面前,“铮儿,我是你舅舅!你背叛我!你别忘了是我救了你们母子!” “所以您不会死。” 沈铮靠近崔素渊,为他正了正衣冠,“舅舅,陛下与太子殿下已答应了我会保您不死,只是往后世上再不会有戎狄太师崔素渊。” “带走吧。” 等沈铮说完这话,燕瑁已经指挥了黑甲卫将崔素渊带走,他们从戎狄带来的使臣和仆从想拦也没法儿拦,因为他们都被黑甲卫控制住,一起拖走。 等着他们的将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们只能在黑甲暗牢里过完此生。 “不可能!你们放开我!你们凭什么!” 崔素渊不停地挣扎喊叫,可黑甲暗卫捎上他一个跃跳便消失不见。 沈铮目光沉沉地看向月光下晃动的树影,却并不后悔他今日做下的这些。m..nět 他在雍泉宫看到陛下递给他的木简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下决断,舅舅眼见他阿娘的苦难却做不知,既然戎狄已有再战之心,他必得助大雍一臂之力——戎狄的舆图他已献给陛下,不枉费阿娘不愿走的这五年,他的暗中探查。 “铮郎,你放心,戎狄那边一将崔夫人救出,消息就会传回,到时候你恐是又要上战场了。” 燕瑁拍沈铮的肩,沈铮颔首,“这是臣该做的。” “只是......阿琼怕是要闹了。” “只是......殿下那儿要费心说。” 两人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情谊,这会儿也想到了一处去。 燕瑁和沈铮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了然,燕瑁先笑了起来,沈铮也忍不住轻笑。 暗夜中,笑声疏朗。 第474章 公主守郎君,郎君蛊去除 沈铮的身份只小范围的被人知晓,他这几日也并未出宫,反而是燕琼少回公主府,日日在永昭殿和桂月殿跑,不止她自己来找沈铮,她还会带上广大夫。 这日,沈铮刚练了武功,收起鸣鸿刀往内殿走,前些日子殿下将他的鸣鸿刀还有破云箭都一股脑地带了过来,就连绝影也被殿下牵过来同他亲热。 沈铮嘴角刚泛起一抹笑,殿外就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阿姊,你等等我呀,我也要来找观音哥哥玩儿!” “你今日课业都没做,不准来!” “不嘛,我就要!” 原来是殿下和景王殿下来了。 沈铮嘴角的笑慢慢变大,还不待他回头呢,背上就已经趴了个柔软的人儿。 燕琼一见沈铮就跳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跟他脸贴脸,“观音哥哥,一晚没见了,你想不想我呀?” 沈铮现在和燕琼两个亲密也不会避讳他人,他将鸣鸿刀收到腰间后,反手把燕琼托在背后护着,偏头轻轻用薄唇碰了下她的嘴角,说话的声音醇厚诱人:“我当然想殿下了。” 他背着燕琼在殿里绕,跟在两人身后的燕琢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怎么大夏天的,他觉得冷得慌,定是被这两人给恶心的! 广大夫看着两小儿亲密,啧啧两声,哎呦世风日下啊! 等燕琼和沈铮腻歪好了,四人坐在矮几后,燕琢央着沈铮教他刀剑,沈铮没有不应的,待燕琢喝完了茶,他像燕琢小时候一样,一把搂了他抛到天上去。 燕琢明明开心得要命,偏偏还故作成熟,落到沈铮怀里的时候,红着脸嘀嘀咕咕:“观音哥哥,我都长大了,才不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沈铮只笑着捏他的鼻子,带着他拿刀剑。 燕琼对舞刀剑可没什么兴趣,她这几日有更重要的事儿,那就是带着广大夫守着沈铮。 “您说这几日就能取蛊了,怎么等到今日也还不见观音哥哥有什么反应啊?” 广大夫这些日子被燕琼拉来拽去的,一刻也不被允许离开沈铮,就是因为要等时机给沈铮取蛊虫。 “我的殿下唉,这事哪里急得了,还要看大公主脖子上的毒几时发作。” 广大夫忍不住埋怨:“您说说您,老夫都给您匕首上淬了毒汁,您当时下手狠些,一刀划破大公主脖子上的经脉,她一命呜呼后,沈铮小儿的蛊虫早取了。” 燕琼叹口气,“我那时被她锢住了,划她脖子我手都使不上力,哎......” 原来那日刘在忻与原毓传话时,燕琼也是在的,她深知燕璧对自己的恨意,所以早叫了广大夫在她防身匕首的刃上浸泡了毒,只要划破他人的皮肤或经脉,毒入肺腑,则药石无医,血流干而亡。 燕璧几次三番要她死,燕琼也不会对她手软,只是毒发是要时间的。 漆黑的地牢里,一滴一滴的水不知在什么地方滴落,牢房里只住了一人。 阴暗潮湿的枯草角落,坐着个穿了华丽衣裙的女娘,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一手捶打墙壁。 “来人!没见着本王妃颈间有异吗!来人,喊太医来!” 燕璧的声音破碎沙哑,说的话里似乎都有血泡在咕噜,可是任凭她如何叫喊也没人应她,难道她真要死在这该死的地牢里吗? 她不服气! 燕璧猛地站起身,冲到牢房口推搡牢门,铁制的牢门和锁链噼里啪啦作响。 “救命啊!来人!救......呃......!” 她才站起身,一句话都未说全,脖子的伤口处血像是瀑布般地往下涌,血将她的裙子全部染红,她用手接自己的血水都接不下。 “不......要......” 燕璧眼见着滴落到地上的血一片一片地汇集,血水凝聚成一地的肥大血虫,她再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压在了血虫身上,恶心又黏腻的声音爆开,没有被她压住的肥虫往她身上爬去,最后直往她的口鼻、耳朵里面钻,与钻出的虫子争地盘。 燕璧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可怖的虫子争夺自己的身体,在无声的恐惧中断了气。 而桂月殿中,沈铮正握着燕琢的手挥刀,突然间的,他的双臂猛地胀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脉中钻拱,疼得厉害。 沈铮皱着眉稳住心神,只恐手不稳放下刀伤了燕琢。 “广大夫!您快看观音哥哥!” 燕琼看到了沈铮的异样,低声叫出来。 广大夫惊呼:“是时候了!” 两人一前一后起身,一个拉开燕琢,一个扶着沈铮撩起他的衣袖。 只见沈铮两臂发紫,皮肉里头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的鼓动。 广大夫在他的手臂上从上到下地顺着他的经脉捏按了两下,拔出小刀划破了他的中指,一股接着一股的黑血直往下淌,一直到黑血流完,再滴落鲜红的血液时,广大夫才给沈铮包扎。 而沈铮和燕琼燕琢三人目光一致地往地上看去,只因沈铮流到地上的黑血凝聚成了两股,最终竟变成了黑色的大肥虫,直叫人瘆得慌。 “啊!虫子!” 燕琢大叫。 广大夫低头一瞧,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怀里的纸包,手一抖,纸包里的白色药粉便洒到了两只大虫子上,虫子顿时冒起了白烟,最终化成了血渗进地里,再也不见。 沈铮身上的噬忆蛊和情蛊的蛊虫这才真正地取了。 “观音哥哥!” 燕琼高兴地朝沈铮跑过去,一下子就把自己砸到他的怀里,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铮说:“往后你再也不会受痛了,你会健健康康,身体倍儿棒!” 沈铮搂着她转圈,唇贴在她的头顶,“都是托殿下的福。” 燕琢和广大夫对视一眼,他们好像不该在这里一样...... 第475章 公主姊身亡,郎君静悄悄 因着燕璧的所作所为,夷谷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夷谷王的几个儿子本就不服自家老爹对燕璧的过度宠爱,奋起砍了他的头向大雍表忠心,只是可惜谋害皇家公主是重罪,夷谷的私兵与燕璧沆瀣一气,这是燕北臣不能容忍的,西南的驻军已经有所行动,夷谷的灭亡是注定的。 而燕璧在地牢中暴毙的消息传出来时,只换来了众人的沉默,为她的凄惨死状痛心的唯有燕玙。 燕玙是在康王府逗弄小宝的时候,伺候的宦官进来传的消息。 他摸着小宝脸的手一下子僵硬起来,小宝见自家阿耶怎么不和自己玩儿了,张着嘴去咬他的手。 燕玙手上传来刺痛,他低头一瞧,小宝正看着自己,张大着嘴,嘴角的口水一直滴到了胸前。 “呀,我们小宝又长了颗牙!真厉害!” 他盯着小宝的嘴看,看到孩子嘴里又长了颗小乳牙,心里的茫然无措突然就消失了。 燕玙抱着小宝晃,在他脸上猛亲了两口,逗得小宝咯咯笑,他把小宝搂进自己的怀里,闻着孩子身上的味道,心里渐渐踏实。 他还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有深爱的妻子,阿姊对他的那些疼惜或是伤害也不过是过去式了。 刘在忻进到殿里,挥退了还跪在地上的宦官,小宝扭头见阿娘来了,顿时也不要燕玙,只冲刘在忻啊啊地叫唤,伸着手要她抱。 燕玙笑着轻打小宝的小屁股,“见到阿娘就不要阿耶了,坏小子!” 刘在忻接过小宝,被燕玙拉着坐在自己身边,她偏头仔细看燕玙的神情,燕玙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笑笑。 “怎么这样看着我?” 刘在忻让老媪将小宝抱下去,等内殿只有燕玙和她二人的时候,她握住燕玙的手,将她做过的事都说给了燕玙听。 “殿下,那日我与你去了大公主府,在殿外我听到了大公主的打算,在去东宫拜访太子妃的时候,就将大公主想做的一切都呈报给了太子妃,我若不插手,大公主或许不会死......” 刘在忻没有任何隐瞒地跟燕玙全盘托出,她只等着燕玙恼怒她,但她并不后悔将消息透给原毓,只要能保住康王府,保住长平侯府,她不怕燕玙因为燕璧迁怒自己。 果然燕玙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将手给抽了出来,只是刘在忻刚凉下去的心,在他双手的回握中回暖。 燕玙捂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叹息一声:“我不怪你,谁也不怪,阿姊有个这样的结局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若没有你阻拦,她造成的结果会更坏,甚至......” 燕玙说到这儿便顿住,摇摇头继续安抚她:“我们有小宝,为了小宝,你做的也是对的,只有康王府在,小宝往后才能有前程。” 燕玙未说的话,刘在忻自然能懂,两人已经为人父母,总是要多为小宝考虑的,若明知燕璧的图谋却瞒而不报,燕北臣怕会彻底厌恶康王府,这对小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阿姊她活这一辈子落得这个下场,我想去给她收尸,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燕玙问刘在忻,他与刘在忻不管做何事,都是有商有量的,这算是真正的亲密无间的夫妻。 刘在忻抿着嘴,昂起头看他,“殿下,我同你一起去求父皇,大公主毕竟是你阿姊,人死如灯灭,从前的种种也都会烟消云散,做亲人的,总要让她好好安葬,就算不能葬于皇陵中也比被扔到乱葬岗好。” 这夫妻俩说做就做,两人收拾好进了宫去拜见燕北臣。 燕北臣如今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值壮年的他却发鬓染霜,添了白发。 他坐在雍泉宫的御座上,看着底下跪着的儿子和儿媳,孩子们都大了,而他却慢慢在变老。 恍惚间,玙儿在求他给个机会替燕璧收尸,他的大女儿在牢中暴毙,无人敢私自处置,还等着他下令。 罢了,女儿再毒再狠,如今也去了天上,就让她的同母弟弟去送她一程,请了大师为她超度一番,来世做个无忧善良的人。 “你去吧,传朕的旨意将重华寺的高僧请来,为你阿姊好好超度。” 燕玙和刘在忻松了口气,父皇这是应允了。 两人忙应下,携手起身要告退,燕玙却被燕北臣喊住。 “玙儿。” 燕玙回身,“父皇可还有事吩咐?” 燕北臣摇头,深深凝望燕玙,嘴角带了丝笑,“你是个好的,你阿兄阿姊......罢,不提他们。玙儿,你少时身子弱,困于你兄姊的强势亲情,可如今你有妻有子,日子美满,算是朕没有辜负老师,让老师还有血脉在人间。” 燕北臣的老师就是燕玙的外公,燕玙已经很多年没在父皇的口中听到外公了。 他阿娘在怀他的时候与那时只是个不受宠皇子被贬去西南的父皇和离了,他从出生就一直在阿娘的娘家,在外公眼皮子底下长大,诗书礼仪都是外公所教,如今身上还有外公血脉的,世上确实只他一人了。 他没做错大事,也算对得起外公的教诲。 “父皇,您对我们几个孩子其实够好了,儿子知足。” 燕北臣听到燕玙的话,轻声笑,好歹张慧明生的孩子里,还有一个玙儿没遗传了她的性子。 “明年祭衣节开太庙时,带上小宝,也让老师见见他的曾外孙。” 燕玙相握的手有些激动地颤,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抖,“儿臣多谢父皇!” “去吧,去送你阿姊最后一程。” 燕北臣眼露慈爱地看着燕玙和刘在忻相携而去的身影,过了良久,他站起身,看向御座后挂着的赛马图,伸起右手在虚空中轻轻抓握。 “阿鸦,孩子们都圆满了,等我把蠢蠢欲动的戎狄打到最远处,我会找到你的,那时候我们也是圆满的。” 燕北臣满眼深情地望着赛马图,图中所画的谢雅眼眸温柔含笑,好似默默等候的爱人。 唉...... 等燕北臣再转身时,叹息丢魂的他已不再见,现在又是威严且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 不过皇帝陛下还惦记着他的三个宝贝疙瘩,和另外两个金疙瘩。 第476章 公主画郎君,郎君言打仗 燕北臣边批折子边问: “太子妃和皇太孙今日如何?”这是问他现在最上心的两个金疙瘩。 宏公公眉飞色舞地禀告:“太子妃娘娘今日遵照医嘱,在御花园里逛了些时,今日午膳未吐,肚子里的小皇孙殿下健康得不得了!” 燕北臣也忍不住欣喜,虽说他已经有孙子和外孙了,可原毓怀着的是阿瑁的孩子,是他与阿鸦的第一个孙辈,他是相当在意的。 “阿瑁呢,可有作陪?”这是在问他的一个宝贝疙瘩。 宏公公躬身回答:“太子殿下都随在太子妃娘娘身边,呵护得紧。” “嗯,就该如此。”燕北臣点头,放下手中的折子,又继续批下一份,头也不抬地问:“阿琢呢?今日可有淘气,再敢逃学,朕真要打断了他的腿!” 燕北臣的第二个宝贝疙瘩颇是顽皮,叫他头疼。 “景王殿下今日乖得很,现下在自个儿的殿里写课业,说是把课业写完了,沈二郎君才带他习刀剑。” 燕北臣无奈地摇头,这孩子贪玩得很,可他又怜阿琢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对他放纵得很。 “阿琼呢?又在桂月殿?”这个问的是他最宝贝的一个疙瘩。 宏公公垂着头,低声答:“回陛下,昭阳殿下确实在桂月殿。” 燕北臣把朱笔重重地搁在御案上,自从沈铮的身份在他们跟前真相大白后,每日想见阿琼一面还要去桂月殿去请,这小没良心的闺女! 可燕北臣又想到沈铮在安京也待不了多长时间,马上他要挥军北上,沈铮也是他钦点的大将,这几天就由着阿琼和沈铮腻歪吧。 “罢了,随她去,叫人盯紧桂月殿,若沈铮有一丝出格的动作,马上架了他来见朕。” “喏。”宏公公十分有眼色地躬身退出了雍泉宫的正殿,他还是快些派几个小宦官去桂月殿好了。 桂月殿里,燕琼坐在廊下,身上穿着的华丽宫裙铺了满地,她手指点着下巴一动不动,好似被定住了一般。 “观音哥哥,好了没有啊?” 沈铮从矮桌上抬头,笑眼浓浓地看向她,手却不停,纸上跃然而上的是燕琼的音容相貌。 “就快好了,殿下再坐一会儿。” 他又在给燕琼作画,他笔下的燕琼栩栩如生,神态仿若真人。 燕琼噘着嘴,“画了好久啦......” “还差给殿下画上像鸭子一样撅起的嘴。”沈铮带着笑意地说。 燕琼气恼地站起身,跑到沈铮身边不让他下笔,“哎呀!观音哥哥!不准你画!” 沈铮果真放下笔,背着手站到一边,看着燕琼低头去看画。 “哇——!好漂亮啊!” 燕琼看着画中的自己——她正靠坐在廊檐下,眉眼含情,面容桃花,歪着头看着前方,曳地的长裙拖在地上,裙摆上有风吹出的波纹,好似画里的人会动一样。 她嘟着嘴睨向沈铮,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观音哥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那么美呀?” 燕琼指着画问他。 沈铮搂住她的腰,偏过头用左脸对着她,唇轻轻贴在她的耳边,“嗯,殿下在我心里最美。” 燕琼见他又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触及到他的右脸,心里忍不住一痛,早知她那时不该嘴坏,说观音哥哥右脸上的疤是丑东西...... “观音哥哥在我心里也最美!谁也比不了!” 她踮起脚,伸手捧住沈铮的脸,在他的右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声音别提有多响了! 被宏公公派来的小宦官都左右为难起来,这陛下给的令是沈二郎僭越那就要带他去雍泉宫,可昭阳公主主动亲密,这叫他们可如何是好。 燕琼才不管那么多呢,她牵着沈铮坐在刚刚自己坐过的位置,压着他的肩膀。 “乖乖坐在这里不准动,我也要把你的样子画下来。” 沈铮自然是燕琼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果真坐在廊下不再动,只是他手长脚长,并不能蜷缩在一处,反而用手撑着栏杆,长腿在袍子里舒展,坐着的身姿别提多挺拔迷人。 第477章 公主被哄好,郎君作保证 “殿下!” 燕琼画也不要了,猛起劲来往桂月殿外跑,沈铮在廊下喊她,她也不应,她现在才不要见到观音哥哥! 沈铮轻轻叹口气,走到矮桌后矮身看画,忍不住摇头笑起来,难怪殿下突然骂他王八,原来是在他脸上画了个乌龟。 他卷起画轴,小心地将画收起来,起身就朝着永昭殿那处走,殿下这些日子不是在桂月殿,就是在永昭殿,这时候跑出去了,应该也是回永昭殿了。 燕琼确实跑回了永昭殿,留在永昭殿的宫女宦官见公主回来,本以为会见到个欢声笑语的殿下,没想到回来的是个怒气冲冲的殿下。 宫人们都如鹌鹑一样低着头问了安就退到一边,生怕惹了殿下不高兴,翠竹听到外头的声音从偏殿走出来,见燕琼的脸色不好,挥退了跟在燕琼身后的几个宫人。 翠竹看燕琼翻箱倒柜,又把前些日子拿出来的沈铮送给他的摆件玉器都拨到了箱子里,她无奈地笑笑,殿下怕不是跟沈二郎闹脾气了。 “殿下,谁惹您生气了?”翠竹走到燕琼身后,把差点被燕琼推到地上的玉珠给捧起。 燕琼听翠竹问起来,衣袖一甩,将床榻上的摆件都扫到了红木箱子里,她从鼻子里哼出口气来,“还能是谁!” 得,这板上钉钉的是沈二郎了,翠竹叹口气,殿下与沈二郎有矛盾,能解开的只有沈二郎。 翠竹也不再劝,反而跟着燕琼一起整理起东西来,燕琼见翠竹也不再问自己,反而默默地在一边收拾东西,涌上喉间的话突然就窒住,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呢! 翠竹看到殿下停下动作,背过身子偷偷笑起来,她的殿下哟,还是个要人哄的小姑娘呢。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殿门处传来了沈铮的声音,翠竹和燕琼都停下动作,翠竹是松了口气,这哄人的人可算是来了。 燕琼是气恼,他还来做什么,她现在可不稀得看到他。 “我能做什么,收拾东西回我的公主府,免得见到让我生气的人!” 沈铮和翠竹对视一眼,翠竹偏头向燕琼努努嘴,弓着身子悄悄退了出去,这时候永昭殿的内殿就只有沈铮的燕琼两个人。 燕琼听到殿门的声响,知道是翠竹出去了,她回身也要走,才不要和沈铮待在一个地方。 “殿下,我五日后就要随大军出发了,你不想见我,我却想日日都见到你。” 燕琼听他说想日日见到自己,胸中的火直冒,可怒上心头时激得她眼鼻发酸,明明这些日子她快活得不得了,为何在她大喜之后又要让她陷入大悲的惊恐当中。 “你若真的想日日见我,又怎么会又要离开?” 燕琼哽咽的话刚落音,身后就靠过来了一具宽阔的胸膛。 沈铮从背后抱住燕琼,手刚贴到她的腰,手背上就滴落了两滴燕琼的泪。 他将燕琼的身子掰过来面向自己,果真见她红着眼眶,脸颊上都是泪。 殿下这是舍不得他,这是心里还怕着。 沈铮舒出一口气,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地给她擦泪。 “殿下,我知晓你担忧什么,我保证我会好好的回来见你,这次我是正大光明地去漠北,正大光明地救我阿娘,定是万无一失。” 燕琼吸着鼻子,手在腰带上抠,“可你上次也答应了我不会死,结果呢,我等回来的是一具棺材。” 沈铮用手背给她揩鼻子,笑着说:“若我死了,这会儿站在你面前的又是谁?” 燕琼被他哽住,很是气愤地挥开他的手,大声喊:“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她都这样抓心挠肝地忧愁了,可观音哥哥偏偏还要说些玩笑话,她真不想理他了! 燕琼转身就要走,沈铮哪里能让,真将燕琼给放走了,那他在离开前都不知能不能劝好她。 沈铮将燕琼的宫裙腰带往后扯,一把将人扯回自己的怀里,任凭燕琼怎么挣扎,他也不会放手。 他像是撸生气的猫儿一样,将燕琼的脖子和脊背慢慢地抚、轻轻地拍,一直到燕琼平静下来后,他才低声说:“我又叫殿下难过了,是我不好。” 第478章 公主备惊喜,郎君心疑惑 沈铮和燕琼头并着头,细细看完密信里的内容,两人都均呼了口气。 信是燕北臣暗插在漠北的人传回的,崔素溪已经被救,被安置在阳城的宅子里,宅子里里外外都是人守着,十分安全。 里头也提到戎狄王宫中无一人知晓崔素溪已经不见了,只因为亲囚崔素溪的太稽已经亲领了戎兵往漠河北而去。 离大雍发兵的日子不远了。 两人看完密信,都沉默了良久。 “观音哥哥,你要好好地回来,以后我和你一起好好孝顺你阿娘。” 沈铮将密信递回给宏公公,扭头看向燕琼的眼神很是温柔,“好,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没过两日,漠北传来了急报,燕北臣整军出发。 这一次沈铮用大雍将士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上了战场。 他将为殿下、为阿娘、为大雍战到最后一刻。 燕琼虽调整好了心情,可在城门处送沈铮的时候仍旧噘着嘴不开心。 “殿下回吧,现在日头大,别中了暑热。” 天上的红日正盛,明晃晃地照下来,晃得人眼睛生疼。 燕琼倔着不走,抬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沈铮,沈铮的马是绝影,早在二人相认的时候,绝影就被燕琼牵给了沈铮。 绝影的马头往上昂,过了会又侧头去蹭燕琼,把燕琼衣袖里掩藏住的荷包给蹭到了地上。 沈铮和燕琼都低头看去,燕琼低呼一声,忙将地上的荷包捡起来。 “观音哥哥,差点就忘了这个重要的东西。” 燕琼解开荷包的系带,拿出了里头拳头大小的“圆盘”,她举起来塞给沈铮。 “观音哥哥,这是我求了外公给我的好东西——护心镜,你上了战场就把他戴在左胸前,危急时刻能救命的。” 沈铮将护心镜还有燕琼的手都捏在手心,俯下身将她紧紧地抱住,他鼻尖是燕琼身上的罗兰香,他要将殿下的味道记到脑海深处。 他身上穿的铠甲有些重,被太阳一晒火辣辣,可燕琼一点都不怕烫,伸手环抱着沈铮,在沈铮耳边呢喃:“观音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