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女友》 1. 饿 《怪物女友》 文/子琼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我好饿,蓬勃的食欲从脚底长到脑顶,激得我皮肤下包裹着的触手胡乱蠕颤,我在由内而外地蠢蠢欲动着。 此时的我正坐在顶楼的巨大落地窗前,窗外下着大雨,在雨幕的冲刷下,高楼上闪烁着的霓虹灯广告牌像被晕染开了,化出一层毛绒绒的亮边。 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滨城临海,雨水里总带着一股萦绕不散的咸腥气,城市冗杂的气味也被水汽打湿了,飘飘荡荡地弥散在每个角落,以不可阻挡之势冲进鼻腔。 我静静地望着楼下那一颗颗被阴天镀上灰调的圆伞,目送着它们滚滚转过。 即使距离如此远,我依旧敏锐地嗅到了伞下的人们身上香甜的血肉气息。 可惜我对他们完全提不起兴趣,因为我真正想吃掉的,只有那个人,我的男朋友,秦裕。 秦裕每天都要上班,他总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还特意嘱咐我千万不能出门。 他怕我无聊,买下了这栋高级公寓的顶层,给我安装了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这扇落地窗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却无法从外面看到里面,我可以坐在窗台上,安静地观察外面的世界。 门其实没有上锁,秦裕从来不会限制我的自由,他向来只会告诉我不希望我做什么,从不会对我有任何强制要求。 但我还是很听他的话,我害怕看到他绝望又痛苦的表情。 我曾趁着他上班的时间溜出去过一次,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只是遇到了一个可爱甜美的小朋友,想尝尝她的血,这向来是我表达喜欢和爱意的方式。 我给她送了我最喜欢的东西,是秦裕拿来给我当零食的血肉眼珠,湿淋淋软乎乎的,很精美漂亮,只要咬进嘴里,就会有甜蜜的汁液爆出来。 可周围所有人都用惊恐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他们将手里的东西丢向我,骂我是怪物。 我被他们一路驱赶,因为受到了惊吓,我的触手不受控制地破开皮肤飞了出去,撞翻了好几个路人。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秦裕找到我后,露出的那种惊慌的表情,像一根根细密的小针扎在我心里,麻麻的疼。 我意识到也许我做错了什么,但他却没有指责我,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我。 那晚他紧紧搂着我,像紧攥着救命稻草,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爱我。 他每次在说爱我时,身上那股沁人的香味都会变得极为浓郁,勾得我垂涎三尺,可那次不知怎么了,我却在那浓郁的香气下,闻到了一种很深很深的绝望,如潮水袭来,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和他牢牢罩住。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的后续,但自那以后,他说的话,每一句我都会听。 比如他不让我独自外出,我就整日整日地坐在窗台前发呆;再比如他不希望别人看到我的真面目,我就用拟态的方式将自己封在人类少女的外表下。 无聊倒是会有一点,憋屈也会有一点,但好在,秦裕也不是真的完全不让我出门,在我拟态状态较为稳定的时候,他会偶尔带我出去逛逛,但都不会走太远。 可是对此,我既有些兴奋,又非常害怕,我不想再看秦裕露出那样的表情,更不想被那样的情绪包裹。 我的拟态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但我能模拟的形态只有一种,秦裕每每看着我那张人类少女的脸时,都会露出一种留念又爱怜的神情,让我有些读不懂。 只是我的拟态向来不太稳定,在极度饥饿和极度兴奋的状态下,总会露出马脚,秦裕在我身边时,恰是我最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刻。 每每被他的气味环绕,我总是兴奋着,又饥饿着,我会忍不住伸出触腕缠住他,用触角上的吸盘在白皙脆弱的皮肤上留下红印,抑或是用长长的口器亲吻他的唇…… 那股熟悉的、令人发狂的味道绕上鼻尖时,我还以为我产生了错觉,秦裕总是工作到很晚,直至天黑才会回家,现在外面的天还亮着,我却嗅到了他的味道。 他是回来陪我的吗?我雀跃地转动起了我那一双双藏在皮肤下的复眼,口齿生津。 虹膜解锁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我的触手已自发破开皮肤,向门口奔去,我也跟着扭头去看,因为兴奋,我的嘴角后裂,直裂至后耳根,突起的口器像花瓣一样绽开,口器中的短小触须疯狂蠕动着,一只只复眼从皮肤上浮现而出,快乐地乱颤。 那朝思暮想的少年,终于从门后走了进来,他穿着惯有的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理很整齐,衣着有些成熟,但依旧能看出他的年龄并不大。 那股浓郁的香气在这一刻达到最大,我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挂在他身上,他却抬手握住了我的一只腕足,笑得有些无奈:“阿织,今天有客人来,收敛一点。”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我就感觉到了其他人的气息,我的触手瞬间像受了惊般地迅速收回,复眼也再次沉入皮肤,但口器却没来得及收,毫无防备地直接暴露在了客人们的目光中。 这让我窘迫又害怕。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长得怎么样,但除了秦裕,几乎所有见到我本体的人都会露出害怕和厌恶的神情,要是他们知道了我和秦裕的关系,必定会连带着他一起讨厌。 好在秦裕今日带回家的客人,我都认识,一共两个人,一个是秦裕的同事,魏赫,一个是秦裕的亲姐姐,秦霜。 魏赫看到我裸露的口器后,惊叹了一声,竟冲着秦裕夸赞起了我。 “裕哥,嫂子这口器有够饱满的,你也把她养得太好了吧,我简直都忍不住想……哎哎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说我忍不住想照几张回去研究研究。” 秦裕的眼神有点冷,看向魏赫的目光充满了警告。 魏赫的年纪其实比秦裕大,但他们都是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的员工,且身处同一个部门,秦裕在公司里的资历很高,是被整个公司奉为天才的首席研究员,魏赫在他面前只是后辈,所以他习惯称秦裕为“裕哥”。 我还挺喜欢魏赫的,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对我露出恐惧和厌恶表情的人,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心里毛毛的,像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小心翼翼地将口器收了回去,忍着皮肤下的骚动,恢复了少女的模样,抬眸呐呐地看向秦裕的亲姐姐秦霜。 秦霜并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尤其是每每看见我去掉拟态后的本体,她的眼底都是止不住地厌恶和一种我难以形容的哀伤,那种哀伤的眼神很熟悉,我时常会在秦裕的眼底看见,他们好像都在为我而哀伤,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 总归,秦霜并没有为难过我,也没像外面那些人那样,将我称作怪物,又打又骂。 她和秦裕、魏赫一样,都是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的员工,只是并不是一个部门,秦裕是研究人员,而秦霜则在负责安保的安防部。 其实这些事情我本不该知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某些零星的记忆总莫名其妙地存在于我的脑海里,只在触及相关场景时,才会突然浮现,却依旧像隔了一层窗户纸,让我摸不清楚。 我看到秦裕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拿出了三件白大褂,和魏赫、秦霜两人一起换上,然后才对我说:“阿织,今天该检查身体了。” 检查身体啊......这是每个月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平时都是秦裕单独给我检查,我不懂秦裕今天为什么叫了其他人来。 我不喜欢检查身体,秦裕会用束缚带将我绑在实验室冰冷的检验台上,再往我的血管里注射进奇怪的药剂,虽然这种药剂会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较为稳定的拟态状态,但是那种感觉并不舒服。 “秦裕,我饿了。”我小声对他说道。 少年笑着牵住了我的手,他总是笑得很温柔,好像永远不会发脾气:“先做检查,检查完了给你好吃的。” 我有些抗拒,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我总是会听秦裕的话。 他的手掌很温暖,就像他的嗓音,让我逐渐放松了下来。 实验室还是冷冰冰的,开足了冷气,我躺在白色的检验台上,看着头顶的三个人。 穿着白大褂的秦裕有种说不出的冷艳,我有些理解不了人类的审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隽秀。 那让我不太舒服的药剂很快注射了进来,我望着头顶的惨白灯光,意识逐渐陷入了模糊。 我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我隐隐约约似是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由远及近,慢慢在耳边清晰。 先是魏赫:“裕哥,你说这新研制出来的药剂有用吗?公司的高层可是已经发现你金屋藏娇了,你也知道,咱们公司管得严,结婚前都需要报备的,虽然你和嫂子还没领证,但你毕竟是我们的首席研究员,他们肯定会找机会调查嫂子。” 魏赫有些发愁地道:“我还是觉得吧,咱们最好能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嫂子关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了,公司把这事儿忘了,咱再把嫂子接回来。” “而且最好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你找个身份背景干净清晰的,办个结婚证,先把公司敷衍过去再说。” “我怎么可能和别人结婚?”秦裕说得理所当然,“更何况,阿织是我的爱人,不是公司里的实验品,我不会把她关起来的。” 秦霜冷哼道:“秦裕,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们这个新药剂可还没经过检测,你不锁住她,万一她的真实面目被公司里的人发现了,你该知道后果的。他们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消灭这只怪物,还会将你告上法庭,到那时,你可别后悔。” 秦裕“嗯”了一声:“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和她一起赴死。” 他显得很平静,可他的话却让我心中一紧,我对死亡的理解并不深,但“死亡”这两个字却好像带着某些我不愿回忆起的过往,让我下意识的恐惧。 我听到秦裕轻声说道:“阿织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她这边。” 秦霜质问他:“你是打算为了她背叛人类吗!” 秦裕笑了起来:“怎么算不背叛人类?我想要的一直不多,只求阿织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 秦霜却彻底被秦裕的话激怒了,我听到她带着隐忍的怒意斥道:“秦裕,你非要把这个怪物留在身边吗?” “她不是怪物,她是阿织。”秦裕的嗓音还是柔柔的,却又有些低沉沙哑。 “宋织早就在三年前死了!你就不能面对现实吗?你以为我就不难受吗?宋织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复活的这个就是只怪物!她根本就不是阿织!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还不了解她吗?她如果还有自主意识,你以为她会愿意变成这副鬼样子吗?!你这根本不是爱,你这是自私!” “秦裕,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如果阿织还活着,她怎么可能会爱你?她怎么可能会爱你啊!” 秦霜的话很重,可说到最后,她却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尾音带着哽咽和啜泣。 “姐姐......你就当我是自私吧。”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轻到像一根薄薄的羽毛,只需要一阵风就可以吹散,可他却又是那样的固执,莫名的固执。 他们似又说了什么,魏赫小心翼翼地打着圆场,而我则沉在迷蒙中,浮浮沉沉,心里隐隐发疼,眼角酸涩难忍,某些久远的记忆,好似缓缓浮出水面。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以前的我并不是这副模样,我没有触手,没有复眼,更没有巨大的口器,原来我的拟态是我曾还是人类时的模样啊。 我好像在美梦中看到了一幕幕破碎的画面。 我看到秦霜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和亲昵向我走来,她笑着说:“阿织,你看啊,这片银杏叶像不像蝴蝶!” 我接过那枚银杏叶,视线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高高的银杏树。 金黄的叶子翩翩飘落,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安静又沉默地站在树下,目光淡淡地望着我,好像很冷漠,又好像很温柔…… 我伸出手,想抓住那一刻的暖意,却仿佛隔得很远很远,远到我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那时的心情,只觉得心像针扎一样的疼。 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吗?我是怎么死的呢?我想不起来了...... 可是我怎么会不爱秦裕呢?看啊,正是因为我爱他,才会如此渴望把他吃掉,难道不是吗? 2. 饿饿 我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靠在秦裕的怀里,不知睡了多久。 魏赫和秦霜都离开了,秦裕似乎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潮湿温热的水汽。 他穿着浅蓝色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一手揽着我,一手翻看着一本与生物工程有关的书。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流露出独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青涩少年气,而非生物科技公司首席研究员的成熟和冷淡。 察觉到我醒了,他将书放下,低头看了过来,目光温柔得让我有些沦陷。 我忍不住朝他撒娇:“我饿了。” 我真的很饿,在他回来之前就很饿。 “嗯,我知道,我给你准备好食物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他俯身将我从沙发上抱了起来,朝着饭厅走去。 我舒服地窝在他怀里,嗅着他颈间香甜的味道,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少年的臂膀很坚实,不过在我看起来,他依旧脆弱得有些过分,白皙的皮肤如纸般轻薄,隐在下面的血管散发着极为甜美的气息,我需要极力克制着自己,才不会一口咬下去。 好在注射了药剂之后,我的拟态变得很稳定,身体里那些蠢蠢欲动的触手和复眼也安静了不少。 秦裕将我放到饭桌旁的椅子上后,就去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他吃的是煎牛排,我吃的是他从公司里带回来的红色肉块,那些肉块此时还在微微蠕动着,散发着血肉特有的甜味。 我饿得不行,于是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我往嘴里塞了好几坨黏糊糊的肉块,那种发慌的饥饿感才稍得以缓解。 这时我才有心情关心起坐在我对面的秦裕,我悄悄抬起头向他看去,就见他垂着视线,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映出一片阴影。 不得不说,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刀叉被他捏在修长的指尖,自如地挥舞着,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只是他吃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散发着一股极为难闻的味道,让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吃得这么香。 我看着他轻巧地切下一块油亮的肉,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着,安静又优雅。 秦裕终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抬眸望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渍,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鄙陋,于是我满怀忐忑地小心试探道:“我可以尝尝你吃的吗?” 秦裕好像愣了一下,他变得有些沉默,又似乎有些慌乱,不过他这个人本来就不太爱说话,我对人类所表达出的情绪又感知迟钝,所以我有些理解不了他现在在想什么。 “没什么不行的......阿织,你想怎样都可以。” 我不明白秦裕为什么这么说,他很快低下头,用手中的刀叉切下了一小块牛排肉,又将肉叉起,递到我的唇边,那股极为难闻的味道瞬间就冲了过来。 我艰难地咽了口吐沫,但毕竟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我还是心一横,将那块散发着怪味的牛肉咬进了嘴里。 “呕——!”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嚼就猛地将牛肉吐了出去,然后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这完全是一种生理反应,我根本克制不住自己,那味道实在是太令人难以忍受了,即使我已经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残留在我舌尖的味道还是让我不停干呕着,有种仿佛要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的感觉。 巨大的恶心感让我的皮肤上裂开一道道的裂纹,其下的复眼剧烈抽搐着。 很快,我的肩膀就被一双手抓住了,秦裕将我扶了起来,他又用那种我很熟悉的哀伤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我讨厌煎牛排的味道是一件多么沉重悲痛的事似的,但不等我想明白他的眼神里到底暗藏着什么玄机,他就低头含住了我的嘴唇。 一股香到几乎让我失去理智的血气在我的唇齿间荡开,腥甜软腻,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发狂地吮吸了上去。我知道秦裕在吻我之前,咬破了他的舌尖,这在我看来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因为血肉的香甜气很容易让我失控,尤其是他的血,虽然他总是这么做。 他含糊不清地一遍遍念着我的名字,那种浓郁至深的香气又散发了出来,将我一圈圈地裹住,愈演愈烈,我不停吞咽着,却怎么也觉得不够。 我的皮肤又不可控地张开了,一根根湿哒哒黏糊糊的触手从中伸出,拉成丝的透明粘液抹得到处都是,蠕动着的触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又环上了他的腰、缠住了他的腿。 我像八爪鱼一样挂在秦裕身上,煎牛排的恶心味道早从口腔里散开了,只余下独属于秦裕的味道。 得益于不久前秦裕给我注射的镇定药剂,我现在尚能维持住一丝理智,控制着我的嘴没向耳后裂去,露出我那会如花瓣状展开的突起口器。 终于,秦裕松开了我的唇,他用拇指和食指紧捏住了我的下巴,阻止着我再向他咬去,等我的情绪稍稳定了些,他又从自己的一条胳膊上将我咬在上面的触手拔下,然后搂住我大概已经不能称之为腰的腰,把我抱了起来。 更多的触手从他的手臂旁流淌而下,又迅速将他缠住,我轻舔了下嘴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去卧室吗。”秦裕的声音是低沉的,又带着轻哑,他这样问我,却又不是疑问的语气。 “秦裕......”我一下子慌乱了起来,“我会控制不住......” 他已不顾我的抗拒,先一步朝着卧室走去了。 我并非不愿与他亲近,只是他实在是太脆弱了,像最轻最薄的丝帛,只要我稍稍用力,轻轻拉扯,他就会在我的触手间粉身碎骨,我必须要努力控制着自己,才能不伤害到他。 我刚被他放在床上,就用手肘撑起想逃,他却掐住了我的腰,俯身将我困在了他的臂膀之间。 “阿织,”他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绮色,“我也会控制不住......” “如果能活到明早,我就陪你出门买衣服,”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我的脸颊上,“你也可以把我吃掉,我不会反抗。” 他到底在说什么鬼话!我简直想一把将他推开,可当他真的贴过来时,我又对他的鲜活和炙热产生了无限的留恋。 虽然是情侣,但我们这样亲密的次数太少了,也只有在刚注射完镇定药剂后,我才会让秦裕这么放肆地触碰我,但实际上这也是在冒险,他却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会怎样。 “阿织,别躲我,可以吃掉我,我心甘情愿,”他在我耳边轻轻说着,“可以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没关系的。” 他时常表现出的是他沉着冷静的一面,却总会偶尔对我说出连我都觉得疯狂的话。 我想吃掉他,这种渴望几乎将我的理智全部吞噬掉,可我又不想吃掉他,因为我不能失去他,我承受不了失去他的感觉,甚至只是假象都会让我陷入崩溃。 爱意从我心底产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注定了每分每秒都要克制着自己。 我想,正是因为我如此想吃掉他,所以我才会这么爱他,也有可能因为我是如此的爱他,才这么想把他吃掉。 我分不清这之中的因果,更不明白食欲和爱意到底有什么区别,我只知道,只有秦裕会激发我蓬勃的食欲,除了他外,我再没对任何人产生这么强烈的、几乎失去控制的妄想。 我的饥饿感是与生俱来的,但我只想吃掉他,也只对他感兴趣。 我的触手不停扭动着,又往外延伸,有的挂在吊灯上;有的吸附在窗户的玻璃上;还有的一圈圈地绕上床头,密密麻麻的吸盘蠕动着,膨胀起的触手向四周铺开,挤得满屋子都是......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我真的快要维持不住我的拟态了,尤其是在香甜血气的引诱下。 秦裕其实并不瘦弱,他脱下衣服后,身上甚至有着明显的肌肉纹路,可躺在层层叠叠的触手间的他却依旧让我觉得是那样的易碎。 “阿织,爱我吗......” 他又开始问这个问题,在我们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他也总是问我到底爱不爱他。 我当然爱他,我爱他脆弱白皙的皮肤;爱他温热甜美的血液;爱他鲜活跳动的心脏...... 所以每次他这么问我时,我总是诚实地告诉他,因为我爱他,所以想把他吃掉,他便会拉住我的触腕,亲吻我复眼旁滑腻的脸颊,对我露出柔柔的笑。 每当这时,他流露出的表情总是让我很茫然,有些绝望,又有些欣慰,更多的却是我无法理解的哀伤。 “秦裕,我好饿.......”我看着他,小声说着。 我真的不知道我说的到底有什么不对,秦裕身上的香甜味道愈发浓郁了,他气息不稳地在我耳边道:“只要别再离开我,怎样都可以,吃掉我,又或者更过分的......都可以。”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说“再”,仿佛我曾经离开过他一般,可是从我有清晰的记忆起,我分明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我从未离开过秦裕,也绝不可能离开他,谁让我这么爱他呢? 3. 饿饿饿 我的记忆并不完整,我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也不明白现在的我又算是什么。 我的一切好像都是从秦裕跟我说他是我的男朋友那天开始的,再往前,我就怎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和秦裕在一起,我们相遇相知的过程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被遗落在了记忆的角落。 但我对他的爱却是如此炙热,如同永不会消失的浓烈食欲,与我的生命共存,仿佛从我有意识起,我的视线就死死地黏连在他身上,再离不开他,我总是饥肠辘辘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舔舐他,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忍不住把他吃掉。 秦裕真的对我很好,除了上班外,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有时我甚至觉得他没有自己的人生,他是为我而活的。 我于迷蒙中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窗户的玻璃上染着水汽,大雨将整座城市笼罩,厚厚的云层遮天蔽日,只漏下暗调的光。 我窝在秦裕的怀里,不知是因为药剂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昨晚的我咽下了不少沾染着甜美气息的液体,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缓解了不少,我稳定地维持着我的拟态,身心出奇的镇定。 我只稍微动了一下,秦裕就醒了,他垂眸望来,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他刚睡醒,呼吸绵长,甜韵的香气中带了丝雅淡,极为勾人,我忍不住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窗帘半拉着,屋内尚还昏暗,我很想裂开嘴,任由我的口器一瓣瓣绽开,然后将从中伸出的触须全部塞进秦裕的口腔,像昨晚那样品尝他的唾液,以此来缓解胃囊中空荡的渴望。 一般产生这种想法之后,我的身体都会先于我的理智做出反应,但我等了半天,皮肤之下的触手和复眼居然都安安静静的。 我尝试着动了动,挤在一起的触手不安地扭了起来,但那种扭动很轻微,仿佛每一根触足都坠着千斤重,让我有种抬不起来也伸不出去的疲惫感。 如果不是秦裕的味道依旧那样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嗅觉,令我垂涎欲滴,我几乎怀疑我已经能够成功克制住我那发狂的食欲了。 我对着窗外的光线抬起了手,少女拟态的手指纤长柔嫩,手掌匀称,指甲圆润,我略有些茫然,但很快我又明白了。 秦裕会把秦霜和魏赫都叫来给我检查身体,大概是因为他昨天给我注射的药剂和以前的不同,它的效果更好,它可以让我变得更加稳定。 我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晚秦裕执意要和我亲昵或许是为了让我的血液更快速地流动,从而让药剂在我的身体里扩散,更快见效。 我伸出的手很快被握住了,秦裕的手指挤入我的指缝里,与我十指相扣。 我第一次处在如此稳定的拟态状态中,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视角去观察秦裕,我发现他的手很大,比我的手大了一圈,能完全地将我的手包进他的掌心。 我的手心很快裂开了一张嘴,紧紧吸附住了秦裕掌心的皮肤,数根纤细柔软又粘腻的触手从中伸出,一下下舔舐着秦裕掌心的纹路。 我扭过头去,恰对上了他的目光。 “秦裕,”我小声道,“我不舒服。” 是的,过于稳定的拟态让我很难受,憋在皮肤下的触手和复眼闷闷的,尤其是在这潮湿的雨季中,那些挤在一起的触手仿佛也快要发霉了,死气沉沉地将我的四肢躯体压得重重的,让我想要立马扯下最外层的皮肤,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变得轻松。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我的胳膊是如此的沉重,即使它的外表看起来轻盈又柔软。 “三天之后,药效就会过去,”秦裕搂着我的腰,将我抱了起来,“只需要三天,再忍忍。” 他边安慰我,边抱着我朝浴室走去,我完全挂在他身上,沉重的触手让我提不起丝毫力气,我有些颓废,却听秦裕道:“阿织,我今天休假,正好换季了,你该买衣服了,等洗完澡我就陪你去。” 可以出门?我的眼睛立马亮了,的确,他昨晚就说了要带我出门。 纵使身体很不适,我的心底还是一阵的雀跃,虽然外面的世界会让我觉得恐惧,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对它充满了向往。 洗完澡后,我控制着我笨拙的四肢,从衣柜里取出衣服往身上套。 现在的确是在换季,这场持续了几天的黏湿大雨结束后,天气就会转暖,滨城也会正式迈入炎夏。 我讨厌夏天,尤其是滨城潮腻咸腥的夏天,空气总是湿漉漉的,像漂浮着一只只软乎乎、拉着丝的虫子,紧紧攀在我的触足上,怎么甩都甩不下去,甚至会让我觉得,我的触足里都能拧出水来。 湿热的气候也让城市里的所有气味都变得更加鲜明,它们团在一起,四处融合,是那样的刺鼻,总令我不可抑制地烦躁着。 秦裕已经走了过来,他低下头,伸出手来,表情认真地为我系着雪纺衬衫上的扣子,微有些粗糙的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衣襟下的肌肤,引得我的心脏发麻地收缩,他的触碰总令我欢欣雀跃,我突然生出好奇,于是仰头看他,问道:“秦裕,你是喜欢拟态的我,还是喜欢本体的我呢?“ 不过就算他不回答,我心中也是有答案的,秦裕喜欢的当然是我的拟态,他总是对着我的拟态怔怔出神,而当我露出我的本体时,他那属于人类的身躯就会如匍匐于神明面前最渺小的蝼蚁般濒临崩溃,我能够轻易将他撕碎。 每当这时,他都只是沉默地紧盯着我,额角被汗打湿的碎发,遮得他晦暗幽深的眼神似烟雨般朦胧又破碎,他那漆黑的眸子总像深不见底的漩涡,深藏着情绪,在愈演愈烈的浓郁香气中,一圈圈地把我裹进去。 我陷在极致的饥饿里,可却总觉得,我才是那个会被一口口吃下去的,又或许,他也的确对我有着同样浓烈的食欲,就如我时时刻刻都想吃掉他一般...... 秦裕却道:“只要是你,我都喜欢,至于你是什么,我不在乎。” 他说得轻描淡写,也理所当然。 我有些不解地微扬起下巴,他便将我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扣上,然后不知从哪取出了一只白色的手环,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手环吸引过去了,这种生物手环我是知道的,因为任何生活在城市中的人都需要使用到它,它渗透在每个角落,所有社会活动都离不开它,交通、就医、购物、支付都需要以它为媒介才能实现。 生物手环是由秦裕所在的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研制开发出来的,为居民提供了许多便利,我曾多次央求过秦裕,希望也能获得一个这样的手环,他虽然没明确拒绝过,但也始终没答应,我没想到他今天居然真的把手环给我弄来了。 不等我搞明白手环要怎么使用,秦裕就拉起我,让我在梳妆镜前坐下,我看到他的指尖捏了一枚尖锐细小的芯片,他拨开我的头发,将芯片扎入了我的侧颈中。 我注视着面前的镜子中的自己,在细微的麻疼里,我惊讶地发现,我的五官居然不知何时出现了变化,眉眼虽然与我的拟态有几分相似,却绝对不会让人将我现在的脸和我拟态的脸当成同一张。 以往秦裕带我出门之前,也会给我套上许多伪装,他会让我戴上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口罩和墨镜,再取来一顶巨大的帽子,将我完全遮盖住,我以为那样就已经足够夸张了,没想到这次秦裕直接给我换了一张脸。 我腕上的手环突然在这时开始发热。 “生物信息确认成功。”在冰冷的机械女音中,一道光幕投在了我的视线中央。 姓名:松芝 年龄:19 身份:学生,就读于滨海大学,学习生物技术专业。 文字的旁边是一张小照片,照片里的人不是我的拟态,而是我现在这张不知道是谁的脸,我有些吃惊于秦裕居然还给我制作了个假身份。 秦裕轻按着我的肩膀道:“确认好信息,绑定身份,这只生物手环就是你的了。” 我按照秦裕的指示,在光屏上轻点了几下,就听他又道:“以后在外面,你就是松芝,是滨海大学生物技术专业的学生,今年十九岁。”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点了点头,事实上,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反倒是秦裕才刚刚十九,他比我小了三岁,他的姐姐秦霜和我同龄。 不过年龄这个概念对我而言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谁让我已经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二呢,三年后,秦裕就和我同龄了,再过个几年,秦裕甚至会比我年长。 秦裕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捧起了我的脸,在我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解释道:“用假身份会比较方便,今天我们坐悬浮电轨车去滨城的中心商城,给你买漂亮衣服。” 我却已经没有仔细听秦裕在跟我说什么了,而是在想他刚刚亲我时散发出的味道,依旧很香,很浓郁,即使我现在的脸与我的拟态是完全不同的。 我舔了一下嘴唇,有些压抑不住心脏的剧烈跳动。 我心想,他果然和他说的一样,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饿饿饿饿 我从来没坐过电轨车,谁让以前的我没有生物手环呢?没有生物手环就没有身份认证,是无法乘坐公共交通的,因此秦裕每次带我出门,都会选择自己开车。 秦裕买下的高档公寓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交通便利,基础设施齐全,在家附近就有电轨车车站。 我们站在车站等车,我环着秦裕的胳膊,半靠在他身上,与他十指相扣,他用另一只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雨水混着潮气砸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细密的声响。 药剂还在发挥着效果,我的身体使不出太多力气,触手和复眼沉甸甸地堆积着,彼此交错蠕动,好在我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这种稳定的拟态感,行动上灵活了许多。 今天不是节假日,我们又是吃完午饭才出的门,车站只有零星几个候车的人。 城市浸在雨幕下,被水洗的街道本该干净清明,但飞溅到裤腿上的泥点子和被水打湿的发梢,总让我觉得粘腻烦闷。 我抬眸远眺,如钢铁般林立的高楼就由远及近地撞入我的视线,它们高耸入云,在幽暗朦胧的水汽中,像一头头庞然巨兽,垂眼注视着每一人,冰冷又沉默。 悬浮于空中的电轨车穿行游弋,具有极重的机械感,像一条条粗大的电子长虫,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泛着乌压压的光泽。 云层下的色调仿佛永远灰败黯淡,只有镶嵌在高楼上的电子屏幕和闪着霓虹灯的广告牌上跳动着绚丽的色块,但是那种色彩又太过艳丽了,给人一种极度格格不入的虚浮架空感。 广告牌上用荧光标语写下的文字大多充满了煽动性,那一个个跳跃刺眼的字符,在这压抑的氛围里,像努力扮着鬼脸的小丑,是大难临头前,最后的醉生梦死。 “深空生物,为您打造最先进的机械义肢!” “定制专属AI,就上图灵科技!” “雷克斯管家,值得使用一生的生物手环!” 我收回目光,悄悄握紧了秦裕的手,我知道不管是深空生物还是图灵科技,抑或是专门研发生物手环的雷克斯管家其实都隶属于常笙生物科技公司,也就是秦裕工作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各个领域早被常笙公司垄断了,就连联邦政府都属于常笙公司的势力,在滨城,大多数人向往的滨海大学背地里同样也被常笙公司掌控着。 只要想活在这个世界,就绝不可能摆脱常笙公司的注视,它像一尊长满了复眼的庞然巨物,阴森可怖的视线存在于每个角落,无孔不入。 我有些茫然,因为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常笙生物科技公司有这样的印象,我也想不起来有关于这些的信息我到底是从哪知道的,是秦裕告诉我的吗?还是我原本就知道? 这时候,电轨车终于顺着轨道滑到了我们面前,秦裕收起伞,拉着我排队上了车。 我的脚刚一踏入车厢,耳边就响起了冰冷的机械女音播报:“虹膜扫描中......支付成功。” “欢迎您乘坐烬海客运,本班车为滨城一号线。” 乘车的流程对我而言是陌生的,但好在秦裕始终牵着我的手,我还算镇定。 车厢里的人不多,我的目光四下扫动,小心地观察着他们,形色各异的人却都顶着同一张麻木的表情,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安装着闪金属光泽的机械义肢。 秦裕拉着我在车窗边的空位坐下,电轨车很快再次行驶了起来。我忐忑着,却与这是我第一次乘坐电轨车无关,而是因为车厢里的味道实在太多了。 阴森的、咸腥的、宁静的、恬淡的......各式各样的气味从四面八方入侵,旋转蠕颤,如一根根颜色相差甚远的滑腻波纹从每一个毛孔钻入我的皮肤,令我身体内的触手又不安地扭动了起来。 秦裕像是察觉到了我的不适,他倾身向我靠近,将我遮挡在了车窗和他的胸膛之间,他的气味也瞬间笼住我,甜韵馥郁,我陷在其中,不受控制地分泌着唾液,舌根发麻。 我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趁无人注意,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掐了一下我的脸颊,笑道:“没事的,很快就到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紧张却没能完全缓解。 电轨车在高楼大厦间穿梭,速度很快,雨水一股股顺着玻璃车窗往下流,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圈圈炫影。 在甜香气味的刺激下,我觉得我好像又饿了,我的手仍和秦裕紧扣着,我悄悄在掌心裂开了一张嘴,对着秦裕的手心重重嘬了一口,掌心间的空气便被吸走了,如被抽成了真空,没有缝隙、紧紧相连、密不可分。 秦裕的手指微颤了颤,但他没做出任何其他的反应,也没阻住我的行为,我就又得寸进尺地从掌心裂开的嘴里伸出纤长柔韧的触须,像舌头般地舔舐着他,从掌纹上刷过,又伸进指缝间滑动,每个角落都不落下。 我的触须上带有密密麻麻的细小倒刺,本来是可以用来梳理皮毛的,可惜秦裕的手心里并没有皮毛,倒刺就只能刷在他的掌心的皮肤上。 在一次比一次重的舔舐下,我听到坐在我身旁的秦裕的呼吸声也逐渐变得绵长深沉,他的心跳愈发急促,当然,这些都是单从他平静冷淡的外表完全无法注意到的。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了,我的鼻翼翁张,想将这些味道全部吸入鼻腔。 虽说车厢里的人很少,但周围依旧有很多双眼睛,所以我不得不克制着自己,不做出更加出格的事。 “阿织......”秦裕终是有些承受不住,垂眸看向我,他眸色很深,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脸,我看到我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春寒料峭,他穿了件深色外套,袖子顺着他修长的胳膊垂下,微微盖住了我与他相扣的手背上,遮住了其下的暗流涌动。 我再忍不住,于是那一根根蠕动着的触须就在这时全部探出头去,顺着他的袖口伸了进去,攀着他微微紧绷的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不停向上生长,逐渐将他整条胳膊都包裹在了其中。 我无辜地看着秦裕,有袖子遮挡,所以不会有人发觉的。 秦裕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阻止,我就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藏在袖筒里的触足上张开密密麻麻的嘴,一下下地吮吸着,从那浓郁的香气中寻找安心的感觉。 “乘客您好,滨海大学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感谢您对烬海客运的信任,祝您身心愉快。” 电轨车缓缓停下,这一站上车的人很多,车门打开后,就有无数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融合着水汽灌入车厢内。 我不太舒服地往秦裕怀里缩了缩,将大半身体躲在了秦裕的气味中。 就快到了,下一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中心商城了。 我心里正这样想着,就听到了一个惊喜轻盈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秦医生!您怎么在这儿?” 饿饿饿秦裕 这个突然出现的,称秦裕为秦医生的女孩大概没看见我。 车厢内的人变多了,我又是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里,上半身靠在秦裕的肩上,如果不特意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是没办法看见我的。 秦裕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我很好奇,于是我仰起头,越过秦裕的肩膀朝外望去。 我就看到有个女孩挤开人群,挤到了秦裕的座位旁边,那是个看起来很瘦弱娇小的女孩,齐耳的短发衬得她的脸愈发乖巧,随着她的靠近,一股酒酿般的淡淡甜味儿散发了过来,并不难闻。 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左右的模样,她满脸惊喜的笑容,凑过来想跟秦裕打招呼,可当她的目光从秦裕身上扫过后,她突然就看到了靠在秦裕肩膀上的我,只这一眼,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和秦裕紧紧纠缠着的手上时,她眼角最后残存的那点儿笑意也彻底消散了。 我有些吃惊,虽说我和秦裕掌心相连之处藏着无数根蠕动着的触须,那些触须甚至还延伸进了秦裕的袖子,完全将他的胳膊包在其中,甚至伸出密密麻麻的牙齿咬住他的肌肤,但这些裹缠和吮吸分明都被衣服遮挡住了,除了我和秦裕外,是不可能被第三个人察觉到的。 我迷惑地看着女孩僵硬的表情,突然就反应了过来,想来她并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觉得现在的我很煞风景。 这突然闯来的女孩必定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秦裕说的,可惜她看到了我,话也就只能憋在喉咙里。 偏偏秦裕的神色始终维持着生人勿近的冷峻,毫不善解人意。 女孩忧心忡忡地再次扫了一眼我和秦裕紧紧纠缠着的手,她好像还是不死心,于是看了看秦裕,又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秦医生,请问这位......是您的妹妹吗?” 妹妹?这个称呼让我难以置信,我好歹也比秦裕大三岁,为什么会把我误会成是他的妹妹?我看起来就那么不稳重吗? 直至这时,秦裕才掀起眼皮,看向了站在他身旁的女孩:“凌医生,有人会和自己的妹妹这么亲密吗?” 原来她姓凌呀,我这样想着时,秦裕已经微微举起了与我十指相扣的手,在我掌心裂开的嘴忍不住更紧地咬住了他,这使得我们的手看起来仿佛被胶水黏上了,胶着在了一起。 我看到那位凌医生的表情因秦裕的举动变得非常难看,她胸口起伏了几下,身上发出的那股酒酿般的甜也像是被丢进了一颗酸涩发苦的柑橘。 好半天,凌医生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咬牙继续问道:“可是秦医生,我之前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如实回答? “你不知道吗?”秦裕的语气过于平静了,甚至会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家属都是需要向公司报备的,我当时还没打算报备,不过现在已经有这个准备了。” 凌医生彻底沉默了,好半天她才终于挤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她仰起头来,最后看了一眼靠在秦裕怀里的我。 她的眼神太复杂了,以我对人类情感的浅薄理解,实在难以明白,我只听她道:“怪不得啊秦裕,怪不得你总是对我那么不耐烦,我以前还以为你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纵,没想到居然是名花有主了。” 欲擒故纵是什么意思?我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不过我知道她所说的秦裕对她不耐烦,应该是误会,秦裕只是习惯了收敛情绪,这会让他看起来很冷漠,甚至容易被理解为是不耐烦,但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气味是不会骗人的,至少在这位凌医生跳出来和秦裕打招呼的整个过程里,他身上的味道都没有发生变化。 可当她说出最后的话之后,秦裕握着我的手却收紧了,环绕着我的柔软甜香气也突然坚硬起来,这让我吸附在他胳膊上的触须稍僵了僵。 “凌妍,在我女朋友面前说这种话恐怕不太礼貌吧?” 凌妍笑了起来,她没再说什么,也没继续站在秦裕旁边,只是又遥遥地瞥了我一眼,才跟随着车厢里的人流移动到了其他角落。 秦裕没说话,但在凌妍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后,他的气味稍缓和了些,又变得柔软浓郁,我便又张开触须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嘴,将尖尖的牙齿咬上去,控制在一个能够陷入皮肤中,又不会真的咬伤他的力道。 秦裕扭头看向了我,我就好奇地问他:“欲擒故纵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问出的问题,他的呼吸滞了一下。 “阿织,你还真是不明状况。”他叹了口气。 我偏头看他,仍旧不太明白。 秦裕道:“她是我的同事,不久前刚被分配来的,叫凌妍,我跟她不熟,只有工作的时候才会和她说话,聊的都是工作相关。” 我隐约觉得秦裕好像是在和我解释什么,但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解释。 我小声道:“可是凌医生好像觉得我很碍眼呀,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要不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宋织!”秦裕生气了,被我包裹在触须之下的胳膊也骤然绷紧。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但我还是被吓得迅速收回了裹住他的触须,将被他握着的手抽了出来,一时之间,我们原本紧紧相连的十指彻底分开了。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我的反应显然也吓了秦裕一跳,他被我放开的手无措地僵立着。 “阿织,我、我不是在冲你发脾气......”他朝我伸手,语气也一下子软下去,我却往后缩了缩,小心避开他抓来的手。 我其实只是下意识地躲闪,秦裕却惊慌了起来。 “阿织,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别离开我......”他慌乱地向我道歉,语气里几乎带着祈求,手却悬停在半空,不敢再来主动牵我。 我觉得秦裕的联想实在是太丰富了,我只是放开了他的手而已,他为什么就觉得我是要离开他了? “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我不可能离开你的。” 我这么对秦裕说着,慢慢向他僵着的手伸去,我的掌心逐渐贴上他时,他就如同沙漠里缺水的人终于望见绿洲;又像落水的人,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的手迅速缠上了上来,修长的手指挤入我的指缝,紧扣住了我的手,仿佛不这么做,我就会从他面前消失。 “阿织,别生我的气......”他哀求着。 “不是你在生我的气吗?”我不太确定地看着他,仍不能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在乎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哑晦涩,“阿织,你把我推给别人,让我很害怕,你就不介意我到底是不是属于你的吗?” “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的拇指压上我的掌心:“如果我也像这样牵着别人,你完全无所谓吗?” 我皱了皱眉,想象不出他所描述的情景。 “我像现在这样,牵着别人,像昨晚亲吻你那样亲吻别人,与别人紧紧相连......你也毫不在乎吗?” 我并不拥有共情能力,所以我是无法理解秦裕做出的这些假设的,只能茫然地看着他。 “阿织,你爱我吗?” 他又问起了这个问题,这是在他众多的疑问里我唯一能回答出来的,于是我连忙点头。 我当然爱他,我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可秦裕的表情却更加哀伤:“阿织,爱是具有排他性的,你爱我,就会对我产生占有欲。” “占有欲是什么?”我懵懂地看着他。 “占有欲就是......你会想让我只属于你,让我的眼睛只看着你,让我只爱你。” “一旦我看向了别人,你就会生气,会吃醋,会想要把我锁在你身边,让我的心里只有你。” 他一声声一句句地向我解释,我努力瞪大眼睛,想去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想去体会他想要传达给我的情感,可是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们的手明明紧紧相扣,我却觉得秦裕距离我好远,远到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模糊得像一道影子。 我徒劳地向他伸出手去,指尖从他的衣襟上滑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充斥在我鼻尖的气息还是那么香甜,那么浓郁,带着淡淡的清苦,一圈圈将我环绕包围,是绝望,也是悲哀。 我的心像被攥紧了一样,窒息又麻疼,我知道那种情绪叫做难过,可那不是我的情绪,是他的,是秦裕的,他在难过,他很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 “乘客您好,中心商城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感谢您对烬海客运的信任,祝您身心愉快。” 冰冷的机械女音响遍了车厢的每个角落。 “我们下车吧,阿织。” 背景是霓虹闪烁的世界,水洗出的光晕一圈圈浸开,人流慢慢向车门处涌动。 在语音播报的尾声里,秦裕冲我轻轻地笑,笑得无望又寂寥。 饿饿饿饿饿饿 中心商城是一片极具中国风的建筑群,层层堆叠的吊脚楼攀爬向上,屋檐高翘。 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和霓虹灯广告牌交错着,形形色色的人穿梭于其中。 这片建筑群立在滨城之巅,也就是钢铁森林的最顶点,我和秦裕乘坐的悬浮电轨车是直接停靠入吊脚楼内部延展出的大露台上的。 被金属栏杆包裹着的露台闪烁着幽蓝的光影,AI模拟的少女被全息投影设备无限放大,投放在半空。 少女有着一头齐耳的银白短发和一张幼态的亚洲面孔,她穿着红色的绣花的旗袍,高开叉中露出的那条腿却是一条冰冷的机械义肢。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来,介绍着:“欢迎来到中心商城,阿笙将为您提供帮助,商城共有九层,一楼为美食休息区,二楼为时装购物区......” AI模拟出的笑容和声音生动得太过刻意,反倒显得僵硬死板。 露台位于商城第四层,被全息投影设备投射出的祥龙赤鲤环绕四周,在挂着长幅广告的浮空艇间游动盘旋,构成喜气洋洋的背景色。 雨还在下,却淋不到露台上,只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湿润潮冷。 我抬头向天空望去,就见一艘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军舰悬浮于中心商城的正上方,遮去了大半的雨水。 它隐在朦胧的雨雾中,像阴森注视着这个世界的巨兽,底部的黑色金属板上用白漆写着几个大字——“常笙生物科技公司”。 与滨城一贯的浮夸跳跃不同,这艘军舰看起来冷漠又严肃,我知道,那就是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的总部,也是秦裕工作的地方,是在这座城市中的任何一个角落仰头,都能看到的庞然大物。 我仰视着它,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力的绝望感,仿佛那笼罩着我的漆黑,是我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的宿命。 我很快收了视线,又从露台向下望去,西方是错落的高楼,是繁华与肮脏并存、冷色又磅礴的城市。 除开在高楼间穿行的电轨车,还有零星的小型飞行车破开雨幕,向不同的方向行驶着。 向东眺望就能看到湿漉漉的咸腥码头,水手们搬运着货物在码头上奔走,一艘艘货船被船锚固定着,那是滨城的赤岸码头,是滨城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我注意到那些停靠着的货船身上大多都印着商标和公司的名称。 图灵科技、烬海客运、深空生物、雷克斯管家......都是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的子公司,很显然这片码头也已经被垄断了。 再往远看就是无边的黑色烬海了,根根细密的雨针砸在海面上,不停破碎,仿佛为大海罩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水膜。 阴沉的天幕与黑色的海水在最远处的地平线上交汇,像一幅只有黑白色调的画卷。 死寂的海水撞入视野的瞬间,我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我只觉得那汪洋的黑水似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圈圈地旋转,而我也像是被瞬间拖入了滚筒洗衣机中不停甩动,天昏地暗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冲击而来,令我站立不稳,跌入了秦裕怀中。 “阿织!”秦裕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托起我的脸颊,惊慌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强烈的恶心感几乎让我的视线都无法聚焦了,我空洞地看着秦裕,满脸的茫然。 皮肤之下原本因药剂而沉重迟缓的触足像是复活了一般,躁动不安地抽动着......不,或许用“抽搐”这个词来形容更为准确。 包裹在外面的那层皮囊愈发让我觉得碍眼,我想冲破所有阻碍,将触足延展开,以此来缓解憋闷的堆积感,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我只能努力克制着这种冲动。 秦裕曾多次对我说,我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出我的本体,只有那一次我没有按照他说的做,我后悔了许久,我一直不知道秦裕那次是怎么为我善后的,但我却隐隐明白,中心商城是滨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如果我在这里露出了我的触足和口器,我和秦裕平静的生活一定会被打破。 那很可能会让我失去他。 “让我休息一下......”我的声音都在发抖,气息轻飘飘地摇晃。 我无力地靠在秦裕怀里,轻枕在他的锁骨上,痛楚地闭着眼睛,皮肤下一阵阵的紧缩让我不住在他怀中发抖。他收紧胳膊,紧拥住我,他的外套上沾着一层潮绒绒的水汽,带着些许初春的寒意,冰凉又温暖。 在外人眼中,我们就像所有普通的情侣那样,在街道尽头的雨幕里相拥,无人知道那些暗藏着的复眼是如何转动的,也无人知道那纠集于一起的触手是怎么蠕颤的。 我能感觉得出来秦裕很紧张,但大概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滨城最繁华的地方,四周有无数的视线,他不敢将情绪表露得太明显。 “阿织,到底哪里不舒服?” “头晕,恶心。”我的气息喷洒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秦裕的胸膛上下起伏了几下,很快他就搀扶着我离开了露台,商城里的步行街很热闹,沿街有许多饮品店和酒吧, 咖啡豆的苦涩焦香味和醇厚的奶味交织在空气里,还有飘得到处都是的酒味,非常难闻,我讨厌一切人类食物散发出的味道,但远离露台后,我的状态明显好转了。 那份让我全身的触手都恐惧到战栗的发麻感总算变淡了,我的四肢也逐渐回归了我的控制,但是眩晕和恶心还没消失。 好在昨天注射到我身体里的药剂比以往的效果更强,否则我恐怕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触手和口器都会失控地破开皮肤钻出来。 秦裕并没有拉着我在那些小店里坐下,因为他知道我不吃人类的食物。 我不是第一次来中心商城,只是以往秦裕都是开车带我来,我们在中心商城的二楼买好东西之后就离开了,我从没去往过商城的其他楼层。 我隐约生出一个猜测,我现在的状态或许和那片黑色的海洋有关,仿佛在深海之中,藏着什么极度可怕的生物,令我战栗着,又让我不可抑制地兴奋。 中心商城的每一层都是由吊脚楼围绕着的步行街,地面上有着一道道由红.蓝.灯光照出的箭头,指向不同的方向。 四楼是专门贩卖仿真电子宠物的,因此路边的橱窗里都展示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猫狗居多,但也有鸡鸭羊这类比较冷门的,它们看起来都非常逼真,单从外表判断,绝对不会让人想象到它们其实都只是人造的仿生物。 我很难受,我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秦裕身上,他半搂半拖着我穿过了光影纷乱的街道,走入了不起眼的幽暗小巷,这是一条没有灯光的潮湿巷子,被外面绚丽的光线衬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我还没完全看清巷子内部,就被秦裕压入了黑暗的深处,封住了唇,他一手托着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垫在我的背上,让我不至于真的贴到潮冷坚硬又长满青苔的墙壁上。 他又咬破了舌尖,而且咬得很重,腥甜的浓香瞬间夺走了我的理智,我的舌头不由自主地分裂成无数根触手,疯狂蠕动起来,其上的圆形吸盘迅速吸附住了可以触碰到的每一寸口腔内壁,我的喉咙滚动着,将所有混着血气的唾液都吞咽了下去。 眩晕和恶心感终于烟消云散了,我上瘾地抬起胳膊,秦裕身上的深色外套没有系扣子,前襟敞开着,我便直接钻进了他的外套里,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怀抱很温暖,将雨天的寒冷和潮气都挡在了外面,我的五指放松地伸展着,手背上舒服地冒出了一层层密密麻麻蠕动着的小肉芽。 巷子外面的街道繁华又吵闹,漂浮在半空中四处移动着的小电视播放着最近的新闻。 “近期居住在赤岸灯塔附近的居民发现了B级寄生种,三人遭遇污染,联邦特殊局已经派出了围剿部队,危险区域已被封锁......” 紧紧吸附着的吸盘松开了,发出了湿腻的轻响,我松开了秦裕,将分裂成了无数条触手的信子抽出来。 秦裕垂眸看着我,他的睫毛上沾着水珠,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颤着。 “寄生种是什么?”我看着他,用恢复了常态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这个陌生的词语让我心底很不安,我总觉得我该知道它的含义的,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饿饿秦裕饿饿饿 “没什么特别的。”秦裕的气息很重,他的眼眸幽深漆黑,巷子外闪烁的灯火好似完全照不到他的眼底。 他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在我想明白这点的同时,他就再次吻了上来,与上次的吻不同,这次是他在掠夺索取,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味道就会变得愈发浓郁,香醇得我舌根发麻。 “秦裕,你好香啊......”我晕晕乎乎地,仿佛醉倒在了他的香甜里。 “嗯,你也是......”他含糊不清地回答我。 热闹的街市只有一墙之隔,我们却在巷子深处的黑暗中紧密地拥吻。散乱的脚步声,机械的电子音播报声,跳动的音乐,广告的吆喝声,那个嘈杂的世界是那样清晰,又遥远成了模糊的背景,近在咫尺的只有我和秦裕的呼吸声和彼此的心跳...... 我们是手牵着手走出巷子的,巷子外是一个花鸟市场,当然,这些花鸟都是电子仿生的,只是模拟得非常逼真。 高速发展的科技使得自然生态变得极差,城市常年笼罩在酸雨和雾霾之下,恶化的环境几乎让动物和植物全部灭绝,也因此,电子仿生生命才逐渐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我们路过一家仿生玫瑰店时,里面甚至传出了真实又刺鼻至极的玫瑰味,我很讨厌花的味道,任何花都让我恶心、令我作呕。 “哥哥,给姐姐买支仿生玫瑰吧!”坐在店门口的小男孩挥手招揽着,甚至还从面前的竹篓里取出一支艳红欲滴的红玫瑰递向了我。 我赶紧往秦裕身后躲,生怕被玫瑰的味道追上,我的举动让小男孩愣住了。 “抱歉,我女朋友花粉过敏。”秦裕往我身前挡了挡。 “仿生玫瑰是没有花粉的!”小男孩极力想挽留,但秦裕已经拉着我走开了。 我们要前往中心商城的二楼,需要乘坐电梯,电梯间旁是一家仿生电子猫舍,等待电梯的过程里,我频频向猫舍看去。 紧闭着的玻璃门里面是一团团的小毛球,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猫咪们乖巧地蹲在门口,注视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 虽然是仿生猫咪,但只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任何人造的痕迹。 秦裕总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在我看向猫舍时,他就已经跟随着我的目光望了过去。 “想要?”他问我。 我摇头:“它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 秦裕的稍怔,他像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我所说的“不好吃”是“我不喜欢它们”的意思。 “为什么不喜欢?是因为它们是假的吗?”他问道。 “因为它们没有味道,什么味道都没有。”我摇头,但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 秦裕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没再多问。 一般来说,我不喜欢某样事物大多都和气味有关,我对“仿生”或是“人工智能”的相关概念了解得并不多,真的还是假的,对我而言也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仿生电子宠物不会像仿生花那样,故意模拟出植物的气味,它们是没有味道的,寡淡如水。 这时电梯到了,我和秦裕走了进去。 完全由玻璃组成的电梯视野开阔,在升降的过程里,电梯里的人就能把中心商城大半的风貌收入眼底。 二楼是专门售卖服装衣饰的,路边有着一家挨着一家的小店。 我和秦裕随便找了一家走进去,门口的智能机器人立马用冰冷的电子音对我们进行了欢迎。 “女士先生您好,本店提供各季女装,请在穿衣镜的显示屏上选择要穿的款式,进行模拟试穿,试穿成功后可点击一键购买,用生物手环进行扫码付款即可。” “有任何疑问可向小店AI咨询,我将为您提供帮助。” 店铺里没有挂衣服,反倒是隔出了一间间的独立试衣间,每间试衣间里都有一面巨大的穿衣镜,镜子上有智能屏幕,在上面可选择不同款式的衣服。 其实这种模拟试穿也可以在家里完成,然后再通过网购的形式来购买,但是那需要在家安装这种全息模拟穿衣镜才行。 我和秦裕走入了其中一间,他伸手将外层的帘子严严实实地拉上,我们就被完全关进了这处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头顶唯一的灯光亮着。 “阿织,喜欢什么自己挑。”他对我这样说道。 但事实上我的衣服基本都是秦裕选的,因为我的审美方式与人类完全不同,所有衣服款式在我看来都丑陋不堪。 颜色奇怪的布料裁剪成怪异的款式又滑稽地套在身上,真是莫名其妙。 要我说,最好看的样子应该是什么都不穿的时候,干净又爽利,可惜秦裕好像不这么认为。 在我们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在他面前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然后挂在他身上嗅他的味道,每当这个时候秦裕的脸都会变得非常红,心跳也很剧烈,虽然这让他身上的味道变得更加香醇,但他却再不敢正眼看我了。 我想他一定是觉得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很丑,就像我觉得我穿衣服的样子很丑一样。 唉,情侣之间就该互相迁就,秦裕对我已经够予己予求了,我也该适当地去理解一下他的审美。 于是我还是像往常那样对他笑:“你来选,你选什么我都喜欢。” 毕竟这些衣服我都不喜欢,但是秦裕挑选出来的有着除开衣服以外的别的意义,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爱屋及乌一下。 秦裕点了点头,他用手指滑动起了穿衣镜的显示屏,从中挑选了起来。 这家店衣服的款式非常多,有普通的衣服,也有全自动智能衣,可以调节温度和颜色,还可以通过指纹解锁来穿脱,起到了很好的防盗效果,当然,这种衣服的价格也很不菲。 秦裕的手指很快滑过,他根本没考虑过买智能衣,不过他倒不是嫌贵,他应该只是单纯的抵触。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给员工开出的工资可是很高的,以秦裕的收入水平来看,他不可能穿不起这种衣服。 虽然秦裕没明确表示过,但我还是能察觉到,他似乎不太喜欢仿生、机械、智能这样的关键词。 据我所知,和他同一个公司工作的同事有不少都为自己换上了机械义肢,甚至是机械器官,它们比原生的血肉更牢固,也更加稳定,坏了也可以随意修理更换,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不停地强化自己的身体,让身体始终保持健康。 常笙生物科技公司本也一直在呼吁倡导人们替换上机械义肢和器官,员工和家属还可以享受公司的内部优惠价格。 秦裕却始终没有妥协,我有时觉得他或许是为了我,毕竟我只喜欢他血肉散发出来的浓香,所有的机械肢体、仿生生命在我看来都寡淡无味,我在它们身上闻不到任何味道,我只渴望最原始的血肉,也许他是害怕他换上机械义肢之后我就不喜欢他了。 我有时又觉得,秦裕就是单纯地讨厌机械化,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 秦裕很快为我挑选好了衣服,他点击了试穿的按钮,穿衣镜就发出一道白光,光芒敛去后,我身上的衣服彻底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条淡粉色的格纹洋裙,胳膊上是有些夸张的泡泡袖,腰上束着粉色的大蝴蝶结。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太确定地问道:“这好看吗?” 秦裕没回答,我一抬眸,就见他眼带笑意地偏头看我。 果然不好看! 我正这么想着,秦裕就突然掐了一下我的脸:“阿织,你真是可爱死了。” 在我茫然间,秦裕已经再次点击穿衣镜,把我身上那件款式夸张的衣服换掉了。 从洋裙,到运动装,再到家居服,秦裕把我觉得丑的衣服都给我试了个遍,然后在我怀疑的目光下把它们全部加入了购物车,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我则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试穿的是一件很长的高开叉旗袍,下摆直垂到了我的脚踝处,浅绿的底色上用金线绣着花,剪裁非常合身,服帖的布料完美地将我包裹住了,一条白皙纤长的腿若隐若现地显露着...... 啊,好丑,我在心底惊叹着,秦裕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紧接着就有香醇的血腥气在试衣间里飘散开来,猩红液体也点点滴滴地从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 “你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也顾不得那被闷在小小的试衣间里的浓郁血肉气到底有多令人发狂了,我连忙从放在旁边的小挎包里取出了一张纸巾。 秦裕挡开了我要为他擦拭的动作,自己将纸接过,转身避开我的视线,轻轻擦拭起来。 “为什么会流血?”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没回答,只细致地把手上和脸上沾着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充斥着的诱人气息让我有些烦躁,他再看向我时,血迹虽然已经完全被清理掉了,但刚沾染过鲜血的皮肤仍旧让我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阿织......”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在他开口的瞬间,我就踮起脚尖,仰头想去舔他的脸,秦裕却眼疾手快地擒住了我的下巴,阻止了我的举动。 我有些无措,巨大的穿衣镜倒映着我们几乎完全相拥在一起的身影。皮肤下的触手又开始躁动不安地挣扎起来,虽然试衣间里没有摄像头,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极力压制着自己,没有露出少女拟态外表下的真正面目。 秦裕搂住了我的腰,将我转过去,正对着镜子,他从身后抱着我,将下巴轻搁在我的肩上,我看到他用鼻尖轻蹭着我的下巴,不时啃咬我的耳垂。 我很确定,现在的我非常饥饿,或者说我对秦裕的食欲从未有哪一刻消失过,“把他吃掉”这四个字总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打着转,这是我对他的渴望。 我能够感觉到,秦裕对我同样也有着某种时时刻刻都存在着的渴望,但我又明白,那种渴望不是食欲,他并不想吃掉我,所以他在渴望着什么呢?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透过镜子看他,他却用手掌捂住了我的眼睛,视线受阻,于是其他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起来,但其实,我的感官本就很敏锐,如果不是为了保持拟态,我甚至可以用那一颗颗转动着的复眼视物。 他的手掌很快压在了我的心脏处,像是要将我的整颗心脏完全握入他的掌心。 我的心脏的构造与人类是不同的,人类的心脏非常脆弱简陋,每个区域只有一根动脉可以供血,容错率极低,一旦动脉堵塞,就会引发各种各样的心脏疾病,而我不同,我的心脏的每个区域都至少有三条可以用以供血的动脉。 我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会更换上机械心脏,人类的身体虽然精密巧妙,但也有太多的弊端了。 秦裕很快放下了捂住我的眼睛的手,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像是想将我的心脏完全捧起。我的心脏跳动着,心跳声在密闭的隔间里显得尤为鲜明,可惜拟态下的皮肤组织太过厚密,我不能确定隔着那团团的脂肪,心脏的跳动是否能传达出去,但他却非常痴迷,仿佛渴望着什么,爱不释手。 旗袍的布料向上微微皱起,不过好在这只是全息模拟试穿,这样的举动不会对衣服本身造成任何伤害。 如果是在家里,我一定会裂开我的皮肤,将他的整条胳膊完全包裹入我蠕动着的胸腔之中,让他能够毫无阻拦地将我的心脏握在掌心。 旗袍被反复搓揉,那种丝绸的质感非常顺滑柔软,薄若无物,不知过了多久,堆积起的褶皱总算松开,布料又自然地垂了下去。 秦裕放开了手,他将这个款式的旗袍的所有色号都加入了购物车,旗袍的数量愣是比其他款式的衣服加起来都多了,我也不知道他买这么多旗袍回去做什么? 我平时又不怎么出门,难道他想让我在家里穿吗? 饿秦裕饿饿 “聂淮!你放开她!” 秦裕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时,我甚至无暇回头看他,聂淮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搂在我腰上的手。 我全身无力,眼看着就要跌下去了,好在秦裕及时地架住了我,他的胳膊从我腋下穿过,将我拽入他怀中。 秦裕来了,这个认知让我稍稍心安。 熟悉地气息很快就包裹住了我,那种几乎让我无法动弹的战.栗感终于开始慢慢褪去。 “你在做什么?”我听到秦裕压着怒意,质问聂淮。 “我可什么都没做,”聂淮双手一摊,“我看到你女朋友摔到了,顺手扶了一把而已。” 我们这边的动静惹得街上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投来目光,我实在不愿意被别人看热闹,于是拉了拉秦裕的衣角小声道:“我没事,我就是身体不太舒服,刚刚差点摔到了,还好聂淮扶了我一把。” 秦裕揽着我的胳膊突然下压,我便中心不稳地栽向他,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胸膛上,似乎在我叫出“聂淮”的名字的瞬间,他就无意识地做出了这个举动,像是迫切地想将我牢牢地纳入他怀中。 我仰起头,秦裕也垂眸看向了我,他的神情让我微怔,那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情绪。 他总是冷静自持,仿佛不论什么都无法令他动摇,即使那唯一的一次,我在众人的目光下暴露出了本体,他也只是如一潭死水、一口枯井般的绝望和悲哀,毫无波澜,似是早已做好了某种觉悟。 可他此时此刻看向我的眼神却像冒泡的沸水,滚滚地燃烧着,又将我团团围住,浓密激.烈……我品味着他滚.烫发.涩的气息,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痛苦。 他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只要我轻轻推他一把,他就会落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这样的他让我很害怕,让我有一种我下一秒就会彻底失去他的惊慌。 我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主动抱住了他。 “秦裕,我想回家......”我的声音在发抖,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只和他在一起,我想与他紧紧地贴着,严丝合缝地连着,一刻也不分离,只有那样,我才能放下心来。 少年的小臂搂上我,又一寸寸圈紧,他的另一只手轻托住了我的后脑勺,将我完全罩进了他怀中。 “我们回家。”他在我耳边这样说道,他的声音低低的,那些很深很厚的情绪,像是也压在了我的心头。 站在我身后的聂淮颇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秦医生,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可不像你,对着个神似的赝品就能随随便便地动心,像条发.情的狗。” “不过也对,”他讥讽道,“你本来就没得到过她,当然轻易就能被打发。” 秦裕没吭声,聂淮便又道:“秦医生,你今天休假,我可还在工作,没有特别的事我就不奉陪了。” 直至聂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紧绷着的每一寸筋骨才放松下来,可我却又忍不住去反复回想那个叫聂淮的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又是怎么了?我想不通,就只觉得心慌意乱,又烦躁不安。 我和秦裕很快就坐上了电轨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靠着他的肩膀,只有从他身上才能汲取到令我安心的味道,只有靠着他,我才能稍有松懈。 我甚至只是回忆起聂淮的名字来,我的心跳都会变快,血液也会加速流动,我控制不了自己,也阻止不了这种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 秦裕始终没说话,电轨车穿过被灯火映照成暗橘色的夜幕,他就像一尊安静的石像,坐在我身旁,出奇地沉默。 我终是忍不住问他:“聂淮到底是什么人?” 秦裕扭头看向了我,强烈的光影变化将他的脸映照得棱角分明,也令他的五官更为隽秀冷艳。 “你对他很好奇吗?” “我不知道,”我很无助,只能将我全部的异常告诉他,“我见到他,被他触碰,甚至只是想到他的名字,我的身体都会做出不受我控制的反应,我的心跳,我的情绪,我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段骨骼好像都失控了,我不明白为什么......秦裕,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让我变得这么奇怪?” 我只能向秦裕求助,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也是我唯一亲近的人。 可秦裕却并没有回答我,他就那样在夜晚闪烁着的霓虹灯光里看着我,繁华喧嚣的城市夜景将他衬得一片死寂。 在我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之前,他已经用手掌捂住了我的眼睛。 “那就别想他,”秦裕轻声道,“不要想他,想我,想我就没事了......” 他的尾音带着微不可闻的哽咽和轻.颤,近乎是在向我哀求,可我的眼睛被遮住了,无法看到此时此刻的他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表情说出的这些话。 我的呼吸剧烈起伏了几下,耳边是电轨车快速行驶时与空气摩擦而发出的嗡嗡声,我慢慢伸手攥住了秦裕的衣角,最终点了点头。 秦裕说得对,只要我只想着他,就不会再陷在那种古怪的状态中了。 “我饿了。”我开始按照他的方法努力转移我的注意力。 巨大的精神消耗也的确令我饥肠辘辘,我舔了舔嘴唇,在秦裕的香甜气味中,压抑着越来越蓬勃的食欲。 也因此,刚一进家门,我就想冲进厨房,去拿秦裕放在冰箱里的血肉,可秦裕却拉住了我的胳膊,有些强势地将横抱了起来,向着与厨房完全相反的卧室走去。 “秦裕,让我去吃东西。”我已经饿得快眼冒金星了,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跳出来,他却沉默地抿着唇,甚至收紧了胳膊,加快脚步。 我委屈得都快哭了,来自他的血肉气太香甜了,我又太饿了,在过分的引诱下,我很容易失去理智,这只会让他陷入随时被我吃掉的危险中。 我害怕我真的会失控地吃掉他,人类太脆弱了,我能轻易将任何哺乳动物的血肉之躯撕碎,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失去秦裕。 我翻过身,想躲开,却被攥着脚腕拽了回去,秦裕从身后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稳稳禁锢住。 “不准跑。”他的气息贴着我的耳垂拂来,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 在此之前,不管他想对我做什么,都总是小心翼翼地祈求着我,从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一根冰冷的针突然抵住了我的后颈,紧接着,尖锐的刺痛感就迅速传了过来。 陌生的药剂注射.入了我的血管之中,我的挣扎只持续了片刻,药剂很快生效,我只觉得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整个人软了下去,而沉寂在皮肤之下的触手仿佛是被注射了大量的麻醉剂,安静得仿佛死掉了,我甚至没办法对它们进行操纵。 “阿织,本来不想对你用这个,”秦裕伏在我的背上,用臂膀困着我,“可是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只有这个才是最保险的,我不能让你被他们抓走。” 巨大的饥饿感让我的大脑很迟钝,如坠着铅石的身体又令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按着我的肩,将我翻了过来。 “你会觉得我卑劣吗?”他好像勉强对我笑了一下,卧室里没有开灯,或许是因为光线太过昏暗了,我竟然觉得他的笑是那样难过又破碎。 我好怕他会被风吹得碎掉,于是我抬起沉重无比的手,托起了他的脸,慢慢摇了摇头。 卑劣是一个复杂的、独属于人类的形容词,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它的含义,但我知道它是有着贬义色彩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秦裕更好的人了,他怎么可能卑劣? 他也用手掌抚上了我的脸颊,略显粗糙的指腹轻按我的嘴唇:“阿织,我教你什么是占有欲好不好?”他的嗓音软软的,轻轻地央求着,“不是不知道吗?我来告诉你好不好?” 人类的情绪对我而言大多晦涩难懂,起初我总是不明状况,但秦裕对我很有耐心,他会慢慢地,一点点地告诉我那些情绪到底暗含着怎样的深意。 占有欲是什么,我不明白,我也不懂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产生占有欲,为什么爱会催生出这么多附带着的其他情绪,疯狂到让我害怕,又如冰天雪地里炙热的火堆,让我想要靠近取暖...... “阿织,你是我的,不准让别的男人碰你,你只能是我的......”他的嗓音越来越低沉喑哑,怀抱紧到仿佛是将我捆绑的枷锁。 他在我的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蛮狠任性到毫无理由的句子,句式分明是在粗.鲁又暴躁地命令,可他的语气却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时时刻刻都卑微地仰视着我。 我分不清他到底是想教我什么是占有欲,还是想让我感受他对我的占有欲有多强烈,又是多克制。 他的情绪透过他的气味被我一寸寸捕捉,我恍惚地想,原来这就是占有欲吗?像一张沉甸甸压下的网,密不透风,令我无法逃脱,又似一场永不停歇的雨,雨点密集砸下,连空气都好似凝固住了,让我如此窒息。 可我却心甘情愿地沉溺在其中,甚至病.态地享受着他的霸道和强硬,又陶醉于从指缝间流淌而出的温柔。 “阿织,你是我的,是我的,我要你爱我,只爱我,我要你的心里只有我……”他掐住我的下巴,强迫着我看着他的眼睛,不允许我的视线离开他分毫。 “嗯,我是你的。”我也搂住了他,主动将我的灵魂与他缚着我的爱意编织在了一起。 ......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我有着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所有的人和物都以我无法理解的方式与我产生着交集,他们近在咫尺,却又让我觉得无比遥远。 我无从去感知梦中的任何情感,因为那是只有人来才会产生的情感,我又怎么可能明白呢? 我梦到了一个男人,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存在于梦中的每个角落,时时刻刻注视着我,朦胧中,我总觉得他望着我的目光温柔又炙.热,让我心脏发.麻,身体战.栗。 我们是最恩爱的情侣,手牵着手走过一条条安静的街道;我们在黄昏下接吻;他为我戴上精美的戒指,与我一同走入了婚礼的殿堂...... 雪白的婚纱一层层堆叠,在一声声的祝福里,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像是加上了一层暖光滤镜,或许这该是一个温馨幸福的梦,可我只觉得迷惑不解,甚至觉得怪异扭曲。 我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因为温馨幸福是人类的形容词,是绝对无法传递给我的。 面目模糊的男人将我拥进怀里,我们做着最亲密的事,他一下下亲吻着我的脸颊和嘴唇,温柔缱绻。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我努力地一层层将云雾拨开,想去看清他的脸。 “阿织,我们生个孩子吧。”他将手掌轻轻压在了我的小腹上,他的掌心很温热,像是想要将某种情感传达给我,而这一刻,那层时刻存在的朦胧雾气终于消失了,男人的脸也瞬间在我眼前变得清晰。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那张脸我很熟悉,就在不久前,我刚刚见过他。 聂淮! 饿饿饿 我紧盯着那些字,只觉得头晕眼花、呼吸不畅,那一颗颗的小字仿佛正不停地旋转翻飞着,让我难以理解其中的含义。 既然是专门针对寄生种的镇定剂,秦裕为什么要用到我身上? 寄生种又是什么?我从没听说过这个词。 不,不对!我听说过的,昨天在中心商场的时候新闻里提到过这个词,我甚至还询问了秦裕,可他什么都没说。 也不对,我在冗杂的信息和光影中用力甩了甩脑袋,我第一次听说寄生种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可是那又是什么时候呢?我想不起来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秦裕那时又在做什么? 寄生种、寄生种......我在心底反复念着,突然又觉得这三个字是那么的空洞,又好像空洞的仅仅只是我而已。 我的胸口起伏着,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我仿佛迷失在了遮天蔽日的沙尘中,在天昏地暗间努力地四处寻找,想要寻求逃脱的途径,可我却怎么都辨不清方向。 终于,我的目光开始慢慢聚焦,我注意到了在药剂的解释说明下的另一段标红的文字。 注意!!此药品有着极强的副作用,一旦药效过去,被作用的寄生种就会陷入狂乱的状态,使用前请一定确保可以在药效持续过程中将被作用的寄生种除去! 再往下则关联出了不少和寄生种有关的新闻链接。 “赤岸灯塔附近出现B级寄生种,已有三人遭遇污染!” “专家表明,安装机械义肢可有效阻断寄生种的污染......” “夏季即将来临,表层海水流速变快,寄生种的出现频率也会增多,请广大市民做好防范......” “深空生物推出了新型机械义肢,并邀请著名女歌星克拉拉进行商务宣传,据说新型机械义肢移植的成功率达到了99.99%......” “研究显示,在愈演愈烈的寄生种污染下,更多的人愿意选择安装机械义肢,但只有约40%的人能够支付得起移植所需的费用......” “近日,佣兵团黑入联邦网络,在北潮区各个高楼间反复投放‘反对物化自我,反对机械义肢’的字样。无形教会认为,佣兵团的成员大都是爱闹事的穷人,本身就购买不起机械义肢......” “著名女歌星克拉拉于五年前遭遇大火后坠楼,全身骨骼损毁大半,脸部烧伤严重,为重获健康,她将全身的骨骼内脏都进行了机械化,只保留了人类的大脑,成为了第一个实现全身机械化的人类,她也借此机会再次翻红......” 我一行行地看,逐字逐句地读,努力地去理解着这些文字想要传递出的意思。 看着看着,我隐约明白了一件事,也许这些词条里反复痛斥的寄生种......就是我。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其实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这种感觉时常令我茫然,但好在秦裕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对自我产生过多的思考。 所以,我......是寄生种吗? 我在心里这样不确定地问自己,但我其实几乎已经肯定了,那些曾经产生过的疑惑也逐渐有了答案。 怪不得秦裕那么抵触机械义肢,怪不得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寄生种,也怪不得昨天我向他问起时,他会那么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开...... 我的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如果不是我提前注射了抑制药剂,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我的触手一定会失控地破开皮肤飞出去,胀满整间屋子。 我的手哆嗦着,再次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寄生种”三个字,相关内容很快跳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仍旧是警示性的红字。 联邦政府提醒你,一旦遭遇寄生种,请紧闭门窗不要外出,第一时间联系特殊局! 我继续向下看去,就看到了有关于寄生种词条的解释。 寄生种:来自于深海的污染和变异。 最早出现于烬海深处,被运送货物的船只发现,整船人都遭遇了严重的污染,联邦政府为确保污染不扩散,不得不将船只击沉。那之后,联邦成立了特殊局,专门负责处理寄生种的相关事件。 现今人类仍旧未能研究出对抗寄生种的有效方法,但寄生种暂时只会寄生于血肉之上,更换机械义肢可以起到一定的阻断效果。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该对这些内容做出怎样的反应。 难怪昨天看到那片漆黑的烬海时,我会产生那么剧烈的反应,因为寄生种本就来自于深海,也就是说,我其实......来自于深海。 但是......如果说,我是寄生种,那我又为什么会是秦裕的女朋友?我慢慢抬起手,一点点摸索起了自己的脸颊,我第一次觉得我的这具拟态是如此的陌生。 我到底是被寄生种寄生了的宋织,还是寄生于宋织体内的寄生种?那个被秦裕深爱着的又是谁呢? 秦裕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回荡。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至于你是什么,我不在乎。” 我徒劳地伸出手,在混乱的情绪里,什么都抓不住,在破碎的影像里,我仿佛听到了秦霜的声音。 “宋织早就死了,你复活的就是一只怪物!” 是呀,我早就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只怪物。 怪物...... 不,不对,我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筋狠狠地搅动着我的脑仁,我猛地捂住了我的太阳穴,伏在沙发上。 冷汗细细密密地从我的额角冒出,我甚至无法弄明白此时的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只觉得好饿,真的好饿,我饿得整个胃囊似乎都在痉挛,我无助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停吞咽着分泌而出的唾液。 我想见秦裕,我要吃掉他,只有让他和我彻底融为一体,他才是属于我的,我心底的巨大窟窿才能被填满。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我被吓得一颤,直至门铃响了第二声,我才从那可怕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是谁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起身,挪动到了玄关,点开了门上的视频通话。 正对着大门的摄像头拍摄下了不止一个人的身影,站在最前面的人我认识,是聂淮。 当他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时,我下意识地猛地后退一步,即使隔了道防盗门,我的身体仍旧无法抑制地战栗起来。 他为什么会来?他要做什么? 在聂淮身后还站了三个男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防护服,手里端着枪,脸部被面罩遮挡着。 我心绪起伏,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们......不会其实是来抓我的吧? 因为我是寄生种的身份曝光,所以他们要来抓我,然后将我消灭掉。 这个想法让我有种无处遁形的惊慌感,我四处看去,想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可我又能往哪里躲呢? “松芝小姐”,聂淮开口了,他似乎知道此时的我正站在玄关,透过视频看着他,“麻烦你开一下门,然后跟我们去一趟公司,配合我们做个调查。” 我没吭声,如果放在以前,遇上这样的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向秦裕求助,可现在的我却没办法这么做,因为我再无法对自我做出一个准确的定位,我对秦裕对我的感情产生了强烈的怀疑,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地依赖他。 “松芝小姐,如果你不配合我们把门打开的话,我们只能使用一些强制的手段了。”聂淮的声音再次从门外响起时,我还是没有反应。 不过片刻,视频屏幕突然“滋啦”响了一声,画面瞬间黑了下来,很显然是门口的摄像头遭遇了暴力攻击。 下一秒,我面前的防盗门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我被震得倒退几步,跌倒在了玄关处的地毯上,紧随其后的是在我面前轰然倒下的防盗门。 烟尘散去,聂淮出现在了我面前,他看见仰坐在地毯上的我后,显然也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回过神,对他身后几个男人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三个男人就迅速从破开的门洞里冲入了客厅,然后四散开来,向屋内探查而去。 我撑在地毯上的手一直在发抖,他们果然是来抓我的,是秦裕授意的吗?因为我是寄生种。 “松芝小姐,你们家的门公司会进行赔偿,”他偏头看着我,“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怎么?身体不舒服?” 在我有所动作前,他突然快步向我冲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转瞬间就将我腕上的生物手环夺了过去。 “抱歉啊松芝小姐,”他冲着我笑道,“在你配合我们完成调查之前,这个需要暂时没收,免得秦医生被你叫过来妨碍公务。” 我愣怔地看着聂淮,脑子里竟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秦裕不知道吗...... 饿饿 我坐在地毯上冷冷地看着聂淮,他也正双手环胸望着我。 跟他一起来的三个男人很快就不知拿着什么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仰起头,就见他们把秦裕扔在垃圾桶里的X-B0镇定剂的空针管和冰箱里装着碎肉和血浆的食品袋递给了聂淮。 聂淮抓着两样东西,表情有些古怪。 其中一个男人附耳小声对聂淮道:“书房后有间实验室,但是加密了,用的是公司的技术,暴力入侵会自动销毁。” 他的声音很小,应该是不想让我听到,可惜我的听力极为灵敏,能清晰地捕捉到他说的每个字。 聂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我身上,问道:“你知道秦医生的实验室怎么进吗?” 我摇头:“秦裕怎么可能让我进他的实验室?” “也对,”聂淮笑了一声,“这么看来,秦医生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你嘛。” 我没给出任何反应,除了每个月例行的身体检查外,秦裕很少会让我进他的实验室,不过他倒没不允许我进,但必须是在他陪同下才行,倒不是所谓的他藏着什么秘密,不能被我发现之类的原因,对此他甚至主动向我解释过,因为他的实验室内有很多危险物品,我在不明状况下很容易陷入危险。 不过我本来对他的实验室也不感兴趣,甚至因为我很讨厌身体检查,我对进他的实验室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抵触。 聂淮见我一直沉默,便举起手里的两样东西问我:“你知道秦医生拿这些是来做什么的吗?” 这我当然知道,药剂是用来稳定我的本体的,而装在透明密封袋里的碎肉和血浆则是我的食物,但是我当然不可能将这些告诉聂淮,于是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聂淮又笑了,只是他这次的笑有些奇怪,他也没再追问我,而是将手里的东西直接丢给了旁边的男人。 “把这些东西包好了拿回公司,它们的用途就让秦医生自己去解释吧,希望他不是真的在家里养了一只寄生种。”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我按在地毯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不过聂淮说得很随意,也许在他看来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知道秦裕的秘密也是正常的。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聂淮突然带着人破门而入,似乎并不是因为怀疑我是寄生种。 “松芝小姐,还是麻烦你跟我们去公司走一趟,秦裕的问题公司会单独讨论,但关于你的调查还是要继续的。”聂淮的话说得很客气,但他显然没给我留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要调查我?”我紧盯着他问道。 “松芝小师姐,你不知道吗?公司每一位成员的家属都需要接受公司的调查,”聂淮道,“按照正常的规矩来说,秦医生应该一早就向公司申报才对,可我们却发现,他似乎把你藏了一年,这一年里,你没有工作,当然,你是滨海大学的学生,本来也没到工作的年纪,可是我们最近才了解到,你在一年前已经休学了,也就是说,你什么正当的职务都没有,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你都和秦医生待在一起的。” 聂淮的目光带着探究,他看着我笑道:“总不能说,你是被他囚禁在这里,专门给他暖床用的吧。” 我隐约觉得聂淮说的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便道:“他没囚禁我。” 我本来就是自愿和秦裕在一起的,虽然现在来看,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我真的是寄生种,秦裕说不定也的确是抱着什么别的目的才接近我的呢。 聂淮耸了耸肩:“公司高层认为,你身上也许存在着某些隐患,否则秦医生不该非把你藏起来才对,所以你需要和我们回一趟公司。” 他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你没问题,公司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而且根据资料来看,你患有严重的情感障碍,我们现在怀疑秦医生是利用了这一点,囚禁了你,只是你自己无法感知到而已,我们会给你提供帮助的。” 他很耐心地向我解释说明着,仿佛真的是为了我好,可我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毛骨悚然,那种可怕的战栗感从未消失过,更令我绝望的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可能再全身心地相信秦裕了,至少在秦裕向我解释清楚关于寄生种的问题前,我不可能再将他当成我的寄托。 我注视着聂淮的眼睛,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令我一阵阵的窒息。 “那么松芝小姐,”聂淮又开口了,“你现在可以去换身得体的衣服了,你总不想穿着家居服跟我们回公司吧?” 我抿紧了唇,没吭声。 聂淮倒也不急:“我是不想对你用强的,只要你足够配合,我们也会给予你应有的尊重。” 很显然,我今天是必定要和他们走一趟公司了。 站在聂淮身后的三个男人就像三尊健壮的石像,但如果我不是被镇定剂困在这具少女拟态中,我的触手可以轻易将他们击飞。 当然,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我寄生种的身份也会曝光,那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 “我知道了。”我撑着地站了起来。 “松芝小姐很识实务。”聂淮满意地点了点头。 ...... 我换好衣服后就和聂淮几人一起出门了。 我跟在聂淮旁边,那三个男人则密不透风地挡在我们身后,虽然他们的确没在武力上对我有任何的强迫行为,但还是让我很不舒服。 聂淮是开着飞行车来的,他很绅士地拉开我面前的车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没有犹豫就钻进了后车座。 整个车内的构造都像是关押犯人的,后车座与前排的驾驶室被铁栏隔开,那三个壮硕的男人都坐进了前排的驾驶室,只有聂淮和我待在后面。 狭窄的车厢让所有气味都变得更加浓郁,聂淮身上那股让我难以忍受的味道扑面而来将我笼罩,我下意识缩入角落,屏住呼吸。 可在这有限的空间里,聂淮藏在袖子下布满肌肉的胳膊仍不时轻蹭过来,那是一具充满荷尔蒙的成熟男人的身体,每一次的衣角摩擦都将触感无限放大,某种我也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战栗的感觉一遍遍从我心底划过,我垂着视线,心里抵触的同时又觉得无比疑惑。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对聂淮出现这么奇怪的反应?我怎么可能会如此恐惧一个普通的人类? 毕竟在我看来,人类的身躯是那样弱小,一旦我的触手探出,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将他们撕碎。 飞行车轻震了一下就起飞了,聂淮颇为好奇地打量了我一眼,他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扫过后,眼底突然溢出笑意:“你们昨晚做.爱了?” 我扭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秦裕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有亲密的举动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 我隐约觉得这不是聂淮该问的问题,但遗憾的是,不拥有人类思维和情绪的我,不可能做出正确合理的反应。 “秦医生昨天是不是吃醋了?因为我?”聂淮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的是疑问句,口气却非常笃定。 他的话让我不可控地又想起了昨晚秦裕看向我的眼神,被镇定剂强行维持着的拟态太过薄软逼仄,几乎塞不下那浓烈的情感,他又习惯了本体强韧的包裹,更是忘了收敛,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炖得软烂。 “松芝小姐,男人在吃醋的时候,总是想要寻求安慰,而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聂淮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眼底玩味的笑意却愈发浓郁。 我皱着眉,实在不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的语气很生硬。 “的确没什么关系,”聂淮抬起了一条胳膊,轻撑起自己的下巴,侧头看着我道,“就是突然想起了我以前的妻子。” 他以前的妻子...... 他的话突然让我的呼吸有些乱,思绪也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怎么理也理不清。 聂淮仿佛是故意般的,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以前的妻子跟我和秦医生一样,都在常笙生物科技公司工作,我和她很恩爱,只可惜......” “可惜什么?”我忍不住追问。 “可惜我的妻子有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同事,他看向我妻子的眼神,让我觉得无比恶心,”聂淮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愉悦,“不过其实也没关系,那毕竟是我的妻子,她总是予取予求,所以我每次我撞见他们说话,都会吃醋地向她寻求安慰......其实这么想想,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又求而不得的,却能被我随意贯穿,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啊。” 我的大脑像被灌了浆糊,我下意识问道:“你很讨厌他吗?为什么?” 说不清楚原因,但他的话却让我心底的那份异样感愈发强烈了。 “是啊,我很讨厌他,至于原因嘛,”聂淮的眼神变得很深邃,他笑得有些恶劣,“就是单纯看不惯他觊觎我妻子的恶心样子。” 饿 我有些懵懂地看着聂淮,实在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他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太过凝重,聂淮被逗笑了:“松芝小姐,我真的很好奇,像你这么不知廉耻的人,到底是怎么爱上秦裕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爱呢?” 这个问题聂淮之前已经问过一次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要问。 “你是不是问题太多了?”我直接回怼他。 “只是和你随便聊聊。”聂淮也不恼。 我并不想和他聊,我甚至觉得很厌烦,一种没由来的厌烦,于是我扭头看向窗外,打算不再搭理他。 滨城仍旧被灰蒙蒙的雨笼罩着,幽暗的天气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傍晚,飞行车在雨幕和灯光中穿行,速度很快,一栋栋高楼被甩在身后。 经过拐角处时,车身突然颠了一下,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朝旁边倒去,聂淮胳膊一伸就揽住了我,将我稳住了。 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又包裹了上来,在我的皮肤上迅速攀爬,让我心脏狂跳,四肢发软,那种可怖的战栗感从脚底蔓延到头顶,瞬间将我淹没。 聂淮的手掌轻轻搭在我的腰上,只是一个随意的举动,又仿佛在随着飞行车的轻颠摩挲着,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猛地将他推开,瞪视着他,不可控制地剧烈地喘息起来。 聂淮显然被我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皱眉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松芝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拧开头,一句话都不想说,聂淮却没有放过我的打算。 “我还是很好奇,秦医生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他露出了思索之色,“你说如果我也能给你他给你的,你是不是可以抛弃他,跟我呢?” 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我想秦医生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拿出来。” “为什么?”我不明白。 聂淮耸肩,他脸上带着很随意的笑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大概就是想看看如果我把你抢走了,秦裕会露出什么表情吧,我实在是见不得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反正,”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像你这么严重的情感障碍也不懂什么叫做爱,你也根本不可能爱秦裕,离开他或是伤害他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吧?” 离开他或是伤害他...... 我用力摇头:“我离不开他。” 他太香了,他甜美的血肉,他跳动的心脏都是最致命的毒素,一旦尝过一次就会彻底上瘾,这辈子都不可能戒掉。 我离不开秦裕,我没办法忍受永远失去他的饥饿感。 聂淮紧盯着我的眼睛,他像是想从我的眼神里审视出什么,但他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便你吧,不过我可是给你过你机会了。” 什么机会?我实在听不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和秦裕待久了,他了解我的思维模式,所以大部分时候会用方便我理解的方式和我沟通,但聂淮不同,这一路来他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得一知半解的,很难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含义,不过我也不想追问,我不想和这个奇怪的男人有太多的交集。 飞行车很快就到了我昨天才去过的中心商场。 堆叠而起的吊脚楼仍旧屹立在雨幕中,飞行车调转方向倾斜向上,我们便朝着悬在商场最顶端、笼罩着整座滨城的军舰飞去,那里就是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的本部了。 军舰底部有可供飞行车进入的入口,我身下的这辆车轻车熟路地顺着入口进入,停入了军舰内的室内停车场。 停车场里还有不少别的车,有印有公司标志的,也有员工自己的私家车,秦裕平时也是开车上班,想来他的车应该也停在这些车之中。 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从现在开始我就算是真正进入了常笙生物科技公司。 “不必紧张,只要配合我们完成检查就好。”聂淮在前面带路,我很快就跟着他来到了电梯间。 走廊很宽敞,钢化的天花板发着幽蓝的光,地面用浅蓝色的光线照出指向电梯的箭头,墙壁一片雪白,整体其实很明亮,但却总给我一种冰冷阴暗的森然感,仿佛身处于一片巨大的雾霾之下,无处可逃。 液晶屏上的数字滚动着,当滚动到“-3”时,紧闭着的电梯门发出“叮”的轻响,蓝光闪了一下,门就开了。 “请进吧,松芝小姐。”聂淮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不得不在他的监视下,第一个走入色调冰冷的电梯。 我扫了一眼旁边的数字按钮,电梯可以到达的最高层是“18”楼,但“-3”却不是最底层,在我们所在的这层停车场下面还有足足六层。 聂淮很快带着三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们像连成了一片的人墙挡在了我的面前,将我堵在电梯的最里面。 我心里有些不屑,如果我的本体没有被镇定剂麻痹,就凭他们几个是不可能困住我的,我的触手可以轻易将他们扎成筛子、然后撕碎了丢出去。 不过就算我现在有能力那么做,也不可能真的把他们都杀了,这里是常笙生物科技公司,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有数不清的手段能对付我。 更何况,如果我真的是寄生种的话,我在这里杀了人,后果一定会很惨的,再说了,秦裕也一直明令禁止我伤害人类。 想起秦裕,我心底隐隐失落了起来,其实我现在很想见到他,很想将心里的疑问全部问出来,我从不是喜欢隐藏心事的性格,有什么话就一定要立马说出口,我刚有了那么大的发现,我简直恨不得赶紧找到秦裕和他当面对峙。 如果他说的话不是我想听的,我就迅速把他吃掉,免得夜长梦多。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聂淮按亮了“18”层的按钮,我仰头看了一眼,没想到他们是让我去公司的最顶层,我还以为最顶层是比较核心的地方呢,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个假想的依据到底是什么。我悄悄咽了口吐沫,隐约觉得有些饿了。 电梯很快开始缓缓上升,但我并没有等到它顺利升到十八楼,它就在三楼停下了。 门打开后就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看到他们的穿着我的眼睛亮了亮,想来他们应该和秦裕一样都是公司的研究员。 虽然电梯很宽敞,但聂淮几人还是不得不往后退了退,我也被逼无奈地紧贴上了冷冰冰的墙角。 刚进来的白大褂们看到电梯里的情况也没露出太惊讶的表情,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被堵在最里面的我一眼,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其中一个白大褂按下了九楼的按钮后,电梯就在安静幽谧的气氛里再次上升。 电梯门在九楼打开时,我忍不住又仰起头往外看,也就在这时,之前那个按下电梯按钮的白大褂突然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也就是这一个回头,我成功和他对视上了,我们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这个人我认识。 魏赫! 魏赫显然不是一个善于做表情管理的人,他看到我的瞬间,脸上的五官就不受控制的一阵扭曲,就差尖叫出声了,我倒是比他冷静不少,不过我也搞不明白他见到我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魏赫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和我交谈的意思,他转头就想向外跑,聂淮却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他一把按住了魏赫的肩膀,然后对身旁一个男人道:“把他关起来,别让他去通知秦裕。” 男人立马点头应声,架起魏赫就向外走去。 “喂!”魏赫大叫了起来,“聂淮!你过分了啊!我是研究部的,你是安防部的,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架着他的男人动作不停,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聂淮!”魏赫气急败坏,“我是首席的人!首席优先级比你高!你无权对我这么趾高气昂!” 我知道魏赫提到的“首席”是指秦裕,但我隐隐觉得魏赫其实不该在聂淮面前这么提及秦裕,我能感觉出来聂淮很讨厌秦裕。 聂淮果然冷笑了一声,根本懒得搭理他。 魏赫被拽出去后,电梯门就又合上了,世界恢复了安静,聂淮回头看了我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讽:“真没想到,魏赫竟然认识你。” 我没接话,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电梯这次很快到达了十八楼,我心里明白,到现在为止,一切才要真正开始了。 饿饿秦裕 “这你都猜不出来?秦医生喜欢宋医生,又不代表宋医生就一定喜欢秦医生。” 女医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也知道的,咱们公司招人最低都得是大学文凭,也就是说进公司的起步年纪就已经二十多岁,秦医生今年才多大,他今年十九,一年前也才十八,刚成年,宋医生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跟个刚成年的小男孩谈恋爱?” “你不说我都忘了,秦医生顶着首席研究员的身份,一天天还总冷这张脸,我都快忘了他今年居然还不到二十岁!” 男医生惊叹了一句,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了:“所以你的意思是,秦医生当年一直是单方面在觊觎别人的妻子?” “孺子可教也,”女医生点了点头,“不过这也是在事故发生之后,我们看到秦医生对着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实验室发疯时才知道了,他以前藏得很深,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科学疯子呢,谁知道他居然也有恋爱细胞,估计宋医生到死都不知道隔壁办公室的小男孩暗恋自己吧。” 男医生还没从震惊里反应过来:“怪不得聂淮组长和秦医生关系那么差。” “他们其实以前关系就差,聂淮之前经常来我们研究部接宋医生下班,每次撞上秦医生,他说话都挺阴阳怪气的,我之前还以为他是嫉妒人家年少有为,不过后来仔细想想,说不定当时他就看出来秦医生对他美丽的妻子心怀不轨了,这就叫男人的直觉。” 女医生说着又道:“我以前和宋医生不是很熟,不过也和她说过几次话,感觉她人挺好的,反正很可惜……” 男医生也轻轻叹了口气:“干咱们这行的,就是死亡率比较高,尽早把钱赚够了退休才是正路!” 他们聊了好半天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我,估计他们完全不觉得我能把他们的话听得这么清楚。 不过其实也没关系,因为他们说的内容太复杂了,我压根儿没听懂。 “松小姐,你可以离开了。”女医生将绑在我身上的束缚带解开,为我打开了审讯室的门,外面明亮的光线顿时就倾泻而出。 我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意识在逐渐恢复清明,但总体而言依旧还是晕沉沉的。 审讯室外是一条走廊,和我来时的走廊一模一样,我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时,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 大概是因为我头晕得太厉害了,我隐约觉得我脚下的路一会儿左右摇晃,一会儿又变幻扭曲,我突然就想起我被送入胶囊仓之前,阿笙给我的那句提醒。 “......等会儿出门之后,记得往左手边的第三间办公室看,那里有你要找的人......” 我要找的人? 我向左手边看去,我此时恰走到了第三间办公室的门口。 门竟然是半掩着的,我只需要趴在门边,顺着缝隙,就能将门后的一切纳入眼底。 我轻扶住墙,支撑起我摇摇欲坠地身体,努力打起精神望了进去。 只这一眼,我就猛地瞪大了眼睛,正如阿笙所说,我的确看到了我要找的人。 办公室里坐着的那道身影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秦裕! 房间其实挺大的,里面的家具摆放成了一间小型的会议室。 秦裕和其他研究员一样都穿着白大褂,此时的他正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侧对着我,从我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脸,在他对面还坐了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西装革履,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 “抱歉,吴先生,我暂时不考虑。”说话的人是秦裕。 他们似乎正在聊着些什么,我揉了揉模糊的眼睛,心底总觉得奇怪。 吴先生是谁? 伴随着这个熟悉的称呼出现,一些没头没尾的内容也从我的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的老板吴邢,原名不可考证,其现在的名字,取自谐音“无形”。 现今广受支持的无形教会,实际也是由他操控。 也因此,不支持任何宗.教组织的联邦政府,默认了无形教会的发展壮大,甚至有不少社会组织自愿加入教会。 教会认为,只有躯体无形,灵魂才能变得有形,轮廓越清晰的灵魂,越接近永恒,唯有灵魂永恒,方能实现真正的与天地共存的长生,而达成这种永恒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躯体机械化。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秦裕绝对不会跟我说这个,他向来不愿意让我了解和这个世界相关的太多信息。 “公司每年都会招新的研究员,和你同一届进来的,只有你还没有换机械义肢了……秦裕,你说实话,你是对公司的技术有什么不满吗?”吴邢的声音很淡,让人听不出年龄。 “不是,”秦裕摇头,“我也是机械义肢的研究人员之一,怎么可能对自己团队开发的东西有不满,一直不更换机械义肢大概是一种执念吧,想看看用我原本的身体能走到哪一步。” 我知道秦裕说的是假话,他就是不喜欢机械义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吴邢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年轻气盛,但你要明白,人的躯体本来就愚蠢而简陋,只有机械才是最完美的,才能走向更长远的道路。” “虽然公司一直推行机械义肢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但我作为公司的老板,也确实坚信这个理念。” 秦裕点头:“吴先生,我明白,我是公司的首席研究员,当然也和公司站在同一条战线。” 吴邢“嗯”了一声,倒也没逼得太紧,他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那个女朋友,我已经知道了。” 秦裕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熟悉他的我依旧看出了他的慌乱,他们聊到我了。 “最近正准备上报,不是有意要隐瞒,是之前不清楚能不能长久。”秦裕解释道。 吴邢有些不置可否:“调查的人不清楚,我还能看不出来吗?情感障碍越严重的患者,被植入记忆的成功率越高,这项公司内部的研究可还没公布出去呢。” 秦裕搭着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擅自使用新技术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只是想试试,没想到成功了。” 吴邢笑了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我甚至想表扬你,不愧是我看好的首席,你的手术很高明,以公司现在的仪器精密度,也没办法检测出记忆移植的痕迹。” “不过,”他画风一转,“你那个女朋友还是换一个吧。” 秦裕猛地抬起头:“吴先生,我的女朋友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 吴邢依旧在笑:“你放心吧,绝对会让你满意的,让你换一个,不是说要阻止你谈恋爱,只是觉得记忆移植毕竟有弊端,情感障碍不会得到治疗,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新的。”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手,我就看到房间角落里的暗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少女,她皮肤白皙,身形纤瘦,乌黑的长发被随意挽成了马尾,她同样穿着一件白大褂,脸上挂着恬静的浅笑,衬得她的五官甜美却又不失成熟。 那张脸我同样很熟悉,因为那竟然是我的脸!不,或者不该这么说,准确来说应该是,那是宋织的脸! 那个人是宋织! 吴邢道:“秦裕,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用宋织的基因生成的仿生人,她的外貌,她的身体和真正的宋织一模一样,她有着宋织的全部记忆,她甚至被下达了爱你的指令,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欲.望,包括和你做.爱。” 秦裕没有说话,在那名少女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黏连在了她身上,怎么也无法移开。 吴邢继续道:“我知道你喜欢宋织,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科技的存在就是为了满足所有人为愿望,既然公司拥有这个技术,当然也可以为你服务。” 他笑道:“这具仿生人的编号是S172,她现在属于你了。” 少女一步步走来,很快就在秦裕面前站定,她笑盈盈的,像是要把最美好的自己完全呈现在他面前。 我很难形容秦裕此时的眼神里都有些什么,不可置信、甚至是小心翼翼,仿佛他正在看着的,是某样珍宝。 “看到我了也不叫声姐姐,”少女伸出手来,手掌慢慢抚上秦裕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叫阿织姐姐。”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秦裕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是他没吭声。 我就看到那少女慢慢俯下身,向他靠去,她鬓角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垂落,很快就搭到了秦裕的肩头,秦裕没有躲开,只是专注地仰头望着她。 两道身影越来越近,逐渐重合到了一起,少女慢慢闭上了眼睛,朝着少年的嘴唇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