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好》 第1章 01 轻缦白纱被潮湿的风撩起，帘尾在地上拖曳出婉转水痕，午后的大雨持续了两个小时，但屋里的人没空去关上那一扇落地窗。 “姐姐好像很喜欢我的胸。” 耳边鼓入少年人温淳的嗓音，可怜道：“我最近增肌了，连体测跑步都慢了几秒，差点就被筛下去了，但我舍不得减，因为你喜欢……” “嘶啦～” 有道手将下过雨的落地窗开得更大，清洌的雨后空气涌了进来，“嘟”地一声，电流轻微跳动，向芷点下手机屏幕上的暂停键，蓝牙耳机里的荷尔蒙气息尚有余韵地绕着她耳膜。 下一秒，就传来好友徐蕾娅兴奋的声音：“怎么样，这段试音够年下狼狗了吧！绝对能配这次广播剧的男主角！” 向芷打了个哈欠，还没说话就足够表达她的态度，电话那头的徐蕾娅不悦道：“你不会还挑吧！大小姐，马上就要开棚录了！” 耳机里是徐蕾娅的絮絮叨叨，向芷赤着脚踩在落地窗前，因为午睡前忘了关书房的窗，此时大理石地面上积了一汪儿的水，她脚心一凉，脚趾往上翘了翘，说：“一来就让人家试这段音，你也是会挑。” 徐蕾娅“啧”了声，“这不是让你们先打破第一夜嘛，破冰行动，后面就能配合默契了呀，导演的事你别问。” 向芷去找拖把，瞥见角落里堆了几个还没扔的快递盒，忽然似想起什么，朝徐蕾娅道：“我还有事，晚上再聊。” 说罢，没再给对方多一秒唠叨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挂断。 向芷翻开手机通话记录，指尖直接点击【快递哥】电话，拨了回去，忙碌的嘟响后，那头终于接通，没等她开口，对方已经开始解释： “向小姐，我们确确实实已经把快递放到您家门口了，而且短信也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丢了不能怪我们啊！” 向芷才睡饱了一个午觉，不想生气，深吸了口气道：“你们投递之后并没有拍照上传，所以无法确定是不是送达准确的楼层，我们这儿也经常送错地方，但两天了，小区群里还没有失物招领。” 快递点的工作人员还在扯皮，向芷套上件桃粉色灯芯绒外套出门，决心今天内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向小姐，如果您还要揪着这事不放，那这样吧，您申请理赔行吗？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跟您吵。” 向芷眉头拧起：“我没在跟你们吵，我只想拿回我的快递。” “行了行了，您说您丢的是什么东西，我们帮您在群里问问行了吧！” 一句反问让向芷张了张唇，有些迟疑。 这时电梯“叮”响，物业的人正在大堂张贴蓝色公安提醒牌，有人经过，物业在那儿说：“就是谨防网聊诈骗，色情犯罪，老太太您呢就得谨防卖假药的知道不……” 向芷视线匆匆掠过，朝电话那头道：“如果最后找不到，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会报警。” 向芷是单身女青年，还是独居，如果在这里住得不安全她搬走就是了，但关键在于，她买了这儿的房子。 如果丢的是普通快递就罢了，最关键的是，那快递里有她的贴身用品，真要是让变态狂拿走了，哪天再盯上她在家……向芷想想就后背冒汗。 小心驶得万年船。 此时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她说愣了：“向小姐……我们查了您的快递单号，快递箱上的信息都是保密的，只能我们刷码查验，很有可能收件人拿到了也不知道怎么联系您……” “那他可以联系你们快递站，请问你们现在有收到被退回的快递吗？” 向芷一句话把对方问得哑口无言，此时她步履匆匆地穿过小区花园，往大门口走去，下过雨的草圃边有几个踩着练习车的小孩在玩，大概是为了等雨停，这会有不少人往外走，向芷跟在人流后面过闸机，忽然，有道清冽的风从耳边拂过，随之落下一声： “怀疑有人性骚扰。” 向芷眼睫蓦地抬起，寻着那道声音望去，男人就站在她斜对面的过闸机前，初春的天气还带着沁冷的寒，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长款薄绒外套，背对着她，向芷只看见这道背影，很高，她出于职业习惯不由追着这道声音想要靠近。 感应的闸机门打开，男人长腿迈了出去，而她面前还挡了几个人。 怎么形容这道声音，温沉清冽，滴水落石，这个男人一听就很贵。 向芷穿过人流出来后，目光四处张望，然而那道声音的主人已经不见了。 她嘴巴鼓了鼓气，有些遗憾，但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这位声音很贵的先生刚才好像在电话里说“有人性骚扰”。 向芷叹了声，这个小区怎么这么不安全。 等走到快递站，那位已经被她提出诉求好几天的快递小哥看到她都有些怕了：“这里一屋子的快递，真没你的件啊，不信你自己找，别翻乱了！” “我是来跟你确定一下大概几点钟上门投递的，我去找物业调监控查查。” 听她这话快递哥顿时松了口气，打开出库机给她找投递时间，向芷拍了个照后，径直往物业部走了过去。 向芷自从住进来后，每月的物业费交得勤勤恳恳，一个月加上公摊的水电费就上到了四百，是以她现在能够理直气壮地走到物业部，让他们尽快帮她解决问题。 “抱歉，向女士，您的诉求我们会在两个工作日内给您反馈，如果您要调监控的话，需要派出所的警察协同才可以。” 向芷：？？？ 一团火憋在了心口，刚要发作，就看到物业部里头的门被推开，她这时电光火石地想起一个万能定律：“叫你们领导出来。” 那扇门被人推到最大，出来的是穿着银灰色物业服的工作人员，向芷刚要走过去，就看到门后有道挺拔的黑色暗影走了出来，男人微垂着眼眸，神色看不真切，只听物业对他说道：“沈先生，确实没有可疑的人员拿着您照片里的箱子进出大楼。” 向芷步子顿在原地，听见对方松针落雪般的嗓音：“辛苦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送错了件，而又很不巧，最近苏洲下雨，连上面的收件码都模糊不清。” 那道声音在潮湿的空气里沉浮，最后落在她的肩头，男人从走廊里出来，向芷第一次看见他的正脸，干净的白，微垂的眼睑上配了一副细黑边眼镜，精致的镜架就夹在他高挺的鼻骨两侧，颚面棱角转折利落，像漫画里一笔勾过的流畅线条。 向芷就站在防滑的红色地毯上，看着他双手插兜朝自己走来，心里想的却是，刚才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字，应该值不少钱了。 就在彼此擦肩而过的刹那，刚才对接她的物业忽然开口道：“经理，这位向小姐说有人拿了她快递，要调二栋的监控。” 话音一落，向芷嗅到非常清冽的雪松气息，男人雾色的瞳仁微转，仿佛万物嘉赏，终于落到她的头上。 “向小姐，您的房号是？” 经理朝她走了过来，向芷与男人对视不过一刹那，慌不择路地避开，对别人说：“2306。” 那道沉稳的气息还盘桓在她身后，向芷心跳不知为何紧了一下，有些呼吸不畅地往前走，想要离他远一点，却听物业惊讶道：“那您跟沈先生是住隔壁啊！” 向芷眉心蹙起的瞬间，下意识顺着物业经理的视线转头望去，男人侧身站在大门前，一身黑色外套挡住了她眼前的光。 而后，物业开始寻思起这两条线索，最后过来问了向芷一句：“您丢的是什么东西？” 向芷抿了抿唇，沉默的几息里，有手机震动出声，她拿出来一看，是快递点的电话号码。 她说了句：“稍等，我接个电话。” 向芷走到角落里，感觉门边那道黑色长影就站在那儿，堵住了她的门，没有要走的意思。 “喂。” “向小姐，我同事回来了，说刚才有人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还发了张快递的照片过来，可能是您丢的件，但最近下雨天，那箱子上的码都糊了，我们扫不出来，您去跟他对对吧，我给您他的电话。” 向芷“嗯”了声，压着心跳说：“谢谢。” 快递小哥又说：“您跟他打交道小心点。” 向芷奇怪道：“怎么了？” 小哥压声道：“他说怀疑寄东西的是个骚扰犯。” 一句话，向芷眸光蓦地朝门口那道气质落拓的长影望去。 男人似有所感，撩起眼皮朝她看来，很淡的一下，而后目光收回，听物业跟他说着话。 她垂眸，指尖点开快递小哥给她发来的短信，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不知怎么的，向芷心脏紧紧绷着跳，最后落在那个拨通按钮上。 电流声“嘟”地一下，在她耳边震荡，下一秒，另一道震动从对面传来，好像无形间有一道绳子在彼此间牵连起，她看见男人玉白修长的手指从外套兜里拿出了手机。 “喂。” 雪雾从松针上坠落，噗通投进她的心底，男人说：“您好，哪位？” 向芷轻吸了吸气，她该怎么回答面前和手机里的这个男人，她就是那个给他寄了蕾丝胸衣和内裤的骚扰犯？ 第2章 02 初春的冷风从门缝里吹来，带着被太阳晒过的薄爽，向芷声音微启，说：“您好，我可能是你要找的失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高大的男人目光朝她落来，和这春天的风一样，清冷又疏离。 “向小姐。” 垒砌的玉石滑落，他用这把矜贵的嗓音称呼她：“就在刚才，我也猜到了。” 向芷唇角忍不住勾起，目光与他对上。 她先收了手机，这时物业还在那儿说：“咱们小区出于安全，在挨着的两户大门前再设一道防火门，很多时候快递就是从防火门直接扔进去，也不管里面是不是有两户，对了，沈先生，您收到的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物业经理是个善于调解业主矛盾的老手，此时话是朝面前这位高大的男人问的，但眼神却朝向芷看了过来，言下之意是——你们有没有可能是一起案子？ 然而他的问题却让向芷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要掩饰，耳根已经开始烧热了，她抬眸看向这位沈先生，见他的目光也朝自己落来，像是某种探询，他淡声落下：“我回去跟向小姐确认。” 物业一次性解决两位业主的问题，巴不得把他们送走。 从物业部出来，春风料峭，向芷双手揣进外套兜里，身旁的高影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她决定先开口：“我找了快递三天。” 他声线微低，带着一丝抱歉的谦逊：“我出差那天把快递收了进去，回来才拆开。” 向芷眉心锁起，因为听见“拆开”这两个字，虽然他是拆开后才知道不是他的东西，但私密物品被人打开来看，尤其还是……一个男人，一想到就极度难为情和不舒服。 二栋大门前，她掏出门卡刷感应器，刚要去推厚重的玻璃门，有道长手已经搭了上去，那是道骨节修长干净的手，微一用力，冷白的手背上隐隐透出道道青筋，出于礼貌，他让她先进去。 向芷抿了抿唇，说了声：“谢谢。” 等电梯的时候，他说：“不小心拆了快递，如果介意，我可以赔偿。” 其实拿错了快递直接还回去就行，向芷之前也收错过别人的快递，但那都是家具，不是内衣。 她轻吸了吸气，说出她最介意的地方：“你没碰过就不用。” “叮～” 电梯声响，到达一层。 男人抬起食指，按在了电梯开门键上，再次示意让她先进。 向芷按了23层的电梯按钮。 电梯门缓缓阖上，密闭的空间一瞬间将氧气挤压，她不可避免地又嗅到他身上雪松一样清冽的味道，大概是春寒的缘故，让她平添一丝觉得他好适合这个季节的印象。 “我还是给你买吧。” 电梯的数字在跳动，他的话落在身旁。 向芷听出他要赔偿的意思，说：“快递箱里应该放了一个二维码卡片，能扫出来他们家的店铺，输入我买的……” “稍等。” 男人客气地开口，语调像春燕低低盘桓在湖面时煽动的翅膀一样轻：“我可以直接给您转钱。” 向芷话头止住，想跟他说扫码进入店铺，输入运单号就能查到货款，省得以为她趁机多要钱，这时电梯缓缓停下，有快递小哥拖着小货车进来，向芷站到一边，跟他隔了一个小拖车的距离，她掏出手机，对他说：“哦，您是要加我微信吗？” 一句话，站在他们俩中间的快递小哥眼神左右飘忽，仿佛在看好戏。 男人喉结滑动了下，似乎这句话里有什么歧义，没等他回答，电梯“叮”响，这次他仍出于教养，抬手挡住了电梯门侧，让她先出去。 物业说得没错，她跟这位沈先生的大门前刚好还有一道防火门，属于防火门一拉上，她就能跟他是一家了。 “向小姐，” 他语气里多了一丝斟酌：“还是按你的意思，我扫码给您买，麻烦把你的快递拿走。” 拒绝跟她加微信了。 向芷眉尖微挑，看见他指腹滑过大门的密码屏，电子解锁声响起，而后，男人从屋子里出来，给她递来了一个快递箱，上面被重新封了胶带。 他给她重新买，她拿回了刚才说不要的快递。 向芷接过，回了屋，从门柜里拿剪刀划开纸箱，蹲在地上捡衣服，忽然里面抖落出来了一张彩印广告纸，上面写着： “守护小仙女的翅膀来咯，下面让我教你怎么穿上它们吧，如果你已经知道了，也不要急着扔掉我噢，或许应该让你的爱人来学学哦～” 向芷看到这里瞳孔瞬间睁大，画面上是内衣的穿戴教学，包括如何扣上背面，双手如何穿入胸片里面将两侧的软肉聚拢到中间…… 向芷蹲在地上，脸埋进臂弯里了。 不能怪这位沈先生怀疑她性骚扰，如果她收到异性这种快递，是会直接报警的程度。 正在她想从地板里扣出一条缝把自己钻进去时，大门适时被人敲了两声。 “谁啊？” 她问。 “2301。” 这位沈先生自报家门。 向芷忙把快递箱子收了起来，塞进柜子里，这才去开门，男人敛着眉眼，正色道：“有一款没货了。” 向芷愣了下，脱口说：“同价位的呢？” 话音落下，空气有一丝丝不对劲，向芷猛得反应过来，脑子轰起了热。 “我认为在这里讨论贴身用品有点冒犯，所以我还是给您转钱吧，麻烦通过一下微信。” 向芷的脚趾已经在地板扣出三室一厅了，尴尬道：“不用，我出示收款码就行了。” 她拿出手机在输入数字，却没听见面前的男人有任何声响，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不爽，向芷不由小声询问：“还是说，您想加我微信？” - 苏洲下过雨的傍晚会有一片霞雾。 向芷房子的阳台朝西，每天可以看到不同的落日。 早上好友徐蕾娅跟她讨论广播剧的事还没定人选，晚上就直接杀到她家小区外的日式烤肉店。 向芷住的这个小区是个新楼盘，因为地处市中心，人流旺，最近招商引进了不少商铺，徐蕾娅来找她谈公事是小事，吃才是大事。 “所以你们后面加微信了吗？” 徐蕾娅一脸八卦地盯着她看。 向芷之前因为快递丢件了闹心，甚至还想让她过来跟自己住两天，现在真相大白了，两人喝了口清酒，卸下心事。 向芷摇了摇头，掌心托腮道：“不想搭上关系，难道还要让我再社会性死亡一次吗？” 徐蕾娅喝了口酒，叹道：“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二十八还能单身了。” 向芷扯唇冷笑了声，“别跟我提男人。” “那不行，今天那个试音我们都通过了，你是女主角，没感觉也得找感觉，不然怎么配出那种御姐怀春的心动来？” 向芷白了个眼，“御姐为什么要怀春，她就应该掌握全局，撩男人于无形。” 徐蕾娅夹烤肉的动作一顿，忽然似想到什么，问她：“你今天怎么问那位男邻居的？” “什么？” “加微信。” 徐蕾娅眼睛瞪得老大。 向芷手背托腮，凝眸回忆：“还是说，你想加我微信？” 徐蕾娅张了张唇，“语气，什么语气？” 向芷又加了三分疑惑六分试探和一分降调，徐蕾娅直接闷头干了一口酒：“靠靠靠，太御了太御了！他这都能忍住，我要是男人我直接说’姐姐我可以’！” 向芷在工作室里的招牌就是那一嗓子御姐音，徐蕾娅这个导演最喜欢让她配一些张力满的剧情，每次她去棚里，其他人闲的忙的都要来凑热闹，女粉经常夸张地按着人中道：“受不了了受不了了，骑我头上吧姐姐！” 而工作室给她对外的介绍就是：濯而不妖的妖，欲罢不能的欲，乍听是清澈的一泓水，后劲却是醉人三分的酒。 向芷痛批他们为了赚钱害她脸皮都没有了。 “噢，抱歉啊，姐姐有人了。” 她钓着声线怼了回去。 话音一落，徐蕾娅忽然惆怅地叹了声，“你这话忽然让我想起件事。” 两人顾着聊天，没料到烤盘上的肉都烤透了，油滋得崩了出来，向芷脖子边被烫了下，吓得抬手去捂。 徐蕾娅忙喊侍应生过来，此时是晚饭点，店里食客络绎不绝，好在隔着一条过道的那一桌走了，侍应生收拾完就马上来给她换烤盘，徐蕾娅说：“您在这帮忙烤呗，我们都烤糊了。” 安排好烤盘后，徐蕾娅才压低声音对向芷说：“梅姐的老公出轨了，还是出轨一个女大学生。” 向芷瞳孔放大，“他老公不是……” 徐蕾娅点了点头：“快四十了。” 向芷眉头皱起，这时在旁边烤肉的侍应生往桌边靠了过来，让开过道给隔壁桌客人入座，向芷一边给她挪了下桌上的盘子，一边摇头道：“别看他打扮得衣冠楚楚，还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对人也挺有涵养，我坐个电梯还会给我挡着门，但实际上越会装的男人，背地里就越变态，私下玩得花。” “京白，你看看菜单，有什么想吃的？” 过道旁边的一桌坐下了新的客人，侍应生下意识侧身，往那边看去，说：“二位可以扫码点餐。” 视线被让开，向芷端起杯子无意识扫了眼。 “咳咳咳咳——” 猛地被那道熟悉的身影吓得一口水呛进了嗓子眼里。 “赶紧擦擦！” 徐蕾娅给她递了纸巾，向芷擦了擦嘴巴，又去擦润了水的脖子，左侧边被油崩过，她拿着纸巾搓了搓，左手撑住了额头。 这时听见隔壁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你点吧，我出去抽根烟。” “他们家的清酒不错，给你上一壶。” 男人不置可否，走出了卡座，大概是这里的空气太浑浊，和他那身气质截然不同，但又喝酒又抽烟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向芷这桌吃完了最后一盘，准备走的时候，徐蕾娅要去上洗手间，向芷眼见外面不少等位的，就结账出去外面等她。 人行道边种了黄色的风铃木，季节好的时候会坠下花蕾，此时路灯影绰，投到那身春意料峭的长影上。 向芷看见他微垂着眼眸，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枚星火熠亮的香烟，明明是俗世烟火，却与世隔绝。 最后一口烟烧尽，男人转身往店里走，向芷没来及避让，恰好撞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唇，还是打了声招呼，“嗨。” 她抓了抓脖子，沈京白的视线扫过，看见那细白的脖颈侧边印了枚红晕，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开，对她落了声：“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我哪点让向小姐觉得，我私下玩得花？” 第3章 03 向芷听见这句话时是震惊的，愕然地张了张唇，再加上喝了两杯清酒，她直接反问道：“那你哪一点玩得不花？” 她牙齿差点咬到了舌头，面前男人镜片下的瞳仁滑过了一丝不可思议。 大概是没见过她这样的，向芷自顾自扯了下唇，抬头笑道：“我叫向芷，方向的向，岸芷汀兰的芷。刚才我说的人不是你噢，因为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怎么指名道姓说人闲话。 她心里腹诽。 “沈京白。” 他嗓音低低熨过，晚风吹来，向芷忽然冒出个念头，轻“哇”了声，“身经百战的沈京白。” 这时有人推门从店里出来，向芷迈腿走下一级台阶，哪知店里出来的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她猛不丁被撞了一下，加上重心不稳，被旁边的塑胶椅子绊了一跤，差点要跌坐下去的瞬间，有道手倏忽握住了她的胳膊。 心头猛地一跳，仿佛撞进了清冷的森林里。 只是很轻的触碰，向芷说了声谢谢，这时身后传来徐蕾娅的声音，圈在胳膊上的力道收下，男人敛下眉眼，进了餐厅。 “京白，你这烟是抽去太平洋了吧，菜都上来了。” 好友方景深朝他招了招手，饿得受不了这委屈。 沈京白张了张左手骨节，上面的馨香温存，眉眼不抬地对他道：“不是还没烤熟么。” “呵，要是烤熟了还有你份？” 他嗤笑了声，趁等肉的时间跟他唠了起来：“你刚回国还适应吗？有什么需要我这个老同学效劳的，不用跟我客气，这顿饭你请就行了。” 沈京白喝了口酒，眉头微蹙，而后放下酒杯，说：“国内版的微信，你教教我怎么用。” 方景深：“……” - 向芷的工作算是半自由职业，所以在家里待的时间比较多，鉴于这次快递的乌龙事件，徐蕾娅建议她出于安全在家里买一些男性用品，例如男士皮鞋，放在门口的鞋架上，以示这家里有男主人。 第二天等她睡了个安心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又窝在被子里刷购物软件，刷到肚子咕咕响了才去宠幸她的御膳房app，这附近的外卖都被她点了遍，向芷吃东西不挑，但她容易吃腻，通常点过一次后，再美味下次也是半个月后才会再有胃口想吃。 于是等她点完外卖已经接近十一点半了，她才从软乎乎的暖被窝里下床。 镜子里的女生套一身白绒绒的兔子睡衣，她抬手把长发扎了个低马尾，藏进兔子帽里，低头在水龙头下洗漱，连洗面奶也不用，然后用纸巾擦干脸后，喷了点爽肤水，最后烧上一壶热茶，估摸外卖也快到了。 “咚咚咚～” “您好，外卖到了！” 向芷差点要冲去开门，然而这敲门声是落在了隔壁。 她压着咕咕响的肚子，又喝了口热茶，昨晚喝了酒，回来又忙配音的事，睡觉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这会她打了个哈欠，又困又饿，直到隔壁传来开门声，没一会儿，她听见有人在门外喊：“2306的外卖到了！” 向芷一个健步冲去开门，“来啦～” 门锁转响，门外的入户花园里站了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同时看向她，向芷的手从门缝里钻出去，就听见外卖小哥抱歉道：“不好意思，敲错门了。” 向芷愣了下，把门打开，看见外卖小哥跟隔壁的男邻居说抱歉，那人脸色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因为被人打扰而有些低气压，向芷忙把外卖接过来，对小哥说：“您看这个门牌虽然贴在一起，但仔细看，它房号下有个小箭头，下面这块门牌指着的就是我这道门。” 小区的房号门牌不是贴在大门上，而是贴在两道门中间的墙壁，也是为了方便业主更换防盗门，而偏偏门牌又是上下贴，而不是左右贴，经常有人看不见箭头指向，以前向芷的隔壁没住人，快递外卖放错地方也没关系，现在—— 她恭敬地拿过外卖，朝站在门口的沈京白小声道：“不好意思，回头我在自己门上贴一个大门牌。” 男人说了句：“我想我也有必要买一个。” 沈京白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针织居家服，看起来身形薄而高，清朗得像那株插在玻璃瓶里的白芍药。 只是这副好皮囊的人，似乎有一些小气。 就在向芷转身要进屋时，电梯间进来了道人影，身旁的男人落了声：“2301是吗？” 外送员低头看单号确认，而后说道：“是，这是您定的生鲜，麻烦二位签收一下。” 向芷这会跟沈京白都站在入户花园里，外送员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都是来接他的，向芷也希望那是她的外送菜，不过她不会做饭，于是道：“我跟他不是一家的。” 说完转身就进了自己家。 大门阖上，外送员愣了下，听见面前这位买家说：“2301在右边，下次别敲错门了。” 沈京白语气礼貌细致，对方顿时笑道：“噢，明白明白……” 此时向芷打开外卖坐到餐桌旁吃，顺道拿手机在网上下单了一双男鞋，然后想起要在门口挂一个明显的房号，于是又扫了一遍购物页面，便宜的要两件起送，贵的又不划算，毕竟她现在还背着房贷，该省省该花花，但拿张白纸贴在门口就实在太掉档次。 然后她就想起刚才沈京白说，他也要买门牌。 向芷陷入了沉思，最后觉得，面子值几个钱呢，于是吃饱出门扔外卖时，顺便敲了下他家的门。 “我是2306。” 向芷自报完家门，防盗门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大户人家，外头一个透明防盗门，里头还有一扇黑色的定制门。 有一瞬间，向芷觉得沈京白在透明防盗门前看见她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门了。 向芷拿着手机问他：“你刚才说要买门牌，我看中了一家，不过要两个起订，而且能满减。” 她话说到这份上了，穿着针织家居服的沈京白双手环胸，垂眸看她的手机，示意她拿来看看。 向芷忙把屏幕翻到他面前，说：“就是这个亚克力创意情侣房号门……贴……” 呸。 向芷忙快速口播完：“民宿个性数字入户门牌。” 沈京白眼皮撩起看了她一眼，交叉环胸的姿态是人防御保守的心理，但不得不说，他衣服压下的时候，向芷有那么一点能看见他胸膛的轮廓，因为心口有微微的凹陷，显得两侧有起伏的线条。 “你要是不喜欢，那你就自己挑吧。” 她只是心疼那十块钱的加工费罢了。 “就订这个吧。” 他声音浅淡地落下，像他这身毫无杂质的纯白针织衫。 向芷心头一喜，点了点头：“好，等到了你再给我转钱。” 沈京白刚要拿手机出来，听罢动作微顿，说：“不怕我跑单？” 向芷一边跟客服下单定制，一边说：“那你不怕我卷钱？” 沈京白长手扶上门把手，嗓音似中午的薄日，有了些暖度，说：“那下次外卖敲错门，我就直接收了。” 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似乎让他这个人更具体了一些，至少，向芷觉得这个邻居不是个难相处的高岭之花。 网上买的快递在第三天送到了家门。 向芷先是在自家大门前大概摆了一下位置，亚克力板的材质用木头做出大理石的纹理，显得这房门更高档了些，数字前还有一个镂空的福字，比想象中的更好看，于是她拿着门牌敲了敲隔壁的房门，这个点已经是晚上了，他应该在家吧。 敲下第三声后，门锁转响。 向芷刚要开口，忽然嗅到门缝里溢出来的一丝若有似无的饭香，她鼻翼吸了吸，下一秒，面前有道高大身影堵住，说：“什么事？” 向芷晃了晃手里的门牌，说：“到啦，以后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吃不上外卖了。” 沈京白似乎让她这句玩笑愉悦了心情，接过门牌往防盗门上比了下，他生得高，根本不用像向芷那样还要踩上小矮凳，他这时看了眼向芷房门贴的高度，而后说：“我去拿块布擦擦门。” 向芷见他进了屋，房门开得更大了，那股烟火气里有浓郁的肉汤香，好像是炖牛肉，因为有八角的香料，向芷的肚子咕咕地适时响了下，她抬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拿了纸巾，是刚才擦她自己大门时抽出来的几张，还是新的，为免浪费，向芷便踮起脚尖往沈京白刚才比划的位置擦了擦。 这时男人从屋里拿了块白抹布出来，见她拉着门说：“这块污渍好像是里面的。” 沈京白闻言，手里的布便往防盗门的内侧抹了上去，这是道透明的门，她在外头，他在里头，向芷原本在认真看污渍，后来，发现他的脸也靠得近，只是抹布一上一下地，水雾将他的轮廓画得有些朦胧。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男人动作微顿，他手里浸过水的抹布不再擦了，但向芷呼出的热气晕在了玻璃门上，像一层纱掩饰在彼此目光间，她说：“我擦好了。” 她收回踮起的脚，男人说：“我把钱转你。” 她“嗯”了声，进门去拿手机，顺道把门口拆下来的一双男士皮鞋放到了鞋架上，而后抬眸朝沈京白道：“加微信转吧，下次有什么小区团购，或者……奶茶两杯起送，我们可以一起。” 不然她每次有什么事都得来敲门，麻烦。 沈京白的目光从她鞋架上的那双男士皮鞋收回，声音敛回了平日里疏离的清冷，说：“不必了，我扫你的收款码。” 第4章 04 向芷觉得沈京白这句话有些熟悉，直到她走回家才反应过来，上一次她也是这么拒绝他加微信的请求。 毕竟，转账确实不需要加联系方式。 而她也收回对沈京白亲民的好印象，他依然是个情绪冷淡的家伙，人的第一感觉总是很准确，尤其是女人。 现代城市的居民虽然住进了密集的商品房，但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却比不上村头村尾的远距离热络，向芷甚至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没碰上沈京白，而自从挂上了门牌后，也再没发生过快递和外卖送错的尴尬。 一切恢复如常。 这天向芷和几个朋友聚会，选在了一个女生家里，原本说好在家做饭，结果到了之后都买上了披萨，她刚从工作室忙完过来，饿得啃了好几个鸭脖才缓过劲来，其中一个女孩说：“每天下班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周末就只想躺着，让我做饭我宁可点个外卖快点。” “那也不能不做呀，天天吃外面的多不健康，我之前看过一个纪录片，探访外卖厨房，看过后我再也不敢随便点外卖。” “那就让对象做嘛，找个手艺好的男人……”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地从做饭聊到恋爱，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想起来要结束聚会。 出于勤俭持家的原则，向芷找了个跟她在同一个区的女生拼车，几个人刚下楼，冷风夹着细雨就飘了过来，她回头一看，站在她旁边的姑娘就穿了条超短牛仔裤和宽松的毛衣衫，她下意识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那么少。” 她眨了眨眼，说：“这是光腿神器啦。” 穿的丝袜确实像没穿一样。 向芷拿出打车软件刚要定位，忽然面前停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她回头朝其他几个女生说：“你们谁叫的车那么快！” 这时站在她旁边的光腿女孩抬手挡在头顶避雨，说：“我先走啦，到家都在群里说一声哦。” 向芷愣住，这时旁边一个姑娘说：“她朋友来接她啦，你自己打车吧，我们都跟你不顺哦。” 向芷刚才约车已经很谨慎了，特意找单身的姑娘，但，她此时让风雨吹得有些哆嗦，双手环胸站在路边，听朋友说：“那肯定是一直等在这里啦，现在是朋友，以后不一定嘛，男孩子最上心的不就是现在。” 她淋了一身的雨坐上车，车里的挡风玻璃窗上不断砸下水花，向芷皱眉道：“师傅，一会能开进小区里面吗？” “抱歉啊，我们网约车只能停在大门口，进不了车库。” 她咬了咬牙，打开车门，风雨飘摇地涌来，心里想起刚才被男性朋友准时接走的姐妹，向芷下了个决心—— 攒钱买车！ “向小姐？” 春雨沁寒地刮来，向芷一手挡在头顶避雨，一手拢住身上的薄外套，在发丝落魄地粘在脸颊上时，她久违地听见了这道松雪坠落的清澈嗓音，而他的主人正撑着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挡在了她的头顶。 “噼里啪啦～” 是大雨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极了向芷的心跳。 她张了张唇，迎眸对上沈京白的目光，薄冷的镜片像与人隔绝的屏障，但此刻同撑一柄伞，他身上的温度又恰好熨在她身旁，这样的热源令她不至于哆嗦得太厉害。 “谢谢。” 她说。 “走吧。” 男人的嗓音在这冷雨夜里有了一丝温度，大概是他的雪中送炭，向芷忽然心生一丝感激，说：“你怎么也这么晚回来？” “公司有点事。” 向芷“噢”了声，在这段往小区走的路上与他闲聊起来：“你是干哪行的啊？” “人工智能。”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穿堂风裹了过来，向芷忙低头往边上躲，却又要顾忌着跟沈京白的距离，忽然，他手里的伞倾向了她身侧，替她完全挡住了风。 向芷惊愕地抬眸，眼睫上悬着的水珠折射着朦胧的光晕，她离沈京白很近，几乎能在他镜片上的水珠中看见自己。 “我是主播，” 她说着，忽然又补了句：“配音类的。” 好像为了避免某种误会而特意解释。 男人“嗯”了声，长手从兜里拿出了门卡，刷过闸机感应器，而后让到一边给她先进去。 头顶的伞始终稳稳挡着她，而向芷看见他黑色的风衣外套上落了深色的水痕，进了小区门还要再走一段无雨棚的路，向芷低头看水洼，鼻翼间嗅到一缕在潮湿的雨水中散发的茶花香气，随着他的步伐落下，沈京白的腿裹在黑色西裤下，修长笔挺，为了迁就她的速度，放缓了脚步。 向芷忽然觉得买车又要车位又要油费，消耗一大笔，不如偶尔走一段这样的雨路，谈不上哪里好，但又谈不上，哪里不好。 这时沈京白推开了二栋的大门，风声终于消停在身后，男人落下了伞，水珠滴答沿着伞尖落下，向芷觉得他浑身裹着一层水雾般的朦胧。 他按了电梯开门键，而她进去后按了楼层键，这是他们第一次就有的默契。 安静地等待楼层数字上升，向芷低头看地上洇出的水渍，忽然，沈京白拿出了手帕纸，接住了伞下的滴水。 万事周到又有教养的男人，向芷还是第一次见。 走进防火门后是两人共通的入户花园，比起隔壁干净开阔的空间，向芷门口又堆了两个快递箱。 其中一个尤其笨重，她开门之前还特意看了一下收货地址，抬头朝他开玩笑道：“放心，没送错。” 沈京白略微颔首，忽然视线扫过，罕见地开口问她：“投影仪吗？” 向芷点了点头，“是啊，我朋友推荐的，你也想入一个吗？” 沈京白说：“我刚搬来，确实有些家电在考察。” 向芷“噢”了声，“那等我用过了给你反馈，就当是你撑伞挡我回来的谢礼。” 向芷礼尚往来的经验是信手拈来，这样既还了情，又让对方不觉得突兀，果然，沈京白略点了点头，说：“谢谢。” 向芷拆了快递，除了投影仪还有一个小花瓶，前者让她擦干净后放到了卧室，这个天气最适合窝在被子里看电影。 等洗漱完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向芷玩了一会手机才睡觉，第二天又是接近十点才起的床。 好在今天周末，工作室没任务，向芷简单冲了个麦片，点了外卖后就开始在卧室里倒腾她的小投影仪，按照她的人生信条，每天虽然晚睡晚起，但细想下来也没有浪费时间，觉睡够了，事也做成了，她甚至神情气爽地在傍晚下楼去花园散步。 昨夜下过雨的苏洲，空气都像被水洗过一样，向芷毫无保留地深吸了口气，浑身通透，忽然，在这缕呼吸中嗅到了一丝迷人的桂花香。 向芷寻着香气往花圃里过去，夜色里就看见一棵开满花蕊的桂花树，因为被暴雨摧过，地上落满了了花叶，还有几根枝桠折下，将断未断地低垂着，好可怜，就在她踮起脚尖去扶时，旁边的跑道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吓到，向芷的手一碰，那株本来就吊着半条命的花枝彻底断在了她的手里。 她双手捧着，而那道脚步声也随着花落而停下，向芷第一反应是看这附近有没有小区摄像头，第二个反应—— “好巧啊，沈先生。” 向芷尴尬地扯起唇角，看见男人一身白色运动服，双手松扶在腰侧，而她在这道当场捉获的目光中问了句：“要吗，新鲜的桂花。” 沈京白的眉头不可思议地蹙起，似乎斟酌着怎么开口劝她不要破坏小区公共环境：“你拿回去水培，确实能养几天。” 向芷轻“啊”了声：“我正好买了个花瓶。” 沈京白摸了摸鼻子，他今天没戴眼镜，那双眼睛温和得像一位诱人为善的老师，对她轻叹了声，说：“下次别这样了。” 向芷愣住，在他那双沉静的明眸中，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不是，我刚才是看它要死了才去碰它的……不是……扶它……” 沈京白看她的眼神俨然是不信，向芷硬着头皮握着一株桂花往自己的单元楼里走，嘴唇抿得紧紧的，而走在后头的沈京白就像一个押解她的刑差。 “把花藏好了。” 他说：“电梯里有监控。” 本来向芷觉得没什么，但他这一说，吓得她把桂花藏在了背后，没发现沈京白唇角微不可察勾起的弧度。 电梯叮响，她赶紧走了出去，男人跟在她身后，这次像一场掩护，向芷暗松了口气，见他进屋，忽然想起昨天他问的投影仪，等下次再碰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于是脱口道：“投影仪我装好了，你要来看看吗？我觉得效果不错。” 沈京白步子一顿，略微思忖了两秒，说：“看你们方便。” 向芷刚想说她就一个人在家，转念差点暴露了自己独居的事实，于是说：“当然方便，他还没回家。” 好险。 然而沈京白迈入她家门槛的长腿停了一下，眉头微凝，只是视线朝客厅里大概扫了眼，说：“坐在沙发上看，这个距离会不会太近？” 向芷让他一问，站在门口往自己屋里望，说：“这个应该不会，不过我没试过耶。” “你不是装在客厅？” 他问。 向芷点了点头，说：“我都坐在床上看的。” 在说出这句话后的两秒钟里她猛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变相邀请他进她卧室啊！ “看来，我不太方便打扰。” 沈京白声音淡冷地落下。 第5章 05 向芷永远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解释道：“我没有要你去我房里看！” 沈京白的眼神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向芷趿着拖鞋进屋，说：“我去把它搬下来。” 男人就站在门口，她刚要进去，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关门，沈京白说：“你把型号和放映效果拍给我就行。” 她在踟蹰的尴尬间暗松了口气，说：“好。” 两人干杵了两秒，向芷说：“那我拍了一会敲你家门，给你看？” 其实加个联系方式就行了，但现代成年人自尊心比纸还薄，彼此都拒绝过对方一次，谁都不想提这件事。 向芷在房里打开投影仪，选了个没有其他杂物的角度录了个视频，后面想到电子产品的使用方便也是重要参考因素，于是拿着遥控从头到位开始录了一遍视频，并配了旁白解说，重新看了一遍视频后，向芷才想来留好评能返五块钱。 到账五元后，向芷才拿着手机去敲隔壁的大门，还颇有耐心地打量起这个由她挑选的门牌。 电子锁转动声响，男人敛着眼皮给她开门，似乎知道是谁，看也不用看一眼，但向芷发现，他垂着眼眸的时候，内双的眼尾像一道工笔画，笔势在末端勾起，只要稍微眼波流动一下，便有种勾人的气质，但偏偏他气质清冷，又让人不敢亵渎了。 向芷把手机递了过去，左手还夹着她那台投影仪，说：“给。” 沈京白眼神明显愣了下，出于绅士都替她接了过去，两人就站在入户花园里交流，主要是向芷在说：“刚才我给商家好评，还给我返了一张二百五的店铺券。” 听到这话，沈京白眼神撩了一下，向芷说：“你要是想买，我就把券给你。” 男人神色有些斟酌，向芷忙道：“免费转赠，不然浪费了。” 如果不是给他拍视频，她也差点痛失五元现金。 沈京白把东西递回给她：“谢谢。” 向芷抱回投影仪时，他忽然说了句：“吃饭了吗？” 她轻“啊”了声，忽然有些意外，听他落了声：“牛肉面。” 向芷眼睛一亮，“二百五可以换吗？” 沈京白唇角浮起一丝笑，说：“去拿个碗过来。” 说实话向芷馋他家的饭香很久了，不止一次从门缝里闻见这缕人间难得的美味，尤其还是在她饥肠辘辘的时候。 她委婉地拿了个中号的饭盒过去，以前在老家，邻居也经常热络地叫她去吃饭，但十次有九次被爸妈打消念头，但对小孩来说，永远都是隔壁阿婆家的饭香，当然，她家隔壁这位是帅哥，光芒万丈。 她把兑换券码抄在小纸条上，当作钞票跟饭盒一起递给了沈京白。 “葱和香菜都吃吗？” 她点了点头，“我没有什么不吃的。” 男人往屋里进的时候，长腿忽然顿住，似乎想到什么，侧身问她：“你家里，几个人？” 向芷愣了愣，这位沈先生真是客气，不该姓沈，而是神。 她竖起一根食指，说：“盛我一份就好了，谢谢啊。”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个回礼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她可没说要饭。 等沈京白提着饭盒出来时，向芷还看见他在保温袋里放了一小盒水果，向芷恭敬地双手捧回，笑道：“谢谢。” 牛肉应该是高压锅炖过的，入口酥软，汤汁浸在了面条里，向芷吸了一口汤，在这个初春活了过来。 晚上徐蕾娅微信问她吃什么，向芷回：“在吃贡品。” “啊？” 向芷把牛肉面和搭配的蔬菜水果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配文：“遇到了一个心软的神。” 徐蕾娅语音里啧啧发叹：“估计是你天天的外卖敲门声吵到他的耳朵了。” 向芷吸溜拉面的动作顿了顿，上回取外卖的时候确实敲到他家大门了，沈京白倒是挺聪明的，回礼都精准戳中客户需求了。 两人在电话里沟通完明天配音的细节后，向芷把投影仪安回了卧室，之前因为总是拖拉不肯去洗漱，向芷就把投影仪安在了房间，这样就能早点洗完澡上床看电影了。 她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时间才过十点，以向芷的作息还能再看一部长电影，刚要拿投影仪的遥控，忽然，耳边传来一道非常轻微的“咚”声。 她吓得顿时心脏一缩，拿遥控的手都抖了下。 这套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哪里来的其他声响？ 向芷屏气凝神再仔细听，但卧室里安静如常，再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她心跳缓一缓，打开投影，让房间里响点声音，不至于自己吓自己。 因为要去棚里录音，向芷起得比平常要早，刚收拾完坐到玄关的换鞋凳上，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门锁转响的声音。 小区配套的都是统一的电子密码锁，转动门把手时会伴随机械声响，声音明显，而这种新楼盘的隔音也不好，向芷开门的动作一顿，忽然在想，如果她这时候出去，就能碰到沈京白了。 那她要出去吗？ 她手指屈了屈，打开了大门，心里打好腹稿，问他投影仪看得怎么样了，还有谢谢他昨天投喂的牛肉面，然而预料中的相遇却没有发生，她只看见一个踩着滑板车在入户花园里溜达的小男孩。 向芷愣了下，往电梯间里走，而那个看着五岁不到的男孩也踩着滑板车过来了，他好像是，从沈京白家里出来的。 因为刚才开门的声音就是从他那里传来。 所以，这个小男孩是他的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向芷咬唇吸了吸气，幸好，没加微信。 到了工作室，徐蕾娅赶紧把稿子跟她过了一遍，说：“跟你搭档宁瞻好好配合，今天这段大高潮。” 这个剧本的情节讲的就是一个都市女白领和体校男生的姐弟恋，工作室通过音色筛选，最后定了宁瞻这个新人，年龄比向芷小六岁，长得白嫩，笑起来有些腼腆，有象牙塔里的干净和高瘦气质。 两人之前一起围读过剧本，才合作没多久，徐蕾娅为了让他们迅速找到感觉，把剧本里最劲爆的一段挑出来配，向芷录了几句，坐在玻璃墙外的徐蕾娅摇了摇头，说：“芷宝，你怎么回事？还不够投入啊。” 向芷说：“我再试试。” “不如先歇会吧，喝口水？” 忽然，站在一旁的宁瞻开口，朝她看来。 显然是在替她解围，向芷点了点头，出了棚，她就直接去跟徐蕾娅沟通了，她反倒说：“你俩熟悉熟悉啊，跟我说有什么用，我真是累呀！” “其他配音没什么，但这个我真投入不了。” “食色性也，你怎么投入不了，那宁瞻长得不帅吗？人奶声音野，十足小狼狗好不好，你又是单身，更没顾忌了，到时候你们那些粉丝有得嗑了。” 向芷眼神幽幽地看向她：“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吗？” 徐蕾娅：“……” 最后折衷，先配其他台词，结束后，徐蕾娅拍了拍她肩膀，说：“这个问题你得克服啊，你配音的时候可以想想别人……” “我平等地把每一个年龄比我小的男孩当成纯正的弟弟。” 徐蕾娅无奈道：“那你找个年纪大的代入一下，反正这个御姐人设又没要求对方年龄上有差距，有的男人年纪大，但也长得乖，没经历过社会毒打。” 向芷揉了揉肩膀，把今天录好的小样都传到手机里，“我克服，毕竟年纪摆在这里。” 徐蕾娅压低声音道：“那你跟宁瞻私下好好沟通，他今天配得都有点脸红了，你还进不了状态呢，怎么向前辈学习啊。” 向芷边戴上耳机边说：“这种激情戏私下沟通是很危险的，徐导演别逼人家潜规则。” 徐蕾娅微笑唇：“明白了，祖宗。” 向芷从公司出来坐的是公交车，夜晚城市的景色能让她稍微转移注意力，手机在屏幕里划过，点开应用商城，输入lk，这是她当初在国外下载的交友软件，手机显示只有国内的仿版：邻客。 心里泄了口气，当初的语言记录也早就没了，她甚至都忘了跟对方说过什么，但那样极品的声音，是她混圈以来听过最名贵的。 这个念头冒起来时，向芷不知怎么地又想起隔壁的沈京白。 想起他那晚撑着伞在她耳边轻念：“向小姐？” 向芷眉头一蹙，公交车报站，到了。 “麻烦等一下！” 就在向芷拎着麻辣烫外卖走进二单元时，一道亮着光的电梯门即将阖上，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喘着气说：“谢谢。” 然后下一秒，就看见电梯间里站着的高大身影，向芷微张了张唇，点头打了声招呼，都说见面摘耳机是最高的礼仪，向芷一手提着外卖，另一只手把耳机线摘了下来，捏在手里，开口道：“不用接孩子放学吗？” 一句话，让站在一旁的沈京白把视线投到她身上，镜片下的瞳仁透着不解，说：“我未婚。” 向芷轻“啊”了声，“抱歉，我今早看见你门口有个小男孩在玩，刚好听见你家开门的声音了，所以……” “物业家的小孩，搬过来前帮了我一些忙，我给他带了点礼物。” 向芷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睫，以掩饰方才紧张的、却不由自主的试探：“实在不好意思，小男孩长得挺帅的，我还以为是你小孩。” 向芷发现沈京白身上有种照顾人的疏离感，和他会察觉到自己经常点外卖，而以一顿晚饭作为谢礼一样，对她说：“确实，像我这个年纪有这么大的小孩很正常。” 她唇角浮笑道：“沈先生看起来很年轻啊，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这时电梯“叮”响，他颇有礼节地按住电梯开门键，让她出去，说：“三十了。” 以他黑白灰的穿着打扮，确实是个成熟男人的品味，向芷说：“完全看不出来，感觉像个弟弟。” 说着她出于礼貌，拿着耳机的手去推入户花园前的防火门，谁知耳机连着挎包里的手机，她一扯，那耳机就从插口里断开，忽然一道手替她把厚重的防火门推得更开，两人走近，她挎包里的电流声“嘟”地一下，涌出声音： “姐姐……别……又嘬又咬的……” 男孩的害羞娇喘荡在这道入户花园里，向芷面红耳赤地慌忙把手伸进挎包，把音量关闭。 再抬头，对上沈京白意味不明的眼神，心跳突突冒了个念头，她现在解释还有用吗…… 第6章 06 向芷脑子被一辆哐哧冒烟的火车碾过，沈京白的眼神光明伟岸地暴露了她的龌蹉。 如果在他开门的三秒钟里自己不解释过去的话，那么在他的眼中，自己就是个变态女邻居无疑了。 “那、那个，我是在搞审核……” 向芷揣在包里的指尖握紧手机，说的每一个字都伴随心跳的颤抖，“我们这行很严格，对一些敏感声音需要过滤。” 听到这话，沈京白开门的动作顿了顿，“都是人工审核吗？” 向芷轻“啊”了声，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顺着她的谎言解除尴尬，还是真的在跟她探讨这个问题，“有、有智能审核系统。” 沈京白略点了点头：“方便告知是哪家企业的系统服务吗？” 向芷眉头微蹙，仔细想了想，说：“蓝泉，有时候音频太多都会先过一下，我们这个圈子用的都是这个系统。” “感觉怎么样？” 他问。 向芷愣住了，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认真，语气轻落下温和，听得人耳朵都要怀孕了。 “还、还行。” “那就好。” 沈京白微微一笑，打开大门进去了。 留向芷还在原地脑子宕机，等反应过来，僵硬着胳膊和腿进门，幸好掩盖过去了，不然这就是要卷铺盖连夜逃离苏洲的程度。 回到家洗漱后，向芷看电影的心情都没有了，忙完在书房里看了会剧本，揣摩人物性格和语气，笔尖落下标注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极浅的念头，她想到沈京白刚才那句话： “感觉怎么样？” 剧本的台词里，刚刚好，有这一句。 她指尖穿过湿软的长发，真想以后跟他聊天能带个录音笔，但她知道那是犯法的。 向芷是个夜猫子，忙完爬上床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她又玩了会手机，第二天果不其然又艰难起床，从出门到走出小区，都没遇到沈京白。 好在她今天的配音找到了角色感觉，比昨天的效果好了不少，徐蕾娅私下问她：“不愧是向前辈，怎么调整过来的，也给我们这些晚辈传授一下技巧呗。” 向芷看她：“你就别装嫩了。” “我知道你喜欢成熟稳重型。” “我那是没得挑。” 向芷坐到椅子上，放松地喝了口水。 “弟弟是弟弟，男人是男人，你自己听听，跟宁瞻的配音多有感觉。” 说到“感觉”，向芷想到了沈京白，说：“可惜，现在嗓音好听的人都不入圈。” “你别这么说自己啊！” “我说别人啊。” 徐蕾娅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谁啊？有音频能听不？” 向芷趴在桌上闭目养神，说：“没有，你想听就跟我回家，那道声音住我隔壁。” “靠！真假，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来。” 向芷扯了扯唇，说：“那你得守株待兔了，我也没跟他聊过几句。” “帅吗？” 徐蕾娅问：“那位收错你快递的男邻居。” “嗯。” 中午时间，总是令人昏昏欲睡。 “单身吗？” “他说他未婚。” “那就还有机会，现在结婚都能离呢。” “你什么三观啊。” 向芷撇过头去。 不过她的话倒是让向芷有些疑惑起来，“应该是有对象的，感觉他边界感很重，之前因为拼单定制门牌的事，我主动提过加微信，但他拒绝了。” “啊。” 徐蕾娅叹了声，“你看吧，好男人都一早被人预定了。” “别传播这种歪理，你身边结婚了的男人你仰慕吗？” 徐蕾娅顿悟：“向前辈果然人间清醒。” 晚上下班，向芷去小区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份沙拉，刚拐到收银台，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心头一跳，是沈京白。 他今天穿了身宝蓝色的针织衫和黑色长西裤，走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而此时他正站在门口，向芷下意识加快买单的速度，刚要拿起买好的晚餐出去，隔着玻璃门就看见有道长影朝他走了过去。 沈京白朝他淡笑地说着什么，那个男人抬手搭在他肩膀上，手里拿着两瓶咖啡，低头笑意岑岑。 高大俊朗的两个男人走在一起，向芷打招呼的手一直抬不起来，话自然也插不进去。 她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小区，沈京白给他拉开了大门，绅士又熟稔。 向芷见他们一同等电梯，进去后她才拉开了大堂的玻璃门，前面的人都进了电梯，到她这儿反而没人同乘了，一路直达二十三层，电梯“叮”响，门应声而开。 她在入户花园里和沈京白、以及他旁边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向芷张了张唇，礼貌道：“嗨。” 那个陌生男人的视线从沈京白身上挪到她脸上，像是在打量什么，向芷解锁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没等沈京白的回应。 “女邻居啊，好漂亮。” 方景深朝沈京白撞了撞胳膊，却见他眉头微凝，说：“别看到女的就盯着人家。” “我不看女的难道看男人吗？让你在附近找家店吃，又嫌甜又嫌咸，还嫌不干净，你就是嘴太刁，到现在对象都找不着。” 沈京白打开大门，“我说你一句，你回十句是吗？” “那又怎样，我有对象，而且快结婚了。” 沈京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方景深在门口换鞋，说：“我说真的，这女邻居刚才还跟你打招呼呢，嗨，挺熟的了吧，单身吗？” 沈京白目光朝她大门鞋架上那双男鞋落了过去，方景深颇有些遗憾：“你看，好姑娘早就被预定了。” 方景深说罢提着水果进了屋，沈京白阖上外面那道玻璃防盗门时，眼角的余光里能看见门外斜对角的那个木制小鞋架，以及那双显眼的男士皮鞋。 忽然，他关门的动作一顿，似察觉到什么，把门又往外推，目光看了眼旁边的大门，镜片下的眉眼微敛，扫过那双黑色皮鞋，下一秒，指腹勾上鞋跟，将鞋底朝上，翻了过来。 一尘不染的干净，这双皮鞋，根本没穿过。 此时方景深把水果从袋子里拿出来，见沈京白进了屋又出去，疑惑道：“怎么了？” 洗手盆里流动水流声，男人指腹擦拭过骨节，落了声：“确定一件事。” “那你确定了吗？” “嗯。” - 向芷回到家后，叉子一边戳着那盒沙拉，一边嚼着草，嘴里暗道了声：“草。” 徐蕾娅说得对，好男人早就被预定了，那些条件优越还未婚的，通常是不喜欢女人。 不过作为现代都市女性，向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相反，她决定今晚找一部男性电影题材来看。 她的心态接受程度一直很开放，因为一旦无法接受一些事物，人就会迅速苍老。 晚上不到十点，她就爬上了床，美美地打开心爱的投影仪，用一次才能赚一次，就在她拉了窗帘关了灯，靠在床头按遥控选片子的时候，一道“哒”声响了起来。 在向芷心头猛然一震。 第二次听见了。 像是插头插进开关里的声音。 向芷蓦地从床头坐直，回头望向这片白墙，她睡的主卧在房子的最里侧，而另一边就是—— 邻居。 这个念头冒起来的瞬间，向芷不由打了个激灵，她的卧室挨着他家没错，但具体是什么格局…… 她翻出微信，连夜找到管家，要一份二栋的户型图。 向芷当初买这套房子的预算很紧，户型是最小的三居室，朝向也不好，西面，但她安慰自己至少能看见日落，而她隔壁的户型朝东，是最大的四居室，比她多了一个书房和更大面积的客厅，除此外，传统设计都一样。 譬如，他们的主卧是对称的。 向芷把户型图放大，确定她睡的这间隔壁就挨着沈京白家的主卧，所以一旦敲击墙体就能传播声音。 她立马回忆起她最近一两点睡的时候，不止一次拔插头，手机就放在挨着墙的床头柜上，往往要间断性震动半个小时以上，她才会醒。 由于她能听见隔壁的声响，同理可得，她买的这套房子是什么豆腐渣。 想到这里，向芷做什么都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生怕惊动隔壁的男人……们。 看电影的心情也没有了，睡觉头也不太敢挨着床头，就这样心绪不宁地睡了过去，第二天难得也早醒了。 心里挂着事，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打扫楼道的阿姨，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说：“我这儿有几个快递箱子，给您。” “谢谢啊。” 向芷进屋提了出来，听阿姨说：“你下次放门口，然后跟物业说一声，我们就会上来拿的。” “这儿公共区域，还是算了，我放在小阳台也不碍事。” 两人在入户花园里聊了几句，隔壁的大门忽然传来声响，向芷有些心虚地朝那道身影瞥了眼，出来的是沈京白。 “嗨。” 她扯了扯唇角。 沈京白略微颔首，目光看见保洁阿姨在那儿压纸皮箱，说：“我这儿也有几个，稍等。” 因为刚搬进来，沈京白的箱子都是大体积且数量多，但他提在手里却轻松自在，说：“要不我一起提下去吧。” 阿姨的拖把还放在一边，看来是卫生才搞到一半，而沈京白也没等她客气，连同地上的纸皮也提在了手里，他这个人好像干什么事都很游刃有余，别人提箱子身段都会弯下，但他提箱子，就像超模拿着蛇皮编织袋走t台，那箱子都能随他贵上几块钱。 向芷先进去按了电梯开门键，等他进来才关上，低头让开地方，视线就落在他提着箱子的手背上，他的肤色是冷白调，是以微一用力时，手背的青筋就会泛动明显，蜿蜒在突起的骨骼四周，看起来劲薄修长，和他的身形一样。 “看什么？” 沈京白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声问了句。 向芷张了张唇，感觉盯着人家的手看有些冒犯，开玩笑地指着自己的手背说：“你这个血管很明显，不像我，小时候打吊瓶，护士总是找不到地方。” 沈京白闻言淡淡一笑，说：“好不好扎针，其实跟血管明不明显关系不大。” 向芷轻“啊”了声，“那跟什么有关？” “粗细。”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没经过大脑就脱口问了句：“那你的，粗吗？” 第7章 07 向芷话落下的一刹，瞳孔反应过来地睁大，而后迅速瞟了沈京白一眼，嘴巴还没合上，就赶紧补了句：“我、我说的是血管！” 牙齿差点咬到了舌头，暗道自己越描越黑，不是问血管那是在问什么！ “叮！” 电梯的响声解救了向芷的尴尬，沈京白单手拎着纸箱，另一道长手拦住了电梯门，让她先出去。 向芷脚步起风，匆匆去开大堂的玻璃门，然后双手恭敬地挡着门，让沈京白出去。 垃圾回收站就在出门右边的架空层里，向芷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过去，因为他手里还提着她的纸箱，但她过去干什么呢，又不跟沈京白同路。 最后她脚步尴尬地停在了外面花径边的小洗手池前，假装自己在洗手，这样人家替她拿了垃圾，她也不算没礼貌地直接走掉。 等沈京白出来，她让开了位置，说：“给。” 男人那双玉白干净的手伸入流水中，透明的水线顷刻绕在他修长的指缝间，像黏在藤枝上的花瓣，不肯掉落。 向芷心里暗叹，他的手指好长。 “我小时候打过一次吊瓶，护士就扎了一次。” 向芷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地说：“你才受过一次罪啊，那看来身体很好！” 话落下，又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在沈京白自然地接了句：“感谢父母。” 向芷让他的话染了道笑在脸上，跟着他说：“感谢父母。” 春日的光落在树荫下，沈京白的眉眼有些透明的白，像一株白色的山茶花。 两人往小区门口走，向芷脚往便利店拐了过去，说：“我去买个早餐，你要吗？” 沈京白目光朝便利店的大门望了过去，说：“我吃了。” 向芷愣了下，“这么早，你就吃了？” 沈京白“嗯”了声，“我一般都自己做早餐。” 向芷心里忍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好贤惠哦。” 她话说出口，沈京白有些疑惑：“什么？” 向芷嘴唇拉成了“一”字，像在笑，“我小时候都很少吃过家里做的早餐，我爸妈最讨厌做饭了，我都是在外面买的。” 说完她朝他扬了扬手，说：“再见。” 那道长身站在便利店门前，直到向芷进去后，才转身往外走了。 向芷有些遗憾地轻吐了口气，从货架上拿下一个三明治。 上午赶时间，向芷赶的地铁到公司，一边啃着早餐一边熟悉剧本，男主角宁瞻已经一早就过来了，有人问他吃早饭了没有，他说在学校吃过了。 还是在校生，令人羡慕。 “芷姐，早。” 宁瞻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这里是开放式办公，加上大家都是有活才来的自由职业者，环境相对传统的公司更灵活一些，向芷点了点头，边收拾桌面边说：“进棚还要等二十分钟，我们先熟悉一下对白。” 宁瞻抬手揉了揉头发，低头去翻剧本，“今天配的这段，我加了一些情感语气。” “可以，我们顺一下。” 宁瞻清了下嗓子，他的声调少年感很足，再加上养了一晚上，干净又有活力：“姐姐，前面有糖果铺。” 向芷接下一句：“不健康，快走啦。” 宁瞻的声调掐了丝委屈：“我知道，我就看看而已，我又不是小孩了。” 向芷轻叹了声：“走吧，带你去买糖，给你做十分钟的小孩。” 宁瞻的音调扬了起来：“我想买菠菜味的。” “这有什么好吃的吗？” “大力水手吃了就会变强壮，十分钟后，我就不是姐姐的小孩了。” 宁瞻的嗓音忽然沉了两调，清纯中带了撩人的荷尔蒙气息，向芷冷感的嗓音里裹了丝拿捏他的笑意：“期待大力水手的表现。” 这段到此结束，向芷阖上剧本看他：“还不错。” 宁瞻摸了摸耳朵，然后从兜里拿了包菠菜味的海苔片，递给了她，向芷愣了下，他说：“道具。” “只有一包吗？” 她问。 宁瞻被她问得脸有些红了，“姐姐，想要多少？” “哦，只有一包的话，那一会就得一条过哦。” 宁瞻宽薄的肩膀微微内扣，说：“我还有一包。” 到正式录音的时候，宁瞻表现得比预期还要好，一条过，他送给她的菠菜海苔还揣在她的包包里。 下班后，徐蕾娅喊住了她，“宝儿，明天打扮一下，穿条鱼网袜。” 向芷一头雾水地看她：“我卖艺不卖身，谢谢。” “是你角色要入戏好吗，我们经费有限，没办法给你准备道具了。” “所以你打算让我撕自己的？” 徐蕾娅点了点头：“旧的不心疼。” “我心疼。” “请你喝奶茶。” “说定了。” 向芷回到家后翻箱倒柜地找到了一条黑色鱼网丝袜，穿上后再搭了条超短皮裤，在镜子前照了照，真够—— 非主流的。 算了，她明天直接拿过去吧，让她穿出门是绝对不可能。 “您好，快递！”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大嗓门，向芷忙道：“直接放门口就好了，谢谢！” 有货物被扔到地上的声音，等外面的人走后向芷才开门出去拿，目光一扫，手上的剪刀顿了顿，怎么是保温泡沫箱？ 于是弯腰去看签收地址，显示—— 【2301】。 沈京白的快递，让她领了？ 幸好看清楚了，不然拆开她岂不是要赔！ 而且上面的货物信息写着“冷藏生鲜”，一看就很贵。 等等，那万一放久了，坏掉怎么办？ 向芷忙去敲沈京白家的大门，门铃按了三遍，没有反应。 她摸出手机打开二栋业主群，输入2301，搜索无结果。 向芷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实在不行让快递站收回去好了，于是按照上面的快递单号查询，找到快递员的电话打了过去，虽然她可以给收件人沈京白同志打，但…… 她还是不太想让他知道是自己收错了他的快递。 人嘛，总是不愿意坦然地面对错误。 “喂，您好，刚才您送的快递不是2306的，是2301，他现在没在家，能麻烦您拿回去放到冷藏柜里吗？” 那边传来货车咔咔的齿轮声，快递小哥烦躁道：“那你刚才应我干什么，这个东西都签收了，又不是送错地方，你推回到隔壁2301门口不就行了。” 向芷着急道：“可这个东西是生鲜啊，万一坏了怎么办。” “一时半会坏不了。” 说到这，那头语气顿了顿，“不过，如果长时间不放回冰柜确实不行。” “对啊，坏了到时候找谁理赔去呢。” “这个您刚才已经签收了。” “我签错了呀。” “那说明是您的错误。” 向芷：“……” 挂了电话后，向芷蹲在地上看着这个快递生鲜，要不先拿回去冷藏，然后再打电话跟沈京白说？ 万一他误会自己故意拿他的快递呢，以此报复他拿错了自己的快递？ 毕竟他又是有对象的人，边界感重，还有一个避免打交道的方式，就是听见他回来后，再把快递拖出来，重新放到他家门。 这个方案听起来很不错，向芷决定就这么做了。 于是弯腰把快递往自己家门里推。 忽然，电梯间传来“叮”的一声响，入户花园前的防盗门让人推开，向芷被吓得浑身一抖，回头，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门口处，确切来说，是她翘起的屁股后面。 向芷忙站直身，而被她推上门槛的快递此刻就像赃物一般，晃了晃。 沈京白的视线微垂，从那双裹着鱼网丝袜的细腿上挪开，落向箱子。 向芷两道手在慌乱间差点要举起，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管理脑子：“我不是要偷您快递，是我看它要冷藏保存，不然这个海鲜就要坏掉了，我刚才摁你门铃又没有人，所以我就想先拿回去冻一下，我真的没有要偷的意思，因为我从来不做饭的！你知道吧……” 她一口气说下来，越说越心虚，于是弯腰又去把那泡沫箱推了出来，沈京白目光在她弯腰的一刹愣了下，而后偏向一边，眼神有些闪躲。 “我刚才以为是我的快递，不好意思啊，我签收错了，不过我有让快递员上来拿的，不信你可以打电话回去……” 说着她又从兜里掏出来手机，“你看我的通话记录……” 沈京白敛着眉眼，不看她，向芷咬了下唇，说：“你不信？” “你吃饭了吗？” 他忽然问了句。 向芷愣住，这话题是不是转得太快了，她说：“没呢。” 说完她反应过来：“绝对没有偷你快递回去吃的意思。” “嗯。” 沈京白说：“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没有误会你？” 向芷微张了张唇，他这句询问礼貌得让她有些相形见绌，像是很好地为她的尴尬围起了一道墙，他又说：“吃海鲜吗？” 好像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向芷有些尴尬，正要拒绝，就听他道：“海鲜是朋友寄来的，今天不吃完，恐怕明天也是浪费，你帮我冷藏，我请你吃而已。” 替她想周到了。 沈京白还真是，舒服到让人没办法拒绝。 “那我帮你推进去吧。” 她又要弯腰，这次沈京白开口道：“不用。” “不重的，不然那我岂不是白吃你的东西？” 沈京白的长手拦在她身前，说：“那你帮我洗一下就好了，不用搬。” 向芷弯腰的动作顿了顿，闻言“哦”了声，“好啊。” 于是去关上她家的大门，说：“我这双是室内的拖鞋，要不要再换一双你家的？” “我这里都是男士的，不用了。” 向芷抿了抿唇，目光往沈京白的客厅扫了眼，在精装的基础上，他配了胡桃木的家具，看起来整洁又有格调，果然不像直男。 她心里叹了声，往厨房里走，泡沫箱里有一袋新鲜生蚝，向芷轻“哇”了声，沈京白问她：“吃吗？” 向芷点了点头。 他就放到水池里，向芷刚要撸起衣袖，就见他说：“我来，这个容易弄破。” 向芷双手揣回兜里，忽然摸到一小袋菠菜海苔，于是拿出来问他：“吃吗？” 沈京白客气地微笑道：“我手不干净。” 向芷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进人家里就两手空空，于是洗了手后拆开包装袋，“这个是菠菜，吃了能补充能量。” 沈京白笑：“你怕我做饭没力气？” 向芷说：“感觉你要做很久。” 话音落下，她又发现哪里怪怪的，说：“我没有着急要吃的意思，我现在真的还不饿。” 说着，她给自己嘴里塞了一片海苔。 沈京白目光扫了她一眼，“生蚝白灼的话，几分钟就好了，吃得惯吗？” 向芷眼睛亮了下，一副迫不及待要吃的样子，“可以，我不挑的。” “还是选你喜欢的吃法。” 向芷说：“好像男生对这个东西比较有研究，还是听你的吧。” 沈京白有些疑惑地看她：“为什么，这还分男女？” “嗯，” 向芷点了点头，“这个东西吃多了壮阳啊。” 第8章 08 世界安静了两秒钟，流水没过生蚝表面，沈京白再次拿着温柔的小泥铲替向芷抹上尴尬的裂隙，轻声说：“是吗，我才知道。” 向芷不止一次被人说过讲话太直，若是跟相熟的姐妹间倒是无所谓，全当开玩笑，但面前的沈京白，她只见过寥寥几次，玩笑，有点过。 她有些自省地站在他旁边安静地吃着海苔片，沈京白双手戴着贴肤手套，一掌捧着生蚝圆鼓鼓的肚子，另一道右手轻拨开生蚝薄薄的裙边，指腹探入，轻柔地搓弄着内里，温柔的水柱下，生蚝变得白嫩光滑。 向芷觉得他对生蚝真好。 洗干净的生蚝被放在沥水篮里，他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盒鸡蛋出来，向芷吃完了海苔片，洗了洗手，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他说：“帮我打鸡蛋吧。” 向芷点头，嘴唇笑成了“一”字，有点卖乖，“这个我会。” 他拿了一个大瓷碗和一个小碗，鸡蛋先是打在了一个小碗里，然后再放到另一个大碗中，她奇怪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京白看了她一眼，说：“防止坏蛋。” 向芷：“……” 她抱着大碗在角落里打了半天，最后碗也被沈京白收走了，他说：“你出去坐会。” 这是嫌弃她碍地方了。 但向芷刚才打鸡蛋的时候已经做过心理暗示，绝不会再乱说话，只会安静地用眼神看着客厅，然后就在入户的玄关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鱼缸，她好奇地走了过去。 沈京白出来时，目光在客厅里扫过，最后在角落看见一道弯下的细腰，黑色的短皮裤裹出一道圆润的弧度，再往下，他目光瞥向一边，说：“喝茶。” 向芷探出了脑袋：“这对金鱼小小的，是什么品种？” “金波子。” “噢。” 向芷扯唇笑：“好漂亮，在灯光下透明得闪闪发光，到时候生了小孩，整片鱼缸都色彩缤纷。” “不会。” 他说：“是两条公的。” 向芷：“……” 可以，她也没机会要小鱼崽养了。 她坐到沙发上，沈京白家的茶几干净整洁，是真正用来泡茶的，因为向芷看见他拿了天青色的小茶壶出来，男人坐在她的斜对面，长腿微伸，往两旁撇开，几乎占满了过道，白色的衬衫衣袖让他挽上了前臂，他拿着茶壶冲水时，手背上的青筋蜿蜒过手腕，一直纵入衣袖，像这道冲出来的水流，透着股薄劲。 “谢谢。” 向芷礼貌地接过瓷杯，听他说：“小心烫。” 于是她指尖悬了一会，决定说些好听的话：“这个杯子很好看。” “汝瓷。” 向芷受教地点了点头，“那这个茶壶呢，像个小元宝一样。” “小钢炮。” 他说。 向芷双手搭在膝盖上，视线看起他家的泡茶工具，“我还没见过这种器型，居然叫小钢炮，那有大钢炮吗？” 沈京白似乎被她问得愣了下，垂眸喝了口茶，说：“没听过。” 向芷见茶晾得差不多，于是也端起喝了一口，茶几上的水渍沿着杯底往下坠了两滴，向芷大腿一热，低头望去，发现茶水滴在了自己穿的鱼网袜上！ 这还不打紧，关键是，她居然……居然穿着这一身就进来了沈京白的家！ 刚才她就顾着解释那箱海鲜问题，根本没注意自己衣服都没换就进来了！ 虽然他这种条件那么好的未婚男性很大可能是喜欢同性，但她未免也太不注意形象了！ 沈京白抽过桌上的纸巾给她递了过去，向芷已经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男人的手悬在两人之间，纸巾飘飘荡荡的，他说：“没烫到吧？” 向芷张了张唇，忙拿纸巾擦过大腿上被热茶洇渍的地方，说：“没有。” 她想回去换身衣服，于是道：“好像弄脏衣服了。” 沈京白眉头微凝，“抱歉，我刚才没擦干净桌子。” “没事没事，我回去换吧。” 目的顺理成章说了出来。 见她起身，沈京白也站了起来，“这种布料、染了茶水能洗干净吗，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赔。” 向芷怀疑是自己的反应让他觉得很严重，于是宽慰道：“没关系，这条丝袜反正是用来撕的，我又不穿出去。” 男人的瞳仁里划过一丝愕意。 向芷清眸微怔，太直了太直了，忙道：“我的意思是，它只是一个道具，不是……” “咕嘟咕嘟嘟～” 忽然，厨房里传来热水沸腾的声音，沈京白敛眸道：“我去灭个火。” 向芷愣愣地站在原地，抬手捂了下脸。 最后这顿饭她也没脸跟沈京白一起吃了，她回去换了条牛仔裤后，端着自己的碗来亲自要饭。 沈京白给她腾了汤，里面是用鸡汤灼的生蚝，香味浓郁，虽然肚子已经传出饥饿信号，但她还是要客气地说：“不用给我盛这么多生蚝，你才要多吃点，我的意思是，你是男生，体力消耗大。” 算了，向芷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她以前没有说完一句话后都要小心翼翼地反思，字斟句酌地考量沈京白会不会多虑。 男人目光在她脸上扫了眼，说：“你家里不是两口人吗，我做的本来就是三份。” 向芷被他这话点醒，才反应过来她一直佯装非独居女性，脑子难得转得够快，说：“那这个汤喝不完，放冰箱，明天回来喝可以吗？” 沈京白眼角溢了道极浅的笑，眸光里有一丝向芷读不懂的意味深长，对她说：“最好不要喝隔夜的。” 向芷有些遗憾，“那你还是多吃点吧。” 沈京白帮她把盒子盖上，又从冰箱里拿了一小盒水果，向芷才发现他把所有水果都一次性分装好，等要吃的时候就方便拿。 “谢谢啊。” 她感觉自己有些无功不受禄，虽然邻里间互相帮个忙或者送点吃的很正常，毕竟谁都说不准将来有什么事能搭上手。在这个关系型社会里，多个人就多条路子，于是她说：“有什么要我干的活，可以开口噢，例如收个快递什么的。” 说完她抿了下唇，这个忙多少有些敏感。 “帮我把生蚝都吃完。” 他说。 向芷在想，如果她的尾巴能看得见，现在一定晃得厉害。 等她回到家，迫不及待揭开了盒盖，那股鸡肉汤的甜和生蚝的鲜直冲天灵盖，向芷拿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瓢送进舌尖，好喝到她心里爆开了花。 一边喝一边感叹，还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徐蕾娅，对方“嘟”地一声发回一条语音：“哪里找来的田螺姑娘。” 向芷咬着勺子回了一句：“是田螺公子。” 徐蕾娅语音里连发了几句“卧槽”，“我也要我也要！” “有主了，人家连金鱼都是一公一公的。” 徐蕾娅：“……” 向芷饱饱地吃完一顿后，在餐桌边拖拉到九点多才动身去洗碗，忽然似想到什么，洗完碗后就跑进了房间，掐着时间把耳朵贴在墙上，那声“吧嗒”声响，插头插进了插座。 向芷蹲在墙根处，掌心托着腮，其实当朋友也挺好的。 睡觉前，她把习惯放在床头靠墙位置的手机放到了离远一些的床头柜上，这样早上的闹铃震动声就不会通过墙体传播，打扰到了不该打扰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向芷都要去工作室录音，她发现想要碰上沈京白很容易，只要听见隔壁电子门锁的声音响起，她再去开门就好了。 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动什么歪心思。 而且她这几天深刻复盘过了，她之所以对沈京白口出狂言，是因为他们作为邻居身份，只能聊一些非工作上的闲事，这就很容易冒犯隐私，但凡下一次遇到，她一定不能再表现得像个骚扰犯一样。 虽然一开始，沈京白确实以为她就是。 这天下班，向芷去驿站拿自己的快递，现在的快递服务五花八门，有的送上门，有的送半路，她前几天刚下单了一套床品四件套，准备洗干净等天气暖和了能换上。 拆了快递最外层包装后，向芷直接抱在了怀里，刚要进小区的门闸，就看见沈京白走在前面刷卡，似乎听见她跟门卫说话的声音，细黑边框眼镜下的眸光朝她微侧了过来。 鉴于之前吃了人家的饭，向芷不得不扬起道笑朝他打招呼：“嗨。” 向芷身高一米六五，但个头却只到他的肩膀，目测沈京白有一米八五往上，是以在听她说话时，头颅都会礼貌地微低下，说：“需要帮忙吗？” 向芷摇了摇头，笑道：“不用啦，谢谢。” 而且她买的是床品，实在不愿意经别人的手，更何况还是陌生男人。 两人拐进小区的花道，夜晚的风吹拂过头顶，有簌簌的风铃花往下坠，向芷怀里盛了一朵，她低头吹了下，忽然，路灯在地面映下了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女孩怀里抱着个笨重的袋子，而走在她身侧的男人高大挺拔，在片片花雨中，此时正伸出一道长手挡在她的头顶，替她轻扫过树上吹落的花叶。 很轻的煽动，像蝴蝶翅膀在她心头翩跹，然后掀起一场微不可察却余韵悠长的震动。 她下巴悄悄缩进了抱着的袋子里。 地上的影子收回了手，沈京白推开大堂的玻璃门，让她先进去，说：“这种大件可以在门卫室里借个小拖车去拿。” 向芷发现沈京白是个心思缜细的男人，抬头朝他道：“看着大件，其实就是床上四件套而已。” 说着她双手掂了下，笑：“很轻的啦。” 沈京白似乎被她证明的动作惹得微微一笑，按下电梯楼层键说：“我还有三个房间没有布置，这些东西挑起来挺费心思。” 向芷眨了眨眼睛：“我可以给你推链接，而且我是春夏床品，料子挑的都是比较干爽吸水的。” 似乎是为了还他之前请吃饭的人情，向芷极力想要在他面前显示自己这个邻居的作用。 沈京白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向芷问：“你都是挑什么风格的？” 沈京白说：“跟房间的装潢搭配。”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她是见过沈京白家的装修的，设计格调高级，在电梯“叮”响的瞬间，她落了句：“那感觉你的床品应该也很不错。” 第9章 09 沈京白的长手压在了电梯门侧，依然是习惯的教养让向芷先出去。 她还抱着她的床品，袋子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粉白相间的条纹，沈京白扫了眼，落了声：“你的床品，也很漂亮。” 向芷微笑的时候习惯扯起唇角两边，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朝他道：“我也觉得。” 男人眉眼浮起极浅的笑，而后垂下眼睑，推开防火门就是两人共用的入户花园，其实就是一个像阳台一样的小空间，向芷刚要弯腰找地方放快递，就看见门口又被堆了一个箱子。 这时沈京白也注意到了，下意识等她看完收件信息，然后，看见她抬头朝自己望了过来。 “又送错了吗？” 他问。 向芷微摇了摇头，有些犹豫道：“你吃春笋吗？” 停在向芷门前的这一大盒纸箱被划开了口，有山野泥泞和潮湿清香涌入鼻翼，这是来自春天的礼物，向芷朝沈京白道：“我外婆在山上挖的。” 她不会做饭，厨艺只会饕餮天物，但老人家寄来的东西如果不收她会不放心，向芷说：“我送你。” 沈京白挽起了衣袖，把带泥的春笋从箱子里拎了出来，他的手背白，骨节微屈，在粗糙的作物前显得矜贵优雅，向芷都不忍心脏了他的手，说：“我来。” 沈京白说：“我家里有咸肉，炖锅腌笃鲜吧，吃吗？” 向芷的尾巴又翘了起来，上齿咬住下唇，看见他握着春笋的骨节，粉色的。 “做我一顿就好了，昨晚你给我盛太多了。” 沈京白“嗯”了声，向芷说：“那我把床品先拿回去，一会过来。” 他说：“好。” 向芷肚子有着落了，步子都轻快了些，踢了鞋进门，刚要抱着床品放到小阳台时，一抬头就看见了窗外的夕阳，碧霞接天，映照着整片天空，仿佛这窗台只是一个画框，框出了上帝最美的杰作。 她想喊沈京白过来看。 但兴奋压下了一秒，低头把床单先塞进洗衣机里，然后拿出手机架到窗台上，朝天空录了视频。 有平静的风声掠过，当初她买这个楼层，为的就是这无遮挡的好风景。 向芷拿着手机去敲沈京白家的大门，发现他只关了外面的玻璃防盗门，她一走过来，他就看见了，从客厅出来给她开门。 向芷换了她自己的拖鞋，转过玄关又看见那一公一公的两条金波子在飘飘荡荡地游动尾巴，她问：“你喂了吗？” 沈京白把鱼饵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她：“别放太多。” 向芷兴奋地搓了搓手指，喂了几粒，金鱼遇到吃的就浮了上来，她安静地看着它们抢食，感觉沈京白也站在她身旁弯下腰，气息靠近，清冽的嗓音说：“看累了就去喝茶。” 向芷压着突突的心跳“嗯”了声。 等他走后，她才缓过神来，视线往刚才映着他轮廓的那面玻璃望去，波光粼粼下，剑眉星目也。 向芷看见沈京白在厨房里的清影，喝完茶后出于礼貌，走到厨房门口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已经弄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时间。” 向芷看见蓝色的珐琅锅在文火上嘟嘟冒着热气，带出一丝食客意欲窥探的香气，她肚子又被勾起了饿，说：“沈京白，我这儿有样东西，你有空看吗？” 男人目光落在她手里，却见她只拿着手机，问她：“哪儿？” 她扬了扬手机，说：“在这里，我刚才回去录了一个视频。” 沈京白瞳仁里划过一丝愕然，视线往旁边避了下，说：“多长，这锅汤我定时了二十分钟。” 向芷说：“也差不多吧，你投影仪买了吗？” 沈京白“嗯”了声。 她双手合掌，兴奋道：“那太好了，你是安在自己房间吧！” 沈京白眼眸微垂：“在房间，可以投屏。” “那你现在打开蓝牙，我把视频传给你，这样就是高清了，你今晚在房里投屏放大来看。” 她说完，见沈京白有些犹豫，问她：“拍的什么？” “现在说了你不就没惊喜了嘛，不过我保证你会喜欢的，因为是我有，而你没有的东西。” 向芷说着，看见他的手机就放在餐桌上，于是伸手拿过来，催促道：“你快点。” 沈京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向……小姐……” “我的蓝牙id是这个，指向。” 沈京白瞳仁蓦地一怔，忽然凝眸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你的是什么？” 他滑动屏幕，显示蓝牙名称是一个手机型号，很冷漠。 向芷找到他的账号，点击传送，“叮”的一声，她说：“接收吧，沈先生。” 她笑意吟吟的眼里有期待，沈京白点了接收，传送进度条在走，是个容量不小的视频。 此时沈京白放下手机看向她：“你这个昵称挺有意思，其他账号都用这个名字？” 向芷摇了摇头：“微信就不是。” 说罢，空气里忽然安静了两秒，向芷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道：“我给你倒杯茶？” 微信这个字眼多少有一些敏感，不提的话两人还能避免想起从前的尴尬。 没料到沈京白忽然拿过手机，说了句：“我加你。” 向芷愣了下，抬手挠了挠脑袋，指尖僵硬地点开微信，问：“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你扫我。” 他点开了二维码，头像是一片白框，昵称：shen。 向芷的微信名很简单，就叫向小芷。 长辈叫小向，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不知道怎么称呼，看到昵称也就明白了。 这时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沈京白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才放下手机进厨房。 腌笃鲜就是咸肉在沸腾得嘟嘟响的汤里与鲜笋交融，一个沉淀了肉香，一个带着大自然的清爽，截然不同的味道相撞，迸出一口灵魂出窍的美味来。 向芷抱着碗站在旁边等沈京白盛汤，说：“够了够了，太满了要出来了！” 沈京白用毛巾沿着边缘擦拭掉奶白色的汤汁，被热蒸气烫过的手背白皙透粉，她看着看着，忽然说：“你手长得真好看，难怪那么会做饭，心灵手巧。” 男人拇指捏了下毛巾，收回手，道：“求生技巧而已。” 向芷轻叹了声，“那我没有你岂不是要饿死？” 她这句话简直给沈京白戴了顶高帽，对方说：“怎么会，你不是还会叫外卖吗？” “这算什么优点。” 她端过保温饭盒，沈京白又给她放了一小盒水果，里面有一半是蓝莓，还有几颗水果胡萝卜，他说：“我就不会叫。” 他听起来真是在夸她。 向芷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明天我给你叫外卖？” 沈京白没想到她会反请回他，似乎在思忖推辞，她又说了句：“我挺会叫的，让你勤劳的手解放一天。” 话音落下，她还期待地看着他。 沈京白左手搭在流理台上，视线避开她的目光，说：“明天我不清楚几点到家。” “哦，那我微信等你消息。” 向芷拿着饭盒出门，忽然步子一顿，回身朝他看去，沈京白此时送她，见她步子一停，也在她半臂远的距离停下来了，边界感非常清晰。 她朝他眨了下眼，说：“你到家前半个小时跟我说一声，我好提前准备，这样你一回来就能吃了。” 沈京白大概是不太能接受别人过于熟稔的社交方式，总之向芷回到家，都觉得他一副想要拒绝，又只能勉强从她的态度。 吃着饭的时候，向芷偷摸摸去沈京白的朋友圈里探索，然而一句“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把她劝退。 吃饱饭后百无聊赖地去洗了漱，不知道是不是每晚十点钟能听见沈京白插插座的声音，所以给了她动力早点上床。 但他们这一行是夜猫子，向芷靠在床头看了会配音主播的视频，又翻出自己的配音片段做个对比，她今天总觉得有一段没在状态，于是接上蓝牙准备外扩听一下效果。 然而闭目养神的一分钟里，她都没听见蓝牙音响有任何的动静，没耐心地拿过手机，忽然瞳孔蓦地一睁，看向那一行显示连接成功的手机型号，一刹那，内心涌起一连串靠靠靠！ 慌乱间迅速断开了链接，切换回自己的蓝牙音响，下一秒，耳边终于传来音频，里面是女声独配：“粉色的手指，嗯……我喜欢，你还有哪些地方是……粉的啊……” 向芷把音量一灭，一瞬间已经对这个世界心如死灰了。 不愿意迎接第二天太阳到来的向芷，避开了隔壁那道出门的声音后，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上班。 她昨晚复盘的那一段只是十几秒的吻戏，但剧本里男主是一个体力旺盛的狼狗，所以要求她配出喘息，为此她昨天在配音室外跑了几圈，但还是被单独剪出来了问题，徐蕾娅让她回来再试试。 现在是试试就逝世，她只能安慰自己，昨晚沈京白已经睡着了，没有听见她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然真成骚然犯了。 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昨晚为了客气，还提出今天给沈京白点外卖。 不然她这辈子都可以做到跟沈京白不见面！ 但她也想出了个办法，回来前给他点了个外卖，是春日堂的粤菜，清淡干净，符合他做菜的风格，然后把外卖挂在他大门上，拍了个照片，给沈京白微信传了过去，说：【饭到啦！趁热吃哦！】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向芷听见了外面传来隔壁的电子开门声，她像个鹌鹑一样蹲在客厅角落里，咬着手指，又过了十分钟，手机震了下，沈京白的微信头像左上角有个红标。 她点开，看到他的回复：【收到了，谢谢。】 向芷：【我叫的外卖还行吧？】 “嘟～” 他的信息回来一句：【嗯，是挺会叫的。】 第10章 10 向芷现在的内心斗争，在于不知道沈京白昨晚到底有没有听见音频。 如果没听见，那她解释就等于自揭。 如果他听见，她不解释就成骚扰了。 而且，她今晚的这顿晚饭多少存了些赔礼道歉的意思。 她握着手机屏幕，指尖在聊天框上写写删删，最后才发送出去： 【由于我工作性质的原因，经常工作得比较晚，偶尔有噪音，不知您这边会不会受到干扰，有问题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会注意的。】 这句话中规中矩，但也是在试探他。 “嘟～” 手机震动出声，在她心脏上抓狂，向芷紧张地看向聊天界面，对方回复了四个字： 【暂时没有。】 向芷捧着手机看这四个字，他的意思是暂时没有问题，还是暂时没有噪音？ 还是她的问题指向性不够明确，于是她又编辑了一句：【配音工作都是按照剧本进度来的，我有时闲得发毛，有时累到半夜还在听deo小样，所以先跟您打个报备。】 发过去后，向芷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她已经解释清楚自己是在听样片，而不是传播什么不良诱导。 等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向芷看见沈京白的回复：【如果我有什么令你感到困扰的地方，也可以直接说出来，另外，感谢你昨天送我的礼物。】 向芷看见对方发来了一个视频。 她指尖哆嗦地点开，画面是在阳台里拍摄的，视线毫无遮挡地朝向天边，晨曦的光一点点从地平线的尽头爬升，无遮挡的高层能拥有整片朝江的风景，向芷看见了金碧色的日出。 有什么在心脏里跳动，噗通噗通地，兔子打洞一般地加快，她给他发了一个日落的视频，而他回给了她今天的日出。 好像投进心湖里的石子得到了水的回应，潋滟开一圈圈波纹。 向芷趴在被子里，用软褥压住心跳。 告诉自己，不能这样。 但现在离第二天还有两个小时，那么，她可以短暂地放纵自己再看一遍，并回复他一句： 【谢谢。】 他依然是极具礼节的态度，但往往是这样习以为常的教养，会让人产生不该有的好感，对她说：【好眠。】 - 向芷这几天诚如跟沈京白说的那样，因为剧本的进度而忙得昏天黑地，原本周末也要加班，但好在甲方爸爸要休息，这才给了她喘息。 晚上提了袋兰州料理外卖走回家，最近她基本到店吃，或者到店打包，一是附近的外卖好吃的都点了个遍，不好吃的也不愿意勉强。 夜里的小区路灯高照，灯光打在地面将人影拉长，向芷看见不远处的两道长身，在树影下并肩而立，甚是般配。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向芷发现走在左边个子偏高的背影，是沈京白。 她步子下意识走慢一些，想要拉开距离的时候，忽然发现那道影子似乎停了下来，她清眸一睁，条件反射地往树影里躲避。 “怎么了？” 这时方景深看见沈京白侧身望向身后，也跟着他回头看。 男人镜片下眼睛略微垂下，淡声落了句：“好像看见只小仓鼠了。” 方景深顿时来了精神，好奇道：“哪儿呢，你们小区绿化这么好，连小动物都有？” “抱着它的坚果躲起来了。” 他说完，自己先无声笑了下，继续走。 方景深大掌搭在他肩膀上，说：“在国外搞自然语言好端端的，搞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回国，lk那边刚上市，正是你大展拳脚的好时候，虽然蓝泉这个项目你也有跟，但明显还是不够成熟。” “迟早都要回来的。” 他长手推开二栋大门，让方景深先进去。 方景深吐了口气：“但愿你的选择没有错吧，到底是什么指引你？伯父伯母那边应该不会要求你回来吧。” “指引……” 沈京白听见他这个词，语气顿了顿，说：“我当年在lk的时候，认识一个人，在我困惑于要不要回国时，她说’没有人是在完全准备好的时候降生世界的，我们都在等待一个契机’。” “那你的契机是？” “我找到了国内人工智能的风向，所以回来了。” “毫不犹豫？” 沈京白走进电梯，眼角的余光里，看见那只小仓鼠的脑袋在大堂的玻璃门外，电梯门阖上的瞬间，他说：“内驱力，比环境的推动更有作用。” 方景深笑了，“还真是，像你这个行业，国外多待两年刚好赶上了鼎盛，回国自然更吃香。哪个高人指点你的？同事？” 沈京白摇了摇头，“网友。” 方景深瞳孔一睁，“卧槽！” 沈京白眉头微凝地看他。 “女的？” 沈京白“嗯”了声，又换来了一句“卧槽”。 “见过了？” 他这次摇头了。 “害，你真是不开窍。” 方景深颇是失望，不过转念道：“你既然在lk有最高权限，那用户什么信息你拿不到？” 此时电梯叮响，沈京白开口道：“这是作弊。” “呵，你清高。” 方景深跟着他出了电梯门后，听见他落了句：“而且她要回国，后来就再也没用lk了，能有什么信息。” “卧槽！” 方景深笑意吟吟道：“还真是打过主意啊！” 沈京白不置可否，推开门让方景深进屋。 “上回吃你一顿饭后，我嘴巴都养刁了，就冲你这条件，哥们高低给你介绍几个女朋友，说说条件。” 沈京白挽起衣袖，闻言洗茶杯的动作微顿，身后的方景深忙道：“你别急着拒绝我啊，也别说什么随便，你要这样讲我真介绍不了了。” “声音好听的。” 他说。 方景深嘴巴张了张，然而试探地问了句：“你那个网友，声音好听？” 沈京白洗茶杯的时候，忽然看见茶托上放了一枚汝瓷，记忆里有人端起来过，然后在套了鱼网袜的大腿上滴了水。 这时方景深的手伸了过来，“我自己来吧，跟我客气什么。” 沈京白把那枚小汝瓷拿走，说：“怕你打碎。” 方景深有些无语：“你这儿杯具那么多，还真得定一个餐边柜，厨房再大也禁不住你这些收藏品放的啊。” “我杯具不多。” 他说。 方景深呵笑了声：“是，你洗具多。” 沈京白刚搬过来不久，很多家具都没有添置，而且他对环保材料要求高，宁愿空着也不愿意花钱买甲醛放在家里吸味道。 但现在，他确实没地方放收藏品。 夜里，他打电话问物业有没有定制公司推荐，他说之前业主刚收楼的时候有很多品牌团购，现在都没活动了，让他问问认识的业主。 沈京白第一个就想到了隔壁的向芷。 但想到今晚她走在路上躲自己的模样，又有些踟蹰，不知她是不是在为昨晚蓝牙传输的事而尴尬。 沈京白点开微信聊天框，发过去一句：【你之前留在我这里的竹笋还有一些没做。】 原本躲在被窝里玩乙女游戏的向芷被手机提醒震了下，看见来信人是沈京白又把她震了下，从床上坐直了身。 抓了抓头发，回复道：【之前说了送您的，你和朋友还没吃完吗？】 说完她脑袋又蔫了下，继续在乙女游戏里找安慰。 “嘟”地一声，他回复一句：【别人送的礼物，我不好转送他人。】 又是得体礼貌的沈京白。 向芷趴着，脚背拍床被，泄了今日看见他和另一个男人进家门的抑郁情绪后，打起精神道：【没关系，我同意了。】 shen：【我不同意。】 向芷咬了咬唇，正当她犹豫该怎么回复时，对方又发来一句：【晚餐只是举手之劳，其实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看到了这里，向芷心里堵堵的，果然，男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还以为真的想跟她吃饭，害得她心里演了一场“不可以”的戏。 向小芷：【什么呀？】 虽然不开心，但语气还是装作很乐意。 shen：【我想定制一个餐边柜，想知道小区之前做过的品牌质量如何。】 向小芷：【你有什么要求吗？】 shen：【环保。】 向小芷：【铝合金能接受吗？除了贵没有任何问题，防水防晒，而且能做出仿木纹路，我家餐边柜就是做的这个。】 shen：【方便拍个照片吗？】 向芷从床上爬起来，趿着拖鞋走到客厅，把上面堆的杂物都清理出画面，这才拍了个景，图传过去，说：【你可以过来我家看看，真实摸了才知道是什么手感。】 shen：【谢谢，什么时候方便？】 向小芷：【现在就可以呀，我在家。】 说完见对方的输入法一直在显示进行中，却迟迟没有发送，向芷想到他今晚跟男性朋友回家了，确实不方便，于是在输入框里刚打上一句：或者改天—— “嘟～” 对方回了一个字：【好。】 向芷心头一震，才反应过来她这几天忙得连内衣都堆了几件没洗，一边把挂在餐椅上的内衣扔进洗衣机里，一边按着语音键拖住沈京白，说：“你家有没有量尺呀？” shen：【有，需要量什么？】 向芷把洗衣机门一关，挠了挠头发去客厅收拾，腾不出手打字了，说：“我知道我的尺寸，可能你会嫌小，你要不先量一下你想要的容积？” shen：【大概跟冰箱预留位一样宽。】 向芷把挂出阳台的内裤收了进去，语气里是对大房子的羡慕和遗憾：“你的太大了，我这里塞不进来。” 第11章 11 在向芷没有多少准备的时候，沈京白站在了门外，手里还拿着一卷软尺。 她客气地让开一条过道，说：“请进。” 毕竟她之前已经去过沈京白的家了，回请人家也是很平常的事，她给他倒了杯茶，男人穿着一身白色居家服，在夜里看起来月白风清，就站在她的餐边柜前，向芷家里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个设计，她说：“我拼了希腊蓝和风间白，中间的门板用的百叶窗式，你根本看不出来是铝合金，而且是没有甲醛，非常安全。” 说着她蹲下身给沈京白拉开门柜，说：“我里面还做了活动门板，到时候可以根据高低调节大小，伸缩自如。” 沈京白半蹲下身，垂眸道：“确实花了心思，很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向芷觉得能得沈京白青眼是她这个柜子的最高荣誉，她有些受宠若惊道：“谢谢。” “小区里有其他人做这个风格吗？” 他问。 向芷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找铝合金厂商设计的，你要的话我给你推名片。” 沈京白说：“好。” 于是向芷拿出手机给他推了联系人，并且备注了是小区业主推荐的，以防对方报高价格，发送完抬眸看向沈京白，见他手里还拿着软尺，说：“你要不要量量我的尺寸？” 沈京白看了眼柜子，再看向芷，道：“不用了。” 向芷说：“你要做比我大的吧。” “你的也不小。” 向芷摸了摸脖子，觉得沈京白真客气，她这个七十多平的房子落他眼里还不算小，分明是假话。 把沈京白送出门时，对方忽然说了句：“稍等一下。” 说罢就进了他家，防盗门没关，向芷视线忍不住往里探，但又不太敢看，不知道他那位男性朋友还在不在。 正当她出神时，沈京白拿了个布艺盒出来，递给了她。 明显是个礼物，她下意识推却，却听他道：“上次你在我家喝的小茶杯，你是它的第一个使用者。” 向芷手悬在空中，所以那枚精致的小茶杯，沈京白因为被她用过就要给她吗？ 谁家的瓷杯是一次性的啊？ 果然，对方把靛蓝色的礼盒朝她面前送了过来，说：“器随主人，这个汝瓷开过片，需要人养，上次我给你泡的是白茶，浅茶养金，你每天泡一壶，很快冰裂纹上就会出金线了。” 向芷愣愣地听他说着，这时沈京白又给她递了一小罐铝盒包装的茶叶，说：“不用客气，就当是我的回礼。” 难怪她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觉得沈京白这个人讲究，能入他法眼的都不是凡物，向芷把汝瓷杯拿了回来，打开布艺包装的盒盖，里面还有一个收藏证书。 她把汝瓷杯拿了出来，虎口能圈起的大小，证书上说这款式叫铃铛杯，果然像个铃铛，向芷迫不及待地泡了壶白茶进去，仔细看那天青色瓷器内壁的冰裂纹，果然有若隐若现的淡金色。 大概是铃铛杯太美了，她不小心喝多了几口茶，于是夜里，顺利失眠。 想来就好像沈京白这个人，明知道不该多接触，却还是贪杯了。 第二天向芷去工作室配音，怕自己精神不好，决定改喝上咖啡。 中午吃饭的时候，向芷忍不住跟徐蕾娅说：“你有没有遇到过，或者说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遇到过那些特别有品位的男性，三十岁了未婚，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还不是喜欢男人的？” 向芷以前对沈京白的好奇可以通过一些试探性话术来问，例如那天在他家门口的小男孩，但她总不能问你是不是单身吧，显得她目的性太强了，而且沈京白把她用过的杯子都送回给她了，好像生怕在家里留有别人的气味。 此时坐在对面的徐蕾娅凝神想了想，说：“爹系算不算？” 向芷点了点头。 徐蕾娅继续说：“会在某方面引导你，让你成长，同时精神和物质世界富足，智力超群，给你非常稳定的情绪价值，不仅有品位还有教养，同时长得还帅。” 向芷用力点头。 她脑子里冒出了沈京白的脸，徐蕾娅说：“不觉得你高攀，还会平等地跟你沟通。” “有吗？” 向芷问。 “有啊。” 徐蕾娅吃了根薯条，“而且还喜欢女人。” 她睁大眼睛，“你遇到过？” 徐蕾娅“嗯”了声，向芷皱眉，“那为什么你还单身啊？对方有什么问题吗，他不行？” 徐蕾娅摇了摇头，笑了声：“太行了，他还想跟我玩斗地主呢。” “什么意思？” 向芷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徐蕾娅轻叹了声，“斗地主要多少个人玩啊？” 向芷说：“三个人玩啊。” 徐蕾娅挑了下眉，双手合掌拍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音，向芷瞬间明白过来了，然后一脸惊恐。 “所以原来我也是有底线的。” 徐蕾娅给她倒了杯水，看向芷的眼神像在安慰一个天真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向芷觉得这种事离谱，是因为她还没有接触过那个圈层的人，生活就是简单的公司和家，两点一线，不上班的时候就窝在沙发里，就连健身房办了卡都没去。 今天下班，向芷走到小区大门前的斑马线路口等红绿灯，因为要看路，手机就收进了包里，视线警觉地往两边看，忽然瞧见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因为车型特别，看着价值不菲的样子，于是她多停留了一眼，也就这一眼，她看见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沈京白。 男人手肘搭在窗沿上，指腹斜撑着下颚，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向前方，而向芷却鬼使神差地看向驾驶座。 十字路口前，她站在斑马线边，而那辆车也要拐进小区，双方的视线刚好呈九十度角，她看到驾驶座上的人和进沈京白家的男人是同一个。 向芷轻吐了口气，这时绿灯通行，她大步流星地迈向人行道，这时小区大门的车道里也有轿车驶了进来，她微低着头，不知道他们看见她了没有。 “认识？” 驾驶座上的方景深察觉到沈京白的视线凝了光。 “邻居。” 他淡声落下，收回目光。 “那个长发美女啊。” 方景深一听他提醒就猜到了，啧啧摇了摇头，“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家男朋友也不是天天在家，以你的条件，人家姑娘把持不住的说不定就从了。” 沈京白呼吸微沉：“别在背后议论别人。” “你清高你正直，有种别学人网恋啊，你这种行为可比我变态。” “我过两天就提车。” 他一副无所谓道。 “我都想把你从这儿扔下去，亏得我善良，让你回国感受家的温暖。” “那你就送到这吧，饭就不用吃了。” 方景深“诶”了声，视线往外看，“你邻居。” 下一秒，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吃瘪的沈京白，这回被方景深诓了一道，他扶着方向盘狂笑出声，沈京白收回视线，说了句：“今晚叫外卖。” 方景深无语，“才回国几天，外卖都学会叫了，天天吃有什么营养，要不是我女朋友出差了，我稀得跟你搭伙吃饭。” 车身驶入地下车库，两人走进电梯上楼，“叮”地一声响，电梯门在一楼打开，方景深收了话头，打眼就看见门外站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姑娘穿着白色的冲锋衣，下身是条黑色修身裤，此时那双脚步在电梯门外犹豫不决。 他眼神压向沈京白，看见他的指腹按着开门键。 “嗨。” 姑娘进来了，还跟沈京白打了招呼，方景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激动了起来，目光轻扫了下女孩，半张白皙的巴掌脸藏在衣领里，长发披在身后，一低头更是什么表情都看不见，方景深说：“认识？” 这时沈京白连眼神都不扫他，清高。 倒是旁边的小姑娘怕尴尬，开口接他的话，道：“我们是邻居。” 方景深瞳仁蓦地一睁，转眸看向她，这姑娘的声线像副箜篌引，声带一颤就像被拨了一把琴弦，纯净通透中带着余韵，婉转在耳窝里，抓人。 他视线朝沈京白瞥了眼，而后笑道：“你好，我叫方景深，京白的好朋友，怎么称呼，邻居小姐？” 向芷被他熟络的自报家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向芷，方向的向，岸芷汀兰的芷。” “好名字，和你声音一样好听。” 他说话时眉眼微弯，笑眯眯地看向她。 向芷发现果然人与人之间都是互补的，一个性格高岭之花，一个性格就是社交之花。 “谢谢。” 她轻声道。 这时电梯门响，向芷恨不得赶紧消失，刚走出去，忽然听方景深问：“向小姐今晚有空吗？” 她步子一顿，“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因为承过沈京白的情，所以她此时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他，却发觉男人镜片下的眉宇微凝，似乎要制止方景深的话，手去拉住了他的手腕。 向芷眼神赶紧回避地撇过头去，就听方景深道：“不是帮忙，就是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待在屋里也无聊，就问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玩。” 向芷清瞳睁了睁，有些惊悚地结巴道：“我、我还有事。” 方景深还有些遗憾，刚要开口，就被身后的沈京白眼神压制，男人把门推开，朝他落了句：“我的时间也有限。” 向芷感觉到沈京白好像不太开心，是因为方景深的热情邀约让他不舒服了吗？ 那她也不舒服啊。 等方景深进了屋，向芷也去开自己的房门，就听身侧的沈京白说了句：“今天做油焖笋，一会过来盛。” “我吃饱了。” 向芷昧着小肚子撒谎，“你们俩吃吧。” 沈京白语气微顿，说：“那等你哪天有空再做吧。” 因为是她的食材，沈京白原则性太强了，就非得要还给她，向芷说：“再等就坏掉了，你赶紧吃吧，就当是我送给你那位男……性朋友的吧。” “你跟他非亲非故，送给他做什么？” 他一句话问倒了向芷，沈京白好像挺护着他这个男性朋友的，刚才他们聊多两句，他站在一边都皱眉了，向芷说：“也算是朋友了吧，他刚才还邀请我去玩了。” “你不是拒绝了吗？” 他说。 向芷抿了抿唇，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三个人一块玩。” 沈京白垂眸看她，有些疑惑：“三个人有什么问题？” 向芷指尖攥着手心，说：“我想要两个人玩的游戏。” 沈京白似乎真的思索了起来，问她：“有什么好玩的两人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