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嫡女杀疯了》 第1章 拒嫁太子,谋嫁死人 长历十年,冬。 天鼎皇朝都城,东京。 时值年节,京东城挂满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恰巧昨夜下了一场瑞雪,清早的艳阳拂起蒙蒙晨雾,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可,今日无人欣赏冬雪美景。 全城的百姓都涌在南城门外,等着振国王和秦家七位儿郎的灵柩队伍护灵归京。 忽闻狂奔马蹄声,秦府侍卫骑着飞卷雪花疾驰而来,一路高呼。 “振国王的灵柩回来了。” 众人一静,屏住气息,齐齐望去。 一辆缟素马车,由八位满脸肃杀的女护卫护在两边,徐徐踏雪驶来。 待首辆马车停下,紧跟后面的七辆无蓬马车整齐的一字排开。 众人这才看清,马车上是一具具乌黑棺椁,背后飘扬着一面巨大的白底绣蓝色‘秦’字的秦家军旗。 奉旨迎接的一群朝臣冻得不耐烦了,跺着脚凑起低低议论。 “一大早就要我等恭迎灵柩!真晦气!” “你就积点口德吧,秦家满门就剩下孤儿寡母了,怪可怜的。” “可怜个屁,是振国王自己领兵不利,有何颜面让我等朝廷命官冒雪相迎?理应他们向圣上叩头谢罪才是。” “谢罪?哈,你没听说这位振国王嫡长孙女拒嫁太子啊,人家连皇后和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呢,还谢罪。” “说到这事邪门,据说振国王棺裂诈尸了,说是心念成魔,人家反手自请嫁死人当望门寡,皇上竟也应允了。” “多半是唬人的。她以为望门寡这么好当吗?与做姑子一般。” “她做不做姑子不要紧,孝义伯府要娶刚死满门的灾星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哈哈哈。” “嘘,小声点,小心被后面的秦家人听见……” 一群朝臣后面,身怀六甲的秦三夫人孙氏,死死盯住一排黑棺,目眦尽裂,死死咬唇控制泪水不落下,唇瓣鲜血溢出都毫无知觉。 倏然,秦家几十号人齐齐跪下,额头重重地砸在积雪中,掩埋压抑的呜咽,闻者如被一块巨石堵在心口,郁结难舒。 围观民众有人泪流满面,但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安息的英灵们。 刚才有微词的大臣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再多言。 秦知晓微睁眼帘,眸底满布血丝深埋撕心裂肺的痛,强压惊涛骇浪的恨。 半个月前,守护边陲漓城的十万秦家军与二十万两国盟军拼死苦战三个月,直至弹尽粮绝,惨遭屠城,振国老王爷及秦氏六位儿郎尽损。 噩耗传来,皇上悲痛万分,下旨敕封十七岁的秦世子嫡女秦知晓为恭定郡主,六岁幼子秦淮钰袭王爵宣二人立刻护灵回京厚葬,以示安抚。 紧接着又颁下二道圣旨,将她指婚给太子做侧妃,并命她大丧一过,于热孝中就嫁入东宫。 秦知晓提前听闻此消息,一股嗜血杀气直冲头顶。 皇家竟敢折辱秦家至此! 赐婚圣旨到达漓城的当晚,秦知晓于灵堂上跪接圣旨当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振国王结实的黑色棺椁豁然裂开一条缝,露出振国王一双瞪大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宣旨的太监和随行人员吓得屁滚尿流。 秦知晓执剑抵喉,曰,祖父心愿未了,死不瞑目,皆因祖父为她与孝义伯刚过世的世子订过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恳求皇上赐婚于二人,圆她孝心,令祖父得以瞑目。 否则,她当场自刎以死谢不孝之罪。 望门寡,终身着孝服、不得掌家、不得和离。 爆炸性的消息传回东京,满朝哗然,都不知道她图个啥。 秦知晓的奏请传回京城皇上即刻应允,曰,朕心甚慰。 这很符合皇上赐的封号‘恭定’二字,当望门寡龟缩起来,可不就是恭顺安定嘛,振国老王爷的眼睛闭上了,皆大欢喜。 秦知晓深吸口气,抬眸,悲色褪去,剩下一片清明。 “下车。”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纤细的身子裹着白色狐裘被丫头扶着,缓缓走下马车,还未站定,人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看着就让人心疼。 小秦淮钰紧握秦知晓的手。 “钰儿陪着长姐。”奶声奶气的声音夹着微颤,他好害怕长姐病倒,更害怕被一大群陌生人虎视眈眈地围着。 秦知晓摸摸他的头:“好,有钰儿在,长姐一点不怕。” 姐弟俩稳步走向朝臣,看着这一张张老谋深算的脸,大戏该唱起来了。 回京一路,秦知晓将整件事情细细复盘。 整整三个月,朝廷增援粮草数次被劫、增援大军姗姗来迟,敌军莫名退兵,皇后侄儿顺理成章收了漓城管辖权,再逼她热孝嫁人。 看似简单的兵败被屠,实则步步算计! 而她,为了挡皇婚,报血仇,精心布下裂棺诈尸局,谋嫁当个望门寡。 她谋的是,杀鸡儆猴刀,撬开这张巨大的网,好杀进这波谲云诡的朝堂罢了。 刚好,孝义伯世子顾文奕押送增援漓城粮草的途中遭遇劫匪,不幸坠崖而亡。 好巧不巧,两家本是远房姻亲,孝义伯的位置还是祖父帮他坐上的,两老的确有口头婚约,只不过事过境迁,两家都没在提及。 为首的年轻官员上前,拱手行礼,态度很恭敬:“礼部郎中顾文豪奉旨恭迎秦小王爷、恭迎恭定郡主。恭迎秦老王爷几各位英灵。” 顾文豪? 巧啊,孝义伯府的庶二公子。 孝义伯府被硬塞了婚事,不是该恨她入骨吗?他为何态度如此恭敬? 秦知晓执帕掩唇,边咳边福了福:“秦知晓和秦淮钰替秦家英烈感激诸位大人相迎……咳咳咳。” 少女声音娇柔,苍白的小脸透着病容,一双翦眸被飞翘的睫翼轻掩,微颤中嫣然流转,那眼神又朦胧得令人难以捕捉。 顾文豪闪过一抹惊艳。 没想到武将世家的秦氏能养出一朵娇弱不堪一折的嫩花儿。 顾文豪手捧着一卷明黄卷轴,语调温柔:“小王爷,嫂嫂,这是皇上的赐婚我们两家的诏书,辛苦嫂嫂接旨。” 嫂嫂? 未来小叔子这做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孝义伯府很乐意娶她呢。 笑死! 秦知晓跪下接过圣旨,低头盯着明刺眼的明黄色,心如寒灰。 第2章 小狐狸 顾文豪心笑,秦知晓竟然没有反驳嫂嫂的称呼。 她还真是非常想嫁入孝义伯府啊,既然如此,便好拿捏了。 顾文豪语调格外柔和:“嫂嫂,老王爷们的丧仪由小弟操持,嫂嫂和小王爷只管养好身体,好好休息。皇上有口谕,要为秦府两位夫人封三品淑人诰命呢。” 一口一个嫂嫂,外人看起来真的好似亲人啊。 “有劳。”秦知晓淡淡。 她拉着秦淮钰对着众臣福了福,“知晓与淮钰再谢各位大人们。我等,要带英灵归家了,告辞。” 不等他们反应,绕过他们走向三婶孙氏。 侄婶四目相对,瞬间读懂对方眼底滔天恨意和忍辱负重的坚韧。 孙氏扭头哑声吩咐:“管家,咱送秦氏英烈回家!” 秦老管家迅速爬起,满目赤红,吼得嘶声力竭:“老王爷、秦氏英烈们,咱回家!” 秦家护卫们迅速奔过去,一具棺椁站六个人,用尽全力齐吼:“老王爷、秦氏英烈们,咱回家!回家咯!” 男女护卫们仰头挺胸,沉步踏雪。 官员们和围观百姓呼啦的让开一条宽敞大路, 百姓中有人忍不住,一时间,哭声延绵不绝于耳。 …… 人群外,一位身姿修长的男子,慵懒地环臂抱胸倚靠在巷口,盯着秦知晓的马车缓缓而过。 他着一袭修身束袖暗银纹玄袍,脚踏云纹羊皮皂靴,身披黑鼠轻裘,最耀眼的是他惊人的容颜。 精雕玉刻的面容,长眉入鬓,一那双桃花眼中琉璃瞳眸带笑却寒,彷如绚丽锦缎在艳阳下抖开,华美却冰凉透骨。 桃花眼微眯:“你们说,这位娇弱的秦家嫡长孙女,就是前晚夜闯‘宁王巷’的那只胆大包天的小狐狸吗?” 瘦高随从焰雷蹙眉,九爷竟然质疑他追踪能力? “属下确定。她从‘宁王巷’出来就直奔秦府密会了秦三夫人。半个时辰后再从‘宁王巷’到了西城门脚下,攀城墙离开未惊动守城官兵,当晚赶回扶灵仪仗队住的驿站,紧接着丫头说郡主重病复发,乱了一阵煎了药喝了才消停。之后,她再未出现,直至入京。” 宁九霄颔首,“是个有趣的。” 圆脸随从、焰风严肃脸:“九爷,此女狡猾如狐,擅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嗯,忒像九爷您了。” 宁九霄笑,露出森森八颗白牙,“哦,是吗?……焰老二啊,最近你屁股胖了许多。” 焰雷默默看向焰二的肉弹屁股。 太肥了,是该打打了。 焰风:“……” 他的屁股胖和这有啥关联吗? ‘宁王巷’是从城门通往极刑台的小巷子。 巷窄墙高,常年血腥味弥漫,白天都鬼气森森的,夜里更是瘆人,向来无人敢走。 前晚,一更刚过,宁九霄与随从在此杀人,倏然瞧见一位黑衣蒙面女子从‘宁王巷’极速穿行而出。 对方敏锐察觉有人,迅速将身子紧贴于壁,好巧不巧,宁九霄刚手起刀落,新鲜热辣的头颅滚到她脚边,三人好奇观察,壁上人丝纹不动,稳如老狗。 竟然有人敢当皇城司是瞎的! 向来不留活口的宁九霄第一次手下留情,甚感有趣。 三人装作没瞧见走开,待她离开,再回去处理尸体和头颅。 竟没想到,她居然是振国王的嫡长孙女,秦知晓。 宁九霄轻唤:“焰雨,你速去漓城,将事情始末弄清楚。摸清秦家军目前剩余兵力,部署情况,幸存将领情况。” 后面冒出幽灵人,身穿同样玄袍,应了一个字:“是!” “还有,老王爷身边有位叫秦剑的天才少年军师,传闻他常年带面具,无人识他真颜。务必查清楚此人是死是活,若活着,想办法联系上。” “是。”焰雨快速消失。 焰雷:“九爷想将此人收到旗下?” “秦家军的人轻易收服不了。听闻此人不仅精通兵法,擅长测绘,就连工匠机关造诣极深,他造出新型弓弩非常厉害。我有幸收了一把,其速度和精准度叹为观止。” 焰雷木板脸动容,“啊,有幸定要会会。” 宁九霄一笑,“秦家军卧虎藏龙,以为灭了七位秦氏掌兵男儿郎就能控制秦家了?笑话。” 两侍卫一脸高深莫测,深以为然。 …… 秦知晓忽觉有两道刺眼的目光盯着她,轻挑车帘,倏然对上一双笑靥如花的桃花眼。 心倏然一惊,迅速放下窗帘。 是他! 前晚,她从驿站夜潜回京找三婶提前布局,因她走得急,易容药品不足,就仗着深夜从无人行走的‘宁王巷’入城。 没成想倒霉遇到三个人正在搞暗杀,她只好急中生智贴墙隐藏。 她在暗处,他们在明,希望不被发现。 她也做好准备如被发现,她只能开杀戒,幸好,他们砍下的头颅滚在她脚下,但他们并未取就离开了,虚惊一场。 月色下,那张近妖的脸和桃花眼太扎眼,印象深刻! 他的制服是皇城司的。 皇城司不受三衙辖制,乃帝之以腹心之任,是直属皇帝的特务衙门,一掌宫禁宿卫,二掌朝臣刺探监察。共辖五千下属,且个个都是铁面无私,心狠手辣之辈。 她虽久不在京中,却知这两年皇城司的探事司恶评越来越盛,尤其在阴狠毒辣的宁九霄当上押班后更甚。 听闻此人就是只疯狗,表面风流倜傥笑眯眯,背地里手段残暴喜怒无常,就算是二品大员,一旦被他抓到把柄就一口咬住,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东京人送外号:阎王爷。 不知前晚遇到的是什么职位? 皇帝爪牙,说不定也听命皇后太子。 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 “知晓,你不会真想嫁进顾府做望门寡吧?御赐之婚,不能和离不能休妻啊。你一定有其他谋划是吗?”孙氏终忍不住问,拉回秦知晓的思绪。 她勉强一笑,“皇上铁了心要赐婚,既然要嫁,唯有他最合适。” “你……你这是拿终生幸福来保护秦家吗?你祖父和你爹在天有灵有知要心痛死了啊。”孙氏眼泪掉落。 秦知晓眸底血浪翻涌:“秦家男儿郎尽损,外人以为秦家再无顶梁柱,如今的秦家危如累卵。我弱、淮钰还小,是以他们敢欺我辱我轻视我。眼下,暂且要忍。” 小淮钰双眸赤红,小拳头撰得死死的,“长姐,淮钰快快长大,定让他们知道秦家儿郎的厉害!“ 秦知晓捏了捏他包子头:“嗯,待淮钰强大后,长姐便不会让你再忍,可好?” 小淮钰使劲点头,“好的,长姐!” 皇上大张旗鼓的行径不就是欲爱弥彰吗? 秦知晓很清楚,秦氏还未有力量反抗之前,暂避锋芒,将自己低至尘埃里,才能让幕后黑手、奸佞小人松懈,露出马脚。 第3章 靴刀誓死 说话间,马车已稳稳停在振国王府门前。 秦知晓扶着孙氏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抬头望去。 门头上,御笔所书‘振国王府’四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足显圣恩浩荡。 秦家祖上本是东京人,皆因三代皆镇守于天鼎西疆,秦家大姑奶奶诞下皇子后不久便封了贵妃,紧接着皇上就敕封秦老将军为第一位外姓王,封号振国。 因此,振国王府设在漓城,东京是秦府祖宅,如今,皇上将左右两处大宅子赏赐了秦家,扩建为如今的振国王府,外人皆道秦家得皇上盛宠隆恩。 “我们回家了。”孙氏一手拉住秦知晓,一手拉着小淮钰。 “三婶,小弟弟听得见我说话吗?”小淮钰大眼睛一直瞅着孙氏隆起的肚子,一脸好奇地问。 悲伤的侄婶二人忽被奶声奶气地问话逗乐。 秦知晓轻笑,“当然能啊,你和他说话,有时候他会动呢。” “啊!”小家伙兴奋得眼睛一亮,“那我每天教弟弟打拳好不好呀?” 孙氏被他逗笑了,“三婶的肚皮呀,可受不了弟弟打拳呢,会疼的。” 小家伙的脸一垮,“那好叭。” “你可以念书给弟弟听,弟弟能听见。”秦知晓抿嘴笑。 小家伙眼睛又一亮,“那甚好。” “起!”秦家护卫们齐声低吼,稳稳地抬起一具具棺椁,默默地拾阶而上,从敞开的猩红大门抬进去。 嘭! 厚重大门紧闭,秦府便与外隔绝。 巨大的白色天蓬将偌大的院落遮盖住,四周点了几十盏长明灯,将整个灵堂照得亮堂堂的。 最正中摆着振国老王爷的棺椁,左边是父亲秦世子、嫡亲兄长秦家长孙,右边是二叔和他长儿子、三叔和四叔。 每具棺椁前立着香案,香炉稳稳插着三支檀香,轻烟袅袅,仿若述说着英灵们未尽的遗憾。 孙氏和秦知晓满目苍凉地凝视着黑色棺椁,秦府所有人死死盯住棺椁,紧握双拳,一动不动。 偌大的院子,一片肃静。 “三婶,您是否要看一眼三叔?”秦知晓小心翼翼启齿。 三叔死状惨烈,他的副将带来敌情,说是十里地外发现邑国和夜狼两国大军,三叔亲自带着百名斥候前去查探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秦知晓带着人去找,在一处沼泽发现了惨死的三叔,他身上生生扎着十几只长矛,体无完肤,浑身是血,肢断腿折,腹裂肠流,惨不忍睹。 她用尽办法修复三叔的身体,更换了新衣,但依旧整张脸都被戳烂了,凄惨无比,让人看着心酸。 秦三夫人死死咬唇,举步维艰地缓缓走到夫君的棺椁前,颤抖的手却停在棺椁半寸之处,迟迟不敢去碰。 心头一阵绞痛,眼前一黑,她怕吓到孩子们,一把扶住棺椁,就在手触碰到棺木的刹那,她的指甲咔嚓得断了,鲜血从指尖涌出,却浑然不知。 她使劲深吸口气,一手扶住隆起的腹部,儿子竟然动了,朝着棺椁方向使劲鼓起一个大包,孙氏再也控制不住,喉中血腥直冲头顶,眼泪如决堤般迸发。 仰头失声痛哭:“秦三,从今往后,我一直陪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秦知晓五内俱焚,死死揪住衣襟,用尽全力压住心头翻滚的热血。 秦老管家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在棺椁前,一言不发地用脑袋在青石板上一下一下使劲磕头。 只听见扑通扑通扑通,秦家人乌压压地齐齐跪下,没有人哭,只有冰冷的石板上磕出整齐划一的磕头声,伴随着有力而低沉的呼号声。 “冲锋,冲锋,冲锋,秦家军冲锋!冲锋,冲锋,冲锋,秦家军冲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速度越来越快,磕头动作越来越整齐,声音越来越洪亮。 这是秦家军的冲锋战鼓! 秦知晓激动万分,含着眼泪将一只手放在祖父棺椁上,一只手放在父亲棺椁上,强忍了大半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狂奔。 她抬头对着天空嘶声怒吼:“冲锋,冲锋,冲锋,秦家军冲锋!” 秦淮钰挣脱秋妍的手,冲过去站在姐姐身边,哭着大喊,“冲锋,冲锋,冲锋,秦家军冲锋!” 稚嫩的声音夹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啸声中,化作桀骜雄鹰,撕破漫天飞雪,直上九霄。 …… “秦三爷,我是江南孙氏孙青青,我心悦你,你愿意娶我吗?” 六年前,孙氏当街拦下立下战功凯旋的秦三爷的马头,一眼情定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那年,威风凛凛的秦三爷瞪着娇俏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差点滑下马去,身后一群秦家军的汉子乐翻了,闹了他一个大红脸,他还被笑话了好几年。 只可惜,秦家女眷被变相扣在东京,两人聚少离多,直至去年才怀上第一个孩子。 他说过,无论如何,待她生产之日定会守护在她身边。 可如今,她与爱人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孙氏放声哭吼,“秦家的英烈们,秦家有我孙青青、有秦知晓、有孩儿们!有我们在,秦家就在!你们放心走吧!” “秦家的英烈们,秦家烽火不息,靴刀誓死!我们在,秦家就在!”秦老管家用力抬头,仰天哭吼。 秦家下人齐齐抬头,对天哭吼:“秦家的英烈们,秦家烽火不息,靴刀誓死!我们在,秦家就在!” 一声声誓言展秦家军开横刀跃马画卷,冲锋陷阵,杀声震天。 秦知晓的背脊挺如铸钢。 她从来就没怕过,哪怕有一位秦家人在,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发泄过后,秦知晓亲自扶起老泪纵横的秦老管家:“秦伯,秦家还要劳您费心照顾。” “大姑娘,您放心!有我在,秦家保证好好的。”秦老管家见小姑娘赤目坚定,他赶紧收了眼泪。 “大家都快起来吧。礼部很快就要进驻秦府。留给我们悲伤的时间不多。” 秦府下人们赶紧站起来,热切地看着秦家新的主心骨。 秦知晓虽然年纪不大,但她的稳健坚韧的样子已有老王爷的气场。 “接下来,大家要认真听我说。”秦知晓朗声道。 第4章 内鬼 秦知晓朗声道,“从我祖父开始,秦家上下全都是秦家军的烈属和秦家军旧部,我们,从来都是一家人,没有一位奴籍。既然是家人,便可来去自由,如今我们进退维亟,前有洪水猛兽,后有魍魉魑魅,有人想离开亦无可厚非,我都不会怪他。” 此话一出,满院鸦雀无声,你看我我看你。 秦家下人全部是军籍或军眷良民,个个都是受秦家恩惠,方得一寸安身立命之地。何况,秦家待大家不薄,从来不把他们当下人看。 秦知晓放柔声音:“你们可以好好思量,若想离开,明日便到秦老管家按抚恤金标准在账房支银子便可。” “大姑娘,您都说我们是秦家人了,我们自然要留在秦家。” “对,大姑娘,我们不走,我们要与秦家共存亡!” “对,共存亡!” 大家齐齐举起右手握拳击在左胸上。 这是秦家军礼! 秦知晓鼻尖涌上酸楚,语调却极为严肃:“留下可以,但如有敢做出有违秦家军规之事,我,绝不轻饶!” “是!”秦家下人们齐高声响应。 秦家军素来以军纪严苛作风严谨闻名,不管是漓城的振国王府还是东京老宅都是按军律严管。 军令不可违,这是秦家军铁律。 秦家人必须上下一心,方能对仗尔虞我诈的朝廷! 但,这次秦家军惨败是有内鬼作祟! 秦知晓已确定三叔的副将就是内鬼之一,不仅漓城秦家军中有内鬼,地处东京的秦家老宅也有。 因此,她要一边提防,一边甄别,揪出内鬼,清理门户。 秦老管家领着秦家下人们分头忙碌开来。 明日,就是祭祀之日。 全府下人上快百来号人,从小到老,几乎都是练家子,脚步生风,规矩严明,比起名门望族的规矩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礼部会派人进驻王府,操持丧仪,各位朝臣会来吊唁,但这都是做给人看的,谁真心实意的吊唁,明日看看就知。 秦府从上到下不能出一点疏漏,不能教人抓住半分把柄。 秦知晓挽着孙氏的手臂,“三婶,我好累,但好想和您说说话。” 孙氏心疼地紧握她的手,“去我那先歇歇,一边躺着一边说,可好?” “好呀。”有些疲倦的将头靠在孙氏肩膀上,低语:“东西拿到了?” “嗯。”孙氏点头。 秦知晓放心了。 “秋妍,你们一路辛苦了,你们带淮钰去吃东西沐浴休息。紫檀你们身上都有伤,都不用跟着了。” 秋妍点头,小淮钰早就困的小脑袋点点。 秦淮钰是王府的正主,住在外院的正房里。 孙氏吩咐丫头们带着她们和女护卫们都去安置,和秦知晓手挽手往自己住的西苑走去。 内院的东苑安排给秦知晓住,孙氏和秦二夫人住在西苑。 “二婶和五弟如何了?没见到他们,莫不是身体不适?”秦知晓没见到他们很担心。 孙氏叹口气,“你二婶带着小五回娘家了,一个月前就走了。我已经送信过去了,正好你不说让各位娘家人暂且不要来往嘛,我就把这话说了。本想她会自己回来……谁知,她来信说怕伤心过度,先不回来了。” 秦知晓微愣,转念一想,“不回来也好。万一……也能保下她母子。” “我也这样想,便没强求。” 秦知晓心里有些不舒服,二婶难道不想二叔吗?也不让亲儿子为父亲守灵吗? “你也大了,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好让你心里有底。”孙氏一路走,一路低声说。 “嗯,也好让我有准备。” “我感觉,你二婶和二叔感情不深,也可能聚少离多的原因。” 秦知晓点头,“二婶是续弦,模样生得那般好,嫁过来就当后娘,二叔又是个只会打仗的直肠子,不会哄人也是有的,二婶受委屈了。若她有其他想法,我们不会阻拦。” 振国王这一脉三代儿郎都无妾室,无和离,每家的婚姻都算美满幸福,但他们也很开明,如果有人离心,只要好好离开,莫干坏事,秦家也很宽宏大度。 “待她回来再说吧。说不定,只是我们的臆想呢。” “也是。”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孙氏的西苑。 丫头婆子们见二人进屋,立刻忙开了。 大丫头青眉替秦知晓解下雪狐大氅,递给身边小丫头,“在炭火上撒上些寒梅香后再烘烤,你们几个可要仔细着,雪狐可名贵了,切莫毁了。” “眉姐姐放心,我亲自盯着。”青雀接了孙氏的披风,带着几个小丫头去给秦知晓烘烤大氅。 小丫头捧来两条厚厚的羊羔毛织毯,青眉给两人腿盖上一条,将刚装了烧旺的炭块的手炉套上蜀锦,手探了探热度刚刚好,给二人一手塞一个。 “你们四个再去抬两个炭炉来,在软榻两边各放一个。”青眉指挥四个婆子出去。 秦知晓和孙氏虽然穿得厚,但在冰天雪地站了那么久,悲愤的痛哭了好几次,手和身子都冻透了。 暖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算是缓过来。 “稳着点。”门外婆子压低声音打起帘,进来两名小丫头。 二人各提一食盒,动作麻利地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浓郁的姜糖水味道扑鼻而来。 又取出两个汝窑兰花瓷碗,装着半碗鸡肉松金丝枣银米粥,再就是两碟精致的小菜,一叠四色四种花朵的茶果子。 茶果子尤为精致,宛如绽放的鲜花,栩栩如生。 在边疆军营中呆了十多年的秦知晓,乍一看这么美丽的茶果子,小女儿的姿态就出来了。 眼睛一亮,端起茶果子盘好奇端详,“我的天啊,竟然比真的还要漂亮,都舍不得下口了。” 孙氏一把夺过盘子,将姜糖水递给她,“凉,喝完姜糖水和粥再吃茶果子。” 秦知晓听话的捧着姜糖水喝,小眼神还盯着茶果子:“以前府里就做不出来这么精致的茶果子。” “是我母亲让家里的厨娘过来了,说是帮帮我的忙。”孙氏低头喝姜汤。 秦知晓听出了她音调中的哽咽。 这是想娘家人了。 孙青青娘家是江南最有名望的清贵之家。 她嫁入秦家,与夫君聚少离多,还辛苦操持着一切,真是难为她了。 秦知晓低声问,“您给娘家去信了?” 孙氏抬头,”嗯,写了,我让他们不用担心,最近不要来往,待看事态发展,以免连累娘家。可我祖母和母亲还是忍不住。这不,打发最熟悉我口味的厨娘来,还带来两千两银票,帮我们渡过难关呢。” 秦知晓鼻尖一酸,低声说,“待一切都好了,我定亲自去江南给二老磕头。”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不易。 何况,秦家前途未明,很多人都恐避之不及呢。 孙氏抿嘴一笑,“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家这位厨娘,做茶果子真是一流的。等你身体好些,想吃多少就给你做多少。” “好。”秦知晓莞尔。 “喝完姜糖水就把这半碗粥吃了,先垫垫肚子,一会好好的沐浴,人就松快了。” “都听三婶的。”秦知晓心里暖暖的。 “你们都下去吧。”孙氏吩咐。 青眉带着丫头们收拾好碗碟,领着她们退了出去,将门关好,自己站在门外三尺远的位置守着。 孙氏起身走到卧房取出一本册子递给秦知晓。 “你要的名单。” 第5章 破局 “孝义伯府所有人的名册及其亲眷关系,能查到的都写在上面了。时间太匆忙,还不够细。有漏的,随时补充。” 秦知晓翻开一看,孝义伯府主子们与亲眷关系,下人名册,死契还是活契,契约多久记录得详详细细。 不由欣喜:“三婶您太厉害了,才一天就弄到这么细的名册。” “刚好我堂兄是户部六品郎中,又恰好管着户籍之事,这不顺手了吗?” “真是太好了。” 她可以从中抽丝剥茧,找到可用的人。 毕竟,她离开东京十多年了,京城人事变换太大,得尽快熟悉起来。 “知晓……皇上赐婚,孝义伯府不能休妻、你亦不可和离,岂不毁了你一辈子?不如咱再想想办法?”孙氏忍不住又提这事。 她心疼秦知晓,惋惜她牺牲的一切,但,她们都清楚,圣旨难违。 秦知晓轻笑,眼底闪动着寒意:“若顾家若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我?届时便可天高任鸟飞。” 孙氏心头一跳,“顾氏自身难保?可是与漓城的事有关?” 她本以为秦知晓要顾氏人的名册和信息,是为了便于相处,没想到是另有深意。 秦知晓很笃定:“粮草多次被劫岂是偶然?顾家恰好沾到此事,孝义伯府一向是势利之徒墙头草,顾文豪更是太子的爪牙,自然脱不了干系的,我便将计就计,借他们一用罢了。” 又想了想,“三婶,您送封信入宫给姑母,替我和淮钰报个平安。若丧仪她来不了,我会想办法入宫见姑母,让她安心。” “好,我有分寸了。”孙氏也正想问她此事如何拿捏。 秦氏遭重创,起因便是秦贵妃母子及秦氏军权,在宫里她不仅举步维艰,四周多少双眼睛盯着,恨不得在她的一举一动中抠出错来。 入夜。 秦知晓沐浴后,换了常服,精神恢复了许多,斜躺在贵妃椅上,秋妍坐在后面用布巾给她绞发。 “大姑娘,小王爷如今住在前院,需选人服侍着。” 在漓城,秦知晓一直亲自带着秦淮钰,秋妍带着女护卫一并管了二人日常起居,另有两名男护卫跟随秦淮钰日常保护,但他们为保护秦淮钰全部战死了。 秦淮钰作为王爷必须住在前院,秋妍就难照顾周全了。 “谷雨一直教淮钰武功,让三婶选位伶俐可靠的丫头由谷雨带着就行,你也常去关照下。男护卫……再仔细选两个,另选一个与淮钰年纪相仿脾性合得来的陪着读书就好。” “好的。”秋妍应着,“大姑娘打算让小王爷另拜师读书吗?” 以前,都是大姑娘亲自教他读书的。 “以前在漓城没有条件,如今到了东京,是该寻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教授淮钰了。” 秦家儿郎,个个都是文武兼修的,文韬武略缺一不可。 …… 顾文豪刚回府,他娘戚氏就急急赶来,一把推开正在服侍顾文豪更衣个婢女,急吼吼问:“怎样?那灾星难不难对付?” 顾文豪笑:“无父无母的小女娃能有多难对付?也值得娘如临大敌。” 戚氏面色一松:“也是。顶着世子长媳名头又如何?望门寡还能翻出花来?塞到那个随便到犄角旮旯里,让她老老实实吃斋念佛罢了。哎,也就当多条猫儿狗儿,谁让我人美心善呢。” 戚氏得意地扶了扶鬓边发簪。 顾文豪看她一眼:“娘,该准备过六礼了,表面要做得好看。” 戚氏挑眉,“要做得如何才算好看啊?难不成敲锣打鼓迎娶?也不看她受不受得起啊?她可是要替夫君终身戴孝的。” 顾文豪拧眉:“娘,秦知晓是郡主,这是皇上赐的婚,莫要轻视。” 见宝贝儿子急了,戚氏忙哄着:“好好好,按郡主身份下聘是吧?你就放心吧。” 顾文豪揉了揉眉心,商户出身的娘为妾十年,费尽心思扶正成了继室,行为举止却总上不了台面,真让他头痛。 戚氏心腹杜嬷嬷扶着她,走在长廊下,低声问:“夫人,秦家那位您还真打算按郡主身份给聘礼啊?” “不然呢?”戚氏很苦恼。 她儿子好不容易成了嫡出,她还想为儿子谋个望族闺秀为正妻呢,没有足够奢华的聘礼谁家闺秀愿意嫁? 可她当家后才发现,孝义伯府就是空架子,后院的一群小狐狸精还整天要这要那的,老底早就掏空了,若不是她娘家赚来银子,她这个当家主母还不如做妾的时候舒坦呢。 这会还要花银子娶个碍眼的望门寡,真够让人生气的。 “其实,有一法子,可不用花一钱银子过礼。” 戚氏大喜,“什么法子?” 杜嬷嬷附耳低语,戚氏大喜,“好主意,我们明日就去秦府好好教导我这位未来媳妇!” “好,咱多带点人,让她知道咱伯府的气势。” 戚氏兴奋极了,“对对,待事成之后,我中重赏你。” “奴婢谢夫人。”杜嬷嬷一脸得意,夫人就是离不开她。 …… 翌日,一早天未亮,振国王府就忙碌开来。 天刚亮,顾文豪就带着礼部的人进府布置灵堂和操持丧仪。 秦知晓摸了摸小弟弟的发包,“准备好了吗?今日你第一次作为振国王接待祭奠的宾客呢。” 小淮钰用力点头:“长姐放心,规仪都记下了,晨起时,我练习了五遍,一点没错呢。” “淮钰做得比礼部官员还要标准呢。”孙氏赞道。 秦知晓欣慰:“记住,不卑不亢,亦不可造次。” 秦淮钰一本正经地行了九十度的拱手礼,“淮钰谨记长姐教诲!” 秦知晓莞尔,拉着秦淮钰穿过游廊刚走进前院,顾文豪一眼便瞧见了。 少女换了一袭缟素襦裙,简单挽了双髻,仅插一支银簪几朵白花,一张清颜婉约素静的面容淡淡,缓缓信步,裙裾微浮,带着一股出尘清逸之气。 顾文豪眼底划过一抹惊艳,立刻温柔笑迎。 “嫂嫂……” “顾大人,我还未嫁。”秦知晓雾蒙蒙的翦眸淡淡一瞥。 顾文豪心口猛然一跳,“下官造次了。恭定郡主,您看下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那幽怨的小眼神好像一根羽毛轻轻滑过心头,这位未来寡嫂总能勾起他心头痒痒的。 好期待她嫁入顾府啊。 第6章 找茬 秦知晓环顾一圈,礼部几位官员也侯在这里,四处添了些锦上添花的布置。 大门外,吉祥云纹白羊毛毯,一直延伸到巷子口,大门悬挂一对白色巨型宫灯,完全秉承一品王爷丧仪的规制,的确是尽心尽力。 “礼部亲自操持,自然都是极好的,诸位大人费心了。”秦知晓对着顾文豪和其他几位礼部官员福了福。 秦淮钰抱拳,奶声奶气道,“顾大人与诸位对大人如此尽心,秦淮钰在此谢过。” “小王爷、郡主谬赞了。丧仪奉皇上之令按国丧办,必须隆重。”顾文豪很是恭敬。 秦知晓给了秦淮钰一个鼓励的眼神,“我们准备开门恭迎宾客吧。” “好的,长姐。”秦淮钰小胸脯挺得老高,小脸严肃。 一早上,吊唁的人川流不息,几乎全东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员都来了,关系好不好不打紧,都是做给皇上看的。 每个人见到两排庄严肃穆的黑棺椁,都被镇住,皆默默行礼,亦无人多嘴生事。 秦氏几个旁支也派人来了,当着礼部官员的面,都不便多说,哭了一场皆匆匆离去。 秦知晓不在意是否真心,世态炎凉,大难临头各自飞无可厚非。 何况,秦知晓也希望不要多生枝节,亲戚间暂不来往也是好的,免得有人找到漏洞找茬。 秦知晓和秦淮钰两人立在棺椁前,恭敬地一一回礼。 “太子驾到、七皇子、骠骑将军钱大人、皇城司押班宁大人驾到。” 一声声尖锐的吆喝,大门乌泱泱的走进来一群人,打破了灵堂的宁静。 太子朱孝仁穿着张扬的明黄色广袖涂金银丝云纹盘龙袍,披着火狐裘,一张脸盛气凌人,好像不是来吊唁的,而是来算账的。 秦知晓眸色微沉。 骠骑将军名钱博闻,乃皇后侄儿,太子表弟。 就是他统领二十万援军前往漓城,等敌军全数退去,他才坐着豪华马车,拥着两位美姬慢悠悠进城,顺手拿走了漓城的管辖权,坐收渔翁之利。 朱孝仁堂堂太子被拒婚本就一肚子怒气,还要被皇帝老子逼着替他吊唁。 阴沉着脸,气势汹汹地直冲灵堂。 迎面见一位身姿纤细的少女裹着白色狐裘立于棺椁前,眸色幽静如覆一层迷雾,如一副恬静朦胧的淡墨山水画。 朱孝仁眼底划过一抹惊艳,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她宁愿嫁给死人都不嫁他,给脸不要脸,简直狂妄至极! “臣女秦知晓(微臣秦淮钰)见过太子殿下。”秦知晓不看他的脸,带着秦淮钰恭敬跪下行礼。 半响,没听见太子叫起。 故意是吧? 秦知晓身子一晃,秋妍慌忙扶住,焦急地唤着:“大姑娘。” “长姐又头晕了?”秦淮钰见长姐要晕倒,哪里还顾得上礼仪,紧张地扶住她的手。 秦知晓低垂眼帘,虚弱喘气,“无妨,快扶我继续行礼,太子殿下还未叫起。淮钰,快向太子殿下请罪。” 朱孝仁脸黑了,他还没说什么呢,搞得好像欺负弱小似的。 后面跟着一堆朝臣,还有御史台的老匹夫们,可未必都是他的人。 “免礼!”语气冷硬,不情不愿。 “臣女谢过太子殿下。”秦知晓敛眸,闪过鄙夷,在秋妍的搀扶下悠悠站起。 刚准备对跟来的朝臣见礼。 忽觉一双犀利的眼神恨不得在她脑瓜顶戳一对窟窿,忍不住抬眸。 倏然对上太子背后歪出一颗脑袋,近妖容颜闪瞎人眼,一双充满无趣味的桃花眼含笑斜飞。 心头倏然一紧。 他果然是太子的人! 刚才报他是皇城司押班?那就是阎王爷、宁九霄! 宁九霄薄唇浅扬,目光透着戏谑,冲她挑眉打眼仗:嗨,又见面啦。 秦知晓迅速挪开眼睛,眼底一片冰凉。 此人邪里邪气的,很不正经! 朱孝仁本就一肚子气,秦知晓正眼都不给他一个,简直目无他这位太子,顿时火冒三丈,脸色铁青,厉声呵斥:“秦知晓,你可知罪!” 秦知晓茫然,靠在秋妍身上喘息:“太子殿下,臣女所犯何罪?” 太子瞧她那副要死要死的样子,一时找不到训人的理由,若是强硬骂她,最爱打嘴仗的言官定会拿着笔等着他,一口气在心口堵得慌。 扭头冲着小淮钰厉声呵斥:“秦淮钰!你可知罪?” 秦淮钰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无措地看着太子,又紧张的偷瞄长姐。 他做错什么了吗? 但,他不能给长姐和秦家丢脸! 一咬牙,小身板努力挺得笔直,努力压着颤音,直视太子:“请问太子殿下,微臣何罪?” 小淮钰奶声奶气声音透着小孩子的倔强。 朱孝仁目光冰冷,“你竟然敢对孤无礼直视,敢对朝臣傲慢不逊,礼都不行,简直没规矩!” 七皇子朱孝晖哼了声:“没规矩!” 不是他不给大臣行礼,这不还没来及吗? 秦淮钰小脸一白,委屈的小嘴动了动,想着长姐的交代,硬生生忍下差点冲口而出的反驳,“太子殿下教训得是。” 朱孝仁语气凌厉,毫不隐藏傲慢与轻视:“你小小年纪,对朝廷和国家尚无任何功绩,就尊享王爷荣耀和俸禄,就该谦逊懂礼。如今,你死了爹娘,无人管教,孤就替他们好好教教你,莫要以王的身份妄自托大。” “太子哥哥说得没错。”七皇子朱孝晖点头附和。 小秦淮钰使劲吸鼻子,眼眶不争气的涌上眼泪,交叠的双手死死的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真的好想冲上去给丫的一脚! 什么叫没爹娘就无人管教!他还有长姐,还有三婶! 秦知晓眸色阴沉,默不作声。 秦家乃百年簪缨世家,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秦脉血统儿郎不下百人,秦氏一门,如今仅剩下他们孤儿寡母,这叫无任何功绩? 难不成,要秦家将祖辈先烈鲜血换来的振国王拱手相送,才叫不妄自尊大吗! 瞧着小屁孩委屈和秦知晓隐忍的样子,太子总算出了口恶气,心情愉悦了些,端起太子威严的架子,冷睨姐弟两,越说越来劲。 “若不是钱将军带着援军及时赶到,漓城此刻就白送敌国了,你个小屁孩还想当振国王?可别忘了,你们秦家本就是败军,父皇心慈,怜惜你们孤儿寡母,没降罪还大加抚慰,尔等要懂得感恩戴德,明白吗?” 七皇子点头:“要懂得感恩。” 秦淮钰听懂了,他才不信秦家是败军,死死咬住唇瓣,委屈得眼泪没忍住,啪啦啪啦的掉。 秦知晓冷哂。 欺负她可以,扣屎盆子在秦家军头上就不可以! 她纤腰挺直,薄唇轻启。 第7章 反击 秦知晓的翦眸一片清冷:“太子殿下和七皇子觉得秦家要如何才叫感恩戴德的太子殿下如此责备,别说秦家靠祖辈鲜血挣来的振国王爵不敢要了,就连臣女亦不敢受这郡主尊荣了。不如,臣女立刻随太子殿下入宫,向皇上请罪并辞了郡主及王爵,太子殿下是否满意呢?” 朱孝仁脸一黑。 她竟然敢当众顶撞他,还拿父皇压他! 父皇下旨让秦淮钰袭王爵,封秦知晓为恭定郡主,就算是太子也不能置喙。 朱孝仁气极怒喝:“你竟敢顶撞孤!秦家真好教养!” “就是,太没教养!”朱孝晖在一旁狗仗人势。 秦知晓不急不怒,慢吞吞道:“秦家的教养是不敢有违皇恩,太子殿下之命,秦家也不能违,真是左右为难啊,秦家是该听皇上的还是听太子殿下和七皇子的呢?” 七皇子朱孝晖一愣,这话他不敢接,忙看太子。 朱孝仁没想到看似小绵羊的少女伶牙俐齿啊。 忽冷笑:“幸你有自知之明,自知不配嫁入东宫,故以孝道当借口,甘做望门寡,孤念你懂事,自当成全你给你一条苟活之路。你往后要尊亡夫敬孝义伯府长辈,恪守妇道,孤自会向父皇请旨为你立贞节牌坊,得以流芳百世。” 苟活之路? 秦知晓忍不住笑出声,凤眸一挑,笑看眼前无知无耻之人。 一双雾眸被刀光划开迷雾,迸发潋滟光彩,本就清丽精致的脸,瞬间惊艳无双。 她一字一顿道:“臣女可太感激太子殿下了。不过,这虚名,我秦知晓……瞧、不、上啊!” 朱孝仁脸一变。 不知是惊艳还是被她忽变神态语调吓到。 朱孝晖见太子脸色难看,赶紧帮腔,“秦知晓,给脸不要脸是吧!竟敢一而再再而三顶撞太子!你这是以下犯上,该当死罪!” “休得吼我长姐!”秦淮钰气坏了,小脸鼓得圆圆的,小手掀袍,短腿一迈,小胸脯往前一挺,挡在长姐面前。 骂他可以,吼他长姐就不行! 朱孝晖差点气笑,小屁孩敢吼他? 他可是皇子!可见秦家都是目中无人之辈。 太子气疯了,指着秦知晓的鼻子怒吼:“狂妄!你们太狂妄!” 随行的大臣们和钱老三本觉无聊四处闲逛,闻言倏然看过来,认真打量秦知晓。 娇弱的小绵羊居然亮出一双锋利的犬牙。 顾文豪也很诧异,原来未来的寡嫂有如此犀利的一面。 “狂妄?” 秦知晓眸底浸冰,慢吞吞的语调,字字凝冰。 “太子殿下说的是立碑杜撰啊,我区区望门寡,一无功于百姓、二无利于天下,有何资格立碑杜撰,流芳百世呢?无功之人也配被人景仰?会笑死人的。” 大臣们脸色大变。 这……听着像是指桑骂槐啊。 当今太子的确是啥功德都没有,无才无德,嚣张跋扈,全凭皇后一族强大。 朱孝仁气得脸都要歪了,刚要开口斥责,秦知晓一步上前,猛挥臂指向西天,带出一股劲风。 吓得朱孝仁和朱孝晖后退一步。 少女声音倏然拔高,语气激昂:“在西南边疆,漓城的南门前,立有一座高十长巨碑,上面刻着秦氏五代忠骨共计一百五十八位,战死沙场的军将八万二千七百四十七位!他们,为了让尔等安稳享乐而死。 他们,一腔热血撒黄土,一身忠骨埋沙土而无怨无悔!他们,才是我在意的!唯有铮铮铁骨的他们,才有资格在永垂不朽的石碑上留下烙印!只有他们,才有资格立碑杜撰,让人万世敬仰而流芳百世!” 众臣呆滞,四周静谧无声。 秦知晓语调一转,灼灼目光逼视高高在上尊贵的太子。 “太子殿下,您说的狂妄,是英灵之名刻在碑上供世人瞻仰视是狂妄,还是我秦知晓不屑虚名为马革裹尸浑不怕的英烈争一席之地是狂妄?” 太子脸色煞白。 这哪里是病弱少女?根本就是被嗜血沙场磨砺出的煞神。 亏他先前觉得秦知晓温柔似水的绵羊,谁想是这种轻言肆口的狂妄东西! 秦知晓的一番话令他颜面全无,忍无可忍的直指着秦知晓的鼻子,可举起的手颤颤悠悠,却不敢再随便开口,生怕又引出她何等言论。 背后跟着的御史台腐朽老夫子惯会耍嘴皮子,孜孜不倦的以骂官骂皇室揭短为己任。还有皇城司那狗东西宁九霄,他被咬住也要脱成皮的。 宁九霄紧紧盯着目光如炬的少女,眸色幽沉似水。 好个簪缨世家的振国王,教出来的孙女果然不同凡响! 忽然,一阵吵闹声打破两方沉默的对峙。 “放肆,你们胆敢拦本夫人!” “都滚开,我们是孝义伯府的,我们夫人是你们振国王亲姐姐的未来婆母,你们敢拦我们,一会就让振国王府把你们都宰了!” 太子莫名暗松口气,扭头去看。 却没看见人,只听到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原来被皇城司给挡在外面。 秦知晓挑眉。 未来婆母?孝义伯府那位继室? 一出场就挺热闹啊,还替振国王府拉了把仇恨。 振国王府门外。 一群十来人穿红戴绿的仆从簇拥着打扮得富丽堂皇,满头珠翠叮当响的戚氏,浩浩荡荡的一边冲一边叫嚷,比泼妇骂街没啥两样。 可皇城司的人要拦,谁也冲不过来。 这一闹引来好多人围观过来,指指点点。 恭定郡主自请嫁死人的话题热度还没降下去呢,未来婆母就带人打上门来了,这热闹必须得看啊。 宁九霄看一眼秦知晓,见她并无怒意,便给焰一个眼色,他几步跨出去,一挥手,皇城司随从们立刻让开,一群人像是放羊似的呼啦的冲进振国王府门槛。 一个个趾高气昂,狐鸣枭噪。 秦老管家亲自守在门口迎客,脸色微变,立刻带人将他们拦住。 “伯夫人请留步,今日乃我振国王大丧吊唁之日,未着孝服不得入内。” 杜嬷嬷叉腰:“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拦伯府夫人?振国王府怎都是一群无礼无规矩的粗鲁武夫!还不叫你们大姑娘出来迎接婆母!” 秦老管家沉着脸,寸步不让,“我们大姑娘正在接待吊唁的宾客,若夫人来吊唁的,请从小门入府,到偏室换孝服再进入。” 戚氏像是听到天大笑话,白眼一翻,“哈?吊什么唁?是她求着嫁进咱家的,我们伯府规矩大,秦知晓无父无母缺人管教,万一丢了我们伯府的颜面,我们找谁哭去?我是来把伯府规矩和她说说清楚的。你们这群拎不清的粗人快滚开!” 杜嬷嬷叫嚷着,“就是,还没嫁过来就死了全家,我们夫人还没说晦气,既亲自来了,就是给足你们颜面了,还敢拦着。” 秦老管家气得浑身发抖,秦家下人个个脸色铁青,拳头发痒,很想揍人。 但太子还在里面,他们不想给大姑娘添麻烦。 虽然不能动手打人,但不让人进去是做得到的,不管戚氏她们怎么跳,就是冲不过人墙屏障。 秦知晓的眼底凝了一层寒霜,面色淡淡。 第8章 未来婆母来势汹汹 太子兴奋得要笑出来,看向小姑娘一脸幸灾乐祸,“秦知晓,你婆母来了,还不快去迎接?否则,就是犯了七出之条咯。” 他要保持堂堂太子的气度,未来婆母可就不一样了。 女子不顺父母曰逆德,乃七出之条首罪,再彪悍的媳妇也要低头,否则,要被唾沫给淹死。 孙氏听说孝义伯府继室来闹,哪里顾得上秦知晓让她休息疾步出来,向太子及各位大人见礼后,正好听见顾府人嚣张的话,气得胸脯起伏。 别说这是御赐的振国王府,就算是以前一品大员进秦家老宅,也不敢如此放肆! 若是往常她定会命人通通打出去,管他是谁! 可如今太子在场,她身为妇人也不好出头,免得被人做筏子,但她无论如何要保护知晓。 “知晓,不怕。” “没事。”秦知晓笑笑。 顾文豪冷汗冒了一额头,没想到不靠谱的娘敢来闹:“太子殿下,是家母无状,微臣这就让他们回去。” 太子笑:“哎,你今日身份是礼部礼官,不是人家儿子,我等是外人,都无权管婆母来管教媳妇嘛。” 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秦知晓,你要好好孝敬你婆母,做个贤德媳妇,好让老王爷泉下安心啊。这可是你自己求来的。” 看你太子都敢不嫁,得这么个厉害的婆婆,自找的。 秦知晓淡淡,“哎,臣女为了全未婚夫的情义辜负了太子殿下一片心意,自然不能再让太子殿下受辱。臣女谨遵太子之命,这就去打发了。” 被辜负的太子:……? 扭头瞪顾文豪,顾文豪冷汗猛飙。 哪来的狗屁情义啊!这两人统共没见过两面好嘛! 秦知晓挽住强压怒火的孙氏,携手走到门口。 秦知晓上前,端正地福了福,露出森森八颗牙,“夫人忽然光临,知晓未及相迎,请夫人见谅。” 她后退一步,让出孙氏,一脸乖巧:“这位是我三婶,振国王府的当家人。” 戚氏抬头,孙氏虽着一身缟素,却通身清贵气度,雍容华贵不怒自威,正牌豪门主母的气派拿捏得妥妥的。 这两站在门内,气定神闲的瞧着她,不像是迎接她,倒像是等着看一场跳梁小丑上演折子戏。 戚氏莫名一股怒气冲上头,直冲孙氏发难。 “你身为秦知晓寡嫂,竟没点家长该有的样子,我可是伯府夫人,你们竟不向我行大礼,还有没点教养啊?小辈不懂事,你也不懂得教教。” 孙氏正要上前理论,秦知晓按住她,慢吞吞道:“行大礼,恐怕不能。我三婶乃三品诰命淑人。我乃敕封郡主。我们的礼敢行,您恐怕不能受。” 戚氏脸一白。 “你们的贱奴敢拦……” 秦知晓指向秦老管家,打断她:“秦老管家亦是我祖父座下五品将军,连我也要尊称一声叔叔。任何擅闯王府的人,秦老管家都拦得。哦,对了,振国王府上下,无一人是奴籍,全部在册军身,白丁亦不能受他们的礼。否则,便有人说我王府不通国制礼仪,害人违反法纪了。” 戚氏虽然是正室,却出身奴妾,又无诰命,身份低得很。 戚氏一口气堵得上下不得。 敢情振国王府连个贱奴品阶都比她高? 可恨她扶正一年了,夫君和儿子都没有替她请诰命,害她处处低人一头。 实在气不过,拿长辈说事:“我、我是你婆母……” 秦知晓又打断她,“我嫁入顾家自要守顾家规矩,晨昏定省行晚辈礼少不得。但未嫁前,我乃一品郡主,若夫人受我的礼便是对天子不敬呢。” 秦知晓音调缓和,不急不躁,却字字句句释放着巨大无形威压,反手扣顶硕大帽子,压得戚氏要吐血。 戚氏还没想出对策,小姑娘又开口,“啊,夫人,不巧太子殿下和七皇子也正在吊唁,若他们看到顾家人不遵皇命擅闯振国王府,这不敬皇上之罪……” 她弯下腰,看着戚氏的眼睛,一字一顿:“要、杀、头、的、哦。” 戚氏和杜嬷嬷大眼瞪小眼。 行个礼就要杀头啦? 气人的声音又起:“夫人莫不知顾二公子正好是王府丧仪主理官吗?王府不仅有御史台的大人,还有很多礼部大人,万一因夫人无状参了顾二公子一本,今年的评优恐怕末等了,那是要降职的。” 戚氏脸都绿了,身子一软差点跪下,杜嬷嬷和丫头赶紧架住她。 完蛋! 杜嬷嬷说是为她撑腰长脸,刻意让大家穿上花枝招展的绸缎新衣。 戚氏再蠢也知道秦知晓在向她发难呢。 气焰顿消,赶紧顺坡下驴,“都是下人们没有搞清楚状况。” “哦,原来是下人欺上瞒下啊,那该罚啊。”秦知晓瞟向杜嬷嬷。 杜嬷嬷老眼一瞪,啥?夫人这是拿她顶缸? “不敬振国王,不罚没法向太子殿下交代啊。”秦知晓看向太子,他正探头探脑,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咱得整点热闹给人家看不是? 没有机会见天颜的戚氏怂了,“是该罚……” “按王府的规矩,轻的军棍十下,重则打死。” 戚氏浑身一凉,杜嬷嬷惊恐的瞪着秦知晓。 动不动就打死?小女娘的戾气也太重了吧! 秦知晓话音一转,“我是未来伯府新妇,自然要顾及夫人您的颜面,从轻处罚,两棍就好。” 戚氏和杜嬷嬷齐齐松了口气。 “两棍……好。”戚氏看了一眼心腹杜嬷嬷,她的脸都灰了。 秦知晓定是要出这口气的,眼下为了儿子,先委屈杜嬷嬷吧,待会去,赏她二两银子罢了。 秦知晓慢吞吞道,“来人,将这位挑唆主子,目无法纪,不懂尊卑的奴才拖下去……随便打两棍罢了。” 扭头,一脸乖巧地看向戚氏,恭敬问:“夫人,可行?” “行行行。”戚氏赶紧点头。 就两棍,死不了人的。 一名健硕的婆子扛了一把条椅,往院大门口一摆,一名冷面肃杀的侍卫手持军棍,冷冷往椅前一站,看向杜嬷嬷的眼神就像看死人。 两名婆子左右将杜嬷嬷的胳膊一拧,痛得她哇哇大叫,两婆子压根不管她,直接架着胳膊拖向条凳。 外面围观百姓瞪大眼睛,兴奋得人头涌涌。 第9章 秦家军棍 顾文豪和太子听不见她们的对话,见这阵仗微惊。 “这是要打人?”太子惊讶。 顾文豪不安,“容微臣去看看?” “去吧。”太子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得了太子准许,顾文豪赶紧提袍疾步奔去,却见娘心腹杜嬷嬷被剥掉棉衣、夹袄,仅剩下单薄里衣被五花大绑在条椅上,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胖脸发白浑身直哆嗦。 不是说随便两棍吗,用得着绑这么严实吗?她又不会跑。 杜嬷嬷见二公子来了,张口想叫,婆子在她口中塞进一块臭气哄哄的布,只能呜呜地发出声音。 “这是作甚?”顾文豪大惊。 秦知晓走过来,“顾二公子,伯府夫人是为了公子您的官声让我们帮着惩罚奴婢呢。她挑唆夫人穿华服闯我振国王府,对我三婶和王府的人恶语相向,此等恶奴,大人觉得不该打?” 顾文豪愣住,不悦瞪向他娘。 戚氏也瞧出阵仗不大对劲,心惊肉跳的,见到儿子心虚缩起身子不敢吱声。 “打!”秦知晓一声令下,侍卫举起军棍。 啪! 一声闷响。 狠狠一棍正中杜嬷嬷双膝窝,随着咔嚓骨裂,肥胖的身体如下油锅的活鱼,倏然绷直,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戚氏吓得双手捂着眼睛。 秦知晓凑近,温柔道:“夫人,放心,随便打的,您快看啊。” 杀鸡给你看的,怎么能让你不看呢? 戚氏被迫拿开手,半眯眼偷看。 啪! 清晰的咔嚓骨断声,棍子结结实实的落在肥腰上,杜嬷嬷凄厉的呜咽一声,身体如被抽了气软了下去,脑袋耷拉着,竟然晕死过去。 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板子内力十足,透过肥肉直击内骨,腰骨怕是断成好几块了。 戚氏周身僵直,脸色惨白,好似板子打在自己身上。 秦知晓勾唇。 秦家军的随便两棍,死不了,只不过……要半条命罢了。 侍卫抱拳行礼,将棍子重重往地上一戳,死神眼向顾氏下人一个个看去。 被瞅中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埋头挤成一团,生怕被拎出去当替罪羊了。 两名力大无穷的婆子将晕死的杜嬷嬷拖进院子,丢在青石板上。 刚才嚣张跋扈的肥妇好似一堆无骨肉,奇怪的是被打之处没有血。 戚氏见状,脸如死灰,想尿。 这也……太凶残了! 太子一干人惊得半晌合不上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宁九霄忍住笑,眼睛瞅向小姑娘,打人的手段和他皇城司的刑法有的一拼啊。 “哎呀。”秦知晓一脸抱歉。 “振国王府的人都是武夫糙汉子,惯了重手,下次定让他们打轻些。老管家赶紧让府医来瞧瞧,可不能打坏了。” 下、下次! 还有下次? 戚氏又惊又怒,两股夹紧,屁都不敢放。 秦知晓带笑冰眸扫向顾家下人,“怎么?有人觉得这两棍冤的吗?” “恭定郡主。是家母约束不下人力,请郡主息怒赎罪。”顾文豪从惊吓中回神,不顾颜面赶紧求饶。 再打下去,顾家颜面都要丢光了。 “文豪,文豪……”戚氏回神,扑上来一把抓住儿子就嚎起来。 顾文豪硬压下心中怒火,“母亲,快回府。莫在这丢人现眼!” 戚氏感觉到儿子发怒了,不敢再出声,带着一干人抬着杜嬷嬷跌跌撞撞地赶紧跑了。 太子朱孝仁从震惊中回神,急急奔过来,指着秦知晓呵斥:“秦知晓,你竟敢打杀你未来婆母的人,你也太过分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秦知晓幽幽看他一眼,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秋妍赶紧递来一方丝帕,她立刻掩住唇。 宁九霄挑眉,又变回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了? 朱孝仁气噎,冷哼,“身体不好就不要这么凶,好好地准备嫁人才是女人的本分……” 噗! 秦知晓一口鲜血直喷太子脸上,惊得他张大嘴傻住,那张最尊贵的脸口鼻鲜血淋漓,恐怖至极。 秋妍扶住跌落怀中的秦知晓,急唤:“大姑娘、大姑娘又吐血了!快传府医,快点啊。” 众大臣惊呆了。 紧跟身边的朱孝晖嗖的一下,跳开三步。 父皇可是交代了,太子是代表父皇施恩吊唁的,他只想蹭个热度,谁知闹这么大啊,可别殃及池鱼。 宁九霄鼻翼煽动,循着血腥气嗅了嗅,桃花眼半眯。 行伍之人,嗅觉极为敏锐,何况杀人无数,人血嘛,分得清的啊。 秦淮钰冲到朱孝晖面前,泪眼圆瞪:“太子殿下你为何要逼我长姐,我长姐又没错,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冲我来啊,我不怕!” 朱孝仁气疯了,他被喷了一脸血还没发怒呢,小毛孩竟敢对太子蹬鼻子上脸? 忍不住抓狂怒骂,“混蛋……” 御史台一位官员捞住他乱挥的胳膊,“太子殿下。今日是振国王祭奠之仪!请尊圣谕。” 朱孝晖也赶紧掏出手帕给太子哥哥擦血迹,低声说,“外面太多人围观了,太子哥哥的脸需要尽快清理,瞧着怪渗人的。” 朱孝仁倏然冷静,虽然顶着一张血脸,颜面都被踩到泥里去了,但现在情形,并不适合继续呆着。 御史台乌鸦嘴,真给他奏一本,要被父皇骂得狗血淋头。 宁九霄也上前,低声道:“太子殿下,秦家大丧,秦氏姐弟悲伤过度,犯糊涂了才口不择言,太子海涵,且饶他们这一回?” 朱孝仁得了台阶,狰狞着血脸,咬牙切齿,“孤不与女人小人一般见识!” 重重哼了声,夺过朱孝晖的手帕死命擦脸,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钱老三意味深长地对着顾文豪挤了挤眼睛,凑过去低笑:“你寡嫂有趣得很啊。” 顾文豪不好接话。 其他官员赶紧跑,远离这是非之地。 全部人哗啦走了干净,秦知晓用手绢擦着唇角,转身回灵堂。 孙氏心惊肉跳地跟着。 秦淮钰快跑几步,小心翼翼地握住长姐的手,小气音带出个哭嗝,“呃……长姐,钰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秦知晓低声道,“没有,淮钰做得好极了。” 秦淮钰松了口气,又紧张地看着面色惨白的长姐,“长姐,赶紧进去休息吧,这里交给钰儿。” “你长姐无恙。”嬉笑声音传来。 秦知晓顿步,回头,倏然就撞进一双璀璨笑眼。 他怎么还没走? 第10章 长得好看 宁九霄揉揉秦淮钰的包子头,“勇于保护姐姐,小王爷是小男子汉。” 秦淮钰欣喜抬头,脱口而出,“哇,大人是淮钰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嘴真甜,九爷喜欢。”宁九霄眉飞色舞,伸手要去拧可爱的包子脸,人就被拉走了。 抬头,直视秦知晓警惕的眸子,收了嬉笑,正经拱手对她和孙氏行礼,“刚才在下还未及行礼,在下宁九霄见过恭定郡主,见过秦三夫人。” 秦知晓回了礼就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宁大人,小女要去更衣,恕不远送。” 谁知,宁九霄转身径直又进了灵堂。 秦知晓拧眉,和孙氏对视一眼。 不知这货葫芦里卖什么药。 宁九霄走到香案前,点燃三支香,郑重地对着棺椁一一行礼,再将香插入香炉,这才转身往外走,与她擦肩瞬间,飞快丢下一句话,让秦知晓浑身一僵。 “人血如铁锈腥味,与其他血大不相同。秦大小姐若需要人血,在下可吩咐人每日送来几大桶,免费的哦。” 秦知晓喉中残留的鸡血本就恶心,闻言更恶心,强忍作呕,盯着某人潇洒离去的背影。 宁九霄惺惺作态,是想在秦家身上得到什么? 或者是替太子或皇帝监视秦家? 此人眼毒,城府深,她要小心谨慎,远离此人才是。 “知晓,进去歇会。”孙氏顾不上其他,挽住秦知晓就往内院走。 她刚没听到宁九霄说的话,还以为真的吐血了。 “这交给钰儿。”小淮钰拍拍小胸脯。 “好。”秦知晓很听话。 回到内院,一群丫头围着秦知晓又是递菊花和薄荷熬的漱口水,又是奉茶,又是熏香。 氏心急如焚:“快叫府医来,都吐血了,这可怎么好。” 秋妍看一眼秦知晓。 秦知晓漱完口总算清爽了,挥退众人,拉住孙氏的手,“三婶,血是假的。” “啊!假的?”孙氏瞪大眼睛。 “是鸡血。不信您一会儿问秋妍,她亲自去厨房取的。将鸡血灌在鸡肠衣里,用手绢挡着,放进嘴里咬破喷出来的。” 孙氏张口结舌,“你、你、你……真是吓死我了。” 但还是不放心,“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一会让府医给你把把脉。” “真的没事。太累还没复原罢了,您忘了,我身边的白露是洛神医的关门弟子,她精通医理药,好好的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秦知晓端起暖茶喝了一口,通体舒畅了。 孙氏松口气,“今日算是与太子撕破脸了,他是瑕疵必报的性子,向来容不得人对他一点忤逆,你以后当心他。” 秦知晓放下茶盏,“我就是让人知道,凡踩我底线,也就无需再忍!反倒是我越强硬,太子越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若今天不立,将来就会被人摁着永远抬不起头。再说了,我们秦家和后党本就针尖对麦芒,撕破脸是迟早的。朝堂上,也并非太子一家独大,皇子们背后的人都乐见他丢脸出错呢。” 孙氏点头,依旧担忧,“关键是,太子如此行径,是否代表皇上的态度?” 秦知晓不置可否,“我刚才便是将计就计,借此试探皇上的底线。” “你的意思是漓城的事情,可能并非皇上授意?” “若是皇上授意,顺势安个领兵不利的罪名就好,大张旗鼓地安抚,就是做给人看的。西北有三十万驻防兵,皇后祖父定国公还有二十万兵马,彻底灭掉秦家,于皇上未必有利。自古皇帝多疑心,忌惮太子而杀之的皇帝还少吗?皇帝未必信太子。” 孙氏深以为然。 秦知晓冷笑,“但此事,皇上不默许,谁也做不成。” 帝王之术,向来不管人死活,只管对己有利。 孙氏压住恨意,“那你下一步准备如何?” “查被劫粮草去向,摸清各路人底细,再做定夺。”秦知晓又喝了一口茶,沉吟片刻。 “重要的是看姑母心中所想,我也要看看五皇子的品行资质如何。而且,我们秦家军不能再损耗了,需慎之又慎。” 孙氏眼底一闪骇异,压低声音问:“若是大姑奶奶想要五皇子做太子呢?” 秦知晓翦眸划过一道流光溢彩,“那我便助她达成心愿,我们秦氏,本就没有退路,不是不能拼一把。” 孙氏按住狂跳的心口。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的惨剧比比皆是,却依旧有人前赴后继。 但也有一种情况,是逼得走投无路顺势而为! 午膳过后,难得独自清静,秦知晓打发秋妍去跟着小淮钰,春分、立春两个女护卫守在门口,自己盘腿坐在靠窗的软塌上,中间的茶几摆了一副上好的玉质围棋,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棋已下了半盘,秦知晓唤了声进来。 两位女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内。 “立春,你去摸摸宁九霄和皇城司的底细。春分负责顾文豪,他们相交之人、喜恶、软肋,总之越详细越好。记住,莫露真颜。” “是。”立春与春分齐声应着,转身出去。 秦知晓可不是任由人家抓把柄无力还击之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她的女护卫原本有二十四位,是从她训练出来的百名女侍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人身怀绝技,各有所长。 可惜,如今仅剩下八位,皆是刺探情报的能手。 见两人出去,白露端了一碗温着的药进来,犹豫道,“大姑娘,这药不喝了吧,太伤身子了。” 秦知晓放下手中黑子,伸手,“好,进顾府就不喝了。” 白露无奈,只好递过去,看和秦知晓一饮而尽,赶紧递过去酸甜的蜜饯,“这药性太凶了,大姑娘身子骨受不住的。” “无妨,我底子好,只需表面看着虚弱,大夫把脉瞧不出端倪就行,我信你能把控好。”秦知晓含了一颗蜜饯,继续执起黑棋一边想着,一边说了句,“尔鸢一有信立刻报我。” “是。”白露端着空碗站起来走出去,轻轻将门掩上。 “白露姐姐,大姑娘睡了吗?”窗外传来青眉的轻问。 “青眉,我没睡。”秦知晓推开窗户,“怎么了?” 青眉快步上前,“大姑娘、五皇子和三皇子来吊唁,还带着圣旨。我们夫人已经去前厅了,让大姑娘抓紧去接旨。” 秦知晓猛站起来,“五皇子?” 午休的时候来,这是要避人耳目吗? 五皇子朱孝晔是秦贵妃亲生子,比秦知晓小一岁。 三皇子朱孝宁生母身份低微,生他时难产而亡,皇上也不太喜欢他,在宫里就是个小透明。 这两人一起来有点奇怪。 “你告诉三婶,我更衣就来。”秦知晓立刻站起来,取了衣架上的白色深衣,白露帮她系好带子和腰封,整理鬓发。 孙氏在前院的垂花门前候着她,见到她有些激动,“说明大姑奶奶在宫里无碍了。” 秦知晓点头,“能让孝晔来祭奠,自是姑母无碍。但让无宠的三皇子一同来,未必真想给我们脸。” 孙氏闻言谨慎起来,“我们先去接旨看看什么情况。” “好。” 第11章 圣旨 两位皇子身后跟着一位老太医和二十多人,抬着十来台大红木箱,比上午太子来的阵仗还要大。 孙氏放下心,看来皇上并不赞成太子行为。 朱孝晔红着眼圈疾步上前,哽咽唤一声,“表姐,三表婶,见到你们就放心了。” 左边的三皇子朱孝宁随之礼貌拱手行礼,未多言装隐形人。 见二人要跪下接旨,朱孝晔赶紧扶住孙氏的手臂,“父皇口谕,恭定郡主行半礼即可,孙氏有孕无须下跪接旨。” “三婶有孕就遵皇命吧。我则礼不可废。”秦知晓依旧跪下行礼。 朱孝晔也不多言,将圣旨展开一字一句读完。 秦知晓低垂眼眉,恭敬的谢恩接旨,无人能见她眼底掩下的冷意。 皇上赏了金银珠宝首饰无数,外加庄子几处,说是给秦知晓做嫁妆,并让钦天鉴算了婚嫁吉日,冥婚定在二月二,冥婚后边为秦二夫人和秦三夫人册封诰命。 二月二? 真够着急的。 “这位是赵太医,父皇听闻表姐吐血了,特命他来给表姐把把脉。” “有劳赵太医。”秦知晓福了福。 赵太医忙回礼,“郡主,不敢当。” 秦知晓淡定地让他把按脉,赵太医拧着眉,“郡主这病来得凶猛,亏虚得太狠,恐伤及根本啊。” 她就是防备皇帝不放心,要检查她的身体,只有她弱不禁风,他们才会放心。 孙氏脸色微变,“伤及根本?” 秦知晓安慰道,“忧思过度而已,三婶放心,定能养好。” “在下先回禀皇上,再拟方子送来。” 赵太医也不便多说,来的匆忙,并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医好啊,还是医不好。 “多谢赵太医费心。”秦知晓点点头。 “表姐,那我就静候表姐入宫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孝晔也不好多说。 将他们送走,太阳已西下。 …… 仅仅两日,东京城流言四起。 说漓城城打败仗,皆因秦家军做缩头乌龟不肯主动出战,所幸钱将军及时赶到,夺回漓城城,救下一城百姓。 秦氏本该向天下人谢罪,竟然还厚着脸皮尊享王爵,沐浴皇恩。 本来对秦家敬佩的百姓们不明真相,议论纷纷。有好事者来打听,可秦府人除了必须的采买,全部深居简出,对流言蜚语不解释、不理会。 立春她们查到散布消息者正是太子朱孝仁。 秦知晓两耳不闻窗外事,全当耳边风。 “大姑娘。”白露端着药碗打帘进来,看一眼秋妍。 “秋妍,你去厨房看下有没有燕窝,我忽然很想吃。” “好的。”秋妍打帘出去。 白露将药碗递给她,低声说,“大姑娘,立秋和秋分已与尔鸢汇合,她们已经查到端倪,说正月十五便能回。” 秦知晓微喜,“好。” 总算有好消息了,立秋和秋分两人是去查顾文轩粮草被劫的事情。 …… 丧仪一共两天,明日便是出殡之日。 立春和春分打探了部分消息回来。 立春刚进门,怕寒气冻到大姑娘,一边烤着火,一边语速极快地禀报。 “宁太爷乃闻名遐迩的大儒,任前朝太傅,当年力挺先皇登基有从龙之功,先帝封宁太爷为长义侯,还将当今圣上的幼妹昭阳公主下嫁给宁世子。 长义候自诩清贵名门,家教极严格。宁府儿郎只能一妻一妾,如妻妾室皆无儿,方可再纳一妾。宁九霄却是个意外,他乃宁世子外室所生。” “外室?”秦知晓有些惊讶。 天鼎虽然民风开放,但对妻妾品级管理极严,妾室绝不能扶正,更严禁外室作妖,否则家族也要受罚。 若想扶正妾室,除非王侯将相之家得到皇上或皇后的特许。孝义伯的戚氏就是皇后下懿旨扶正的。 “嗯。宁世子本欲隐瞒,却被昭阳公主发现闹开。此等家丑宁侯爷绝对不能准许,何况公主不肯罢休,便将襁褓中的宁九霄接回侯府记在嫡母昭阳公主名下,并悄悄处置了外室。外室姓甚名谁,无人知道。” 秦知晓冷笑,“披着清贵的皮,干着污糟之事,侯门大户的确干得出来。” 立春点头:“宁家并不待见宁九霄,大名都没有,因排行第九,下人直呼他臭九。不准读书,不准露面,十多年竟无人知宁世子还有这么个儿子。谁知他13岁那年竟然偷偷投入皇城司,还被收了。” 秦知晓挑眉,“莫不是认了皇城司的某位为干爹?” 立春竖起大拇指,“大姑娘不愧为老王爷的天才军师。” 秦知晓娇嗔,“胡说。天鼎贵胄都喜欢认义子义女,皇城司岂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他无功无名不走此捷径,怎进得去,” 这类人最出名的当属先帝张贵妃,她就是出身教坊司,被前任枢密使收为义女再送入宫,一朝受宠连带义父更是飞黄腾达。 不过是扩张权势,建立可信的左膀右臂罢了。 立春笑了,“可不,宁九霄拜的正是皇城司使。” 秦知晓惊讶:“大内总管安公公啊,是有点本事。宁家自诩清贵大儒,后辈弃文从武抱宦官大腿,成了恶名远扬的皇城司爪牙,还真是狠狠打了宁家的脸。” 立春抚掌,“都被大姑娘说中了。宁侯爷盛怒之下将他从族谱中剔除,而他自己到衙门立户为宁九霄,从此彻底断了关系。” 噗嗤。 秦知晓忍不住乐了,“他居然用宁姓还沿排序齿龄?这下全东京都知道宁家有个排行第九的孙辈了。这人还有点意思哈。” 立春也笑,继续汇报:“皇城司中,就数他手段毒辣。还谁都不怕,只要被他抓住把柄咬住就不会轻易松口,朝堂的人虽瞧不起他,却又怕他。” 秦知晓将宁九霄的模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此人正脸生得绝世美貌风流倜傥,背后狠辣阴毒喜怒无常,这样的性情和手段,皆因自幼无爱被欺凌造成的。 秦知晓倒是理解,“这么曲折的出身,他不心狠手辣,怎能出头呢?” 不过,这样长大的他,心理也一定是扭曲和黑暗,须离得远远的! “他可有软肋?”秦知晓饶有兴趣的问。 “他年20,不贪财、不好色、也不好钻营。但他喜欢去妓馆锦绣阁,也只听余袅娘子弹唱,无其他美人陪伴。太医院判童太医的独子童乐与他关系最好。因童乐风流倜傥,长相清秀,所以,坊间传闻……” 立春犹豫,大姑娘未出阁,话不好出口。 “好男色?”秦知晓很直接。 立春点头,“嗯。” 秦知晓不以为然。 皇城司干的就是监察监视,制造各种迷雾假象,本就是他们擅长的。 宁九霄没有软肋? 是个厉害的。 第12章 关门打狗 “锦绣阁查到什么?” 春分查得顾文豪的消息,发现锦绣阁的头牌花语嫣被钱老三捧着,烟花之地,通常是做百晓生营生的地方,她也正准备去暗访下。 “锦绣阁的背后东家藏得很深,暂时还没查到。但,老鸨是西南人。” “西南?”秦知晓脸一沉。 漓城城就是西南的邑国联合夜郎国,纠集了二十万大军围困漓城! “今晚,我们两去锦绣阁看看,最好会会花语嫣,看看是否能收用!” “好!”立春应着,“属下准备易容的东西。” 落夜,秦知晓和立春披着厚实的披风上了马车,车夫是漓城王府带来的人。 立春取出两个小瓶子,一个瓶子里挖出白色凝胶,放在鼻子上捏了几下,一个与鼻梁完全结合的新鼻头就出现了。 立春捏了个大鼻头,秦知晓捏了鹰钩鼻。 另一个瓶子是淡黄色的油脂,涂抹到脸上不一会,油脂被肌肤完全吸收,整张脸变成了自然的浅棕色,还带着粗糙肌理。 两人互相画好浓眉,调整了嘴型,再用淡黄色油脂涂抹嘴唇,柔软水嫩的唇瓣变成了男人糙唇。 秦知晓再贴上山羊胡,换上男袍,打扮妥当后,除了身高改变不了外,两人从容貌上完全就是常年奔波的外地商人男人的模样。 …… 街上行人寥落,都躲在家里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 此刻,偌大的东京城最热闹的自然是声色犬马贪欢处。 锦绣阁,便是东京最销魂的所在,这里的女子比教坊司的姑娘们开放多了。 此刻,锦绣阁里香烟袅绕、摩肩接踵。 立春这张黄脸已和这里的龟公混熟了,龟公见她进来,热情的迎了上来。 “二楼贵宾间可还有啊?我们爷喜清净。”立春塞了一两银子给他。 龟公掂掂银锭,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边带她们上去,一边低声透着消息。 “东二楼刚好还有一间。中间大的被六位东京最有名的公子们包了,咱头牌花语嫣姑娘也被叫去了。里间是皇城司押班宁九爷,你们可千万不要惹到他啊。” “我们是来消遣的,又不是来惹事的。”立春笑。 秦知晓没想到宁九霄也在,向深处的房间看了一眼,这人心思深,太危险,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 但她给立春递个眼色,点了一位姑娘来打篆香泡茶打发了龟公。 秦知晓竖起耳朵听隔壁动静。 隔音不算太好,中间包间的公子哥们嬉笑玩闹说话声都能听到。 一大群锦袍纨绔人手一位美人,酒食肉糜嬉笑戏谑,吵闹得不成样子。 一墙之隔的最里间,宁九霄盘腿坐在蒲团上,手握夜光酒杯,歪着身子依靠在茶几上,耳朵里灌满了隔壁那群纨绔议论秦知晓的八卦消息。 “宁九条,听说你瞧上女人啦?”门帘一掀,一袭花里胡哨缎袍的公子嬉笑着闯进来,伸腿将一蒲团踹到宁九霄身边,一屁股紧挨他坐下。 和宁九霄相熟的哥们戏称他有九条命,私下送了个九条的绰号。 宁九霄嫌弃的挪开两拳宽。 锦衣公子屁股一挪,又挨了上来,嬉皮笑脸地凑过脸来,“怕啥?一个被窝都睡过了。” “童、笑!”宁九霄难得严肃脸。 童乐嘻嘻笑着挪开一点,故作阴阳怪气道,“怎么?真的瞧上女人啦?人家没瞧上你?跑来这里独自借酒消愁?” 宁九霄:…… 宁九霄做了个噤声动作,指了指身后。 童乐小小声道,“哇,八卦?乐爷我最爱听。” 隔壁女子娇滴滴的劝酒声,男女调笑嬉戏喧闹声,夹杂着着热烈的讨论。 “听闻,振国王只有一位孙女,全家都娇宠得不行,不准她习武不说,还请了宫里出去的教习嬷嬷按东京贵女教授,但教习嬷嬷没多久就请辞了,说大姑娘压根不爱学,整天到处玩。” “啊,那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啥都不会咯。” “可不。这位郡主长得还不错,可身体不好啊,昨日钱老三去吊唁亲眼见她咳出一滩血呢,还喷了太子一脸,哈哈哈。” “啊,莫不是有肺痨?那可是不治之症啊。” “哎,我很是好奇,秦大小姐和顾文轩真的青梅竹马啊?死了都被她咬住不撒口。” “是不是青梅竹马不知道,孝义伯原配是秦家表小姐,所谓婚约就是长辈喝酒开心时随口一说,并无媒无聘,秦家大姑娘7岁前在东京,那时与顾文轩有过来往。我猜啊,是秦家大姑娘不想嫁给太子的无奈之举。” “哎,御赐冥婚,弃不得休不得啊,顾家可太惨咯。” “要不冥婚那日我们去闹闹婚?” “行啊,人家大婚嘛,我们可得好好贺贺。一个死人,一个要死的,贺礼就送一刀纸钱罢了,哈哈哈哈。” “这是咱们透露出去的消息。”立春低声说。 秦知晓点头,消息传得不错,人尽皆知了。 她并不在意将自己的名声踩在脚底,自己越是不堪,死对头就越是松懈,秦家才能全身而退。 哐当! 一声巨响,隔壁房间传来美人们的尖叫声。 吓了秦知晓一跳,赶紧贴耳去听。 中间最大的包间里,一屋子人瞪着忽然被踹出来的大洞,惊得目瞪口呆。 左曹侍郎之子田锦鹏反应过来跳起来骂,“谁他娘的吃了雄心豹子胆……宁、宁九霄!” 宁九霄从窟窿里弓腰钻过来,后面紧跟着强装笑脸的童乐。 他也懵啊,怎么听着八卦就变砸场子了? 这是谁踩到宁九条尾巴啦? 田锦鹏看清来人,气得指着宁九霄骂,“宁老九,你睁大狗眼看清楚我们是谁,我们可不怕皇城司!” “就是,没人怕你!”盐铁副使之子冯文都跟着起哄。 钱家庶二子钱博华和其他两个也纷纷站起叫嚷。 皇城司一掌宫禁宿卫,二掌刺探监察。 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讥议,即捕治。 但,皇城司手段虽毒,宁九霄杀名虽响,但官职品阶不高啊。 押班也就区区六品。 他们这群人可都是东京顶流纨绔,皇城司管天管地,也管不着顶流纨绔花天酒地。 宁九霄低头抚弄着束袖,薄唇微勾,轻笑,“你们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必怕皇城司。” 田锦鹏叉腰,“宁老九,别阴阳怪气的,你今天搅了我等的酒局,要给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冯文都紧跟着,人多势众不会怂。 “好啊,九爷我就是来给各位说法。” 他抬脚,吓得纨绔们如鼠窜避到一边、以为他要踹人。 宁九霄踩住被撞倒的椅子,一勾,椅子回正。 双手优雅提袍落座,翘二郎腿再放下袍子,潇洒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再抬头,桃花眼噙冰含笑,道:“关门。” 砰! 门被重重关上。 纨绔表情齐齐一滞,室温骤降十度。 这是关门打…… 第13章 疯批 “刚才哪位公子说御赐冥婚,丢不得休不得,顾家太惨的?”宁九霄凉薄笑眼一扫。 众人一愣。 大眼瞪小眼,没人敢吭声。 玩闹八卦说啥都不怕,但当着皇城司宁九霄的面妄议皇上? 那可是抓屎上头自讨苦吃。 皇城司可是皇帝刺探情报的部门啊,遇到欺君罔上的,皇城司可直接秘密刺杀的。 宁九霄桃花眼深笑,歪头托下巴,“妄议御令,藐视皇上,皇城司可用脊杖、洛铁、灌油、割鼻、剥皮、烹煮……” 纨绔们齐齐一僵。 花语嫣眼眸一转,娇滴滴一笑,扭着水蛇腰绕到宁九霄身后。 “宁公子,消消气,奴家给您揉揉肩……” 声音娇软,拖着撒娇的长长尾音,娇嫩藕臂眼看就要落在他双肩上。 宁九霄站起来,刚好避开了那玉白双手。 “语嫣姑娘如此雅兴,不如到院里陪爷踏雪赏梅。”宁九霄勾勾手指头,上挑的眉眼艳如桃花,竟然把一屋子美人都给比下去了。 花语嫣思慕已久的郎君终于理她了,不由大喜,不管自己穿着单薄绢缎的裙子,兴奋地甩着帕子跟了上去。 纨绔们你看我我看你,啥意思,放过他们了? 童乐暗叫糟糕,赶紧跟了出去。 纨绔们趁机夺门跑路,谁知被门外守着的一对凶神给堵了回来,门呯的一声再被关上。 纨绔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完蛋了,就不该惹这疯狗!”冯文都哀嚎。 “疯狗进后花园了。”田锦鹏看到后花园出现宁九霄身影。 纨绔们齐齐扑向窗口,争先恐后将脑袋挤出去。 宁九霄缓步走在落雪的湖边,是不是回眸一笑,花语嫣冻得瑟瑟发抖,双脚颤颤快要冻僵了,见他笑赶紧快走几步。 雅间的窗户悄然推开,露出两张黄脸,其中一人留着小胡子,好奇围观院里风花雪月的好戏码。 宁九霄折了一条梅花枝,对花语嫣晃了晃,“送你。” 花语嫣大喜,娇柔含羞地伸手去接,娇滴滴的唤,“多谢九爷赏花。” 宁九霄忽一转身,只见他黑色袍角一飞,美人儿莫名膝盖窝一弯。 秦知晓下意识捂眼。 “啊……” 美人花容失色,尖叫着一头栽进冰冷的湖里,几番挣扎方站稳,幸好湖水是人工挖的,并不深,站直了也就才到胸口,吓得手脚并在想爬上岸,黑皂靴豁然踩住她刚摸到岸边的手,抬头就对上那双冰冷的桃花眼。 花语嫣漂亮的脸蛋一片惨白。 童乐无语,知道这货不会怜香惜玉,但也不用这么狠吧? 听到动静的人都涌过来看热闹,老鸨闻讯赶来,见状惊叫,“哎呀我滴天爷啊,天寒地冻的,花语嫣你跳啥子河啊……啊……” 看到蹲在湖边,闻着手里梅花,凝视湖里花语嫣的男子,老鸨顿时噤声,更不敢捞人。 宁九霄是常客不错,可他除了偶尔听余袅弹唱,不会看任何姑娘一眼,偏偏花语嫣就喜欢得紧,仗着自己头牌貌美,总是试图靠近,哪次也没摸到一根毛。 这下好了,惹毛了这位阎王爷。 深冬时节,滴水成冰。 花语嫣舌头都僵直了,口齿不清地求饶,“九爷……求您、饶、饶了奴家吧……” 宁九霄忽一脸惊讶,“啊,语嫣姑娘怎么下湖了,该下湖清醒脑子的是他们啊。” 手中梅花倏然对着纨绔们,吓得几颗脑袋乒乓乱撞,傻头眨眼全缩了回去。 宁九霄站起来,看一眼老鸨,她这才敢叫人将花语嫣拉上来,可怜她穿得本来就少,在众目睽睽下曲线毕露,头牌的名声就不值钱了。 围观群众正饱眼福,忽然听嗖嗖嗖嗖嗖嗖,眼前飞过六坨东西,狠狠砸进冰湖里,溅出巨大水花,一阵扑腾后水花落,才看清是一群东京顶流豪门公子。 ……气氛一下就凝固了。 童乐无语摇头。 走到呆滞老鸨身边:“赶紧熬一大锅红糖姜糖水,姜越浓越好。用生姜、香薷、苍耳子、肉桂煮浴汤,房间用碳炉烘得暖暖的。” 老鸨回神忙不迭吩咐人去办。 “宁臭九,你个狗娘养的杂……啊!” 田锦鹏气疯了,嘴里骂骂咧咧,手脚并用往上爬,刚要靠岸,黑色皂靴照着他脑瓜就是一脚,脑袋刚冒起来,又被踩下去,几个来回人已经没了劲。 宁九霄这才移开脚,蹲下,笑看勉强露出半张脸的家伙。 纨绔们面如死灰紧紧抱在一起,吓尿了。 秦知晓和立春惊得目瞪口呆。 杀敌无数的她们都没这么恨,还真是开眼了。 焰风抬了一把椅子过来,宁九霄提袍踏雪落座,桃枝对着田锦鹏一指。 “田锦鹏,你祖父平国公被御史台盯了许久了,要不小爷我把今儿你说的话转述,他们好参一本?” 没等田锦鹏反应过来,桃枝一转,指向冯文都,“你老爹不是想升户部尚书吗?瞧你今天干的事,啧啧,尚书是上不去了,牢里可以待下。” “还有你,钱博华,你刚玩死一位良家女子,钱家用银子压住呢,要不我给爆出去东窗事发下?” “啊,你家嘛……”宁九霄点下一个。 “九爷,九爷,我错了,我错了,九爷大人有大量,绕我这回吧,要不我直接冻死在这,让您消气?”被点的公子吓得求饶。 “对对对,九爷消消气。”剩下两个也赶紧求饶,他们可赶不上前三位公子势大。 家里隐蔽丑事之事当众揭出来,他们回家也得掉层皮啊! 宁九霄:“哎,既然你们求饶了,九爷我最是心软的,那,今儿就算了?” 纨绔们喜极而泣,气刚松了半口,宁九爷凉薄一笑。 “秦家的事你们若敢再乱放一个屁,可不是泡冰水这么惬意了,我会割下你们每人一颗蛋,让你们家里供着。嗯,心善的九爷会留下一颗让你们传宗接代。” 纨绔们面如死灰。 “想保住幸福蛋兄弟,把嘴缝上!” 他在嘴上做了个缝合动作,温柔一笑,将梅花丢在雪地上,黑色皂靴踩住碾压进雪里,转身而去。 立在楼下门口的焰雷飞瞟了一眼二楼露出来的一双黄脸脑袋,很快收回视线。 秦家两个探子……长得黄不拉几的。 第14章 千年铁树要开花 “花语嫣被冻成那样,恐怕不见客了吧?”立春拧眉。 “此地不宜久留。你盯好她,如有可能收了。”秦知晓边说边往外走。 没想到下楼时正遇见宁九霄上楼,秦知晓赶紧低头加快脚步与他擦肩而过。 宁九霄倏然回头,一把抓住秦知晓的手臂。 秦知晓脚步一顿,回头,心跳差点漏了半拍,硬生生冷静下来。 胸平,没耳洞,黄疙瘩皮肤,鹰钩鼻,山羊胡。 男的? 可惜,他还以为秦知晓会亲自来呢。 秦知晓面色镇定,心里却飞快的转动,如果他识破自己的易容…… 楼下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二人。 “宁九条,你丫的总要我给你擦屁股!你个专坑兄弟的家伙!”童乐风风火火的提袍冲上来。 宁九霄松开秦知晓,一脸痞相搂住童乐的肩膀,“谁让我俩是一个被窝的情分呢。” “谁和你一个被窝!我还要娶媳妇的!”童乐用胳膊捅他肋骨。 焰风和焰雷紧跟上来,秦知晓侧身让过,加快脚步。 “你说主子是不是瞧上秦大小姐了啊?”焰风神叨叨地跟在焰雷后面。 焰雷没理他。 焰风满脸八卦,“主子向来不碰这群太子党的,今儿竟为了秦大姑娘发火了啊,啧啧啧,像极了小话本里霸道王爷为卿狂的王爷,够帅!” 秦知晓脚下一顿。 焰风兴奋得不行,“你说咱九爷是否千年铁树要开花了?” 焰雷嘴角抽抽,加大步伐,与这货拉开距离,“是你的屁股要开花了。” 焰风笑僵,摸着屁股,“刚打完好吧,我说哥,你干嘛老惦记我的屁股。” 童乐屁股刚落下,就叫起来,“条儿,今天你搭错哪根筋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真对女人感兴趣啊,而且还是有夫之妇?” 宁九霄凉凉的横眼,“面儿,你眼瞎了。” 童乐乐了,脑袋凑近,一脸你有奸情的表情,“难不成是因为顾文轩一向恨你,你想勾引人家媳妇气死那鬼?你和鬼计较个鬼啊。” 宁九霄无语,“你赶紧回去找爹治病去。” 童乐挑衅的抬头,“不承认?” “你就是闲的,整天胡思乱想。”宁九霄帮自己斟杯酒。 童乐盯他半晌,“我明日也去秦家凭吊,我要瞧瞧秦大小姐是什么神仙模样,竟然能把你这棵铁树能勾得含苞怒放了。” 宁九霄一脚踹过去,“你这什么狗屁话?这群人非议秦知晓也是妄议皇上,我能坐视不理?” 童乐一撅屁股让开,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 “你才屁话,这群纨绔太子党再坏你也从来不碰的。今天你就是反常,反常就必有妖,哼哼。” 宁九霄无语,这家伙太能八卦了。 门帘一动,老鸨露出一张脸,陪笑道:“抱歉扰了二位雅兴。童爷,您小厮说童老爷回府了。” “啊啊啊!老子怎么忽然回府了?”童乐跳起来,“走了走了。” 童太医很讨厌童乐来锦绣阁,万一被发现了他恐怕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 童乐跑出去,又奔回来,“明日秦家就要出殡了,上午陪我去秦家吊唁哈。” “自己去。” “你要是敢不陪我去,我就去找秦大小姐将你今天如何一怒为红颜护她爱她保护她的事情通通告诉她,哼,你看着办。”童乐挥挥手,赶紧跑了。 宁九霄:“……” 交友不慎! …… “大姑娘,他俩难道真是……”立春上了马车还一脸惊骇。 一个被窝的情分? 天鼎开放,男子之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大事,只是,秦家正统,无法接受两男当众坦白的。 秦知晓不以为然。 宁九霄这货惯会两面三刀,说不定是装的。 倒是焰风刚才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她对宁九霄总想靠近秦家目的疑惑更深。 为卿狂?心悦她? 不存在! 宁九霄这种人,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对皇家忌惮差点被灭满门的孤女动心? 就拿今天的举动来说,看似帮秦家堵了太子放出的流言蜚语,但也将秦知晓放出来的一并堵了,究竟是帮忙还是帮倒忙,说不好。 如此帮自己的意图,莫不是替皇上找到秦家的软肋,待到何时时机,不损皇帝名声的情况下彻底拔除秦家? “立春,盯住花语嫣,最好能见上一面,看是否能收了。” “是。” 此女不顾自己安危为太子党打圆场,又是钱老三的力捧头牌,说明此人和太子党交情不浅。 初回京,资源甚少,能用的人尽可能用上。 …… 好不容易将聒噪的童乐打发,宁九霄收笑,执壶给自己满了杯一口饮尽。 龟公将秦家两人带进雅间,焰雷就禀报他了,他还以为是秦知晓亲自出马,借故整治这群纨绔。他今天故意将太子和秦家放出的消息全部截断,又当众维护秦家,就当向秦家卖个好。 可惜啊,他特意为秦知晓演的一出戏,她没亲自瞧见。 当然,他也顺手解决了一个自己的麻烦。 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现秦家这么好用的刀,他得好好的磨一磨,握紧用好。 “九爷,余袅姑娘到了。”小侍女在门外道。 “进来。”一青衣娇柔美人儿,秋波一转,犹抱琵琶半遮面缓缓进来,袅袅婷婷的福了福,娇柔的问,“九爷想听什么曲儿?” 宁九霄挥挥手,“爷想耳根清净清净,陪爷喝酒便好。” 余袅看了一眼侍女,侍女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门外焰雷和焰风一左一右门神似的守着,侍女迅速离开。 余袅抱着琵琶没动,竖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确认侍女离开,舒口气放下琵琶。 轻手轻脚走到多宝格前,打开一个放东西的木匣子,伸手在里面捣鼓了一会,多宝格后面的墙豁然动了起来。 宁九霄走过去,从出现的门走了进去。 余袅紧随其后进去,再将暗门关上。 “花语嫣今天发什么癫?竟敢对少主动手动脚。”余袅没了刚才娇弱摸样,语速极快边这话,边疾步走向暗室深处。 宁九霄一概往日嬉皮笑脸,在椅子上坐下。 余袅再返回,老鸨凤娘跟在后面。 “少主。”凤娘恭敬地行礼。 “花语嫣他们如何?” “回少主,花语嫣无恙,受了风寒,养几日就好了。几位公子泡了药浴,喝了姜汤,童公子把了脉说无碍了。花语嫣……少主准备怎么处置?”凤娘态度很恭敬。 第15章 少主 余袅坐在宁九霄对面,拧眉,“花语嫣今天恐怕不是色令智昏,定是她主子逼急了。” 凤娘点头,“我觉得也是。当初留下她,是为了不让钱家和太子疑心锦绣阁。但她的性子真不适合做细作,争强好胜,总是和姐妹们闹出点事来,就是个惹事精,幸亏今日少主趁机出手,可以借口处置了。 “钱老三喜欢,就送他个人情咯,好好地送到他府上。”宁九霄淡淡道。 “好主意,完璧归赵。”余袅抿嘴一笑。 凤娘叹口气,“她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余袅哼了声,“当细作,就要想到会有这一天。” 话说完,神色一暗,哎,自己不也是细作吗? 偷瞄一眼惊如天人的少主,精神一振,跟着少主,死也值得。 花语嫣是钱老三放进锦绣阁当细作的,一来勾引钱老三和太子想拿下的官员,二来探听想探听的事。 比如,勾引宁九霄,伸手进皇城司探事司。 宁九霄看似不经意问,话音随意一转,“漓城的事情你们可知道内情?” 凤娘和余袅齐齐摇头。 否定得如此干脆?必是知道漓城的事情。 宁九霄心里冷笑,暼余袅一眼,“她没有命锦绣阁盯着秦家?” 看到他阴森的眼神,余袅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敛神认真道:“主子已经将锦绣阁完全交给少主了,一年多没有再给属下和下令。少主不信,您问凤娘。” 凤娘也赶紧弯腰:“我们绝对忠于少主,仅听命少主。” 余袅赶紧表忠心,“余袅也绝无二心。” 宁九霄凉眸刺骨,“你们记住,锦绣阁只做百晓生买卖,我,宁九霄只谋财。若是想跟我就谨记这点,否则,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凤娘和余袅面色一白,“是。” 宁九霄站起来大步走出暗室。 凤娘看一眼余袅,低声问,“阁主,您觉得少主是真的只想赚钱吗?以他的个性……” “少主的心,我等莫揣测。”余袅打断她,“你快去处理花语嫣的事情吧,这个祸害终于可以铲除了,省了好多事。” 翌日。 振国王府出殡仪仗准备就绪。 秦知晓刚上马车,就看见宁九霄和童笑一起骑马过来。 “走吧。”秦知晓领头的马车缓缓启行。 宁九霄飞身下马,盯着秦知晓的马车,童乐顺着他眼神一看,“是秦大姑娘?” “嗯,恐怕你今天见不到真佛了。” 童乐急了,“那怎么行啊,你的心上人啊,我肯定得瞅一眼。” 说罢,他蹭得就朝马车窜过去。 宁九霄伸手去抓,谁知这货脚底抹油似的,比泥鳅还跑得快。 冲到马车前,猛就去掀车窗,还没瞧清里面是圆是扁,忽一记粉拳直冲出来,正中他抹足香脂的俏脸蛋。 “哎呀!” 一声惨叫,童乐狠狠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蛋裂两半。 宁九霄忍笑伸出友谊之手。 童乐不敢置信地瞪着宁九霄,张口就叫,“你喜欢这样的母老虎啊……” 宁九霄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耳语,“小祖宗啊,今日是王府出殡之日你也敢造次。秦大姑娘不会武功,可她身边的女护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女将啊,打一拳就给你面子了,给你一军棍就可要你断子绝孙。” 童乐揉着屁股蛋,不忿嘟囔,“这女人也忒粗鲁了,简直就是母老虎嘛。” “嗯,母老虎,惹不得。” 一具具棺椁马车正缓缓经过,宁九霄笑容顿敛,站直腰肢拱手相送 童乐也被八具棺椁的威仪和悲壮镇住,一脸凝重,忍不住低声替秦知晓抱不平,“顾家肯定不喜这桩婚事,她怎么选了这么个鬼夫婿?岂不是自讨苦吃?” 秦家究竟为什么遭此劫难,懂的人看破不说破,这桩婚事更是皇帝逼婚的结果,荒唐至极。 “孝义伯夫人昨日来闹过一场。”宁九霄的话证明了顾家不喜欢秦知晓。 童乐瞪眼,“秦家大小姐太可怜了吧?” 宁九霄睨他一眼,“刚才谁说她是母老虎来着?” 童乐摸了摸还疼的脸蛋,“那倒是,这性格,她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宁九霄看着远去的棺椁:“委屈不会受,但姑娘家的名誉受损……以后再婚嫁甚难。” 秦知晓这是打着永不嫁人的主意了。 这女人,对自己够狠,心也一定更狠。 那双雾蒙蒙的翦眸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平生第一次有了丁点怜悯心。 童乐一把揪住他肩膀衣服,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你还说对她没意思?你都担心人家名誉以后难嫁了,你不老实交代,我和你绝交!” “乐见其成。”宁九霄救出发皱的衣服,耸耸肩,牵着马走了。 童乐气死,追上去,边走边死死盯他。 为了脸颊不被盯出两个洞,宁九霄长臂一勾,与童乐勾肩搭背,低声道,“正月十六,顾家要来下聘,你好不好奇顾家会给望门寡怎样的聘礼?” 童乐挑眉,“你想看热闹?” 宁九霄笑,“此等热闹百年难遇。” “哈。连下聘日子都那么清楚啊。”童乐冷笑,“行,我就陪你这个嘴硬的死鸭子。” 宁九霄笑而不语。 就算他不关注,皇上也要事无巨细地知道,这本就是皇城司探事司的本职。 …… 秦府丧事过后,就到了正旦前一日。 天还未黑,家家户户都已点起大红灯笼,京东四处张灯结彩,热闹的街市上摆上各种琳琅满目的冠梳、珠翠、头面、衣着等好玩好看之物。 今年正旦大朝会由皇后亲自筹备主持,时逢去年年底太子大婚,因而,今年正旦朝会比往年都要隆重,图个吉利以示庆贺。 除了各国使臣要在大庆殿朝拜天子,东京城内也架起一座三层楼高的朝会灯楼,帝后与嫔妃太子皇子们都要登楼与民同贺正旦佳节。 围绕着朝会灯楼,四处广开舞场歌馆。当日,百官冠冕朝服,诸国使臣纷纷涌入东京,个个顶金冠,着华服,车马交驰,繁华的东京被热闹喜庆包围着。 为了助兴,正月初二都要在南御苑举行最精彩的射箭比赛。 而,秦氏的悲壮早被热闹和流言蜚语消磨殆尽。 漓城王府四面缟素,寂静低调。 秦知晓每日在府里带着一群丫头和小淮钰捣鼓一堆东西。 无人知道,秦家散出去查探的人没一刻停歇。 夕阳刚落,立夏几个已聚在秦知晓屋里汇集大家查到的情报。 第16章 步步为谋 立春刚从外面进来,在炭炉上搓着手道:“这几日,城中巡视的多了好几巡,不仅护城宿军,皇城司,好像还有开封府以外的兵,满大街都是守军。” “都来了几国?”秦知晓给她们一人递了一杯热乎乎的牛乳。 立春接过顾不上喝赶紧汇报:“北国有大辽正副使臣,随行三十人,下榻都亭驿下榻。夏国正副使臣,随行十人,下榻都亭西驿。两国这几天都忙着拜访三司二府的官员。” 秦知晓缓缓点头,“三司二府近半数都是后族的人。” 立春说完,春分紧接着,“南边的高丽与大越各随行十人,都住在梁门外安州巷同文馆西北的回纥使臣带来一家老小,安排住在礼宾院,他们没有拜访人。南海的三佛齐国夜间可达,安排住在詹云馆。” 秦知晓看向面色冷冽的立夏,淡淡问,“西南谁来了。” 此次围困漓城的正是西南的邑国和野狼国联军。 立夏沉着脸,“邑国来人三十人,晌午到达。夜郎五十人,刚入城,皆住在詹云馆。另外,噶尔十六部说要来人,却未有消息。” 立春沉默一瞬,终是忍不住,“夜郎正使正是屠我漓城的统领将!” 屋内温度骤降,众人露出愤怒之色。 春分紧握腰间锋利匕首哦,满目肃杀:“胆子不小,还敢来,不如杀他个有来无回!” 秦知晓紧握手炉的手背青筋凸起,语气平淡,“他们为何不敢来?应是太子和后族的贵宾呢。若是我们此刻动手杀了,岂不正中某些人下怀。” 太子自是恨毒了秦家,巴不得抓到秦家把柄。 仇肯定是要报的,但要讲策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不干。 “正是。”立夏双眸皆赤,咬牙切齿,“钱老三亲自在城门迎接他们,大张旗鼓在东京最奢华的会仙楼设了宴席,其他几国看得眼红眼热颇有微词。” 她没敢说,他们喝酒吃饭时是如何诋毁和侮辱秦家军的,怕大姑娘太过悲愤。 秦知晓眸色幽沉,“立春,你告诉老管家,正月十五前,秦家大门紧闭,秦家任何人等不得擅出,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 通常各国使臣要玩到正月十五后才会全部离开,都会乘这个机会打通天鼎各路关系,强悍的乘机要与天鼎谈条件,比如大辽。 越是复杂的情况,秦家越是要谨慎,避免有人出幺蛾子。 待大家离开,立春留在最后,低声道,“大姑娘,花语嫣出事了。” “死了?”秦知晓拨弄炭火的手微顿。 “还活着,被关在城郊青城山脚下一处废弃的大院里,有四个人看守着。但,快不成了,几个畜生每天都去折磨她,压根没打算让她活着。” 秦知晓蹙眉。 立春一直盯着花语嫣,发现那日被宁九霄整治后,名声大损,老鸨竟大方的将人送到了皇后老爹宣平侯府,钱家当然不会让妓女入府,将人赶了出去。 锦绣阁不要的人,其他院也不敢要,曾经风头十足、美艳无双的头牌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最后钱老三让人将她接到郊外一处废弃院子看管起来。 花语嫣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钱老三不怀疑她细作身份暴露吗?为何不直接解决还要留着呢? 秦知晓想去一探究竟,看她值不值得出手相救。 “今晚,子初,我两去看看。” “是。属下去安排。” 秦知晓走出房间,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的夜空,忽然来了兴致,随意在府中闲逛。 走着走着,忽闻墙角有声音,寻声过去,发现是几个人举着火把在挖什么。 听到脚步声,众人回头,赶紧丢下东西上前行礼。 “见过大姑娘。” 秦知晓这才看清是老管家和几个侍卫,好奇地问,“你们干啥呢?” 老管家走过来,笑着低声说,“我们做些陷阱和防火的工事。” 秦知晓不由竖起大拇指,低声道,“不愧是祖父座下老将军。” 老管家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姑娘辛苦,我就没有将府中攻防向姑娘禀报。府中男丁一共五十八人,武力较强的女婢婆子二十六人,分为三班巡逻……” 老管家带着她一路看着他的布防,一路细说府中的守护安排,完全是按战场上最强城防设计,融合东京特殊环境,考虑到不同的应变,可攻可守。 而且,还查到府中两个向外卖消息的,已将人秘密押到郊外秦家农庄关押起来,最近事太多,还没时间禀报大姑娘,也没审问。 秦知晓听着听着心里燃起一股火焰,豁然解开她一直找不到办法的困境,心里豁然开朗。 半个多时辰,王府走了小半圈,秦知晓停住脚,恭敬的冲着秦老管家行了大礼。 唬得秦老管家忙回礼,“大姑娘使不得。” “这一礼,您受之无愧。”秦知晓眼睛亮亮的,“听闻老管家收了一位义子精通经商,秦家外面的商业如今他管着,我还未见过。” “是的,他奉三夫人之命为二夫人和三夫人送信,孙府引荐了几位大商家就多留了几日,我已让他往回赶了,这两日就能到。”老管家看到大姑娘眼中的赞赏,心里高兴,有一种又有机会上战场的激动。 “待他回来马上来见我。” “是。” 秦知晓再行一礼,“秦府的安全就交给老管家了。” “大姑娘放心!”秦老管家握拳用力砸在左胸上,行了军礼。 …… 深夜,皇城司探事司,押班的房间任点着烛火。 宁九霄夹看着手中信笺,“居然送个邑国细作给我?有意思。” 焰雷道:“属下觉得有诈,属下去看看?” 宁九霄将信笺随意一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的褶皱,“人家送上大礼,我岂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九爷是子丑去吗?” 信中写的是丑初时于约定地点将邑国细作交于宁九霄。 宁九霄上挑的眼角染了一片桃花媚艳,“自然提前去瞧瞧还有啥热闹啦。” 子初。 西郊青城山脚下,一座废弃的三进大院子四周杂草丛生,进入大院的青石板路也都长满了杂草和青苔,根本没有人住的痕迹,四周方圆一里也无住家。 夜色下,远眺可见深埋的后院,有三间屋子露出隐约烛火,有三四个人在门外来来回回走动,不远处还拴着几匹驮着昂贵马鞍的骏马。 两抹黑影一左一右从草丛中飞快掠过,不一会儿,看守的人不见踪影。 第17章 小女娘太凶残 一个纤细的人影蒙着面,裹着带帽斗篷悄然靠近屋子。 走近了才看清,三间屋子简单修缮过,贴着廉价的窗纸。 正中间的屋里传来一阵阵女人凄惨的哭声和几个男人肆意狂笑声。 秦知晓拧眉,手指粘点唾沫,在窗纸上轻戳露出一个洞。 屋里一张被褥凌乱的土床上,未着片缕的女子以奇怪的姿势被两个男子压着。 边上站着一人,捏着发红的烟头直接朝青紫肌肤按了下去,女子凄厉地哭喊,奋力扭动身子挣扎,可哪里挣得脱两个强悍男子。 男人丢掉烟头,笑道,“一会给你们找两个干净雏儿去去腥气,免得你们埋怨我。” “这贱货,只捧我那三弟的臭脚,平日里爷用白花花银子捧着你,你对爷正眼都没一个,指头都不让爷碰一下,还真把自个儿当牡丹花了啊!”看着女子生不如死的样子,男子叫骂着,狠狠的在女子身上掐着。 “平日这贱货我等想睡都不能,还以为有多矜贵,玩了几天不过如此,爷也厌了。”另一个系着裤带鄙夷地笑。 “哥几个玩腻了,一会让宁臭九那货背锅,想想就惬意。哈哈哈哈。” 三人大笑起来,另一个也起身穿衣,嘴里不干不净地嬉笑怒骂。 秦知晓这才看清竟然是田锦鹏、冯文都和钱博华。 欺负女人,她最不能容! 门忽然洞开,一阵刺骨寒风呼啸而入,屋内烛火瞬间吹灭。 三人笑声戈然而止,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惊得张嘴想叫,脑袋被巨大的什么东西兜头盖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想要尖叫,慌忙伸手去摸。 灵巧的身影在三人面前飞过,手握锋利匕首,直线划过裤裆,另一手一抓一收,动作快得让三人没反应过来,过后两腿间才传来剧痛,三人同时发出惨烈尖叫,齐齐抱住裤裆,像受惊青蛙似的满屋乱跳。 屋顶,三双惊呆的眼睛一眨不眨,裤裆灌入寒风,凉嗖嗖的。 这小女娘,也太凶残了吧! 立春和春分只管蒙住三人头,见大姑娘下手狠辣并不惊讶,飞快用三人衣物塞住嘴,用他们的外裤将人绑了个结实。 秦知晓看了一眼气若柔丝的花语嫣,抬脚勾起一件落在地上的锦袍摔到她身上,掩盖住满是青紫淤痕的身子。 淡定的从白玉的腰带上扯下绣着钱字的香囊锦囊,将三颗带血的宝贝蛋塞进去,嫌弃的丢在一边,扯过男子缎袍将手上的血迹和匕首抹干净。 做完这一切,看一眼三个痛得快要晕过去,却使劲保持清醒惊恐瞪大眼睛的男人们。 秦知晓扭头看一眼花语嫣,眸色一暗。 风尘女子罢了,一刀结果了就好,何必惨绝人寰的凌辱,定有其他计划。 她半蹲下,扯开田锦鹏口中布,用低哑分不出男女的声音道:“小爷心软,说好留一颗给你们传宗接代的,爷做到了。说,为何凌辱她?” “你……你找死、爷要……要扒了你皮!拆……”田锦鹏痛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挤出咒骂的字。 秦知晓冷笑:“御史台知道今晚的事情定会很欢喜。” 田锦鹏怔了怔,猛然间反应过来,越发面无人色,两腿痛得撕心裂肺,这下想晕也不敢晕了,“你……你是……宁狗的人!” 秦知晓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九爷警告过你们,若再作恶就割蛋,九爷向来说话算话。” 举起荷包晃了晃,“说罢,你们三个今晚想干什么?否则,这玩意我马上送到贵府上。” 冯文都和钱博华都吓呆了,落在疯逼手上,还有好的? 房顶,桃花眼危险一眯。 左边一双沉稳眼惊呆了。 右边一双八卦圆眼铮亮。 天撸了,竟然敢有人假冒嫁祸九爷? 差点被气笑的宁九霄无语了,他说割蛋这句话之前明明是在维护她好吧?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他更加无耻啊! 秦知晓失去耐心,盯着田锦鹏,“说!要不另一颗宝贝蛋也挤了。” “是是是……我们想让宁狗啊不不不、宁九霄来、来、来……” 秦知晓明白了,他们是想嫁祸宁九霄,来个当场捉奸,弄不好还会扣上个奸杀罪名。 “他什么时辰来?” “丑、丑初。” 秦知晓蹭得站起来,得走了。 回头看一眼花语嫣,走过去,俯下身,低声问,“想活吗?” 女子最惨的不是饥寒交迫,而是被人凌辱到生不如死,却还不准死。 如果她想活,秦知晓无论如何定带她走。 花语嫣瞪着血红眸子,嘴角撕裂,用尽全力眨了眨一颗眼珠已经爆裂的眼睛。 秦知晓附耳。 听到微弱的声音,“我是……太子的人,教坊司……还有很多……顾姨娘也是……求你杀了我……” 秦知晓看她一眼,花语嫣用尽力气给她透露重要信息,却已再无力气,闭上眼睛,眼角涌出泪水。 秦知晓举起匕首的柄,对准她的死穴一敲,花语嫣头一歪,气绝。 “放掉他们的马。”秦知晓低声吩咐,疾步朝自己的马匹奔去。 立春去放他们的马,春分紧跟秦知晓踩着杂草迅速撤离。 两人正准备解开马的缰绳,忽闻身后有动静。 立春瞬间拔剑,随着一声嗤笑,妖妖娆娆的男声传来。 “嫁祸人就跑,秦大姑娘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秦知晓浑身一僵,迅速制止立春拔剑的动作。 宁九霄? 她和这货一定是前世有仇,要不为何次次撞到他? 这次,没法避开了,因不知他深浅,若打未必能赢,为安全起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先智取! 秦知晓深吸口气,回头道,“我帮宁大人化解了一场危机,他们要嫁祸你。” 宁九霄走过来,背剪双手,微微弯腰,一双桃花眼卷着万千风华含笑盯着她,不接她的话茬。 “未嫁小女娘割人家公子爷的蛋宝贝,不太好吧?” 秦知晓默默后退一步,与这张妖艳脸拉开距离,坦然直视他的目光,“你说过,他们再作恶就割蛋,我只是按你的意思办罢了。” 哈!脸皮挺厚啊! 宁九霄气笑。 “原来你帮我的忙啊,那我欠秦大姑娘一份人情咯。” 秦知晓索性摆烂,大言不惭道,“那是自然。他们约你丑初过来,就是要嫁祸你一个奸杀的罪名。我得到消息,先赶到了,顺手帮你解决了。” 宁九霄瞪大眼睛,好半响不知道该说什么。 敢在他宁九霄面前说谎不脸红的小女娘,他第一次见。 有趣,太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