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我做主[快穿]》 第1章 小镇女孩 “不要脸的东西!一个臭丫头片子,居然还敢污蔑你哥!再有下次,老子打断你的腿!给老子滚到外头站着,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滚进来认错!” “没脸没皮的赔钱货,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读了两天书就骨头轻上天了?妒忌你哥也要有个分寸,再敢说这些不要脸的话,老娘剥了你的皮!不知廉耻的东西!贱货!滚出去!” 男人女人污言秽语的谩骂不绝于耳,彻底惊醒了安绘。 刚一睁眼,安绘就被浑身上下各处传来的疼痛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尤其是后脑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足足缓了两三分钟,才算把那疼痛压了下去,她缓缓睁眼,这才发现自己被扔在三面漏风的阳台上,而眼前紧闭的木门里,还传来不绝于耳的谩骂。 而正在此时,木门旁的窗户上,窗帘被拉起了一个角,一张肥胖还带着几分油腻的圆脸从缝隙里露了出来,冲着刚睁眼的安绘露出一个得意的狞笑,几秒钟后才啪的一声拉上。 安绘盯着窗户看了好一会,这才开始接受原主的记忆。 陈安绘,十六岁,初三,她出生在东安县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陈朝贵是电器厂的车间主任,母亲洪大容是服装厂的工人,夫妻两一共生有一儿一女,原主陈安绘是他们的小女儿,而在她上面,还有一个大四五岁的哥哥陈家宝。 东安县地处东南大省腹地,经济比较落后,民风民俗也相对守旧,因此,虽然外头各大城市已在宣扬男女平等,但东安县有很多人的观念,依旧是重男轻女。 男孩是宝,而女孩,比草还贱还不如。 陈家,恰好是重男轻女中的翘楚。 陈家宝生下来,左脚就有点问题,平时慢慢走倒也不显眼,但只要一走快了,就会露出高一脚低一脚的模样来,陈朝贵两口子很是犯愁,就商量着再要一个儿子,一来多个儿子多个依靠,二来,也能照顾老大,结果没想到,辛辛苦苦盼了十个月,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儿,而且据说还因为生产时难产,洪大容再也生不出儿子了。 其实一子一女凑成个好字,也挺好的,换成其他人家,有一双儿女在膝下,不知多开心呢,但陈朝贵夫妻却不这么想,儿子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女儿却仿佛眼中钉一般,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加上原主奶奶找人给原主算了命后,原主的待遇就更差了。 “仙姑说了,我肚子里本来是个儿子的,是这个赔钱货硬要托生到我家,把我儿子赶走了,才生了她出来!一想到我那儿子不知流落到了何方,我真是心肝都疼掉了啊!你们说说看,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看她能没气么!” 洪大容经常在外人面前哭诉这些,听的人也有觉得荒诞的,也有觉得原来如此的,但总之,大家都觉得原主不受父母待见,也就有了出处。 而安绘呢,自打记事起,就听陈母念叨这些,小小的原主不懂得如何反驳,面对父母的嫌弃更是充满了惶恐,总之,小小的原主是在父母的非打即骂和没完没了的家务中,一点点挣扎着长大的的。 走不稳时就开始洗衣服,没灶台高时就开始做饭,至于扫地拖地,抹屋除尘什么的,更是生活日常,但就算原主包揽了家里百分之九十的家务,也经常被父母责打和哥哥欺负。 哥哥陈家宝日日新衣服穿着大鱼大肉吃着,而原主,记忆里只有残羹剩饭和不合身的旧衣服。 就这样磕磕盼盼的,原主长到了七岁,本该是读书的年纪,但不想家里缺人做家务,陈家父母甚至不肯让她去读书,最后还是看不过去的街坊领居举报到了居委会,居委会出面威慑,说不让适龄小孩读书是违反九年义务教育法,需要全单位通报批评,安绘这才有了读书的资格。 原主天资聪颖,老师教授的知识总能又快又好的掌握,很快就从一干孩童里脱颖而出,老师们都非常喜欢她,可惜,成绩优异在陈家夫妻看来,还不如多给家里洗两件衣服实惠。 “考试成绩好有什么值得显摆的,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娃!衣服洗了没?地扫了没?还有那案板上摆着的肉没看见啊,快点去切成丝,你哥说了,今天晚上他想吃青椒肉丝!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鲁钝的东西,眼里没点活!这么懒,以后也不晓得能不能嫁出去!学学学,学个屁啊!” 考了一百分的试卷,被洪大容劈手夺过就扔进了煤炉子里,看着那一卷而起吞没考卷的火焰,原主眼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原主就这样磕磕绊绊长大了十六岁,这些年间,她挨的打比吃过的饭都多,至于被骂,那更是家常便饭,陈朝贵工作上受了气回来要拿她发火,洪大容被丈夫骂了要迁怒她出气,至于陈家宝,更是把这个妹妹当成自己的出气筒,稍微有点不顺心,就找原主的麻烦出气。 而今天原主这一场打,也是因为陈家宝。 陈家宝比原主大四岁,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和学习成绩颇佳的原主不一样,程家宝的成绩只能用稀烂两个字两形容,初中毕业后,他自然考不上高中或中专,成日在家闲着,陈家虽然有点小钱,但儿子成日里闲着总不是事,因此,两年前,陈朝贵夫妻四处托人,好容易花钱给他买了个电器厂的工作,但这小子却一点都不用心,成日里迟到早退不说,但凡有点时间,就和街上一群混混厮混,要不是那工作是铁饭碗,早被厂里领导开了。 而今天事情的起因,也是源自陈家宝和那些混混聊起了女人。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血气方刚的年纪,谈起女人来,自然个个眉飞色舞,然而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纵然说到天花乱坠,也只能图个口嗨,但等到散了,陈家宝回到家后躺在床上后,想着想着今天的话题,突然就想起了原主。 那丫头如今十六了,也算是个大人了,五官张开后还挺标志,就是瘦了些黄了些不过,瘦归瘦,那胸好像长起来了,上次无意中瞥了一眼,还挺诱人的,还有那腿那腰 陈家宝想着,渐渐就开始心猿意马,眼睛更是不住往原主身上瞟,等到吃完饭收拾好原主去洗澡的时候,早已升起的邪念就更压不住了。 陈家卫生间的门锁早就坏了,但因为只自家人用也就没修,原主洗澡的时候,陈家宝便偷偷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结果还没看清什么,就被正好转身的原主看了个正着,小姑娘又惊又怕,当场就尖叫了出来。 “你是我哥啊,你怎么能这样!你太过分了!” “我就是心急想上个厕所,谁知道你在里面,这不是赶巧了么,不过就算看了你又有啥,你从小到大身上啥东西我没看过,小时候我还给你把尿呢,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呸,晦气!” 陈家宝被原主逮了个现行,非但没觉得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还理直气壮的抵赖,甚至倒打一耙。 面对争吵的两人,陈家父母交换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之后自然没有责骂陈家宝,还怒骂安绘不要脸,想诬陷哥哥。 “小小年纪心思就长歪了,居然用这种事情来污蔑你哥!你也不看看你浑身上下还没有二两肉,你哥眼瞎了,来偷看你?不知廉耻的东西!” “你嫉妒你哥也要有个度!居然用这种说法来污蔑他,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明天我倒要去你学校问问,我好端端的闺女,怎么被他们教了几年,就变成了满肚子坏水的下贱玩意!敢黄口白牙冤枉自己亲哥哥!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陈朝贵上来就是两巴掌,只打得原主头脑嗡嗡做响,至于洪大容,踢了几脚不说,还伸手就往原主身上掐,原主又痛又怒又伤心,忍不住哭了出来,然而,她的哭声非但没能制止暴行,还让陈家两口子更亢奋了,原主被狠狠打了一顿不说,最后还整个人被拎到了阳台外,重重的扔到了地上。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自己被亲生大哥偷窥,父母不但不给自己主持公道,反而骂自己不要脸,还威胁她要是要去学校找自己老师,问他们是怎样教授自己的? 都是父母的骨血,只是因为他是男孩,自己是女孩,就活该得到这样天差地别的对待吗? 亲生父母蛮不讲理的态度和毫不遮掩的偏袒,让原主又悲愤又委屈,但让她更加绝望的事情,却还在后面。 被关在阳台一晚上吹了一晚上,安绘第二天就生了病,陈家两口子自然不愿带原生去医院,毕竟去医院看病是要钱的,就这样,安绘的病拖拉了大半个月后,转成了肺炎,最后,她错过了中考的机会,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是在中考结束后第二天,喝醉酒回来的陈家宝糟蹋了她,而下班回来的父母非但没觉得儿子做出这种事情有什么问题,反而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原主又打了一顿。 最后的结局,又委屈又愤怒又绝望的原主纵身往阳台下一跃,结束了自己如花般的生命。 安绘在看完原主的记忆后,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第2章 小镇女孩 如今的安绘,并不是原来的陈安绘,如今这个安绘,在她的世界已经有二十九岁了,她来自新元七七六年,隶属于一家快穿服务公司,日常工作的内容,是负责给一些想要购买命运改变服务的客户服务。 在新元七七六年,世界已非单维,不但多种平时时空并行,魔法修仙星际等等手段也在同一时空百花齐放,至于穿越这种事,更是司空见惯,多种思想多种学科的齐头并进,导致了社会形态的改变,也让一系列新型工作应运而生,在这其中,就有安绘供职的快穿服务业。 毕竟有的人虽在某些时空是一方霸主,但在另一些平行时空,却可能只是社会底层的渣滓,际遇相去何止千里,但让人无语的是,虽然在不同时空,但有研究表明,同一灵魂的不同际遇,会因相互间的羁绊而对命运却产生影响,因此,就产生了安绘工作的这种行业。 任何人都可以到快穿公司来购买服务,只要能给出合适的报酬,公司就会提供改变顾客命运的服务。 当然,也并非什么人都能来购买服务,快穿服务公司工作的第一原则,就是只能给无过失方提供服务,比如如果存的是想伤害别人的念头,那不好意思,正规快穿服务公司,是不会承接这种业务的。 之所有有这样的规定,是因为在安绘的世界,穿越虽已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相关机器,所有人都能穿越,但是,这并不是说,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可以穿越,针对穿越这块的法律极为严格,官方早有明令,必须要经过考试获得穿越资格拿到正式证件后才能穿越,如果没有正规证件,黑户穿越被相关机构逮到,是会被除以极重的处罚的。 扯远了,总之,安绘目前进入陈安绘体内的原因,就是这个身躯被动遭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导致悲惨的下场,受害人找到了快穿服务公司,希望能够改变命运,而作为这桩生意的经手者,安绘目前要做的,就是让这个身体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安绘来之前,看过原主的大概故事,但那只是个脉络,只有进入原主的身体,彻底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后,才能了解到更多的细节,而今,在咀嚼了原主悲惨过往数分钟并总结了一些资料后,安绘得出一个结论,安绘,大概不是这家的女儿。 这个结论,并非出自陈父陈母对原身的恶劣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对女儿比陈父陈母更凶残更苛待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能容忍儿子对女儿动手的家庭,可就是凤毛麟角了,不过这也不是安绘做出这个判断最重要的依据,安绘推断的根本原因,是记忆里浮现出的陈父陈母的那两张脸。 长相,有时候能最能直白最快的说明问题。 陈家夫妻下手是真的狠,此时身上是真的痛,安绘深呼吸了几口,才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她需要求证,而记得,在阳台上就有她想要的东西。 安绘伸出手,在栏杆下摸了摸,很快摸到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安绘将东西拿了上来,这是一块巴掌大的八卦镜,原是洪大容听了些辟邪的说法,挂在阳台上的,这时候倒方便了她。 八卦镜挂的久了,表面有些灰,但擦一擦后还是能看清长相的,安绘定睛看去,就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少女的脸,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虽然有些红肿,却的确是双眼皮。 果然如此。 原身应该不是陈家父母的亲生骨肉,因为陈父陈母是单眼皮,陈家宝也是单眼皮,然而,镜子里的原身却是双眼皮。 遗传学早已证明,单眼皮是隐性基因,双眼皮是显性基因,不是说单眼皮的父母就生不出双眼皮的子女,但是,几率小到和中彩票也差不多,再结合原身和陈家父母完全不搭嘎的五官,已经两人对原身的态度,真相如何,已经很清楚。 但原身是怎么会来到陈家呢?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以为原身是陈家的女儿?而原身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 这些问题,盘桓在安绘的脑海里,但是,并非眼下立刻需得到答案的急事,相比之下,找个地方包扎伤口,才是当务之急。 手臂上的伤刚才碰到了钉子,要是不立刻处理,万一得了破伤风就糟糕了。 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安绘已经想到了办法,她走到阳台边,探头往旁边邻居家看去,看到窗帘里透出的灯光,安绘深吸一口气,抓住阳台女儿墙的边缘,缓缓爬了上去。 陈家目前住在电器厂的宿舍楼里的五楼,这栋楼全是两室一厅的格局,而客厅外的阳台和隔壁人家的阳台只有一墙之隔,胆子大一点的人,甚至可以直接跳到隔壁去。 这个身体虽然羸弱,但安绘作为理赔员,早就接受了很多方面的培训,其中自然包括使用身体的技巧,呼吸配合着动作,安绘很顺利的跳到了隔壁的阳台上,看着紧闭的阳台门,安绘想了想,走到窗前轻叩了几下玻璃。 “谁?” 窗户里很快传来了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少年声音。 “是我,安绘。”安绘小声应了一声:“沈茂,开一下门,好吗?” 沈茂,安绘的同班同学,即是同桌,也是安绘的班长,沈茂平时对安绘挺照顾,反而安绘因为自卑,不敢怎么搭理沈茂,对沈茂平时的照顾也常躲着,但接受了原身记忆的安绘知道,那些所谓的拒绝,其实只是出自女孩的自卑。 两家隔壁,原主被打时的狼狈,很多时候都落入了沈茂的眼底,对一个看遍了自己难堪的人,原身下意识就想远离。 沈茂其实早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了,这种陈家父母责骂和安绘的哭泣求饶交杂在一起的场景,隔三差五总是要上演一遭的,他小时候还很纳闷为什么看起来和蔼的陈家叔叔阿姨会对女儿这样凶,还曾去问过,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默默当没听到。 毕竟小时候每次他去问后,陈叔陈婶表面不打了,但等关上门后,安绘的哭喊声还要更凄厉一些。 “别人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小孩,不能去掺和,别人被扫了面子,当面不好说,关上门后会发作在绘绘那丫头身上的。” 沈母张月兰在沈茂疑惑时,这样告诉沈茂,但转头又叹息。 “这老陈家两口子重男轻女也太厉害了,总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是个女娃,也没有这样凶狠的道理,哎,也只能怪绘绘命不好,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对父母。” 张月兰的话,一开始沈茂不懂,但随着年岁渐渐长大,也渐渐明白了,于是之后每次安绘被打时,只能当做没听到,只是在每次听到女孩被打的次日,他会在早早的出门,身上也会多带一个鸡蛋一个包子,在安绘到学校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因为他知道,安绘每次被打的当晚,多半是吃不到晚饭的,第二天早饭,一般也是别想。 今天也是如此,沈茂都打算好明早要多带点食物了,结果没想到,窗上的玻璃被敲响了,紧接着传来的还有安绘的声音。 沈茂忙打开了门,果然,就看到一身狼狈的安绘站在阳台上,不过少女身上虽然狼狈,眼睛却很是明亮,正笑眯眯的看着他,沈茂有些意外,刚想说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疯了!你从阳台上跳过来?你知道咱们这是五楼,这下面足有十多二十米高好吗?” 他声音有点大,安绘怕惊动了隔壁的陈家两口子,忙抬手遮住了沈茂的嘴,一边央求。 “你小点声!” 女孩子手心特有的柔软,一下惊住了少年,沈茂一瞬间彻底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先是瞪了安绘一眼,啪的抓住安绘的手腕把人拉进屋子,迅速关上了门后,才咬牙切齿的看着安绘。 “这么高你也跳!你疯啦!” “就一堵墙的距离,又不远,一抬脚就过来了。”安绘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再说了,不跳怎么办,留在原地被风吹上一晚上,不死我也要脱层皮。” 东安县昼夜温差大,这两天白天最高能到三十度,入夜却只有十二三度,安绘身上只穿了一套薄薄的春装,真要在阳台上站一晚上,明天等待安绘的,必然是感冒的结局。 沈茂也知道这点,刚才低吼也不过是震惊安绘不注意安全,如今虽然依旧气的牙痒痒,但好歹火气下去了些,再看安绘一身狼狈,剩下的三分火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咬牙低骂:“你爸妈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又不是捡来的,怎么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拿你出气,今天又是怎么了?我听到他们提到你哥?又是你哥嫁祸你?” 是不是捡来的,还真不好说,不过,反正不是亲的就是了。 安绘心想,但对沈茂的问题,却不好回答。 如今的社会还是相对保守,对女人尤其苛刻,一旦出现和□□相关的问题,就算男的被骂,女的也少不了被人在后面说三道四,什么就是她不检点啊,男人怎么不骚扰别人就骚扰她啊,受害者有罪论,是多年后都存在的现实,更别提是在相对保守的这个年代了,她无法预估沈茂在听到事情真相后,反应会是什么。 没把握的事情,安绘不会做。 第3章 小镇女孩 “我也不知道哪里惹了他,你知道,他一直看我就不顺眼,随时找借口欺负我,今天估计又哪里不顺心了,拿我出气呢。”安绘轻描淡写把事情掩盖了过去,又问:“沈茂,伯父伯母呢?” 沈茂:“我爸去市里开会,我妈今晚加班,都不在家,你放心。”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有什么一样,不过,沈父沈母不在家,的确要方便很多。 “我想借你们家洗手间收拾一下,还有就是处理一下伤口,你这里有酒精吗?”安绘问。 她一抬手,手肘后一道两三寸长的伤,便出现在沈茂面前。 沈茂脸都变了,他咬了咬牙,才忍住骂人的话,只轻轻说:“有,我帮你拿过来,你先去卫生间吧。” 安绘应了一声,抬脚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沈家和陈家都是一样的布局,只是镜像过来,因此,安绘很顺利就到了地方,她打开水龙头,将伤口送到龙头下冲,自来水接触伤口的一瞬,刺骨的痛就蔓延了上来,安绘咬紧了牙才压住疼痛,以及张口痛骂陈家三口的冲动。 伤口必须冲干净才能上药,如果没冲干净,留下铁锈灰尘一类的东西留在里面,风险就大了,酒精这些东西,毕竟只能消毒,不能代替破伤风针。 安绘咬牙冲了两三分钟,估计冲的差不多了,这才将伤了的手肘收了回来,然后就碰到了另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今整条手臂都湿漉漉的,总不能就这样滴着水出去吧。 “安绘,从右往左数第一块蓝色的是我的毛巾,今天才刚拿出来的,还没用过,你先用那张擦水吧。” 门外,沈茂的声音悠悠的传了过来。 安绘默了一下,也就没有客气,直接将毛巾扯下来用了,等她出来的时候,沈茂已经拿好酒精绷带在沙发边等她。 “我自己来吧。” 安绘刚这样说,就被沈茂瞪了一眼:“伤员听安排,少指手画脚的,坐好了,把手伸出来。” 果然是温柔挂的,就算是凶人,也让人觉得很受用。 安绘没有再多话,手肘背后的伤,处理起来的确不太顺手,她坐到了沈茂身前,抬起手肘,“谢谢。” 沈茂处理伤口的时候,安绘就抬了眼,打量屋里的陈设,说起来,两家虽是邻居,但因为自卑,安绘还真没来过,这还算是第一次进沈家,只是虽都是一样两室一厅的布局,但相比陈家的粗糙简陋,沈家却显得要温馨很多。 比如同样是木质沙发,陈家的其中一条腿都断了,用路边捡来的砖头垫着才没歪下去,但沈家的沙发呢,不但好端端的,表面还铺了自己手工做的靠垫坐垫,而在每个青色靠垫的边角处,都用线细细密密的缝上了鲜色布料剪出来的小花,显得很是温馨,靠墙的四人原木色餐桌上,还摆了个插了矮矮的粗瓷平,几朵明黄色的野花插在里面,为屋子带来了几分鲜活的味道。 从这些细节来看,沈家一定是个很温馨的家庭,难怪,能养出沈茂这样贴心细心温柔的男孩子来。 原主记忆里不多的温柔时光,很大一部分都是沈茂给的,给她带吃食,送她学习用具,送她感冒药 正想着,胳膊上一阵剧痛袭来,安绘猝不及防差点叫出声,却在最后一刹那咬牙忍住了。 “痛就叫出来,别忍着。”沈茂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女孩子,心头一悸,忍不住说道。 安绘摇了摇头,“万一惊动了他们怎么办,我忍一忍,没问题的。” 沈家父母不在家,要是惊动了陈家那两口子,闹腾起来,自己倒也罢了,沈茂估计要吃亏的。 沈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但对隔壁那对没良心的夫妻,厌恶感又更重了些。 伤很快处理好了,安绘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我不在,要是闹腾起来,那就麻烦了。” 回去? 怎么回去? 沈茂还没反应过来,安绘又接了下一句,“对了,你家里有没有厚一点的旧衣服或者褥子?有的话可以借给我吗,回头我洗干净了还给你,可以吗?” 沈茂一愣,但立刻明白过来,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安绘:“你打算到阳台上窝一晚上?你疯了!这种天气,你会感冒的!” 的确有感冒的可能,可以的话,安绘也不想在那个地方呆着,但她接下来的计划,需要她在陈家再呆一段时间,因此,回去是不得不做的。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少女低下头,从沈茂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苍白脸上羽扇般的睫毛,她声音低低的,“那毕竟是我的家” 沈茂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却不知该往何处释放,情感上,他巴不得安绘离那个家越远越好,但理智上,他知道那的确是安绘唯一的去处。 十分钟后,安绘先是探头,确定隔壁阳台上没人后,才小心的爬上了围栏,她单手抓住隔墙,脚下轻巧一跃,就回到了之前的阳台上,站定后她先是抬头看了眼窗户,窗帘依然拉得好好的,还依稀能听到电视机的声音传出来,看来,她偷偷溜到隔壁的事情,并没有露馅。 那就好,虽然就算事情被发现她也有其他应变计划,但到底不如有心算无心方便。 安绘舒了口气,探头到阳台外,另一侧,沈茂臭着脸将一件军大衣递了过去。 “谢了,晚一点还你。” 安绘接了过去。 “等一下。”安绘正准备缩回头,就听到沈茂的声音:“这里还有点吃的,还有一壶水,总之你小心,要是今晚有什么不对,记得随时叫我。” 递过来的塑料袋里,是几块桃酥和一个保温水壶,不用想也知道水壶里必然装满了热水。 安绘一愣,心里有些暖暖的,“谢谢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隔壁阳台上,却再也没有声音传来,那个体贴的少年,估计已经气鼓鼓的回到了屋子里了吧。 安绘笑了笑,这才认真的观察起阳台来,这阳台其实还挺大的,长度约有六七米,宽也有两米的样子,如今一侧堆了些杂物,安绘很快从杂物堆里找出一张坏了两条腿的躺椅,她把躺椅拖到相对避风的墙角,小心的把军大衣裹在身上,然后在躺椅上蜷缩了起来。 如今的天气也不算特别冷了,就算有风,但在厚厚衣服的保护下,过夜并不是什么问题,安绘以前执行其他任务的时候,曾遇到过很多次比这更艰难的处境,九死一生的场景都遇到过几次,因此,在有些寒冷但安全无虞的阳台上窝一晚,说实话,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安绘就这样躺了下来,本来她是想蜷缩着睡觉的,没想到因为她选的这个墙角刚好在窗户下,因此,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偷看就算了,居然还被她发现了!她名义上可是你妹妹,要是她嚷出去,你名声坏了可怎么娶媳妇!” 屋子里,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说话,洪大容低声抱怨陈家宝,但重点却并不是陈家宝的行为有问题,而是陈家宝不该被发现。 陈家宝是真的毫不在乎:“发现就发现了呗,没啥大不了的,就她那性子,哪敢往外说,不过说真的,这丫头还真是越长越水灵了,腰是腰腿是腿的,要真找不到媳妇,我干脆拿她凑合算了。” “那怎么行!“洪大容一听就急了:“就不说她名义上是你妹子,传出去不好听,就她没有娘家帮衬这点,就是个麻烦,还有,她长得像个狐媚子,偏还瘦的麻杆一样,怎么看都不是好生养的,咱们陈家可不能绝后,你和她结婚这件事我不同意!” “妈,你想什么呢,咋就扯到结婚上头去了,你不是也说了么,名义上她可是我妹妹,哪有两兄妹结婚的,传出去那街坊邻居可就有的嚼舌头了。” 陈家宝翻了个白眼。 洪大容一愣:“那你刚才” “嗨,凑合凑合的事,用的着娶她啊?”刚才惊鸿一瞥,虽然安绘遮掩的快,让陈家宝没看太清,但好歹也瞥到了大概,那细腰长腿的,馋的他差点就要流哈喇子了,如今心还痒痒呢:“再说了,咱家好容易把她养这么大,要真拱手把她送出去,得多亏啊,不如留在家多干两年家务,顺便给我用用,那才划得来呢。” 洪大容一愣,万没想到儿子打得是这个主意,这话虽然有道理,可不管咋样瞧那丫头不顺眼,总也是看着长起来的,她不由就有些犹豫:“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陈朝贵轻咳了一声,两人便都住了嘴,扭头向家里当家做主的人看去。 “这件事呢,也难怪家宝有想法,安绘那丫头如今大了,又出落的标志,天天在面前晃,年轻人有这个想法也正常,”说到这里,陈朝贵顿了顿:“何况,自古就有俗语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们养大的,好处自然我们要占大头” 听到这里,陈家宝脸上不由露出了喜色,他就知道,他的聪明是遗传了他爹的。 “爸,你同意了?” 第4章 小镇女孩 陈朝贵点了点头,但又接着说:“我觉得没问题,但是,你要在等等,总之不能是现在,那丫头片子如今还在读书,要是在学校里说漏了嘴,惹起什么事端就麻烦了,总之她过了这个月就毕业了,到时候在家,你再弄你的那些小心思。” 还要等? 煮熟的鸭子却吃不到嘴里,陈家宝不由心急,还想说什么,却在陈朝贵严厉的眼神下吞了回去,但想想再忍一段时间就能把安绘弄到手,依旧止不住的兴奋了起来。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至于那丫头,今晚让她在外头呆一晚上吓一吓,也免得明天在外面打胡乱说,惹一堆事情。” 陈朝贵最后做了决定。 之后,便是一家三口洗漱的声音,安绘坐在窗台下,整个人是真的气到了,通过原主的记忆,她知道之后陈家宝做的那些坏事的,但没想到,他们的算计比做出来的还恶毒,什么叫禽兽不如,这就是了。 不过,敢算计别人,就该有承受被算计的觉悟才行。 安绘缓缓闭上眼,一个计划,已经在她心中慢慢成型。 一夜无话。 安绘是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醒的,这个身体的生物钟早就养成了,到点就会醒,毕竟这么多年来,陈家一家几口的早餐从来都是安绘做的,为了七点钟开始的早自习不迟到,安绘必须要在这个时候起床。 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安绘也不急着起身,先是把水壶拧开,先小小的喝了一口,确定水不算冰后,才又大大的灌了一口,又拿过放在身边的桃酥,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桃酥很是香甜酥脆,安绘吃的异常满足,几块下肚再灌点水,肚子也差不多饱了,安绘这才站起身,先是将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小心翼翼的叠好放进塑料袋后,才探手放进了隔壁阳台里。 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安绘想了想,轻轻扣了扣玻璃窗,叫了两声妈,不多久,门被打开了。 蓬头垢面的洪大容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看着安绘,“阳台上吹了一晚上,你头脑还发昏不?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敢不敢?” 安绘心中冷笑,嘴上却说:“妈,我知道错了,是我看错了错怪哥哥了,妈,你别生气,我以后不敢了。” “你哥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平时偷奸耍滑也就算了,要敢再诬陷他,惹了他不高兴,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洪大容板着脸又训斥了几句,但见安绘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加上自己也还犯困,责骂声总算是停了下来。 “还不快去做早饭,你哥昨天说了,今早想吃包子,快点弄去!” 说完,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屋里走去。 安绘应了一声,赶紧到了厨房,如今这会用的还是蜂窝煤炉子,安绘先挟了一个新的蜂窝煤放到旧的上面,对准了孔后,这才开了下面的风门,不多时,火就被引上来了,而在这段时间,安绘把昨晚的剩饭加了点水,放进锅里开始熬粥,转头就开始做包子。 面是昨晚就发好的了,馅也是事先调制好的,说起蒸包子,这里面又有故事了,陈家不穷,甚至还有点闲钱,陈家二老过世时据说留了一笔钱给陈朝贵,他们在前面那条街上卖了一个铺面,每个月的租金加上两口子的工资,供一家人吃喝那是绰绰有余,可无奈洪大容天性抠门,在吃喝上头尤其计较,他们两口子和陈家宝那当然可以随便吃,可她嘴里的赔钱货安绘,是没资格吃好东西的,就比如这早餐,安绘喝粥就咸菜是可以的,但若想吃包子,就是做梦。 昨晚调馅时,洪大容就说了,蒸八个包子,陈朝贵和陈家宝一人三个,她两个,至于安绘,压根没准备她的份,这事要是以前的安绘,乖乖的就听了,但现在换了个芯子,可不会那么蠢。 无非就是蒸八个包子给他们三嘛,但个头大小可是做包子的人说了算,安绘每个包子做的小点,也就能多一个出来,她食量不大,一碗稀饭一个包子,足够了。 包子包完,粥也差不多了,安绘先舀了一碗放在案板上,又把包子放到了蒸笼里蒸,乘这个时间,安绘忙去卫生间洗漱,快速洗脸刷牙完毕,忙又去客厅拿自己的书包,家里只有两间卧室,一间是陈朝贵两口子住,另一间是陈家宝住,至于安绘,一直都是在客厅一角用棉布拉了个帘子住的,她钻进去换好衣服背好书包出来,稀饭刚好凉到合适的温度,包子也蒸的差不多了。 火速喝了一碗稀饭下去,安绘背上书包,咬着包子就出门了,刚一出单元门,就看到前方的树下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正是沈茂。 “早啊。” 安绘笑眯眯的很沈茂打招呼。 沈茂因为挂念着安绘的事情,昨晚一直睡得不太好,一会担心她在阳台会不会冻坏,一会担心今早会不会又被打,直翻了两三个小时才囫囵睡去,而早上五点多钟,就被东西扔到阳台的动静吵醒了,他干脆就起了床,早早收拾好吃了早饭在楼下等着。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过了六点五十安绘还没下来,他就直接去敲陈家的门,邀请她一起去上学,陈家叔叔最好面子了,就算还有火气,如果他在,应该也会暂时放安绘一马的。 但现在,看安绘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沈茂一下就放松了下来,看着少女青春的脸庞,他嘴角不由也露出了笑。 “早。” 学校一如原主记忆中的印象,水泥地白石灰墙,左右两侧是几扇漆面略显斑驳的绿色木窗,前方是讲台和涂了黑漆的黑板,后方是用彩色粉笔绘制的板报,简陋,却颇有生气。 教室里整整齐齐摆了六排课桌,每排可以坐八个同学,而安绘的位置,在第三排正中一个。 学习成绩好的孩子,总是讨老师喜欢的。 安绘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来,看着黑板上写的“离中考还有三十一天”的倒计时,微微勾了勾唇。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物理老师拿着教案进了教室,脚步匆匆的上了讲台,安绘翻开书本,面上是认真听课的样子,实际上却在想一边之后的计划。 目前确定要做的事情有两点,一个是查清原主的真实身份,二个是想办法离开陈家。 也就是安绘如今对这个世界还不太熟悉,不然她根本一刻都不想在陈家呆,偏心刻薄的养父母,猥琐歹毒的养兄,真是想想都让人作呕,但可惜的是,一时半会,她还走不了,她虽然有了原主的记忆,但毕竟原主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活动范围有限,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所知也有限,要离开这里,还需要多收集一些东西。 所幸,要收集讯息并不难。 学校有条长长的报刊廊,上面会张贴当天的报纸,课间休息的时候,安绘便去了报刊廊,仔细阅读思索后,她得出了几点结论。 首先,在经济上,这个年代还属于百废待兴的年代,沿海地区已经率先进行各种经济开发,目前急需各行各业的大量人才,也就是说,她如果离开陈家前往沿海地区,不但能养活自己,而且应该还能得到不错的机遇。 其次,这个年代基本是户籍管理制度,户籍对人的限制约束很多,而无论是入学还是结婚,都需要户籍,在这方面,她的自由会受到一定影响,因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陈家人是肯定不会轻易把户口本交给她的,不过,这一点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如果不牵涉到迁户口的问题,只是务工这种事的话,身份证就够用了,而比较幸运的是,她三个月前就满了十六岁,然后去办理了身份证,虽然身份证目前在洪大容手里,但要想拿到,问题不大。 最后,就是钱财方面的问题了,现状是她全身上下最多也就几块钱,而这还是她课余时间拣废纸板攒的,这么几块钱,甚至都不够买几瓶水,如果出行那是万万不可能,买火车票要钱,到一个新地方安顿要钱,还有很多地方都要钱,可钱这个东西,陈家两口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她的,那么,如何挣到一小笔足够用短期内用的钱,就成了当务之急。 所幸这个问题,她通过看报刊,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投稿。 这个年代,是知识大爆炸的年代,很多报刊杂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优质作者的匮乏,很多报刊杂志上都刊登了征文广告,那么,写一些故事投到杂志社或者报社,换取稿费,是一条能不惊动陈家人但又能挣到钱的途径。 安绘拿定了主意,然后乘下一节课课间休息的时候,用铅笔戳了戳沈茂,“沈茂,找你帮个忙呗。” 必须找沈茂帮忙,她不可能把收款人写成自己,要不然就算故事写出来后对方给了稿酬,也不可能落到她口袋。 第5章 小镇女孩 沈茂有些诧异,他虽然和安绘住隔壁,又是前后桌的关系,但是,安绘性子腼腆,他帮了忙对方向他道谢的时候多,主动开口请他帮忙的次数,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真是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什么事?” 安绘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个大概,末了又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想着试一试,万一要成功了,稿酬我想自己留着,你知道,要是寄到我们家” 她话没说完,但沈茂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虽然觉得写稿挣稿费难度极大,但沈茂当然不会拒绝,怎么说呢,安绘开始为自己打算,让沈茂已经很开心了。 比起以前安绘的腼腆胆怯自卑,沈茂情愿她自私一点。 但他还是有个疑问:“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吞了你的稿费呢?” 安绘笑道:“你不会的,我相信你。” 看着女孩明亮的目光和灿烂的笑容,沈茂心口有些发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嘴角在不由自主的往上扬:“行,收款人你留我的地址和姓名,你放心,我们全家都会帮你的。” 如果真有稿费寄来,他还是需要告诉父母,不过,沈茂有信心,父母一定也会支持他的。 中午下课后,安绘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家,果然,家里人都不在,陈朝贵和洪大容中午都是在单位的食堂吃饭,陈家宝也不例外,留给她的,只有早上吃剩的一碗粥,和一堆需要洗的餐具碗盘。 安绘烧水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又把碗盘洗了,关好门后,小心翼翼的从阳台角落的一个破花盆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装一张五元的纸币和两张一元的纸币,还有几个一角的硬币,是迄今为止安绘所有的钱,她根据原主的记忆从里面取了两张一元纸币出来,又小心的把盒子藏好。 既然要投稿,那当然需要准备像样的稿纸,安绘准备下午路上去文具店买几张,另外,等写完后,投稿也需要邮费。 结果刚收拾好东西回到屋子里,安绘这才发现,陈家宝回来了,看着对方盯着她的暗沉眼神,她心中暗叫不好,脸上却堆出一个笑容,“哥,天气这么热,你怎么回来啦。” “怎么?这不是我家?我不能回来?” 陈家宝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目光落在安绘身上,却忍不住往安绘脖子下滑,那油腻恶心的味道,让安绘忍不住想直接给他两巴掌。 “当然不是了。” 虽然知道陈家宝得了陈朝贵的警告,暂时不会动她,但从安全角度考虑,最好还是少和对方出在一个空间的好,毕竟万一对方要是发起疯来,以她如今瘦弱的身体,那是肯定抵抗不了的。 安绘挤出一个笑脸,眼睛却无意中落到墙上的钟,看到时针快指到两点,她灵机一动,提高声音道,“我就是想着天气热,哥你没必要回来一趟,对了,哥你要吃东西不?我要赶着去学校了,时间不多,要不,给你下碗面怎么样?” 两点一般是沈茂出门去学校的时间,刚才她没有听到隔壁有关门的声音,那么,沈茂肯定就还在家,而因为屋子质量的关系,这房子的隔音质量不太好,她提高声音这么一嚷,只要沈茂能听到,就会明白她意思的。 “老子又没聋,突然这么大声干什么!”陈家宝被吓了一跳,骂了一句,又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了安绘的去路:“昨晚我看你诬陷我不是挺得劲的么?咋的现在又示好了?怎么,以为被关了一晚上阳台,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想起昨晚安绘眼中的嫌恶震惊,陈家宝心中陡然一阵无名火起,他下意识的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则落在了安绘修长雪白的脖颈上,昨晚那一瞬间的记忆,又袭上心头。 水雾蒸腾中,少女纤细的身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虽未看真切,但那白腻如雪的肤色,却深深刻在了陈家宝脑中。 爸说再等一个月,不过,如果只是摸一摸,问题应该不大吧 安绘看出陈家宝眼底的蠢蠢欲动,心中咯噔一声,脸上还保持着镇定,身子却往后退了一步,她藏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把原本放在桌上的一把水果刀握在了手里,口里却笑着说。 “哥,昨晚是我误会了,以为是其他人,才吓了一跳,后来知道是哥,就明白是我误会了,你可是我亲哥哥啊,看着我长大的,怎么可能做哪些事,哥,昨晚是我小不懂事弄错了,你别跟我计较,行不行?” 如果能用几句软话把这混球弄走,那是最好的,不然要是真爆发冲突,她一来是不是能赢过陈家宝还在未知数,二来,她什么都没准备好,没钱没身份证,就算伤了对方跑出去,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形势比人强,安绘选择忍一时之气。 当然,如果陈家宝不上道,非要对她做出什么,她也不怕玉石俱焚,大不了多些波折,总也不能让人真沾了便宜去。 “这时候晓得说好话了?昨天嘴巴那么利,我还真以为,你胆长肥了呢!” 陈家宝斜睨着安绘,脑中却在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先占点便宜?不过这时候,陈朝贵昨晚的话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陈家宝正犹豫间,身后的大门被敲响了。 “安绘,”是沈茂提高了的声音:“你准备好了没?该出门了,物理老师说了让我们早点去帮她改卷子,再不出门可就迟到了!” 屋里空气一静。 安绘松了一口大气,一边放下手里的水果刀,一边笑着说:“哥,我都忘了今天老师让我们早点过去了,要不这样,橱柜里还有两个包子,你要是饿,自己热了垫一垫,我就先走了。” 安绘背上书包,三两步跑到门口,一拉开门,就看到沈茂站在门外等她,少年见她出来,身上完好无损,没有被打的痕迹,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定了。” 说完这话,少年抬头,看了屋子里一眼,他的目光和站在客厅里陈家宝的眼神,正好撞在了一起。 两人并肩去了学校,谁也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而沈茂的体贴,让安绘心中默默给这个少年又加了几分。 下午本来有节体育课,但因为总所周知的原因,被改成了自习课,安绘便用这时间写了一篇文章,准备寄给报社,文章并不长,大概也就两三千字,题材是科幻类的,安绘自知自己在文学上天赋有限,但长处却是视野广阔,只要把以前生活中看到的东西取几个点稍加处理润色,就已经在脑洞上领先如今很多作者了。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路,总是要比别人更占便宜的。 放学路上,安绘特地去了趟邮局,把装了稿件的信封寄了出去。 去邮局耽搁了一下,安绘到家的时间就比平时晚了十多分钟,洪大容已经到家了,一看到安绘回来,立刻拉下来脸。 “放学不赶紧回来做家务,死哪里玩去了?不知道家里一堆事情等着做吗?还是说你等着你妈我下班回来伺候你?可惜你公主生了奴才命,还不快去做饭,要是你爸和大哥回来时不能吃上饭,看我不打死你!” 洪大容动辄就要骂人的,原主早就习惯了,安绘也懒得理会,反正她在这家里也呆不久,就当是只苍蝇在耳边飞。 放下书包,安绘就去做饭,陈家因为中午几个人都在厂里吃,晚餐一般质量都不错,但今天案板上放着的却只有白菜和豆腐,一点肉都没有。 “你哥今晚约了人玩牌,不回来吃饭了,今晚就简单点,对了,记得炒一碟油炸花生米,给你爸下酒,还有,只煮两碗米,上次你奶奶背过来的红薯还剩了老些,再不吃该坏了,煮几个,不够的就用红薯垫一垫。” 两碗米煮出来的饭,基本就只够陈朝贵和洪大容吃,至于所谓的不够的用红薯垫垫的人,自然就是安绘了,不过对此安绘毫不在意,红薯可是优质碳水,对身体的好处比大米多多了。 炒了个酸辣白菜,又做了个红烧豆腐,锅里再倒上油,将花生放进去用小火慢煎,火候差不多的时候,陈朝贵就回来了,电器厂的下班时间比服装厂要晚一个小时,一般来说他进家门洗好手,坐上餐桌就能吃饭。 陈朝贵的脸色不太好看,显见心情并不好,而奇怪的是,平时对吃食比较挑剔的他却对桌上简单的菜色没什么意见,但他胃口不好这点很明显,直到安绘吃完下桌,他依旧端着个小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吮着,眼看一瓶酒下去了一小半,菜却还没吃两口。 洪大容忍不住了,“老陈,你这是怎么了?单位有事?” 陈朝贵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你摆这晚娘脸干什么?”洪大容筷子一摆脸一板:“肯定有事,你说呗,忍着闷着干什么!对我你还有秘密?” 陈朝贵横了她一眼,但最后还是开口了:“单位真没事,只是我今天听说,隔壁县的玻璃厂,已经在破产清算了。” “什么?”洪大容先是一愣,旋即倒吸一口凉气,“破产清算?等等,啥意思?那厂说没就没了?职工们呢?职工们怎么办?” “都破产了,还有什么厂子,”陈朝贵端起酒,又吸了一口:“至于职工们,下岗呗,还能怎么办。” 第6章 小镇女孩 这两年正是国企改革风风火火的时候,虽然眼前的曲折是为了更灿烂的未来,但对于那些长期在单位工作,视工作为铁饭碗的工人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玻璃厂陈朝贵夫妻并没有熟人或亲戚在,但作为同样的企业员工,兔死狐悲却少不了。 洪大容愣了足有半分钟,才叹了口气:“我们厂这半年订单也少了好多,以前的临时工都开了不说,车间也经常只上半天班,但就这样减少生产,依旧有好多产品压在库房里卖不出去,前两天还听说张厂长去沿海地区找销路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我们厂也是。”陈朝贵又喝了口酒:“原本的四条生产线,现在只开了两条,而且生产时间也减半,我看这以后啊,悬。” 屋子里一时沉默无语。 安绘在墙边小桌子上赶作业,自然也把夫妻俩的话听到了耳中,作为一个知道未来发展脉络的人,她心中并没有多少波澜,时代发展社会进步,总是有牺牲的,至于个人,也只能遵循物竞天择的真理。 “那如果有那一天咱们可怎么办”洪大容有些心慌。 “你怕什么!”陈朝贵瞪了洪大容一眼:“别说眼前还不到那时候,就真到了那时候,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不是还有铺子么,大不了做生意去,总短不了你那口吃的?” “做生意?”洪大容一撇嘴,“我看咱家那租户风里来雨里去的,忙得不行,成日里却穿的吃的也就那样,估计也没赚几个钱,再说了,做生意多丢脸,我可不愿意,真到了那天,还不如咱重操旧业,不敢说多富贵,但” “你昏了头不是!”陈朝贵突然暴怒起来,啪的一筷子摔在桌上:“你要下地干活你去,反正老子没那个兴趣!” 也不知是不是敏感,安绘总有种感觉,陈朝贵暴怒发火之后,第一时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重操旧业? 安绘笔头微微一顿,直觉告诉她,重操旧业这几个字有问题,应该不只是陈朝贵所说的下乡种田这么简单。 看样子,要找时间查一查,这两人之前都干过什么事情。 洪大容平时在家,也挺霸气的,虽然大事都听陈朝贵的,但日常在家闹腾念叨的人,却多半是她,平时要是被陈朝贵这样一吼,肯定是要发脾气的,但今天却很奇怪,她被下了脸子,却没有发脾气,只是脸色难看了些。 “我就顺口那么一说,你发脾气干什么,算了算了,碗拿来,我给你舀饭去!” 洪大容瞪了陈朝贵一眼,拿了对方的碗就起身去了,安绘留了心,假借拿橡皮的机会,偷偷往餐桌那边瞥了一眼,就见陈朝贵眉头紧蹙,脸上隐约有些懊恼之意,她也不敢多看,扭头又开始写作业,不过,虽然一边在做题,脑中却在飞快的转动。 其实从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以后,有个问题安绘一直就很纳闷,那就是为什么陈朝贵没有和洪大容离婚? 当然,从表面来看,两人感情不错,且洪大容给陈朝贵生了个儿子,咋一眼看上去,并没有离婚的理由,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深挖起来,两人离婚的原因那是大把。 陈家宝有残疾,偏偏洪大容不能再生,以陈朝贵平时好面子的程度,休了不能再生育的洪大容再娶了媳妇生个健康的儿子,这才应该是他的正确选择,到底是什么让他和洪大容绑在一起,过了这大半辈子?而且,有意思的是,以陈家对子嗣的执着,以及陈朝贵老娘和洪大容不对付,这种情况下,陈家居然也没逼着两人离婚?要知道,陈朝贵老娘在世的时候,和洪大容几乎是水火不相容,两人三天起码要吵九回的。 那么,是陈朝贵对洪大容情根深种? 不可能! 就算同是女人,安绘也必须承认,洪大容姿色那是相当一般,水桶腰萝卜腿,满脸油腻说话粗声大气,总而言之,怎么看怎么没有将陈朝贵迷得死心塌地的资本。 那么,就是洪家对陈朝贵有帮助? 那也不可能,据原主的记忆,洪大容娘家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可惜只是个农民,因此,逢年过节甚至还要洪大容接济帮忙,而对一个需要时时倒贴的妻子娘家,陈朝贵可不用太顾忌。 表面看,两人是因为有了儿子且感情不错,才没有离婚,但现在看来,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利益。 这是安绘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这个世界,什么都能变,唯有利益不能变,如果两人有共享的利益,有共同的利害关系,那么这个夫妻关系,就是最稳固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方面的利益呢? 安绘暂时还不知道,但她有一种感觉,她的真实身世,或者就和这个利益有关。 这顿饭足足吃到快九点,陈朝贵才放下了筷子,安绘这才能将碗盘收拾干净,等到她收拾完写完作业上床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依旧是让人感到郁闷的一天,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这天晚上,陈家宝并没回来,因为之前他也曾有过和朋友通宵达旦打牌未归的事,一家人也就都没当回事,到时见就该洗的洗该睡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安绘又是早早的做好了饭后,就去上学,白天有空的时候就写写稿,晚上就回家做饭做家务,虽然偶尔也会被陈家两口子找茬,但如今的安绘可不是之前的原主,一来做事麻利,二来察言观色的水平一流,一旦遇到两口子有不对的苗头就会找借口避开,因此一段时间下来,除了被洪大容骂上几句外,倒也没怎么吃亏。 而最让安绘担心的陈家宝,这段时间却很少回来,听洪大容的口气,似乎是陈家宝谈了个女朋友,每天忙着过去献殷勤,偶尔有空的时候,就和朋友们一起玩牌,因此陈家宝基本是天才着家一次,就算偶尔回来,也是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出去了,对此情形,安绘自然是乐见其成。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一个月,而这天,陈家安静的日子被打破了。 中午放学,安绘一如既往的回家吃饭,结果刚到楼下,就觉得哪里不对。 一般来说,大中午的,邻居们都会在家里吃法,很少有人会在外面溜达,但今天却不同,安绘一进小区,就看到楼下七七八八站了好些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但奇怪的是一看她过来,就齐齐闭了嘴,不说话了。 安绘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出什么事了? 她有心想打听一下,然而,这些人一看到她看过去,就立刻就移开了目光,安绘狐疑的往楼道里走,结果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房门虚掩着,她不由一愣。 平时陈朝贵和洪大容包括陈家宝都是吃食堂,中午一般不回家的,今天门开着,是谁回来了 她正打算推门,结果就在这时,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月兰竖起手指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一把把她拉了进去。 “绘绘,你哥昨晚打牌输了钱,现在对方找到家里来收账了,你们家现在乱着呢,乖,先呆在阿姨家,别回去。” 什么? 陈家宝昨晚去打牌输了钱,还被人找到家里来了? 安绘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乖巧的点了点头,快步跟着张月兰进了门。 沈茂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见安绘进来,白净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缕担忧,但很快又收了起来,只是微微冲安绘点了点头。 “你那书就先放一放,没看到绘绘来了吗?还不快去厨房倒杯水过来,瞧绘绘这嘴唇干的,渴惨了吧?” 可不是么,学校没有水喝,一般都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然而,安绘连个杯子都没有,她又不敢学一些皮小子那样直接喝自来水,这个身体因为缺乏营养和三餐不定时的原因,肠胃不好,安绘怕喝了生水拉肚子。 沈茂不声不响的站了起来,走到厨房给安绘倒了一杯水,安绘也真是渴的厉害了,接过杯子道了谢后,就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喝了一半多才意识到,杯里的水温度恰到好处。 这么温柔体贴的一个男孩子,以后也不知会是哪个有福气的女孩子得了去。 莫名其妙的,安绘脑中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但很快压了下去,喝完水后,她不由又看向旁边的墙壁,沈茂看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后走进房间,很快拿了本书出来,卷成一个筒递给安绘。 “用这个听。” 安绘一愣,但旋即笑了:“谢谢。” 说完,她也不避讳,大大方方的走到墙壁前,用书筒开始听隔壁的动静,沈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去拿了一本书也卷成筒,和安绘采用一样的姿势听了起来。 两个孩子贴在墙上听着,看上去有点像壁虎,挺有点滑稽,张月兰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两人奇形怪状的样子,正想制止,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偷听邻居的动静,自然是不好的,可是,隔壁那家人的德行也太差了,见过重男轻女的,没见过那么重男轻女的,安绘听了能趋吉避凶,自己儿子听了,知道一点人性的丑恶也是好事。 第7章 小镇女孩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陈家客厅里,气氛异常凝滞,陈家一家三口站在客厅正中,被四五条大汉大喇喇围着,而其中为首的人,身材魁梧雄壮,浓眉大眼不怒自威,脸颊上更是有一道三寸许长的刀疤,从右边眉梢直划到了腮边,更是增加了几分狰狞,而这位,就是附近颇有名气的虎哥。 虎哥此时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拗着一根烟,神情自在的吞云吐雾,而和陈家三人说话的,则是他的马仔,一个刘海染成了金色的瘦高个。 “事情刚才已经说清楚了,这钱怎么还,拿个章程出来吧。” 陈家三人平时在安绘面前作威作福,此时面对几人,却压根不敢吭一声,陈家宝更是完全没了平时在安绘面前张狂的模样,一张油腻胖脸上满是恐惧,明明一米七五的身高,却躲在只有一米五几的洪大容背后,身子甚至还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比起来,洪大容比他还要强些,虽然也吓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他,只是眼底的瑟缩,充分显示了她不过是外强中干。 陈朝贵算是三人里唯一好点的了。 一边心中暗骂儿子不争气,惹了这些流氓地痞回来,一边却不得不想办法解决这个困局。 “虎哥。”陈朝贵最后挤出一脸笑容,又从怀里掏出一盒烟,点头哈腰的递上去,“来,先来根烟消消气,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啊,别动怒。” 虎哥看都没看那烟一眼,金毛嗤笑一声:“姓陈的,别整这没用的,交情归交情钱归钱,说再多,今天这账也得给我平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当领导的,看不惯咱这些人,巧了,咱们也不想在你这耗费时间,赶紧麻溜的把钱还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都落得干净!” 陈朝贵本来在食堂吃饭,吃到一半时被人生生叫回来的,此时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后,一方面恨儿子不懂事,另一方面也因为惹不起,也只能满脸堆笑的问那金毛。 “瞧您说的,只是我要问一句我儿子欠的这钱,到底是多少啊?” “不多,对你堂堂陈主任来说,不算个数目,”金毛轻哼一声:“也就一万二,陈主任,赶紧拿上你家存折去银行取钱吧。” 什么! 一万二! 陈朝贵两口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年头,一个工人正常一个月工资就两三百块,陈朝贵是车间主任,工资比一般工人要高些,但也不过三百多,加上洪大容的工资,一家人一个月收入顶天也就五百多,而且这还是不吃不用的前提下,除开开支,一个月能存下两百就不得了了,这一万两千元钱,那是要存五六年的节奏啊。 还没等陈朝贵两口子从震惊中醒过来,陈家宝却在这时跳了出来。 “什么?一万二?怎么就变成一万二了?我明明只借了一万块,怎么多了两千了!你们这是想敲诈!” “敲诈?我呸!”金毛见惯这种场面,听陈家宝这样嚷嚷,不由冷笑。“饭可以乱吃饭可不能乱说,敲诈勒索可是犯罪行为,咱们这些人是不做的,你在张着嘴胡诌,小心老子告你诽谤!” “那那这多的两千块怎么回事?”陈家宝躲在洪大容身后,颤抖着问。 金毛打了个哈哈,“姓陈的,你搞清楚,就算去银行贷款,那还要利息呢,怎么,我们是做慈善的,该免费放贷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空中挥了挥:“咱们兄弟可是做正当生意的,坑蒙拐骗的事情不干,你看看这里,这借据上,白字黑字可写了清楚,你陈家宝自愿借款一万,一天利息两千,签字画押一应俱全,可不是我空口说白话在讹你!” 陈家宝愣住了。 昨晚借钱的时候,他已经输红了眼,那人让他签字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嘴,可当时他满心都在翻本赢大钱上,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但现在 他浑身抖如筛糠,求助的看向陈朝贵,“爸爸现在我怎么办” 陈朝贵气的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能一个巴掌就扇到儿子脸上,但他更知道,这会就算把陈家宝打一顿甚至打到半死,这一万二的借债也不会少一分。 “一天就两千的利钱,这虎哥,这是不是也太贵了点?” 陈朝贵央求的看向虎哥,虎哥却充耳不闻,只是往空中轻轻吐了一口烟,但眼尾都没给陈朝贵一个,金毛哈哈一笑。 “嫌贵?嫌贵当时就别借啊,陈家宝,借钱的时候,可是你一口一个哥叫着求着,满嘴打保证咱兄弟才肯借的,怎么,钱到手现在想不认账,别做梦了?瞧在一场交情的份上,我仁至义尽的提醒你一句,乘早还钱,今天是一万二,要过了今晚十二点,可就是一万四了。” 洪大容眼中滴血,咬牙挤出一句:“你们你们这是讹诈!我,我报警让警察抓你去!” “报警?”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金毛哈哈大笑了起来,“报警好啊,来来来,快给警局打电话,老嫂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走到哪里都一样,咱这可有你儿子签字按指印的借据,我倒要看看,警察来了要维护你,还是维护法律。” 看到那张写着儿子狗爬字体一样的借据,洪大容卡壳了。 金毛见洪大容不说话了,又笑,“家宝兄弟,我要是你,就求你爹妈赶紧拿钱出来把债平了,实话告诉你,今天这钱你是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总而言之要是拿不到,别怪下午兄弟们到你单位闹去,你反正是有工资在身的人,不怕还不起,大不了用你接下来几十年工资抵债,也就行了,不过有一说一,那利钱啊,可要跟着走的哦。” 去单位要账? 都没听后面利钱那句话,洪大容就急了,她知道自己儿子在单位工作表现一直不好,上个月还被领导点名批过,要真闹到单位去造成了不好影响的话,只怕陈家宝的工作都要丢了。 “别别别这钱咱们还,咱们还!”洪大容忙去扯陈朝贵,又扭头对陈家宝说:“儿子,快上来给你爹认错,说你再也不去玩牌了,快说啊,真要去了单位,你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丢掉工作? 陈家宝一听,不由打了个寒颤,要工作真丢了,他变成无业游民的话,只怕以后连个媳妇都娶不上,那也太可怕了。 “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赌了,就这次,你帮帮我,我发誓,我再也不去打牌了,求求你,救我这一次吧。” 陈家宝噗通一声跪在陈朝贵脚下,抱着对方的两条大腿,嚎啕大哭着央求起来,陈朝贵铁青着脸,心中非常生气,但脚下跪着哭喊求饶的是自己亲儿子,还能怎么办呢。 他咬了咬牙。 “好,我还钱,你们等着!” 说完这话,陈朝贵抬脚就往卧室里走去,很快,门里就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又过了一会,他拿着一个存折走了出来。 银行就在宿舍楼外不远,不到半小时,陈朝贵腋下夹着一个牛皮纸包走了回来,他把纸包往茶几上一放,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共一万二,点点吧。” 虎哥冲金毛丢了个眼色,金毛会意,拿过牛皮纸包打开,一摞暗青色的大团结便露了出来,金毛熟练的开始点数,不多时后,冲虎哥点了点头。 “数目没问题。” 虎哥颔首,紧接着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金毛忙把钱装好,又把借据往陈家宝胸口一拍:“成,家宝兄弟爽快,这借据就还你了,改天还来玩啊,牌九麻将扑克,咱都陪你玩个痛快。” 虎哥一群人拿了钱走了,陈家家里的气氛,却一点都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 陈朝贵看着呆立在客厅中间的陈家宝,就一阵气直往上冲,他扭头左看右看,最后抓起平时扫地用的扫把,劈头盖脸就往陈家宝身上招呼。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打死你!平时上班成日摸鱼就算了,居然还敢去沾赌!你知道多少人因为赌而家破人亡吗?你知道多少人因赌而被砍手砍脚吗?这种东西你居然也敢去沾!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从小到大,陈家宝就没被打过,洪大容是明里溺爱,陈朝贵是暗里溺爱,可以说长这么大,连个手指头都没挨过,但今天,陈朝贵是真的气坏了,往下挥的扫把杆,是真的使足了力气的。 “爸,我知道错了,别打了,爸,好痛,妈,你帮我求求情啊,妈!” 屋子里,顿时全是陈家宝的鬼哭狼嚎。 而另一边,沈茂和安绘,已经收起了偷听的书卷筒。 书本筒的收声效果并不好,但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却更不好,因此,隔壁的事情,两娃也就听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能确定的有两件事,一是陈家宝欠的的确是赌债,二是陈家的确是把钱还上了。 “今天中午你就别回去了,你爸妈现在在气头上,你要是回去,铁定要拿你撒气。”沈茂说:“就在我们家吃吧,等晚上回去,他们火气多少要散一点,总比现在回去撞枪口的好。” 张春兰也很是赞同:“对,绘绘今天就留在这里吧,阿姨给你们煮面条吃。” 安绘自然也不想回去,这会回去,岂不是正好当那一家三口的出气筒,反正她欠沈家的也多了,也不在乎是不是再多一点,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阿姨,谢谢你了。” 第8章 小镇女孩 安绘在沈茂家吃了午饭,是一碗放了很多卤子的杂酱面,张春兰因为急着赶去医院接班,三下五除二吃了一碗面就走了,临走时叮嘱沈茂把碗放到水槽里,等她下班回来洗,但等她一下楼,安绘就把碗洗了,被别人收留吃别人家的饭还要主人回来洗碗,这种糟心事她可干不出来。 安绘坚持要洗碗,沈茂也没制止,而是用水果刀削了一个苹果,等安绘洗完碗出来后就递给她。 “前两天我叔送来的,说是才培育出的新品种,叫什么红富士,你尝尝。” “你不吃?” “我再削一个。” 安绘便没有再问,接过后咔嚓一口咬下去,顿时,浓郁的果香蔓延了整个口腔。 “真的很好吃。” 安绘脸上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沈茂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安绘,顿了顿,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默默的拿起了另一个苹果。 两点的时候,沈茂先开了门,确定外面没有人后,赶紧向安绘示意,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下了楼,赶紧往学校去了,然而两人都没有发现,楼上阳台上,一道目光,牢牢的锁住了两人。 陈朝贵痛扁陈家宝的行动,终于还是没有成功,陈家宝才鬼哭狼嚎了两分钟,洪大容就忍不住拦住了。 “好了老陈,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再这样打下去,孩子都要被你打坏了!再说了,也不是他故意要去赌钱的,你没听他说么,他也是被骗了才去玩牌的,赵大虎那几个二流子,肚子里焉坏,咱们家娃心思单纯,别人设计害他,哪能不上当,总而言之,下次他不去就是了!” 洪大容一把抓住扫把杆,双眼瞪得老大,大有一副如果陈朝贵敢继续动手,她就敢拼命的架势。 陈朝贵气笑了:“孩子!他今年不是一岁,也不是十一岁,他二十一了!要是以前,都是当爹的年纪了!你还叫他孩子!你出门看看,有这种身高一米七几,体重一百八九十斤的孩子吗?” “别说他二十一,就算他今年四十一,也是我孩子!”洪大容眼一瞪:“别给我扯那些,你无非就是心疼那一万多块钱!行了别生气了,我这有条路子,能连本带利让你捞回来,可以了吧?” 什么?洪大容居然能有快速拿回钱的办法? 也不知陈朝贵想到了什么,看着洪大容的眼神里,一下充满了警惕,洪大容见自家老公这个样,立刻明白对方误会了。 “嗨,不是那个办法,总而言之,是合理合法的办法,行了,把这扫把放了,我慢慢给你说。” 陈朝贵狐疑的看了洪大容一眼,但总算把扫把放下来了,洪大容递给儿子让他去放好,这才拉陈朝贵到沙发上坐下。 “这其实也是凑巧,昨天上班的时候,我车间那个何姐你记得不?她家里有个侄儿,在市里做生意的,最近托她在县城里给他找个老婆,要求是个黄花闺女身家清白,年纪小一点,长相好一点,性格温柔一点,如果头脑聪明就更好了,据她说,男方那边可准备了两万块的彩礼,我寻思着,这些条件咱们安绘都合适啊,你说,咱们把安绘嫁过去怎么样?” 两万块? 这个数字一说出来,顿时惊的陈朝贵瞪大了眼,如今他们这地方,一般彩礼也就是一千零一,很富裕的家庭也就两三千到顶了,这男方到底多少身家,居然打算用两万块娶媳妇? “这么有钱的人,犯得着回县里找老婆?” “嗨,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据说啊,是觉得市里的女孩子眼光太高脾气太大,相比之下,在县里找的踏实。” 这话简直毫无逻辑,第一个陈朝贵就不信,不过,他因为何姐的名字,倒是想起了其他事。 “等等,你说的这个人我有点印象,是不是之前从玻璃厂辞职下海了的那个?姓钱对不对,上次春节里回来探亲,穿了一身西装,脖子上带了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还拿着大哥大的那个?” 洪大容一拍大腿:“嗨,可不就是他,钱富贵!我就说你应该有印象吧。” “可我记得,那钱富贵年纪似乎有点大了啊,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有四十多了吧,咋的,这人现在还没娶媳妇?”陈朝贵有些疑惑。 “嗨,结过婚了,听说还结了两次,第一任老婆命不好,生女儿的时候一尸两命,他就成了鳏夫,那钱富贵两年后又娶了个老婆,前两年又生了个女儿,结果这女儿脑袋是个有问题的,两人吵闹了几年,去年总算离婚了,钱富贵说女人好赌,女人说钱富贵一喝醉酒就喜欢打人,她受不了,反正坚持要离婚,还把生的那个女儿也带走了。” 顿了顿,洪大容又说。 “依我说,那女人就是矫情,这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男人动下手就闹得满城风雨的,实在是要不得,至于年纪大点这种,也不要紧,大点比较会疼人。” 说到末了,洪大容压低了声音,“最主要是我想着,那钱富贵听说如今在市上有两间铺面和三套房,殷实的不得了,要是把安绘嫁过去生个儿子,这些财产不就和我们家有关系了,说不定改天能让家宝沾沾光也不定。” 其实最早,洪大容也很犹豫要不要把安绘嫁过去,姓钱的毕竟年纪太大,真把女儿嫁过去名声上不好听,再说了,安绘马上就初中毕业了,算得上一个完全劳动力了,等她毕业后让她找个地方上几年班,自己既能坐收她的工资,家里又能有人做家务,再等到她二十五六时,找个人家嫁出去再收一笔彩礼,岂不美滋滋。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陈家宝搞这么一出,家里的积蓄都挖空了,而眼瞧着儿子即将说亲,家里不准备点钱,哪有姑娘肯嫁过来,看来看去,也只能不顾名声,先把那丫头嫁出去换钱了。 “什么,把她嫁了?”陈朝贵听了洪大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家宝先不干了,“不是说好先让我用用的,嫁出去我还怎么用啊。” “用你个头!”陈朝贵陡然暴怒起来,抓起手边的一个烟盒就往陈家宝头上扔了过去:“要不是今天你惹得这事,咱犯得着说这些?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家伙,你给老子站住!” 事情的最后,是陈家宝躲进了卧室,紧闭了房门为终结,陈朝贵气哼哼的把扫把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上了阳台,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 “对了,那丫头今天怎么没回来呢?死哪里玩去了!果然长大了心就野了,家里有事居然回都不回来,这么多年,可真是白养了!” 也是在这时候,洪大容这才发现,安绘根本就没回家,不由张嘴就骂了起来,陈朝贵听着家里黄脸婆喋喋不休的骂声,烦躁的吐了烟圈,结果就在此时,他看到下方大树遮挡下若隐若现的两个人影,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其中一个身影是安绘,而另一个是隔壁沈家那小子! 很明显,安绘不是没回家,而是去了隔壁沈家家里,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家里闹哄哄的,所以没敢回来,不过,没回家没回学校,而是躲到了沈家家里 一瞬间,陈朝贵脑中想了很多,说实话,沈家那小子的确是个合适的女婿人选,长得不错学习好,本性也纯良,而且父母工作都不错,父亲是电器厂销售科的副科长,母亲是县医院的护士长,都是能干人,家底也算殷实,如果安绘真是自己女儿,又没有陈家宝闹出的一桩事,还真是桩不错的婚事。 只可惜,一来沈家不可能拿出两万块彩礼给自己,二来,以沈家父母的性格,自己以后想要用安绘来拿捏沈茂,那是做梦。 还是早点隔开安绘和沈家那小子才好,年轻人血气方刚,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来,安绘不是黄花大闺女了,那钱富贵嫌弃不要,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陈朝贵狠狠抽了最后两口烟,然后把烟屁沟直接在墙上戳灭,转身走回屋子里,叫过洪大容,两人凑一起商量了起来。 安绘浑然不知,自己和沈茂离开时的身影被陈朝贵发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还在想陈家宝欠债这件事对她意味着什么,但总而言之,她离开这个家的计划,宜早不宜迟。 只可惜现在手头没钱,要不然,她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虽然现在走,没能从陈家夫妻口里掏出身世真相,似乎有点可惜,但一来承保的范畴并没有这一点,二来,等到她以后强大了,可以多方面想办法,比只守着陈家夫妻更有效率。 想到这里,安绘叹了口气,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没办法,也只能再多等几天了,这几天她陆续又寄了几篇稿件出去,算算日子,如果顺利的话,最多再天应该就有消息了,这几天时间,应该是能等得起的。 下课铃如常响起,安绘开始收拾书包,沈茂扭头看着她,“你现在就打算回去?万一” 万一陈家两口气又拿她出气怎么办?这种事之前有过太多,沈茂着实是有些担心。 “没事的,我会小心应对。”安绘笑了笑:“再说,也不能因为担心,就不回家吧。” 这倒也是,对于十多岁的男孩女孩来说,因为惧怕就不回家,是件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 沈茂最后只能说:“万一他们要是很过分,就来敲我家的门,今晚我爸在家,陈叔应该会顾忌些。” 对于沈茂的好意,安绘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9章 小镇女孩 然而,回家后的一切,却让安绘很有点意外,她到家的时候,陈朝贵和洪大容都在家里,见她回来,两人虽然脸色都不好看,但并没有骂她,洪大容只是拉长了脸让她去做饭,陈朝贵则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只顾着看电视,至于陈家宝,一直就呆在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但也很沉默。 只要不伤害到自己,安绘才懒得管他们三人的低气压。 第二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绘回家后照常做饭洗碗做家务,一般来说,陈家夫妻吃完晚饭会出去散步,但今天两人居然都呆在家,半点没有出去的意思,安绘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结果在洗完碗清洗抹布的时候,就听到门被敲响了。 有客人? 厨房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大门,安绘好奇的抬头,就看到洪大容飞速的洞沙发上弹起来,三两下走到了门边,一把打开了门。 “何姐,来了啊,快快快,屋里坐。”洪大容的声音很是高亢,明显非常兴奋。 门外站着的女人五十岁上下,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五不到,腰围却足有三尺,这让人深刻的外表让安绘一下就认了出来,是洪大容单位的同事,似乎是姓何。 “大容啊,你们这什么都好,就是这楼啊,也太高了些。”那女人喘一边着粗气,一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快让我歇歇,真是累死我了。” 洪大容忙把人往屋里让,“我也觉得高了些,但没办法,咱就这资历,能分到这五层已经不错了,来来来,快屋里坐,安绘啊,快去给你何姨倒杯水过来,记得搁点白糖进去,多搁一点啊。” 安绘应了一声,转身进去了,何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天没移开,过了好一会,才笑着对洪大容说,“哎哟哟,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当年干瘪蜡黄的小丫头,如今也长得这样水灵了,大容啊,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她这话仿佛定心丸一样,洪大容的笑容一下更热情了。 “可不是么,何姐啊,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咱这闺女的长相,算得上一等一的标致,而且啊,最要紧的是她头脑聪明,她如今在县一中读初三,成绩在全班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多个男娃都比不过她,我敢说,咱闺女以后生出来的娃,个个都聪明的紧。” 何姐一边听,目光又忍不住转过去看厨房,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在灶台前倒水的安绘,少女窈窕的身影映入眼底,再想起刚才对方那标致的眉眼,想来这样的女娃,她那眼光高的侄儿应该能够满意。 不过,说起来这陈家家境也不错,对这女孩却似乎不太好,刚才那女娃的衣服,还带着补丁呢,这年头,除非家境实在困难,否则可鲜有妙龄少女还穿带补丁衣服的。 不过,换个角度想,对女孩不好倒也挺好的,要不是这样,她也不能上门看亲不,真疼女儿的家庭,绝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大二十多岁男人的,而且,这种女孩因为和娘家不亲也好,要是两口子闹个口角,不担心她有人撑腰,等嫁过去再哄一哄,生了儿子,就全心全意为着夫家过活,比那些三心二意只顾娘家的小贱人可强多了去。 越想,何姐就对安绘越满意。 安绘倒好了水,端出来给何姐,结果就被何姐拉着坐在了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了问题,有很多问题在安绘看来,非常没有边界感,比如来没来过生理期啊,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打算以后生几个娃啊,等等。 这什么何姐,该不是做媒婆的吧? 安绘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等等,莫非真是媒婆,难道说,洪大容打算把自己嫁出去?可原身的印象里,可没有这一出啊。 或者,该试探一下? 安绘正想着,突然就听到砰的一声,陈家宝从自己屋子里走出来了,他看了正坐在沙发上谈笑甚欢的三人,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大步走到卫生间,砰的就关上了门,两三分钟后,他又大步走了出来,回来房间,又是重重的砰的一声,房门被甩上了。 “家宝今天怎么了?咋看我脸色那么奇怪呢?我没得罪他吧?” 何姐有点莫名其妙,印象中,陈家宝虽然惫懒,但见面还是笑模笑样的,这样凶神恶煞仿佛别人欠了他钱的模样,倒是少有。 洪大容尴尬的笑笑:“才上了朋友一个当,心情不好,何姐,你可千万别的他计较,算了,咱们屋里说话去。” 让何姐见过安绘就行了,至于相亲的细节,还是私下讨论才好,虽她自信是能拿捏住安绘那小丫头的,但没说好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免节外生枝,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洪大容拉着何姐进了房间,门关上,隔断了两间屋。 安绘静静站了几秒钟,才走到自己书桌前,翻开自己的课本。 这何姐来的突然,洪大容事先也没透风声,但就刚才何姐的问题,还有洪大容遮遮掩掩的举动,再结合今天陈家宝欠债的事,安绘大概已经能得出一个结论。 洪大容这是在安排相亲,想把她嫁出去换彩礼,给家里还钱,而这个何姐,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媒婆了。 安绘不由冷笑,这对便宜父母,可真是欺负人起来欺负个没够了,陈家宝惹出事害家里出了血,不想着教训他,反而转头要把自己卖了抵债,可真是好样的,要知道,安绘今年可才十六岁,离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有四岁呢! 行,相亲是吧? 安绘冷笑,既然敢打自己的主意,就别怪自己反咬他们一口,到时候让他们陪了夫人又折兵。 何姐和洪大容在屋里叽叽咕咕说了小半个小时,直到陈朝贵回家,两人才结束了谈话,之后洪大容亲自送何姐出了门,返回来时眉目那叫一个舒展。 陈朝贵看向洪大容:“谈好了?” “对。” 洪大容忍不住满脸的喜气,拉着陈朝贵就进了房间,几分钟后,两人走了出来,看着还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安绘,洪大容放柔了声音。 “绘绘啊,作业做完了没?过来,妈有话对你说。” 安绘从心里打了个哆嗦,被恶心的,脸上却不露声色:“还有两道题就完了,妈,啥事,能等等我不?” 这是安绘做出的试探,要是以前,安绘如果敢说自己要写作业而让洪大容等,下一秒就是一个巴掌拍在头上了,但如果洪大容真打她主意,想来容忍度应该要好些。 果然,洪大容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点头了。 “就给你五分钟,别耽搁了!你说你一天到晚写作业有个啥用呢,还不是当工人,还不是以后嫁人生儿育女,搞这些东西,没的浪费时间精力。” 洪大容的碎碎念,安绘只当没听到,她很快写完了最后两道题,这才合上作业本,转身对着洪大容。 “妈,啥事?” 洪大容看了眼陈朝贵,陈朝贵照例是端着不说话,她便开口,“还有几天你就中考了,等中考完后你干啥,想好了没?” 安绘装茫然:“不是说等毕业了,你帮我找个临时工的工作干着,等合适的时候再看能不能转正吗?妈,怎么了?” 这原就是陈家对安绘将来的安排,打一开始,陈家两口子就说了,让安绘不要想读高中的事,他们家是不可能有余钱供一个丫头片子继续读书的,总而言之,等她初中毕业,就出去找事情做,他们养她到初中毕业,已经仁至义尽,然后,就该是她报答二老的时候了。 洪大容清了清嗓子,“这个呢,是原本的安排,不过现在,有个新的天大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天大的机会?”安绘故作茫然的抬头,“妈,啥机会啊?” “妈给你找了户人家。”洪大容眉飞色舞,几乎要压不住心底的兴奋了:“对方可是有钱人呢,又踏实又能干,目前啊,正在金川市做五金生意,家里有两套房子三个铺面,对方说了,你过门给两万彩礼,配五金,过门后不用出来工作,在家当富太太就行,他们那种人家,可接受不了儿媳妇出来工作的。” “最重要的,这多美啊,天天呆在家里被人养着当少奶奶就行,而且,一旦你生出儿子,还有奖励,一个儿子奖励三万,绘绘啊,你想想,一个儿子三万啊!这你要是能五年内生三个,那就是十万块钱啊!那么多,堆在地上压死人都行!” “你看你爸妈我们,咱们这种当工人的,死干一辈子,可都挣不到十万啊!你躺在床上随便生几个娃就有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嫁到这样好的人家,可不比你去做什么临时工正式工的强多了!这就是戏文里说的,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 第10章 小镇女孩 不用细究这个人到底怎样,只听了这一席话,安绘就打从心里反感。 一个儿子奖励三万块?这是娶老婆,还是找生儿子机器?更别说洪大容居然能说出五年抱三的话了,她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外孙那?另外,结婚后不让她出去工作,只在家当富太太就好?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分明就是想找个免费保姆,冠以好听的名头罢了,毕竟没有经济来源又生了可多孩子的女人,可是最好拿捏欺负的。 槽多无口,安绘一时竟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安绘没有说话,洪大容就以为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懵了,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也一定会满意,成了,我和对方说好了,后天刚好是周末,让你们见一面,要是合适啊,就把事情定下来,等下个月看个黄道吉日,就让你们结婚。” 说完,她甚至还拍了拍安绘的手背:“你放心,你可是我肚子里出来,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的,这婚姻大事啊,绝对不会亏待你。” 安绘被恶心的要吐了。 忍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还有准备工作要做呢,可不能这时候发火,坏了事情,最起码,她的稳住洪大容,把身份证拿到手不是,不然万一对方对方起了疑心,藏起来她的身份证,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安绘露出含羞带怯的神情,“妈,听起来男方挺有诚意的,不过那男生到底长什么样多高,你能给我说说吗?” 女孩子关心未来结婚对象,也是正常的。 洪大容不怕她关心,就怕她不关心,关心就代表有兴趣,要是问都不问对方条件一口咬死现在不想嫁人,那才麻烦,虽然说她有信心能压制住这死丫头,但,对方心甘情愿总比大费周章的好。 洪大容清了清嗓子,挑拣着说:“听说有一米七八,长相还挺端正的,人是很踏实的,至于年龄呢,比你要大一些,不过,男人大点好,大点才会疼人,要真是毛头小伙子,你们两一天到晚都不够吵架的,其他就没啥了,过日子嘛,都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说了等于没说。 安绘其实也不关心这些,问这问题,也不过是想引出接下来的话罢了。 “可妈,我还是有点担心,嫁了人我肯定就不能留在家里了,那家里的家务这些怎么办啊,还有,以前说的毕业后,我工作了就能有钱拿回家,但我如果不工作,到时候怎么孝敬你们啊?” 洪大容毫不在意:“嗨,这有什么,等你哥把媳妇娶了,家里的家务不久有人做了,至于钱,那更不是什么问题,等你嫁过去生了儿子,他们家的经济大权都在你手里,还怕挤不出钱给你哥娶嫂子?那三个铺面,娶县长女儿都够够的了!” 家务指望媳妇就算了,这年头,一般人家的确是媳妇挑家务的大梁,可后者就过分了,女儿都还没嫁到男方家里,就把男方的钱视为囊中物,连怎么用都想到了,真不知该说洪大容太贪呢,还是太蠢。 安绘笑笑:“可那不是要时间么,再说了,这生孩子的事情谁说的准,万一我嫁过去,两三年都生不出来呢,又或者一开始生的女儿呢?时间一长,岂不是耽搁了哥哥?” 洪大容一听,倒也是这么个理,这生孩子可不是去市场买鸡,想要啥样就啥样,想啥时候生就啥时候生,有结婚七年甚至永远生不出娃的都有。 “那你什么想法?”洪大容问安绘。 安绘缓缓说道:“与其想着以后,不过先抓紧眼前。” “别废话,啥意思!你直说!”洪大容不耐烦了。 “妈,听对方的意思,是想找个聪明的女娃,免得以后孩子的头脑不好,”安绘一点点解释:“那么,如果我成绩好,对方肯定要更看重我,所以我想,是不是把相看的日子推几天?妈,我觉得最好等我中考成绩出来再说,要是我能考个高分,到时候让对方加点彩礼,岂不是更实际?” 洪大容一听,这话是有几分道理,但很快她一皱眉。 “你说这些,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嫁人?如果你不想嫁人就直说,别弯来绕去的!你是我女儿,难道我还强逼你嫁人不成?” 安绘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洪大容说蠢吧,有时候也还反应挺快的。 她轻言细语说道:“妈,你想什么呢,这女孩子嫁人成家生娃,不都是早晚的事么,我怎么会不想呢,再说,你也说了,这个结婚对象不错,这样好的物质条件,还是熟人介绍知根知底的,也就是我运气好,要不然,真是打灯笼也寻不着,我怎么会不想嫁呢。” 听安绘这样说,洪大容原本有三分疑惑的心,便放了下来,而在此时,安绘又接着说。 “不过,我也有点私心,一方面,我上了这么久学,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考多少分,二来,男方如果重视女方的头脑,我要是考试成绩好,嫁过去说话不也硬气些,第三,那啥成绩好的话不也能给家里多争取点彩礼么?”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含羞带怯的说:“我们同学聊天时说起过,彩礼越多,过门后男方越看重,其中一个同学还用他家两个嫂子做了比较,她大嫂只有了一点彩礼就娶过门了,过门后家里谁都能给她脸色看,但二嫂花了大价钱娶进来的,平时就连婆婆和她说话都要小心些,就怕彩礼打了水漂。” 安绘抬眼看向洪大容:“妈,我想当彩礼多,被人看重的那个。” 安绘演技不错,眼中的期盼和脸上的真挚,完全打动了洪大容,洪大容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陈朝贵。 陈朝贵吐出一口青烟,目光落在安绘脸上,满是审慎,安绘巍然不动,用同样期盼真挚的眼神看着陈朝贵,好几秒后,陈朝贵点了点头。 “行,反正嫁女儿,也不慌在这几天。”他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烟灰,看向洪大容,“明天你给何姐说一声,周日的相亲推一推,推到下周日,理由就说娃下周要考试,免得影响她成绩,想来男方也能理解。” 说完,陈朝贵目光重新落到安绘身上:“既然心里有打算,那么这两天就好好备考,要是考不到好成绩” 他没说完,但未尽之意,却显露无疑。 安绘笑起来:“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给家里多争取一点彩礼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周五,也是最后一天上课,下周一就是中考开始的时候。 安绘照样早早起床,做好早餐后就出门去学校,但奇怪的是,她在大门外没有碰到沈茂,要知道,最近几天沈茂都会等在大门外,和她一起去学校。 是睡晚了?还是已经走了? 安绘等了几分钟,眼看着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沈茂却还是没见人影,才不得不放弃,然而,等她到了教室,才发现沈茂还是不在。 有点奇怪,记忆中,除非有特殊情况,沈茂可是从来不会迟到的。 难道是病了? 安绘心想,等中午回家后去隔壁看看,结果正要上第三节课的时候,沈茂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少年脸红红的,额头还有汗珠,很明显,刚才是跑过来的。 “你怎么迟到了?” 安绘写了一张纸条,用铅笔戳了戳沈茂的背,递了上去。 沈茂将手背在身后,接过了纸条,过了两分钟,纸条传了回来,“下课和你说。” 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秘密一样。 反正等会就知道了,安绘也就不再多想,开始认真听课,今天作为初中生活的最后一天,老师们都不会讲什么难题,更多是让学生放松心情激励信心出发,因此一节课下来,基本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下课铃响了,等老师出了教室,沈茂对安绘丢了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很快走到了教室后面的一块僻静地方。 “昨天我听说了,你家给你看了一门亲,等你中考毕业后就要嫁过去。”沈茂开门见山就说了这件事。 安绘一愣,旋即点头:“我妈昨天给我说了。” “那你的意思呢?”沈茂看着安绘:“你打算怎么办?嫁过去?” 安绘踌躇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沈茂,然而这迟疑,却让沈茂误会了。 “陈安绘,我已经打听过了,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年龄可以当你的爹都不止,而且,还酗酒,一喝醉了酒就喜欢打老婆。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结了两次婚了,第一任妻子怀孕九个月的时候,因为他喝醉了酒对其动手,才造成了一尸两命的惨剧,而第二任妻子之所以坚持要离婚,也是因为他喝醉酒两口子打架的时候,误伤了他女儿,造成了那小女孩永久的智力低下,这种人,你真的想好了要嫁?非要往火坑里跳?” 沈茂一张脸气的通红,满脸都是义愤填膺。 什么? 安绘愣住了,昨晚她听洪大容说的时候,还只觉得对方只是个有点钱就自以为了不得的自大狂,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家暴极品! “我” 安绘看沈茂激动的样子,正想说点什么,比如自己其实没想嫁什么的,沈茂却突然红了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塞给她。 “拿好了!” 第11章 小镇女孩 少年的声音奶凶奶凶的,饶是安绘本是个老阿姨,一颗心也不由软了软。 “这是什么?” 安绘疑惑的打开纸包,然后赫然看到厚厚一摞大团结,她不由愣了愣,抬头诧异的看向沈茂。 “看我干什么!这是你应得的。”沈茂板着一张脸,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啪的一下拍在安绘手上:“昨天晚上我妈回来时带回来的,xx报社寄过来的,我没有拆,但因为随信还有一张汇款单,所以,恭喜你,陈安绘,你写的稿子,被录用了。” 什么? 这真是要睡觉就有了枕头,天大的惊喜! 安绘再顾不得沈茂,三两下拆开信看起来,信件不算长,也就有两页,内容先是对安绘稿子质量表示赞许,表示会刊登在最近发行的报纸上,然后希望安绘能写出更多优秀的稿件寄给他们,他们一定会优先录用,然后就是一通勉力的话,信的最后,附上了稿酬数目和说明,千字八十。 千字八十,在当下的稿酬标准千字30-120里面,算是比较高的了,一个新人的稿件能给到这个价,可见这家报社对安绘稿件的重视。 安绘寄给这家杂志社的稿件,大概是两万多字,也就是说,收入大概在一千多到两千的样子,抵得过陈朝贵快半年的工资了。 “你现在能养自己了,而且还绰绰有余,回去告诉你妈,没必要一定把你嫁出去换彩礼。”沈茂板着脸说道,而内容,却让安绘心中一软。 “你今天之所以迟到,就是帮我取钱去了?” 安绘目光落在沈茂脸上。 “你们家急着把你嫁出去,不就是因为你哥输出去的那笔钱,”沈茂嘟囔着说,“如今你能挣钱了,他们也就别着急了,就算真想让你嫁人,好歹也找个好一点的人家不是。” “好一点的人家?”看着少年局促的样子,安绘突然就起了玩心:“什么样叫好一点的人家?比如你这样的?” 这话入耳,沈茂一下就愣了,然后,安绘就看到沈茂的耳朵尖,从白皙变成了微红,最后变成了绯红。 糟糕,自己一见美色就容易口花花的毛病,咋就犯了呢?沈茂可不是后世她那些男同事,都是风月场的老手,说什么段子都不带脸红的,这孩子还清纯着呢,她可不想任务没完成,先荼毒了社会的花朵。 安绘大觉后悔,正想说点什么来弥补,沈茂却先开口了,少年傲娇的哼了哼:“废话,我这样的,当然是最最最好的。” 呃 这个话题要是再继续下去就糟糕了,必须立刻打住。 “其实我想好了不嫁的,所以,我打算离开。”安绘突然开口,而内容一下就把沈茂惊住了。 “离开,什么意思?”沈茂惊住了。 安绘抬头看着沈茂:“沈茂,我可以信任你?是吗?” 沈茂呆了呆,女孩的眼神期盼又炙热,还带着信任,他突然就感到了责任。 仔细想了想,沈茂郑重的点头:“是,你可以信任我。” 安绘笑了。 “时间有限,多的话我也不说,但是这门婚事你放心,我不会点头的,我已经想好了,等中考完,就离开家前往外地打工,我有手有脚又肯干,无论如何,过得都不会比在家里差的。” “所以,沈茂,你放心,我不会放弃自己。” “我就算到了外地,也会想办法继续求学,而你,沈茂,你也要好好加油,考好周一的中考,考好三年后的高考,到时候,我们会再度见面的。” 下课时间有限,两人简单的又交流了几句,上课铃就响了,但这寥寥几分钟,以足够两人达成几个约定。 安绘接下来会想办法离开家,而沈茂会留在这里上高中,期间,他会注意陈家的动静,然后通过寄信的方式告知安绘,而刚才收到的这笔稿费,这几天继续由沈茂帮她保管,免得被陈家人发现了,等到安绘要用的那天再给她,至于沈父沈母那边,沈茂也要打好招呼,不要对外泄露安绘得了稿费的事。 坐在教室里,安绘重新整理计划。 之前手里没有钱,安绘本来打算忍着恶心去参加相亲的,因为在这个地区,如果男方相上了女方后,会给女方一个红包,少几十多几百的都有,而按照钱富贵的身家,一旦满意的话,应该不会少于三位数,安绘原想用这个红包当成外出的资金,再偷偷拿到自己的身份证离开,但现在手里有钱了,就没必要去相亲来恶心自己了。 干脆就最后一天考试时走吧。 安绘心中盘算,因为中考要求,当天身份证会在她手里,这就少了偷身份证的麻烦,其次,按照陈家人的尿性,是肯定不会来陪考的,她第三天上午考完后,就直接去火车站坐车,而陈家人大概率要到下午下班后才会发现,到时候,她估计都在几百公里外了。 安绘坐在教室里,想到几天后就能离开这里,突然就觉得心情畅快起来,甚至连接下来整理书本的时候,嘴角都带了笑意。 沈茂虽然坐在前面,但时不时也会注意身后的动静,感觉到安绘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少年的嘴角,也不由勾了勾。 周末波澜不惊的过了,应该是期盼安绘中考能拿个好成绩,以便抬高彩礼价格,别说陈家两口子,就连陈家宝,都没有来骚扰安绘,到这个世界以来,这两天算是过得最轻松的。 中考一共要考两天半,前两天,安绘一考完试就乖乖回家,到第三天早上,就该是最后一门考试了,安绘加快速度答出了题目,然后按照之前的计划,提前大半小时交了卷。 考场外空无一人,显然,提前这么早交卷的学生安绘还是第一个,安绘在巡考老师诧异的眼神下安然去存包处拿了书包,不慌不忙的往考场外走去。 书包里除了一件备用的衣服,就是今早沈茂交给她的钱了,其他就没装什么了,安绘出了校门,穿过众多等待自家娃娃考试结束的家长,神情自若的走出了考场,她早就查清楚了,从考场对面的小路走,穿过两条小巷子,就能到有通往汽车站的公交站台了。 安绘脚步很稳当,虽然心里有些急,但还是控制住自己,直到进了小路,才加快了脚步。 这条小路是隐藏在一片居民房里的,只有一米不到的宽度,加上两侧的房屋院墙很高,阳光透不进来,因此很少有人来,且这会是上午十点左右,就算住在这片区域里的人,此时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更是清净的不得了,说句夸张点的,这里安静到安绘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直走三四百米,就到了一个拐角处,再往前走四五百米,再往前拐个弯,就能出去了,安绘刚拐过弯,突然就站住了,她死死盯着前方地面,脸色很有点难看。 前面的地上,倒着一个人,虽然巷子里光线昏暗,但安绘依然看到了男人身下那有异于地面颜色的暗褐色。 “救救命” 男人似乎还有一丁点意识,□□着睁眼向她看来,这一照面,安绘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虎哥。 当天来他们家讨账,说是陈家宝欠了他赌债的那个虎哥。 当日在沈茂家,通过门上的猫眼,安绘曾看到过这个虎哥的长相,而且,事后还听沈茂说起虎哥的事情,对方的确是个混混,这两年在道上也混的有声有色,但比起一般无恶不作的那些流氓恶霸而言,虎哥的风评其实还好,他做事还算有底线,而且最重要的是,虎哥非常讲义气。 说实话,要不是非常清楚沈茂的性格,就以当时沈茂讲起虎哥时的眉飞色舞来说,安绘都差点要以为沈茂是虎哥的迷弟了。 虎哥这状态,是遇到人寻仇?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安绘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但都被她压了下去,目前不是浮想联翩的八卦的时候,真正的重点是,现在该怎么办? 实话实说,以安绘目前急于离开的情况来说,并不适合在这里久留,但看着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虎哥,安绘脑中天人交战,终于在两三秒后,做出了决定。 救他。 一方面,见死不救有违她的做人原则,二来,如果救下虎哥,那么之后很多事情,办起来要顺利很多,当然,前提是虎哥一如传说中讲义气。 少女走上前,在虎哥身边蹲下来,“我可以帮你出去叫救护车,但是,如果你以后好了,你必须要帮我做一件事,当偿还我的人情,怎么样?” 虎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家其实就在附近,昨晚回家时被人埋伏着捅了一刀,他挣扎着逃跑,结果进小巷后没多久他就晕了过去,等醒来时,追杀他的人固然不知所踪,可糟糕的身体状态,也让他没办法自己站起离开。 如果不是安绘误打误撞从这里经过,大概率是他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虎哥勉强挤出一句话,“好救我” 安绘点了点头,正要站起,目光却落在虎哥一侧裤袋里,那里一个名片盒的轮廓清晰可见,她伸手把名片盒拿出来,掏出一张放在了自己书包里,这才起身快步走出了小巷。 小巷外是一条时常有行人走过的街道,安绘在二十米外找到了一个无人电话亭,她立刻拨打了120电话,快速而准确的说出了小巷和位置和需要急救人的情况,这才放下电话,来到街对面的公交站台候车。 大概等了七八分钟,一辆开往客运站的汽车就驶了过来,安绘上车投币,当她走到车辆最后方空位坐下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而在公交车开出去的时候,救护车已停在了小巷口,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从车上跳了下来,冲进了小巷子里。 安绘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去。 第12章 小镇女孩 东安县虽然有火车站,但开往沿海城市的车次却不多,安绘早就打听过,只有每天一早有一班,但她不可能在火车站耗到明天早上,今天晚上陈家三人发现她没回家,肯定会找过去的。 她的计划,是先坐火车到隔壁吉州市,然后再从吉州市做火车去沿海地区,这样虽然转折些累些,但降低了被找到带回去的风险,是很值得的。 安绘很快就到了汽车站,她没有在站台买票,而是在车辆驶出口等着,他们这种小城市,不在站台买票而是上车后补票那再正常不过,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因此,当下一班开往吉州市的车出现在大门口时,安绘大大方方的敲了车门上了车,买票后就坐到了车辆后方的空位上。 不在站台买票,也是安绘想好的,这年头监控系统虽还不算盛行,但车站站台售票处还是有摄像头的,就算陈家人没有去查监控的能力,但,少一事不如多一事,避开摄像头,是最安全的做法。 东安县到吉州市大概要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安绘下午一点半就能到吉州市,而吉州汽车站就在火车站旁边,走过去大概需要一刻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应该能搭上下午三点前往深关市的那般火车。 事情很顺利,一点半,她准时到了吉州市,问了工作人员后,她很快找到了最快通往火车站的路,然后在火车出发前大半个小时,顺利的买到了一张硬坐。 卧铺?安绘也想,但是一来买不到,二来也没那经济条件,她身上虽然有两千来块,但到了深关市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能节约还尽量节约的好。 离上车还有大半个小时,安绘想了想,背着包进了卫生间,她选择了最里面的隔间,从书包里把钱拿出来,先拿了两张大团结放进衣兜,剩下的钱则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放在了衣服的内袋里,一份装在缝在裤腿上的布包里,还有一份则放了回去,当然,并不是书包原本的口袋,而是她缝在书包底部的口袋上。 绿皮火车速度很慢,大概要坐三十多个小时才能到深关市,安绘可不能保证自己这么长时间完全不睡着,在龙蛇混杂的火车上,最好多做几手准备。 出了卫生间,安绘到车站内的商店里去买了点东西,首先是水果罐头,等里面水果吃完后可以用玻璃瓶装水喝,然后就是四包方便面,火车上的餐食又贵又不好吃,安绘情愿吃方便面。 等买完东西,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听到大喇叭里传来的排队检票的通知,安绘忙走了过去,在相应站台外排队的人流中站好,不多时,就检票进了月台,等了十分钟不到,就看到一辆深绿色的火车呼啸而来。 吉州市是这辆火车的第二个站,上车后,人还不算太多,安绘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六人对坐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四十多岁的男士,另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女生。 安绘运气不错,买到的位置临窗,能够透透气,比闷在车厢里强多了,但现在,那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正坐在她的位置上。 “你好,不好意思,这个是我的位置,可以麻烦你让一让吗?”安绘看了看手中的票,确定后礼貌的问那个女生。 女生愣了愣,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安绘,又赶紧从兜里掏出票来看了看,又茫然的看向安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是d座,这个应该是我的位置啊。” 安绘笑着说:“d座是靠走廊的这个位置,座位是从左到右按照abcd排列的,你看,我是f座,车票上写了个“窗”字。” 女生疑惑的探头过来,看清楚安绘票上果然写了个窗字后,哎呀一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没坐过硬座,搞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能顺利拿回座位,安绘就很满意了,也幸好这是个讲道理的女孩子,如果换成不讲道理的人,以她目前稚嫩的外形,只怕还要去找乘务员才能解决,可一来乘务员是否会和稀泥说不准,二来安绘的处境,也不想太引人注目。 “没事,小姐姐,你也不是故意的。”安绘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冲那女孩笑了笑。 女孩明显对安绘很感兴趣,等安绘坐好,就问她:“小妹妹,你多大啊,成年了吗?怎么一个人来坐火车,没有人和你一起出门吗?你爸妈放心吗?” 安绘看着她,不说话,女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哎呀一声说,“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黄,叫黄晓莹,是深大艺术学院版画系的大二学生,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 就算是坏人,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出门在外,安绘奉行的是小心谨慎,多听少说的原则。 想了想,安绘笑着编了一通瞎话。 “我妈妈的朋友是车上的乘务员,会照看我,再说了,我家人这边送我上车,那边到了有人来站台接,所以,没什么不放心的。” 黄晓莹惊讶的长大了嘴,好半天才说:“就算这样,你胆子也真大,我都是读大学后才敢一个人坐车的,反正在你那个年纪,我是不敢的。” 安绘笑了笑,没有接话,有的话,点到为止就够了。 黄晓莹又说了几句,安绘是听得多说的少,一来二去的,黄晓莹也没有了兴趣,又过了几分钟,车身一晃,火车开始出发了。 安绘长长的舒了口气,她自信她这一路该想的都想到了,但还是怕有什么意外,但如今火车已经启动,陈家人想找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安绘坐在位置上,抱紧自己的书包看着窗外,风景逐渐从城市的楼房变成一望无际的田野,而她的心情,也随着飞驰的火车,越来越好,越来越放松。 两个小时后,火车缓缓停了下来,下一站陆阳到了。 陆阳是个大站,透过车窗,安绘就看到了在站台上乌泱泱的人群,随着火车车门开启,好些人挤着下了车,又有好些人挤了上来,一时搬行李的提大包小包的,接踵摩肩熙熙攘攘,这狭小的火车过道,就仿佛过年的庙会一般挤的不行。 “大妹子,麻烦帮我看看,我这张票的位置,是不是这里啊?” 一位六十多岁的衣着很是得体的圆脸老太太,拿着一张票站在了他们的位置旁,黄晓莹把头探过去,看了看点头,“婆婆,是这里,16e座,就是这个位置。” 一边说,她一边指了指她和安绘中间的位置。 那老太太忙道谢,“我认识16,可这个英文字母就不认得了,大妹子啊,可多谢你了。” 黄晓莹笑着说:“婆婆,没什么的,来,这里坐。” 她站起身,让那老太太坐了进去。 那老太太很健谈,一坐下就拉着黄晓莹说起了家常,间歇还和安绘搭话,安绘装出一副困倦的样子眯了眼养神,并不怎么搭理,一来二去的,老太太也就没再找安绘,只和黄晓莹说的兴起。 黄晓莹很明显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很快就被老太太问了个底朝天,自己是哪里人,家是哪里的,家里有几口,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都说了个一清二楚,就差没把家底掏给老太太看了,反观老太太,说了那么多,自己的情况却基本没泄露什么。 火车继续往前行驶,一路停停走走,车上的人上上下下,等到了入夜时,他们对面的两个男人已经下车了,换了另外一家三口坐在了对面。 而这是,黄晓莹已经和老太太完全打成了一片,两人亲密的跟母女也差不多,黄晓莹去上卫生间时老太太就帮她看着包,老太太去倒水时,总不忘给黄晓莹带一杯回来,还体贴的提醒对方注意烫云云,总之是亲密的不行。 对面的女人看了,不由笑道:“阿姨,你和你闺女感情真好啊,希望等我娃娃大了以后,也能这么贴心就好了。” 黄晓莹愣了下,正打算说什么,老太太抢先开口了,“你家囡囡看着就是个聪明懂事的,你放心,你将来啊,比我还幸福。” 对面的小姑娘一听,立刻抱住了母亲的胳膊,娇声娇气的说:“我最最爱妈妈,最最最爱妈妈,永远都最最最爱妈妈,妈妈是最最最幸福的。” 年轻女人一听就笑了,她凑过去亲了亲女儿的脸蛋,而这一打岔,就把刚才的话题给岔开了。 几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唯有本来在旁边打瞌睡的安绘,在经历了刚才一幕后,心里咯噔一声。 这套路这模式,好像和她之前训练时见过的人贩子拐卖手法有点相似啊但,她运气总不会这么好吧? 但不管怎样,意识到这点后,安绘的睡意就散去了十之八九,她虽然不想多事,但如果人贩子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她也做不到不管不问。 想到这里,她睁开眼睛,故意装成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了看周围,又问黄晓莹,“姐姐,这是到哪里了?” 黄晓莹说了个地名:“离终点站还有六七个小时,小妹妹你只管放心睡,我帮你看着呢。” 安绘道了谢,却站起了身:“我去上个卫生间,顺便找下我阿姨,这会她应该空一点了,姐姐,麻烦你帮我看着下东西,我等一会就回来。” 安绘离开后,老太太疑惑的问:“她阿姨?也在这趟车上?怎么没和她坐一起?” 黄晓莹笑道:“她阿姨是车上的乘务员,说起来,这小姑娘够胆大的,这么一丁点年纪就敢一个人坐火车,他们家人也放心,换成我妹妹,就算阿姨是车上的乘务员,也是不敢的。” 她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出安绘的阿姨是乘务员后,老太太眼中闪过的一抹警惕。 第13章 小镇女孩 安绘走了两节车厢,确定原本位置的人看不到她后,才去了乘务员的休息室,找到乘务员说明了情况。 “当然,我也只是担心,毕竟可能那位婆婆就真的只是天生热情,但是如果真是人贩子,后果会非常严重,所以,还请你们多留意留意。” 最近一段时间,人贩子拐人事件猖獗,上面有发文要求严查这一类事件,乘务员昨天才去参加了相关会议,因此,在听了安绘的描述后,并没有觉得对方多事,而是很感谢她的警觉。 “小姑娘你放心,我这就呼叫乘警过去看看。” 见对方态度积极,安绘这才放心,她走回自己的车厢,结果一看座位上空空如已,不由一愣。 “她们人呢?”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老太太有点气闷,让她女儿陪她下去走一走,应该一会就回来吧。” 什么? 这趟火车是慢车,基本每一个多小时都要停一次,此时也刚好到了个小站,之前安绘听老太太说自己的目的地是深关市,也就没多想,但现在,看着窗外黑漆漆的群山轮廓,她寒毛猛然就竖起来了。 莫非 顾不得多说什么,安绘三两下就冲下了车,结果正在她举目四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惊叫声。 在那里! 安绘目光一凝,拔脚就往那边跑去。 黄晓莹万万想不到,她不过是陪身边这位崔姨下来透透气,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嚷着:“臭娘们,给你脸不要脸,还敢偷跑去会奸夫!还不快乖乖给老子回家,要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什么跟什么啊? 那男人一巴掌极重,打得黄晓莹半张脸都肿起来了,头脑更是嗡嗡着响,她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叫到:“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再敢说不认识我!”男人两步跨上来,扯着黄晓莹的手腕就往前拽,“你黄晓莹!老子花了三千块彩礼娶你,咋的,翻脸就想不认账?总而言之要不回家要不还钱,不然,老子大耳瓜子打你!” 黄晓莹又惊又怒,正想骂这人神经病,身后一起的崔姨却贴上来一步,也帮着那男人拽她。 “莹莹,你别这样,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什么说不通的事,栓子是脾气急了些,但对你那可是真心真意的,你别嚷嚷了,外人瞧着多不好看啊,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好好说,啊?” 黄晓莹愣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崔姨居然会说出这样一段话。 莫非这两人是一伙的?他们他们难道是人贩子? 黄晓莹只是心思单纯,并不是蠢,到如今还看不出眼前一幕是什么情况就怪了,她气得要命。 “你胡说什么,谁和他是夫妻,我根本不认识他!你们两给我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 黄晓莹的大喊大叫,的确也引来了好些人,见人群围上来,崔姨一点都不着急,只是满脸歉意的对周围的人说:“让大家见笑了,这是我儿媳妇,上个月才娶进门的,前面和我儿子闹了点口角,就嚷着要离家出走,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家务事,打扰大家了。” 崔姨穿着很得体,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很多人一见之下就信了,但也有一两个多疑的。 “你说是你儿媳妇就是你儿媳妇?那你说说,她叫什么名字?” 崔姨笑吟吟的说:“我儿媳妇今年二十二岁,叫黄晓莹,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爸爸是教师,妈妈是医生,你们不信啊,你们问问她就知道了。” 一个身穿中山服的男人就问黄晓莹:“你是不是黄晓莹?今年二十二?” 黄晓莹点了点头,“我是黄晓莹,今年是二十二,可是” 她刚说到这里,就被那个男人厉声打断了,“看!你自己都说了你就是黄晓莹,你还敢说不是我媳妇,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崔姨忙呵斥:“栓子,我知道你脾气急,但这是你媳妇不是你队里那些大小伙子,你动作温柔些!” 又笑着对众人说:“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大家该相信了吧,哎,这家务事闹了大家清净,实在是对不起。” 中山服见黄晓莹承认了,也就不再疑心,而是点了点头,“夫妻有什么不愉快好好沟通,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崔姨一个劲点头,一边陪笑又一边给那栓子使眼色,栓子冷着一张脸往外走,还不忘往死里拉扯黄晓莹。 黄晓莹又气又急,死命的去拍打那栓子,然而她的力气在男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加上崔姨又走到她身边满脸关切的说着什么,在外人看来,这根本就是闹别扭的一家三口无疑了,眼看着自己被扯得离站台出口越来越近,离身后火车越来越远,黄晓莹的心直往黑洞里堕去。 “黄晓莹,等一下!” 然后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声,三人都是一愣,黄晓莹挣扎着扭过头,就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孩子跑了过来,正是安绘。 出站口这会已经没几个人了,崔姨目光落在安绘身上,眼底冷光一闪,对栓子做了个眼色,栓子会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闺女,你来送你姐姐啊?嗨,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来,快跟姨走,姨知道外面有家店的饭菜特别好吃,咱们去吃一顿,也好好谢谢你。” 崔姨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就想去扯安绘的手腕。 她在火车上就看好了,这个姑娘是单身上路的,当时她就打了安绘的主意,后来听说她阿姨在火车上当乘务员,这才熄了心思,但如今她自己不知死活跑了过来,可不正是天降的馅饼。 然而,还没等她摸到安绘的手腕,安绘却抢先将一个口哨塞进嘴里,呼哨一声就吹了起来,那尖利的哨声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小偷,偷了我的钱,那可足足有五十块啊,是我爸爸妈妈辛苦挣得血汗钱啊,亏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人,一路上什么都和你们聊,结果!你们这些天杀的小偷!居然偷我的钱!” 安绘的声音又尖又厉,加上刚才哨声的加持,一时间,周围听到的人都围过来了。 要说坐火车的人最讨厌什么人,那必须是小偷无疑了!尤其是那些长年外出的,小偷是比阴沟里老鼠更讨厌的存在! “你这个小姑娘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小偷?胡乱冤枉人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崔姨心中暗叫不好,他们这档生意,最怕就是惹人注目,眼看把人弄到出站口了,可千万别起什么波折把手里这煮熟的鸭子弄飞了。 她立刻没了带安绘走的心思,把她往一边赶。 “快走开,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谁有时间和你瞎搞,走一边去!” 安绘当然不让。 “你要不是小偷,你跑什么!你分明就是心虚,我已经叫了乘警了,总而言之警察来之前,谁也不准走!” 说完,她还看着黄晓莹,“黄晓莹,一路上你都和我贴着坐,说,是不是你偷了我东西!” 黄晓莹一愣,抬头看了安绘一眼,对上对方清莹的眼睛,她福至心灵,猛地大叫一声:“对,就是我偷了你东西,怎么样?不就几十块钱吗?你这么计较干什么!” 这话一出,现场人的反应就精彩了,所有人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想不通一个当小偷的怎么能这样嚣张,崔姨和栓子却暗叫不妙,这么一闹腾,再想把这妞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去,只怕是不能够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栓子猛地丢下黄晓莹,就想往人群外走,却被黄晓莹一把扯住:“你别想跑,钱明明是你让我偷得,我也给你了,你想往哪里去?” 她这反应之快,让安绘都有点没想到,但很快在心里给黄晓莹点了个赞,佩服对方的反应速度,这黄晓莹虽然有点单纯,缺乏社会阅历,但不愧是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人,脑子总算还是够用。 闹麻麻中,总算有警察过来了,而跟在警察身边的,还有安绘刚才去找的那个乘务员,见到对方的身影,安绘这下是真的松了口气,总算是安全了。 半小时后。 黄晓莹浑身打着颤,和安绘并排坐在餐车的座位上,犹自惊魂未定,而在她们对面的位置上,则坐着两个乘警。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安绘已经将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一交代了个干净,从怎么生疑,怎么去找乘务员,怎么发现黄晓莹不见了,怎么下车后发现情况不妙,怎么想办法拖住人贩子,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乘警听着安绘有条不紊的介绍,赞许的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要不是你足够警觉,今天我们又要多一个受害人了,回头我会汇报上级,给你相应的奖励。” 安绘笑笑,没有说话。 乘警目光又落在黄晓莹身上,见对方犹自是脸色惨白的模样,知道这姑娘是吓惨了,正犹豫是不是等会再问,黄晓莹已经开了口,“警察同志,我没事,我吓得是有点厉害,但是,做笔录没问题。” 早一点做笔录,就能早一点调查,早一点将坏人绳之以法,早一点救出可能存在的其他受害人,黄晓莹虽然吓得厉害,但脑子却很清醒。 第14章 小镇女孩 笔录很快做完了,两人也没有再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乘务员把她们安排在自己的休息室里。 此时已经是深夜四点,还有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达深关市,窗外依旧一团漆黑,依稀能听到有鼾声从外面的车厢传来,但这里面的两人,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今天的事,真是多谢你了。”黄晓莹这感谢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如果不是安绘够警觉,她这会已经不知被绑到那个穷乡僻壤去了:“安绘,我叫你绘绘好不好?你叫我姐姐也可以,叫我晓莹也可以。” 安绘点了点头。 黄晓莹之所以被骗,不是因为她不好,是因为她太好,心思单纯的人,结交起来总比心思复杂的好了太多。 见安绘点了头,黄晓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顿了顿,又说:“绘绘,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明明自己比安绘大好几岁,而且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居然还会被一个陌生老太婆这样简单就蒙蔽了眼睛,反观安绘,虽然小小年纪,但是,无论是眼光还是胆量,都远超自己。 安绘心底叹了口气,自己这一行只希望低调平安,没想到先是无意中从人贩子里救了人,后又要安慰产生了自我怀疑的大学生。 “善良在任何时候都没有错,”安绘顿了顿:“不过,晓莹姐姐,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人挨在一起,小声的说了很多话,直到天色将明时,才终于没能抵过睡神的侵染,先后沉沉睡了过去。 离到达前半个小时,乘务员过来了,两人才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又一起去外面简单洗漱了一下。 回到车厢,黄晓莹问安绘,“绘绘,你等会要不先跟我去我们学校?我们宿舍有两个同学在外面实习还没回来,你暂时住下是没问题的。” 有了昨晚的经历后,黄晓莹那是彻底信任安绘,而且在听安绘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已经来到深关市的目的后,她一颗心都软了,如今是全心全意想帮助安绘。 安绘有点心动,但还是拒绝了,“我想先去南岗区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 大学什么时候都能去,但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才是重中之重,而来之前安绘专门做了功课,南岗区是深关市的经济开发区,深关市百分之九十的工厂都建设在该区域,如今又是经济腾飞的初期,到哪里找个工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黄晓莹已经大概知道安绘的性格了,这个女孩说话温温柔柔,但做事却非常坚决果断,等闲是不能改变她主意的,但就这样让她一个小姑娘在深关市乱撞,她的确又很不放心。 黄晓莹想了半天,还真是想出了个好办法:“我记得我室友的嫂子就在南岗区街道办上班,应该了解的工作机会比我们知道的多,绘绘你要不等一等,等会下车我先给我室友联系一下,有熟人领路,总比你胡乱去找要强?” 这倒的确。 如今这世道,市场上什么样的牛鬼神蛇都有,如果有熟人领路,还是街道办的,那安全性无疑大大提高了。 安绘想着就点了头,见对方同意,黄晓莹也松了口气,无论是处于对恩人的报道,还是对小姑娘的支持,能够帮上安绘的忙,黄晓莹就很开心。 火车很快到站,两人相携下了车,出站后,在车站外的电话亭,黄晓莹就拨打了宿舍的电话,很幸运的是那位室友就在宿舍里,黄晓莹先是哭诉了自己在火车上遇到的危机,吓得对方一惊一乍的,然后才说自己被人救了,如今,想帮救人的小姑娘找个工作的事情,很明显黄晓莹和对方感情非常好,等她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对方立刻拍胸口答应了下来,然后让她们在电话亭等十分钟,她会很快打回来。 电话还没等十分钟就响了,对方表示她嫂子已经答应了,还给了两人一个地址,甚至还详细写明了公交路线图。 “我送你过去吧,”黄晓莹看着小小的安绘,很是不放心,不过安绘拒绝了。 “火车上发生的事,说不定警察局回头还会联系你或者你们学校,你要是不再就麻烦了,所以,你最好先回去休息,然后和你们辅导员商量一下,看接下来怎么办。” 黄晓莹一听,果然是这个理,也就没有坚持,只是还是把写了自己地址和宿舍电话的纸条塞进了安绘的衣兜里,看着对方和她挥手道别,黄晓莹心里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安绘明明才刚十六岁,为什么就能事事处处都比自己缜密呢?自己在她面前一点都不像个姐姐,反而像个妹妹。 这个年代的深关市,还不算太大,安绘上了公交车,转了三次车后,就到达了目的地,下车后问了几个路人,十分钟后,来到了深关市南岗区吉祥社区街道办。 黄晓莹室友的嫂子看上去有三十六七了,姓周,瓜子脸齐耳发,身材微丰,脸上常带着温和的笑容,也不知之前室友是怎样和对方沟通的,在看到安绘后,虽然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就是陈安绘啊,比我想象中到还要小一点,你满十六了吗?”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周姐笑着说,“之前楠楠给我打电话说了下你的情况,我就提前整理了下资料,目前我们招工的单位很多,但其中条件最好的有三个,一个是食品厂,一个是皮鞋,还有一个是服装厂,你看看你更倾向哪个。” 安绘道了谢后,开始仔细了解情况,周姐说的这三家,都是合资企业,的确在待遇和福利上都要比传统工厂要好一些,至于招工职务,目前这三个工厂招的都是普工,薪资待遇却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思忖了一下后,选择了服装厂,而原因很简单,一方面是她对服装这方面的东西比较感兴趣,二是以前在家时因为洪大容的原因,家里有缝纫机,她会操作,三来服装厂女工比较多,住宿安排起来更方便。 见安绘选定了,周姐就站起了身,“正好我这会没事,就送你过去吧。” 安绘有些意外,但立刻道了谢,作为一个人情社会,周姐亲自送她去入职和只是介绍了让她过去,可是有很大差别的。 果然,服装厂人事处看到周姐过来,态度非常热情,在得知周姐过来的来意后,立刻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安绘,周姐事情也多,见安绘这边没问题,就离开了。 周姐一走,服装厂人事处的工作人员立刻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安绘进行了简单的询问,安绘看着小,对方本来想随便安排个职务的,结果在安绘表示能熟练使用缝纫机,并立刻上机进行了一番操作后,对方改了主意。 “我想要能多挣钱的岗位。” 末了,安绘还进行了表态。 对此,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异议,反正他们是计件模式,安绘只要肯干,多挣钱可不是难事。 “没问题,我们单位是绩效制,你只要肯干,多挣钱绝对不是问题。”对方开始介绍情况,“我们这里一个月基本工资280元,包吃住,完成基本任务后就可以参加计件考核,白班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夜班是晚上七点到早上七点,两班倒,月休两天,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要是没有,等会就能办理入职,明天就能上岗工作。” 安绘点头,心中却不由感叹,陈朝贵工作了快二十年,如今一个月死工资才三百出头,这边基本工资却都有280元,还包吃住,干得多还有额外的钱拿,不得不说,她真是赶上了经济腾飞的好时候。 至于八小时工作制? 别搞笑了,现在属于经济起步初期,哪会有那种规范的工作时,再说了,就算有员工们估计反而不会满意,绩效制的薪酬背景决定大家只会愿意多干久干。 入职手续很简单,填好入职表格并签名,留下身份证复印件后,就代表入职完成,可以领工作服和工作牌,安绘领到的是三车间的工作牌,服装厂据说一共有十六个车间,根据各自车间的水平来排序,就比如专门做外贸产品的,代表的是厂里的最高水平,那就必然是一车间。 三车间虽然不是厂里的最高水平,也绝对远超平均线,安绘能进这个车间,固然有她技术不错的原因,也有周姐的面子力量。 二十分钟后,安绘抱着两套工作服,站在宿舍楼门口。 “这边都是统一的八人间,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洗澡房在这栋楼后面,每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开放,另外,在一楼有投币式洗衣机房,食堂在宿舍楼后面,用餐时间分别是早上六点半到八点,中午十一点半到一点,下午五点半到七点” 人事处的人一边走一边帮安绘介绍,很快,两人来到四楼一间宿舍的门口。 “这件宿舍目前住了七个人,还有一个空床位,不过现在应该没人在,你先进去休息,等晚上七八点,她们应该就会回来了。” 工作人员给安绘又讲了明天到哪里报道等等,就离开了。 第15章 小镇女孩 安绘用钥匙打开了门,房间不算大,两侧靠墙分别放了两张上下铺,中间是一条大约有一米二宽的过道,而在进门两侧的位置,分别是两个上下双门一共四扇门的衣柜,此时因为房间里挂了些五颜六色的衣服,看起来有点乱,但因为尽头是个窗户,通风挺好,倒也不觉得憋闷。 此时有七张床都铺了床单被套,剩下的一个空床位,是在进门右手边的上铺,对这个位置,安绘其实还挺满意的,和大部分人喜欢睡下铺不一样,安绘更喜欢上铺,总觉得更清净。 找到自己的柜子,把工作服放进去后,安绘就出门了,她来时可就只带了个书包,除此外什么都没有,如今既然工作落实了,一来是要赶紧去买些必须的生活用品,二来也要把身上的钱存了,工厂包三餐,留个几十百来块在身上备用就行,其他的还是存在银行里保险,毕竟宿舍人多眼杂,万一弄丢了,那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服装厂的门卫是个大爷,安绘嘴甜甜的几句哄,对方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银行超市分别在哪里,安绘先去银行办了张卡把钱存了进去,又去超市买了床单被褥肥皂洗发膏换洗衣服洗脸盆水桶杯子等等,等到她吭哧吭哧的把东西扛回宿舍,已经是快下午四点了。 安绘一鼓作气的整理了床铺,床上用品她一共买了两套,不过其中刚洗的那套来不及干,也只能凑合先用另一套新的,啥时候洗了的干了再更换,又下地把屋子地面扫了下拖了下,等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闻了闻身上的汗臭味,又拿了换洗衣服到楼下洗澡房准备洗澡。 这个点洗澡的人不算多,安绘出示工作牌后,就被放进去了,门口的大姐还给她一个带了胶圈的钥匙,可以让她放换洗衣服。 安绘急匆匆放了东西就进了沐浴间,这沐浴间比她想象的还好些,居然是有分隔的,虽然没有帘子,但也比直接□□相对要好很多,安绘挑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打开水龙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热水冲到皮肤上,温暖袭上身体,洗去了一身的疲乏,安绘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舒服极了。 从澡房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来澡房的人也多了起来,其中大部分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女生,成群笑着闹着,都是欢快的情绪,安绘抱着盆从这些女孩子中间穿过,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回到宿舍大概六点半,宿舍里依旧静悄悄的,也正常,白班的工人下班要等到七点去了,安绘大概收拾了下后去了食堂,她到达时食堂已经开始买饭了,不过现在人不多,大厅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姐姐,我是今天才来这里工作的,请问这里吃饭是怎么个流程啊?”安绘向窗口后的阿姨询问。 那阿姨足有五十多了,却被一个小姑娘叫姐姐,面上不显心里却别提多开心了,她清了清嗓子,“看到那堆餐盘没,你拿工作牌过去就能领,然后食堂的规矩是每餐一荤两素一汤,你想吃什么,端着餐盘让人打就是了。” 安绘嘴甜甜的道了谢,然后走到那个阿姨指的柜台处,出示了工作牌后果然得到了一个餐盘,她端着餐盘在窗口走了一转,选择了青椒肉丝、红烧豆腐和酸辣白菜,又去用不锈钢碗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最后端着满满的餐盘,选择了一个靠窗的清净座位坐了下来。 安绘吃的很满意,虽然青椒肉丝里大部分都是青椒,红烧豆腐有点咸,酸辣白菜里大部分都是白菜帮子,但比起在家里吃的那些菜,这里的饭菜多了一股叫着自由的调味料,一下就变得好吃了起来。 安绘吃完饭又在宿舍区走了走消了消食,等到天色已经黑透了才回去,这次宿舍里已经有人了,隔着房门,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这新来的人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希望是个性格好的就好了。” “我要求不高,比较爱干净就行了。” “我觉得这点你不用担心,你看她这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铁定是个爱干净的姑娘,不过,我听说年纪似乎挺小的,好像才刚成年的样子。” “我倒是希望她是个吃苦耐劳的性子,毕竟咱这厂里活计也不轻松,可千万别来两天就哭着鼻子闹着要走就行。” 宿舍里嘻嘻哈哈的,很显然,这件宿舍里的人相处的都不错,安绘其实本来可以掏钥匙直接开门的,但既然里面正说道自己,直接开门就不妥了。 她退后两步,放重了脚步走到门口,又敲了两下门,这才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屋子里坐了五六个女生,大概都在二十岁上下,最大的一个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见安绘进来,这些女孩子都齐齐扭头看了过来,看到安绘那瘦小的模样,好几个女孩眼中都露出了诧异之色,但很快,看上去最年长一个就笑着走了过来。 “你就是刚分配到我们宿舍的姑娘吧?看上去好小哦,看上去和我妹妹差不多啊,你叫什么名字?”又笑着说:“我叫王芬,你可以叫我芬姐,在这个宿舍里我是最大的,有什么不清楚的事,你问我就好。” 安绘微笑着点了点头,叫了一声芬姐,又大方的说:“我叫安绘,你们叫我安绘或者绘绘都可以。” 是个大方的孩子,看上去不难相处。 王芬心中做了评价,笑眯眯的向她介绍了宿舍里其他同事,大家看着安绘的眼神里虽然有好奇,但更多是和善,中间也有人提了几个问题,比如为什么这么小不读书出来打工啊,家里人能不能放心啊,因为都真是善意的问题,安绘也好好回答了,只是答得内容,都是经过选择了的。 “爸妈说女孩子读了初中也就差不多了,让我出来挣钱,回头好给哥哥娶媳妇。” “我成绩,还不错啊,不过中考成绩还没出我就出来打工了,还不知道。” “我不怕吃苦,我今天问过了,这里的活应该比家里简单,刚才在食堂还免费吃到了肉,我很开心。” 总而言之,等问题回答完,安绘成功在其他人心中塑造了一个在重男轻女家庭长大的懂事小可怜形象,虽然不见得会被特殊照顾,但是,起码不会莫名其妙被针对,而这,安绘觉得就够了。 一夜无话。 安绘第二天就跟着室友们去上工了,听到她初来乍到就能到三车间,好几个室友一开始都有点诧异,毕竟一般来说刚进厂的工人,多半都是在十车间以后的。 其中有一两个还没能进入前列车间工作的室友,语气中就透了些嫉妒出来,但在她们听到安绘坦言自己在七八岁就开始操作缝纫机,如今已经有了近十年经验后,原本心底的嫉妒,就被同情代替了。 自己这些人虽然也在外打工,但好歹当在家当孩子时,还是被家人呵护着的,那么,对于一个几岁就被欺压要做家务的女孩子,有什么妒忌的必要呢? 就这样,安绘在服装厂安定了下来,刚开始工作那几天,她还因为不熟悉现代机器而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但在适应之后,很快效率就提了上来,甚至在满一个月之后,更是成为了车间的模范标兵,不但被公开表彰,名字甚至还贴在了荣誉栏上。 安绘就此,在服装厂安定了下来。 相比于安绘这边的一帆风顺,东安县的陈家,却乱成了一锅粥。 安绘消失的事情,陈家人是在中考结束后的当天晚上,才确定的。 当晚洪大容下班后,发现家里冷锅冷灶后,第一反应就是安绘跑出去玩了,她骂骂咧咧的生火做饭,一边切菜一边骂安绘只知道玩,等她回来要痛骂一顿云云,结果等到她困了安绘人都还没回来,洪大容也就一边抱怨一边在洗漱后和陈朝贵一起睡了。 此时的陈家夫妻倒也还没多想,因为中考过后一般是孩子们的放松期,好些娃娃在考试后都会约着去玩一玩,很晚回来也是正常的,他们单位好些孩子都这样,洪大容也就没忘心头去。 甚至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洪大容还和周姐约好了相亲的时间,结果当天下班回家,发现家里和早上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依旧冷锅冷灶的,洪大容才有些急了。 安绘从来都乖巧听话,从没有这样彻底不着家的情况啊。 看着客厅一角安绘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铺,她脑中猛地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丫头,该不是跑了吧? 这个念头一升起,洪大容就打了个寒颤,立刻冲上去翻起安绘的东西,结果发现安绘的东西基本都在原地,她这才稍稍安心,但很快就又想起,至关重要的身份证,被安绘带去了考场。 莫非 洪大容立刻在家一通乱找,最后确定安绘的身份证真的不在了,而且同时消失的,还有安绘的书包。 洪大容惊呆了,直到陈朝贵和陈家宝两父子回来,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结结巴巴的给两人说了安绘可能逃跑了的事,陈朝贵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而陈家宝更觉得荒谬。 就安绘那鹌鹑一般的性子,能做得出离家出走的事情? 但是,虽然心中不愿相信,但随着时间推移,安绘没有回来的事实,逐渐应征了洪大容的想法。 “要不,去隔壁问问?”陈朝贵伸手在烟灰缸里灭了香烟,“她不是和隔壁沈茂一向玩的好么?说不定,沈茂能知道她去哪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洪大容猛地弹起来,拔脚就往隔壁冲去。 第16章 小镇女孩 这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半,沈茂已经睡下了,披着睡衣出来看到满脸怒意的两口子,少年只冷着说了一句话。 “中考昨天上午十点半就结束了,我们考场隔得远,没有一起回来,我不知道她哪里去了,怎么,她这两天都没回家?那你们现在才开始找?” “要是回家了,我来你这里找个屁啊!”洪大容心中又气又急,被沈茂质问更是怒火中烧:“沈茂,你们两平时一起上课一起放学,好的跟连体婴似的,她什么事情不告诉你,你倒好,现在给我说不知道安绘去哪里了?这话说给你听你信?我给你说,你是不是把她藏哪里了,要是藏起来了,趁早把她交出来,不然,我和你没完!” 洪大容那是心里想着什么就直接嚷了出来,语气更是不好听,沈茂听了倒还没说什么,沈茂爸妈一听就不依了。 这洪大容也太嚣张了,他们还在旁边呢,就这样欺负自己儿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洪大容,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这道理不懂吗?”张月兰脸刷的一下就拉下来了,“怎么,就因为我们家是隔壁,两孩子又是同学,咱沈茂就必须知道你家安绘去哪里了?你给我们家钱了还是米了,我们家必须给你看孩子?找不到女儿就说我们藏起来了,呸,放你的臭狗屁!我还说是你把你女儿卖了呢!我给你说,别想胡乱栽赃我们家沈茂!孩子小好欺负,但我们这当父母的可不是吃素的!” 被张月兰指着鼻子骂,洪大容脸色一片通红,她张嘴正要说什么,沈茂父亲沈从山却开口了。 他看着陈朝贵:“陈朝贵,大家都是单位同事,你女儿找不到,心情着急我能理解,但是,这不是你们胡乱冤枉人的理由。” 沈从山一边说着,一边冷着脸往旁让开了一步:“你们既然叫嚣着是我们家把你女儿藏起来,胡乱往我们家头上泼脏水,那行,为了清白,我可以让你们进来四处看看,看看我们家有没有藏着你们女儿,但先说好,要是找到,我给你们赔礼道歉,但要是找不到” 沈从山眼底深处寒光一闪,“不好意思,明天一早,我会去工会找领导反应,看看他们怎么处理你这胡乱冤枉同事的事情!” 什么?去工会? 陈朝贵心中一惊,因找不到安绘升起的愤怒立刻消退了不少,这年头,工会可是很重要的,要是真找不到安绘,沈从山这一状告到工会,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误会,只是误会。”他立刻打哈哈:“大容也是找女儿心切,不是故意冒犯的,我知道你们家沈茂是好孩子,不可能做出藏起安绘的事情,都是她妈找女心切说错了话,实在对不住哈,对不住。” 说完,他一扯洪大容,连拖带拽总算把她弄回了家里。 “你拖我干什么!沈家那小子肯定知道安绘去哪里了!总要找他问清楚才行!”洪大容面容扭曲,看上去丑陋极了。 “问什么问,你以为你问的出来?”陈朝贵脸色铁青:“那沈家小子是不是真知道我不清楚,但就算知道,你看他那样,还有沈从山那两口护短的模样,你问的出来?别做梦了!” 洪大容愤愤极了:“可不问怎么办?这人总的找回来吧?我都和周姐收好了,这周四中午相亲,这安绘跑不见了,倒是谁相亲去?” “周四?你怎么没给我说过?”陈朝贵一愣。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又不是不知情,再说了早晚都要相亲的,我这还不是想着早点拿到彩礼钱,好给家宝娶媳妇么!”洪大容嘴一撇,继而又狠狠的说,“这丫头真是够胆大的,居然还敢玩离家出走这一套,莫非以为这样就能不相亲去上高中不成!呸,做梦,看我找到她不打断她的腿才怪!” 陈家宝自从前段时间输了钱后,近期还真算的上循规蹈矩,洪大容看儿子乖巧的模样,心都碎了,前两天还拜托亲戚给他寻摸姑娘,这人选虽然还没着落,但彩礼什么的,可不先得预备好么,万一有看对眼的姑娘,也能三下五除二的把事情给办了。 但现在,如果安绘真的跑了,那什么彩礼钱,可就真的风中化水了,而且那周姐也不是吃白干饭的,平日里就很是尖酸的一个人,如今被自家这样戏弄,回头还不晓得要怎么和自己不对付呢。 洪大容也就是嘴巴厉害,想到这些后,心里其实煎熬的要开锅了,陈朝贵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他还是比洪大容要稳得住些。 “这件事如今还不好说,不过安绘那丫头胆子小,估计应该干不出离家出走的事情,多半是到相熟的朋友家里躲两天,这样,明天你请一天假别上班了,挨着去问问,等找到也好好安抚一下,总而言之要她心甘情愿去相亲才行。” 到此时,陈家两口子依旧不觉得安绘是真的离开了,以女儿胆小怯弱的性格,是不可能离开东安县这一亩三分地的,多半是胆小躲几天,应该哄哄就能回来了。 但此时两口子都没想到,安绘这一消失,是真的就此消失了,从这天开始,他们再没有在东安县找到过安绘,而等安绘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对方已经彻底换了个身份了。 一年后。 “安绘,叶老师刚才给你打了电话,刚好你不在,我就帮你接了,让你明天下班后去她办公室一趟,说是有什么事情。” 为了方便员工们接电话,每层宿舍楼都安装了座机,安绘刚一进宿舍,就听到王芬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好的呢,谢谢你。” 叶老师是安绘在夜校服装设计班的老师。 这一年在服装厂的生活,让安绘有了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原本干瘦的身材渐渐变得丰盈起来,略显黄气的皮肤也开始变得白皙,在外表上,安绘真正开始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靠拢了。 只是和同龄那些普通的少女只知道吃吃喝喝不同,安绘这一年来,也一直在进行着自己的计划,这一年,除了工作以外,她主要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是在服装厂稳定下来后,安绘在外面的夜校外报了个服装设计的课程,进一步充实自己,第二,就是和东安县的各路人马联系。 联系的人大概有三方面,第一处自然是沈茂那里,安绘报了平安,在信中大概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同时还给了沈茂自己这边的联系方式,希望沈茂能将家里的情况及时告诉自己,而第二处,就是安绘为陈家宝准备的大礼了,虎哥虽然是个混子,但却是很讲义气的,她拨打了虎哥的电话,提到当日虎哥承诺的事情,表示自己别无所求,只希望虎哥的人能多和陈家宝结交,多带他参与一些娱乐活动就好,至于第三处,不是别人,正是陈家宝。 给陈家宝,就不是打电话了,而是写信。 信上,安绘描绘了自己经过复杂心里斗争后,无奈选择了离家出走这条路的痛苦,她在信上表示对自己冲动行为的忏悔,给家人带来麻烦的道歉,随信附上的,还有五张一百元的钞票。 “我不能陪在父母身边,甚是有愧,但我却不敢直接联系他们,怕他们生气,这些钱是我几个月的积蓄,希望大哥能帮我转交父母,略表我的孝心。” 手里有钱,加上有人刻意勾搭,以陈家宝那种劣根性,她不信对方不会在泥沼里越陷越深。 虎哥果然是个讲义气的,很快就安排了人精心带着陈家宝一起玩,从沈茂那里得知,陈家宝夜不归宿的频率渐渐又多了起来,陈家两口子骂过好几次,但始终不奏效,后来骂的多了,加上陈家宝在吸收了上次的教训后,玩的额度也很小,也就懒得管了。 玩的额度小? 安绘冷笑,赌徒胃口,只有越来越大的,君不见有些赌徒连手被剁了都还要去赌么,能改好的人,万里都未必挑一。 之所以让人觉得小,不过是陈家宝把她寄回去的钱,全贡献给了赌局没有惊动家里而已,且等着吧,总有一天,陈家宝要给陈家两口子一个惊喜的。 至于写稿这方面的事,安绘倒也没有完全荒废,只是因为现在时间不多,她写稿的速度也大大放缓了,这一年间,也就写了一两篇,聊胜于无罢了。 第二天下午,安绘下了班后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夜校,叶老师果然在办公室等她,见她进来,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海报递给她,“你看看这个,准备一下去参加吧。” 安绘好奇的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服装设计大赛的报名表。 “我去参加?我可以吗?” 安绘有些犹豫,她毕竟只是个接触了服装设计才半年的新人,参加这种大赛,能行吗? “你的作品虽然稚嫩,却独有一股灵气,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如果得奖了固然好,不过,没得奖也没关系,权当历练,你觉得呢?” 叶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鼓励。 安绘心中一暖,笑着说:“好,叶老师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第17章 小镇女孩 初生牛犊不怕虎,反正也不是多大成本的投入,自然要试一试的,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选择一辈子在车间里做衣服的。 叶老师笑着点头,“比赛截止日期虽然是在半年后,但作品最好在这三个月内成形,这段时间你下班就过来,我帮你辅导,你放心,不多收你钱,免费的。” 安绘脸一红,但没有拒绝,笑着点头道谢。 在叶老师面前,她不用硬撑那些有的没的,她虽然在叶老师这里只上了半年课,但许是缘分的原因,从见面那天两人就特别投缘,如今,她很清楚叶老师的个人状况,而叶老师也非常了解她的情况,对于她那个恶劣的原生家庭,更是义愤填膺。 说干就干,安绘坐在了叶老师对面的桌子上,开始着手设计图,叶老师今晚还有课,先拿着教案出去了,等回来时发现安绘已经绘制了几分初稿,正专心致志的对其中一份进行润色,叶老师也不打扰她,只端了杯子在后面看的津津有味。 说实话,安绘的天赋真的是让人惊叹,虽然目前的作品还很稚嫩,但从对方那天马行空的创意,叶老师是真觉得,只要安绘抓住了机会找对了路,那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安绘一头栽进设计的海洋,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眼看时钟的指针快指向十一点,叶老师终于忍不住提醒她。 “比赛截止时间还长,今天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别急于一时,却把身体毁了。” 安绘茫然抬头,目光触及时钟的时候,这才恍然已经这么晚了,忙歉意一笑,又和叶老师告别,叶老师却不放心她,坚持要把她送回去,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刚走了没几步,叶老师的电话就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的她丈夫。 叶老师接通了电话,一个很有些稳重的男声传了过来,“我在马路对面,你过来吧。” 她抬头一看,就见到马路对面的大树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大众,叶老师忙拉着安绘过了马路,果然就见车上坐着的正是自己的丈夫。 “老蒋你今天出差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不过正好,你这一来啊,倒省了我们脚程了。”叶老师笑吟吟的说完,就拉开车门,示意安绘上车,“这是我丈夫蒋彬,蒋彬,这是安绘,我学生,来,安绘,上车,我们送你回去。” 安绘还要客气,就被叶老师毫不犹豫的推上了车:“这都几点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孤身回去我不放心,再说也没几步的路,快上车吧。” 安绘推辞不过,只能上了车,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稳重的国字脸,她笑着点了点头,“蒋老师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张脸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一般,但仔细想想,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应该只是错觉。 蒋彬微微冲安绘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下一秒,叶老师已经拉开副驾的门坐了上来。 “往前直走,第二个红绿灯右转,然后大概走两个路口就是安绘他们单位的大门了。” 车辆平稳的往前驶去,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服装厂大门口,安绘礼貌的道了谢,这才下车往厂里走去,目送她进了大门,蒋彬才将车开离。 “这个安绘看起来很小啊,是你夜校的学生?感觉你很喜欢她啊。” 没有外人在车上,蒋彬的神情不复之前的严肃,他一边开车一边问叶老师,声音中却透着不经意的温柔。 “是啊,这孩子聪明又刻苦,还很有礼貌,不只是我,咱们夜校的老师可一大半都喜欢她。”叶老师笑着说,“这不是即将有个设计比赛么,小姑娘虽然接触服装设计这一行还不久,但胜在很有灵气,我就想推荐她去试试,今天试着画了画稿,就弄到这时间了。” 说到这里,突然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小姑娘也够可怜的,现在都还没到十八呢,都出来打工一年了,他们家父母的心啊,还真够狠的。” 这件事蒋彬隐约听妻子提过,说是夜校有个学生小小年纪就被逼着辍学出来打工,还要往家里寄大部分工资回去,看来就是这姑娘了,不过这件事终究和他没关,也就没往心里去。 “你忙到这么晚,肚子该饿了吧?前两天同事给我推荐了一家宵夜店,说他们家粥挺不错的,刚好就在附近,要不要过去喝点?” 叶老师五点多就吃了晚饭,这时的确有些饿了,闻言点了点头,又懊恼道:“哎,你要是之前说该多好,咱们可以带安绘一起去吃的,现在她可都回去了,只能等下次了。” 妻子这懊恼真心实意,看来,是真的喜欢那叫安绘的小姑娘。 蒋彬笑了笑,没有多话,只是把车头一转,很快就开着车往那家粥店驶去。 只是三人都不知道,多年后回想起来,他们的这次偶遇,真算是命运的奇迹,毕竟谁也不知道,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三个人,原来竟有那么深的羁绊和联系。 安绘并没有把和蒋彬的这次相遇当做什么了不起的事,甚至都没往脑子里带,接下来几天,她除了忙工作,就是构思设计稿,忙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又过了几天,就到了休息日了,安绘一大早就起床,准备去图书馆看书找找灵感。 图书馆离服装厂有一段距离,需要坐近半个小时公交车才能到,安绘在车站等了几分钟,公交车就到了,因为服装厂这里是第二站的原因,上车后空位很多,安绘选了个车厢后面的座位就坐下了。 公交车慢悠悠的在深关市大街小巷穿梭,渐渐从新城进了老城,而进了老城后,车速明显变慢了,而到达第三人民医院的时候,蜂拥而上的人群,更是一下就将原本还有些空的车厢挤满了。 汪如双就是在这一站上车的,她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到三医院进行肠胃的常规检查,多年前的那件事导致她饮食不定时,早早就落下了胃病,近些年虽然因为调整了生活习惯有所好转,但定期的检查却非常必要,不过幸运的是,这次的检查很顺利,结果很不错。 但上车后不久,汪如双的脸就渐渐白了起来。 入了六月,天气早就热了起来,车上虽然开了空调,但因为人多的关系,温度根本降不下来,加上人的体味,整辆车上,弥漫着让人难受的味道,但如果只是这点,汪如双忍忍还能承受,然而,这辆车的司机技术好像有点问题,老是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坐着的人还好说,站着的人可经不起这折腾,一来二去的,汪如双觉得从来不晕车的自己都要晕车了。 “阿姨,你脸色很不好,不舒服吗?”正在心头难受的时候,汪如双听到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你别站着了,快来我这里坐。” 汪如双被一只手温柔却坚定的拉到了椅子上,她下意识就想道谢,然而翻腾的胸膛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足足又缓了两三分钟,那股让人恶心眩晕的劲才好了些。 “谢谢你啊,小姑娘。” 她先是道了谢,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很是漂亮,雪肌乌发,大眼睛黑白分明,尤其是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让人一见就心生暖意。 “阿姨,你好一点没有?” 小姑娘正是安绘,也不知为什么,平时根本懒得去管车上有哪些人的她,偏偏在汪如双一上车后就注意到了对方,也许,是汪如双身上特有的温柔娟秀的气质? 安绘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觉得汪如双亲切,之后更是偷偷看了好几眼,因此很快发现了汪如双的不对。 “好很多了。”汪如双笑道,这话倒不是骗安绘的,安绘这个位置旁边刚好有扇窗,被风一吹,她整个人都觉得舒服多了。 “那就好。”安绘这才放心,正打算多说两句,突然听到公交车广播报站,马上就要到市图书馆了,她忙说了一句:“阿姨,我马上要下车了,这个你拿着,要是不舒服就含在嘴里,会好很多的。” 丢下这样一句话,安绘转头就往车门挤去,很快就随着人流下了车。 “哎”汪如双还想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遗憾的看了看车门,又将目光移到了自己手心,这才发现刚才那女孩子塞给她的,是一颗薄荷糖。 她想了想,将糖剥开塞进了嘴里,糖纸却没有丢,而是叠起来放到了口袋里,清凉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再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关切的眼神,她不由有些遗憾,刚才太仓促了,如果能问问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那就太好了。 安绘在图书馆足足呆了大半天,才心满意足的带着自己查到的资料离开,说起来,这图书馆可真是个学习深造的好地方,只可惜自己接下来还有事,要不然,真想在里面泡个天昏地暗。 从图书馆出来,安绘再次到了公交车站,还是之前坐的36路车,不久后就到了今天她的另一个目的地,深大。 她今天外出的另一件事,就是找黄晓莹。 迄今为止,她寄给陈家宝的信或者钱,都是托黄晓莹帮她寄出去的,对方有个哥哥在部队,姑且不论转了两手的信不怕陈家宝能刨出地址来,就光信封上部队的邮戳,陈家宝也不敢靠近。 第18章 小镇女孩 “绘绘,你总算来了,我可想你了,你要再不来,我都想来你们厂找你了。” 一看到安绘,黄晓莹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抱,经过这一年的相处,黄晓莹是更加喜欢安绘了,而因为安绘在火车上救了黄晓莹的原因,黄家人对安绘那是充满了感激,在得知安绘真实处境的情况下,黄晓莹哥哥更是自告奋勇担下了寄信的任务。 “我这不是一放假就赶紧来看你了嘛,”安绘笑着回抱了黄晓莹,又问:“我家那边有给我来信吗?” 黄晓莹撇了撇嘴,“有。” 每次安绘过来都会问,但说实话,黄晓莹一点都不觉得他们家有给她来信有什么好开心的,她都总结出规律来了,没事是不会来信的,但凡来信,必然是要钱。 也只有安绘,才受得了这种吸血鬼一样的家人,要换成自己,怕是早就毛了,一刀两断多轻松。 这样想着,黄晓莹还是从包里掏出一封薄薄的信递给安绘,安绘其实不用看就能猜到内容,但还是打开看了看,果不其然,这封来自陈家宝的信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要钱。 “妈病了,需要医药费,你赶紧寄五千块过来,速度。” 这一年来,陈家宝可谓是编造了各种理由找安绘要钱,如果她没记错,洪大容因为受伤或者生病都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了,也不知洪大容知道自己宝贝儿子为了钱各种诅咒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五千块!他怎么好意思开口的!他咋不去抢!” 黄晓莹不是故意要偷看安绘的信,实在是安绘的哥哥这写信的水平太次,仿佛生怕安绘看不到一样,每个字写的斗大,她不过只是随意瞄了眼,全封信的内容就被迫了然于心了。 不同于黄晓莹气的跳脚,安绘心情却很好,要钱好啊,要的数目越大越好,毕竟敢开这种口,可见陈家宝玩牌的数目已经大到一定地步了。 天知道,为了一点点把陈家宝的胃口养大,她费了多少力气,这一年的工资,除了自己的基本开支外,她可是一分不留的全寄给陈家宝了,要知道她如今一个月的工资已经快两千块,比得上老家六七个工人的工资总和了,但就这样,居然也不够陈家宝挥霍。 看来这喂鱼大计,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安绘笑着将信折起来,一抬头就看到黄晓莹气的通红的脸,她笑眯眯的拍了拍对方的脸,“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查清楚情况,再看要不要寄钱的,乖,别担心我吃亏,啊?” 黄晓莹气鼓鼓的瞪着安绘,冷哼一声:“你要真能做到才行。” 不是她不相信安绘,实在是对方在家人面前栽了太多跟头了,每次说不寄钱不寄钱,转头还不是一分不留的寄了回去,你说这聪明伶俐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不清自己家人的真面目了,真心疼女儿的父母,会让女儿别休息多加班?会在女儿生病时毫不关心只叮嘱记得寄钱回去?这哪里是父母,是讨债的还差不多。 看到黄晓莹怀疑的目光,安绘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过,这次说的不寄钱,是真的。 黄晓莹拉着安绘在食堂吃了晚饭,就到了该分开的时候来,黄晓莹亲自送她出去,结果才走到校门口,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安绘。” 这声音好熟悉啊,会是谁呢? 安绘诧异,她在深大可就只有黄晓莹一个熟人,结果一扭头,就见叶老师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她。 “叶老师!”安绘这真是又惊又喜,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叶老师,她忙拉着黄晓莹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过来看我嫂子。”叶老师看着安绘的眼里,全是笑意,“倒是你,今天怎么跑到深大来了?” 安绘也笑了,“我也是来找我朋友的,就是她,如今在深大读大学呢。” 她这才看到,还有一个人站在叶老师身旁,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再一看对方的面庞,哎,这可真巧,居然是今天上午他在车上遇到的那位脸色苍白的阿姨。 叶老师已经做起了介绍:“这个就是我的嫂子,她姓汪,你们叫他汪老师就好。” 汪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安绘,“小叶啊,原来这位姑娘你认识的,说起来,今天上午还多亏她帮我,不然我只怕要在公交车上晕倒了,小姑娘,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很有缘分啊。” “晕倒?”叶老师脸色却变了,“怎么回事?嫂子,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发生什么事了?” 接下来,汪如双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听了来龙去脉后,叶老师先是对安绘道了谢,又抱怨汪老师:“嫂子,早就说过你要去医院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陪你去,要不然你让哥陪你去也行,今天幸好是没事,要真有什么,可怎么得了。”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单独行动。”汪如双想起今天的事情,其实也有点后怕:“总之下次一定找人一起,你放心吧。” 顿了顿,又说,“我不会再任性了,不然等以后囡囡回来了,我哪有精力照顾她,所以,你放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秒钟,安绘感到叶老师的表情僵了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可不是么,不管怎样,养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 嫂子今天差点晕倒可是大事,叶老师本来打算和安绘聊两句的,此时也没了心思,随便说两句后,就和安绘道别了。 看到两人离开,黄晓莹这才吐了吐舌头,佩服的看着安绘:“安绘,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连汪教授也认识,真是让人吃惊啊。” “汪教授?”安绘好奇的看着黄晓莹:“怎么了?她很有名?” “她何止是有名啊,简直是大大的有名!”黄晓莹瞪大了眼睛,“你知道《xx传》么?就是拿了国际文学奖的那本书,可就是汪教授写的,还有,前些年她写的《xx》,更合适被翻译成六十多国的语言,在全世界发行,可以说,她是我们深大中文系的泰山北斗,甚至在整个种花国文学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不等安绘反应,黄晓莹又继续介绍下去,“另外,她的先生贺栩的名字,你应该也听过吧?” “贺栩?” 这个名字安绘的确听过,是国家物理学界的大拿,没记错的话,是经常在新闻里出现的名字。 见安绘知道贺栩,黄晓莹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贺老师和汪老师,据说感情特别好,只是可惜,这样的神仙眷侣,居然没有孩子,实在是太让人惋惜了。” “没有孩子?”安绘有些意外,“为什么?是他们不想要,还是身体不好的原因么?” “听说都不是。”黄晓莹摇了摇头,“我记得以前看一篇采访是看到过,贺老师和汪老师最早是有两个孩子的,好像是一儿一女,不过,也许是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的原因,儿子长到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隔了好几年后,汪老师又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据说后来也病死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老天爷真不公平,贺老师和汪老师这样好多人,为什么要遭遇这样惨痛的命运,不过,他们令人佩服的地方也在这里,他们经历了两次丧子之痛,却没有颓废不振,如今不但全心全意扑在教育事业上,还资助了好些贫困学生,说起来,我真的是太太太佩服他们了。” 原来如此。 安绘是真没想到,公交车上偶遇的一个阿姨,竟然有这样让人佩服的品格,不过,听着黄晓莹的话,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却又想不通,干脆就放下不想了。 接下来几天,安绘又开始忙碌起来,白天在车间疯狂踩缝纫机,下班后则找个僻静的角落琢磨设计稿,生活过的那叫一个充实,而在这样忙的节奏下,陈家宝来信要钱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当然,就算想起来,安绘也不会再去寄钱了,猎物已经上钩,再放饵就没必要了。 这天中午刚下班,安绘正和一大堆工友一起走出车间准备去食堂吃饭,结果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安绘,快来,有人给你打电话。” 是车间主任在对她挥手,安绘自打来了服装厂,除了第一个月适应期外,几乎是月月评优,车间主任对她印象很好,也愿意在小事上给她方便,比如允许她在办公室接家人的电话就是照顾之一。 电话?沈茂打来的吧。 安绘只把这边的号码告诉了沈茂一个人,不过沈茂打得频率也不高,一个月顶天一两次,多半是告知她她家里的情况。 安绘小跑着到了办公室,拿起电话一听,那边果然传来了沈茂的声音。 “安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大哥输了很多钱,昨天债主上门来讨债,把家里全砸了,如今你爸妈正打算把铺子卖了给你大哥还债,但我听说这次数目很大,厂里其他人说,就算你爸妈把铺子卖了,估计都还不清。” 什么?陈家宝这么能干? 东安县的店铺不算太值钱,但怎么也能卖个万,这么大笔数目都不能抵陈家宝欠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