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姐前任试婚后》 1. 第 1 章 九年前的暑假很炎热,夏逐溪中考完回老家。小县城的楼房不高,绿化繁茂,街道总爱外放流行歌。 亲戚请吃饭,好又来饭店最大的包间。 地板有点黏糊,夏逐溪下意识看了眼新买的小白鞋。她穿着短袖,少许碎发搭在耳边,亲戚跟她打招呼,她会抬头应一声,浓眉下的明眸弯一弯。 都夸她好看,有英气。 空调坏了,空气里都是闷的菜味,夏逐溪把座位换到窗户边,刚呼吸到一丝清新空气,餐桌上的大人开聊。 亲戚:“小溪中考怎么样?” 夏爸爸:“一般。” 亲戚:“你家莹莹成绩那么好,小溪肯定也是重点高中。” 夏爸爸:“莹莹这孩子就没让家里操过心。今年莹莹才大三,学校推免......” 夏逐溪单手支着下颌,自动屏蔽。她确实能上重点高中,不过差了两分,爸爸送了点人情把她塞进去的。 跟姐姐裴梓莹不一样。 姐姐多厉害啊,从小就是学霸、是女神,家长群里“别人家的孩子”。 夏逐溪随妈妈姓夏,裴梓莹跟爸爸姓裴,有同学嘲笑:莹莹姐那么优秀,你成绩这么烂,你们肯定不是亲姐妹,难怪不同姓! 夏逐溪皱了下好看的眉毛。 餐桌上还在聊,夏爸爸讲到裴梓莹得了哪些奖,笑得不亦乐乎,向亲朋好友展示空间动态,全是裴梓莹的奖状和证书。 夏逐溪从窗户转过头,闷热的天气令她烦躁,脱口而出:“我得了盛京市少年卡丁车冠军。” 一屋子的视线从手机里的奖状挪到夏逐溪脸庞,仿佛聚光灯啪嗒打在她身上。 短暂的沉默后,他们都挂上略显尴尬的微笑。 有亲戚问:“卡丁车......是什么?”局促:“我们这穷小县城,见识少。” 还有的问:“和画画弹琴一样的兴趣班吧?高考能加分吗?” 奖状带给夏爸爸的笑容消失,他快速带过话题:“小孩子瞎玩的。”又说:“莹莹晚上到,明天我在吉祥酒楼请客,你们都来,一人一瓶茅台。” 这顿饭吃得很没滋味。 夏天的晚风熏熏的。 树影向东,落日的余温吻着蝉鸣。 夏逐溪戴着耳机在房间听歌,夏妈妈开门进来,给她摘掉,“叫你几声都没反应,你姐回来了。” 夏逐溪掀了掀眼皮:“噢。”没精打采地走出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姐姐,爸爸在削水果,妈妈在帮姐姐整理拉杆箱。 “姐。”夏逐溪吱了声。 裴梓莹烫了大卷,复古港风,明艳的妆容配上浓颜系的脸格外耀眼。 她比夏逐溪高一点,低眼看下来,见面第一句:“考砸了?” 出成绩那天爸妈就跟裴梓莹视频,裴梓莹隔着网线说:她考多烂我都不奇怪。 不奇怪还问? 夏逐溪甩给她后背,不想理。 妈妈叫她:“小溪,你姐姐想吃冰淇淋,你去买一点。” 夏逐溪:“要吃自己去啊。” 妈妈:“你这孩子。” 夏逐溪转身走向房间,身后的裴梓莹笑了声,继续和爸妈的对话:“对了,我有个同学待会......” 夏逐溪对客厅的聊天不感兴趣,戴上耳机玩电脑。 玩了几把竞速游戏,喉咙有点干,夏逐溪摘掉耳机去喝水。 裴家的房子在县城来说很宽敞,但比起盛京市的别墅只能算个小套房,开门一眼就望到头。夏逐溪站在房间门口,外面的吸顶灯关了,只有靠近客厅的次卫亮着,光线微弱,玻璃缝里钻出簌簌水声。 终于安静了。 夏逐溪无意识地舒了口气,在饮水机和冰箱间犹豫了一下,拿了瓶冰可乐。 刚刚经过次卫,里面传出裴梓莹的声音:“是不是夏逐溪?” 夏逐溪拎着可乐,往门的反方向偏头,“干嘛?” 裴梓莹:“你把我化妆柜里粉帽的白瓶子拿过来。” “哦。”从小只有裴梓莹使唤她的,她要是想让姐姐帮个忙,就是请尊神。 T恤贴在闷热的后背,她穿过昏暗的客厅,停在姐姐的房门前,门没关严,轻轻一推就自动滑进房里。 房间宽阔整洁,皎洁的月光越进窗,铺洒地板和床。 淡淡的沐浴露气息,晚风拂来一丝清幽的香,夏逐溪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觉得像雪。 她抬起视线。 化妆镜的小灯开着,纤细的女人对着镜子,用唇釉涂抹饱满的唇瓣。她背对着夏逐溪,纯白吊带裙,肩背如雪。 女人从镜子里看见门口的女孩,明亮的眼瞳闪了闪。 这是......谁? 夏逐溪退后一步,动了动唇,心比嘴巴快。 女人放下蜜桃色的化妆品,转过来,软腰盈盈一握。 夏逐溪的目光迎上她的面庞,女人清亮的眼珠看过来,唇线勾出心的形状。 夏逐溪本能地移开视线,乱中下行,视野闯进一片雪白。女人的锁骨精致漂亮,右侧有颗小痣,长发如墨云,慵散地缠在肩膀。几缕黑发落下,露出躺在颈窝的一颗爱心,色彩和女人唇上的相同。 心没来由的又快了两下。 夏逐溪想象出蜜桃色的唇釉如何从嘴唇滑过,又来到颈窝,沾着唇瓣和呼吸的温度画下那颗爱心。 她慌忙转开脸,手伸向裴梓莹的化妆柜,“你好,我给裴梓莹拿东西。” 女人侧身让出空间。 夏逐溪不知道她是谁,年纪看起来跟裴梓莹差不多,能带进卧室,肯定是裴梓莹的好闺蜜。 真是稀奇,妈妈想进裴梓莹房间打扫都要提前一天发消息,裴梓莹答应了才行,裴梓莹竟然肯带外人回房间过夜。 夏逐溪在柜子里找着瓶子,目不斜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裴梓莹的闺蜜自然也是天之骄女,说不定待会就要问她在哪读书,成绩如何,然后假装无意地炫耀自己...... “晚上好。”声音轻灵,像泉水流过山石,“我叫沈静松,裴梓莹的同学。” 果然是裴梓莹带回来的,先是自我介绍,接下来就该轮到优秀演讲了。 沈静松说:“你喜欢可乐?” 嗯?居然没按常理出牌。 夏逐溪握着冰可乐瓶,雾化的水滴打湿她的掌心。她没有回答沈静松,简单点一下头。 柜子找完了,没有裴梓莹说的粉帽白瓶子。 “没找到吗?梓莹要你拿什么?” 这是她家,她都找不到,沈静松一个外人更不知道吧。夏逐溪礼貌地回答:“她要我拿一个粉色帽子的白瓶子。” “哦,可能在这里面,梓莹有时候会忘。” 夏逐溪诧异。 沈静松从床尾提来一只黑色方纹包,夏逐溪记得那是裴梓莹过年买的新款。沈静松轻车熟路地打开包扣,从隔层里拿出一只花朵形状的小瓶子,粉帽白身,递到夏逐溪手上。 “给。”沈静松微笑,眼里洌出一汪清泉,透着股清澈的温柔。 “......谢谢。” 身为家人居然还不如客人了解裴梓莹,莫名丢脸,而且裴梓莹胡说八道,明明放在包里说什么在化妆柜...... 以后都自己拿,再也不帮了。 夏逐溪掀了下眼皮,一手握着可乐,一手拿起白瓶子。 她用脚勾起门,要带上,沈静松眼神澄澈:“听你姐姐说,你喜欢卡丁车。” 夏逐溪停住动作,眼底露出厌烦。 听裴梓莹说?闭着眼睛都知道裴梓莹会说什么,必然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妹玩物丧志”、“浪费家里钱玩卡丁车以后是想开出租吗”......呵,背地嚼舌根还不够,非得当面嘲笑才过瘾是吧。 我喜欢什么,以后要做什么,不关你们的事。 夏逐溪还没转头,沈静松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枚水晶皇冠,走过来,朝她倾身。 像雪的淡香扑面而来,夏逐溪放大眼睛,头顶的光隐了隐。 双臂从耳边轻轻蹭过,淡香飘走,夏逐溪戴着皇冠抬头,沈静松已经收回了手,巧笑嫣然:“祝贺你,小冠军!” 化妆镜里映着沈静松纤细的背影,还有夏逐溪讶异的欣喜。 晚风和着虫鸣,节拍轻快,夏逐溪想起夺冠时看台的掌声也是这般欢愉。只是那些掌声里没有她的家人。 她对沈静松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给裴梓莹送东西。 夏逐溪拧开瓶盖喝可乐,目光扫到白瓶子logo下面的小字,差点呛到。 弱酸性配方,呵护私.处肌肤。 “......”这种洗护产品真的很私密。 回到房里,电脑息屏了。 夏逐溪在黑色屏幕里看到自己的脸,头顶戴着亮晶晶的皇冠。 她摸了摸皇冠上镶嵌的水钻,无端的想象沈静松用唇釉滑过唇,在颈窝画了心,然后靠近她,双手蹭过她的耳朵...... 鼻腔里仿佛还残留着像雪的淡香。 为什么要在颈窝画心? 为什么知道裴梓莹的弱酸性配方在包里? 看来沈静松真的很了解裴梓莹。 空气又闷热起来,夏逐溪烦躁地拿起空调板,把温度打到最低。 ...... 家里多了客人,夏逐溪是最后知道的。 “静松是A影表演系的啊,难怪这么漂亮!未来的大明星,能不能给阿姨签名?”饭桌上,夏妈妈对沈静松关照有加,给她夹鸡腿,另一只给裴梓莹。 沈静松看到她的动作,忙道:“阿姨说笑了,我没拍过作品怎么好意思签名......这我不能要,鸡腿给小溪妹妹。” 裴梓莹:“吃你的,夏逐溪不喜欢鸡肉。” 夏逐溪坐在最边缘,低头扒拉米粒。她从没说过不喜欢鸡肉。 注意到沈静松的视线往这边来,夏逐溪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出去转转。” 太阳西下的时候夏逐溪才回家。 还带来两大一小。 大门拍得震天响。 夏爸爸一开门就愣了,夏逐溪脸颊红肿,胳膊和腿都有淤青。 陌生男人冲上前,劈头盖脸就是骂:“管管你家混丫头!看她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 陌生女人牵着儿子过来,男生也是满身挂彩,情况比夏逐溪更糟,膝盖还在渗血。 夏爸爸连声道歉,送男生去医院,把夏逐溪大骂一顿:“跪在客厅面壁思过!” 夏逐溪面无表情地走到墙边,跪就跪,又不是没跪过。 夏爸爸指着她后脑勺叱骂:“老子赚钱供你吃喝供你读书,给你零花钱玩破车,夏逐溪,你就这样回报我?除了闯祸你还会什么!” 他的音量陡然提高:“你姐姐从来不这样!” 夏逐溪眼圈红得和肿起的脸一个颜色,使劲吼叫:“那你就只要姐姐当你女儿!别要我!” 本来没什么好气的,挨骂呗,她受的还少吗?三天一大骂,两天一小骂,她的脸皮早就比城墙还厚了,没在怕的。 可是这一次就是特别烦,不想忍。都是孩子,都受了伤,为什么别人的爸妈给撑腰,她的就不闻不问?连伤得痛不痛,为什么打架都不问一句! 这壁也不面了,过也不思了,爱谁谁! 她穿鞋抽开门锁,夏爸爸在后面怒吼:“你出去就不要回来!” 夕阳的余晖泼洒在天边,蝉鸣阵阵,吵得人心烦。 十字路口的大树下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小卖部,夏逐溪摸了下脸,还是很肿,她想买瓶冰水冷敷。 树下人很多,除了乘凉的,还有来买冰棍的。 夏逐溪穿的短袖短裤,露着的胳膊和腿青一块紫一块,经过人多的地方很打眼。小卖部老板也多看了她两眼,但没多问,“要什么?” 夏逐溪:“冰水。” 老板拿了一瓶给她,还是忍不住,“有岭南白药,要吗?” 夏逐溪想了想,摇头。家里有药,晚点回去自己擦点就好。 “要。”悦耳的声音像天使从天而降。 夏逐溪转头,小卖部悬挂的灯光朦朦胧胧,沈静松眉眼柔和,一只手轻轻放到她肩头。 2. 第 2 章 沈静松关心的目光投过来,夏逐溪望着她,只是一瞬的相交,蓦地移开。 沈静松跟老板说:“还要碘伏和棉签,再来两根可乐棒冰。” 夏逐溪跟着沈静松走过大树。 大花坛里,栀子花苞努力开着。 沈静松多买了几瓶水,让夏逐溪坐在花坛边冰敷,自己用常温的给她冲洗伤口。 夏逐溪低着头沉默,沈静松给她擦药。动作很轻,白棉签蘸过碘伏染黄,打着圈涂抹擦伤,等药水干掉,再喷岭南白药。 “很疼吧,吃根棒冰感觉会好一点。”沈静松撕开包装,“你喜欢的可乐味。” “谢谢。”夏逐溪接过棒冰,啜一口,甜丝丝的味道沁进心里。原来沈静松不只可以记住裴梓莹的私密物品放在哪,也可以记住夏逐溪喜欢什么味道。 手里捏着的棒冰被轻轻碰了一下,沈静松用棒冰跟她“干杯”。 沈静松坐到她身边,和她差不多高,肩膀贴着肩,“你怎么受的伤,可以和我聊聊吗?” 没想到第一个关心她痛不痛、为什么受伤的是来家里做客的沈静松…… 夏逐溪抹了下眼角,别过脸,让花树的阴影掩盖眼底的泪光。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故作平静,“我爸我妈都没问我为什么打架。” 沈静松是个认真的倾听者:“那你只告诉我,我替你保密。” 事情很简单,夏逐溪在步行街溜达的时候看到几个小男生欺负女生。 为首的那个掀小女生的裙子,大声说女生里面穿的什么颜色,其他男生跟着起哄,小女生委屈得哇哇大哭。 夏逐溪一气之下把掀裙子的男生揍了,然后男生家长找上门。 再后来,就这样了。 夏逐溪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挨打挨骂惯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又说:“谢谢你......静松姐。” 呼…… 听到沈静松低低叹气,夏逐溪看过去,沈静松玉指纤长,指尖擦过她的耳朵,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下,“夏逐溪,你很棒。” 耳朵被碰到的地方有点烫,心口有点晕,轻飘飘。夏逐溪不自觉地摸耳垂,低头看地缝里的蚂蚁,小声:“没什么,路见不平。” 伤口都没那么痛了。 夏逐溪咬着可乐棒冰,余光偷瞥沈静松,晚风吹拂她的裙角,沈静松安然仰望天空,扬起的下颌和脖子划出优美的弧线。 日落的天空像画了胭脂红的深蓝幕布,沈静松是红蓝里的一道白。 像雪的淡香飘来,抚平夏逐溪内心的躁动。 她享受着微风,闭上眼,仿佛置身广袤的雪森——沈静松是落在松枝的雪花,清澈的温柔。 ...... 不知谁提了一句初升高补习,夏妈妈上了心,觉得县城的补习班水平不够,让裴梓莹给夏逐溪补习。 对于这个提议,教课的和上课的都叫苦连天。 “一个公式三天了你还没记住?夏逐溪,我叫你姐姐,你放过我吧。” “你以为我不想解脱吗?你去跟妈说。” 夏妈妈乐于看到这种姐妹相亲的学习场面,于是在上午课和下午课的基础上,又贴心地增加了家庭晚自习。 晚自习不讲课,裴梓莹发卷子给夏逐溪做,第二早改,然后讲题。 某天晚上裴梓莹说第二早要进市区,提前改卷子,好巧不巧夏逐溪错的非常多,把裴梓莹气得血压飙升,“夏逐溪你是猪啊?这个方程我讲过七八遍了,你还错,六道大题错五道,还有一道空着,等我给你做吗!” “吵死了,错就错,嚷嚷什么,你以为你讲得就好了?一次一个说法,上次你讲的公式就和书上不一样。” “那是你笨,看不懂变形公式。” 来送水果的沈静松把她们分开:“好了,都休息会儿。”转向裴梓莹,“你也累了,明天还要早起,你最喜欢赖床。” 裴梓莹倒进床里,眯眼看沈静松,“定好闹钟,你醒了再叫我。要不是你非要去看那个什么寺,我怎么可能牺牲睡懒觉。” 沈静松的语气带上夏逐溪从没听过的撒娇:“梓莹,你答应我的。” 夏逐溪盯着卷子,几个红叉格外刺眼,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胸口烦闷,手里的笔攥得紧了些。 那两人又聊了一会,轻盈的脚步声走近,夏逐溪听见沈静松说:“小溪,我给你讲题好吗?” 裴梓莹起身走到门边:“沈静松你得了吧,她笨死了。” 夏逐溪啪的把笔摔在桌上,沈静松落下手,轻柔地抚在她手背,夏逐溪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深深吸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脏话压回肚子。 沈静松走到裴梓莹跟前,灯光在她眼里点星:“就你聪明。” “不聪明你跟我回家?”裴梓莹微扬下巴,沈静松低头敛眸,偷弯着嘴角把她关在外面。 夏逐溪看着她们,不知怎的,心里发胀,又酸又涩。 目光黏着在沈静松弯起的唇角,她的唇是那么饱满晶莹,被雪白的脸庞衬得红润娇艳。她笑起来,欲语还休,是多么的娇娆…… 沈静松上课夏逐溪意外的听话,裴梓莹乐得做甩手掌柜。 这是夏逐溪第一个认真学习的暑假。她按时完成沈静松布置的每一道习题,听她讲课,看她批阅。 淡香柔柔的飘在身边。 夏逐溪趴在桌上,一瞬不瞬地看沈静松批改卷子。 沈静松的眉毛细细弯弯,像《红楼》里写的罥烟。沈静松的眼睛清亮妩媚,像天上高悬的明月。沈静松的...... 她的视线定在沈静松锁骨的小痣,有刹那的冲动,想摸一摸。 “小溪,你很聪明,我讲过一遍的知识点你都能理解。”沈静松抬头,夏逐溪连忙挪开视线。 沈静松压低声线:“你不是学不好,你是不好好学。” 夏逐溪目视其他,不出声。 沈静松把手机放到她面前,夏逐溪看屏幕,是职业赛车手的资料。 沈静松:“小溪,想要F1的皇冠吗?”① 夏逐溪两眼发亮,用力点头,“嗯!” 沈静松调出一个大学的官网:“J大的汽车工程专业很有名。你想,以后你开赛车了,别人问你流线设计怎么样,你总不能不懂吧?” 夏逐溪脸颊微红,重重点头,沈静松露出和煦的笑容,手指从夏逐溪发顶掠过,“J大的分数线很高,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拿下。” 眼圈和心口微微发热。 夏逐溪叠起手臂,下巴枕在胳臂,抿起嘴唇。相信……爸妈和姐姐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相信。她对赛车有信心,可是读书考试她真的可以吗?就算学习再努力,成绩也比不过裴梓莹,爸妈依旧不喜欢她…… 沈静松清亮的眼睛仿佛将她晦暗的心灵穿透,启唇:“夏逐溪,你不必比谁更好。” “你就是你,热情勇敢,奔驰在赛道的光芒。” “你就是最好的夏逐溪。” 滚烫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出来,夏逐溪捏皱卷子,把脸埋进手臂。 她会的。她会拿下J大,她会驰骋F1,她会戴上皇冠。 她会成为沈静松相信的,最好的夏逐溪。 ...... 夏天在不经意之间悄悄溜走。 转眼八月收尾,开学在即。 最后一次补习的夜里,夏逐溪向身边看去。 沈静松抚摸着桌上裴梓莹的照片,缱绻温柔。 夏逐溪黯然,旋即藏起苦涩。她弯了弯嘴角,在卷子写下一串又一串字符,也将那个不可奢望的名字深深写在她的心底。 沈静松。沈静松。沈静松。 沈静松。沈静松。沈静松...... 卷子都尘封在县城老房子的纸箱里,那个名字,尘封在十四岁的夏天。 后来,裴梓莹赴法国研读编导,听说和沈静松友情决裂,断了往来。 夏逐溪再也没有见过沈静松。 * * 二十三岁这年,盛京市的春来得早,几场细雨飘过,绿意盎然,阳光一天比一天明媚。 繁华的市中心,景悦大酒店标志性的三角大楼矗立在大片草坪中,旋转门外挂着巨幅海报: 恭祝 厉涵先生&裴梓莹小姐 良缘喜结成订婚,佳偶天成定三生 酒店大厅,西装礼服的高挑女人立在红毯尽头,身旁是签到墙。落地窗环绕,女人橙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小溪!都长这么大了!” 夏逐溪闻声抬头,太阳照亮她的脸庞,五官立体,睫毛的阴影落在挺直的鼻梁。 丰满的中年妇人声音激动:“记得我吗,我是表姑,你中考暑假回县城,我们一起吃过饭。” 旁边的年轻姑娘更激动:“妈,叫夏神!逐溪姐现在是飞廉车队的王牌,F3直升F1的神话!” 两年前夏逐溪刷新F3记录,越级拿到F1资格,一战成神,赛车圈的粉丝对此津津乐道,给她取了夏神、赛车女王等称号,应援喊起来那叫一个狂热,夏逐溪刚开始还不好意思,慢慢也就习惯了。② 夏逐溪微微一笑,递给她们签名笔。 签到墙满满当当,宾客到的差不多了。 夏逐溪对照签到表,把没签到的名字圈出来,翻到末页,笔落在最后一个,停顿,多次确认名字和身份信息都没错,才把那个名字勾出来。 呼吸滞缓,手重重地一撇,笔尖在那三个字旁边留下一点墨痕。 空中仅剩的两片云彩飘走,阳光放肆地涌入大厅。红毯上落下一只银色高跟鞋,裙裾摆动,笔直的长腿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大厅走来。 旋转门外小小的骚动,夏逐溪放下签到表,循着声响缓缓抬头。光太亮,夏逐溪眯了眯眼,盛光里,雪白的身影由小变大,由模糊变得清晰。 女人肤白赛雪,清逸绝尘,高开叉长裙包裹纤细的腰身,雪松香水在半空扩散。 “签到。”她停在签到墙对面,妆容精致,神情疏漠,等待接待员给她签名笔。 夏逐溪忘了动作,捏着笔失神,安静了两秒,她开口,声线有点颤抖:“静松姐。” “你是?”沈静松双目流露出陌生,长长的耳饰摇了摇,垂在锁骨的小痣旁。 夏逐溪眼睛酸胀:“我......” 九年了,她不记得了。 是啊,她们只是在某个夏天有过短暂的交集,她只是她曾经“闺蜜”的差劲妹妹,她怎么会记得呢...... “我喜欢你演的剧,我是你的粉丝。”夏逐溪强忍着酸涩,弯起嘴角递给她笔。 沈静松接住,贴着她的肩膀擦身而过。 “好久不见,小冠军。” 夏逐溪惊愕地转头,沈静松蓦然回首,两人视线交融,沈静松笑容明灿,如春破冰。 3. 第 3 章 悬着艺术装置的穹顶之下,L型楼梯从二楼餐厅盘旋至签到大厅。 夏逐溪靠在楼梯中央的玻璃护栏,单手滑手机,家庭群消息里有订婚宴的时刻安排表: 9:00am......签到 11:30am.....午宴 3:00pm......订婚仪式 6:00pm......晚宴 她要监督所有引导宾客的环节,签到已经完毕,接下是午宴进场。有酒店的迎宾负责指引,她偶尔看看情况就行,但她还是选择守在楼梯口,去餐厅的必经之地。 大厅的宾客陆陆续续前往餐厅,电梯门口聚集大部分客人,少部分选择从楼梯上去。 夏逐溪目迎一位位熟悉的不熟悉的客人,然后见到了她等候的那一位,轻快地走下台阶,“静松姐。” 沈静松不喜欢人多,夏逐溪觉得她会选楼梯。 先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沈静松穿着高跟鞋才跟穿低跟皮鞋的她视线齐平,沈静松拿着一只墨绿色刺绣手包,对她露出微笑,“长这么高。” 夏逐溪:“嗯,高中那两年长得比较快。” “这样。”沈静松微抿红唇,点头,耳饰跟着她的动作轻摇。 夏逐溪带她找到座位名牌,浅香槟色纱帘旁,桌布上压着鲜花和小方巾。 沈静松的座位安排得很偏,离餐台和主桌都很远,沈静松安然落座,夏逐溪把挡在她座位后面的花篮移开,从这个位置可以望到主桌,正对夏逐溪的名牌。 “静......”夏逐溪转脸,沈静松扬着头,目光很远,在偌大的餐厅里来回扫圈,像在寻找什么。 夏逐溪垂眼,欣悦的神色淡下去,沈静松过了一会才回头看她,“谢谢,不打搅你了。” 不打搅你了,潜台词:你可以走了...... 夏逐溪想问她是不是在找人,想找谁,是不是......裴梓莹...... 到底没能开口。 夏逐溪又把刚才搬走的花篮挪回去,挡在座位和主桌的方向之间,这样既望不见夏逐溪的名牌,也望不见裴梓莹的。 怎么都想不到沈静松会来参加裴梓莹的订婚宴。 夏逐溪高一,裴梓莹大四的寒假,夏妈妈问裴梓莹:你那个漂亮的演员同学呢?都在盛京,叫上一起去滑雪。 裴梓莹窝在沙发看电影解析,满不在乎:早掰了,带什么带。她性格挺怪的。 夏妈妈有点惋惜:是吗?我看着她聪明又懂事。诶,什么叫掰了?又不是谈男女朋友...... 掰了。 裴梓莹对家里说友情决裂,但是夏逐溪明白,就是分手。 夏逐溪没再从裴梓莹那听到过任何有关沈静松的消息。之后裴梓莹在国内国外有过许多“闺蜜”,但都不会带回家。 为什么掰了? 那个夏天以后,沈静松和裴梓莹发生了什么? 分开后沈静松怎么样了? 沈静松还......喜欢裴梓莹吗...... 喜欢的吧。 不然为什么来参加裴梓莹的订婚宴,坐在最偏的座位,还满厅堂搜寻裴梓莹的身影...... 一丛花篮挡住了夏逐溪遥望沈静松的视线。 她看着桌上的澳龙、大蟹,兴致缺缺。桌上的人聊了什么都她没听进去,时不时有人来推杯换盏,她笑着应付。 裴梓莹风姿绰约,握着高脚杯过来,在她身侧低声:“周围这三桌的人你都客气点,别给我丢脸。” 夏逐溪冷淡地瞥她一眼,没吭声,裴梓莹热情洋溢地问候贵宾,“魏总,请您可不容易......” 夏逐溪对裴梓莹费尽心力请来的这个总那个总没兴趣,大多是厉涵那边的人脉。厉涵是裴梓莹的未婚夫,厉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从小倾慕裴梓莹。裴梓莹以前看不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去年突然接受他的追求,没处多久便见家长,厉、裴两家又有商业合作,顺利订婚。 准姐夫对夏逐溪的态度比姐姐好很多。 厉涵看夏逐溪没怎么吃,询问她是不是菜式不合味口,可以单独给她点餐,还说嫌闷可以出去玩,不用在意繁文缛节。夏逐溪对他笑了笑,说:“我挺好的,谢谢姐夫。” 午宴开始没多久,客人已大多不在座位上,举着酒杯三三两两地谈笑。 夏逐溪离开主桌,从餐台拿走一杯勃艮第,向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夏神!碰一个!”途中遇到一些熟面孔,夏逐溪举起酒杯当一声,不做停留。 经过浅香槟色纱帘,夏逐溪放慢脚步,假装闲庭信步。 角落里的桌子已经空了,宾客都往餐厅中心聚集。夏逐溪打乱悠闲的眼神,四顾搜寻,在餐厅另一端的餐台边找到了她想要的白色身影。 几位贵太太聚在一起。 “哦,姓沈,不出名啊。”裹着皮草的盘发太太说,她问身边的同伴,“你们听说过吗?” 另几位太太摇头:“没有。” “从没听说过。” “我只演过些小角色。”沈静松略微颔首,青丝垂落,唇角的微笑温驯谦和,眼底却透着清傲的光。 盘发太太抱胸昂首,目光轻慢地打量她,“那难怪了。我家老郭什么地位你也知道,国内首屈一指的名导。不是我不通情达理,想要入他的选角,自身本事要硬,不是你说两句诚心诚意会努力就能试镜的。” 说着,郭太太用长长的指甲挑了一下沈静松的下巴,沈静松微微蹙眉,郭太太的手拿开,沈静松雪白的下颌出现一线微小的红痕。 郭太太嗤笑:“你挤进厉总和裴导的订婚宴都想破了脑袋吧。” “静松姐是我请来的。” 众太太抬头,夏逐溪笑容爽朗,阔步而来。她停在沈静松身侧,双目盛满她的容颜,“静松姐,吃的还合味口吗?” 沈静松的表情有小小的吃惊,旋即清浅一笑,“嗯。” 郭太太瞬时换了副面孔:“小溪,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上周我还跟你妈妈说,叫你有空和厉涵、莹莹一起来我家坐坐......” 夏逐溪维持体面的微笑,转过头,憎怒地皱眉。 她和沈静松走到餐厅边缘的隔断后面。 两棵绿植把满厅喧繁阻隔在外。 两秒的安静,夏逐溪在西装衣包里找出一张纯水湿巾,想擦拭沈静松下颌的细伤,又觉得逾矩,便递到她手边,“我去找服务生拿点药。” 沈静松垂着眸子,嗓音低柔,“这么小的伤,没关系的。谢谢你。” 夏逐溪看着她,眼里波光起伏,“今天你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 沈静松弯了弯明亮的眼睛。 * 阳光笼罩景悦酒店,全景套房的阳台春意暖融。 果拼鲜艳诱人,草莓上插着小花造型的小叉。 夏逐溪拈起一颗给妈妈:“妈,我说真的,帮我约一下郭攸导演,我请他吃饭。” “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黏我,哼。”夏妈妈攘她,“下午你姐姐就要举行订婚仪式了,你来跟我说这些。” 夏逐溪拉她胳膊:“妈,你和郭导不是老乡吗,就约个吃饭的事。” 晌午太阳晒得人犯困,夏妈妈受不了小女儿缠,想回室内午休,稍微上了点心,“你找郭攸不会是想塞人进组吧?他正在筹备一个古装大ip,演艺圈不知道多少双红眼睛盯着。” “妈~我最美最善良的妈妈~你帮帮我嘛,我保证听话,陪你旅游,给你按摩——”夏逐溪抱住她撒娇。 “哎呀,行了,我只能帮你牵个线,就像你说的单纯请吃饭。郭攸工作严谨,对艺人要求很高,凭关系塞不进去,劝你别抱希望。”夏妈妈边翻通讯名单边说,“你有塞人的心思,不如多帮你姐姐拓展资源,她也要拍新电影,缺人。” “......”得了吧,就裴梓莹那新项目,她写的剧本夏逐溪只看了开头就一脸懵,根本看不懂讲的是什么,爸爸都不愿意投钱,能拉到投资就怪了,也就姐夫为爱掷千金,投了点前期的启动资金。 夏妈妈起身,捞起躺椅上的薄毯,“我回屋睡会,下午在花园草坪举行仪式,你记得帮你姐提前调试设备,必须万无一失!” 夏逐溪托腮不情愿:“知道了。” 就知道使唤她。 正午室外没什么人。 夏逐溪坐在灌木长廊里调试音响和灯组。早先设备师都检查过了,裴梓莹对外人都不放心,要她全部再试一遍。 调试完毕,没有问题,夏逐溪在微信上给裴梓莹发了个OK,看到妈妈发来郭攸的私人电话。 她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踏在花坛边沿,另一条长腿大剌剌地垂着,两只手拿着手机,琢磨怎么帮沈静松牵线。 沈静松也许不是为裴梓莹来的,而是为了郭太太和郭导电影的试镜机会。这样想时夏逐溪酸涩的心好受了一点。 但是很快她又感到更加难过,沈静松在一群贵太太面前折辱的画面分外扎眼,她低头不发、眼底倔强的模样在夏逐溪脑海挥之不去。 沈静松......夏逐溪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 “你还没加她企鹅号?”裴梓莹的声音从耳后响起。 夏逐溪手一抖,手机磕到地上,连忙捡起来擦掉灰尘,她滑开锁屏,退出搜索账号的资料界面。 刚才出神,鬼使神差地又搜了沈静松以前的企鹅号。九年来,她数不清在多少个难捱的夜晚点开搜索栏,找到沈静松的企鹅资料发呆,看看她有没有更新签名,有没有上传新的照片墙,有没有改昵称,有没有换头像。 考试失利了,比赛输了,训练受伤了......不管多困难多痛苦,只要看到沈静松的企鹅账号,她的内心就能平静下来,慢慢恢复能量。 裴梓莹亲自检查Led屏幕,等会要播放订婚视频。 她看了眼夏逐溪,语气调笑,“看到你偶像了?厉涵给我的校友群发邀请函,我没仔细看,要是早发现就把她的那份剔了。她还真是敢来。” 夏逐溪用话筒敲她背:“不许你这么说我偶像。” 裴梓莹莫名其妙:“她就是个小三线,演的都是配角,一部出彩的作品都没有,有什么好粉的。”伸手要戳她脑袋,“你的眼光被狗叼了,出门在外别说是我妹。” “呸!”夏逐溪歪头躲开,跳下高脚凳。裴梓莹的眼光才喂狗了。不,不是喂狗,是瞎。 “当初你找我要她企鹅号,给你你不加,现在看有什么用?快十年的老号,她早就不用了。”裴梓莹检查完Led离开,话音越来越远。 快十年。 夏逐溪看着手机,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滑,黑白的头像在资料框里沉默。 是啊,早就不用了。 人有几个十年?又有谁会停在过去? 夏逐溪,该从时间里走出来了...... “怎么不加?”声线清越,如山泉泠泠。 “?!”夏逐溪惊异地转头,这一次她抓得稳,手机没掉。 沈静松从山茶灌木后面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天空蔚蓝如洗,缀着几点白云,粉嫩的花朵衬在她娇柔的脸庞。 她倾身越过花团,眸光从夏逐溪错愕的神情掠过,敛眸勾唇,慵懒的眼梢看在夏逐溪眼里有一丝妩媚。 “加个好友咯。”沈静松按下夏逐溪手机里的企鹅添加申请。 4. 第 4 章 月牙形状的幕墙满载粉红和白色的玫瑰,半拥着仪式台和略矮一层的乐队礼台。 玫瑰花瓣铺成蜿蜒的小径,每一道弯曲处错落排列着弧形礼桌,沿途摆满透明座椅。 优雅的乐声穿梭在晴朗的半空。 司仪音色庄重:“请所有来宾入座,厉涵先生和裴梓莹小姐的订婚仪式将在十分钟后开始。” 夏逐溪坐在第二排靠外侧的椅子,拢着双手看手机。 因为工作上用微信比较多,所以她不太熟悉企鹅界面的细节变化,把企鹅的全部功能都用过一遍才顺手。 她的账号信息从高中毕业就没再改过,头像是一张纯黑底色的雪花。好友只有两个分组,系统自带的我的好友,和一个备注“1”的自定义分组。 “1”里安静躺着一个鼓着腮帮的松鼠头像,是两小时前添加的沈静松。 夏逐溪点击小松鼠,弹出好友资料。一切都没有变,和九年前一样,沈静松的企鹅资料从昵称、头像,到签名、空间名称从来都没改过。 昵称名那栏写着:有何不可 个性签名是《有何不可》的歌词: 你其实明白我心意 为你唱这首歌,没有什么风格 它仅仅代表着,我想给你快乐 为你解冻冰河,为你做一只扑火的飞蛾① 过道旁有摄影师经过,反光板折射的阳光照到夏逐溪眼睛,有些酸痛,她闭上眼揉了揉。那首歌夏逐溪听过很多遍,会默写歌词,会用吉他弹唱,可惜她的听众永远不可能是她最想的那个。 她明白沈静松的企鹅昵称和个性签名是为了谁,而那个人现在...... 音响震动,司仪朗声:“请厉涵先生迎接他美丽的未婚妻。” 裴梓莹身着粉红纱裙,笑容幸福地挽上未婚夫的臂弯。 宾朋掌声热烈,气球与白鸽齐飞。Led大屏播放着厉涵和裴梓莹的记录视频,司仪饱含深情地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 仪式进行到交换订婚戒指,现场再次迸发掌声。 司仪:“相信各位亲朋好友都为这对佳人准备了最美好的祝福,接下来让我们玩一个小游戏,击鼓传花。花停在哪位嘉宾手里,请ta献上对佳人的祝福!” 夏逐溪回过神,记起昨天彩排时裴梓莹安排给她的差事,拿起一枝白玫瑰,等司仪举起鼓槌,把玫瑰传到后排第一位嘉宾手中。 咚咚咚咚,玫瑰飞快传递,夏逐溪的目光顺着花朵移动,看到了末排的一袭白影。 鼓声终止,花停了。修长白净的手指拿到玫瑰,花瓣从纤细的腰肢滑过,立在胸前。 夏逐溪噤声,沈静松起身微微弯唇,眼神淡淡,“祝厉总和裴导订婚快乐,百年好合。” 四下有点小声动,在场宾客有不少是演艺界的: “经常演古装女配的那个?真人还可以嘛。” “旗风传媒的,知道为什么长得可以旗风却不愿意给她资源吗?” “行啊魏总,八卦比我这个制片还灵通。” “呵呵,十万都不肯陪一顿饭,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咖位,混这个圈子没有背景又装清高,想屁吃。” 轻佻的闲言碎语像苍蝇的嗡嗡声钻进夏逐溪的耳朵,她厌恶地皱眉。 司仪笑容可掬:“谢谢这位女士的祝福,我们继续。” 裴梓莹拿过话筒,语气愉悦,“小沈的祝福太简单了,诚意不够。前段时间播出的《琳琅仙缘》大家都知道吧,小沈在里面演的歌妓唱歌很好听,让她现场来一首好不好?” 许多宾客附和叫好。有的直呼沈静松姓名,叫她到仪式台下面的礼台演唱;更有的叫她边跳边唱,唱的不好要罚酒。 歌,妓,两个字扎痛了夏逐溪双耳,她下意识担忧沈静松,那人却眉目宁静,仿佛满座风言与她无关。 “请给我话筒。”沈静松礼貌地微笑。 夏逐溪顺过司仪手里的话筒,越过他走向沈静松,转头面对众人,“我姐姐订婚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要唱符合这美好气氛的歌。我来弹钢琴,静松姐跟着我的旋律来怎么样?” 沈静松的眼里闪过惊讶,紧接着笑意盈盈,“好,你请。” 在座的宾客更加激动:“夏神会弹钢琴啊,快给大家秀一个!” 夏逐溪其实不太会钢琴,只是学吉他的时候捎带跟音乐老师学过一点,会弹的曲子也很少,马上要跟沈静松合演的就是其中一首。 她弯腰请沈静松登上礼台,乐队腾出空位,夏逐溪把沈静松牵到c位,自己在钢琴边坐下。 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舞动,明快的节奏流淌而出,熟悉的旋律朗朗上口,很多嘉宾不自觉地跟着哼起来。 前奏结束,短暂的安静,沈静松微笑着启唇,悠扬的歌声飘荡满空: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 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满意义 我就在此刻突然见到你 我就在此刻突然爱上你 阳光明媚,青草芬芳,白鸽环绕草坪振翅盘旋。 气球和灯光装点礼台,琴声与歌声相得益彰。 嘉宾们听得入迷,几个跟家长来的小朋友激动地跑上礼台给沈静松献花,奶声奶气:“仙女姐姐唱歌好好听!” 夏逐溪指尖跳跃,下巴跟着节奏点动,她抬眼向礼台中心一瞥,沈静松抱着花束正好看向她,两人相视一笑,沈静松的歌声放柔,愈加甜美: 听我说,手牵手,跟我一起走 创造幸福的生活 听我说,手牵手,我们一起走 把你一生交给我 昨天不要回头 明天要到白首② ...... 仪式台上,裴梓莹默默看着,脸上没什么情绪。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眼底的恼怒转瞬即逝。 厉涵笑着看台下弹琴唱歌,胳膊揽上未婚妻肩膀,“莹莹,看小溪多懂事,这是我们今天收到最好的祝福。” “是啊,小丫头真是长大了。”裴梓莹做出微笑的表情,目光落到厉涵搂她的手上,微微下移肩头。 * 日光渐隐,碎星洒进晚霞。 晚风送来些许凉意,夏逐溪下午出了风头,一群人围着她灌酒。 夏逐溪酒量不错,但经不起一轮轮的轰炸,夏妈妈远远看到她双颊上了红,把她救走。 “谢谢妈。”夏逐溪有点晕,看东西都带重影。 “晚宴还有很多你姐姐和姐夫的贵客,你喝多了别惹出乱子,先回房间。” 夏逐溪头晕,但是耳朵听得很清楚,她绷着唇线弯弯眼睛,点头,“好。” 今天是姐姐姐夫的重要日子,不能出半点差池。 她懂的。 小时候,夏逐溪以为爸爸妈妈不喜欢她是因为她不好好学习,爱玩卡丁车,经常打架请家长。 所以高中以后她学习进步,车赛拿奖金,老师表扬她帮助同学,她就以为爸爸妈妈会对她多一分关心。 但是没有,替代打骂的只有冷漠,和偶尔获得高光后的注目。比如F3刷新记录那回,夏爸爸遇到客人当面夸夏逐溪,才顺着别人的话简单说了两句祝贺。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后来的人,追得再快,也许能追上路程,但是追不上时间。爱也是没有公平的。不爱的再好,就是不好,爱的再不好,也是好。 夏妈妈的身体自夏逐溪出生便不太好,一直有喝中药调理的习惯。 从来都是裴梓莹陪妈妈去诊脉,某个清晨裴梓莹走不开,让夏逐溪陪妈妈去。妈妈看到是夏逐溪,眼里流露出一丝失落,但没说什么,默默进了诊室。 老专家是个口无遮拦的,看到夏逐溪,问夏妈妈:这是你的小女儿?就是她把你们一家送到阎王门前走了一遭吧。 夏逐溪怔住。 她才晓得她是早难产。 妈妈突然羊水破裂,爸爸开车赶去医院,遇到土方车高速违章,当时裴家一家三口都在车上,差点四命呜呼。 夏妈妈更是痛苦,车祸加早难产导致大出血,虽然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但是器官严重受损,只能摘除,从此落下病根。 妈妈跟夏逐溪坦白:本来只要莹莹一个的。 你爸爸和我的防护措施做得很好,可还是意外有了你。医生说我体质亏虚不宜流产,没办法才留下来,结果那场车祸......唉,你出生招来车祸,可你偏偏又爱玩车。 小溪,你的名字是请老家白龙寺的高僧起的。你的命犯煞,克至亲,高僧说这个名字能压压你的煞气。 夏逐溪嘴角苦涩,不愿再回忆那段事情。 头更晕了,怎么感觉整个餐厅都在转圈?她扶着墙用力眨眼,想让视线清晰一点,叫住一个服务生,“请问,电梯在哪边?” 服务生指了个方向,询问她是否需要引路,夏逐溪摆摆手,独自摸索。 每一步踩下去都很虚。 看到电梯指示牌,转个弯就到,夏逐溪撑着眼皮走过去。 转角时脚跟发软,对面一双素手扶住她,清越的声音如清风吹散心的疲倦,“你去哪,我送你。” 夏逐溪眼神迷蒙,光晕朦胧里,沈静松还是那么美丽,清逸的容颜与九年前的夏天重合在一起,褪去青涩,添了几分妩媚的熟韵。 胳膊由沈静松扶着,夏逐溪顺势靠在她身侧,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把手虚握成拳,想要拥抱但不敢逾越,手指颤动几下后缓缓低垂,“谢谢。” 沈静松的发丝很柔软,夏逐溪的鼻尖萦绕着像雪的淡香,凉凉的很舒服。彷徨的心像有了归处,脑袋还晕晕的,但不难受了。 银色高跟和深棕皮鞋走过静音地毯,停在一处门前,沈静松轻声:“房卡?”夏逐溪指了指胸口的衬衣口袋,沈静松顿了顿。 接着一阵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嘀的一下房门打开。 夏逐溪意识朦胧地卧进白色大床,被子盖上来。她困得睁不开眼,眼皮眯成一条线,照进暖橘色的微光,耳边模糊的声音很温柔,“喝点水再睡好吗?” 干燥的唇瓣碰到湿润,温热的白水浸润咽喉。 又有柔软轻轻抚在她的额头:“嗯,没发烧。我让助理买了点止晕药和胃药,放在枕头下面,你醒了如果不舒服,记得......” ...... 晚上八点的健身闹钟响起,夏逐溪猛然惊醒。 她坐在陌生的房间恍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景悦大酒店,楼下的餐厅正在举办姐姐的订婚晚宴。 她刚才喝了很多酒,有人把她送到房间——沈静松!是沈静松送她回房间的......沈静松呢?! 夏逐溪光脚着地,枕头掉到地上,露出床头摆着的小塑料袋,她拿起来看,袋子上印着康乐大药房的字样。 夏逐溪把药放到床头柜,往外走,一路跌跌撞撞,脚趾头踢到柜子边角,钻心的疼顺着神经爬上头皮,“噢嘶——” 纱帘被风轻轻吹起,阳台上亮着一盏香薰,纤细的白色身影映入夏逐溪的眼帘。 夏逐溪的心漏了半拍,她屏住呼吸,拖着疼痛趔趄过去。 “静松姐?” 夜幕深蓝,橘红色的烛光微微摇动,沈静松是红蓝里的一道白。她向着夏逐溪看过来,风吹动她眼里的波光,沈静松匆忙抹眼角,“抱歉,我看到星星很漂亮,就多呆了一会......我这就走。” 即使只有一瞬,夏逐溪的目光也捕捉到了她眼角的晶莹。 沈静松为什么哭? 为了裴梓莹? 裴梓莹跟男人订婚了,背地话里话外轻看她,在订婚仪式上折辱她,她还为她落泪,为什么? 今天帮她解围的,是夏逐溪;日夜念着她的,是夏逐溪。 积累九年的酸涩酿成一坛苦闷的酒,沈静松的眼泪是砸进酒坛的最后一滴水,苦酒漫过深坛喷涌而出。 凭什么?!! 夏逐溪把她挡在门口:“你还喜欢我姐姐吗?” 沈静松退后一步,带起的小风扇动香薰的烛火,她看了看夏逐溪,摇头,“她要结婚了。” “结婚是件美好的事,我祝福她。”沈静松神情淡然,说的很轻松。 夏逐溪上前一步,叫她的名字:“沈静松。” 沈静松抬眼,和她对视。 余留的酒意点燃夏逐溪的胸膛。 炽热的目光看进沈静松双眸:“结婚,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5. 第 5 章 烛火摇曳,晚风刮过满天的星,星星一点一点闪烁着,好像要从夜空坠落,掉进她们的眼睛。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安静。 沈静松接听电话:“贝蒂姐?我还在景悦,你说,嗯,嗯,好的马上。” 她朝夏逐溪指指电话,又指指床头的药,握着手机快步走向大门,“九点半之前是吧,我马上过来。” 夏逐溪吐出沉重的呼吸。 * 鼓着大腮帮的小松鼠是黑白色,没有跳动过。 夏逐溪点开它,进入聊天框,退出,又点进去。 和有何不可的聊天 3月9日 22:18:36 有何不可: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summer:修勾招手hello.jpg 夏逐溪发的表情图片是最后一条消息,三天过去,聊天记录还是没有更新。 “唉。”夏逐溪躺进沙发,手握着手机耷拉到地面,想到那天晚上问沈静松要不要试婚就臊得无地自容,好想飞出外太空! 脚趾又不由自主地蜷缩,夏逐溪捂脸,决定戒酒一个月,以儆效尤。 可是沈静松为什么不回消息? 夏逐溪坐起身,盘腿抓了个靠枕抱在怀里,下巴搭在靠枕上,眼睛湿漉漉。 打断她们的电话来的太突然。沈静松没有拒绝她,也没答应,心里到底怎么想? 能不能给她一个回应? 夏逐溪抓了抓头发,撇嘴。 还是不要回应了,怎么想沈静松都不可能答应,哪有跟九年没见过面也不熟的人闪婚的?还是前女友的妹妹。 站在沈静松的角度想,真的很糟糕。 如果沈静松回应,一定是拒绝,夏逐溪不想看到那么伤心的消息。 也许沈静松也是这样想的,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她,刚好电话打断她们,干脆就保持沉默,当作没有发生过,这样起码能维持表面的体面。 夏逐溪拿起手机,不知第多少次刷新聊天框,慢慢接受酒后冲动造成的残酷现实。 可是就算不提试婚的尴尬,企鹅上回个你好之类的表情也可以呀。 沈静松连系统表情都不愿意回她,是不是觉得她很冒犯,所以讨厌她了? 夏逐溪抱紧靠枕,满面愁容。 她甩甩头,橙色的发丝在半空飞舞,徐徐落下,散在T恤宽领露出的大片肩膀。 静松姐工作很忙,也许是没时间看消息。那要不要再发消息给她,对话框刷新她就能看到了? 夏逐溪托腮,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还是算了,万一沈静松是真的不想理她呢? 而且就算要再发消息,也得有正当理由。 “小溪!”夏妈妈在楼下叫她。 “来了。”夏逐溪跑出房间。 别墅一楼叮叮当当,阿姨和钟点工帮忙收拾好大大小小的行李,爸妈等在花园大门,送裴梓莹去机场。裴梓莹和厉涵有个订婚双人浪漫游。 夏妈妈给裴梓莹理衣领,抚摸她的耳发,“上车你再睡一会,昨晚又熬夜。” 裴梓莹撒娇地笑:“没事,飞机上也能睡。”对夏逐溪说,“我不在家你照顾好妈妈,别惹爸妈生气。” 夏逐溪:“这几年我什么时候惹爸妈生气了?” 裴梓莹没接话,跟妈妈说:“给你带礼物。” 夏妈妈欣慰道:“我们莹莹真贴心。” 夏逐溪走到车后座,夏爸爸从副驾驶转过头,“后座要放东西,小溪你就不去了。” 夏逐溪的手停在车门把手,迟疑两秒,目光掠过司机,“我开车送你们,这个点早高峰,我开车快。” 普通人经常迟到的早高峰,对于技术高超的职业赛车手来说不算什么。 夏爸爸摇起车窗:“不用。” 行吧。 她明白,从小家人都尽量不跟她坐一辆车,避嫌。 本来她不会自讨没趣,担心他们赶不上飞机才多说了一句,真是自找苦吃。 再也不会了。 夏逐溪晨跑,手机震动。 大学好友兼经纪人发来消息。 简歌:最新赛程表.xlsx 夏逐溪过了一遍,问她:怎么还有F4? F4严格意义上不算正式的方程式比赛,一般是爱好者和初级职业赛车手参与的地区性赛事,也是从卡丁车升级到方程式的常见比赛。 简歌:哦,搞错了,车队新人的,我马上改。 简歌又说:夏夏,你偶尔还是可以参加一下F4,宠粉行为,人设加大分! 夏逐溪:老板不怕对家造黑谣说我水平下降,影响车队经济? 简歌:怎么会!有的小赛出钱请大神提升知名度,老板高兴着呢。 简歌:这个在柳霖市举办的南方锦标F4你要不考虑下?刚好克莉斯汀要去,你教她练练。 夏逐溪:没空。 简歌:你好无情.jpg 简歌:你怎么没空?你单身狗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训练?跟克莉斯汀一起也是训练啊! 简歌:单身狗多陪陪美女队友不好吗?!! 简歌在J大就是恋爱脑,整天冒粉红泡泡,参加工作了也这样。 夏逐溪刚想鞭策她几句,有电话呼进来,备注是郭攸导演,夏逐溪的眼睛亮了一下,切出和简歌的对话框:我对美女没兴趣,还有事,拜。 夏逐溪慢步走到湖边的树荫:“你好,郭导,我是夏洁的女儿,夏逐溪。” 郭导:“小溪你好。抱歉,前段时间太忙一直没回复你。你太客气了,我是长辈,我请你吃饭才对。这样,这周五晚上好吧?” 夏逐溪面露喜色:“好的没问题!” 她打开企鹅,点进小松鼠,飞快敲了一排字,停下,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不行,还没跟郭导谈妥试镜机会,八字没一撇的事不能跟沈静松说。 夏逐溪深呼吸,迈开腿沿着湖边跑起来。 阳光穿过树叶跳跃,宛如她悸动的心。 周五早晨下了点小雨,中午雨停了,太阳出来,空气格外清新。 夏逐溪参照妈妈的喜好,定了一家私房菜馆。郭导和夏洁是同乡,口味不会相差太多。 绿枝攀出白墙,落地窗宽阔,景色一览无余。 黑色转板压着木色桌布,皮质座椅依次排开,一盏陶艺吊灯悬挂在餐桌正空。 夏逐溪穿着简式西服,对面坐着订婚宴见过的郭太太,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 郭太太:“小溪,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闺女,郭颖。” 郭太太笑的时候眼角叠起鱼尾纹:“真是抱歉,老郭答应你来吃饭的,结果片场临时有事来不了。” “你可千万别怪他,《八声甘州》是他潜心筹备好几年的电影,小到灯光道具,大到宣传发行,都是他亲自操持。” “现在正是选角的重要时期,实在离不开。” 夏逐溪应声:“郭导好敬业,不愧是国宝级导演。” 看到郭太太带家属进来,却没见到郭攸,她就猜出原委了。忙,不是不来吃饭的理由,真实原因是避开饭局上拉关系。 夏逐溪切实理解了夏洁说郭攸工作严谨、劝她别抱希望的意思。郭攸打电话回应她,让家人赴宴,都是看在夏洁的面子,多的根本别想。 夏逐溪暗暗叹息,挂上浅淡的笑容,“这家餐馆的山珍不错,你们快尝尝。” 自己攒的局,虽没达成目的,得有始有终。 菜还没上完,郭颖接了通电话,尴尬道:“不好意思啊,我先生临时开会接不了孩子,我得去接我儿子下课。” 郭太太不太满意:“让阿姨去接浩浩也行。” 郭颖:“星狮管得很严,不是亲属不让带孩子走的。” 夏逐溪听到熟悉的名字:“星狮俱乐部?” 郭颖看向她:“是的。” 夏逐溪问:“你家小朋友在学卡丁车?什么阶段了?” 郭颖:“浩浩还小,刚学儿童卡丁车。” 郭太太:“浩浩挺喜欢卡丁车的,可惜飞廉没有少儿俱乐部。” 飞廉车队就是夏逐溪所在的职业车队,国内顶尖水平,众多赛车新手的目标。 郭颖想到什么,拿出一个小头盔,“逐溪,你在上面签个名吧,浩浩是你的小粉丝呢。” “谢谢小朋友的喜欢。”夏逐溪旋开油性笔,黑色的笔尖在光滑的头盔上留下墨迹。 菜还没上齐就散席了。 夏逐溪一个人坐在大圆桌吃饭,思索片刻,给简歌打电话。 简歌:“不是没空?怎么给我打电话。” 夏逐溪:“给我在星狮安排两节友情课。” 简歌怀疑自己幻听了:“啊?” 夏逐溪:“我给你发个小孩的名字,帮我跟星狮那边对接,我带这个孩子的班。” 简歌:“夏夏,你的原则呢?老板的亲戚你都不照顾,哪家的面子这么牛——” 夏逐溪:“发过去了,明天我就能上课。” 飞廉车队办公部,简歌两手抓头发,不可置信地盯着通话结束界面。 “夏逐溪这操作,有情况啊。F1新秀大神教儿童班,啧啧,便宜星狮了。”简歌喃喃自语,拉出星狮负责人的手机号。 * 星狮俱乐部很快给夏逐溪排出课表,官网和线下都晒出夸张的海报: 我和夏神有个约会·星狮俱乐部儿童卡丁车特别课程 机会可遇不可求 让您的孩子赢在起跑线 旁听预定**元/小时 属于夏神本人看了都会尴尬的程度。 儿童卡丁车多是4-6岁的孩子入门,夏逐溪从护具装备讲起,介绍卡丁车机构、场地赛道和驾驶规则。 郭攸的外孙浩浩非常活泼,喜欢和夏逐溪互动,很快跟她熟络起来。 课间休息,浩浩蹦蹦跳跳,“夏老师!我考了100分,外公要奖励我!可是我还没想好要什么奖品。” 刚才浩浩绕圈练习得了第一,夏逐溪给他的头盔上贴了一张棒棒贴纸,“哇哦,浩浩好棒!” 她悄悄告诉小男孩:“下节课竞速赛,第一名也有奖励,赛车餐厅的霸王餐哦。” 浩浩:“哇!” 夏逐溪笑着摸摸男孩发顶:“有信心拿冠军吗!” 浩浩大声:“有!” 夏逐溪也大声:“好!”然后小声说:“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全家来看比赛,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的。” 浩浩:“我也要!” 星狮俱乐部外面围了很多粉丝,夏逐溪下课后就从员工通道离开。 简歌在更衣间陪她。 简歌刷着娱乐八卦:“噢耶,《八声甘州》的第一个取景地在柳霖市风景区,和南方锦标的赛场挨得好近,时间也对的上,等克莉斯汀比赛结束我就去追个星,欸嘿~美滋滋。” 夏逐溪系扣子的手指顿了顿,八声甘州?有点熟悉。 简歌:“谪仙苒苒的演员还没定下来,我真的好希望沈静松演苒苒啊!古装圈没有第二个人的颜值和气质能撑起这个角色。” 说着,简歌无奈地叹气,“奈何娱乐圈都是流量资源当道,这么大制作的电影,以沈静松的咖位根本争取不到,哎!意难平!” 夏逐溪手里动作渐缓,指尖抹过衬衫衣边。 心海蓦的浮过那晚的光景。 满天的星星像在唱歌,烛火摇曳温暖的橙红,沈静松唇瓣嫣红,风吹动她眼里的秋波。 夏逐溪垂眸,嘴角不自觉地悬浮酸涩。 是啊,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沈静松更像谪仙。 没有第二个人能像沈静松这样,独占夏逐溪的少女心事和青春萌动,九年还要更久。 叮咚~ 企鹅的消息提示音。 夏逐溪没在意,折起赛车服放进背包,简歌放下手机看向她,“不是我的。” 夏逐溪表情疑问。 简歌:“是你的企鹅消息。” 夏逐溪滑开锁屏:“肯定又是广告推送。” 简歌:“那是系统自动关注的,你可以取关啊,我帮你取消。” 简歌伸手过来,夏逐溪握着手机定在原地。 企鹅空间消息: 有何不可邀你一起种小树 快来给我们的空间小树浇水吧~ 夏逐溪气息一紧,心脏怦怦跳。 她点进邀请,粉红色的互动界面跳出来,小树苗背后好大一颗桃心。 简歌拍拍她:“哎,手机给我呀?” “谢谢不用了,我喜欢广告。” “哈?” “等我一下。” 夏逐溪走进卫生间,捧着手机捣鼓五年没碰过的企鹅空间。 她的脸颊泛出淡淡的绯色,眼里闪着光芒,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动。 空间小树留言板 summer:周六下午有空吗,请你来看我上课,顺便请吃饭(修勾星星眼.jpg) 叮咚! 留言板回复:稍等我看看通稿 两分钟过去,留言板没再回复,夏逐溪手心渗出细汗,正打算再发一条,手机消息栏弹出企鹅的聊天通知。 有何不可:*** 消息预览被天气预报的温馨提示顶上去了。 6. 第 6 章 夏逐溪头一次萌生出想清理消息提示栏的想法。第一个要删的就是天气预报。 上滑“明天有雨请多加衣”的提示,夏逐溪点进企鹅聊天框,小松鼠头像变成彩色了。 小松鼠的腮帮鼓得有一个脑袋大,还在努力往嘴里塞松果。 夏逐溪忍俊不禁,以前怎么没觉得这种小小只的啮齿动物这么可爱? 有何不可:周六可以的 有何不可:看你上课?好奇 有何不可:对不起,前几天看不见消息 有何不可:临时有事去了外地,老手机忘在家里,这个号登在老手机上的,异地换机登录总是通不过验证 夏逐溪长长舒气,原来是这样。企鹅的身份验证确实很麻烦,之前她想找回一个很久没登陆的小号,系统要她选择曾用网名,又选择曾用机型,还要好友发验证码,一番折腾,最后也没找回来。 脑子里像有什么轻轻响了下,仿佛一道灵光闪过。 难道沈静松那晚匆匆离去是因为临时有急事?是那通突兀的电话把她叫走的?夏逐溪隐约记得沈静松接电话时说了一声贝蒂姐,沈静松的经纪人就叫贝蒂,是工作上的事吗? 身后卫生间的门砰砰震动:“夏逐溪,你掉坑里啦?” 夏逐溪一个激灵惊醒,简歌还在外面等她! 拿好背包,跟着简歌坐电梯。 简歌说:“我不回家,姐姐今天有个局,那叫一个美女如云!你送我到——” 叮!简歌举起手机问夏逐溪,“你给我发微信红.包什么意思?” “打车费。” 负一层到了,夏逐溪单手勾着背包跨出电梯门,“今天有事不能送你。” 简歌在她背影后面叭叭:“你最近有点反常噢。” 夏逐溪抬高胳膊挥一挥。 掏钥匙,角落的阿斯顿马丁飞开车门,夏逐溪抬腿坐进去。 滑开手机,聊天框里上一条消息时间在三分钟前。 还好,没有耽误太久。 夏逐溪连忙回消息。 summer:嗯嗯没关系 summer:临时有事去外地啊?一定很辛苦 summer:所以事情办妥了吗? summer:修勾歪头.jpg 手机陷入沉默,夏逐溪没有点火,手指搭在方向盘,安静地等待。 这几天倒春寒,地下车库更是透着阴冷,车里没开暖气,夏逐溪坐在驾驶位沉沉地呼吸,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看了眼手机,还没有回。 夏逐溪捋了捋头发,靠进车椅,找了颗口香糖放进嘴里嚼。以前上学的时候,考试之前她也会这样,听说人在咀嚼时会给大脑传递放松的信息,能让心情平静。 几辆车从她面前驶过,有的司机好奇地转头看她的车。 夏逐溪把一颗口香糖从甜嚼到无味,把手机卡上支架,准备起步。 叮咚! 夏逐溪猛的收手,没有味道的口香糖滑进了食道。 她摸着喉咙咳嗽,第一时间打开手机。 有何不可:还好还好 有何不可:小松鼠点头.jpg 有何不可:周六几点在哪里? 夏逐溪全然忘了吞掉口香糖的事,弯着眼睛敲字。 summer:马上发给你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试婚的尴尬。 驱车上路,行道两旁的花都开了,天光还很亮堂。 * 盛京外环,像中国结一样曲折环绕的立交桥撑起了城西的交通枢纽。 车来车往,红绿灯频频切换。 宽广的赛车训练场旁矗立着现代感十足的办公大楼,“飞廉车队”的巨大logo横跨楼顶。 楼道里走过几只赛车鞋,拖拖拉拉,看起来不大情愿。 “副队你干嘛?我刚到训练场你给我拉上楼?” “哎呀,今天周六,队长和老板都不在,跟着副队摸摸鱼多好~” “摸摸摸,看看你上个赛季的积分,我都替你丢人。” 夏逐溪打开她的宿舍门:“你俩先帮我,再去训练,下次我可以带你们跑两圈。” 瘦猴似的男队友问:“帮你什么?” 爱摸鱼的女队友眨巴眼:“不会是让我们帮你打扫宿舍吧?平时你也不住队里呀。” 夏逐溪打开衣柜,上边放满一排头盔,下面挂满赛车服,“帮我看看哪套最酷?” 瘦猴和爱摸鱼困惑地面面相觑,在夏逐溪的监督下,认真帮她选了一套橙红黑三色的赛车服。 赛服背后有个太阳圆轮的图案,和夏逐溪的赛车轮胎花纹相同。 爱摸鱼问她:“副队,你下午有比赛?” 夏逐溪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星狮俱乐部:“教小朋友。” 爱摸鱼和瘦猴:“啊?教小朋友穿这么正式?” 星狮俱乐部大门前的海报又换了: 且上且珍惜·夏神在星狮的最后一课! 浮夸的烫金字体下面是夏逐溪背对镜头,单手抱着赛车头盔回头凝视的写真照。 属于把夏神本人又狠狠尬了一把的程度。 来的人特别多,少年和青年班的学生也在馆场外面围观。 夏逐溪单膝着地,给每个小学员戴好头盔,检查护具,送他们坐上儿童卡丁车。 看台坐满了小朋友的家长,热情的家长做了旗帜和横幅,为自家小孩摇旗助威: “xxx加油!你是最棒的!” “xx第一!xx冠军!” 夏逐溪远远望了一眼看台,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意。 像看台上那样热烈的亲人助威,她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了吧。 夏逐溪转身,拿出贴纸,给每一个小孩的头盔贴上一个棒棒贴或者小红花,“我们将以一场竞速赛结束最后这节课。” “我给你们每个人一个奖励贴,是我对你们的鼓励,也是你们辛苦训练应得的回报。” “你们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们记住:选择赛车,就是选择无畏和光芒。不论未来如何都要勇敢前行,遇到挫折不要轻言放弃,这就是赛车的意义。” 浩浩举手问:“夏老师,你这么厉害,也遇到过挫折吗?” 夏逐溪微笑:“当然,我遇到过很痛苦的挫折,但是,我也遇到了我人生的无畏。” 她沿着赛道走,回身一抬头,望到二楼的纤细身影。 射灯从沈静松的背后散出光芒,她沐浴着明亮,眼眸垂落,与夏逐溪视线重合。 夏逐溪向着她的笑容有多明媚,胸膛里的心跳就有多激越, “她给我鼓励,给我信任。她照亮我,让我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不断超越自我,创造更好的成绩。” 夏逐溪不舍地把目光从沈静松身上移开,看向活力四射的小朋友,“现在,我把我的力量传递给你们。” 发车信号灯亮起熄灭。 夏逐溪朗声:“未来的小赛车手们,去速度里追寻你们的无畏和光芒!” 不同颜色的卡丁车弹射而出,环绕跑道疾驰。 计时器的读表飞快闪烁,夏逐溪立在终点,昂首注视电子屏。像一首先抑后扬的交响曲,紧张的安静过后,看台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夏逐溪看着屏幕上的排名露出笑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奖牌走向领奖台。 小男孩激动地站在最高点,夏逐溪给他戴上奖牌,小声说了几句。周围的孩子好奇地看过来,夏逐溪退开,朝浩浩伸出手掌,浩浩开心地跟她击掌。 课程结束,夏逐溪照例提前从员工通道离场。 从二楼越过喧闹的人群,她抬着手臂,把头盔压塌的头发散开,重新用发圈束起。 打开休息厅大门,坐在沙发聊天的简歌和另一个人站起身。 夏逐溪抱着头盔阔步走向沈静松:“静松姐!什么时候到的?” 沈静松穿着白色上衣和浅青色长裙,蓬松的长发柔柔地搭在一侧肩头,白玉项链经过锁骨,刚好贴在小痣旁边。 她微笑时耳饰的流苏轻微摇摆,眼里摇出星星,“刚刚。” 夏逐溪弯起嘴角。不是刚刚,是很早就到了,她在上课时和沈静松有过短暂的目光交接。 嗯呢。 夏逐溪挺直腰身,面向沈静松慢慢后退,“静松姐,我经纪人先陪你一会,我换身衣服马上过来。” 简歌哼哼:“你干脆别出来了,我带沈老师去吃饭~” 夏逐溪给她眼刀。 狭小的更衣隔间里,所有声音都被放大,心跳是,呼吸也是。 夏逐溪褪下赛车服,后背有点濡湿,她撇开粘在皮肤的发丝,低低喘了两口气,拧开一瓶电解制水,昂头灌下大半瓶。 凉意滑过炽热。 夏逐溪靠在墙边等了半分钟,感觉心跳没那么快才提着包出去。 推开门,对面翻书的沈静松抬起头:“好了?” 夏逐溪眉宇间流溢光彩:“好了。” 沈静松眸色温和:“请我吃饭?” 简歌插.进来:“好耶!一起吃!沈老师,我知道一家餐厅特别棒——” 话没说完,简歌被撅开,夏逐溪把一张邀请券送到沈静松手里,“套餐详情在这里。另外,还有一个小惊喜。” 邀请券是淡粉色搭配淡绿色的卡通风格,很有春天的气息。 沈静松浏览套餐,点头:“看起来很好吃。”莞尔:“期待小惊喜。” 星狮俱乐部三楼,欢乐赛车餐厅。 因为学员多是孩子,装修风格可爱多彩。 夏逐溪拉开座椅。 沈静松坐下:“谢谢。简歌不一起吗?” 餐厅是半自助式的,夏逐溪给她倒了一杯青柠水,“她有事先走了。” 沈静松拿起杯子微抿一口:“这样。” 食客不多,安静明亮的环境里播放着温馨舒缓的纯音乐。 服务员上菜,夏逐溪看了眼托盘,“请把沙拉里的芒果换成杨桃,订餐的时候我备注过。” 服务员收回沙拉:“抱歉,我马上换。一开始换的杨桃,总经理看到的了说您喜欢芒果才......” 夏逐溪微微蹙眉:“照我说的来。” 羊排放在夏逐溪这边,她把盘子换到沈静松面前。 沈静松:“为什么不要芒果?” 夏逐溪低头分羊排:“今天很想分享杨桃。” 沈静松垂眸:“好。” 沈静松特别纤瘦,身材放在娱乐圈里都是偏瘦的那一拨。 再瘦一点就剩皮包骨了,粉丝和经纪人都劝她增点,夏逐溪也想让她多吃些。可是沈静松味口很小,什么都浅尝一下就不愿意再动。 只有杨桃多吃了几片。 身后传来欢快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大家庭。 浩浩乐颠颠地跑进餐厅,后面跟着一大家子人。 沈静松转向那边,漫不经心地一瞥,郭攸导演牵着外孙落座。 沈静松蓦地看向夏逐溪,神情惊讶,灵动的眼波里盛满藏不住的喜悦。 夏逐溪也往那边看了眼,一脸纯真,“是你要找的人?这么巧呀。” 沈静松凝视她片刻,低下娥眉,眼神柔婉妩媚,还有那么一点点娇嗔。 夏逐溪悄悄移开目光,手里搅拌汤匙,拨下几缕耳发遮挡微热的耳尖。 沈静松轻触几下聊天框,然后举起手机朝夏逐溪晃一晃,拿着酒杯去找郭攸。 夏逐溪目送她步履轻盈,打开手机看消息。 有何不可:谢谢夏神~ 7. 第 7 章 意料之外,沈静松在赛车餐厅见到了郭攸本尊。 郭攸是出了名的铁面导演,但再铁面,也得为五斗米折一点腰。 他为《八声甘州》付出了许多自不必说,力求启用实力派演员。可投资方也是有要求的:主要角色必须用能扛起票房的流量,某些配角要安排“太子公主”,有的地方要加戏。 郭攸竭力把资方关系控制到最小,在其余选角和服化道上下更多功夫,所以在开机前这段时间格外谨慎。 试镜竞争太大。 沈静松咖位不够,没有资源,又因为宁折不屈的性子得罪了很多大佬,连给郭攸递投名状的机会都没有。 好巧不巧,她收到厉涵发的订婚宴请柬。沈静松知道郭攸夫妻和夏洁是同乡,肯定会赴宴,便想去碰碰运气。 不曾想被郭太太划了道口子,还被讽做歌妓...... 沈静松握着酒杯向他走近,郭攸有所感应似的抬起脸。 浩浩看到沈静松后面餐桌坐着的夏逐溪,兴奋地跑过来,“夏老师!” 郭攸忙道:“浩浩小心!” 小男孩横冲直撞,鞋尖卡到封插座的金属片,噗通摔下去。 沈静松眼疾手快地接住孩子。 浩浩撞掉她手里的酒杯,酒液洒了她满身污渍,沈静松下意识用手捂住桌角,浩浩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脑袋刚好碰在她柔软的手掌。 “没事吧,小朋友?阿姨给你擦干净哦。”沈静松没有理会一身的狼狈,用纸巾仔细地擦拭孩子脸颊的水渍。 浩浩拿纸巾给她:“谢谢仙女姐姐!你不是阿姨,你是仙女!仙女姐姐你好漂亮啊,你也擦干净!” 沈静松:“谢谢你,这么懂事呀。” 她起身,郭攸正一脸沉思地看着她的手掌和桌角,须臾,对上沈静松的目光,给她一个感激的微笑。 沈静松看了眼脏污的衣裙,面容局促,“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您。郭导你好,我是旗风传媒的沈静松。” 郭攸主动和她握手:“你好,我是郭攸。”他摸摸外孙的小脑袋:“或许你认为很抱歉,但我觉得这是你最真实的一面。” 沈静松略微惊讶,郭攸牵着外孙过去夏逐溪那桌,“小溪,上回爽约我很抱歉。” 夏逐溪把浩浩抱过去,给他一个赛车模型,对郭攸说:“没有,您工作要紧。” 上次? 沈静松听他们说话像听哑谜。 难道夏逐溪在这之前还约过郭攸?也是为了帮她牵线? “小沈。”郭攸叫她。 沈静松连忙应声:“郭导您说。” 郭攸:“刚才浩浩叫你仙女,我想起来件事。” 沈静松认真听:“嗯?” 郭攸:“苒苒在凡间收养了很多孤苦无依的孩子,那些孩子也叫她仙女姐姐。” 苒苒是《八声甘州》里的配角,一位美强惨谪仙,虽然镜头不算太多,但人物塑造很丰满,是沈静松最想竞争的角色。 郭攸拿出手机:“方便添加联系方式吗?” 沈静松展露笑颜:“谢谢郭导!” 郭攸话里有话:“诶,谢谢小溪。” 小溪两个字像一枚小石子,在沈静松的心海掀起涟漪。 她浓密的长睫毛像蝴蝶翅膀扇了扇,绽开笑靥,“谢谢小溪。” 嗯,再谢一遍。 夏逐溪侧着脸教浩浩玩赛车模型:“能帮上忙就好。” 发丝遮住她的耳朵。 沈静松注意到夏逐溪拨耳发的动作,之前她不小心多看了她一会,夏逐溪也做了同样的小动作。 夏逐溪啊,夏逐溪。沈静松默念这个小妹妹的名字,思考怎么偿还她的人情。 算上订婚宴,还要谢好多遍。 怎样才好呢? * 黑色阿尔法在夜色里行驶。 “沈老师,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回家吧。” 过了两秒,沈静松又说:“小陈,家里有水果吗?” 助理小陈开着车:“下午阿姨整理过冰箱,有甜橙、草莓和芒果。” 小陈是新来的,入职不过一周。 沈静松说:“去买点杨桃吧,我不能吃芒果,一会你带回去吃好了。” 小陈急忙说:“对不起沈老师!” 沈静松扶着太阳穴,靠在窗边闭目养神,“没关系,以后记住就好。” 她不能吃芒果,吃过以后不光脸上,全身都会起小红疹。连带有一点芒果汁的果茶都不能喝。 可是赛车餐厅的服务生说,夏逐溪喜欢吃芒果。 夏逐溪把喜欢的芒果换成杨桃,好像知道她芒果过敏,还知道她喜欢杨桃。 沈静松睁开一条线,车灯和路灯的光点晕成一条霓虹。 倏然想起订婚宴签到时开的小玩笑。 那时夏逐溪眼睛有点红,呆呆地说是她的粉丝,后来还在花园里说她是她的偶像,在裴梓莹面前维护她。 沈静松的神情变得柔和,手指绕一绕发梢。 哇哦,她好像有了一个超级了不得的唯粉~对她很有研究,知道她喜欢的水果,还知道她的过敏原。 车在24小时自助鲜果店停下,小陈买了杨桃回来,驱车驶入碧玺华庭。 沈静松打开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她脱掉高跟鞋,把冷鲜柜里的芒果给小陈,然后把杨桃放进去。 小陈道别,沈静松反锁门,坐到起居厅的飘窗。 她没有开灯,窗外的夜光顺着纱帘的缝隙渗进来。 一个月前,有个姓魏的暴发户出十万包她吃一个小时的晚饭,她当面拒绝,暴发户恼羞成怒扒她的衣服,沈静松打110报警,泼了他一脸红酒。 不出三天,旗风传媒就收到了魏某的律师函。 旗风的老总把她和经纪人贝蒂骂的狗血淋头: 魏总叫你陪吃饭,又不是□□! 沈静松,你不出点血怎么在圈里混?每年水嫩的新人如过江之鲫,多少艺人抢着往上爬!你要三十了,不是二十!再不抢资源,你只能下海走穴! 沈静松伸长手臂,把脸埋进胳膊,扯扯嘴角。 她明白没背景没资源有多难混,这些年她全凭勤奋和演技支撑,可是孤傲带刺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处处受打压。 还在A影时,老师就说过她的性格不适合娱乐圈,可偏偏她痴迷演戏的沉浸感,不愿放弃这个职业。 幸运的是她遇到夏逐溪牵线,收到了郭攸抛出的救命橄榄枝。 沈静松的心情稍微轻松一些,切了几片杨桃吃。 茶几上的手机亮了,她开了静音,界面显示视频邀请。 沈静松打开灯,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的支架,接受视频,“贝蒂姐。” 视频画面里是张虚弱的脸庞,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笑起来每一条细纹都很温柔。 和蔼的声音传出来:“静静,我好些了,你安心工作,啊。” 沈静松急忙把手机拿近:“妈!你怎么样了?术后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咳咳咳。”沈妈妈咳嗽几声,镜头里出现一个穿着时尚的金发女人。 女人连忙给沈妈妈喂水,拿过手机,“静松,你别担心,阿姨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回家修养。” 沈静松舒气:“太好了,谢谢你贝蒂姐。” 几天前,也就是订婚宴那晚,沈静松接到贝蒂的电话,沈妈妈紧急住院,需要手术签字,她回家拿身份证连夜赶去柳霖。 手术第二天,沈静松有个采访节目必须回盛京,情急之下贝蒂让沈静松先上节目,自己留下来照顾沈妈妈。 沈静松和母亲视频,叮嘱她好好配合治疗,不能怕苦不吃药,再过几天就能回去看她。 然后她和贝蒂说了八声甘州试镜的事:“刚好取景地在柳霖,实景试镜,我顺便看我妈。” 贝蒂震惊:“你怎么见到郭攸的?!!静松,你转大运了,要起飞啊!” 沈静松垂眸,唇角微微上扬,“遇到个超级了不得的粉丝帮忙呀。” 叉一片杨桃含进嘴里:“郭导只说试镜,没定。转不转运不知道,我只晓得这个机会我必须抓住。” 贝蒂警惕:“粉丝?男的女的?怎么接近你的?有没有狗仔拍到?” 沈静松:“嗯......你听说过。” 贝蒂:“我听说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听说过?” 沈静松:“夏逐溪。” 一秒钟沉默。 贝蒂:“卧槽??!!!” 贝蒂:“飞廉车队内个新王牌,去年F1世界新秀?!” 贝蒂:“夏神!!!” 沈静松点头:“夏神。” 她说:“赛车我不大关注,订婚宴上见到她,听说很厉害,查了一下才知道。” 贝蒂望天:“你关心一□□育赛事吧,为国争光啊可是。她这种量级的竞技明星可跟娱乐明星不一样......” 贝蒂正色:“沈静松你把握好机会。” 沈静松侧躺在沙发,衣领滑落肩头,肤白柔美,长发松散。 她开合一下薄薄的眼皮:“把握什么?” 贝蒂恨铁不成钢:“留住优质大粉!” 沈静松眉目轻盈,眼里落进吊灯的影子,不知在想什么。 客厅里安静了许久。 玻璃碗里盛着几片杨桃。 楼下有车经过,车灯的光线飞掠窗户。 沈静松裹着丝绸披肩窝在沙发里,手机界面是企鹅的个人资料。她终于把老号登上常用手机了。 她和对方有颗新好友四叶草。 summer,头像是一张黑色封底的雪花。 沈静松滑动屏幕,切进微博。 app保留上次的浏览记录,也是停在个人主页。 @飞廉车队-夏逐溪,头像是一张路灯下飘雪的特写镜头。 沈静松记得在订婚宴上,夏逐溪一边耳朵戴着雪花形状的耳钉。 她喜欢雪?姓夏,像个小太阳,喜欢的却是冰冰凉凉的雪花。 为什么喜欢雪花?沈静松偏头,发丝倾泻而下,缠绕披肩的流苏。她刷着夏逐溪的微博,翻阅一张张活力四射的照片,能感受到那些热情奔放的生活。 沈静松的目光停在一条微博。 @飞廉车队-夏逐溪 3-9 我都胡说八道了什么 天上星星都掉下来砸晕我得了 评论区很多粉丝关心,有问她发生了什么的,有安慰她不要难过的,还有追问赛季安排的。 沈静松留意到这条微博的时间,3月9日,晚上九点快十点。 刚好是那晚。 她呼吸变缓,闭上眼,仿佛有晚风吹拂她的脸,身侧还有橙红的烛火摇曳。那个人在她身边,炽烈的目光紧紧捉着她的眼,嗓音沙哑...... 双腿弯曲,手臂环过膝盖。 沈静松抱住自己,指尖陷进丝绸。 她明白,有时候人的情绪会失控,尤其醉酒以后。 有很多对她粉丝说过相似的话,只是夏逐溪是里面最特别的一个。 夏逐溪酒醒后一定觉得难为情吧?她的微博也证实了这一点。 还好没有正面处理,现在这样就很好。 短促的电话铃声划破宁静。是沈静松的老手机。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眉。 阳台的玻璃门映出沈静松单薄的背影。 沈静松:“盼娣?” 女子尖锐的嘶叫声刺痛她的耳膜:“姐!救我!爹和弟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沈静松把通话音量调小:“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盼娣:“姐,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的!” “村里老鳏出的彩礼最高,他都死了两个老婆了,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啊!爹还把我打工攒来成人高考的钱抢走了!” “我找工友借钱买火车票过来的,现在在盛京西客站,姐,你不能不管我!呜啊——” 沈静松穿上大衣换鞋:“你在火车站别动,找个便利店坐着。” 她看一眼时间:“半个小时,我过来接你。”叹气:“你先住我这,记住千万别跟村里任何人联系。” 通话结束。 沈静松手脚冰凉,把老手机放进衣兜,拿工作手机给小陈打电话。 工作手机的界面还是夏逐溪的微博首页。 她的目光停留半分,果断地切出去。 * 飞廉车队大楼,整洁明亮的办公室里,键盘敲得噼啪响,电话声此起彼伏。 简歌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跟国外赛场对接,双手敲打键盘。 一杯奶茶出现在她桌角,简歌抬眼,一张英姿飒爽的笑脸正对着她。 简歌挂断电话:“有何吩咐?” 夏逐溪积极地在她对面坐下,手臂搭着转椅后背,“报个名呗。” 简歌敲日历:“你的赛程表都定了,该报都申请了,哪个我给你漏了?” 夏逐溪笑容满面:“南方锦标。” 简歌愣了一下,办公室里其他人也看过来: “不是,夏队,你是给老板挣副业还是单纯想去虐菜啊?” “是不是被克莉斯汀软磨硬泡拖去的?” “噢!克莉斯汀!啧啧啧,要说疼美女,还得夏神!” 一群起哄的:“哦噢~~~” 夏逐溪比了个手势,办公室重归安静。 “你不是没空?变心比变脸还快。”嘴上不饶人,简歌还是调出南方锦标的官网。 刚好是报名的最后一天。 夏逐溪:“航班定这个号,住宿定这个酒店。” 简歌瞥她,狐疑地看她给的信息,咋舌,“你这费用超指标啊。” 夏逐溪:“我补差价,所有队员和后勤的差额我全包。” 简歌拍桌子:“中!” 其余要参加F4的:“神!!!!!” 倒春寒过去,连着好几天大太阳。 阳光好,夏逐溪的心情就好。 盛京机场人来人往,广播播报: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柳霖的**次航班就要起飞了...... “女士您好,这边请坐。背板可以放下来,拖鞋在座椅下方。请问需要毛毯吗?好的,请稍等。” 夏逐溪放好行李,半躺着养神。 少顷,另一边的座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空姐热情地接待。 窗外换上蓝天白云。 夏逐溪坐起身,往过道对面的桌板上悄悄放了一颗雪梅。 对面的乘客看过来。 夏逐溪摘下墨镜:“这么巧呀。” 沈静松:“我喜欢梅子。”嫣然:“真的好巧。” 8. 第 8 章 要说好巧,巧的就太多了。 同一班飞机,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楼层。 沈静松拿着房卡放在感应器边,身后跟着助理小陈。 她面向这边,读出房号:“2107。” 夏逐溪正好刷开2108的房门。 “好巧。”沈静松今天第四次说这个词。 夏逐溪清一下嗓子:“嗯。”目视别处。 几天前,一个微博小号私信她,自称是沈静松的经纪人贝蒂,想对八声甘州试镜的事对她表示感谢。 起初夏逐溪以为是骗子,但想到试镜的事除了沈静松、郭攸和她不该有第四个人知道,加上有关沈静松的事她都不敢马虎,于是两人就聊了一会,确认身份后,夏逐溪加了贝蒂的微信。 后面的事就很简单了,巧合制造机。 夏逐溪觉得贝蒂作为艺人经纪人,心挺大的,只要不涉及商业机密和个人私密,贝蒂对她几乎有问必答。末了居然还问她可不可以送一个签名头盔...... 送吧。 巧合制造机合作伙伴呢。 “那,我先进屋收拾了。后天有比赛。”夏逐溪推开门,酒店特有的香薰气味漫出来。 沈静松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她的声音轻轻的。 夏逐溪本来约好和队友吃烤肉,回答不经思考的说出口:“好啊。” 沈静松莞尔:“我请客。” 沈静松:“柳霖香辣火锅。” 柳霖临海,但西部靠山闷湿,所以吃鲜也吃辣。 小陈说:“对哦,沈老师是柳霖人。” 沈静松点头:“嗯,我知道这里哪有好吃的。” 夏逐溪却说:“我想吃红酸汤。” 红酸汤是柳霖邻省的吃法,因为挨得近,柳霖人也常吃。 沈静松应道:“好呀。”看夏逐溪的眼神有点抱歉,“我以为你喜欢香辣火锅的。” 夏逐溪说:“吃点地区特色嘛。” 定好时间,她们各自回房收拾。 夏逐溪在南方锦标群里发了个sorry的表情包,然后给群里包了个大红包,备注烤肉放鸽子专用。 房间是商务简套,有两个卧室。沈静松定在这是为了方便助理照料,夏逐溪则是为了“巧合”。 她坐在客厅的软沙发,想沈静松刚才的话。 喜欢吃香辣火锅的是裴梓莹。 家里只有裴梓莹爱吃辣,从小就爱吃。 沈静松到县城老家做客时,家里经常做辣的菜,外出也常吃香辣火锅,可能沈静松就以为夏逐溪一家子都爱吃辣。 夏逐溪能吃辣,但不爱吃。沈静松则是不能吃辣。 有一回裴梓莹带夏逐溪和沈静松一起吃变态辣火锅。裴梓莹中途去卫生间,夏逐溪看到沈静松偷偷灌冰水,躲到外摆区的树下咳嗽到吐,等裴梓莹回来后还装作没事继续吃。 夏逐溪就对香辣火锅好感全无。 沈静松不能吃辣,为什么伤害自己? 明明不用啊!不喜欢就说啊!更气的是裴梓莹根本不在意也不关心,还女朋友...... 时至今日,夏逐溪想起那个场面依旧窝火。 那场火锅的后续,是以夏逐溪顶着能吃辣偏不吃的矫情罪名跟裴梓莹吵闹结束,改吃清汤米粉。 沈静松喜欢酸甜口。 发现这点是因为以前进超市,沈静松总会捎带一两包梅子或者山楂。有一次她还在收银台拿了一瓶陈皮丹,摇晃着发出沙沙声,问夏逐溪:仙丹妙药,长生不老,来一颗? 那瓶陈皮丹夏逐溪只吃了一颗尝味,开学后带回盛京放在床头,过期两年后被夏洁打扫卫生扔了。 沈静松还跟夏逐溪介绍过鲜美开胃的红酸汤,可惜那都是九年前的闲谈,沈静松早就不记得了。 夏逐溪记得。 * 柳霖与盛京不同。 都是热闹,盛京是繁冗,柳霖是花俏。 红酸汤颜色喜人,咕嘟咕嘟冒泡,煮出来的菜酸香可口。 夏逐溪吃完一碗,沈静松给她盛一碗。仿佛回到九年前的那个夏天,沈静松给她添饭,把鸡腿留给她。还会给她剥橙子,分成漂亮的一瓣瓣,夏逐溪吃得脸颊沾满汁水,沈静松就拿纸巾轻轻帮她拭去。 “小溪。” 夏逐溪抬头,沈静松递给她纸巾,忍俊不禁地指一指嘴角。 夏逐溪照镜子,看到唇边挂着的汤汁,连忙擦干净。 餐厅是庭院式的,一天只接待一桌客人。 她们坐在中庭数星星,云有些厚,数不太清。 还是那晚的星星好看呀。夏逐溪在心里感慨。 谢谢星星。 留下了那晚的沈静松。 吃完晚饭回酒店。 一路夜景通明,各种小摊小贩,天黑透了还有很多人在外悠哉。 沈静松没有带助理,夏逐溪开车,沈静松问她:“吃得好吗?” 夏逐溪缓缓拨方向盘:“很好。” 夏逐溪观察后视镜,目光在沈静松的镜像流连,风轻拂沈静松的青丝,姣好的面容上光影分明。 路灯和夜市的灯光融合,晕开,沈静松坐在副驾驶,她把车窗摇低一点,让风带着各种小吃的香气飘进来,又问:“柳霖怎么样?” “特别好。”夏逐溪说。 沈静松转向她,轻弯眉梢。 “你也是。”沈静松柔声。 前方绿灯,夏逐溪驶过路口,感觉这车开在云朵上,轻飘飘。 沈静松接着道:“谢谢你,订婚宴和试镜。” 夏逐溪定回心神:“不客气。” 沈静松明天要准备试镜,夏逐溪送她一条小红绳。绳子上串了颗檀木小珠子,仔细看会发现珠子上雕的大尾巴松鼠。 沈静松戴上手腕:“这是?” 夏逐溪:“胜利祈福。” 沈静松扬一扬手:“你比赛也有吗?” 夏逐溪点头:“也有。” 沈静松:“哇哦,那一定很灵,我要戴整天。” 嗯。 整天~ 夏逐溪躺在沙发看车赛录频,听到外面有响动,打开门看,对面2107的门开着。 客房部经理:“真的很抱歉,我们马上给您升级房间。” 小陈拉着脸:“你们是星级酒店,花洒不出水都不能提前检查出来?你们升级一下房间就万事大吉,我们要整理东西搬东西,你算算你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 沈静松的声音很温和,从套间里面慢悠悠飘出来:“好了,小陈,他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东西也不多。” 小陈转头:“可是沈老师,又要重新检查一遍房间。”未防有隐藏摄像什么的,贝蒂交代每次外出都要格外小心。 客房部经理:“真的很抱歉!我们帮您搬行李。” 沈静松要换房间? 夏逐溪快步走过去:“只是花洒不出水吗?” 沈静松闻声走到客厅,夏逐溪看见她,顿了顿,声音放低:“不介意......可以到我那洗。” 客房部经理自觉地退出房门,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候着。 小陈低下头,左右看了看,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于是走到角落安静地清点物品。 四处的灯都亮着,空气里清淡的雪松香气轻缓沉浮。 沈静松沉凝明眸,朝夏逐溪款款而来,裙摆绕着她白皙的小腿像浪花翩跹。 夏逐溪注视着愈来愈近的她,低缓地呼出气息。 沈静松停在她跟前,脚尖相隔半臂的距离。 “我可以吗。”沈静松问。 “你都可以。”夏逐溪回答。 这个夜晚,有个人想被打扰。 9. 第 9 章 电视的声音调得很低,宽大的荧幕里两辆F1角逐,急闪过弯道。 套房主卧的门虚掩着,偶尔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夏逐溪看了眼手机电量5%告警,轻手轻脚推门进去。 她拿到床头的充电器,听到叮啷一声响。 夏逐溪条件反射地转头,浴室是一整个玻璃罩子,装修陈旧没有通电起雾,只有落下的两片竹百叶。 细微的光顺着竹帘的缝隙渗出,隐约可见娇柔的白色摇动。 夏逐溪看到竹帘最下方的空白,衣裙从一双洁白的小腿滑落,柔软的堆在纤细的脚踝。 紧跟着,竹帘后的人影动了动,落下来一只手。 它快碰到滚落在地面的化妆品时,夏逐溪匆匆转身,退出卧室,并且把原本虚掩的门关严实。 电视的声音稍微调高了一些。 音响里赛车的响声呜呜嗡鸣。 这是第几场,谁和谁来着? 夏逐溪对着录频两眼茫然。 卧室门禁闭,里面传不出声音,夏逐溪却觉得能听见淅淅沥沥。淋浴的水滴不在耳边,洒进她满心的旖旎。 摆在边桌的手机震动,夏逐溪回过神,拔下充电线。她换了个车赛录频看,习惯性地点开语音免提。 “妈妈?” “小溪,你把你姐房里的床品换一下,她不喜欢阿姨动的。莹莹明晚的飞机到盛京,我已经叫司机到点去接,你记得再提醒他别忘了。我和你爸还在出差,你给厉涵准备份礼物……” 夏逐溪缩小通话界面,往上翻和夏洁的微信记录,在夏洁分享的一连串养生视频里,有一条是两天前夏逐溪发的:妈,下周我到柳霖比赛,明早飞机。 夏逐溪重新点开通话,懒得提示母亲她说过不在家了,只会得到和从前一样“太忙了没细看消息”之类的回复。 夏洁说完给夏逐溪安排的家务工作,绘声绘色讲起裴梓莹在普吉岛的浪漫旅行,从普吉岛美丽的海景说到裴梓莹和厉涵多么恩爱,又说到厉家的产业扩展,势态良好。 夏洁:“厉涵从小就喜欢你姐,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惜莹莹以前就是想不通。现在好了,他们浓情蜜意,两家亲事定下来,生意上也互相有个照应。” 夏洁越说越激动,即使免提音量不大,也有点吵。 夏逐溪打算再调小一点。 夏洁:“以前你姐女性朋友多,有些关系特别亲密,我还担心她会找个女人结婚。虽然社会允许,但是我和你爸都赞同阴阳结合,不然两个女人生孩子多麻烦。” 夏逐溪有点烦闷:“妈。” 夏洁音调变高:“喔唷,快看莹莹朋友圈,普吉岛的照片好漂亮哦!她和厉涵真配,看他俩,这小腰搂的,啧啧,真好。妈不跟你说了,去给你姐点赞……” 夏逐溪脑子灰蒙蒙的,掐断通话。 蕴着香氛的水汽扑来,沈静松声音清脆:“有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夏逐溪差点把手机摔掉:“静、静松姐。” 尴尬得心突突的。 她已经把音量调到最小,还是被沈静松听见了,就不应该偷懒开免提。 沈静松从什么时候洗好的?她听到了多少?夏洁讲的裴梓莹和厉涵浓情蜜意,她又会不会在乎? 裴梓莹的照片发在朋友圈,各个亲友群高调宣传,沈静松问夏逐溪能不能看,说明沈静松看不见,连同学群的互动都没有。 裴梓莹大四时说和沈静松断了联系,可是订婚又给沈静松发请柬,夏逐溪以为她们只是互相躺列,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很大可能她们早就没有联系方式了。 那为什么还要看? 惦记裴梓莹? 还看什么看!看前任跟男人卿卿我我啊?!有必要吗! 夏逐溪胸口郁结,闷闷的疼。 她转头不看沈静松,点出裴梓莹的朋友圈,特意把厉涵袒着上半身、搂着穿比基尼的裴梓莹的照片放大。 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扩大的动作,男人的手贴着女人腰心的细节霸占手机屏幕。 喏,看吧。 这就你惦记的天之骄女,完美前任。 夏逐溪别着脸,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不会好看。房里很安静,电视里录频播放完毕,画面停顿在赛车翻出赛道的惊险瞬间。 香氛的气息靠近,湿润的空气多了些许温度。 夏逐溪感到脸颊边轻轻掠过有点潮湿的软绵布料,几根弯曲的发丝撩过。 有雪的淡香。 “风景真好。”沈静松眉目如画,落地灯柔柔地给她披上一层光的纱,她的目光没有在照片里的型男靓女停留半分,指尖触碰手机屏,径直放大人物背后的浅蓝色海洋。 夏逐溪闻言抬头,沈静松披着白色浴袍,内里一条藕色真丝裙包裹袅娜身段。 她用毛巾包着湿漉漉的长发,垂下几缕搭在肩头和胸前,耳朵后面还有几根发丝压在毛巾里,弯出小巧的圆圈。 浓密的眼睫像小扇子,挂着细小的水珠,她扇了扇,波光粼动的眸子望着夏逐溪微笑,“有机会我们也去。” 夏逐溪大脑空白,鼻腔盈着沈静松皮肤和衣裙散发的淡香。 沈静松问:“好吗?” 她轻弯眉眼:“一顿红酸汤可还不了你的人情哪。” 夏逐溪绷紧的心慢慢松开。 她眼神缓和,嘴角晕开不易察觉的欣悦,“好啊。” 夏逐溪说:“你想去哪都好,我都愿意。” 用她还什么人情呢。 夏逐溪想。 她想她欠着,欠一辈子。 沈静松打开毛巾,青丝如瀑,她对照镜子握着吹风机,暖风扬起洗发水的味道。 夏逐溪坐在客厅望她,也不觉得吵。 沈静松完成整理,装束得体,在2107门口和夏逐溪说晚安。 夏逐溪笑着回她一声好梦。 夏逐溪回到房里,落地灯默默亮着,电视泛着荧光。 沈静松在这里呆了一个小时,又好像只来过一片雪花飘落的时间。 那个人不在这里,这里却处处留有她的影子。 夜深人静,夏逐溪走进沈静松使用过的浴室。 那些水汽早已随着换气蒸发,沐浴露的香味也逐渐消淡。 镜子前的隔板有一点桃红。 夏逐溪眼睛里泛过一道晶莹的光。 她轻声走过去,拿起那支桃红包装的化妆品。 一支不属于夏逐溪的,蜜桃唇釉。 夏逐溪凝视它几秒,用力把它抓进掌心。 * 南方方程式锦标赛总决赛现场,各家粉丝把外场围得水泄不通。 看台嘶吼着摇荧光牌的,三分之二都是“夏神”。 应援队长站在两个叠起来的凳子上:“我多想回到那个夏天——”手势向后,看台的粉丝像海浪潮涌:“夏逐溪!你是我们的夏天!” “夏神!” “夏神!” “夏神!!!” 晴空万里,太阳的光晕穿透白云。 青草香气在半空飘荡。 破风的音爆划破空气,橙色赛车一闪而过,第一排的观众紧急按动快门,镜头里只留下急速掠过的残影。 现场解说难以掩饰地激动:“太震撼了!” 另一位主持嘉宾:“刚才是夏逐溪的招牌,橙色闪光?” 解说:“不错,夏逐溪的弯道超车技术非常高超,而且她是一个十足的机会主义。” 主持:“如何理解这个机会主义?” 解说:“没有定式,只要有机可趁就立刻抓准,毫不犹豫地冲刺,不给对手和观众任何反应的可能。” 主持发出赞叹的感慨,问:“以夏逐溪的水平,她的赛场只属于F1,您认为她参加F4的目的是什么?” 解说:“这个问题恐怕不能从战术和技术上推测。” “去年飞廉新收了一名外籍车手克莉斯汀,是飞廉的下一个种子,她惊艳的混血容貌具有极高的商业价值。夏逐溪作为现役王牌,应该在带领克莉斯汀方面承担了较多工作。” 主持点头:“噢,也就是说夏逐溪是陪同克莉斯汀参赛。” “大家可以看到,克莉斯汀本次的赛绩也非常不错......” 赛车纷纷驰过终点线。 赛车手解开防护,到等候区看分数。 除了夏逐溪。 她逆着其他选手的方向,到柜子里拿了一瓶水。 “嗨,夏。”活泼的声音,还带着点加利福尼亚口音。 卷发大眼的混血美女活力四射,送了瓶冰可乐过来,“喝这个你喜欢。” 夏逐溪看到她:“发挥不错,克莉斯汀。”接过可乐放到一边,没有喝。 夏逐溪喜欢在比赛或运动后喝电解质,可乐有点齁。 克莉斯汀笑声爽朗,把胳膊搭到夏逐溪肩上,“我是冲着你来飞廉的,不能只听你说一句不错。”想靠过来。 夏逐溪侧身避开,向外走,顺势拿开她的胳膊,“想超我车?那你得做好这辈子梦想破灭的准备。” 手里还握着克莉斯汀的手腕,夏逐溪无心地转眸,竟然看到一个不该出现赛场的身影。 沈静松从后场缓缓走来,一袭鱼尾长裙摇曳生姿。 她抬首,回眸,探寻的目光跨越半个赛场,稳稳落在夏逐溪和克莉斯汀若即若离的两手之间。 夏逐溪猛地扔开克莉斯汀。 沈静松凝眸浅笑,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向评委席走去。 不明的情绪在空中氤氲。 赛场清理完毕。 评委席一阵忙碌,电子屏弹出最终排名,全场欢呼,广播通知获奖选手登台领奖。 赛场广播:“有请特邀嘉宾为本届南方锦标的优胜者颁奖!” 夏逐溪站在奖台中央,心在胸膛乱跳。 冠军的成绩没有悬念,F4的第一也没什么好兴奋。 可有一点要命。 面前,沈静松与她凝视,温润的鼻息吹拂她的脸颊。 沈静松抬起手,夏逐溪低头,金牌绶带擦过她的耳发,沈静松的指尖温柔地抚过耳郭。 她们好近。 耳朵发烫,脸颊也有点热。 一旁,同在奖台的克莉斯汀看着她们,蹙眉。 沈静松余光瞥过克莉斯汀,眉梢微挑。 她仰唇靠近夏逐溪的耳垂:“小冠军。” “你耳朵红了。” 10. 第 10 章 颁奖的后半段是怎么度过的夏逐溪记不太清。 唯一清晰的只有沈静松抚摸她耳郭的温热触觉,还有那句“你耳朵红了”。 沈静松什么时候注意到她耳朵的? 她知道沈静松是给她戴奖牌不经意碰到的,可是关于沈静松的任何触碰,她都能在扑通扑通的心里写出冒粉红泡泡的小诗。 夏逐溪反复猜想沈静松为什么要把她耳朵红了说出来,是单纯的描述这个客观现象,还是有别的意思? 唔...... 不能有别的意思吧。 那沈静松心里会有想法吗?会不会发现她的小心思?如果发现了,会不会觉得她冒昧,讨厌她? 夏逐溪不禁神色担忧,好不容易才和静松姐建立一点好感,千万别都化成泡影。 夏逐溪想剪短发了,到耳根的位置,不论何时都能完美的遮住耳朵。 哼,就她的耳朵最不听话。 她把头发都散下来。 简歌不知道夏逐溪丰富的脑内剧场,公事公办地跟她念赛后安排,“晚上有个南方锦标举办方的晚宴。” 夏逐溪窝在休息室沙发,感觉自己是晒干的咸鱼,“帮我推了。” 简歌神秘兮兮:“晚宴请了沈老师。” 夏逐溪鲤鱼打挺:“走。” 简歌帮她拿外套,欲言又止,“哎,夏夏,你......” 夏逐溪拍她后背:“干嘛?你平时不这样啊,有话直说,眼神别这么肉麻。” 简歌眯着眼睛啧一声,转身去开门,“嗐,没事儿!就突然发现你的一个神奇开关,哈哈~” 什么神奇开关? 夏逐溪不明白。 她有点累了,靠在后座休息,让简歌开车。 南方锦标的晚宴并不正式,就是普通的人情聚会。 在景区的一个生态园吃烤乳猪,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菜。 夏逐溪坐在篝火边听人闲聊。 工作人员:“沈静松是柳霖高中出来的,艺考那会在我们这就很出名。” 其他车手:“本地人啊,所以答应来当特邀嘉宾?那她人还不错,愿意为家乡做贡献。” 工作人员:“不过听说她性格古怪,不好相处......” 夏逐溪往火堆里扔一块木柴:“舌头太闲可以不要。” 噼啪!火舌跳起来,闲聊的两人立马住嘴,往旁边挪,接到夏逐溪的两记眼刀。 “对不起夏神。”他们用局促的笑容掩饰尴尬。说一个三线演员的闲话不能影响他们什么,但是凭夏逐溪的地位,在赛车圈里一句话可以要他们玩完。 烤乳猪吃到一半,篝火边就没坐几个人了,都聚到酒桌聊天,互换资源。 F4对夏逐溪来说没什么必要人脉,她也不大有兴致,就坐在一边玩手机。 不时有人端着酒杯找她,她以饮料代酒畅快地喝下去,然后很安静,敬酒的不想自讨没趣,一会就散了。 倒是克莉斯汀那桌聚集了不少人,新人,长得漂亮,热情健谈,自然受人喜欢。 “要喝点冰的吗?”一个人坐过来。 夏逐溪的眸光被篝火点亮:“静松姐?谢谢。” 她拿过易拉罐,单手启开,问沈静松,“你要吗?” 沈静松扬一扬手里的矿泉水:“我有这个~” 夏逐溪明眸弯弯:“好。” 她仰头喝了几大口冰可乐。 凉凉的很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沈静松给她的可乐好像总是更美味。 那个夏天的可乐冰棍是,这瓶罐装可乐也是。 沈静松把手放在火苗上方,摇了摇,“好热。” 夏逐溪说:“坐远一点?” 沈静松摇头,看着火苗跳舞,“最近天气也慢慢热起来。热了容易烧脸,就像今天下午。” 夏逐溪顿时明白她说的是下午颁奖的时候。 夏逐溪低下头,发丝一根根垂落。 静松姐......是在给她补台阶? 不要专门给她找台阶下啊! 这样拎出来说不是更奇怪了吗?! 夏逐溪假装脸上有东西,借着擦灰的动作捂住脸颊。 “其实是楚老板请我来颁奖的。”沈静松音色平静,宛如月色下的清泉。她应该听到了刚才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不过没放在心上。 夏逐溪提起警觉:“我老板?为什么?她跟你说什么了?” 不是她不想沈静松出席赛事,而是飞廉车队的创办者,也就是她的老板,是个夏逐溪很不想让沈静松接触的人。 沈静松微笑:“楚老板跟我说——”模仿楚老板的语气:“沈老师,你觉得小夏看到你为她颁奖,会是什么表情?” 夏逐溪扶额:“我老板这个人比较奇葩。”盛京著名二世祖,楚韫,玩得巨花。虽然楚韫的外界风评一向很糟,但夏逐溪觉得她私下其实很靠谱,而且为人仗义。只是总觉得这人看不透,像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夏逐溪问沈静松:“静松姐,楚韫有没有跟你说莫名其妙的话?” 沈静松想了想,择了一句最不正经的,“楚老板问我有没有crush。” 夏逐溪的心被细细的线悬起来。 眼角的余光偷偷看沈静松,等待她的回答。 沈静松在火盆上放了花菜和鱼,慢条斯理地烤。 听着嗞嗞的火烤声,夏逐溪心情焦躁。 过了一会,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告诉她了吗?” “嗯。”沈静松点头。 悬着心的那根线疯狂摇晃。 夏逐溪深呼吸,开口:“那你有——” 沈静松直视她,眸色幽深。 宴会的人声在远方,脚边篝火轻响,温暖宁静。 沈静松:“你有吗?” 夏逐溪瞳仁映着她,屏息,“有。” 沈静松低眉嫣然。 晚宴散席,沈静松也没有回答有没有。 她反而问了夏逐溪问题:“所以你为什么来柳霖参加F4?是和现场解说说的一样,为了陪克莉斯汀吗?” 夏逐溪摇头,当然不是。 是为了“巧合”。 为了不能说的crush。 沈静松没深问下去,嘴角的笑很甜。 回到酒店。 夏逐溪给楚韫去了个电话:“老板你不要去找沈静松啊。” 先声讨楚韫打扰沈静松的卖友行为,然后问她沈静松对crush的回答是什么。 楚韫:“沈静松说,‘应该和夏逐溪一样’。” 楚韫又说:“我从不亏待员工,我想喝王牌的喜酒。” 隔着电话,夏逐溪仿佛都看见了老板那张隐在舞厅霓虹里勾笑的脸。 * 南方锦标结束的这天,《八声甘州》的选角表定下来了。 夏逐溪昨夜睡得晚,早上在被窝里多懒了一会,收到沈静松的消息。 有何不可:夏神好灵! 有何不可:胜利祈福的红绳.jpg 有何不可:谪仙苒苒的定妆照.jpg 夏逐溪醒透了,给沈静松打电话祝贺,未接,想来是在剧组忙。 太棒了,夏逐溪觉得这比自己赢了比赛还高兴。 吃过午饭,简歌把夏逐溪拉出去。 “上车上车!快快快!”简歌很自觉地把夏逐溪推上驾驶位。 夏逐溪一头雾水:“去哪?” 简歌指了指身上的纯白T恤:“柳霖古城风景区,我要去追星!我女神邵婉婉演《八声甘州》的主角,我要找她签名!” 夏逐溪:“签你衣服上?” 简歌重重点头。 夏逐溪又问:“你不找静松姐签名?” 简歌掀眼皮,把手机壳背面拿给她看,好家伙,她把沈静松三个大字贴在手机上。 简歌得意:“我是谁呀?早就到手了!小孩才做选择,我全要!” 拍摄现场外面人山人海。 各路明星的粉丝团都有,举着牌子在古城大门游荡,大门口围着警戒线,普通粉丝不能靠近。 过安检时,简歌亮出贵宾通行证,夏逐溪露出惊疑的眼神,简歌挤眼,“老板给的,说王牌兴许用得上。嘿嘿,我纯属沾光。” 车窗外站着几个女孩,戴着松鼠发卡和“静静仙子”的应援牌。 是沈静松的粉丝。 数量和外面邵婉婉和其他明星的比起来少得可怜。 夏逐溪摇下车窗:“你们好,我要去见沈静松,你们需要帮忙吗?” 小粉丝们狂喜:“哇塞!夏神!!!真的吗!可不可以帮我们把庆贺礼带给静静?我们还想要她的签名!” 夏逐溪:“Okok!” 其他明星的粉看到了,一个个眼睛瞪得像红眼兔子。 夏逐溪拿着礼盒和签名册找到片场。 沈静松长发白裙,发髻挽着一支素簪,坐在飞檐下的小竹椅,腿上摊开剧本,正专心致志地看布景里邵婉婉和男主对戏。 小陈看到夏逐溪吃了一惊,转身要叫沈静松,夏逐溪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慢慢走近。 这是一场坊间的戏,女主从偏远村落来到都城,对一切都很新奇。 廊桥酒肆,青瓦红旌。 群演在街上游走,有玩杂耍的,有吆喝包子,还有高楼甩手绢。 夏逐溪走在布景边缘,好像穿越进一场古时的梦境。 沈静松坐在那里恬淡怡然,正如同她在剧中的角色——注视苍生的瓷州谪仙。 “沈老师,这是粉丝庆祝你试镜成功的礼物,请问可以给我签名吗?” 沈静松闻声转过来,眼里闪过惊讶,旋即露出温婉的笑容。 她接过礼盒:“哇哦,谢谢。” 沈静松签完册子,见夏逐溪还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不禁笑着问:“你也要吗?” 夏逐溪小声:“哎呀,我忘带东西了,晚点回我房里签?” 沈静松微微点头:“好呀。” 夏逐溪看着她,明眸皓齿,白衣胜雪,越看越着迷。 等回过神,夏逐溪的手轻轻抚在沈静松的耳后,那一缕青丝格外温柔。 11. 第 11 章 古街行人缓缓,白马蹄声答答,挽花仕女从楼间拱桥经过。风穿梭卷帘而来,掀起仕女篮中丝绢,粉色桃花瓣翩然满天,簌簌纷纷。 夏逐溪颤了颤睫毛,捻起一片恰好落在沈静松耳后的花瓣,拿到她面前,“有东西。” 沈静松的笑容像深春的桃花在她眼中绽放。 “那......你先忙?”夏逐溪整理好给粉丝的签名册,她们还在外面等着。 小陈也找过来,说副导演叫沈静松过去。 沈静松拢着宽袖颔首,拂去一身粉红。 她从粉丝送的礼物里拾起一只松鼠发卡,悄声走到夏逐溪身后,轻轻踮脚,戴到夏逐溪头顶。 夏逐溪顶着两只小松鼠回头,沈静松飞快转身,留给她雪白的背影和俏皮跳动的长发。沈静松侧头,青丝掩着偷偷上扬的唇角,“我大概晚上十点回去。” 夏逐溪怔怔,迟了一秒才回:“好。” 路上,夏逐溪在想,刚才沈静松是躲着她偷偷笑了吧? 十四岁时,她坐在桌前写卷子,沈静松掩着门,对裴梓莹说着那样的话,垂眸偷弯嘴角。 那份娇羞妩媚夏逐溪始终无法忘记。 夏逐溪问自己:我要多努力才能把她低头偷弯唇角的对象变成我啊? 就在刚才,白衣飘逸,长发跃动,沈静松噙着笑,眼里看的是她。 夏逐溪弹了一下头顶的小松鼠。 小家伙很有弹性,毛绒绒的大尾巴甩来甩去。 简歌穿着签名T恤跑过来,伸手抓她的松鼠尾巴,“沈老师给的?我也要!” 夏逐溪灵敏躲开:“这是静松姐亲手给我戴上的,你是静静仙子的忠粉吗?找你的邵影后要去。” 简歌秒变河豚:“我自己找沈老师要。” 沈静松的粉丝等在安检入口,远远看到夏逐溪的车就欢腾起来。 夏逐溪摇下车窗,把签名册和沈静松送粉丝的奶茶给她们。 小女孩们超级兴奋:“夏神,你也是松鼠吗?”指了指头顶的松鼠发卡。“松鼠”是沈静松粉丝的昵称。 夏逐溪眼里神采骄傲:“对。” “哇哇哇!”女孩跟后面的姐妹小声说,“有点好磕怎么回事......” 女孩鼓足勇气:“夏神,我们可以跟你合影吗?” 简歌轻轻咳嗽,暗示:这里不是赛场,粉也不是赛车粉,还在八声甘州的片场,有点不合适。 夏逐溪选择性失聪:“好呀,给我那个大的松鼠玩偶抱着照可以吗?” 女孩激动:“当然可以!!!” 喀嚓~ @静静仙子的松鼠管家 4-2 磕仙品吗? 夏逐溪头顶松鼠发卡、抱着大松鼠玩偶,跟沈静松粉丝在《八声甘州》的开机海报外面说茄子.jpg 【卧槽这是谁?让我擦擦眼睛,不会是做梦吧?】 【10我已经分好了】 【楼上速度~】 【众所周知,竞技明星的体能都很好,我们仙子又很瘦,so~(狗头)】 【哪个shou?】 【火旺车神年下可比以前那个强行捆绑仙子、炒完cp就扔的大花强多了(猫头)】 【嘘,姐妹们,先别方,这位“神”的粉丝很多,万一人家看到了找过来说我们仙子蹭热度就不好了】 【赞同,管家粉见吧】 【虚个锤子,我们磕啥吃她家大米了?】 【观望下吧,蒸煮没互动过,甚至连互关都没有呢】 【回楼上,可能小号有呢?飞廉公关管得很严】 简歌给夏逐溪看微博:“你瞅瞅,才一个小时就传遍了,老板怪下来自求多福。” 夏逐溪瞄了眼:“知道了,公关部怪罪下来,我把你摘干净。” 事实上。 @楚韫-轩辕集团董事长 4-2 转发/@静静仙子的松鼠管家:磕仙品吗? 简歌:“......” 开会强调维护车手形象、杜绝绯闻的是老板,转发磕仙品的也是老板。 对自家老板的奇葩作风,简歌是服气的。 * 暮色四合。 夏逐溪提前到片场接沈静松,还远远看她过了一个镜头。 苒苒前期只有三个镜头,后面的戏要等到下个月,等这几天拍摄结束,她们可以一起回盛京。 2108的门开着。 沈静松合着大衣走进去。 玄关柜上搁着加湿器,蒙蒙的一点暖光,缓慢吐出白色的水雾。 佛手柑,柠檬,混着少许乌木香。 沙发上放着两件赛车服,茶几中央一杯爱尔兰咖啡散发微弱的威士忌香气,下面压着赛车杂志。 夏逐溪从卧室出来,穿着飞廉的队服,身姿挺拔,高挑修长。 沈静松莞尔:“想好了吗?” 夏逐溪:“嗯?” 沈静松举起手中的金粉签名笔:“我的名字。” “嗯。”夏逐溪收起沙发上的赛服,放到角落,“静松姐,你坐。” 沈静松坐在沙发边缘,旋开笔帽,视线跟着她,“你要哪里?” 夏逐溪到她身边,站立着看身上的队服,“签我衣服上,哪里都可以。” 沈静松:“好呀。” 她起身,裙摆沿着大腿的曲线滑落,尖头高跟往后稍退,细跟抬高,悬空。 夏逐溪略微低眸,沈静松的睫毛纤长卷翘,她垂着眼,专心致志地在她左侧肩带的边缘写下一行小字。 小溪好棒。 沈静松。 夏逐溪开心:“哇噢,我是to签。” 沈静松:“这个不是。” 夏逐溪抓住重点:“这个?” 沈静松取下大衣的胸针笔,朝她摊开掌心,夏逐溪根据她的示意,把右手放上去,沈静松用细头的水晶笔在她的幺指根部轻轻写了一圈花体字母。 “这个才是。”沈静松声线清澈。 夏逐溪欣赏她的to签。 抬手放到落地灯下,光顺着手指分开,柔和的暖色调将她包裹。 xsx 夏逐溪首尾的字母,xx,和沈静松末尾的字母,s。 xsx连在一起,像xx把s拥抱在怀中。 夏逐溪目光沉溺,缠在幺指的那圈字母上,不愿抽离。 它像枚笔墨化成的尾戒。 右手戴尾戒,夏逐溪依稀记得是“芳心暗许,敬候佳音”的寓意。 知道是巧合。 但是很开心。 沈静松的声音很轻:“第一次这样签,可能不漂亮,希望你能喜欢。” “它很漂亮,我很喜欢。”夏逐溪问她,“以后会有第二次吗?” 会这样签给别人吗? 沈静松牵着她的幺指:“to签是只给一个人的签呀。” 夏逐溪笑出声:“对哦。” 她是笨蛋。 开心的笨蛋。 沈静松的小笨蛋。 房务部的服务人员都很奇怪,2107的花洒早就修好了,2107的贵宾怎么还每晚到2108使用浴室。 酒店领导以为员工没有及时维修,批评了他们。 房务部觉得很冤。 水汽从浴室蒸腾而出,清淡的香氛飘散。 夏逐溪听到卧室门轻轻推开,抬头,沈静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 小小的水珠从玉颈滑落,窝在精致的锁骨。 水珠笼罩那颗小痣,像镜子,把它放大。 它好美。 沈静松好美。 “在看什么?”沈静松问。 夏逐溪像被抓住偷吃的小孩:“没有,在发呆。” 沈静松柔声:“累了吧,早点休息。我马上就好。” 她拿了一把梳子,走回浴室用吹风机。 夏逐溪听着里面的嗡嗡声,想象暖风如何把沈静松的长发吹散,如何拂过她白皙柔滑的皮肤。 小痣上的那颗水珠,吹干了吗? 刚才沈静松擦头发的时候,胸口还有热气熏出的酥红,褪去了吗? 她...... “好啦。”沈静松吹干头发,穿上大衣,“我回去咯?” 夏逐溪唤她:“静松姐。” “嗯?”沈静松拿着包停住,随性系上的腰带散开,今晚里边是一条珍珠色丝裙。 夏逐溪故作神秘地问:“你有没有发现你少了一样东西?” 沈静松想了想:“没有呢。” 夏逐溪:“再想想。” 沈静松屈指撑着下颌,思忖少许,缓缓摇头,“给点提示?” 夏逐溪绽开笑容,用食指在嘴唇轻轻一点。 沈静松张大眼睛,波光晃动。 须臾,她垂下眼睫,姣好的容颜浮出淡淡的羞窘。 夏逐溪陡然醒悟,她的表达方式有问题,沈静松理解错了! 不是那个意思! 哦天—— 她匆忙地从书桌上的皮革盒子里拿出个小东西,用绒布包着,递给沈静松,“我是说跟嘴唇有关系的东西。这是你之前落下的。” 思考了很久,夏逐溪还是打算还给她。 沈静松打开,红丝绒里躺着一支桃红包装的唇釉。管身晶莹剔透,可以看见里面润泽的蜜桃液体轻盈流动。盖子顶部有一个蝴蝶结模样的金属装饰,在灯带的照耀下微微闪光。 这么温柔的颜色,涂在沈静松的唇上一定非常好看。 她的唇会很香甜,会是沾着少许湿润的柔软。 沈静松:“没有。” 夏逐溪眸光点点,有些疑惑。 沈静松说:“它没有被落下。” 沈静松把唇釉包回绒布,交到夏逐溪手里,红丝绒的边角衬着夏逐溪指根的xsx。 沈静松扬起脸庞,眉黛烟青,明珠生晕,“它只是到了它该属于的地方。” 黑胶唱片机里,慢摇爵士缓缓流淌。 夏逐溪立在落地窗,凝视幺指根部的to签,旋开唇釉,用蜜桃色的晶莹在xsx画了一颗心。 12. 第 12 章 夏逐溪陪沈静松拍摄苒苒的第三个镜头。 沈静松白衫绿裙,吊着威亚在芦雪飘飞的湖面飞行。 夏逐溪立在舟头给她拍照,一个场务过来提醒她,“请不要私自拍摄。” 夏逐溪收起手机:“抱歉。” 她懂得剧组里的规则,只是有时候看沈静松看得太入迷,不小心忘记了细节。 夏逐溪从湖畔的木舟走上码头,石板路蜿蜒至茂密的芦苇荡,沿途设有茶肆和摊铺,几个群演坐在里面聊天。 她挑了个没人的铺子坐着,里面摆着白色的瓷盘,旁边搁着毛笔和青色颜料。 夏逐溪听沈静松讲过这段剧情,女主在离开这片世外桃源前,坐在这里偷偷给苒苒画像,就用青色的颜料画在瓷盘上。 饰演者自然不会真的在这里画,摄像给邵婉婉提笔的镜头,然后换上成品道具。 夏逐溪望一眼窗外,刚才的拍摄没有过,沈静松展开双臂飞第二遍。 湖面如镜,白芦为浪,苒苒衣袂飘飘,回眸望尽晨光破晓。 鸥鹭从她身后振翅高翔,她对着镜头展露笑颜,目光熠熠,顾盼神飞。 沈静松的眼波沐浴着朝阳,如同窗外那一泓湖水在夏逐溪的心海中流深。 夏逐溪听见旁边茶肆的群演说: “卧槽,沈静松演苒苒真的好绝。” “难以想象沈静松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苒苒就一直单身,独自美丽呗~” 夏逐溪暗自抿唇,拿起桌上的毛笔,把刚才苒苒的影子画在白瓷盘。 独自美丽也好。 夏逐溪想,她可以一生一世守着她。 但又不由得心酸。 那个晚上,假如没有贝蒂那通电话,假如沈静松没有匆匆离开,假如沈静松答应了她...... 可是没有假如。 夏逐溪嘴角酸涩,手中青黛勾勒最后一笔墨色,把画着苒苒的瓷盘放上木头支架。 手机屏幕一亮,电话呼进来。 夏逐溪走到布景外缘,她找了处角落,灰色的瓦墙爬满绿叶。 “妈。” 劈头盖脸的责备从听筒爆破:“夏逐溪你是不是没长耳朵!” “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交代过,你姐回家提前换床品,给姐夫准备礼物!” “你是一件事都没听进去,事情不做就算了,人还不在,害得你姐回去连个开灯的人都没有!” “夏逐溪!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夏洁的声调很尖锐,经过电话更加刺耳。 风从芦苇荡刮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夏逐溪觉得有点冷,她拉起外套拉链,沉默一秒,说:“妈,裴梓莹是成年人,她不需要别人给她开灯......” 夏洁:“重点在谁给莹莹开灯吗?你姐哪次回家我们全家不是一起迎接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喜欢黑,不喜欢冷清,她喜欢热闹,不管怎样家里总得有个人。” “夏逐溪,现在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你还不明白这件事的恶劣?阳奉阴违,把长辈的话当耳边风!” “你从小就能作,我和你爸不准你玩卡丁车,你居然偷身份证,拿伙食费去报名......” 夏逐溪握电话的手被风吹得冰冷,陈芝麻烂谷子地事,又要翻出来一遍一遍念。 她默默听着,眼神暗沉,面上没什么表情。 从前她还会反驳,现在她左耳进右耳出,反正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事。 夏洁突然熄火,接着火山爆发,“夏逐溪!你怎么不出声?哑巴了?” “半点不如你姐听话。”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小孩!!!” 夏逐溪无神的双眸颤动出一丝水光,然后沉沉的黯淡下去。 终于,妈妈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她是妈妈不想要的小孩,是爸爸不想要的女儿,是姐姐不想要的妹妹。 她是不懂事的作精,是不爱学习的差生,是惹是生非的混蛋。 她是。 害得全家差点在车祸去世的扫把星。 身后,墙上的绿叶滴落露珠。 小水滴融进石板凹痕的积水,夏逐溪从倒影里看到一抹雪白和青绿。 “夏神,比赛辛苦啦!”银铃般的声音直入心扉。 夏逐溪起身,沈静松还穿着戏服,对她笑一笑,说话的声音明显比平时大好几倍,“夏神又拿了第一啊,太了不起了!” “比赛结束就不要这么累了,你这么优秀又勤奋,家人都知道吗?!” 沈静松把话音放到最大:“你,妈,妈,一,定,会,担,心,你,的!!!” 夏逐溪凝视她少许,压抑的嘴角缓缓平和,沈静松像完成了一个任务,走到一旁,又变成那个安安静静的谪仙,给墙缝里倔强的花花草草拍照。 夏逐溪重新接听电话,电话那头夏洁的沉吟声很奇怪,像被鱼刺卡了喉咙。 夏逐溪:“妈?”叹气:“我不是故意不按你说的做,我几天前就到柳霖比赛了,那天你打电话我在忙,我以为你之后会看到我发的消息。” 夏逐溪把n早之前给夏洁发的“妈,我要去柳霖比赛”“妈,我明天飞机”“妈,我要比赛不在家”全部截图给她。 一阵沉默后,夏洁恼怒:“你晓得我工作忙的,你要给我打电话说啊。” 夏逐溪点头:“嗯。”耸了耸鼻子。 夏洁的语气稍微缓和:“你同事说你加班啊?妈妈给你寄点雪耳燕窝吧,我多寄点,你给大家分。你也算是公众人物,平时工作生活都要注意做人做事,我们裴家的名声一直是很好的......” 夏逐溪想说后天她就要回盛京了,但又觉得懒得说,就寄到柳霖的赛车委员会,给主办方吧。 “听我打电话?”夏逐溪转身,沈静松上传倔强的墙缝之花,微博配字:像她。 “不好意思,阿姨的声音有点大。”沈静松眉眼温柔,“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夏逐溪假装思考,仰天望了望,然后对她弯起眼睛,“你没有不好。” 夏逐溪问:“前面的戏份都完成了?” 沈静松:“都好了,后天可以按时回家。” 安静少许,沈静松问夏逐溪:“一起去看海吗?” 看海? 好啊。 夏逐溪看过盛京的海,还没看过柳霖的海。 金色的阿斯顿马丁驰过海边的弯道。 落日余晖给大海洒上一层细闪。 浪花重重叠叠拍打沙滩,海鸟悠鸣,晚风越过汪洋,送来旷远的安宁。 夏逐溪赤着脚,细腻的海沙渗进趾隙。 沈静松教她在沙滩上走出字痕,“你就这样,把不高兴、不喜欢的事,在沙滩上走出来。”她提着裙摆,晚霞照在她灵巧的身姿,沙面影影绰绰,像欢快的精灵。 夏逐溪跟在她身后,在细沙里走了一串潦草的心事。 沈静松走进浅浅的海水,让海浪扑过她的小腿,水花溅湿裙角。 “等海浪上岸,就把你的烦恼卷走了。”她遥望蔚蓝,“我不开心的时候喜欢看海,大海会包容我们所有的好和不好。” 海风吹拂沈静松的衣裙。 她撩起飞扬的长发,逆着霞光,柔美的侧颜宛如琉璃彩下的白玉雕像。 夏逐溪痴痴望着她,渐渐忘记呼吸。 沈静松站在海岸和天空的交界线,大声呼喊:“夏逐溪,不开心的时候愿意和沈静松一起去看海吗?” 海浪扑腾好大声,海鸟鸣叫好大声,晚风刮过好大声。 夏逐溪回答沈静松也好大声:“愿意!” 迎着风,沈静松叫夏逐溪一起踢着海浪走,给她唱一首快乐的歌。 夏逐溪感觉有一种孙悟空挣脱五指山的放松,好像大海真的带走了她全部的难过。 夏逐溪在海风中问她:“沈静松,你真的是仙子吗?你有魔法诶!” 沈静松眉眼弯弯,轻盈地做出苒苒施法的动作,“这叫仙术!” 两人短暂的沉默,旋即相视而笑。 如果喜欢是一种魔法。 那我一定要让你快乐。 如果守候是一种仙术。 那我一定要让你幸福。 夏逐溪眼眶好热,想要这样和她一直走下去。 沈静松,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 * 返程盛京。 候机的时候沈静松逛了一家刺绣店。 她看到新品海报,问店员买新款包,店员说包是限量,店里只拿到一只,已售罄。 沈静松很惋惜:“我很喜欢你们这个品牌,祝愿你们越做越好。” 夏逐溪记起,沈静松参加订婚宴带的是墨绿色刺绣包,和这家店的风格相同。 她抬眼看了看店招,惜晚,默默记下。 夏逐溪知道沈静松有点晕机的,所以会在桌板上放橘子。 登机就坐,夏逐溪给她一颗乌梅。 “谢谢。”沈静松看着她眯眼,“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梅子?” 夏逐溪说:“你还记得在富兴县带我逛超市吗?” 沈静松有些茫然:“好久远啊。”她似乎并不愿回忆那段时光。 夏逐溪也看出来了。她不知道沈静松和裴梓莹发生过什么,但夏逐溪的心扎了一下,因为她知道那个暑假沈静松一定为裴梓莹痛彻心扉地受过伤。 夏逐溪轻描淡写地带过去:“每次去超市你都要买山楂和话梅。” 沈静松轻轻啊一声:“你好仔细哦。” 夏逐溪:“那时候我小,记忆力好。” 沈静松:“好厉害,好了九年?我记忆力要是也有这么棒就好了。” 夏逐溪语塞,的确是记了九年。 唔。 沈静松没继续问,戴上眼罩,“我睡一会哦。” 夏逐溪眼神放柔:“好。”把遮光板拉上。她这边的光会晃到沈静松。 飞机着陆。 夏逐溪让简歌他们先回去,她陪沈静松。 沈静松接到贝蒂电话,说机场高速堵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夏逐溪犹豫了一下,说:“我送你们?”她有车常年停在机场vip车库。 小陈主动道:“夏老师送沈老师就好,我还有点事坐地铁走。”又说:“沈老师您累了这么些天,早点回去休息。” 沈静松对她笑一笑,看向夏逐溪,“也好。” 她们到车库,夏逐溪打开副驾驶的门,帮沈静松放好行李,坐进驾驶座,“定位?” 沈静松轻声说:“碧玺华庭。” 夏逐溪对这个楼盘有印象,很快确定路线。 车如鱼入洋流。 行道两边,熟悉的都市夜景。 约莫一小时,车速变缓,驶进门禁,沈静松指了指方向,夏逐溪把车停进一座单元楼地下。 沈静松住的大平层,刷梯禁上楼,夏逐溪帮她把箱子拿上去。 电梯门滑开,夏逐溪提着大包小包放到门口,轻微喘气。 外门玄关很安静,呼吸的声音很清晰。 沈静松纤手落在智能锁,徐徐回首,眸子和唇瓣都亮莹莹,“要不进屋坐坐?” 13. 第 13 章 夏逐溪一时间脑袋里没拐过弯:“嗯?” 额角有点痒,头发丝贴着皮肤粘着,汗水进到眼里,她用力眨一下眼。 沈静松打开湿巾伸手过来,夏逐溪脸颊蹭过湿润的凉意,沈静松帮她擦掉汗水,智能锁已经解开,沈静松走进房门,“请坐。” 坐在云朵沙发上,夏逐溪有种做梦的恍惚感,她居然在静松姐家里。 正襟危坐,悄悄打量这个沈静松生活的地方。房里基本保留精装交房的配置,软装很简约,以低饱和的色调为主。东西很少,柜子基本都空置着。 入户玄关有一个冰箱,沈静松从里面拿了瓶外星人给夏逐溪,“这个可以吧?” 夏逐溪连忙接过去:“嗯嗯,谢谢。” 沈静松说:“累了一天,就不给你喝甜水啦,我觉得齁。” 夏逐溪:“我也觉得。”如果沈静松真的给她一瓶可乐,她也会喝。 沈静松脱下大衣挂好,帮夏逐溪也挂起外套,指了个方向,“卫生间在那边。” 夏逐溪喝了口水:“我暂时不用。” 沈静松走过去:“那我先去一下,你随意哦。” 沈静松的家比夏逐溪想象的简单很多,原以为是温馨的装潢,没想到感觉有点冷。 准确来说,是缺乏生活气息。 不过艺人工作忙,拍戏、活动很少时间能回家,沈静松又是独身,这样也不奇怪。 芙蓉花屏风后面是通往休息区的走廊,夏逐溪听到那边有声音,奇怪地看了一眼,竟然有人影走过来,发出趿拉拖鞋的嚓嚓声。 夏逐溪站起身,什么情况? 人影越来越近,屏风底下露出人字拖,紧跟着,探出一个搔头发的赤膊男青年。 夏逐溪看愣了,男人也看愣了,他挠了一下裤头,夹住嘴里的烟,“噢!” 身后清脆的“啪啷!”,果盘碎在地上,沈静松震怒地冲过去,“你怎么在这!” 男人吐一嘴烟,驼背叉腰,“嚷嚷什么沈静松。”轻浮地瞄夏逐溪:“噢唷,在赚钱?不打扰你,你们好好搞啊。” 赚钱?什么赚钱? 夏逐溪大脑一片空白,劣质的烟臭味让她很难受。 沈静松朝向她的目光很惶恐,像雨天受伤的小动物,眼睛湿漉漉,拖着伤口在危险的地带彷徨。 夏逐溪看到这种眼神,心里更难受,她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形,沈静松和男人认识?他们是什么关系? 沈静松喝住男人:“李宝鹏你给我站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怎么进我家的?盼娣呢?” 李宝鹏烦躁地咂嘴:“沈静松你跟我凶个叼毛,爹妈生下你们就是伺候老子的。”摊开手无赖地抖:“爹的赡养费在哪?” “我娶媳妇的钱在哪?老子还要二十八万还生意的贷款啊!” “你一起给我,再帮我找份工作。” 沈静松脸色胀红,李宝鹏瞪她一会,“贱样。”叼着烟往房里走,沈静松用力拽他,“你给我滚!”李宝鹏踉跄摔倒,撞翻屏风,哐当一声巨响。 走廊里,盼娣跑出客卧,“叫你不要乱动!姐姐回来要骂我的——”看到沈静松和夏逐溪,惊慌失措地结巴,“姐......那个,我......” 沈静松撑着太阳穴哀叹,身形有点摇晃,夏逐溪连忙扶住她,问盼娣:“你是沈静松的妹妹?” 盼娣抓紧衣服边,缩着脖子点头,“我叫李盼娣。” 夏逐溪厌恶地看李宝鹏:“他呢?” 李宝鹏拽道:“老子是她亲弟。”他爬起来,嘴角磕坏个口子,气急败坏地冲向沈静松,“你找死!” 夏逐溪推开他:“做什么!我警告你不准动手。” 李宝鹏抱胸站在一边哂笑:“你不是来睡的吗?还有几分真心实意在身上啊?”转头:“沈静松你手段越来越高啊,佩服。你tm挣这么多钱就要给老子和爹,知不知道!” 沈静松挣开夏逐溪,梗着脖子咆哮:“你闭嘴!”声线剧烈颤抖:“我早就离开那个村了,我有我的爸!” 她转向盼娣,强做镇定,指着李宝鹏,“盼娣,是你把他放进来的?” 盼娣把头埋得低低的,拼命往墙角缩,“呜......” 沈静松扼住她肩膀:“是不是!”用力摇:“你说啊!” 盼娣哇地哭出声:“姐,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我......” 沈静松捂住脸颊,慢慢抹下来,原本清澈的眼白浮出血丝,“盼娣,我凌晨把你从车站接回家,给你生活费和零花钱。” “你说你要成人高考,我给你报班,给你买书,给你门禁和钥匙......” “你不是说在住校上课吗?那李宝鹏怎么回事?你是我妹妹,你说我是你唯一的依靠,我想办法救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盼娣嚎啕大哭:“姐!对不起!姐!呜啊......爹说只要我装可怜找到你就不把我嫁给老鳏了,你有很多钱还能帮我找个好老公,他们把我绑在猪圈里逼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啊姐!” 沈静松歇斯底里:“我是不是叫你不要联系村里!你都逃到我这了你还怕什么!” 盼娣:“可是爹还没有还我的打工钱啊!我听他话他才肯还我!” ...... 沈静松失语,一口凉气卡在喉咙,郁结到死。 天,都逃出虎穴了,还被那千百块的打工钱死死套着。 有的人在愚昧的环境呆久了,以为自己变成帮凶,就能脱去受害者的身份。 可能吗? 这一刻,沈静松明白了,她跟眼前这个可怜的妹妹是说不通的。 沈静松沉痛地闭上眼睛:“我就是自作自受。” “嚷嚷什么,李盼娣,谁把你关猪圈了?放你娘的狗屁。”李宝鹏推盼娣。 “你干什么?你别打我,姐给我的钱我都给你了!”两个人扭打作一团。 沈静松胸口剧烈起伏,歇斯底里:“都给我滚!!!!!” 沈静松联系物业,安保部门派人过来,记录非法侵宅的嫌疑人信息,向沈静松鞠躬道歉,保证以后加强防护。 房中寂静,地砖泛着冷光,窗户外面一片漆黑。 沈静松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眸子垂着,脚边是瓷盘的碎片和折损的屏风扇页。 夏逐溪用扫帚扫走碎片,沈静松捂着胸口咳嗽,她胀红的脸色还没恢复,嗓子干哑,“小溪,抱歉。” 沈静松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任谁见到刚才的场面,听到李宝鹏说的腌臜话,都会感到恶心。 她捂得最严实的痛点,小心翼翼,踽踽独行,偏偏还是让夏逐溪撞见。 为什么非得是夏逐溪。看到沈静松光鲜外表后桎梏一面的夏逐溪,一定很失望吧。 “不要说抱歉。”夏逐溪跟平常一样,声线平缓,有种抚平沈静松心灵的力量,“静松姐,我陪你。”给她递水,“刚才的......真的是你的弟弟妹妹?” 沈静松双手握住水杯,听她提到弟弟妹妹,手腕还是不受控制地战栗,洒出几滴水,夏逐溪连忙用纸巾帮她擦掉。 “嗯,我很小就离开他们了。”沈静松不想说太多。 也许今天以后,夏逐溪就会离开她,和过去得知她身世的那些人一样......所以没必要做无谓的倾诉,对方也没义务了解。 夏逐溪沉了沉眸子,没有继续问,说:“刚才你想吃水果吗?我去削一点。” 沈静松整理好情绪,柔声,“小溪,不早了。” 夏逐溪定住:“嗯?嗯......是哦。” 沈静松拿外套给她:“下楼吧。” 四月的天还没转暖,夜里有点凉。 夜风卷着落叶在地上刮出簌簌的响声。 沈静松等夏逐溪把车开出来:“我就不远送了。” 夏逐溪忙道:“外面风大,静松姐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晚安。” 沈静松裹着披帛跟她摆摆手:“晚安。” 沈静松目送夏逐溪的车渐渐远去,尾灯最后的一点灯光照在她身上,慢慢隐没。 今天好像物业的供电在检修,绿化带里的照明都熄灭了。 沈静松不想回到那个被盼娣出卖、李宝鹏入侵的房子,不顾风寒,在绿化里慢慢走。 好冷啊。 沈静松仰起脸,不知是夜露还是雨丝,寒冷的水滴飞到她的脸庞。 有点像十二岁那个风雨交加的逃亡之夜。 沈静松出生在柳霖山区的小秀河村,村里小学一共只有十几个学生。 城里来支教的沈老师很喜欢她,夸她聪明。沈老师教完她六年级,要回市里,跟沈静松家里商量,捐钱送她进城继续念书,遭到唾骂:我家女娃十五岁就要嫁人!你想抢我女儿,不要脸! 沈老师无奈,给沈静松留了一点钱,结束了支教生活。 镇里也有初中,十二岁的沈静松天真地以为爹会允许她到镇里读书,因为她漂亮,学习好,很讨人喜欢,到哪大家都夸她。 可是她的天真和美貌成为了伤害她的利器。 李铁柱把她锁在瓜棚,唾沫星子满天飞:招娣,看上你的汉子可多嘞!婆家都给你找好了,女娃家家读什么书!以后伺候好婆家和爹,存够彩礼给你弟讨媳妇。 沈静松不服命,假装顺从,呆在家里种地,暗中准备好沈老师给的钱和尿素袋缝的背包,趁李铁柱喝得酩酊大醉的机会逃走,逆着风雨,徒步几十里荒地,在县城碰到好心人,送她到柳霖市。 沈静松攥着揉皱的作业纸写的手机号,被超市老板骗了十块钱打座机。 电话接通,听到那个文质彬彬的男声,沈静松落下独行上百公里的眼泪:沈老师,我想读书。 沈老师赶到火车站附近的小超市,看到灰尘扑扑的少女,抱紧她热泪盈眶。 沈静松被沈老师带回家,他和妻子商量后决定收养沈静松。 签收养协议时,李铁柱狮子大开口:你就是想拐我娃,不拿一万我就告你! 沈老师恨恨道:一万是吧?我就给你一万,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孩子! 沈老师和妻子左右牵着沈静松一只手,从收养登记处往家里走。 沈老师说:以后我就是你爸爸,漆阿姨是你妈妈,好不好? 沈静松糯声:好。 沈妈妈说:爸爸妈妈给你取个新名字。嗯......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静松好,以后你就叫沈静松。静静,喜欢你的新名字吗?① 沈静松紧紧握住爸爸妈妈的手:喜欢。静松,我叫沈静松。 ...... 清泪潸然。 沈静松抹了抹脸颊,她早就成年了,经济独立了,不再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山村丫头。 她可以保护自己。 她可以不再依靠。 她可以一个人。 沈静松坐在公园椅,望了望她住的那层,黑洞洞。 她打算回去拿点东西,叫贝蒂帮她换个地方住。 旁边的叶子镀上一层暖黄。 沈静松回头,眼瞳泛过微光。 红色法拉利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车窗款款落下。 夏逐溪眸色深深,光影分明的脸上晕开温和的笑容。 “沈静松,不开心的时候愿意和夏逐溪一起去看海吗?” 14. 第 14 章 “我愿意。” * 海波深沉,远处的楼房重叠掩映,间或有灯,像落下来的星星。 夏逐溪伸手拨动海水,水波层层漾开,零星的光晕融在水里,粼粼的闪耀。 夏逐溪问沈静松:“盛京的海和柳霖的海哪个更好?” 沈静松把一条搁浅的小鱼放进水里:“都好。”又说:“都和你一起看过。” 夏逐溪满眼映着水里晃悠的星灯,琢磨沈静松的话。她说都好,是两个城市的大海她都喜欢,还是因为是夏逐溪陪她一起看海所以都喜欢? 不论是哪种,只要能让浪声带走沈静松的不快乐就好。 夜空的浓云松开缝,让风拥着慢慢飘远。 弯弯的月亮露出来,掉进海水。 沈静松沿着海潮的边界慢慢走,她没有像教夏逐溪的那样把烦恼走在沙滩,而是弯腰去捞水里摇摇晃晃的月亮。 夏逐溪走在她身侧,看她的指尖穿过水花,月牙在波浪里碎成一片片光。 这是镜花水月呀,强求不到的。月亮不会让人捉住,人只能想办法让月亮自己落进手心。 沈静松的声音追随月影波光:“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我,捞起月亮有好运。”她注意到夏逐溪的目光,不再执着地捞月亮,“这样很傻吧,明明是捞不起来的。” “静松姐。”夏逐溪掬起一泓海水,“你掌心向上,把手并在一起。” 沈静松捧着双手:“这样吗?” “嗯嗯。”夏逐溪仰望夜空,向一旁挪了几步,沈静松跟着她,夏逐溪站定,缓缓抬高双手,垂落指尖,掬着的海水流进沈静松手中。 水不凉,带着夏逐溪的温度,她们一齐低头,站在这个位置,月亮正好掉在沈静松掌心。 夏逐溪开心:“好运有了。” 沈静松眼波潋滟:“哇。”抬眸含笑:“小溪给我的。” 夏逐溪:“月亮喜欢你。” 沈静松把月亮给她:“小溪也有好运了。” 夏逐溪感受着手心的温柔:“我喜欢月亮。” 沈静松,你是我的月亮。 月牙并没有在天上挂太久,乌云很快遮住了它。 冷风从远方的海面刮来,微微咸湿。 先前返回碧玺华庭时挡风玻璃上就飘了一点小雨丝,没下大,看来风雨降至。 夏逐溪在沙滩上寻到沈静松的身影:“静松姐,要回家吗?” 沈静松转向她,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下来。 夏逐溪脱下夹克,踏过海水和细沙跑过去,罩住沈静松头顶,雨遮过夏逐溪的声音:“先上车。” 雨势磅礴。 车窗外倾泻灰蒙蒙的雨水,一层层推开波纹。 夏逐溪坐在副驾驶:“静松姐,后座下面有个背包。” 沈静松在后边:“看见了。”拿起来:“你要吗?” “嗯。”夏逐溪脱了外套,里面都湿透了,深色的单衣颜色加重,贴在身上。 她拉开背包,拿出两件备用的衣裳,一件灰色长袖,一件白色衬衣。夏逐溪把肩宽稍窄的白衬衣给沈静松:“静松姐,换这个吧。” “谢谢。”沈静松的后背和肩膀沾了雨水,但远远没有夏逐溪淋湿得厉害。她拿着衬衣,有淡淡的柔顺剂香味,干净清爽的白依兰。她看到透明的扣子上刻着雪花模样的图案。 夏逐溪以为她觉得不方便,把灯关了,“这样可以吗?” 车厢里陷入昏暗,雨哗啦啦扑着窗,狭小的空间里混着雨水浸湿皮肤的气味。 夏逐溪听着后座轻微的呼吸和衣服悉悉索索的声响,后视镜映出模糊的影子。 海崖上的灯塔射过一束光,从车前一晃而过,短暂的微亮,夏逐溪看到镜子里沈静松披上半边衬衫的模样。她颔首垂着眼,发丝缠绕香肩。皓腕穿过衣袖,衣摆延展,扣子一粒粒向上,隐去精致的蕾丝。 有一瞬的圆润莹白闯进夏逐溪的眼,仿佛白色的可燃冰,点燃她心底的念火。 但只是一瞬。 沈静松轻声:“小溪,你好了吗?” 夏逐溪回过神:“马上。”她把内衣和外裤一并脱了,套上干净的长袖,把裤子搭在驾驶座,又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魔法抱枕,解开铺成毯子,一条给后面的沈静松,一条盖在自己腿上。 沈静松捏了捏毯子:“你的车里像百宝箱。” 夏逐溪微笑:“哪有。有时候会在车里过夜,所以每辆车里都放了些必需品。” 沈静松问:“今晚也在车里过夜吗?” 雨点敲打车窗的声音变大。 夏逐溪望了眼模糊不清的窗户,用纸巾擦脸颊上的水渍,“老实说这种天气我也不太敢上路。” 其实她更想带沈静松到安静温暖的地方休息。夏逐溪估计沈静松不想回碧玺华庭,那送她去别的住处,或者带她去某个酒店,都可以。 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安全最重要。 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 沈静松随遇而安:“就在这睡吧。”赤足躺在后座。 “好。”夏逐溪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平,和沈静松的脑袋靠着同一个方向。 呼吸温软,彼此倾听。 “静松姐?” “嗯?” “会不会难受?”心里,还有刚刚淋过雨的身子。 安静两秒,沈静松摇摇头,长发在车座上发出沙沙声,“不会。我很好。” 夏逐溪放下车窗的遮光帘:“晚安。” 她想问沈静松很多问题,沈静松家里是什么情况,她能帮些什么,还有过去的九年沈静松过得怎么样,那个暑假和裴梓莹发生了什么。 可她不能冒然地问。 夏逐溪觉得有关沈静松的一切,都像那弯掌心的水中月,只能等待月亮掉进她,而不是莽撞地打碎。 夏逐溪闭着眼睛,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她不知道沈静松有没有睡着,担心惊扰她,便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后来迷迷蒙蒙睡着了。 许是心里压着事,夏逐溪睡得很不踏实,后半夜醒了几次,雨声扑簌簌的,她借着偶尔掠过的灯塔光束看看沈静松,帮她拉好滑落的毯子。 清晨雨停了。 天蒙蒙亮,海鸟在天上鸣叫,夏逐溪看了眼手机,六点不到,沈静松蜷缩着贴着座椅,半张脸藏在毯子里。 夏逐溪注视她良久,雪肤莹光,娇唇柔润。沈静松清秀的眉毛微微蹙起,夏逐溪想到昨晚的糟心,心情也随着她的秀眉紧皱。 夏逐溪朝她伸出手,慢慢靠近,还差一点就要抚上她的脸颊,停顿半分,夏逐溪的眼神闪过眷恋、心疼、不忍......变换纷繁。 唉。 还是收回了手。 月亮啊月亮,你可不可以分给我你的一半心事。 沈静松啊沈静松,你可不可以分给我你的一半不快乐。 * 隐约感到有很温暖的东西向她走来。 “呼啊——”沈静松睁开眼,她枕着小靠垫,裹着毯子。 环顾四周,是她不熟悉的车厢,她缓了缓,惺忪的眼逐渐清明。 下意识看向前座,放平的副驾驶已经抽上去,夏逐溪不在。 挡风玻璃的正中有一个雪花形状的车载香水,透明的瓶子泛出浅蓝色的光泽。 又是雪花。 沈静松坐起身,摸了下衣领,夏逐溪的白衬衣穿在她身上有点大。又摸摸换下的湿衣服,已经干了。沈静松换上原来的衣裳,打开手机,很多盼娣的未接来电,她蹙眉,拇指悬在屏幕上,犹豫片刻后把她拉进黑名单。 她坐在原地放空几分钟,然后屈起膝盖抱住自己。往左右的窗外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 夏逐溪呢? 她落下双足,想要打开车门,又放缓动作,停住。 ——“沈静松是个大山里偷跑出来的土妞,后面还缠着一群吸血鬼。难怪给她买点小玩意就跟过来,像我宿舍楼下的流浪猫。猫还给摸呢,沈静松可不给。” 记忆里尖锐的话语蹦出来,刺痛沈静松的心脏。 那是夏天的尾巴,开学就要大四。她也像现在这样,坐在后座刚刚醒,前座的人不见了。她以为那个人在附近,便下车去找她,然后听到那人在打电话。 沈静松才知道,原来在有的人眼里,她是只呼之即来还不给摸的流浪猫。 沈静松捂住心口,强迫自己不要让那段记忆继续下去。再往后的暗刺只会又一次加深尊严的侵蚀。 但裴梓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她是来自穷山,身后缠了一群吸血鬼。 没有人愿意接纳这样的她,哪怕她早已被沈家收养,和那个山村没有联系。同学、朋友、公司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过去。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这些人里,包括夏逐溪。 根据过去不多的印象,和这些天的来往,她知道夏逐溪是个温暖的人。 夏逐溪很好。但她没有自信夏逐溪在知道她的出身后能够接纳她的所有。 沈静松觉得自己好傻,怎么忘了不是所有的飞蛾都有资格扑火,不是所有的蜉蝣都能追逐日光。 夏逐溪帮了她,她以礼相回就行了,怎么能贪念夏逐溪的温暖和热情? 她只会让夏逐溪失望,只会给夏逐溪带去困扰...... 沈静松打开包,简单化了个淡妆,隔空看着后视镜,涂了个日常系口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海雾散了。 沈静松抬着一只手遮挡海风,沿着沙滩上的脚印慢慢走。 远远的,她看见一个人在海浪边往返走动。 “小溪?” 夏逐溪蓦然抬首,有几分慌乱,呆了一下跑过来。 “饿不饿,静松姐?”夏逐溪笑着挡在她身前,从外套包里拿出小饼干和几颗贝壳,“好吃的和好看的,都给你。” 沈静松接过来,歪过身子,想看夏逐溪藏了什么,夏逐溪连忙跟着她也歪过去。 可惜慢半拍,沈静松看见了。 沙滩上写了很多字,沿着海浪弯弯曲曲蔓延到看不见的海岸线。 ——把沈静松的不快乐都带走吧 这么多字,她不知道夏逐溪写了多久。 “对不起,静松姐,我很想知道你的事情,但是我明白我没有资格干预。所以我想......”夏逐溪侧过头,看着她在沙滩写出的歪歪扭扭的字,“至少可以用你教我的方法帮到你,希望你的心情能好一点。” 沈静松怔神。 她不懂。 为什么夏逐溪看到了她那样不堪的一面,还想知道她的事?为什么不直接问出口,认为没有资格干预?为什么在这么冷的早晨,在海边走那么远?为什么对普通人都不会相信的“海浪会带走沙滩上的烦恼”深信不疑? 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小太阳吗,夏逐溪? 海风吹拂夏逐溪的橙色长发,初升的阳光照在她明灿的笑脸。 沈静松朝她向前一步,轻轻点头,“带走了。” 夏逐溪眉目轻柔:“嗯?” 沈静松合上眼眸:“你听。” 夏逐溪跟她闭上眼睛。 潮汐声自远方而来。 朝阳烁金,海浪与沙滩拥吻,一个影子靠近另一个影子。 15. 第 15 章 夏逐溪眸子里漾着波光,胸前温软,颈窝湿热,沈静松的发丝撩拨她的耳根。 头顶的天很蓝,云淡淡的,海鸟扇着翅膀盘旋。 沈静松轻轻地和她拥抱:“谢谢你,小溪。但我远比你想象的糟糕。” 夏逐溪感到沈静松放在她后腰的手慢慢放开,身体先大脑一步回抱她,掌心贴着她的后背。 沈静松太过纤细,夏逐溪连拥抱她都不敢用力。 “可是很久以前,有个人告诉我,‘你不必比谁更好’。”夏逐溪的指尖陷在沈静松柔顺的发丝,鼻腔充盈着她梦了九年的雪香,“现在我也要这样告诉她。” “你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沈静松。” 水里的月,镜中的花,夏天的雪。 梦里才能遇见。 可却在现实相拥。 夏逐溪想要永远留在这一刻。 一阵浪潮漫来,白色的水线退下,许多贝壳留在沙滩。 怀里的沈静松动了动。她的动作很轻,像枝头轻盈的小松鼠。 沈静松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说话间暖呼呼的鼻息扑在夏逐溪颈窝,“你在星狮教小朋友的时候,说有一个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鼓励了你,那个人该不会是......” 夏逐溪呼吸悬停,呃。 所以在星狮的时候,沈静松没听出来? 有点痒酥酥,盖在耳朵边的头发被拨开,夏逐溪视线侧移,惊觉沈静松在偷看她的耳朵。 “静松姐!”怎么这样哦。 沈静松笑容得逞:“你不回答我,但是你的耳朵告诉了我答案。” 夏逐溪:“不是啊,有的人就是属于这种体质。” 沈静松失落:“所以那个人不是我咯?” “是你!”夏逐溪好着急,快要喘不过气。 少顷,沈静松帮她盖好耳朵,眼神柔婉,“小溪,你要更自信一点。”抚了一下她的耳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想先自己处理一些事情。” 夏逐溪点头。她明白的,痛苦的心事即使是分享,也很沉重。她会一直在她身边。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 沈静松望着她,眉目如画。 夏逐溪默数,数到第三秒,沈静松微笑着后退,转身眺望海洋。 夏逐溪在她身后弯起嘴角。 听说一个人凝视另一个人的眼睛超过三秒就会暗生情愫。 夏逐溪望着大海祈祷,如果有下次,希望多一秒。 * 如夏逐溪所想,沈静松不愿再居住碧玺华庭,贝蒂在帮她物色新住处。 夏逐溪在盛京有两套房,一套是毕业时简歌鼓捣她买的叠拼,还有一套独栋别野,是楚韫送的年终奖。鉴于楚韫“声名远扬”,夏逐溪几乎不去她送的别野,免得惹闲话。 除去回父母家的时间,夏逐溪通常都住在叠拼。她住的上叠,下叠的户主她只在接房的时候见过一面,好像是做时尚工作的,房子一直闲置。物业说下叠挂了出租,但是一直没租出去。 夏逐溪训练结束就去物业问了租金,觉得ok,晚上约了沈静松吃饭,打算跟她说说这事。 哇,如果真的跟静松姐做邻居,那简直太美好啦。 梦,幻。 夏逐溪握着方向盘,跟着音乐的调子轻轻哼。 手机弹开消息。 谁想静静:这个会已经开了两个小时了 谁想静静:小松鼠打瞌睡.jpg 夏逐溪没有给沈静松备注,看到松鼠表情包才反应过来沈静松改id了。 谁想静静? 我想静静。 咳咳。夏逐溪正色。 summer:艺人也要开会呀? 谁想静静:小松鼠点头皱眉.jpg 谁想静静:楚老板给你们开会吗? 夏逐溪语塞。楚韫只会带人泡妞,烧钱。 summer:队长给我们开会,除非很重要的战术讨论,不会拖这么长时间。 谁想静静:我听见有人在偷偷嗑瓜子,我有点想吃小松子。 这句话配上沈静松的小松鼠头像,天,可爱到爆。 summer:会有的。 夏逐溪探头看路边哪有干果店,买。 刚好旗风大厦背后的小街里就有一家。 干果店老板哄着夏逐溪买了最贵的礼盒,1988,夏逐溪怎么觉得自己被宰了? 干果店老板:小姑娘真体贴,送对象的吧?这个礼盒真的好,对象吃了喜欢你得不得了。 夏逐溪的眉毛扬了扬。 嘀!致富宝到账1988! 夏逐溪提着礼盒放进车后座,旁边几个人急吼吼跑过去,“快!有瓜!” 旗风传媒周围有很多狗仔和私生饭,夏逐溪下意识提起警惕。 又有很多人往旗风大厦跑:“惊天大瓜!” “谁啊谁啊?” “不算很出名,经常演古装女配那个。” “是不是姓沈啊?” 夏逐溪砰的关上车门。 她开车到旗风广场,已经围了不少人,乌压压的一片,旗风的保安正在维持秩序。 一个黝黑精瘦、头发花白的老头对着攘他的保安破口大骂:“你们扯老子袋子,老子就在你们地上写!老子不信那死丫头不出来!” 旗风大厦的大门口挂了很多用饲料袋缝的“横幅”,上面用红色油漆刷着歪歪扭扭的大字: 沈静松抛弃生父和亲生弟妹!拒绝赡养老人!忘恩负义!天理不容! 大部分饲料袋都被保安扯掉了,还有一小部分挂在横线上,估计才挂上去不久。 “宝鹏!盼娣!你们都过来!”李铁柱跳着脚大喊,夏逐溪皱眉看向广场雕塑后面,果然看到了那两个在碧玺华庭有过一面之缘的恶心脸孔。 盼娣畏畏缩缩:“爹,要不算了吧,万一把姐惹火了就不给咱钱了。” 李宝鹏啐她:“你懂个屁!就是要这样教训她她才晓得拿钱!”使劲捏她胳膊:“你不想嫁大学生了?” 盼娣支吾:“我想——” 李宝鹏拎着一个油漆桶,李铁柱不识字,李宝鹏和盼娣会写字,就用刷子蘸红油漆在地上写: 不孝女沈静松忘恩负义 抛弃生父弟妹天理不容 李铁柱一屁股跌在地上哀嚎:“我的命好苦!老老实实种了一辈子地,辛苦拉扯大三个娃娃,好不容易闺女出息了,没想到她转头不认爹!” “你们知道吗,沈静松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城里的有钱男人跑了!认别人做干爹,嫌弃我们大山里的穷亲人!一分赡养费都不给!” “现在这个不孝女就在这栋大楼里面上班,她知道我在这,躲我!求大伙为我评理,替我做主哇!” 围观人群炸开了锅,纷纷举着设备拍摄。 夏逐溪打转车头,冲他们开过去。 李铁柱几个看到一辆车轰轰地冲过来,吓得愣住,李宝鹏赶忙把他拉走,盼娣在旁边尖叫:“你怎么轧人啊!” 夏逐溪精准地在他们前面停下,撞翻油漆桶。 红色的液体蔓延灰色的石砖。 她倒车开上旗风大厦的楼顶停车场,拨通报警电话,“警官您好,旗风广场这边有人危害公共环境,破坏办公。” 心跳的好快。 手脚冰凉。 夏逐溪点开和沈静松的聊天框,没有回复。她赶忙给沈静松去电话,无人接听。 冰冷的忙音在车里回荡。 操。夏逐溪用力拍了一把方向盘。 * 疲惫。 沈静松脑袋很痛。 李铁柱一个山区农民哪里懂得调查她的工作和生活背景,肯定是李宝鹏撺掇李铁柱胁迫盼娣,三个人联合起来骗她,没要到钱,这才找到公司来撒野。 会议桌对面,旗风总裁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沈静松!你真是艺不高胆贼大!居然瞒报真实出生情况!” “你知道抛弃亲人的负面舆论有多严重吗?公关部为了你全员加班!这事如果压不下来,别说八声甘州,旗风都不能要你!” “你亲爹和弟弟那你想办法安抚,绝对不能再扩大负面影响。” 沈静松走出会议室,天都黑了。 三个手机,每个手机都有好多未接电话,沈静松一键已读,回拨给夏逐溪。 贝蒂警惕:“你给谁电话?” 沈静松:“我今晚约了人吃饭。” 贝蒂恼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约饭?你——” 沈静松浅浅地笑,眼里都是抱歉,电话接通:“对不起小溪,你吃过了吗?已经回家了吧?” 夏逐溪声音很柔:“我在楼顶。” 沈静松惊讶:“我马上过来。” 沈静松到楼顶就看到她了。 夏逐溪来接她,沈静松给了她一个微笑,虽然这个笑容看起来真的很不开心。 上车前,沈静松诧异:“车头怎么有红色的痕迹?”一点一点的,有点像血...... 夏逐溪帮她系安全带,声音带着情绪,“我把那仨人渣的油漆桶撞翻了。” 沈静松靠紧椅背,困顿地忽闪睫毛。 今天下午旗风广场除了李铁柱闹事,还发生了什么? 晚餐定在高空观景餐厅,24小时营业,夏逐溪提前给他们打过电话,餐厅一直留着包间。 沈静松坐进沙发,脱掉高跟鞋,夏逐溪拿给她一双一次性棉拖。 “谢谢。” “静松姐,你在公司有吃点东西垫肚子吗,胃有没有不舒服?” 沈静松心头微动,看她,夏逐溪浓眉紧皱,脸色苍白,状态看上去竟然比她还要糟糕。 “没有。”沈静松不禁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发顶,“你呢。” 夏逐溪说在车里吃了面包,提给她一只礼盒:“这个给你。” 沈静松打开,是两罐精装西伯利亚松仁,才想起下午跟夏逐溪提过想吃松子,眼圈有点酸,“真好。” 她剥了几颗,分给夏逐溪。 服务生询问是否可以上菜,夏逐溪说好。 她们坐在落地窗边,桌上摆了一个沙漏,缓缓下落。 窗外夜灯通明,玻璃上映着她们的影子。 沈静松含进一片扇贝上的花瓣,轻轻抿着,夏逐溪安静地给她盛汤。 沈静松没什么胃口,但夏逐溪给她夹的菜她都尽量吃下去。 一顿饭快吃完,甜品冰酥酪呈上来。 夏逐溪开口:“静松姐。” 沈静松猜到夏逐溪已经听说她的身世了,坦然,“你说。” 夏逐溪稍加整理措辞,恳切道:“我联系了几个律师朋友,他们都很专业。” 她顿了顿,眼神担忧,像是在悄悄观察沈静松的情绪,小心翼翼,“静松姐,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为你做点什么?” 沈静松觉得夏逐溪像一只贝,捧着她,仿佛她是她毕生心血凝结的珠。 心里好温暖,也好沉重。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隐隐发颤,“可是夏逐溪,我要拿什么还你呢?” 这一刻,只有夏逐溪是她的慰藉。 夏逐溪眉宇郑重:“可以先记着。” 沈静松同时开口:“以身相许?” 夏逐溪定住,耳朵和双颊浮起赧红,把脸转向沈静松看不见的地方。 16. 第 16 章 夜色环绕,房内的温度悄然升高。 很长一段宁静。 两人都知道那是句玩笑话。 沈静松柔声:“那么,我们先记着。”看向窗外的城市夜景,高楼璀璨,车流不息。 先记着...... 夏逐溪摸了摸发热的脸,思考沈静松说的“记着”应该如何理解,仅仅指记下这份人情,还是记下......以身相许? 口干舌燥,夏逐溪倒水喝。 吧台旁边,沈静松依旧望着夜景,神色寂寂,眉宇间凝着消不去的忧愁。 夏逐溪能感受到沈静松的无助和悲伤。煎熬的时候人都会找一些宣泄口,夏逐溪不介意成为沈静松的慰藉,只是希望沈静松不要把她当成那种会乘人之危的猥琐之徒。 手机的震动打破宁静。 夏逐溪查看信息,正色,“静松姐,律师正在梳理信息,方便向你进一步了解情况吗?” 旗风传媒有法务和公关,但是他们为公司利益服务,沈静松缺乏资源又到了发展瓶颈,一旦控制负面新闻的成本大于艺人带给公司的收益,旗风会毫不犹豫地弃掉沈静松。 所以必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静松从夜色中抽离,望向她的目光歉意又感激,还隐藏着少许道不明的羞愧。 “好。”她轻轻答应。 夏逐溪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把律师发的问题给她看,沈静松按着顺序一一回答。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细节。”沈静松扫过word,长长呼吸。 “我出生在一个很偏远很贫穷的山村,是李家的老大,下面有二妹和三弟。亲生母亲在生老四时难产,李铁柱坚持保小,我亲妈就没了。” “三岁开始,我跟着亲妈做家务,碰上扶贫下乡,念了希望小学。小学毕业,李铁柱不准我读书,让我呆到十五岁换彩礼,我不肯,他就把我锁在瓜棚,不给我吃饭,直到我屈服。” 夏逐溪听得惊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发生在21世纪的事! 回想起旗风广场上那个老头丑恶的嘴脸,夏逐溪真想一脚油门把他给轧了! 沈静松动了动眼睫,眼角泛起红色,“所以我跑了。” 她问夏逐溪:“小溪,你徒步走过晚上的荒山吗?” 夏逐溪沉默,她仿佛能听见黑夜里山风的呼啸野兽的低鸣,光是想象就令人胆寒。 沈静松微微一笑,敛眸,“我走过。山真的好远啊,我走了好多好多天。我怕被村里的人追上,不敢走山道,只能钻林子里采药人的小路,被蛇咬,被胡蜂追。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野兽,偷偷跟了我几个山头,我不敢睡觉,把火把拿在手里,紧紧握着割猪草的镰刀。” 她停顿,姣好的脸庞有些放空,“那时候我只有十二岁,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夏逐溪双颊淌下湿润,声音喑哑:“静松姐......” “我逃出去啦。”沈静松露出笑容,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夏逐溪的脸庞,拂去滚烫的泪。 沈静松说:“我找到了以前在村里支教的沈老师,他收养了我,我就成了沈家的独女。” “但是李铁柱对外都说我跟有钱男人跑了,就算有收养协议,血浓于水,这个社会不会放过我。” “收养我的时候,我爸给了李铁柱一万,他立下字据答应不再纠缠。但是我大三那年,李宝鹏在盛京发现了我,跟我要钱,我没答应。自那以后,李宝鹏和李铁柱不止一次用公共舆论要挟我。我爸病逝后,我妈身体很不好,治疗费很高,我不能丢掉工作,为了公众舆论我只能给李宝鹏汇钱,他们就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沈静松扶额,眉头紧锁。 夏逐溪咬紧后槽牙,口腔里弥漫血味,“静松姐,你真的太傻了!他们这样的人渣必须狠狠地揍,你怎么能一味忍让?!” 夏逐溪胃里翻江倒海,气得不行,又心痛得紧。 她看着沈静松,那么柔软那么纤瘦,清丽的容颜间着氤氲着朦胧的破碎感,夏逐溪满肚子的窝火顿时熄灭,垂下脑袋,“对不起,静松姐,我不该对你发火。” 沈静松轻抚她的后背:“你说的很对,我是自食恶果。小溪,我得面对。” “才不是!该吃恶果的是那几个人渣。”夏逐溪愤懑。她尽力冷静,鼻音嗡嗡地问沈静松:“那我们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受委屈了好不好?”眼睛湿漉漉的。 玻璃窗映出沈静松的脸庞,白皙的脸颊滑落清泪。 她说:“好。” 晦暗的回忆没能打湿她的眼眶,夏逐溪的一句温柔却叫泪光模糊她的视野。 瓦解坚强的从来不是伤痛,而是夏天的光。 律师整理好信息,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双方协议收养时,是否在有关部门登记,并保留书面证据? 沈静松明确道:有。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未成年时被收养者,在成年后仅对收养家庭履行赡养义务,弃养家庭无权向其追究任何责任。 律师根据沈静松的反馈,提出建议,上上策是把真相公诸于众,明确当事人的受害者身份,以法律的手段制裁恶意勒索和敲诈,彻底斩断和弃养家庭的恶性牵连。 这就意味着,要沈静松把最敏感的伤疤当众解剖。 沈静松没有拒绝,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就是不知道要掉多少粉,可能要跟演员这个职业说再见了吧。” 夏逐溪纠正她的观点:“真正的粉丝只会担心你过得不好,心疼你,爱护你;如果有假的,只管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夏逐溪打开微博,用官方大号关注沈静松,发了一条新博。 @飞廉车队-夏逐溪 1分钟前 我的女神@沈静松QF 夏逐溪把微博主页调给沈静松看:“你最忠实的粉丝头子,自带500w粉够不够?” 沈静松表情诧异,关心道:“官号社交都有公司监管,你这样会挨批评的。” 叮啷~一条好友互动闪过,夏逐溪也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看到楚韫转发了她的微博,配字:哎哟喂!等个官宣;) 夏逐溪和沈静松对视。 沈静松:“楚老板?” 夏逐溪:“我老板。” 沈静松的担心多余了。 而且沈静松的粉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涨,有赛车粉摸过来的,有cp粉摸过来的,还有两边都不熟的路人粉凑热闹的...... 有时候,底气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沈静松朝夏逐溪展露笑颜,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抱抱最忠实的粉丝头子。你亲手把月亮送到我手里,夏逐溪,我好幸运。” 夏逐溪拥着她,心疼,也欢喜。 你亲自把月亮送进我怀里,沈静松,我也好幸运。 贝蒂暂时把沈静松安置在旗风合作的大酒店。 夏逐溪送沈静松回去,路上,她才记起这顿晚饭的本意。 车里放着沈静松喜欢的古典乐曲,夏逐溪调低音量,轻声唤她,“静松姐,正事差点忘了说。” 沈静松坐在副驾驶,抱着车里的金毛玩偶抬头,安静地听。 幢幢灯影掠过夏逐溪的脸庞,她说话有些磕绊,“我住的小区挺好的,安静,空气好,保密性也很强,上下叠拼。刚好我的下叠邻居挂着出租,嗯......你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房子?” 沈静松干脆:“好呀。”又补充:“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就去。” 夏逐溪心里顿时踏实,播放了一张轻快的专辑。 送完沈静松,夏逐溪坐在车里沉思。 保险起见,她拨通楚韫的电话,“老板,这个忙我还只能找你......麻烦你帮我调查几个人......对,尤其是那个叫李宝鹏的,他有哪些仇家......我这怎么叫学坏?我只是用恶人的办法教训恶人罢了。” * 几日后,旗风的法务、公关和夏逐溪聘请的律师团队成功平息了沈静松的丑闻风波。 而李宝鹏那边,同时被几个追债公司围堵,在医院打着石膏吊水,肿着猪头脸拍视频向沈静松忏悔。 李铁柱和盼娣也在网上公开下跪道歉,承认诬陷、勒索沈静松的事实。 警方表示,将依法严惩几人的恶劣罪行! 真相大白。 虽然有少许指责沈静松再怎么样都不该不管亲生父亲的言论,但大部分网友都是心疼她的。 一夜之间,沈静松多了很多“姨姨粉”和“妈妈粉”。 甚至还有人跑到夏逐溪微博下面留言“我们静静受了半生苦,你可要给她幸福”...... 夏逐溪很想回复这位姨姨粉她会的,但是被简歌极力制止:粉丝脑补,可以;蒸煮盖戳,打咩! 回复粉丝不行,那就对蒸煮付诸行动吧。 夏逐溪早上就收到沈静松的消息了。 谁想静静:终于忙完啦,今天下班以后怎么样? summer:嗯? 谁想静静:嗯????? 夏逐溪想了一会,猛地拍脑袋,“噢!” 看,房!!!!! 她开车停到旗风大厦的楼顶,沈静松撑着阳伞长裙飘逸,远远地望着她微笑。 夏逐溪:“久等了?” 沈静松跨进车门:“刚刚好。”可是伞面晒得很烫。 夏逐溪倾身拉出安全带,合上锁扣,发出啪的轻响,黑色的系带陷进沈静松胸前的深壑。 “抱歉,是不是紧了?”夏逐溪连忙调整,手指慌张。 手背一暖,沈静松白净的纤手握住她,引领她慢条斯理地放松安全带。 夏逐溪屏住呼吸缓缓抬眼,沈静松满眼温柔,“就是这个尺寸,要记好哦。” 17. 第 17 章 银月湾作为盛京十大高档小区之一,拥有优越的环境配套,生态公园环绕,地铁和高速交汇,吸引了大量高端商业入驻。 生态公园的大门口飘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一个兔子玩偶摇摇摆摆,给路过的女性和小孩发传单。 不远处的水景装置里坐着一只超级大的笑脸兔子,头戴皇冠,穿着粉色泡泡裙。 它的两只眼睛是圆形窗户,可以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童话风格的装潢。 夏逐溪每次回家都能看见这个浮夸建筑。 沈静松第一次见,柔软的少女心被击中,“哇,它好可爱!”眼瞳亮晶晶,眼睫毛忽闪忽闪。 夏逐溪的少女心被沈静松的可爱击中:“是家奶茶店,听说好喝,想试试吗?” 有几个坏蛋受惩了,沈静松心情很好,“想~” 沈静松不方便出入公共场合。 夏逐溪戴上墨镜和棒球帽,朝沈静松摇摇手机,“一会视频,你指哪里买哪里。” 沈静松点头:“好。” 夏逐溪下车,沈静松放低一点车窗,清新的空气送来春的气息。 不知名的粉色花朵娇艳欲滴。 沈静松拨弄车上的挂件,是粉丝送的松鼠。 算上车队配的,楚韫发的,还有夏逐溪买的,松鼠挂件占领了夏神五辆私车。 夏逐溪也喜欢萌萌哒小松鼠呀,真好~ 一颗闪灯气球飞过来,撞到车窗,沈静松用手指推了一下。 包裹七彩渐变的透明圆球弹开,窗外站着一个卖萌的兔子玩偶。 是发传单的那个,她的手里已经空了。 沈静松把窗户摇上去,兔子突然跑过来。 “不高兴!真的是你!” 不高兴?是在叫她? 沈静松觉得很熟悉,但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兔子愈发激动,咿咿呀呀地抱住头套,吃力地摘下来。 深红色的卷发翩然垂落,女人五官俊秀,面部线条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股子锐利。 用现在的流行语概括,就是一个字:A 女人兴奋地蹦一蹦,一双媚眼顾盼流波,“不高兴!是我啊!” 沈静松盯着她脸看了许久,女人嗐一声,抱胸皱眉,压低嗓音像在学谁,“再烦我就用笔戳你鼻孔了!” 久远的记忆像沉底的河沙,被激流翻起。沈静松啊一声,惊喜,“你是笨笨!” “宾果~答对啦!”女人抱着头套优雅地鞠了一躬,“谢谢这位美丽的同桌想起我~” 沈静松说:“商铭容,你这性子真是一点没变。在这干嘛呢?” 商铭容:“兼职模特!这家奶茶店工资蛮高,而且好多小朋友哦!” 沈静松莞尔。 商铭容说:“不过我刚找到新工作,兼职再干几天就辞职啦。” 沈静松诶道:“我看同学群里说你Z戏毕业就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商铭容眸色稍暗,刚要开口,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走过来,闷闷不乐。她举高小手拉商铭容的兔子耳朵:“妈咪,我要写作业。你忙完了吗,不然我去店里写吧。” 妈、妈咪?! 沈静松看着商铭容震惊:“笨笨,你结婚好早啊。” 商铭容没多说什么,摸摸女孩的发顶,“鹭鹭,叫沈阿姨。”对沈静松笑一笑,“这是我女儿,商鹭笙。” 小女孩糯唧唧:“沈阿姨你好。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你是仙女。” 沈静松找了找包里,拿一包山楂片给女孩,“你好,鹭鹭小朋友。” 商鹭笙看了看商铭容,妈妈点头了她才伸出双手接过去,脸蛋红彤彤,“谢谢仙女。” 商铭容掏出手机:“不高兴,我们留个号码吧,我才回国,没什么熟悉的人。” 沈静松想了想,说好。高中的时候她们是同桌,商铭容成绩不太好,但人很好。 那会她俩是柳霖高中最漂亮的两个女生,又是同桌,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沈静松不爱说话,人缘不好;商铭容爽朗会整活,在同学里很吃得开。她习惯性助人为乐而不自知,经常主动和沈静松搭档,无形拯救沈静松于集体活动的尴尬落单。 添加好通讯,商铭容问她,“你来这玩?” 沈静松犹豫了一下,说:“来看朋友。” 商铭容噢一声:“我过两天要搬过来”指向生态公园后面:“银月湾。” 沈静松眯眼:“发达呀。” 商铭容牵起女儿:“唉哟,那哪能呢!别人的房子,算是工作合租吧。” 商铭容要回奶茶店日结,跟沈静松道别,“改天请你唱k啊!” 夕阳下,一只大兔子牵着一个小朋友追气球,嘻嘻哈哈地跑进奶茶店。 夏逐溪提着两袋奶茶走过来,看到欢乐的一大一小,不禁回头多看一眼。 夏逐溪坐进驾驶座:“你的春日限定,牛油果茉莉奶昔。” 奶绿色的奶茶递到跟前,杯壁上雾化细小的水滴。 沈静松抱住,探头看她的,“你的是什么?” 夏逐溪的那杯已经插好了,她把吸管送到沈静松面前,“实践出真知。” 沈静松看着吸管弯弯眸子,微微张唇,夏逐溪连忙低手,“静松姐你用新吸管,这个我刚刚——”喝,过...... 沈静松含住了,松开,白色的管口留下一圈红色唇印。 “抱歉。”沈静松抽出吸管插.进她的春日限定,把新吸管插回原来的豁口。 沈静松细细回味:“满杯橙?好甜。”像你。 夏逐溪动了动唇,略有迟疑,最后说:“都是你的。” 沈静松:“两杯我喝不完呀。” 夏逐溪:“那......剩下来我喝?” 沈静松脸颊的腮红似乎更深了些:“喝你的啦。” 夏逐溪嘴角上扬,启动引擎。 沈静松喜欢酸甜口,牛油果是沈静松选的,所以两种口味都是按沈静松的买的。 都是她的。 夏逐溪唯一算漏的,是沈静松的唇含住了她含过的吸管。 她的口红印吻在了她的唇印上。 不能说噢,这是属于今天的小秘密。 兰博基尼平稳起步。 夏逐溪问:“静松姐,你看周边环境喜欢吗?” 沈静松:“喜欢。”又说:“刚才碰到我一个老同学,她结婚了,有一个女儿,也住银月湾。” 夏逐溪开心:“好棒,那你要是搬来了,又多一个朋友哦。” 沈静松轻嗯一声,偏头靠进椅背,“但是我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夏逐溪余光看她:“怎么了?” 沈静松思忖少许,缓缓道:“说不上来,有种时空上的违和。” 夏逐溪道:“可能是太久没见了吧,我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 她们先到夏逐溪家里,然后联系物业过来带她们看下叠。 夏逐溪给沈静松拿拖鞋,尺码正正好,保鲜柜里的水果都是沈静松喜欢的。 沈静松在沙发坐下,靠垫上印着可爱的小松鼠。 “静松姐,梅子全家桶,还有桑葚山楂和酸枣糕。”夏逐溪拉开零食抽屉,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我先给物业打电话,稍等下哦。” 沈静松拿了一颗:“全是我爱吃的呀,看来你小时候我没有白带你逛超市嘛。” 夏逐溪乐道:“你还哄我吃仙丹呢。”那瓶床头过期的陈皮丹。 沈静松满脸追忆:“还有这事?” 夏逐溪正要接着说,物业终于接通了:“尊敬的业主,您好。” 夏逐溪问:“不是约好下午五点半看房,你们怎么还不来?” 物业:“非常抱歉,业主,刚才1501的业主电话通知我们取消出租。” 夏逐溪措手不及:“取消?她挂了两年,怎么突然取消?!” 物业:“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您有需要可以和1501的业主沟通,她说近两天会过来居住。” 这还怎么沟通,别人的房子,要回来住,还能把房主请出去强租不成? 夏逐溪憋屈地抓了一把头发。 幻,梦,破,裂。 沈静松放下梅子,柔声:“小溪,是不是不能租了?” 夏逐溪撇嘴:“对不起啊静松姐,我再帮你找。” 嘴角触上一点柔软,夏逐溪沉眸,沈静松用指尖帮她画出微笑。 天幕渐沉,温和的晚风穿过客厅,拂动沈静松的发丝。 咕~ 夏逐溪脸红,捂住肚子。 沈静松悄悄:“不知道今晚我有没有这个机会,可以拥有你。” 夏逐溪心跳漏拍。 沈静松眼波婉转,挑起唇角一抹娇俏,“的厨房?” 18. 第 18 章 沈静松说,我给你露一手怎么样。 怎么样?会拥有一个包含夏逐溪的爱心厨房。 夏逐溪坐在白面黑身的中岛长桌,料理台和橱柜也是相同配色,玻璃吊柜下,黑白色的大理石纹路像松枝在晴朗的雪地里生长,沈静松戴着浅色围裙,正在烹饪一只整鸡,手法娴熟。 沈静松拉开料理台冰柜,灯带倏然明亮,光从她睫毛的缝隙露出来,照亮她柔和的微笑。沈静松取出一颗红苹果和一颗青苹果,问夏逐溪:“你常在家做饭吗?” 夏逐溪选择诚实:“我不会做饭,只能做点简单的凑合,比如凉拌西红柿什么的,而且很难吃。” 沈静松切块动作利落,“但是你的厨房里什么都有,准备很充分。有请阿姨?” 夏逐溪不擅长撒谎:“啊?嗯!对,有的。” 撒谎的时候就会小磕巴。 夏逐溪有诚实的部分,也有保留的部分:包括但不限于提前买好沈静松尺码的拖鞋,沈静松喜欢的水果零食;请保洁打扫卫生;在家里各个角落换上雪松味的香氛。 以及,填满厨房。 夏逐溪也不知道会不会用得上厨房。之前她到沈静松家里,发现厨房是房子里唯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她猜沈静松是喜欢烹饪的,便偷偷记下厨房用品,照搬回家。 看着沈静松细心地给整鸡刷酱汁,夏逐溪心里像有只活泼的松鼠在蹦蹦跳跳。真想夸夸自己,机智! 夏逐溪歪头:“静松姐,你在刷什么,好甜。” 沈静松认真:“香草蜂蜜汁。” 夏逐溪:“香草味烤鸡?” 沈静松放下油刷和调味杯,送过来一颗苹果块,“蜂蜜苹果烤鸡。” 夏逐溪用手接过,咬下苹果,酸甜的汁水浸润口腔,沈静松把香喷喷的整鸡放进烤箱,坐到夏逐溪对面,轻轻移开她们视线中间的大肚花瓶。 一大簇白色蝴蝶兰纯洁优雅,像香甜的云朵炸开。 沈静松轻嗅兰香:“阿姨好贴心,还有鲜花,真好看。” 夏逐溪小声哼了哼,为己正名,“花是我买的。” “哦~~~”沈静松眼底含笑,意味深长。 夏逐溪不喜欢做饭,但是她很喜欢听沈静松跟她讲各种烹饪小知识。 “在水里切洋葱就不会流泪吗?” “这不是小葱是韭菜?!” “原来油会溅得噼啪响是因为锅里水太多啊......” 沈静松忍俊不禁,夏逐溪羞愧地低头,鼻梁轻轻一凉,沈静松纤细的素手捏着湿巾拭去她不小心沾上的油星。 “没关系,小溪可以不知道这些。”沈静松的声音和眸中的波光一样轻盈。 夏逐溪的目光跟随她,有点不服气,“我能学的。” 沈静松低吟少许,弯唇,“可以学,但是我替小溪知道就好。” 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沈静松为夏逐溪做饭就好? 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想象成,沈静松将经常光临她的厨房? 夏逐溪头顶笼着炫目的灯光,有点晕。 高兴得想从头顶开出玫瑰花~ 叮!烤箱的提示像是给开玫瑰配特效音。 烤鸡出箱,蜜色表皮盈盈润润,底部铺满苹果和配菜,香气四溢。 沈静松给夏逐溪夹鸡腿:“给小溪。”把另一个也夹给她:“还是给小溪”。 两只鸡腿都在夏逐溪碗里。 夏逐溪不依:“静松姐,这样你就没有了。” 沈静松轻轻摇头,说:“还记得你打架那回吗?” 夏逐溪心里像有根弦,被沈静松拨了一下,微颤着发出细响,“嗯。” 沈静松话音沉缓:“那天你没怎么吃饭,心里难受才出门的。后来我一直想,如果夏阿姨没有把那只鸡腿给我就好了,你就不会独自出门,也不会受伤。”不由蹙眉:“好疼的。” 沈静松又给她夹苹果和土豆:“快尝尝。” 夏逐溪抿唇,坚持把一根鸡腿给沈静松,“静松姐你吃,那件事跟你没关系。就算你真的拒绝掉了,我妈也会给我姐。” 沈静松的表情闪过一瞬明显的诧异,然后掠过一丝憎恶。她很反感夏逐溪描述的那种行为。但她只是暗暗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桌上还有番茄丸子汤和韭菜蛋饼。 沈静松让夏逐溪多吃些:“春吃韭菜,身体好。” 夏逐溪犹豫了一下,小声嘟哝:“我好像韭菜吃多了容易流鼻血。” 沈静松微怔:“你是上火体质呀。” 夏逐溪也不知道算不算:“有点。”然后看到沈静松郑重地用备忘录记下来:小溪火旺。 哎呀。 莫名丢人。 赶紧转移话题。 夏逐溪聊了些高中和大学的事,偷偷地把话头往沈静松身上引。 夏逐溪:“J大的食堂不好吃,篮球场有点破......宿舍楼很旧啊,我那栋还闹耗子。静松姐,你们以前几个人一间寝室啊?” 沈静松听她说话时很认真,回答时眉眼盈笑,嗓音像脸侧的白兰花一样柔软,“四人间。” 夏逐溪问:“你和室友关系好吗?班上有特别好的朋友吗?” 沈静松想了想,遗憾,“一般般,没有。” 夏逐溪像是自言自语:“静松姐是表演系的。” 沈静松:“嗯。” 夏逐溪停顿,无声地深呼吸,目光闪烁,“我姐是编导系,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沈静松是裴梓莹众多闺蜜的其中之一,谁都不曾多疑。 除了把回忆熬成苦酒的夏逐溪。她永远无法忘记九年前,那个流萤穿梭的露营夜,姐姐拥着那抹皎皎的月光,沉声呢喃:这样喜欢吗,宝贝。 沈静松回给裴梓莹极致缱绻的笑颜。 那一刻,夏逐溪头顶璀璨的星空都黑了。 独守九年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而现在坐在夏逐溪面前的,正是她只敢在深夜妄想的月亮。 沈静松为她盛一碗汤,瓷勺叮啷脆响。 夏逐溪觉得心脏好重,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忽然变得好重。时间也过得好慢,安静的沉默明明只有十几秒,却像十几个小时的煎熬。 当沈静松启唇,夏逐溪有种被神明救赎的解脱。 “小溪,我和你姐姐——” 急促的电话铃声尖锐响起,沈静松脸色突变,血色像浪潮离开沙滩。 这是沈静松给母亲设置的紧急联系人铃声,如果拨通了,只有一种可能...... * 夜里的机场依旧繁忙,人影幢幢,步履匆匆。 雨水在贵宾候机室的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湿痕。室外的树被狂风折弯,地面像一张黑色水镜,反射冰冷的光。 “非常抱歉,由于气候异常,所有航班延迟......恢复时间待定......” 沈静松不停刷新铁路售票界面,碰上周末高峰,刷不出一张到柳霖的车票。 她浑身发痛,好像被一辆重车碾过一样。医生说沈妈妈手术后恢复很糟糕,伤口恶化昏迷不醒,要沈静松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沈妈妈脊髓膜发炎才做的手术,前后不过一个月竟感染脑膜,每况愈下,现在更是陷入昏迷,有瘫痪的风险。 沈静松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的养父养母勤恳善良,为什么都恶疾缠身?姓李的混蛋恶贯满盈,为什么却活得好好的? 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真是不公。 帽檐遮住沈静松的满眼心碎,她不敢点进和母亲的聊天记录。 昨晚妈妈给她拍了一张落在病床护栏上的蝴蝶,说是窗外飞进来的,好漂亮,等病好了,要和沈静松一起去看蝴蝶和花,还要给她做像蝴蝶一样漂亮的新衣裳。 沈妈妈有一间裁缝铺,柳霖的老市民都夸她绣工精良。 沈妈妈:定了几匹新缎子,暗纹想要什么花 沈静松:雪 沈妈妈:雪纹看着感觉冷哦,不然还是如意纹和唐草纹?吉祥 沈静松:想试试雪 沈妈妈:小猫点头.jpg 对话戛然而止。 候机大厅嘈杂熙攘,行人的雨伞垂落一地湿冷。 沈静松把脸埋进膝盖,那片衣料的颜色变深。她该要吉祥的。 “静松姐。” 她抬起胳膊,泪眼睁开一条缝,白色的面巾递过来,夏逐溪的发顶在筒灯下泛着橙色的暖光。 “跟我走。” 握住夏逐溪的手,好像雪花融化进清晨第一缕阳光。她好温暖。 车窗把狂风暴雨阻隔在外,导航提示距离柳霖人民医院还有较远距离,请驾驶员注意休息,切勿疲劳驾驶。 沈静松怔怔望着她:“这么大的雨,上次在海边,你说......” 夏逐溪把A级赛车证放进她的掌心:“万事总有破例,因为是你。” 雨刮器来来回回。 水雾消散,露出开阔的前方。 19. 第 19 章 一千多公里,十二个小时,从黑夜到白天,从盛京到柳霖。 医院里灯光通明。 夏逐溪站在走廊和室外花园的接口,仰着脸滴眼药水。 清凉的药水滋润干涩的眼球,她看不见后面,酸楚的后腰被轻轻按了一下,然后缓缓揉开。 夏逐溪问:“静松姐?” 背后传来微弱的回应:“辛苦你了,我送你去酒店休息。” 夏逐溪尝试睁开眼睛,视野还有点模糊,“阿姨怎么样了?” 沈静松的面容看起来稍有放松,但依旧很疲惫,“手术很顺利。” 夏逐溪宽慰她:“阿姨吉人自有天相。” 沈静松望了眼护士台,主治医生叫她过去签字。 过了会,沈静松拿了几张单子回来,凝眉。 夏逐溪瞟到单子上几个字,革兰氏阴性菌脑膜炎。看不明白,但直觉是很麻烦的疾病。 接着便听见沈静松说:“医生说我妈的颅压异常增高,再继续下去会压迫视觉神经。病菌的耐药性越来越强,目前只能保守治疗,没有特别见效的方法。” 夏逐溪沉吟片刻,询问:“要不转去盛京或者裕安的医院看看?” 盛京和裕安是国内医疗资源最好的两个城市。J大就在裕安,夏逐溪在那读了四年书。 沈静松无力地摇头:“柳霖人院也是全国前几的名院,今年院长还请盛京二院和裕安慈航的专家会诊过,只能这样......” 沈静松的脸庞和医院的墙壁一样苍白。 这份苍白渗透进夏逐溪的心。她动动唇,想要鼓励沈静松,可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沈静松揉开夏逐溪后腰的酸痛,牵起唇角,“走吧,你先去休息。” 夏逐溪连忙问:“你呢?” 漆阿姨刚做完手术,就算有护工,也得有人陪吧。 沈静松说:“我先安置好你,再来陪妈妈。” 就知道有的人只会委屈自己,一点点给别人帮助她的机会都要藏着掖着。 夏逐溪怎么肯。 特护病套加了一张陪床。 夏逐溪睡在子间的小床,沈静松靠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 床头柜的果盘散发出柑橘清香。浅棕色地毯从床下蔓延到全屋,柔和的墙纸遮住寡淡的白墙,增添几分温馨。 护工阿姨小声跟沈静松交谈几句,推着小车去买菜。病套里有小厨房,阿姨会根据医生的建议做合适的调养餐。 夏逐溪听到她们说话,抬眼瞧了瞧,确认没需要帮忙,继续躺着看手机。 她刷了几页新闻,娱乐圈八卦频出,沈静松的爆料热度已经降下去了。 手里忽然一空。 夏逐溪仰头,沈静松抽走了她的手机,放在枕边,然后给她盖上被子,“开一晚上车,别再伤眼睛了。” 温热湿润的小东西贴到她的眼皮上,仔细闻,有股淡淡的草药香味。 很舒服。 夏逐溪闻着味道想起来了,这是沈静松坐飞机常戴的蒸汽眼罩。 沈静松柔软的手顺了几下她毛燥的头发,夏逐溪下意识地在她掌心蹭了蹭,沈静松似乎轻声笑了,在她耳边洒上温温的鼻息,“我叫阿姨买了可乐和鸡翅,晚些给你做。” 夏逐溪打了个激灵。 沈静松好像离远了些,发丝从她脸颊撩过,微微痒。 “睡吧。”沈静松的声音很轻,的确是远了。 * 夏逐溪睡得很沉。 可能是沈静松给她盖的被子太柔软,也可能是沈静松给她戴的眼罩太舒服,虽然只睡了短短两三个小时,夏逐溪感觉浑身都很轻松。 落日照进窗户,投在地毯铺开一片金黄。 夏逐溪听到含糊不清的低吟,像是在叫沈静松的名字,她朝子间外看,沈静松不在,病床端头微微上斜,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年长女性睁着眼睛,和夏逐溪一样正在四处张望。 “静......”沈妈妈的视力不太清晰,但眼珠很清明。 她看见陌生的面孔,顿了顿,旋即露出和蔼的笑容,“是静......静的......朋友吧?” 摘除插管没多久,她说话还不太顺畅。 夏逐溪连忙过去,给病人倒了一杯热水,“漆阿姨你好,我叫夏逐溪,是......” 她在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时略加思索,她是沈静松的什么?大学同学的妹妹?好像用简单的朋友也能概括。 漆佩珺盈着笑容,把这个年轻人的犹疑和纠结都收在眼底。 她气息不匀,眼里盛满热情,躺在病床对夏逐溪道:“小夏,吃,吃点水果。” 夏逐溪剥橘子,想问漆佩珺要不要吃,意识到术后病人只能吃流食,便说了声不好意思。 “小夏,你不要客气。”漆佩珺说一会话停下来休息,“我听静静说过你,你帮了她很多,她很感激你,我也很感激你。小夏,谢谢。” 夏逐溪忙道:“阿姨你千万别这么说,静松姐帮过我很多,我做的那些都不够还她一星半点。” 漆佩珺眉目柔和:“静静的性格我了解,她是孤傲了点,不合群,但她心思纯净,待人真诚。小夏,如果可以,请你以后也多照顾她好吗?”沈静松和她相貌不同,但温柔的神态很相似。 沈静松有多好,没有人比夏逐溪更了解。 夏逐溪握了握漆佩珺干燥的手:“阿姨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静松姐受委屈。” 漆佩珺凝视她良久,欣慰地点点头。 漆佩珺静默少许,轻轻叹气,“静静命苦。她的事你都知道了,这样她还愿意带你来看我,说明她真的很信任你。” “静静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初中的时候同学嘲笑她有山区口音,第一个寒假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练习普通话,再也没说过方言。后来学校里的姑娘说她皮肤黑,叫她新罗婢,她就再也没穿过短袖,大夏天把自己闷中暑......” “那时候我和老沈都很担心她。好在静静高中有个好同桌,特别开朗的女孩,很照顾静静。到了大学,静静长大了,越来越优秀。” 夏逐溪听得很认真,沈静松小时候的事对她而言珍贵又新奇。不过沈静松从来没提过高中有个特别好的同桌。 漆佩珺皱眉:“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静静什么时候成家。”看过来:“小夏啊。” 夏逐溪:“哎?” 漆佩珺苦口婆心:“你帮阿姨多劝劝沈静松,快十年了,别再单着。” 快十年? 为什么漆阿姨要这样说?沈静松保持单身是为了谁吗? 夏逐溪的心失重下坠。 漆佩珺拍拍夏逐溪的手背:“小夏,你身边如果有合适的青年男女就介绍给静静,阿姨信得过你,也信得过你介绍的人。” 夏逐溪的手慢慢变凉,沉默地牵了下嘴角。 漆佩珺:“静静上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说毕业以后想和她结婚,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了。” 夏逐溪突然喘不上气。 手脚冰凉。 ——“她要结婚了。结婚是件美好的事,我祝福她。” 订婚宴那晚,夏逐溪问沈静松还喜欢裴梓莹吗,沈静松这样回答。 原来,沈静松是想过和裴梓莹结婚的。 原来,沈静松那晚的眼泪真的是为裴梓莹流的。 原来,沈静松没有回应她是因为...... 夏逐溪觉得自己好可笑。 但是...... 她喜欢沈静松。 从九年前的夏天就喜欢得无可救药。 有什么办法? 她没有委屈,她没有生气,她只是...... 特别难受。 “妈,你别说了。”沈静松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她立在门口,带着晚风的味道。 夏逐溪背对着她,犹豫了很久,没有让沈静松看到她现在表情的勇气,于是她就这样背着她,哑着嗓子说:“静松姐,要做可乐鸡翅吗?” 沈静松噤声,问漆佩珺身体怎么样,聊了几句,让护工进来,然后转向夏逐溪,沉声,“小溪,出去走走?” 四五月深春,玉兰亭亭玉立。 两人在医院的后花园漫步,人和景物都浸泡在黄昏的光线。 夏逐溪假装轻松:“为什么不让阿姨说,是还在乎‘她’吗?” 沈静松转身,和她正面相对。 幽芳暗浮,树下的路灯在沈静松身后散开光晕。 她直视夏逐溪的眼睛,楚楚动人,“可我在乎你。” 20. 第 20 章 那天在夏逐溪家做晚餐,沈静松隐约察觉到夏逐溪有点在意她和裴梓莹的过去。 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既然夏逐溪问起,她会说,只是母亲突然病危,便没再提。 可当沈静松听见漆佩珺跟夏逐溪讲起她和裴梓莹的过去,沈静松的第一感受不是难堪,而是恐惧。 沈静松才发现,她其实害怕夏逐溪知道她那段被蒙蔽的胃疼恋情。不,谈不上恋情,只能算愚弄。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恐惧,沈静松不明白。 琐事纷扰,她还来不及去剖析自己混乱的心...... 暮色渐深,气温凉了些。 沈静松立在一树玉兰下,倩影袅娜。 她看着夏逐溪眼里的情绪变幻无穷,心里也有些乱。 “两位让一下。”一名护士推着医械车走过来,夏逐溪连忙避让,下意识把沈静松护在人行道内侧。和平常一样,如果她们步行,夏逐溪也总是走在靠车道的那边。 和夏逐溪来往的日子不算久,但沈静松逐渐发现,夏逐溪的温暖揉碎在生活的各个细节。 护工阿姨已经备好饭菜。 漆佩珺只能吃流食,她们吃的菜也很清淡。 没来得及做可乐鸡翅。 沈静松哄漆佩珺入睡,给护工阿姨拿了一个红包,劳烦她多费心。 沈静松对夏逐溪说:“走吧,我先带你去个地方休息。” 病套里虽然有小床,但始终是病人修养的地方,普通人生活多少有些不便。 夏逐溪说:“我真的不用去酒店,在这就行,如果有需要还能帮上忙。” 沈静松轻轻勾她的袖口束带:“不去酒店。” 夏逐溪扑朔眼睛:“那是去?” 沈静松疲惫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轻巧:“想不想认识一下20岁的沈静松?” 橘黄色路灯在跨江大桥上连成一线,街道密织,烟火跳动。 沈静松倚靠车窗,没开导航,给夏逐溪指路线。 老街深巷没有太多规则,老树下粗糙的白线便能随意泊车。 沈静松走到一间铺面前,卷帘门闭合着,夏逐溪锁好车来到她身侧,念出店招的名字:“著君成衣店。” 沈静松仰望着:“‘著’是我爸爸的名字。他以前在中学教语文,后来身体不好了,调去少年宫教书法。我外婆是裁缝,妈妈退休后为了补贴家用,和外婆一起开了这家成衣店。招牌的字是我爸题的。” 夏逐溪:“沈叔叔写字很好看。” 沈静松绕到铺面后面,有一个防护栏围着的小院,野草葱茏,锁着后门,“妈妈生病之前每天都会打理这个小院。后来她病了,就荒着了。店里的裁缝工只管铺面,不进后院。” 沈静松高考那年是沈家最困难的时候。 沈著癌细胞转移,漆佩珺卖了房子到处借钱,才凑齐医药费。 沈著说:媳妇,跟你商量个事。我不治了,把钱留给你,留给静静。你太瘦了,去买肉吃,去买鲜艳的衣服。静静要上大学了,以后表演要打扮,要钱的...... 卖了老房子,漆佩珺带沈静松在成衣店的后院生活了一段时间。 直到沈静松接到第一部戏,才有钱贷.款给漆佩珺安置个像样的家。 沈静松找出一把老钥匙,锁有点锈蚀,费了些力气才解开。 后院除了露天小院,还有一间自建的小屋子,沈静松打开防盗门,一股浓厚的木质香气低沉扩散。 她打开灯,房顶垂吊的古式木灯洒下暖光,“请进。” 房里不大,都是实木家具,那股木质香气便来源与此。 一进外堂,衣桁陈列不同形制的汉服,木架罗列各式布匹。再进深,一桌文房四宝,书柜里收藏了很多衣样古考和绣艺编录。 还有间里屋,门上贴着一张霸道的毛笔字。 闲人免进! 从笔锋的气势来看,字的主人写它的时候很有脾气。 夏逐溪摸了下泛黄的宣纸。 沈静松掩唇:“我写的。这是我以前的房间。” 周围环境好,屋子里只有薄薄的灰,用水抹一遍就很干净。 沈静松抱出床品,夏逐溪自然地接过去,“我来。” 沈静松看着她熟练地抖开床单,反套被罩,很诧异,“这么厉害的吗?” 夏逐溪哭笑不得:“家庭地位低,爸妈姐姐都不喜欢阿姨碰私人物品,所以......”扬了一下迅速装好的被子:“熟能生巧。”J大新生军训叠豆腐块第一名不是盖的。 沈静松微微蹙眉,旋即笑着跟她聊别的。 老街人少,成衣铺旁边有家老奶奶开的超市,沈静松买了卤菜和啤酒。 老人家几乎不看电视,对沈静松只是说了句“静姑娘回来看佩珺啦,真孝顺”。 屋里没有厨房,但是院子里有个小棚子,沈静松在棚里用电磁炉烧了一道可乐鸡翅,隔壁的小孩都馋哭了。 方头电视早断了闭路,老式电脑也很久没用过。 夏逐溪把平板支在书桌,放一款下饭的外国综艺。 两人坐在沈静松的“闲人免进”里吃菜,一人几瓶啤酒。 白皙的脸庞慢慢浮上酡红。 沈静松抓着酒瓶,细细端详夏逐溪。 是长大了。 以前夏逐溪的脸上有婴儿肥,哪有现在这么线条流畅。夏逐溪的眉宇是真的好看,认真的时候英姿勃勃,但也有另外一种风格,那就是害羞的时候会温柔地低下来。 夏逐溪很容易害羞,很少脸红,但是会把红红的耳尖藏进头发。 “静松姐?” 四目相对。 瞧,又在拨她的耳发。 “小溪。”沈静松托腮垂眸,“我妈妈是骗你的。” 夏逐溪抬眼,一瞬不瞬,“阿姨......骗我什么?” 沈静松的眉头皱得好深:“我从没说过想跟谁结婚。” 沈静松滑动指尖,摸到颈后,然后偏头倚到一边,眼波粼粼,“小溪,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前襟散着两颗扣子,雪白的肌肤上凸起精致的锁骨,发丝滑落,那颗小痣露了出来。 夏逐溪凝视两秒,视线仿佛灼烧,触电般移开眼睛。 沈静松倾身越过来:“这个夜晚还很长,我们慢慢来。” 夏逐溪迎着她扑面的鼻息,双眸晶莹,沈静松声色沉溺,红唇翕动:“好不好,小溪?”衣领从胸前垂落,发烫的体温蒸腾出缠绵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