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怪物觊觎的种种后果》 1. 男朋友 简约欧式黑白设计风格的房中,温知舒裹着薄被努力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他缩在角落的地方像是害怕极了,浑身还不停地发着抖,一声不吭地将嘴唇咬得死死的。 他双眼涣散,漆黑的眼仁失去焦距,没有一点生气的盯着空无的前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容人进来的缝隙。 温知舒听见声响后下意识地往后缩,薄被没有被抓紧倏地掉落下来。他睡衣本就松垮,失去薄被的遮掩领口处细细麻麻的吻痕完全暴露在外。 痕迹深到错综复杂,皮肤上被啜得留下青紫和嫣红交错的痕迹,近乎要将那一整片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全部覆盖,可想而知昨晚纠缠的情况是如何激烈。 郁淮之刚将手里的白粥放在桌上,温知舒的眼珠似回过神来,缓慢地凝聚在郁淮之脸上。 温知舒倏地从床上爬起来,屁滚尿流地抱着郁淮之,力道紧得仿佛溺毙之人竭力拽着水面上的浮木,他声音恐慌不定,带着几分失去理智的疑神疑鬼,“淮之,我们搬家吧···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求求你了,我们不要住在这里了,这里有脏东西····” 郁淮之顺势将温知舒搂在怀里,手掌缓慢抚摸着他的脊背,似在安慰一般,语气温和且放纵:“知舒,我们已经搬过四次家了。” 温知舒瞳孔睁得极大,晶莹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脱落出来,“可是,这里不干净····它是不是缠上我了,它肯定是缠上我了···逃不掉了,我逃不掉了,我会死····” 他双手揪着郁淮之的衣服,将那本来一丝不苟的衣服扯得皱巴巴,泪珠更是乱七八糟糊在郁淮之的衣领上。 郁淮之将他抱得更紧,苍白的指骨没有一点温度,“知舒,你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从旅游那天回来高烧后一直如此,实在不行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吗?” 温知舒神态慌乱一个劲地摇头,“没用的,没有用的。”他眼睑哭得通红,一副可怜劲,“有人告诉我,说我被恶鬼缠上了,淮之,我逃不掉的···” 郁淮之轻轻地将人拢在怀里,叹息一声,用格外温柔的语调抚慰他:“没关系。”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郁淮之垂下脑袋,将冰凉的唇落在温知舒哭得泪眼婆娑发肿的眼皮上,“就像你给我的信件上说的那样。” 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死都不分开。 — 一切都要从圣诞节的那封告白信说起。 温知舒当天在学校里的咖啡店上晚班,因为过节的关系,顾客比平时来得更多,温知舒忙完手头上的订单后已经晚上九点。跟他一同打工的女生晚上提前下班,说是要陪男朋友出去吃饭,温知舒也不方便说什么,他性格偏软怯弱,女生也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敢这样对他。 九点左右,店里也没什么人,温知舒忙完活后这才敢偷闲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突然想起什么,将放在柜台底下的书包拎起来,将里面那封放了足足有一周的信件给拿出来。 信封的颜色偏粉,是学校商店里常卖的那种小女生用的信件,温知舒反反复复挑选许久,最终还是选了这种印有粉红爱心的信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用途。 温知舒叹了一口气,心里直骂自己没骨气,暗恋也不敢当面表白,写情书也没勇气递出去。 门帘上挂着的铃兰风铃被吹响,清脆叮当。温知舒急忙将情书塞进包里,抬头准备招待进来的客人。 “学长!”温知舒心头涌上一阵惊喜,眉飞色舞。 郁淮之一身黑色大衣,单手抄兜,迎着霜雪走了进来。室内的风铃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不停地发出哐当叮铃的声响,温知舒抬头看了眼,想着风停了怎么还是转个没完。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郁淮之移走了,温知舒羞赧地问他,“要喝点什么吗?” 郁淮之点了一杯黑咖和一份榛子巧克力饼干,随即在沙发一隅慢悠悠地坐下了。 温知舒来店里工作足有两个月,冲泡咖啡的技术十分熟稔。十分钟后他端着一杯黑咖和用纸盒精致包装的饼干上来,安稳地放在郁淮之的面前,旁边一同放着先前被温知舒塞进包里的情书。 “学长,我喜欢你 。”温知舒羞红着脸,语气吞吐地终于鼓起勇气向郁淮之表白。 郁淮之手指将信件拆开,垂下冷淡的眼看着信中真挚的措辞,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盯着,目光扫过信中末尾处祝福他节日快乐,并且表示他如果能够喜欢自己就更好啦! 郁淮之撩起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温知舒,“真的——喜欢我?” 他语调缓慢拖长,说话仿佛少了一份寻常的活气。 温知舒不以为意,反而听到他的询问后耳根子都羞得染上一层可耻的薄红,他立刻点点头,声音呐呐的:“喜欢。” 他还欲说些什么恰巧店里来了电话打断了他,温知舒只好暂时撇下郁淮之去接电话。 “温知舒,你在店里有没有看到我落下的钱包?”田恬提前下班时,东西也收拾得急,忙慌中将装着一沓现金的钱包丢了。 温知舒替她找了下,“没看见。” “算了,我马上就到了。”女生晦气的低骂一句,就急忙挂断电话。 温知舒将电话放回原位,正欲打算继续跟郁淮之讲方才的事,却发现沙发上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 他明显怔忡一下,学长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跟自己打一声招呼呢? 他去收拾桌上残留的咖啡杯时,发现郁淮之先前点的饼干未动分毫地被留在原地,旁边贴上一张便利贴,写着字:留给你的。 温知舒小心翼翼地将便利贴撕扯下来收进口袋,心里更是热流淌过暖呼呼的,想着才几分钟应该走得不远,他打算出门看一下却正撞上赶回来找东西的田恬。 温知舒下意识地问一句,“你刚刚进来时有没有看见一个高个子穿大衣的男生。” 田恬心里烦躁,不耐回了句:“没有。” 她在柜台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丢失的钱包,于是狐疑的眼光瞥着温知舒,寓意不明地说:“该不会是有人看见了偷偷藏起来了?” 这话就差点名道姓了,可温知舒却没有听出来,顺着田恬的思路说:“说不定有这个可能,你要不要点开监控看一下?” 田恬明显被膈应一下,思来想去点头答应,于是打开电脑将监控回放调出来。 画面逐一播放,田恬将从她上班到下班那段时间的录像先调控出来,温知舒没陪她一起,正在收拾咖啡店里清洁工作。 田恬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老板都没来,还这么装模作样干什么。 她仔细不漏地盯着监控,却没发现丁点蛛丝马迹,她正准备将回放关掉时,电脑上的录像不知不觉中跳到九点,田恬正要打算将电脑关掉,想着东西是不是落在家里时,眼睛一觑赫然发现电脑上播放出极其怪异的画面。 田恬咋舌,诧异地看了眼正在拖地的温知舒,又将目光重新凝聚在电脑屏幕上,心里腹诽:他一个人在前台对着空气傻笑什么呢? — 温知舒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夜色浓重,冷风呼啸刮在脸上时活像被人掴了一巴掌,剜得他两颊又冷又痛。 “这么晚才回来,要是等你做饭还不饿死了!”温志强刚起来放水,听到门口的动静声后劈头盖脸地朝温知舒骂了一通,“你明知道你弟今天回家,还故意这么晚回来,是不是不想教他学习呀?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温知舒脑袋垂得极低,不太敢作声。温志强身高莽壮,比温知舒高上不止一个脑袋,凭借着身材优势,再加上温志强经常做体力活,练得一身结实的肌肉,伫在面前宛如一堵肉墙,温知舒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 以前反抗的时候没有哪一次不是被揍得头破血流。 “钱呢?”温志强横眉逼问,痞里痞气伸手打了一个哈欠,温知舒以为温志强又是要打他,瘦弱得跟小鸡仔似的出于本能往后躲。 “没钱。”温知舒抱着书包闷声说。 温志强知道温知舒在外面打工,手上肯定也攒了不少钱,冷笑一声只骂他不老实,瞬间伸脚踹了温知舒一下,这一踹是实打实的疼,温知舒闷哼一声半匍在地。 他伸手强硬地夺来温知舒的书包,温知舒想去抢回来时又被一拳揍倒,温志强强盗似的将拉链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书本、黑笔、郁淮之留下的饼干全部一股脑地扔了出来。 温志强眉头拧得死紧,终于从里面的小口袋里摸到几百块钱后,随手将没什么用处的书包扔给温知舒,砸得他鼻梁骨钻心地痛,眼泪花瞬间就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温志强没管他,拿到钱后从卧室里穿上一件外套后优哉游哉地出门。 温知舒捂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颊,半爬着起身将书笔收拾好,随即又仔细地查看郁淮之送给他的饼干,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还好没坏。 他悄无声息地回到阁楼的房间,然后小心谨慎地从裤袋里掏出剩下的现金,从行李箱中拿出藏好的银行卡打算将手上的这笔钱藏起来。 十二月气温天寒地冻,温知舒家里公共的热水器早就坏了,温志强房间里的浴室根本不让他进。温知舒烧了一壶热水,缩在逼仄破烂的卫生间里洗澡。 卫生间里没有暖气,冒着氤氲白汽的热水很快就变成冷水,温知舒飞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注了一壶暖水袋放在床里暖身体。 等做完一切后,温知舒觉得肚子有点饿,便又从床上起来将郁淮之给他的饼干拆开,用手指掰成两半,小口小口地喂进嘴里,宛若护食的小乞丐慢慢吞吞地吃着。 巧克力和榛子的馥郁香气残留舌尖,温知舒吃完一半后舔了舔嘴唇,打算将剩下的另外一半留着当明天的早餐。 他盯着这盒精美的饼干,心中窃喜学长对他真好。 也不知道学长看见那封信后会怎么样? 会不会答应他呢? 被揍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疼,可温知舒已经在方才吃过饼干时品尝到甜津津的滋味中睡着了。 他睡得十分沉稳,呼吸均匀。 以至于没有感觉到阁楼外那唯一的一扇狭小破旧的玻璃窗户外,缠绕着一道又一道浓稠的黑影,张牙舞爪阴气森森。 2. 男朋友 温知舒在第三次将咖啡上的拉花图案从千层心拉成郁金香时,引得特来检查的老板频频回首,他盯着温知舒眼底明显熬夜留下的浮青,说话也稍微委婉:“最近这两眼的黑眼圈是没好好休息吗?” 温知舒连忙放下手中的活,万分惭愧地向老板道歉。 老板见他态度还算端正,敲打几句:“做事可不能这样分心,工作内容虽然简单轻松但是还得好好完成,不然的话,到时候就得另外招人了。”他嘴上是故意这样讲给温知舒听的,其实心里根本没打算另外招人,毕竟很少有价格低廉又认真做事的学生了。 他又被敲打得厉害,深知给一棍子再给糖果的好处,于是又眉眼弯弯说:“如果最近实在有事,请假休息几天也不要紧。” 温知舒被他说得心中羞耻泛滥,无异于上班偷懒被领导抓得个正形,而老板又这么体谅,更是让温知舒不好意思,“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有点失眠。” 老板点头随口安慰几句便走了。 田恬见老板大摇大摆地走后,将手里冲洗的咖啡杯丢到一边,朝温知舒翻了一个白眼,毫不客气评价一个字:“傻。” 温知舒看着她,想起她也是有男朋友的,而且听她之前有意透露出来还是那个男生主动追的她。于是温知舒此时颇有不耻下问的态度求问:“田姐,如果给人告白信,但是没回应了是怎么一回事呀?” 田恬左眉高挑,一哂:“你跟谁告白了?” 温知舒被他直白地一问,藏在黑发中的小巧耳朵烧了起来,温知舒不自在地挠了挠,没敢将郁淮之的名字说出来。 田恬有点瞧不起他这种懦弱含羞的姿态,总觉得他浑身上下透着股娘娘腔的气息,就他这种孱弱平板的豆芽身材谁会喜欢? 田恬用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这么多天没回应,那多半是没戏了。” 温知舒闻言不由难过地颓唐起来,神情恹恹地不再说话了。 — 温知舒向来藏不住情绪,眉眼里黯淡的郁气简直是肉眼可见。 刚下完课室友将胳膊一把搭在温知舒的肩膀上,“最近这是怎么着,愁眉苦脸的。” 室友性子外向洒脱,将脑袋靠近温知舒,“不会是追人失败了吧?” 温知舒瞳孔地震,手臂抖了抖,“你怎么知道?” 室友得意地一笑,“上周上课时看到你包里的信了。”他语气调侃中贱兮兮的,手指比划出一封信件的轮廓,“还是粉红色。” 温知舒被他臊得更加垂头丧气,室友啧了一声,安慰他说:“不就是女生吗?待会儿跟我去个地方,女孩子多的是。” 温知舒不擅长人际交流,正要拒绝就被直男室友拎小鸡仔似的带走了,只不过没走几步,手倏地一下松开亲密搭在温知舒脖颈间的手。 温知舒见他停下,回头问:“怎么了?” 室友目光落在手上,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刚才胳膊好像被人推了一下,凉飕飕的····可能是错觉。 酒吧。 温知舒看着唐周和一群刚认识的人拼酒掷骰,心里愈加觉得跟着他过来是一个错误决定,他踌躇地拉着唐周的胳膊,“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唐周一把将他按在沙发软座上,“才刚来多久,多玩一会儿不碍事,反正明天没课。” 周遭一圈都围着几个俊男靓女,将骰子玩得炉火纯青,输了的就笑盈盈地端着酒杯灌酒。 不过其中有一个女生看样子和温知舒性格颇为相似,缩在沙发的最里间,不说话也不喝酒,显得有些孤僻,还没到半个小时就屡次表现出想走的意思。 她身旁坐的男生见她实在留不住,只好将女生送到门口拦了辆计程车送上车。 那个男生一回来便听到一同前来的卷发女生不满刻薄了句:“真扫兴。” 男生见状回道:“少说几句吧,谁家里遇到这种事都没什么心情,本来是打算带她出来解解闷,既然行不通就算了。” 唐周这时来了兴趣,插了一句嘴:“发生什么了?” 男生摇头说:“没什么。” 卷发女生反倒是嘴快回了一句:“就遇邪了呗。”她瞪了男生一眼,囔囔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温知舒本来是缩在角落里不显眼的地方,听到话题从娱乐转变成灵异后稍微将身子探了出去,重复一遍:“遇邪?” 卷发女生应该是家里受宠惯了的小姐,听到温知舒质疑她的话后拧眉,“你不信?” 温知舒沉默下来,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但就是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激得女生继续往下说。 原来那个女生并不是独生女,上头还有一个当公务员的姐姐,她姐姐在外面和男朋友合租,有天晚上她下班回来比男朋友早半个小时,那时夜色深沉将近九点。 唐周好奇:“还家里也能遇鬼?” 男生叹了一口气,“事情当然不是这样,而是当时她当时无意间给鬼开了门。” 温知舒:“开门?” 原来事发当天,女生接到男友电话,说是没有带钥匙待会儿麻烦女生开门。半夜女生浅睡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敲门声,女生也并不是毫无防备,问了句谁呀,外面传来男友说话的声音:“开门。” 女生打开门后,门窗紧闭的走廊外无故生起一阵阴凉的风,而这时又恰巧接到男友的电话,说路上堵车可能半个小时后才能到家。 女生惊恐地关上门,害怕得起了一身的肌肤疙瘩,可门外没再响起那阵敲门声,就当她以为是别人的恶作剧时,忽地瞥见家里的门缝底下溜进一张黑豆眼大红脸僵硬扯出一抹笑的小人纸。 温知舒听得干燥的手心生出湿濡的汗。 男生继续说道:“后来她的姐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明一开始还在好好对话,突然就恐惧地缩起来,就好像和她对话的人长出另外一张陌生的脸。有一次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着魔似的拎着菜刀走进卧室——她男朋友本就睡得不安稳,乍一醒来发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巴勾着的笑快裂到眼角——” 温知舒被脑补的画面倒吸一口凉气,可越是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脑海里愈加浮现出那样一副画面:一个长发白裙的女人在黑夜里,笑容诡吊地提着刀····· 温知舒向来是怕极了这种东西,他胆小如鼠,在中元节这种阴气浓重的日子里更是不敢出门,于是赶紧摇晃着脑袋将画面赶出去。 “那没有请懂得这行的来看吗?” 男生又叹了口气,“请了,那道士说缠上的是来结阴亲的厉鬼,与她的姐姐有三世姻缘,这辈子来找她姐姐讨债。” “而且那个厉害的道士说:鬼半夜进屋是需要敲门的,且会敲三下,如果你当时开门了,下次鬼进屋就再也不需要敲门了——’” 他声音故意沙哑装出一副阴森森的模样,温知舒被他吓得胳膊不禁战栗一下,随后借着上厕所的缘故离开了。 温知舒并未喝多少酒,但由于唐周喝得比较猛,他身上还是多多少少沾上点酒味。温知舒在水池前洗着手,心里还是失落郁郁的,他盯着光洁镜中自己的面孔,白皙干净,五官清秀,样貌是根本比不上郁淮之的,也不怪学长看不上他。 他用纸巾揩着手指上的水,正要离开陡然间瞥见镜子里出现郁淮之冷白的面孔,也就这一刻转瞬即逝,温知舒瞪直眼睛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出现幻觉。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一番,神情落落寡合,果然心里念叨久了人也会出现幻觉,这么一想心里不免更加沮丧起来。 温知舒被唐周送回家时,只有巷子里的灯还亮着,温知舒的家是几十年前修建的老城区了,外观上一眼望去颓圮老旧,样式也不如现在新修建的城区时髦科技。 唐周望了眼黑灯瞎火的楼层一眼,“才九点不到就熄灯了,你家睡这么早?” 温知舒从包里拿出钥匙,“没,他们去外省玩了。” 唐周顿时一疙瘩,不禁用看小可怜的眼神望着温知舒,刚到嘴边的话也努力咽下去没说出来,心里寻思一家子什么人呀,把大儿子留在家里,和小儿子一同出门旅游。 不过他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临走前对着温知舒叮嘱几句后利落地上车发动引擎开走了。 温知舒回到家后见着空荡安静的室内,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比起和他们在一起相处温知舒更习惯一个人待着。 他换上拖鞋将书包放在客厅的书桌上,整个人往柔软的沙发上一摔,眼皮疲惫地睁着。 目光凌乱恍惚地落到客厅里那一张全家福上,温志强和许玥,中间抱着的是比他小十岁的弟弟温卓越。 从名字上都能够听出来从小寄托了父母深厚的期盼,希望他卓越出众,望子成龙。 温知舒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思绪混乱,一会儿飘到在酒吧里听到的那个故事,随即又想到温志强他们,最后又忍不住想起郁淮之。 田恬想的没错,温知舒从小性格就比同龄的男孩子要胆怯许多,用懦弱这种具有贬低意味的词语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五官偏偏又没有男孩子独有的硬朗,身材也因为营养不良而羸弱,经常是被欺凌的对象,就连在高考当天也被人用“恶作剧”关在学校的厕所里。 门锁得十分紧,甚至为了防止他逃出来还用两根结实的木棍抵着,温知舒身上被泼了一层冷水,单薄的校服贴在他瘦骨嶙峋的骨架上,显得格外的可怜和脆弱。 预备铃响起的时候,温知舒手指将门砸出殷红的血来也没能打开。黑发分为几缕湿哒哒地往下淌水,温知舒无助地捂住发红的眼睛,瘦瞿的脊背靠在冰凉的瓷砖上无望地滑下。 手背上鲜红的血珠顺着纸白的指尖一颗一颗地淌下,坠在地面上宛若一朵张开的花骨朵,随即绽放开来如同用鲜血浇灌出来的奇异图案。 门在此时被拧开,郁淮之眉心微拧地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那是一张足够精致的脸,一眉一眼宛若从画中走出来般,绮丽到让温知舒觉得有一瞬间的不真实。 温知舒脸上混合着冰冷的水和泪珠,模样看起来糟糕透顶。可郁淮之却半蹲下来,冰凉的指骨轻轻地托起温知舒的下颌,让他有一瞬的茫然。 对方用干燥的巾帕优雅地点在温稚舒的眼皮上,他声音轻轻柔柔的,眼底却仿佛凝聚在水面上的冰块,“小可怜劲儿,哭什么呢。” “叩、叩、叩——” 三声短促的敲门声打破温知舒的回想,他睁开眼抹了下沾染着湿漉泪珠的眼睫,仓促地从沙发上起身,他从客厅走到门口揣测是不是温志强他们回来了。 可指尖在碰到冰凉手把的那一刻顿时变得迟疑起来,他们出门向来会准备钥匙,而且就算他们突然回来也不会用这么规律称得上优雅的敲门方式。 客厅里明亮的白炽灯泡此时骤然变得昏暗许多,本来在光源附近的飞蛾也胡乱飞舞着。 “叩、叩、叩。” 温知舒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刻意地数着敲门声,突然他想到什么心尖猛地一颤,一股渗人的惊悚感顺着后背慢慢悠悠地绕到头皮。 “半夜敲三下,是鬼敲门,如果你当时开门了,下一次鬼进屋就不需要开门了——” 温知舒神经绷紧舔了舔嘴唇,随着声音渐响的敲门声,他额间一颗薄汗顺着下颔蜿蜒而下,门继续敲着。 3. 男朋友 门响过三声后戛然而止,徒留一阵死寂般的余韵。 温知舒放在门把上的手倏地松开,大气不敢出一声,将脑袋小心地凑到并不隔音的门口,屏住呼吸去听门外的动静。 门口寂静再无其余声响,好似又回到先前无人打搅的静谧。温知舒松了一口气,从地上半瘫坐的姿势爬起来鼓起胆子挨近猫眼偷瞄。 从小孔的猫眼缝隙里只能睹见一片不见底的漆黑,其余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温知舒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不免失笑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他提起脚步正要打算离开时,整个人如同被点穴定住一般僵硬冻在原地。 这片小区建筑虽然老旧,但门口的长廊却意外装有绿色的应急逃生灯,按理说从猫眼透过去的视角不应该是一片浓郁的黑色,除非—— 除非对方正巧将浑浊发黑的眼珠怼在那道不过两指宽的猫眼,正一眨不眨恶意贪婪地窥视着室内的情形。 温知舒后颈蓦地发凉开始不住地往下咽口水,陡然意识到门口真有东西并未离开,反而异常聪明诡计多端的朝里面张望着。 温知舒后背尽数被一身黏腻的冷汗打湿,心脏几乎快要蹦跳在嗓子眼,他脸色煞白显得难看极了。 “叩、叩、叩——” 那不安分的敲门声如有感应般再次在沉寂的夜中响起。 温知舒忽地睁开眼睛,倒抽一口凉气,惊悚震赫地从沙发上迅疾起身,他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浸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皮肤上,嘴唇发干让他止不住地用舌尖舔着嘴皮。 胸腔依旧剧烈地起伏不定简直跟大喘气似的,他缓了口气,手指按着胀痛的脑袋闭了闭眼,僵直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原来是梦。 可这梦实在是过于真实。 后背滑腻黏糊的汗液让他太过难受,简直像是被捂在在繁厚的被絮中退烧发汗一般,温知舒打算偷偷溜进温志强的房间去洗个热水澡。 “叩、叩、叩——” 不紧不慢的三下敲门声如约而至,打断温知舒上阁楼去拿干净衣服的步伐,他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木讷地怔在原地,迟钝地偏过脑袋目光逐渐凝聚在大门的方向。 温知舒在那一瞬间怀疑是否出现幻听,又缓慢地从阶梯上下来走到玄关处,那意料之外的叩门声又诡异地凭空响起,与先前在沙发上小憩时闪现的梦巧妙重合。 他紧张不住地抿着嘴唇,试探性地将脑袋抵在门上,试图通过猫眼窥探到门口。先前诡怪的梦给他造成极深的后遗症,温知舒后怕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胆战心惊地朝外瞥着,生怕撞见和先前一模一样模糊浑浊的黑。 温知舒将紧阖的眼皮撩开一道缝隙,从猫眼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白斯文的脸,眉目寡淡,鼻梁高挺,嘴唇淡薄。 身上套着一件黑沉的大衣,苍白的脖颈裸露在外,即便是在十二月寒冷冰霜的天气,外出也没有裹上一条保暖的丝绒围巾。 温知舒警惕的五官舒展开,从惶恐后缩的状态下轻松起来,眉梢之间暗藏着惊喜,他手把一拧就将门轻而易举地打开。 门外郁淮之颀长的身姿站得笔直,身后仅有的一些光亮也全然被遮挡住,只剩下灰暗黏稠虚影交错的黑。 温知舒表现得太过惊喜愉悦,这让郁淮之眉间的冷雪融化些许。 “学长。”温知舒心脏复苏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目光忐忑中带有不敢直视郁淮之的羞,“你怎么在这里?” 他从先前那种绷紧的状况下脱离出来,重新换上一副常见的笑脸。 郁淮之从大衣的口袋里抽出那件粉红的信件,语气冷淡:“你的信我看完了。” 温知舒小声地啊了一声,视线又恍惚地落在那封整齐的信上,万分局促地站在玄关处,明明他才是主人现在却忸怩得跟刚进门的客人一样。 温知舒垂下浅茸的眼睫,是特地过来拒绝我的吗? “学长,其实我知道我的条件可能没有别人那么好,长相也很一般,但是——”他竭力想去挽救却被人打断,只见郁淮之用那双浓黑到可以令人深陷的眼眸盯着他,一字一顿说:“我可以进去吗?” 温知舒这才发现郁淮之一直站在门口,一步也未踏过门槛,两人居然傻愣地站在门口讲话。温知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郁淮之冰冷无机质的眼珠倏地跳动一下,抬步朝室内走了一步,门继而被温知舒稳当得关上,切断室外乌泱泱的浓重黑暗。 门外。 一只虚无黑烟缠绕勉强能看出人影的鬼物被刺破喉咙钉在墙面上,红灯笼的眼珠,嘴里宛若深海鲨鱼般锋锐的利齿正在湿漉漉地滴着涎水,桀桀的嘶吼声听起来像女人咽下滚烫烙铁后的喑哑笑声,它双手尽断,看来是招惹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少顷,恶鬼蜷缩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浓黑缥缈的阴气,风一吹就消失殆尽,只留有一根洁白的类似指骨一样大小的钉子,掉落在地上撞出一声沉闷的响。 郁淮之朝门关处的方向偏了偏脑袋,神情漠然,他收回目光落在温知舒那张耳朵烧红的脸颊上。 温知舒皮肤雪白细腻,脸颊发烫时染上的绯色十分明显勾人,若隐若现的,随着滚烫肌肤一同熨贴散发出来的—— 鼻尖翕动。郁淮之又嗅到那股诱人的,独特的,他身上仅有的香味。 他身上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郁淮之乌黑的眼珠迅疾地抖动一下,温知舒接了杯热水递到郁淮之面前,柔软的黑发遮住可爱小巧的耳朵,他声音小小的:“学长。” “那封信——”温知舒手指掐紧,指甲在掌心留下一块浅浅的月牙痕迹,他腆着脸继续说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闭嘴。郁淮之说道。 充斥在身体各部位不停在叫嚣的声音终于安分下来,冒着气泡沸腾的血液平静下来,短暂地保持着温驯。 郁淮之面无表情冷着脸,这种在教科书上称为负面的情绪让温知舒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停下没再说话,甚至也没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他正要道歉,甚至是在思考自己身为同性的告白会不会对郁淮之造成困恼。 郁淮之问:“信件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温知舒缓缓地点了下脑袋,又回想起信上并不含蓄的措辞,一下子让他脑袋更乱了。 郁淮之却不停止发问:“你说,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温知舒脸颊烧得艳丽,皙白的脸沾染上晚霞绯靡的色彩,他又点了点头,忍住那种莫名的羞耻感,撩眼悄悄地望了郁淮之一眼:“是。” 他话一说完,只觉得眼前的阴影面积扩大,郁淮之稍微弯下腰来,保持着与温知舒视角平齐的姿势,眼白微微充血泛红,郁淮之盯了温知舒一会儿,温知舒无措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学长——” 泛冷的吻就轻飘飘地印在温知舒的脸颊上。 薄唇挨着温知舒温热的透着馥郁香气的肌肤上,郁淮之黑黑的眼仁缩成一个小黑点,喉结不受控制地往下滚动。 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 温知舒觉得脸颊被温热的东西轻柔迅疾地碰触了一下,表情诧异完全忘记自己该干什么。 郁淮之没有待很久,可温知舒在他离开后还是出于一动不动的状态,他被麻痹的大脑努力回想学长最后那一句好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他了吗? 砰、砰、砰。 温知舒伸手按在自己澎湃的胸膛处,跑上阁楼的狭小房间将自己埋在软乎的被褥中,头发稍显凌乱,嘴角却是止不住的往上弯。 他沉浸在这一刻的喜悦中,窃喜,惊讶,期待,甜津津。 却赫然忘记自己从未向任何人暴露过自己的家庭地址。 — 郁淮之捡起温知舒门口掉落的骨钉,脸色比在温知舒面前时更加的冷肃,完全是一张从棺材里刚出土的死人脸,比面无表情还要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不把他抢回巢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郁淮之蹙眉警告,不许想。 你明明也想。 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方才的地方,把他抢回巢穴抢回去抢回去抢回去抢回去抢回去抢回去抢回去。 “闭嘴。”郁淮之终于不耐冷声道,眼底渐渐弥漫出丝丝缕缕的黑色戾气。 四肢百骸到每寸肌肤、细胞、骨血、筋络的教唆怂恿声终于戛然而止。 明亮的路灯下,蝼蚁般的萤虫围绕着灯泡四处飞窜。 光亮饱满地照在郁淮之的身上,挥挥洒洒映出藤蔓浮动、生龙活虎、的怪物影子。 4. 男朋友 一月中旬,城市洋洋洒洒降下一场浩瀚大雪,建筑物、道路、以及路边的植被皆是银装素裹,雪覆盖的厚度足有半指宽。气候愈加湿冷,在室外呼吸犹如刀剜般刮得生疼,呼出的气都变成氤氲的白色。 先前刚过完元旦节,商场四周张灯结彩,外面的榕树枝桠上缠绕的星星灯未被取下,光源已经燃尽,所以黯淡没有光泽。 人类生产的科技垃圾。 郁淮之收回平无波澜的视线,冷静地在商场附近的咖啡店门口等着,他身上换了一件灰色的大衣,俊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 你穿的太少了实在不像是正常人,这样下去你会露馅的。 郁淮之充耳未闻,黢黑的眼仁迅跳成竖瞳,直勾勾攫取前面渐行渐近的小人影。郁淮之视觉灵敏,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也能辨别出温知舒的装扮。 他套着一件米白色的鸭绒外套,脖颈上簇围着一件手织的浅黄色围巾,将那截勾人白净的脖颈全部遮挡住,不免有些可惜。他脑袋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看着就十分暖和的绒黄帽子,将温知舒整个耳朵都一同盖住。 真可爱。 温知舒在约好的咖啡店门口找到郁淮之时,发现他身上穿得太过单薄,他主动伸手去摸郁淮之的手心,触感冰凉一片。 “你这样很容易生病的。”温知舒说着话一边取下缠在脖子上的围巾试图给郁淮之戴上,可郁淮之身高颀长,温知舒只好踮着脚尖欲将围巾系在郁淮之暴露在冷空气下的脖上。 可对方并没让他顺利如愿,一把捏住温知舒的细蔫的手腕:“我不用。” 语气听着倒像是直白拒绝了,可晦涩的眼神却反复地盯着温知舒手里的围巾,郁淮之在上面轻嗅到温知舒残留的温度和迷人的香气。 “那好吧。”温知舒心思没那么复杂,想起每次见面时郁淮之都没有戴围巾,可能是没有这一方面的习惯。 郁淮之只好眼睁睁地注视温知舒重新在皙白的脖上系好围巾,他苍白似雪的皮肤下宛若青筋的脉络开始来回疾速游走,倏地在脖颈处凝住,继而又狰狞地跳动起来恍若要冲破那层薄薄的束缚,宛如虫蛊般失控来回游离,时不时在表层肌肤上弄出鼓起的小包。 你为什么不戴为什么不戴为什么不戴为什么不戴为什么不戴为什么不戴为什么不戴。 沾染着温知舒体香的任何物件对于郁淮之而言都具有别样着迷的吸引力,他巢穴里收集着数不胜数的小东西,喝完丢弃的矿泉水瓶,用到一半的黑水笔,还有随手放在打工店里的纸巾。 不过纸巾留下的气味大打折扣,上面附带的工业香精味道太浓,常常掩盖住温知舒本身留下的气息。 而且这种小物品上留有的香气时间并不长,约莫一周左右就消失殆尽,比如那只还剩下一半的黑笔,气息消弭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送回到温知舒身边,等下一次再沾染上气味时又静悄地携出。 温知舒又极其爱整洁收纳,用过的东西向来被他收理整齐放到应有的地方,所以当常用的黑笔不见后温知舒又新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笔,然后奇怪的是过几天新买的笔也消失不见了,然后旧笔又突兀地出现在明显的地方。 温知舒以为是先前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了,他没过分在意,结果没过两天旧笔又在书包里找不到,温知舒只好又去买了一支新笔。 这样下来的结果就是温知舒陆陆续续买了十来支一模一样的水笔,可每次消失的都是目前最常用的那支。 不过这种水笔因为并不贴身,所以留下的味道浅淡且不长久,经常是嗅到快上头时那股勾引甜腻的香味就挥发了。这一度让郁淮之冷淡的表皮之下更加的躁郁不安。 “你想要吃爆米花吗?”温知舒在挑选看什么电影时问他。 郁淮之摇了摇头,为了让他显得不是十分的礼貌而说了句抱歉,“我不太爱吃这一种。” 最终温知舒买了一杯咖啡和奶茶以及中份的爆米花,他去前台拿的时候工作人员将东西用纸盒装在一块,下意识说了句:“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温知舒看了眼身侧的郁淮之,发现工作人员的视线根本没有留意到郁淮之,甚至根本没有朝郁淮之的方向瞥上一眼,好像没有看出来郁淮之是和他一起的。温知舒心里不太舒服但是没说出来,难道郁淮之和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情侣吗? “为什么不开心?”郁淮之稍微转过脑袋凝视着温知舒。 他的措辞很奇怪,不是试探性地问“你不开心吗?”,而是笃定地说:“你为什么不开心?” 温知舒怔愣一下,下意识地说道:“没有不开心啊。” 郁淮之渐渐倾身而下,脑袋凑到温知舒的脖边鼻尖轻嗅确定自己根本没有闻错,是一种很涩偏冷的气息。 他在撒谎他在撒谎他在撒谎他在撒谎你不是最讨厌撒谎的人吗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将他带回去要惩罚要惩罚要惩罚要惩罚。 “学长。”温知舒脸颊羞红,他刚刚差点以为郁淮之要亲他,“我刚才确实有点不开心,但是现在不重要了。” 郁淮之微笑反驳:诚实的乖小孩。 怂恿的喧嚣戛然消停。 两人选了一部小众的科技片,观众席上人影不多,一眼望去十几个人的样子。温知舒和郁淮之坐在靠中间的位置,随着电影开播灯光也一同熄灭周遭变得灰暗。 温知舒将备好的爆米花放在中间,目光专心地望着屏幕,随着电影画面的变化时不时地从旁边拿起两颗甜味的爆米花放在嘴里。 他看电影时动作会变得缓慢很多,手指捻着一颗爆米花慢吞吞地塞进嘴里,从郁淮之的角度能够清晰明确地留意到嫩红滑腻的舌尖,伸出了一小截。 郁淮之咽了下喉咙。 他吞咽的动作过于的明显,还发出蕴有渴求的水声,声音落在温知舒耳廓边堪比落针可闻。温知舒听见后转过头来,正捕捉到郁淮之舔舐嘴唇的画面。 温知舒心脏顿时絮乱,只觉得他刚才的模样很性感,于是他将柔软毛绒的脑袋凑到郁淮之面前,小声地询问:“我能、亲你一下吗?” 他期期艾艾的样子过于的可爱,使得郁淮之脑颅瞬间沸腾起来,极度错乱他的思绪。 温知舒以为是声音太低没有听见,于是将嘴唇碰到郁淮之冰凉的耳边,音量比先前大了些:“学长。”他用软糯的语调问:“我能亲你吗?” 这种亲密的举止快要令郁淮之体内的东西发疯。 漆黑的电影院里,从郁淮之的灰色熨帖的裤管下滑溜溜地钻出一根手腕粗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攀岩上温知舒的座位下流地接近,就在它将要触碰到那截白到发光雪亮的后脖时,另一根触手同样地从郁淮之放在黑暗中的袖中失控逃出并且紧牢地勒住第一根率先快要碰到温知舒的藤蔓。 就在第二根藤蔓得到掌控权时,即将触碰到温知舒时第三根又从郁淮之的后脖溜出如法炮制,紧接着是第四根、第五根—— 亲他亲他亲他亲他亲他亲他亲他亲他亲他亲他亲他。 他先前只是借着温知舒的气息用以慰藉,唯一失控的一次只是吻着温知舒的脸颊,他没有尝到任何东西,但是靠亲吻脸颊短暂地遏制住内心的渴望无异于饮鸩止渴。 先前他只是靠着沾有气息的物品安抚,后来连触碰他的脸颊都觉得难捱,郁淮之寡冷的表面隐隐有崩坏的趋势,在温知舒主动的邀请下,郁淮之迫切地需要尝到一些东西,比如:体.液,亦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温知舒见他久久不回应,嘴角挂着的笑容随着时间缓慢僵硬下来,往下撇着:“如果你不想的话,也没事。” 他身体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表情更是藏不住的沮丧,这种偏涩凝滞的香气更加的香甜,几乎是一瞬间他着迷般地按住温知舒的后脑大口大口地吻啃着温知舒。 郁淮之的舌尖几乎是抵在温知舒的喉咙眼,火热的、黏腻的搅动温知舒的口舌,他喉结上下滚动,一股电流淌过的舒爽让他整个人都愉悦起来。 互相绑住争宠的藤蔓终于尝到滋味,变得更加暴躁四下摇摆。他们的位置靠后没有一个人,浓黑的阴影将他们完全遮挡住,温知舒接吻技术生疏,不熟练得快要窒息只觉得氧气全部从胸腔里抽离。 他眼神完全失神迷茫,被密集的吻折腾到迷离且失去所有的感觉,就好像只有与学长亲吻的地方是有知觉的。一根藤蔓轻柔地碰到他裸露出来的脖颈,左右开心地晃动后用上面的吸盘以轻到不会令人察觉的力道碰了一下温知舒的肌肤。 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 那根藤蔓贴到的触感通过密集的神经末梢传到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后来那些还没有真实尝过滋味的藤蔓又不安分地焦躁渴望,影影绰绰的快要成为一张笼罩住温知舒的巨大黑影,随即第二根触手终于忍耐不住,贪婪地想从温知舒的后颈伸进去—— 一只苍白暴露青筋的手掌倏地伸过来,他一边焦渴近逼地舔着温知舒唇里的软肉,冰冷镜片后的眼睛寒光毕现,徒手将那只藤蔓活生生地给掰断。 以儆效尤。 5. 男朋友 温知舒被吻得满脸桃红,莹润的嘴唇上覆盖上一层晶亮的水光,他小口喘着气,眼神带着下钩子似的绯红和羞赧,下意识地想避开郁淮之直白的目光。 “学长。”温知舒终于活过来般缓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偷瞄郁淮之,“你有跟别的人这样过吗?” 温知舒思绪清明后将这句话大胆地问出来,原因无他,实在是郁淮之的接吻技术太过熟练,游刃有余到快要让温知舒窒息到死亡的地步。而且凭借着学长出众的长相,应该也不缺人主动追他。 郁淮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乌黑冷然的眼睛稍微往下瞟着落在温知舒的脸颊上,准确来说是聚焦在温知舒沾有涎水的唇瓣上。 还剩下一点。 不能浪费。 郁淮之四肢百骸还涌动着那股遮盖不住的愉悦和舒爽,骨头缝里都是舒坦的。亲吻时舔舐到香味的快感好比交接腕被人用指腹轻轻地捻住,有技巧的开始一点一点抚摸一般。 他干脆伸出宽厚的手掌遮盖住温知舒的眼睛,感受到浅茸的睫毛在冰凉的掌心下羽毛般抖动,“没有。” 温知舒听到他的回复后,心跳急速跃动,视线从较为昏暗但是能够看清学长面容的状态下演变成浓郁不见五指的黑。漆黑之下视觉被遮盖住后听觉和触觉就显得尤为敏锐,温知舒不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隐约听见前方两个男生低语谈论剧情的声音。 “这个实验者等会儿就要被他发明的科技怪物给杀掉了。” “他好蠢。” 前面谈论剧情的声音忽远忽近,温知舒一下子又听不清了,却能清晰感知到温热潮湿的东西正缓慢认真地舔着他的唇瓣,仔细吸吮着先前接吻时不慎落下的涎水。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种事情,以及前方随时可能听到水声回头查看,这种可能性让温知舒心头出窜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郁淮之瞳仁变成两簇隐约燃烧着的不祥幽光,这种过分亲密的□□于郁淮之而言无异于兴奋剂,猩红的舌尖探出来后将温知舒嘴唇上的水光悉数舔尽。 亲密无间的动作让温知舒嘴唇不受控制张开一道小口,淋漓的水光顺着嘴角淌出一点,很快就被郁淮之湿漉的舌尖吸吮地一干二净继而大口大口迫切地咽下。舌尖尝到美味迷人的香气后,欢腾地左右搅动,隐约有膨胀且分成两半的趋势,还好郁淮之及时地忍耐住了。 只不过他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郁淮之眼神终于从冷淡隐约变成灼热的趋势,一眨不错直勾勾地注视着温知舒唇瓣上越来越多的水光,莹亮的,干净的。 他嘴唇上的涎水愈多,郁淮之愈加止不住地去舔,以至于每次将唇瓣上的水舔舐干净后,温知舒嘴唇不受束缚地自我翕张,然后就又更多的□□从细嫩的口腔流出来,郁淮之也就越发不想浪费拼命地去啃食,也就导致更多的□□从嘴角溢出来,从而形成一个无限循环的结果。 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水好多。 让我也舔一舔让我也舔一舔让我也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舔一舔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啊啊啊啊啊啊。 先前那只被活生掰断的触手给了其余那些不知死活的畜生一个警告,它们暂时地安静温驯下来,熨帖驯化地蜷藏在郁淮之的衣内。现在又被那阵浑身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温知舒勾得口水直流,胆大包天地开始鬼鬼祟祟。 “我去一趟卫生间。”郁淮之感受到这层皮肉即将失去束缚前率先起身从座位上离开。 温知舒浑身上下都是烫的,仿佛被人放在高达90摄氏度的滚烫温泉里煮过一般。影院里本就开了暖气,暖烘烘的,热得温知舒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在影院等了十来分钟,郁淮之迟迟不来,温知舒见状静悄悄地溜了出去打算去找他。 影院出门右转直走就是卫生间,由于人流量并不多,卫生间里的人一眼就能望个分明,温知舒并没有找到学长的身影。他用手机跟郁淮之发了条消息,短信也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 温知舒打算还是回到电影院里等他,以免学长回来时找不到他。 他低着头时刻留意着手机消息,刚准备走出卫生间,便迎面听到一声熟悉恶劣到令人陷入梦魇的声线,语调似笑非笑的,用三个字就将温知舒打回原形:“小娘炮?” 温知舒读大一后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听到过这种贬低恶意的称呼了。 “小娘炮”、“娘娘腔”这种词语几乎贯穿他整个高中,他偶尔无意间刷到这个词语都会觉得血液冻结住,身体在长期被训练的状态下近乎于条件反射的战栗恐惧。 “我,不是。”温知舒低着头否认。 “ 有点意思,半年不见都已经学会顶嘴了。”覃宇上前几步将插兜的手拿出来,一把搭在温知舒的脖颈上,手段轻佻又不知分寸地一把拽过温知舒的脑袋,将他头上那顶毛绒的帽子扯了下来,“小女生戴的玩意儿?”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高中玩得好的哥们,听闻后噗嗤噗嗤地笑起来。眼神里的恶意一点都不隐藏,因为上了大专后性情也变得愈加的恶劣,染上那股社会青年寻衅滋事的气息。 覃宇的力道很重,显然是故意的,帽子上还沾着一小撮温知舒细软的头发,温知舒头皮扯得剧烈发痛,溢出一声极小的轻呼。他体质跟别人不太一样,疼痛神经简直是异于常人,极小的痛感放在温知舒这里犹如放大数倍,即便小时候经常挨打也依旧没有习惯。 后面两个跟随的男生不知从哪里找到正在清洁的黄色牌子放在门口,熟练地做完事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抵出一根放嘴边叼着。 温知舒后背的热汗开始变得凉飕飕,仿佛有湿冷的蛇腹滑腻地爬过一般,他无措地被堵在卫生间中央,被迫地回想起高考当天被故意关在洗手间的场景。 覃宇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温知舒,发现他身上的这套衣服是全新的,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禁眼珠子一转,“出来约会?看电影?” 覃宇不仅滑头甚至头脑灵活得十分聪明,瞬息间就能摸索出大概,也就是凭借着这股聪明劲才能屡次欺负人还不被老师发现。 后面的男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有男朋友了?让你爽吗?” 温知舒突然抬起头来,可能是因为提到郁淮之,所以莫名地让他少了几分懦弱,“跟你没有关系。” 温知舒的性取向在高中就被暴露出来,高中大多数男生都是直男,其中的一小部分深度恐同并且到了厌恶的地步,覃宇因为家庭原因成为其中的一小部分,在他眼里男同相当于恶心的玩意儿,所以温知舒在他眼里也就是恶心。 “真不嫌恶心啊?”覃宇说话间轻蔑的眼睛微眯,显微镜般观察到温知舒嘴角和脖子上的痕迹,鼻息间闷出一声哼笑,视线随即在四下逡视找到一根干净的马桶刷后,利索地将上面的木棍掰断。 “跟他玩玩。”一声简单的命令过后,两个男生开始动手。 温知舒这会儿又开始怕了,表情恐慌得拼命挣扎,他拳头攥紧用力去揍伸手靠近他裤头的男生,却被狠狠攫住一扭,发出一声极其清脆犹若骨裂的声响。 好痛好痛好痛。 温知舒眼泪瞬间就飙出来,晶莹的在眼眶涌现水一样地浮动,可就是倔犟地不往下掉。 他表情扭曲错乱地瞪着自己发红肿起来的手腕,手有气无力没有支撑点般软趴趴地向下垂着,温知舒想朝着不知是不是断掉的手掌吹气,一边又用脚奋劲地去蹬着,却忽然发现对方都停了下来。 温知舒没留意只顾着用那只受伤的手慌张地给自己穿上裤子,他正打算起身往门外跑时却赫然从对着自己的镜面发现令人诡谲的一幕。 覃宇荒诞地用着那根正打算对付温知舒的木棍,正顺着自己的喉咙一点一点刺进去,艳红的鲜血从撕裂的地方往下淌。而另外两个男生见状拼命地阻止着覃宇的动作,覃宇是健身俱乐部的熟客,练得一身虬结的腱子肉,两个男生拼劲全力才能勉强制服他。 温知舒诧异惊悚地睹见眼前的一切,不明白覃宇突然怎么了,趁机匆匆忙忙地从瓷砖上捡起自己的帽子飞快地离开。 他慌乱惶恐地跑出洗手间,差点被门口竖立的牌子给绊倒,正常人的思维全部紊乱,掩藏在袖中的手臂颤抖个不停。温知舒时不时地回头,害怕他们穷追不舍地跟上来,慌不择路般一头撞上别人结实的胸膛。 “对不——学长!”温知舒惊呼道,细软的黑发乱七八糟地蓬着。 郁淮之淡定正常地看着他,伸出修长如竹的手指轻轻地将温知舒的头发梳理整齐,眼睛瞥见他手中捏紧的毛绒帽子,鼻尖轻嗅,他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犹如废弃黑水沟般的气息。 脏兮兮的。好臭。 “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这么狼狈的时候呢?”他语气喟叹,眼神怜惜得厉害,宛若霜雪冰川正在激烈地燃烧。 每次? 温知舒没有过分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用词,却被他温柔的语调弄得一阵委屈,与透亮昂贵的珍珠一般罕见的泪水就不自觉地涌起,将温知舒的视线给模糊掉,让他看不真切学长的面容和神态,但是他能感觉到郁淮之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眼睑泛红,浓密的睫毛也挂上漂亮的眼泪花。 郁淮之垂下眼眸,将温知舒手中的帽子拿过来,上面萦绕的陌生气息让郁淮之皱紧了眉头,神情愈加的苍白恍若要变得透明。他本该温柔的眼睛倏地冷下来,将帽子上的线头慢条斯理地扯开,声音里仿佛寒着毒: “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弄脏了我的小可怜?” 6. 男朋友 温知舒脑袋被郁淮之按在怀里,轻搂着,他泪眼婆娑地睁着眼皮,惶恐后怕导致他此时急切地依赖着郁淮之,思绪混沌的情况下他没法完全听清郁淮之的话,“你、说什么?” 几颗湿热的眼泪从眼尾滑落滴在衣领,少顷就消失蒸发。郁淮之垂眸盯着在领口洇开的泪珠,眼神不免觉得可惜,他逼迫自己挪开视线,用安抚的语气问:“发生什么事了呢?” 随即用那双凉透的手掌托着温知舒的下颔,用不真实的指腹摩挲他哭到红肿的眼睛。 温知舒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口,他描述那些离奇古怪的场景时瞳仁轻晃,嘴唇干涩得止不住地咽口水。 “你觉得这种人应该怎么样呢?”郁淮之平静地询问他,用着谈论天气般稀疏平常的语调。 温知舒被他的问题给难倒,表情空白一瞬,明净微勾的眼睛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这种死不足惜的人应该怎么样呢?他能够把这种人怎么样呢? “学长,我们回去吧。”温知舒不想给郁淮之惹上麻烦,而且覃宇家境殷厚,舅舅还是公安局的局长,听闻从小就将他宠溺得无法无天,更甚亲子。 同窗三年温知舒也算是摸透覃宇的性格,典型的自私自利记仇者,睚眦必报,于他而言折磨别人仿佛是一件取悦自己的工具,他享受暴力和毁灭,越是反抗的厉害他就愈要驯服。 温知舒试图跟班主任说过,可对方告诉他:“忍一忍,高中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就连转班这件事自己都没法做主,甚至在出办公室后被覃宇猛拽着头发进了杂物间,鼻青脸肿的出来,手心被微卷的铁片剜下一大块肉,汩汩地冒着血,后来即便创口愈合也留下一块指甲大小的白痂。 温知舒双手缠在郁淮之的胳膊上,恳求道:“学长,我不想看电影了,我们回去可以吗?” 他不知道覃宇在卫生间为何会做出那样惊悚的举止,但是温知舒敢确信如果对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一定会找到温知舒并且加以狠厉地报复。 温知舒打量一眼郁淮之,发现学长看着单薄瘦削,可是手底下的触感却十分紧实有力,隐约感知到皮肤下略微突出的筋络。 不过他还是不想郁淮之冒丁点险,近乎是半哄着和他走出商场。 外面天气铅灰,阴云密布,是画布上用碳素铅笔留下的阴影。 出来时温知舒白玉般的耳廓被冻到发红,他想让郁淮之给他将帽子戴上,可对方薄冷的眼温雅地对他笑:“上面的线头被扯坏了,我们去买一个轻的吧。” 温知舒果然在那顶帽子上发现了瑕疵,可能是覃宇在抓他时将帽子给扯坏了。 “那好吧。”温知舒微微叹气。 这顶帽子他才刚买不久呢。 两人打算去附近的商铺转转,温知舒还没走几步,便忽地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沉重,轰的一声。 紧跟其后是几声尖锐撕扯犹如用玻璃划破喉咙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跟尖锐的哨声般捅破他的耳膜。 “有人跳楼了——” “快喊救护车——” “操,脑浆都特么的溅出来了!” 温知舒本能稍一偏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团、一簇绯殷的红色,颜色比路口般的红绿灯还要鲜艳,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活动从地面源源不断四面八方地涌出来。 脑袋率先着地,跟浑圆多汁的西瓜一样哐的一声摔得个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中夹杂着乳白色的脑部组织,完美地中和后血液也变成粉红色。 温知舒被吓懵在原地,就连高空中飘荡下洁净的雪花融化在脸上也无从察觉。 覃宇的半张脸全被摔得粉碎,脖颈以怪异的弧度扭曲着,脑袋正笔直地对着温知舒的方向,可他那双穿着名牌AJ的球鞋却是反着的,仿佛他的正脸是在后脑勺上长着的。 温知舒后退一步,手指拽着郁淮之的胳膊拽得发白。 覃宇雾蒙蒙的眼睛睁得分明,毫无神色,可下半张脸的嘴角却僵硬的往上勾起诡异的弧度,他正在微笑,生硬地仿佛被人用两根筷子支撑着。 温知舒打了一个哆嗦,不敢置信覃宇就这么死了的时候,那双朝自己直勾勾望着窥视着的眼珠倏地朝他眨了一下。温知舒脚底的血液逆流冻结住,惊恐害怕到失声。 而那颗方才冲他眨动的眼球,咚的一声从摇摇欲坠的眼窝里脱落,带着些许多余的皮肉阻止咕噜咕噜滚到温知舒的脚底。 “学长——”温知舒用力地溺水般抱着郁淮之的胳膊,低声失控。 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尸体周围的白雪被温热的血液给消融,警察迅疾出队后将地点周围划上黄色的警戒线与人群隔离开来。 温知舒缩在郁淮之温暖的怀里,在附近的咖啡店里暂时地停留。 他眼底的恐惧太过明显如有实质般呈现,明明安抚了好几次可身体却还是不住地细微的颤抖。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他在害怕他在害怕你可是明明是他说想让这种人死的呀他为什么又在害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根浑身缠绕着阴郁黑气与先前不同的藤蔓温驯地偷溜出来,它没有像先前那些欲望占领脑海的触手一般,渴求地希望得到温知舒的施舍,反而像牢固的银链般围绕在郁淮之的脖颈。 他在害怕你呢他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感到开心就连香气也被冲淡了好苦好苦好苦好苦。 快把他同化吧,你看到他藏在衣袖下冰凉发白的手掌吗?还在可怜胆怯的颤抖,软弱的种族。他会永远永远永远永远用这种害怕恐惧的眼神盯着你,趁这个机会快把他同化吧快把他同化吧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滚。郁淮之说道。 那条藤蔓亲昵地从郁淮之的病态般发白的脖颈上缩回,它万分听话爬过郁淮之的肌肤,千足虫一般。 主人。 希望您永远都不要露馅。 郁淮之牵起温知舒的手,渗人的凉意如同冰块,“你在害怕吗?” 郁淮之想给他暖手,可两双同样湿冷的手根本不可能相互取暖。 “他不是经常欺负你的吗?为什么他死了你反而在害怕,你难道不应该开心点吗?” 温知舒手脚依旧发冷,透过旁边的玻璃窗能窥见覃宇的坠亡地点,警戒线依旧没有撤去,警察还在着重调查死亡原因。 温知舒吁了极长的一口气,缓缓地讲出自己害怕的真相,“他那种人是不会自杀的,学长,我先前跟你说过,那些在卫生间里发生过的。”他眼底又涌动出那些战栗,终于肯定道:“他被脏东西缠上了。” 他说出这三个字时战战兢兢又磕巴,从心底对这种东西有着天生的恐惧和逃离。 郁淮之握住他的手动了一下,随即又将温知舒扣得愈加得紧。温知舒在温度适宜的咖啡店里缓和过来,瞥着窗外不祥的天色说:“学长,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去了。” 郁淮之没做阻拦,和温知舒吃了一顿偏早的晚饭后就将人送到家。 这一整天下来温知舒的精神都不高,回到家中不见温志强的身影,只瞧见许玥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编织围巾,五颜六色的,小孩子用的。 她听见门口的声响后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冷清,朝着从自己门前经过的温知舒抬了抬下颔:“住宿费呢?” 这个规定是从高中后开始的,住在这个房子里就得交一定的住宿费,不然那就滚出去。 温知舒从包里拿出现金放在许玥面前,面色依旧恍惚。许玥皱着眉头打量他,鲜少地询问他其余的事情:“出去一趟怎么了?” “没····什么。” “哦。”许玥收回自己顺口的关心,坐在沙发上重新打着围巾。 “妈妈?”温知舒站在原地嘴唇发涩喊了一声。 “什么事?”许玥头也不抬的整理着毛线球。 “我能用一下你们房里的洗手间吗?我想洗一个热水澡。” 许玥觑了眼放在桌面上的一小沓现金,皱了皱眉:“用吧。” 得到允许的温知舒松了口气,他目前急切地需要一个充盈沸腾的热水澡来缓解他疲惫的神经。温知舒哒哒哒飞快地上了自己的小阁楼,拽下围巾随意扔在床上。 他从衣柜拿出自己干燥整洁的睡衣,继而又抽出小抽屉,打算从里面拿出自己常穿的内裤。 手一顿,视线在抽屉中来回逡视好几遍。 温知舒确定自己将洗干净的内裤收纳到这个小抽屉里,只是看着空空如也的屉中,俊秀的眉头蹙起,怎么不见了呢? 7. 男朋友 温知舒连着几天发现自己的贴身内裤不见了,他将收纳内裤的小抽屉翻来覆去找了个遍也没发现昨天刚收的内裤,简直就是离奇失踪了。 温知舒一开始以为是进贼了,可是他藏在地毯下的银行卡却没被偷走,贵重的物品都没有消失,仅仅就是丢了几条内裤。倘若他是女生,可能就是遇到变态了,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生,难道偷去卖? 可他的内裤是在街边的内衣店随便买的,十五块一条,温知舒还价后才勉强让老板松口以三十块三条的价格拿下的,便宜低廉,就算丢大街上也没人要。 款式还是简单的白色棉质,小摊贩上卖的一大把并不值钱,温知舒想不出会有人特地去偷内裤,而且除此之外其余地方都没有出现被翻动的迹象。于是第二天温知舒故意留了个心眼,没再将衣服放在小抽屉里,反而是随手放在床头边,就像是忘记收拾了一样。 可等他上完班回来时,第一时间去掀开床边的被褥发现空空如也时,捏着被角的手都起了一阵恶寒的鸡皮疙瘩。 不过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温知舒思索再三跟学长聊天时忍不住将这个事情抖出来,最后吐槽一句: 【温知舒: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 温知舒打完字后整个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郁淮之的消息迟迟未来,再加上温知舒上了一下午的班眼睛疲倦,昏昏沉沉阖上后就快要睡着,可是恍惚之中听见楼顶上传来磕磕碰碰的声响,就像是有小孩正在半夜玩球一样。 咚、咚、咚、咚。 这种声响莫名让温知舒回想前些天的商场,覃宇的脑袋惨烈地砸在地上,轰咚一声,居然跟楼上这种沉闷的声响差不了分毫,在死寂的夜晚生出些许令人发毛的诡异。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学长:是不是不小心丢在哪个角落了呢?】 黑暗的角落内,唯一的丁点荧光是从手机屏幕上散发开来,依稀能够照清郁淮之有棱有角的五官,黑瞳,苍白,情绪愉悦不见半分收敛。干净修长的指骨在键盘上不紧不慢地敲打,显然是在回复消息。 【可是我翻遍了柜角都没有找到。】 对方的话听起来有点害怕委屈,令人想到紧闭贝壳的蚌,用锋锐的刀刃顺着那闭阖狭窄的缝隙撬开,便把里面柔嫩的蚌肉吓得不住地往里缩。 你要将东西还回去了吗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枝干粗的藤蔓将已经没有多少气息的白色内裤用吸盘紧紧缠绕,跟用腹部困缩住猎物的蛇蚺般一下又一下地圈住,用最敏感的地方要命地摩挲着劣质的棉质布料,弄得皱巴巴的。 先前接触过人类香甜的密液后,那些不值一提的小物件根本没法让郁淮之保持冷静,饥饿、渴望占据他的清明的神经,身体也逐渐呈现出不可控制的状态,他迫切地需要进食,可是那些贴身衣物已经满足不了他。 上面因为清洗过而沾到的化学物质,将温知舒身上那阵诱人勾魂的香气大打折扣,待他用尽后上面的气息更是浅淡得难以捕捉一分,他放置一边后那些未开化的畜生饿鬼一般争先夺食,恨不得长出滑腻的舌头将上面舔干净。 这种疯狂欲望的情绪已经感染到郁淮之了。 他想吃掉。 【学长,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见你。】 郁淮之漆黑的眼瞳瞬间疯狂地上下翻动,速度迅捷以肉眼只能看到残影,眼白也逐渐充血赤红,布满血丝。一只浮动的藤蔓来到郁淮之的身边,不安害怕地观摩郁淮之的神情,胆大地靠近发亮的手机,用触手快速地敲打回复:【好。】 郁淮之绷紧的嘴唇痉挛地抖动。 他要吃掉。 带回家吃掉。 与此同时,身材高猛茁壮的男生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亮如白昼的白炽灯泡,一刻也不敢闭上眼。眼睛酸涩胀痛,眼眶因为刺眼的光亮渐渐地起了一层雾蒙的水。 覃宇死了。 覃宇死了覃宇死了覃宇死了覃宇死了覃宇死了。 覃宇又活了。 覃宇又活了覃宇又活了覃宇又活了覃宇又活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谢正飞吓得汗毛陡立整个人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脑袋包裹住,谢妈妈从门外进来,穿着睡衣说:“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不要总仗着自己年轻就熬夜,年纪大了身体毛病就出来了。” 谢正飞赫得心惊胆战,浑身陷入一种神经质的状态,又听她不停地啰嗦叨叨更加烦躁不耐,“你烦不烦?天天说天天说,怪不得我爸嫌你烦跟你离婚!” “可是你这么晚还不睡,我很担心啊!”谢妈妈将门关上走进来,担忧地望着向来目无尊长的孩子此时单弱地缩在被子里,就好像惹了什么极大的祸事一般。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告诉妈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体态是普遍的中年女性身材,不算曼妙,比较典型的梨形身材。 “你别问这么多行不行,你烦不烦?”谢正飞处于疯癫状态下的情绪终于有了豁口,发现谢妈妈没点分寸地坐在床边,似乎想将脑袋拉长凑过来的动作,嘴里还在说:“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告诉妈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谢妈妈身姿未动,脑袋却跟蛇一般想将脑袋凑到谢正飞跟前。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难道要像你爸爸那样出轨了也要将小三瞒着我吗?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小飞,你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是妈妈的宝贝啊,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是覃宇出事情了吗?” 谢正飞还维持着将脑袋缩在被子里的动作,他靠在床头,谢妈妈坐在床尾,可他却清晰无比地从谢妈妈的口中听到覃宇的名字。仅仅两个字,谢正飞却如同被强力电流击打般不停地哆嗦。 “我很久没有见到他到家里来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谢妈妈絮絮叨叨关切询问,谢正飞却被她近在咫尺的声音烦到不行,眼底闪过明晃的暴怒,谢妈妈呼吸的湿热沾稠热气也逐一喷洒到谢正飞脸上。 他暴躁地打算扯下被子发火,脸上暴怒的青筋若隐若现:“关你什么事?” 可视线却晃眼地瞄到坐在床尾的谢妈妈,她穿着老套俗气的睡衣,没有穿内衣的胸脯松垮垮的往下,大腿因为坐姿的关系显得格外粗壮,简直用大象腿来形容也不足为奇。 他鼻尖溢出一声发冷的嘲讽,就她这种一点都不注重形象的模样,也不怪他爸外遇出轨,谢正飞自己都嫌弃她替自己开家长会。她就不能学学别人的父母吗?穿的一身体面漂亮的衣服,将那略显臃肿的身材管理成紧致的水蛇腰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小飞你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发生什么事呢什么事呢什么事呢什么事呢?” 鼻尖哼哧呼出的热气近在耳边。 谢正飞正要让她滚,一个音节在即将发出的时候哽在喉咙里,他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谢正飞咽了咽口水,脸色倏地失去所有的血色,目光灼灼地仿佛胶水般黏在床尾谢妈妈的身影上。 正常人的脑袋·····能够拉到这么长吗? 可那阵滚烫的热气就在耳边,脑袋宛若快要挨在自己的肩膀上,嘴里不停地诡谲地重复着,声调越拉越长,愈加热切亲密,体贴到让谢正飞产生一种不真实的生硬。 额间的热汗流到眼珠子里,刺得他酸涩,谢正飞浑身抖如筛糠,眼睛紧紧闭起来,他动作僵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告诉妈妈呀告诉妈妈呀告诉妈妈呀告诉妈妈呀告诉妈妈呀——”秀丽如缎的长发碰到谢正飞的手指,她似乎将脑袋抵了下来,想垂下来看清谢正飞煞白的脸,“嘻,你怎么连看妈妈一眼都不敢呢?” 8. 男朋友 “哈——”温知舒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即便是用冷水洗脸过后,也只能勉强维持几分钟的情绪,很快便被一阵倦意袭来,他半趴在桌上明显快要支撑不住了。 看起来他昨晚睡得并不踏实,眼底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上课不停打着哈欠,倒是吸引一旁支颐打趣的唐周,“昨晚干什么坏事了?” 他还算端正的五官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眉眼挑高颇有兴趣:“是不是和你女朋友去酒店了?” 温知舒疲惫地呼了一口气,趁着老师转身调整PPT时小声说:“不是,昨天我楼上折腾到半夜,弄得我一直睡不着觉。” 唐周显然误会对方的意思,半遮起眼感叹道:“半夜啊,这么猛?” 温知舒按了按快要耷拉的眼皮,费劲解释道:“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是楼上一直传来咚咚咚的响声,不知道在干什么,噪音一直在半夜才停下来,每次快要睡着的时候都被吵醒了。” “啊,这样啊,那你干脆回宿舍呗。”唐周说。 温知舒摇了摇头,“下班时间太晚了,宿舍早就关门熄灯了,总不能次次麻烦你们和阿姨吧。” 温知舒熬了一上午总算等到下课,快要刺穿耳膜的铃声陡然响起将温知舒惊得瞌睡都醒了大半,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对唐周说:“我约了人,中午就不跟你一起去吃饭了。” “不是吧,有了对象就不要室友了。”唐周收起书包和温知舒一起下楼,顺口一句:“话说她长什么样,打算什么时候抽个空让我们见见?” 温知舒没有将性取向这件事告诉室友,这会儿听到唐周提起见面的事情,也是深思熟虑了许久,他觉得唐周至少不会和覃宇那帮人一样,于是说:“等我问一问他,如果他同意的话。” “行。”唐周跟他打了招呼率先走了。 温知舒在教学楼底下等郁淮之来接他,他坐在花坛边上的长椅上,拍了张自己位置的照片发了过去。 【我马上来。】 温知舒回复:【不着急。】 然后坐在长椅上玩着小游戏打发时间,突然消息栏弹出一则消息,信息显示来自高中班级群。 温知舒退出贪吃蛇游戏,手指轻轻一滑点开群消息,高中班长发了一长段话出来,情绪沉重用词悼念,大段文字透露出一个消息:覃宇和谢正飞死了。 谢正飞死了?!! 温知舒乌黑的瞳孔猛地缩成一个小黑点,嘴唇翕张,满脸都是诧异震惊的表情。他咂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只觉得头顶上明黄的太阳宛若冰箱里的灯那般,只看见却摸不着,一点温暖都感受不到反而让温知舒在日光底下渗透出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群里窥屏的人瞬间发出十来条消息。 【副班长:半个月见面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死了就死了?】 班长在此做统一回复:覃宇同学是意外坠落而亡,听说他出门那天刚和他爸吵了一架,可能一下子没想开····谢正飞同学由于心肌梗塞导致猝死,吊唁日期定在星期三,如果大家有时间可以去送他们最后一程,毕竟那是见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一时之间消息纷纷而至,五花八门,询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温知舒心率严重不齐,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舒张又紧缩发出的声音,所有的血液都裹着那块心室,让他有一瞬间的呼吸不过来心脏的地方钝钝发痛。 死了? 一周不到就这么死了? 温知舒不自在焦虑地舔着嘴唇,他刚准备从班级群里退出来,紧接着就发现班长又发了几张照片出来。温知舒视力极佳,仅仅瞥过一眼就能看清照片中的场景。 那是一张十分灰暗但却能看清楚的照片,一间房,一张床,唯一的光亮是靠近床边的那扇窗户。 兴许是天刚晓,天空远处是鱼肚白,室内光线因此并不充足,但足够照清床铺上盖着的白布,白布下隐约露出一具人形的轮廓,四肢平稳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机。 温知舒咽了咽口水,发现下一张照片迅速从群里弹出来,与先前那张照片无大致差别,但温知舒却莫名察觉到其中有一些细微的不同,这让他想起自己以前玩过的游戏,从两张照片中找不同。 温知舒手上生出了冷汗,掌心的手机快要抓不住滑下去。 上一张照片里,那只苍白青灰的手掌有从白布里露出来吗? 紧跟着是下一张、下下一张、下下一张照片疯狂地跳出来,将温知舒的聊天框完全给刷屏。 照片接连不断地跳出来,像极了那种火柴人翻页漫画,活灵活现。而图片中白布下皮肤呈死灰色的人,就好像也是如此,一同活了过来。 那只青白且五块指甲阒黑的手缓缓地掀开身上那层薄薄的白布,他动作缓慢迟钝,缓缓地露出那张方才在班长口中明显死亡的脸。 谢正飞····· 照片迅疾地在屏幕上飞速跳跃,而谢正飞那张生硬诡吊的脸也露了出来,他僵硬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动作别扭慢吞地朝镜头走来。 温知舒简直大气不敢喘一声,他猛然想起那层白布,小时候他曾被带到乡下,恰巧临近的老人去世,那间去世的房间里老人身上也是覆盖一层这般收殓的白布。 温知舒眼睁睁地看见谢正飞姿态怪异地一步一步走过来,如远镜头开始拉近,温知舒愈加看清他的面容。 吊梢眼,裂到耳边诡笑着的嘴唇,恶意满满地盯着屏幕,准确来说是注视着正在窥看屏幕的温知舒。 温知舒手一抖,手机从滑腻的掌心掉落在长椅上。 他惊魂未定,反应过来后想要将群消息聊天框关掉,可手机在此刻就好像失灵一般,无论温知舒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他后背起了一层惊悚的冷汗,不敢置信地看着不断弹出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的图片,谢正飞那张诡怪的脸近乎要怼在温知舒的屏幕上,眼珠子上下滴溜转动着,贪婪地凝视温知舒。 它张开唇流下恶心的口水,一张一合:我来了。 我来找你了。 温知舒被吓得瘫坐在地。 为什么关不掉?聊天屏幕为什么关不掉?温知舒瞳孔恐惧的颤抖晃动,双手抱着自己脑袋正在一点一点地崩溃。 而且——为什么他们看不见? 班级群里的人好像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聊着天,甚至还在统计人数打算一起去看谢正飞他们最后一眼。 他们难道都看不见吗···· 温知舒心脏乱跳快蹦到嗓子眼,胸口的地方因为惊吓而开始出现绞痛,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掌用力地捏着柔软的心脏,好痛,好疼。 就在此时,不停跳跃出来的图片戛然而止,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聊天框上再也没有蹦出任何一张谢正飞可怖的面容,宛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温知舒的幻觉,他短暂地歇了一口气,用手背揩着满脸的大汗淋漓,混乱紧绷的思绪有片刻的休息。 下一秒,班长又发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侧影。 身材羸弱的青年瘫坐在长椅边上,垂头注视着手机,面色苍白一副病态。 温知舒勉强安慰自己的笑僵直在嘴角,他石化一般跟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可几秒过后,他果断抬起头向四处张望。 中午过后,教学楼来往的人十分稀少,在这条大道上温知舒没有看见一个人。 叮咚。 照片继续传来。 青年在教学楼门前站直身子,面容惶恐四下张望,淡粉的嘴唇失去血色开始发白。 而且这张照片,比上一张拍出的距离要近了许多。 温知舒顿觉一股窒息感闷来,他努力地吸气,却又好像严重的哮喘患者般怎么也吸不进去,好像呼吸道破了一个大口子。 缺氧的状态下,温知舒视线渐渐模糊,很快就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 “知舒,知舒。”学长冷淡清朗的声线在他耳边呼唤着。 温知舒浅茸的羽睫如蝶翼般抖动,眼珠转动缓慢地睁开眼,“学长····” 郁淮之伸手摸着他纸白难看的脸颊,“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温知舒揉了揉朦胧略微睁不开的眼睛,回想着方才的事情说:“刚刚下课后,我就一直在这等你,玩了一会儿手机,然后——” 然后什么来着? 他玩了一会儿小游戏,之后便收到班级群里的消息说覃宇和谢正飞死了,然后他好像过于困顿眼皮跟被黏上似的再也睁不开了。 “然后——我好像就睡着了。”温知舒挠了挠脸颊说。 “你看起来很累。”郁淮之说,他将手里的奶茶和甜品递到温知舒手上,他记得温知舒很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果不其然温知舒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看着甜品纸袋上的logo想起来这个牌子很贵的,自己从来都没有买过。 他小口吃着松软的果仁蛋糕,一边跟着郁淮之往校外走。这种蛋糕很香甜,奶油的香气馥郁而不腻,温知舒不舍得浪费将嘴角沾到的碎屑也舔得一干二净,荷色的舌尖一晃而过。 郁淮之眼底掠过一丝焦渴,用指尖将温知舒唇边的糕点渣抹掉,“不用吃的这么干净,以后还会跟你买的。” 温知舒脸颊羞红声音闷闷地点头,其实郁淮之没有那个意思,温知舒却莫名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小家子气。他快速地偷瞥一下郁淮之,紧张地抿了抿唇。 两人在一家环境干净的日料店坐下,点完餐后郁淮之关心询问:“昨天你说贴身衣物不见了,后来有找到吗?” 温知舒啜过一口温的大麦茶,听郁淮之提起这个不免有些惊奇,明明当天晚上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的内裤,在第二天散乱地出现在放衣服的柜子里,“找到了。” 温知舒呐呐道:“可能是我真的记错了。” 没想到郁淮之却说:“也有可能是别人知道你察觉了,故意将东西放回来。” 温知舒被郁淮之这个惊悚的假设吓得一哆嗦,他不安地抬眸看着学长,似乎察觉到郁淮之话里有话,仿佛像说些什么。 “那学长你的意思是——” 郁淮之双手合十,下颌搁在上面,语气微妙冷静:“我只是觉得你那个住宿已经不再安全了,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稳定能够倚靠的地方吗?” 温知舒嘴唇翕动,张开唇说:“学校附近的租房都···比较贵,即便我在咖啡店里打工,暂时也负担不起外面的租房价格。” 郁淮之在温知舒泛红似懂非懂的神情下,微笑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句诱惑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一起住呢?” 9. 男朋友 温知舒脸颊无辜飞上两朵红云,仿佛抹了女孩子的腮红般,一边是羞一边是惊讶让他话都磕磕巴巴的,“和、和你住一起?” 那岂不就是同居? 郁淮之淡色的唇微微上翘,这种浅淡偏冷的笑落在温知舒眼里莫名的勾人。郁淮之长了一张俊美如斯的脸,薄窄狭长的眼睛,漆黑色的瞳仁犹若霜雪般冷冰却又漂亮,鼻梁俊挺,浅色薄唇。 一笔一划都像是从画里勾勒一样,完全是按照温知舒的审美点长出来的,他刚才的笑简直要将温知舒迷得七荤八素,心旷神怡。 同居?如果同居的话他就可以天天和郁淮之在一起,说不定偶尔还能一起上下课,而且自己的厨艺还算不错,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让学长尝尝。 如果和郁淮之在一起的话,温知舒会觉得非常非常的安心,至少不用时刻盯防自己藏好的钱被偷,在冷天也不需要用水壶烧水洗澡,说不定郁淮之每晚还会抱着他睡。 学长的睡姿是哪一种的呢?会以哪一种的姿势抱着他睡呢?自己的睡相不算难看,应该不会被嫌弃的吧。 一时之间温知舒心里闪过众多的想法,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向往和期盼,明明还没有实现,却已在幻想的画面中尝到如同糖霜般涌进舌尖的甜津。 可他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心中盘算到同居的费用,就算不包括租费其余的生活开支自己是否能够完全承担呢?不可能全部都让学长出吧,这样不就跟养着自己没有区别了么? 服务员这时撩开隔间的亚麻布帘,将一小炉香喷的海鲜锅底端上前来,温知舒趁机给唐周发消息咨询。 对方显然正在玩手机,回复得秒快,温知舒问题都还没说完呢,唐周的消息瞬间弹了好几条出来。 【唐周:你想跟你女朋友同居?】 【唐周:你这样确定不会太急切了吗?】 【唐周:你们在一起有两个月了吗?这么快对女孩子不太好,一般建议三个月后再进一步发展。】 唐周说的话不像先前那般调侃起来,很是正经,倒是与温知舒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于是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打字回复,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该怎么回复学长。 服务员上菜时郁淮之一声不吭地打量着温知舒,薄冷的眼眯起一道小弧度,眼睁睁地看着温知舒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和另外一个人亲密地聊天打字。 这种感觉可真是有够不爽呢。 服务员转身退出隔间后,郁淮之还是维持着一副温雅的笑,这模样像极了捕捉猎物时在漂亮陷阱上放的诱饵。 鲜香的汤底在小火上炙烤,浓汤咕噜咕噜地开始冒泡,氤氲的白汽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将郁淮之的面容阻挡住一二分,让温知舒视线隐约模糊起来。 “学长,我觉得这件事我还是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温知舒手指扣着磨砂的杯沿,“实在是太突然了。” 郁淮之挑了一下眉。 这是婉拒了? 前几分钟明明还是怀有希翼,渴望,抱有幻想且同意自己的想法,却在几分钟后又否决了,他在手机上究竟聊了些什么想法就这么快发生转变,好想知道啊,好想好像知道啊。 “不要紧。”郁淮之面色淡定,依旧是那副冷淡端庄的面容,“是我提出的时间不对,太过莽撞了。” “学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温知舒局促地想解释,可郁淮之却摇了摇头表示不重要,“先吃饭吧。” 日料分量本来不多,可温知舒先前吃过郁淮之带来的甜品,肚子并不太饿,每样尝过一口后就觉得饱了。 两人吃完后往回学校的路上走,消食散步。温知舒等会儿有晚班要上,郁淮之将他送到咖啡店门口就没再打算进去了。 可温知舒一路上能感受到郁淮之比往常更要寡言少语,于是温知舒到门口了也没急着走,反而是扯着郁淮之的衣袖低低地问,“学长,你是不是生气了?” 正在被脑海里各种思绪充沛繁乱的郁淮之翘起唇角,脸上风平浪静,“你怎么会这么想?” “就是我个人的直觉吧,感觉学长你一路话都比较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郁淮之垂下脑袋,凝视着面前比自己娇小许多的脆弱人类。 他拒绝了我们直接将他拐回巢穴的提议。 现在怎么带回来比较好呢? 要不还是让我来吧,紫黑的藤蔓从郁淮之的领口探出头来跃跃欲试。 你出手向来没轻没重的,不要把他弄疼了。 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 “学长。”温知舒见他久久不回神伸手在郁淮之眼前晃了晃,郁淮之视线清明地落在眼前那只不断挥动的手掌。 雪一样,好白。 腕骨伶仃,瘦瘦的,一只手就可以圈住。而且,好香。 郁淮之倏地一下伸手抓住温知舒的手腕,温热,细腻,而且被他触碰到的地方更加的滚烫,迅速升温让他肌肤底下那股迷惑的香气更加馥郁。 他很好地克制住自己,“没有生气,别多想。” 得到郁淮之肯定回答的温知舒无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说完他朝郁淮之摆摆手,转身朝咖啡店门口跑去。 玻璃门被推开,一阵悦耳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来。 郁淮之站在不远处的浓荫树下,高挑地注视着走进店内的温知舒,他乖巧的脸上正露着笑应该是在朝老板和同事打招呼,继而走到前台,熟练地从里面拿出深棕色的围裙系在窄瘦的腰间。 现在就将他带回巢穴吧带回去吧带回去吧带回去吧求你了求求你了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呀明明你也想的。 只要你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将他绑回去,你也快憋不住了不是吗。 蠢货。郁淮之掀起一抹冷笑。 目光热切癫乱地盯着温知舒的身影,他正浅笑着将备好的咖啡递过面前的客人,全然没有感知到身后缠绕着阴气森森且浓黑的阴气。 那是一张熟悉却又青白的面孔,谢正飞半勾着脖子,一边被温知舒身上浓郁逼人的香气所蛊惑,恨不得立刻张开锋锐的利齿将他的头颅一口咬下;一边又忌惮他身上沾染的恐怖气息,于是只好胆怯地与温知舒保持着一米开外的距离,但是又害怕美味的食物从自己面前溜走,只能时时刻刻不能停歇地盯着。 它张着鲜红如血的唇,怨恨歹毒地将视线钉在温知舒身上,混合着臭气的涎水滑溜溜地顺着腐烂的下颔滴下,形成一小块又一小块的黑气。 郁淮之十分淡定地收回窥视的目光,奇怪地勾了勾唇。 被拒绝了—— 不要紧。 这种时候,当然是他害怕,恐惧,慌乱,然后举目无亲胆怯战栗主动地躲进自己怀里才更有意思啊。 — “咚、咚、咚。” 死寂般的深夜,楼上那阵仿佛皮球拍打在地上的声音又响起,温知舒浅睡中被这断断续续却总是不停的声音折腾得陡然睁开眼睛。 他忙了一晚上本就极困,眼皮耷拉胶水似的黏在一起,温知舒费劲睁开眼皮看了眼枕头边的手机时间。 时间显示十二点四十四分。 漆黑夜晚手机屏幕上的荧光微弱地照映出温知书清秀的面容,他看了一眼时间便将手机放一边,困意如潮水一般慢慢涌上来。 咚、咚、咚、咚。 天花板上那阵声响又开始了,这会儿倒不像是皮球重重拍打地面,反而更像是顽劣的小孩劺足劲在地面上蹦跳,故意惹人睡得不安生。 温知舒将脑袋蒙在被子里隔绝外面的声响,可他耳力敏锐,反而觉得那段不停在“咚、咚、咚”的声音更加清晰,仿佛没有隔音。 就好像,就好像是从自己的房间里传出来一般。 温知舒倏地睁大眼睛,疲倦的睡意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干干净净。温知舒脑袋瓮在被子里,他轻悄地掀开一边的的被角将耳朵露在外面。 然后那独特的叩击墙面的声音又消失了,温知舒紧绷如弦的情绪松弛片刻,正当他准备入睡时,耳膜灵敏地捕捉到一缕浓稠沉重的呼吸声,犹如从野兽牲畜口鼻间溢出来的声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激烈如同擂鼓,温知舒恐吓得惊魂失色,此时果断地探身手脚利落地将床头灯打开。 晕黄的光圈下足够让温知舒看清天花板上的东西,那是一串杂乱无章,用脸爬行留下的鲜红脚印,密密麻麻遍布了整个天花板。 原来自始自终都不是小孩的皮球,而是、而是温知舒相当熟悉的覃宇的人头。 温知舒双手捂着脑袋失声尖叫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刺耳的惊呼,脑袋混沌成一片。 而那阵声音还不断继续,在哪里……温知舒害怕恐惧地盯着墙面上的人脸印,哭得泪眼婆娑,发现那些脚印最后的方向是在自己的床头! 冰冷的呼吸声哼哧哼哧地喷洒在自己的脖颈间,温知舒手脚僵硬到不能动弹,鼻涕横流的模样显得可怜极了。 呜。 温知舒没有温度的手抓着手机,他儒弱得不敢回头看,浑身战栗抖如筛糠般举起手机透过屏幕觑着身后的情景。 覃宇那张破裂满是血肉的脸歹毒地盯着他,五官生硬地仿佛是从别人身上凑来的,“我死得好惨呀。” “那么高的地方就掉了下来,疼疼疼疼死了。”声音十分的尖细喑哑,被人用手掌掐着嗓子说话般,目光仿佛要将温知舒拆骨入腹。 温知舒手脚总算从僵硬的状态恢复一二,他来不及穿上鞋子,只能赤着一双洁白的脚踩在地面上,夺起床上的手机就往门口跑。 小阁楼的门并不是常见的木门,而是一道坚硬无比的金属铁门,如果将人锁在这里,又把钥匙丢掉的话是无论如何都出不来的。 随着覃宇爬过来时发出的咚咚声响,温知舒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拽动着金属门把,可里面仿佛被焊死一般怎么都打不开。 手掌上淋漓的冷汗将门把手上都蹭上一点,温知舒余光暼着越来越近的覃宇,脸颊更是不受控制地抽搐,这种濒临死亡与崩溃边缘的感觉让温知舒颓弃地瘫倒在地上。 他被关囚在这间不足五平方米的小阁楼里,恐惧和害怕早已贯穿他全身,双脚在地面上无力地乱蹬着,脚背踢到木板上的木刺淌出殷红的鲜血也没有丝毫察觉,涕泪糊了一脸,“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覃宇怨毒的脸上流露出迷恋:好香呀好香好香好香呀。 他伸出蛇一般纤长的猩红舌尖,疾风掠至温知舒面前,在即将快要碰到他细致的脸颊时,温知舒被吓赫得晕厥过去。 那根挥舞的舌头滑腻地即将舔在温知舒脸上时,一股浓郁如雾般的黑气窜起,犹如硫酸般将这条即将冒犯到的舌头侵蚀融化。 温知舒身边飘来一声浅浅的叹息。 覃宇眼底的恐惧和胆怯具象化,还没来得及逃就被那阵森冷的阴气吞噬,溢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郁淮之动作轻柔地将人抱起来,冰冷的目光缓缓流至他受伤的脚背。血迹并未干涸,郁淮之用指腹一点一点摩挲伤口,最后将蹭到的那点血渍抵进嘴里。 他把温知舒重新放在床上,温柔地注视着温知舒仍挂有两条泪痕的苍白脸颊。郁淮之将下颔放到他细软的脑袋上,无比温柔地蹭了蹭。 紧实的手臂将温知舒的身体束缚到极紧,浮动挥舞的藤蔓如同金丝牢笼般笼罩在温知舒身上。 郁淮之满意地合上眼,与他一同入眠。 如果没有我的话,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的话,我亲爱的知舒,你该怎么办呢。 我的知舒,我的。 10. 男朋友 温知舒陡然睁开眼时神色不安,仓惶的脸上还残留着虚弱的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瞪直眼睛瘫倒在床盯着头上的天花板,洁白无瑕,以肉眼根本看不见任何血红的人脸印记。 外面大亮的日光从阁楼的小窗里照射进来,让温知舒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不禁疑虑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快速地翻身下床,从房间各个角落里都找不到昨晚发生的任何痕迹,干净,静谧。 静谧? 温知舒这才恍然意识到平常楼下早就嘈杂一片的骂声此时居然鸦雀无声,许玥尖利的责骂,温志强不耐烦的脏话,温卓越因为他们吵架而发出的啼哭声,此刻全都一同消弭。 他下楼时客厅没有人,也没有各种难听辱骂的称呼,出乎意外的祥和。 郁淮之电话打来时,温知舒正窝在厨房里吃着简单的清水面。 “知舒,早安。”郁淮之说完简洁的称呼语后,询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昨晚····睡得挺好的。” 温知舒说谎了。 他昨天睡得一点都不好,明明盖着厚实的被褥可全身上下犹如被一块千年寒冰给裹着,冻得他浑身发冷察觉不到一缕温度。 温知舒小口吃着面,时不时和郁淮之搭话,忽地他听到大门口传来的急促敲门声,才将郁淮之的电话挂断掉。 门甫一打开,楼下经常碰面的大婶满是烦躁,两颊间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而抖落,“你们家水管是不是坏了啊,水滴滴答答都漏到我家天花板去了,烦死了。” 漏水吗? 温知舒说了声不好意思,关上门后去了趟公用浴室,地面干燥,水管也没有出现漏水的迹象,这么一想只有可能是温志强他们的卧室了。 可是这么迟了,他们还没有起来吗? 而且周五的话,许玥不应该要送温卓越上学吗? 此时温知舒已经来到他们门前,伸手将门叩了几声,意外地没有回应,里面是死一般的沉默和寂静。还是说他们早就提前出门了?温知舒想了想,还是拧开门把想尽早将漏水的问题解决掉。 门打开后一股浓重的水腥气扑面而来,将温知舒呛到下意识屏住呼吸,他拧眉进来后发现刚踏一步就踩着一脚的水,水痕湿哒哒的还在不停地从卫生间门下的缝隙往外冒,而一种奇特的闷响也从浴室里钻了出来。 这让温知舒想起了昨晚不算美妙的噩梦,一声又一声,忽远忽近。 温知舒眉心紧蹙,轻轻地将门推开,咯吱一声响,浴室里的场景顿时展露无余地暴露在温知舒的眼底,他浑身的血液全部逆流冻结,蓦地一刻完全确定下来,原来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 浴室被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包围起来,侦查人员正在四周勘测取证,温知舒惨白地缩在客厅的沙发一角接受一遍又一遍警察的询问。 女法医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审问的警察说,“你别为难一个学生,那小孩身上留下的齿痕10厘米左右,根本不可能是人为留下的,居民家养犬类牙齿最长也才五厘米,我看这事情古怪得很。” 警察苦哈哈地说,“这不仅是古怪了,这简直太特么的诡异了,丈夫被浸泡在浴缸里窒息死亡,妻子被剥下一层皮,活生生地跟削成□□似的——最小的孩子身上的肉全被吞噬干净,一整个骨头身子被吊在天花板上,因为惯性那双脚还时不时地敲叩着门,这他妈的都快转变成恐怖故事了,而且他作为第一目击人就更应该逼问得清楚仔细,而且——” 而且往往也存在凶手故意用第一见证人来摆脱嫌疑的情况。 警察看了一眼完全失去神智的温知舒,叹了一口气,他的样子也实在不像自己猜测的情形之一。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昨晚覃宇是真的来找他了,温志强他们眼中的惊惧和可怖都在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所谓的幻觉。 温知舒浑身毛骨悚然,眼睛时不时地瞥着搬运尸体的警察,担架上的尸袋轮廓让温知舒一阵窒息,总让他觉得下一刻躺在上面的将是自己。尸袋因为工作人员的搬运而抖动,仿佛里面的东西正要活过来一般,温知舒身体害怕得往后蜷缩。 “同学,请问你是一直居住在那间阁楼上吗?”其中一直在做笔录的警察插嘴问道。 温知舒恍然中听见自己回答:“是。” 警察凝视着客厅中央挂的那张全家福,上面一张张含笑的面容全部成了死者,而那间隐蔽逼仄的阁楼所以恰巧成了漏网之鱼,可能这也是凶手没有想到的。 只有温知舒知道,不是这样的,而且凶手····他们找不到的。 可是这样说,会有人相信吗? 警察盘问过后并未久待,但是在临走之前,用可怜的眼神望着他说:“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在没有排除仇杀的情况下,歹徒可能会再次重新作案。” 温知舒当时勉强扯出一抹笑,“谢谢。” 短短两天内,温知舒整个人消瘦一大圈,雪白的下颔瘦削得十分尖小,看着就令人怜惜。 他待在家里时夜晚总是亮着灯,就连床也不敢上,只敢盖着一被缩在狭小的角落里时刻盯紧着周围。一丁点风吹草动让他他恐惧地抖动着身躯,几乎是片刻都不敢睡着,生怕自己睡着了就再也睁不开了。 这种总是在盯防的后果导致他眼底总是晕着浓青的黑眼圈,上课时脑海混沌,偶尔被喊起来回答问题却也差点将老师的脸看成覃宇或者是谢正飞的,他恐惧地失声根本回答不出问题,辅导员私底下也特地找他聊过话。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将一切说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招惹上这些的。 白天和黑夜几乎在温知舒这里没有任何区别,他后来甚至是没有再去学校了,向辅导员请了一周的短假。 手机也逐渐开始失联,因为他开始害怕再次从手机屏幕上睹见覃宇那张青灰诡吊的笑脸。恐怖占据了他整个脑海,温志强他们死亡的片段总是闪电般掠至他的脑海,最严重的时候他出现了幻听,总觉得阁楼上那扇小窗被吊起温卓越的尸体,一双灰白的脚不停地叩着窗扉,让他开门。 他浑浑噩噩的,直到他在第三天的下午接到学长的电话。 学长的声音让他有片刻的安宁,如同春风化雨般,“知舒,最近两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复。知舒,我很担心你。” 温知舒魔怔的眼眸中缓慢的清醒过来,因为几天没有说话声音沙哑哽塞:“淮之。” 他喊了一个比学长更要亲密的称呼。 那边显然怔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温知舒隐忍几天犹如野草般疯长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他一下子哭了出来,泪珠滚烫得坠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 他现在没有安全感到了极点,宛如站在一片雪茫茫的天地间,风雪胡乱呼啸冷瑟,但是温知舒找不到一间避雪的地方。 “淮之,你可以帮帮我吗?你可以、你可以——”温知舒将脑袋埋在发软的膝盖上,想起先前自己拒绝郁淮之的提议,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期期艾艾地结巴说不出话。 “知舒。”那边安抚着温知舒的情绪,“不要紧张,慢慢说,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淮之。”温知舒将嘴巴都咬出血来,“你先前说的话还算数吗?你可以暂时地让我跟你一起住吗?” 我实在是太害怕这个鬼地方了。 郁淮之俊雅的眉挑起来,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张扬,心里慢慢将温知舒的话细嚼慢咽再三回味后,用格外温柔的声音说:“当然可以。” 他眉眼都染上满足喟叹的笑意,这种喜悦遍布郁淮之全身,包括他身上数不胜数笼罩在黑雾中的藤蔓,肆意挥舞着,似乎在庆祝这犹如里程碑一样的胜事。 上钩了。 11. 男朋友 一辆黑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一幢西式风格的小洋房面前,整体白漆,墙壁雕画,庭院前花团锦簇,还附有一小座石像喷泉。 郁淮之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温知舒整体蜷缩成一团,维持着郁淮之不久前在阁楼上看到的场景,单薄的身子局促畏畏缩缩地待在墙角,一副恐惧到了极点的样子。 郁淮之解开温知舒胸前系着的安全带,将人缓慢地抱下车来,用无比轻柔的声音说:“我们到家了。” 他语气带着点哄,仿佛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件脆弱珍贵的漂亮瓷器。 进门后郁淮之给他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蹲下身托着那双伶仃的脚腕给他将鞋换上。 “知舒,你消瘦了很多。”郁淮之在腕骨的地方缓缓摩挲着,抬头望着温知舒,“你一定很害怕一个人待在那里吧,出了那样的事情,如果我早点察觉就好了。”他仿佛叹了一口气,用安抚的口吻说:“知舒,你现在待的地方很安全,情绪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不用那么担心。” 温知舒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神因为郁淮之的话而逐渐松懈而来,他紧紧地跟在郁淮之的身旁,手指抓着郁淮之的袖子,像是在他身上汲取安全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黏糊劲。 他十分没有安全感,就连洗澡这种小事都需要郁淮之亲力亲为。 浴池中的水被调整到人体所适宜的温度,温知舒坐在水中央任由郁淮之给他后背上打上细腻的泡沫。浴室里热气蒸腾氤氲,温知舒本来惨白的脸颊上被闷出两团红晕,过了好久温知舒似乎才想起什么问道:“学长是怎么知道我家里出了事的?” 郁淮之手掌的温度浸泡在热水中许久依旧苍白冰凉没有温度,他细致地给温知舒揩着背,动作不停语调更是稀疏平常,“小区楼下听到的,听说凶手还没抓到。” 温知舒应了一声,几秒后很轻很轻地说:“抓不到的。” 郁淮之手掌此时停了下来,他勾长浓黑的眉眼轻佻,语气听在温知舒耳中似乎杂糅着丁点的疑惑和好奇,“为什么会这么说?” 温知舒背对着郁淮之,他看不见对方佻达晦涩的神情,双手捂着眼睛痛苦地回想起近日来他所遭遇的一件件离奇古怪的事情,嗓音如有千斤重般发沉,“淮之,我可能——不对,我一定是遇上脏东西了。” 他挡住脸的纤长五指轻微地抖动,藏着的眼睛想必也是惶惶不安,他哽咽完见郁淮之沉默着抬起那双泛红的眼眸,“淮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 他喊这声名字时的声音真好听,悦耳到郁淮之觉得自己有被取悦到。 温知舒见他久久不言,淡红色的唇咬了又咬,神色掺和着几分急促,语序不清且重复道:“我一开始也以为那只是梦,可是后来我真的亲眼看见了,我是真的亲眼看见的,而且当时我因为挣扎脚背还不小心受伤了。”温知舒慌乱地想让抬起那只受伤的脚,想证明给郁淮之看。 可视线里那只脚背面光洁细腻,根本看不出任何新鲜创口的样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消失不见了,地上明明还有滴落下来的血渍。”温知舒视线如同着魔一般直愣愣地在那只分明受伤的脚背上逡视,指甲快要将脚背上白皙的肌肤抠破,留下浅浅的红色印记。 郁淮之及时地制止了温知舒的行为,至少避免脚背上落有伤痕。 郁淮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只被托放在手掌心小巧又精致的脚,一点都不像男人那般粗糙,反而更像是女孩子那般漂亮细嫩。 真可爱。 温知舒见他眼神牢牢不放地注视着脚背,好像在端视审查他说的话是否真实,检测自己的脚背上是否出现方才他口中所说的伤口。 温知舒呜咽一下哭了出来,情绪一旦放大就难以收住,他朝着郁淮之泪眼模糊地说道:“你别不信我····” 郁淮之将嘴唇贴在温知舒哭肿的眼皮上,“嗯,我信。” 温知舒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时刻处于紧绷状态下的神经疲惫不堪,洗完澡后喝下郁淮之热得一小蛊牛奶就打算休息了。 在进卧室前郁淮之笑着提醒道:“我家里只有这一张床。” 这蕴含的意思温知舒心知肚明,而他本人不仅不反感甚至是松了一口气,比起一个人睡当然是和郁淮之同床共枕更加具有安全感。 一开始他神态明显是放松的,可真和郁淮之睡在一起时身体僵硬得仿佛是一块不能动弹的石头。 姜黄温暖的壁灯开着,影影绰绰照耀着漆黑灰暗的房间。温知舒躺在距离学长足足有一胳膊宽的地方,心脏不安分地胡乱蹦着,他手脚不敢舒展,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郁淮之。 明明更过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 温知舒轻轻地翻过身,姿势以朝着郁淮之的方向侧躺着,倏地就当他准备入睡时,突兀地察觉到空无一人的后脖恍若有一阵极浅的呼吸声,均匀地吐息,可那股如同冰块身上散发的冷气却毫无遗漏地喷洒在温知舒脖间的肌肤上。 温知舒望着近在咫尺的学长,可身后明显又躺着另外一个“人”。 温知舒身躯比方才愈加僵硬,黑润的眼珠滴溜溜地无助惶恐转动,却是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郁淮之安分守己地枕在温知舒身侧,浓密的羽睫阖着,好似对外界的一切全都无所察觉。 突然身侧的青年扑进他的怀里,嗓音带着轻微的哭腔说,声音好听极了:“淮之,有东西,它又来找我了····” 温知舒身上的睡衣薄薄的一层,随着他不断战栗犹若惊雀的动作而卷至腰腹,露出雪白的腰窝。 他将脑袋埋在郁淮之宽阔的胸膛前,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贴在郁淮之怀里,与刚才称得上是楚河汉界划分清楚的样子大相径庭。 “它又来找我了……” 郁淮之十分享受着青年主动投来的怀抱,宽慰地抬起手在温知舒肩胛骨突出的后背轻抚,伸长手臂将人轻搂着,用着如同蛇蚺类将猎物圈住一点一点裹紧的方式把温知舒紧紧地环抱蚕食。 “睡吧,乖孩子。”郁淮之温浅的声音开口。 几个字如同顶佳的催眠药般,钻进温知舒耳廓后他瞬间觉得十分的困顿,薄薄的眼皮格外沉重最终执拗不过合上眼睛。 温知舒呼吸逐渐平稳,郁淮之低头望着在自己怀里安稳睡着的青年,下颌亲密地在温知舒细软的黑发上蹭了蹭,眉眼间掩着深深的缱绻。 一根臂弯大小粗长的藤蔓趁着郁淮之心情极好的情况下,擅自偷偷地溜了出来。 它腹处的整齐排列的吸盘渐渐分泌出黏稠的液体,拟人化似的撩起温知舒浅蓝色睡衣的下摆,悄咪咪地探头朝郁淮之看了眼,对方沉默抱着温知舒,这种没有反对的情况下就是默认了。 藤蔓乖巧地在郁淮之拢着温知舒的手背上轻蹭着,模样讨好低三下四,在察觉出郁淮之即将失去耐心时滑腻腻地钻进温知舒的衣内。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这种别样的诱惑给其余藤蔓起了一个积极的坏榜样,紫黑色的触手源源不断地从郁淮之的四肢疯长,宛若百年老树埋在潮湿地下蛛网般的冗长树根。 它们有的从衣领溜进去,有的从裤管下滑入,更有甚者下流地解开温知舒系的宽松裤带,沾着黏稠的□□钻进去。 温知舒紧闭的嘴唇溢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触腕与郁淮之感官共存,那些藤蔓摸触到的、能够吸吮的感觉绝无遗漏地传到郁淮之的每一根神经脉络,每一寸皮肉都不能幸免。 它们就是郁淮之,郁淮之就是它们。 而它们实在太多了,数量远远超过百根。郁淮之视力极佳,发现温知舒秀丽的眉宇已经蹙起,浓长的眼睫不住地颤抖,似乎觉得身体变得很奇怪想醒过来。 而刚尝到滋味的藤蔓流连忘返,吸盘跟强力胶水似的沾在温知舒裸露出来的嫩白肌肤上。而没有亲身体验过的触腕又排着长队在后面等着,藤蔓不停地上下摆动仿佛快要迫不及待。 郁淮之冷眼瞧着这些被欲望掌控的东西,就当又一根藤蔓试图溜进衣服挤进去那个不可能再容纳下去的小口时,郁淮之迅疾地出手用阴冷的黑气将它缠绕阻止在原地,蹙眉用着长辈的口吻批评教训道:“够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疼。” 12. 男朋友 温知舒醒来时身体酸涩得厉害,光脚踩在地面上小腿一软差点倒栽在地毯上,多亏郁淮之及时抻手将人拦腰扶住,温知舒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怎么回事?”郁淮之关切的嗓音在身侧传来,语气富含着淡淡的担忧:“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温知舒被郁淮之半撑着才勉强站立,他轻晃了晃脑袋,竭力压住四肢传来的莫名酸楚感说:“没什么,应该是最近太累了。” 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可等温知舒进浴室洗漱后,不经意间从那面洁净到没有一点污垢的镜面察觉到了古怪。镜中的青年肤色净白,更甚餐桌上不小心从杯中洒落的牛奶,雪白,细腻。 而那片细致的脖间陡然生出一片蝴蝶大小的红痕,暧昧佻达地印在显眼的地方。 温知舒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镜面,手指生疏且小心翼翼地将领口翻开,发现靠近锁骨的地方皆是一连串的粉色印记。 他宛若被人当头一击,不敢置信地打喘气解下扣子将上衣脱了下来,胸前,小腹,后背近乎都留下了这种该死的痕迹。 “知舒,收拾好了没?”郁淮之敲了敲关闭的浴室大门,温润的声音透了进来,“早餐做好了。” 温知舒回过神来,“马上。” 他将衣服很快地换上,神色怔忡,这些痕迹绝不可能是他温雅冷淡的学长残留下的,温知舒首选排除了郁淮之。他想起昨晚身后明显躺着的“人”,一想到只有可能是它留下的,胸腔更是波涛翻涌起了一身的恶寒。 温知舒开始每天晚上睡前都特别留意,他习惯性地缩在郁淮之的怀里,神经却绷着留意四周环境。不过很奇怪的是,每次他在学长怀里常常撑不到三分钟就觉得困意席来,眼皮便再也抵抗不住阖上,事后无论是发生了任何事,他努力地挣扎着想睁开眼皮却始终醒不过来,用一种通俗的说法就是“鬼压床”。 不过离奇的是每一次温知舒都睡得格外安稳,而那些令他胆颤不安的痕迹也没有再出现,后来连续一周左右的时间温知舒再也没有撞见过诡异的东西,他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已经可以正常地上下学。 期末最后一门经济学考完后,温知舒返回宿舍收拾几件平常的衣服打算带回家,唐周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整理,“上周你怎么回事?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 温知舒想起半个月前如临地狱般的可怖,不过他没打算将这些事告诉唐周,只是将温志强被害的事情一嘴带过。 唐周听完后脖发毛起了一层细小的肌肤疙瘩,“凶手还没抓到的话,那你寒假别住那了,要不暂时住我家吧。” 温知舒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很快地又摇了摇头,“我住在我男朋友家里。” 唐周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了然表示理解,“原来住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温知舒瞬间出了个柜,他没想向唐周隐瞒郁淮之的存在。唐周倒是立刻起了兴趣,浓眉扬起,托着椅子往温知舒靠近两步,瞳孔地震道:“原来你是同啊,你不早说,以前宿舍我天天洗完澡裸着出来,溜鸟似的,那时你让注意点该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我长得也算是英俊潇洒,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主意,我也是勉强能够理解——” 他话未说完,本来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却倏地仿佛被人猛推了一下,整个人瞬间掀起个人仰马翻倒在地上。脆弱的后脑勺撞在地上磕出一声闷响,后背杵在瓷砖地面上撞得生疼。 温知舒放下手里的衣服将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唐周低低骂了一句,摸了一下剃成寸头的后脑,被撞得明显起了一个鼓起的硬包,“疼死我了。” 温知舒:“谁让你坐个椅子非得翘来翘去的。” 唐周疼得龇牙咧嘴,“不是我没坐稳,刚才就好像有人推了一把似的,简直是活见鬼了。” 温知舒听到见鬼两个字笑意浅淡下来,他算着时间约莫很久没有碰着那种东西了,但是不可避免他还是害怕,如果郁淮之同意的话,他打算寒假去一趟临省十分灵验的寺庙。 “话说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呀?”唐周手指揉着后脑勺的包一边问道。 怎么认识的? 温知舒一提起郁淮之脸上就流露出温和的笑意来,两颊边印有浅浅的小窝,看起来很是可爱,“他其实算是我的学长,比我高上一届,然后——” 温知舒的声音中途消弭,戛然而止了。他眼神中蕴着不自知的茫然和迷惑,脑海里仿佛晕着一团浓缩的云雾,他好像记不太清楚自己和郁淮之是怎么认识的,好像是高考完后就认识了,而且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诉他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唐周见他突然停顿不往下说了,以为是温知舒不想多说也没在意,只是笑着说改天有时间抽空一起吃个饭,温知舒没有拒绝。 寒假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温知舒打算抽出一周左右的时间去玩,并且严谨地作出一份攻略详细的旅游规划。 郁淮之拿着温知舒递过来的平板,仔细地扫了一眼上面细致的旅游行程,俊黑的眉宇一挑,灰暗的瞳仁里掠过一缕暗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的地方:“你想去寺庙?” 温知舒倏地坐在沙发上紧挨着他,双手缠绕在郁淮之的胳膊上,用下巴不停地在郁淮之的肩膀上轻蹭,撒娇似的,“嗯,不过我们可以先去附近的景点玩一玩,最后再去山上的寺庙,可以吗?” 温知舒和学长相处时间愈长,越加了解郁淮之的性格,深居简出,有莫名的洁癖,所以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郁淮之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很想去吗?” 温知舒理所当然点点头,郁淮之无奈只好应下了。 — 三天后。 一辆通身黑亮的小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出市中心,温知舒坐在副驾驶上正在用手机确定今晚留宿的酒店,随口说道:“怎么突然打算开车出来,坐动车的话你至少不用那么累。” 郁淮之缓缓将车停在收费站,“更方便。” 他将车窗慢慢地摇了下来,收费员面容古怪失魂地将卡从窗口递过来,郁淮之竹节般的手指将卡接过,礼貌地微笑:“谢谢。” 说完便摇上窗户,发动引擎平稳地将车驶走,一骑绝尘。 收费员恍惚地坐回椅子,盯着监控器上不断闪出雪花卡顿的屏幕,猛地回过神来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监控器怎么坏了?” 他起身疑惑地拍了拍屏幕,正打算联系维修人员时,坏掉的屏幕下一秒又原封不断地复原,紧接着完好无损地播放录像。 一个小孩正反复地将小脑袋伸出窗外,风将他的黑发迎面吹起糊了一脸,他妈妈立刻责备道:“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开车时将脑袋伸到外面,这样不安全。” 男孩乖巧地听从妈妈的话,可是不到几分钟又好奇地将头探出去,乌黑发圆的眼珠朝着逐渐驶远的车辆不住地张望,“可是好奇怪啊妈妈。” 小孩天真无邪的声音说,“前面的车开得好快啊!” 妈妈在主驾驶上不耐烦,“都说了让你别把脑袋伸进去。”继而又补充一句:“这又什么好稀奇古怪的。” 小孩这次温顺地将车窗阖上了,在开着暖气的车厢里说:“可是那辆车主驾驶上根本没有人啊。” 车内空调正大开着,温暖的热气正源源不断地从排风口出来,周围温度适宜,可年轻的母亲却活生生地被惊吓出一身湿腻的冷汗。 温知舒他们到达目的地后已然七点,暮色四合,城市道路两旁的霓虹灯早早亮起。两人简单吃过一顿晚饭后打道回府,去往订好的温泉酒店。温知舒朝前台拿过房门后,和身侧的郁淮之一同上了电梯。 他们带的行李并不多,零零散散就几件,一个行李箱足以。郁淮之将东西放进房间后,两人换了身宽松的浴袍就去泡汤了。 温泉的水温正好,不过分滚热,正处于一种适宜舒服的温度。白汽袅袅上升,蜿蜒的小路上铺满着大小整齐的鹅卵石,光脚踩上去会稍微钝痛,起到一种类似针灸的效果。 温知舒和郁淮之一同泡在水里,两人挨得极近,微不可察一下都会触碰到郁淮之的肌肤。 雪山一样的触感,冰的,丧失温度的。 温知舒转过脑袋注视他,“你身上怎么这么凉?”说着开始伸手抓过郁淮之的手掌,冰的,紧接着抚摸郁淮之的胳膊,也是冰的。 温知舒神色生疑地凑近他,抵紧眉头迅速地摸了一下郁淮之的小腿,冷的。温知舒秀丽的眉尖扭得更加紧了,于是将手往上抻了抻,胆大地按在郁淮之的大腿上,一如既往的冰凉。 明明在温热的泉水里泡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人体该有的温度。 温知舒打算正想说些什么,郁淮之的手却按在他依旧放在结实大腿上的手,语气蛊惑浅笑:“再这样下去,可是会出事的。” 温知舒脸颊是被水给烫红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被熨得呈现出一种淡粉色的红。 可能是在池子里待久了,被热水裹得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打开,舒服得让他的思考都变得迟钝缓慢,“出事就出事呗。”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偷偷地用眼睛觑着郁淮之,小声低语道:“我又不怕。” 真可爱。 郁淮之眼里晃过兴味的笑意,站起身时淋漓的水光延着极其富有美感的线条淌下,他靠近温知舒时黑沉的阴影也一同将他笼罩而下。 炙热又冰凉的吻就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印在脸颊上、肩膀上、软肉上。 温知舒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他思绪完全被煮到沸腾焦灼,像一团被搅拌在一起的浆糊。热意席卷了他全身,他是热的,郁淮之的身体是冷的。热度与冰冷掺和在一起并没有让他觉得解脱,反而是让他犹如在热板上被炙烤一般。 凌乱交错的衣服散乱了一地。 头顶上的赤金吊灯让温知舒睁不开眼,他小声地恳求郁淮之关掉,可郁淮之却捧起温知舒发热的脸颊,用嘴唇亲着他沁出晶莹泪珠的眼睛,“可是我想看着你,知舒,我想看到你因为我而起的每一个反应。我想看到我被你需要,知舒,你想要我吗?” 温知舒黑软的发丝散乱在洁白的枕头上,他眼睛泛着桃红,湿漉漉任人采撷的唇开口,“···需要。” 温知舒倏地从鼻尖里溢出一声如泣的哼声,似痛苦,又好似愉悦,带着煎熬和渴求的姿态终于朝扯着郁淮之的领口,将那张寡冷的五官拉扯到自己的面前。 “学长,我真的好喜欢你。”说完又流着温热的眼泪,舔上了郁淮之的嘴唇。 两人折腾了很久,足足有两个小时。 温知舒觉得浑身被车碾一般散架,又带着舒爽过后独有的愉快,他被郁淮之紧紧抱在怀里。 让我试试吧,我们也想试一试。 倏地他的视线陡然被遮住了,一条纯黑材质上佳的领带缓缓地束缚住温知舒的眼睛。 “学长····”被蒙住视线的温知舒莫名胆怯,他开始想求饶恳求对方放过自己,“我真的——”不行了。 可湿腻腻的东西堵住温知舒的舌尖,势力凶猛遽烈的东西也一同溜了进来,它变得更黏糊,吸吮着口腔内的软肉。 郁淮之用手指玩弄着温知舒羞赧的脸颊,微笑着。 如果温知舒睁开眼看看,就会发现结合的地方,无论是上,还是下,都全被怪物占据要领,无一遗漏。 他们在欢呼雀跃,兴奋张扬,讨好地蹭着郁淮之感谢他的恩赐。 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好爽。 爽翻了。 13. 男朋友 温知舒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声,眼泪止不住地流快将蒙住他眼部的黑色领带洇湿打透,他绯红的唇张得更大,断断续续地说:“我觉得··呜,好奇怪。” 他喘了一口气,因为身体遭受的挑弄和窒息感让温知舒的眼睛狠狠地朝上翻着,即将崩溃的理智被一根细线吊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可是温知舒却一反常态地询问着郁淮之,荷色的舌尖从嘴巴里吐出来,大着舌头语调不清地问:“淮之,你觉得···舒服吗?” 到了最后关头都还要询问郁淮之的感受,简直就是乖巧得不像话。 “舒服。” 温知舒漂亮的唇畔扬了扬,全身无力地躺在纯白的床上,有一种莫名圣洁不容侵犯的美感。他身体深处炸裂出一团汹涌浓烈的烟花,灼热的,急促的。 饱满的如同刚从树上摘下的殷红小果,用力地掰紧,捏碎,鲜红淋漓的汁水就从指缝间颗颗滴落。 温知舒身上满是晶莹又浑浊的雪水,他小口吐着气,努力辨别郁淮之的方向,朝着他闷闷的说:“我也,很舒服。” 说完他脸上绑住的领带被解开,温知舒疲惫不堪视线模糊中隐隐窥见了郁淮之,他正温柔地朝自己看着,温知舒幸福地弯了弯唇,余光却睹见郁淮之身后围着一团黢黑会摇摆的枝干。 温知舒此时完全丧失分辨的能力,下一刻他的眼皮已经重重地阖上再也想不起来刚才看见了什么。 他的身体还是太弱,半夜猝不及防地发起高烧,脸颊被溽热得满是汗珠,两颊通红,手脚万分冰冷。 郁淮之用温水给他做物理退烧,但是效果不大。温知舒被烧得神志不清,就连睁眼都觉得费劲,而以郁淮之的状态也根本去不了医院。 窗外天空浅浮鱼肚白时,郁淮之拿起酒店里的电话打向前台,模仿着温知舒的声音让她们准备退烧药,最后还叮嘱东西送到门口就好了。 服务员送来药后,郁淮之将温知舒从床上轻轻地搀扶起,将温水往他嘴唇里灌了一小口方便待会儿吞药。 “知舒,醒醒。”郁淮之喊他几遍后,将他始终不见丝毫反应,手指强硬地将温知舒的嘴唇掰开一道小口,将药丸捏断成两小片依次抵进他嘴里,继而喂了一点水。 不过郁淮之太小瞧一名发烧患者的威力,那颗药没能随着水流进喉咙里,反而紧紧贴着口腔,一股子苦涩的药味顿时充斥着整个嘴巴。 温知舒被苦得张开了眼,眼睛也被烧得赤红,思绪混沌成一团,“嘴巴里是什么,好苦。”说完他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还好被郁淮之及时轻柔地擒住下巴,指尖亲昵地在温知舒的脸颊上挠了挠:“乖,你发烧了,得喝药。” 温知舒听到后心头泛起涟漪般的委屈,他窝在郁淮之怀里,重复了一遍郁淮之的话,他声调因为高烧的缘故比平时拖长,乖软可欺的模样:“发骚?” 温知舒否认地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就算主动学长也不应该这样说自己,他疲倦乏力地闭上眼睛,努了努唇:“我没有发骚。” 郁淮之笑了,“嗯,没有。” 这场高烧连续持续了三天左右的时间,温知舒反复从退烧至高烧的状态下循环转换,后背的睡衣总是被闷出的热汗浸透,湿得快要挤出水来。 郁淮之很少近乎从未如此照顾人,可短短几天却将所有的活都干了,他没再敢离温知舒太近,自己身上的阴气对于一个孱弱的青年简直就是要命,而且他还将大多数东西全部残留在温知舒体内,实属是失策。 期间温知舒偶尔困顿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乱说着话。 一边喊着“学长”,一边又喊着“淮之”,偶尔在不怎么清醒的状态下靠在床边上,满是憔悴,漂亮的桃花眼尽是酸涩难受混混沌沌,看样子这一场病痛将温知舒折磨得很厉害,嘴唇干涩开口,“哥哥。” 坐在床边的郁淮之眼睛柔情万丈,冷淡的眼型在此时仿佛削减不少,他不说话,只是用手指将温知舒凌乱贴在脸颊上的一绺发丝轻轻地拨开。 温知舒又死活不放手地抱着郁淮之,一口一个“学长,我好难受。”以及“淮之,我没有发骚。”,然后再也没有喊出那一声格外亲密的称呼,显然那只是一时嘴瓢胡乱说出的。 索性在第四天时,烧终于无恙地退了下来,等到次日后基本已经算得生龙活虎了,外出是没有丁点问题的。对于高烧这件事温知舒也是很头疼难过的,用他的原话来说:“旅游一周,一天花费在出行,剩下的四天都用在住酒店了。” 语调唉声叹气的,惹得郁淮之失笑了好一会儿,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以后还是有机会再来的。” 在临近最后一天,温知舒终于得偿所愿与郁淮之一同去了当地格外有名的寺庙,寺庙建在山上,郁淮之行驶将近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温知舒一下车鼻尖嗅到一股清浅的香灰气息,闻着十分舒服,寺庙内挂着一连串的五彩经幡,迎风招展飘动,上面印着佛像、佛经,温知舒虽然不认识究竟是何方神佛但仍旧虔诚地双手合十低头拜了拜。 郁淮之缀在他身后,眼睛流露出不达眼底的浅淡笑意,学着温知舒的样子颔首拜了拜。 寺庙外漆金黄红瓦,温知舒和郁淮之一边往里走,路上遇见神色各异的行人交谈,人人手里拿着三根香点燃后插进香炉中,香烟徐徐升入高空,以敬神佛。 温知舒转头对郁淮之说:“我去那边买点香。” 郁淮之笑着点头,可等温知舒买完香出来时发现郁淮之原本站着的位置上早已不见踪影,他急忙将香插入炉中,转身就去寻郁淮之的身影。 可是他的人影没寻到,半路上倒是遇到一个青衣僧人拦住去处,僧人年纪颇小,约莫也才十六岁左右,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玉佛,笑脸相迎地递给温知舒,“是我师父托我转给于你。” 温知舒手指捻了捻眉开眼笑的佛像,看向小僧:“您师父是?” “是悟禅大师,说是有缘。” 温知舒低头认真地观摩着手里的玉佛,只觉得这块玉浑身玉琢通透,摸久了一股温和的暖意慢慢地透进温知舒的指腹。他想了想将东西收进兜里,正要说谢谢抬眸时却找不到小僧人的影子了。 等温知舒走后,小僧人看着坐在蒲团上拨弄圆润佛珠的师父,“他已经走了。” 师父疲惫地睁开眼,黑乎乎的眼珠阴翳浑浊,叹了一口气说:“只能帮到这儿了。” “为何?” “无解。” 小僧人蹲在师父的脚边,歪着脑袋说:“什么是无解?” 年迈僧人转动佛珠粗糙褶皱的手指一顿,他平静无波的眼睛挣扎起来,很快又闭阖上仿佛一只张开又收拢的手掌,“普通的恶鬼,消除怨气后,用阵法可解。” “这个我知道,人死后怨气难消就形成了鬼魅。” 老僧闭眼询问,手里的佛珠越转越快:“你说得不错,人死过一次后,凝结怨气后成了恶鬼,可如果死了第二次呢?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年轻的小僧快速回答道:“心怀仇恨?” 他莫名想到一个故事,被囚禁在神灯中的恶魔,许愿在一年内有人解救他,他会给予对方一笔不菲的财富;在十年后有人救他,他会满足对方三个愿望;可是当有人在百年后将了放了出来,恶魔露出他可怖尖锐的面容,淡笑说:“我说过,在百年后第一个将我放出来的人,我会亲手杀了他。” “上百次呢?” 小僧回答:“怨恨难消。” “可一个人,若是特地被制成厉鬼,断其头颅,裂其四肢,粉身碎骨,死了数万次呢?”老僧手里的佛珠倏地一下断裂,珠子哗啦啦地砸落在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空悠喑哑的嗓音从抖动的嘴唇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那会是一只最可怕的厉鬼。” 寺庙各处都系着长长的经幡,是由蓝白红黄蓝五种颜色组成的,飘逸神圣,风吹起来时发出猎猎声响。 温知舒无暇欣赏,步履匆匆地寻着郁淮之的影子。就连电话也打不通,温知舒皱着眉巡视着经过的每一个人。 “在找我?”郁淮之含笑的声音蓦地响起。 温知舒松了一口气,神情怒意地盯着他,“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在原地等我的吗?” 郁淮之笑着哄他别生气,说自己只是在周围转了转。 温知舒本来就不是真的生气,他将方才遇到的事情与郁淮之说了一遍,又从兜里拿出那块剔透的玉佛,“他说我有缘,就送给我了,连句答谢的话都来不及说。” 郁淮之眸间的笑愈加浓烈,指尖轻轻地将玉佛捻起,一阵灼烧的触感快要将指腹融化,犹如岩浆浇灼似的。 有意思。 “我感觉那个人知道我来的目的,特地送给我辟邪的,你说,这块吊坠真的能辟邪吗?” 温知舒与郁淮之往门口同步走着,头顶上的经幡印刻着数不清的佛像、佛经,佛经记载:建立经幡,能得福祉,可避苦难,无论人鬼,冤魂。 一阵清冷的风平地窜起,从下面经过,风扬起尘土,尘埃拂别时,无量利益。 郁淮之胳膊搭在温知舒肩膀上,凑近他耳廓边亲切地舔了一口,像是故意做给高坐上的金身佛像观看似的,带着几分亵渎的蔑视,他轻佻地回答说:“没准能呢。” 鬼话连篇。 14. 男朋友 玉佛在回去后就被温知舒挂在脖子上,纸白的脖颈将吊坠上的红绳衬托得愈加艳丽,玉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贴着心脏,那股温润又浸透着凉的触感让温知舒感知到它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他后来真没有那么害怕了。 温知舒很宝贵这块玉,为了表示感谢甚至特意给那座庙捐了香火钱。他时时刻刻带着,普通人醒来第一件事是伸手摸手机,而温知舒则在睡意朦胧之际就开始摸枕边的吊坠,继而熟练地给自己系上。 郁淮之见状挑了挑眉,身子闲雅地靠在床边,眉眼蕴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要是让你在我和这块玉中选择一个,你选谁?” 这个问题着实让温知舒为难,他愁眉苦脸仰头望着郁淮之,满是纠结声音蔫蔫的:“就不能不选吗?” 郁淮之莫名乐了,屈起手指在温知舒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他下手轻到极点,可温知舒还是装模作样地在他面前闷哼一声,郁淮之好整以暇盯着他,不咸不淡道:“哄我一下都不会。” 说完又挑起温知舒胸前那块玉佛瞧了一番,轻轻笑了声又放下,如果不是自己说睡觉带着膈人对身体不好,语调有那么点逼迫人,温知舒才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这块吊坠取下。 一块破烂东西,倒是宝贝得紧。 期间温知舒相安无事地度过半个月,再也没有遭受到那种非人的折磨,宛若前两个月的地狱经历不过是一场惊险的噩梦。不过除此之外,倒是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先前负责凶杀案的警察意料外给温知舒打了一通电话。 凶手毫无疑问地没有找到,不过对方提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听完后温知舒脸色明显地变了,浅茸的脑袋低垂着,额前的黑发落下一小片阴影遮挡住脸上的情绪,明眼人都能察觉出他全身上下充满低气压。 郁淮之只是用手揽着他,手掌贴着温知舒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静下来没说话。 过了很久,温知舒双眼一圈都是红的,像是被刺激性气体扎了眼睛似的,又酸又涩却没哭。他声音说不上好听,被吸水海绵紧实堵住一般的发哽:“我一直以为是我太笨,所以天生讨不了他们喜欢。” 温知舒难受地捂住脸,在控制住情绪后竭力用平淡的语言说:“警官说,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是,我是被拐来的。”他那双被浸泡在水光里的瞳仁透亮地发颤,“可是我一点都不知道,八岁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因为他们说雨天地滑我从阁楼上的台阶摔下来莫名发了一场烧····” 郁淮之将他搂紧了些,冰冷的身躯靠在温知舒身上似乎在汲取他身上的暖意,轻飘飘的:“原来是这样···” 他下颌放在温知舒的软发上,阒黑的瞳仁犹若无尽渗人的无光深夜般,低下瞟了一眼温知舒显得可怜兮兮的脸颊,“所以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记不起来了。” 郁淮之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青年的白玉般的耳朵,用牙齿咬着小巧的耳垂,叹了一口气:“我可怜的知舒啊。” 温知舒耳廓被他舔舐得发麻,连着耳朵那一块的肌肤被呼吸折腾得极痒,身体的敏感点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拨弄,很快温知舒就没空再去思考那些多余的事情。 两人在沙发上折腾半宿后,温知舒突然想起三月返校后要军训的事情,上学期因为场地修缮入学为期半月的军训被完美地避过了。其实他本来也忘了,还是昨天学委在班级群里发通知才想起来。 温知舒陆陆续续说了一堆,从早起六点集合到晚上九点解散,还说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半,教官是从国科大出身的老兵,到时候肯定颇为严格,做事容不得半点沙子。 郁淮之好玩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漫不经心问:“所以知舒你想说什么呢?” 温知舒在愉悦过后身体总是懒惫得厉害,感知他人的情绪也变得迟钝很多,他扭过头朝着郁淮之说:“到时候我可能暂时地要住宿一段时间了。” 主要是军训时间早出晚归,温知舒不可能一点都不打搅到学长,所以为了方便还是打算住校一段时间。 郁淮之将他抱进盥洗室清洗,手指将液体导了出来,他一边专心致志做着手里的活,一边问道:“如果住宿又遇到那种事情怎么办?” 温知舒现在不那么害怕了,但不可避免的是那些诡谲的事情给他留下沉重的阴影,即使只是郁淮之提到他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可是这次他在水中窝在郁淮之怀里,手臂从水中抬起捻起脖上的那块玉,莹润光泽,细流般的暖意传递到温知舒手心,“我现在感觉没那么恐惧了。” 郁淮之一哂,低头将嘴唇印在他的头发上,似厮磨,又如算计,眼尾微弯笑意浅浅:“那就好。” — 军训一周过后,温知舒小腿走路跟抽筋般一抖一抖的,手臂都捋不直,肌肉因为长期没有锻炼陡然拉伸后酸胀得厉害。教官也预料中的没手上留情,单是走正步和踢腿这两项就将人剜了一层皮下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军训季节在开春而不是炎热的溽夏,不过即便如此温知舒后背的衬衫被闷热的汗水打湿,额头上豆粒般大小的汗珠根本挂不住湿湿嗒嗒滴落在地板上。 唐周一身清爽后从浴室里走出来,拿起毛巾胡乱揩着头发朝温知舒说,“可以进去洗了。” 温知舒放下和郁淮之聊天的手机,拿起毛巾和水卡走了进去。 浴室窄小很快便被热水的白雾充斥着整个空间,温水哗啦啦地打湿头发,水珠顺着分成一缕一缕的发丝蜿蜒而下,为了避免刺眼温知舒闭着眼睛给自己脑袋上抹洗发露,手指揉搓出细腻的白色泡沫。 几分钟后他正要冲水,莫名感觉头发上有一阵奇异的触感,而周围的热气也渐渐失冷,他充满泡沫的头发上如同有一双手在轻轻地抚摸。 温知舒汗毛顿时竖立,这种诡吊又熟悉的氛围,他瞳仁里满是惊惧用湿滑的手臂慌乱揩着眼皮上沾到的泡沫,余光却窥见那只遍布尸斑的手正从后伸向胸前,似乎要扼住温知舒光滑的脖颈,却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顷刻间手指被灼烧发出一声怨恨的惨叫,随即化为浓烈的青烟消失殆尽。 贴着肌肤的玉佛滚烫熨帖,温知舒劫后余生地将这块吊坠抓牢,那股滚烫并未消散,仍有余温。 温知舒哆嗦着唇,亲了一下这块玉佛,庆幸的眼中满是泪水和感激。 所以这次他睡前没再将脖上的玉佛取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没听郁淮之的话,温知舒双手安心地将吊坠捧在掌心,因为站了一天的军姿,身心俱疲闭上眼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然而这次他睡得并不像往日那样安稳。 胸前的炙热和背后的寒冷交织在这具身体里,让温知舒睡的格外不安稳,他惺忪地半阖着眼,隐约熟悉的怀抱让温知舒迷迷糊糊地张唇低语,“学长,别抱得这么紧。” 浓墨黑影绰绰地缠绕在他身后,如同一张包裹到密不透风的牢笼,手贴上手,脚贴着脚,脑袋也亲密地紧挨着脑袋。 温知舒咕哝了几句,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哪里来的学长?后背的凉意犹若冰刃要刺破他羸弱的肌肤,他倏地瞪直了眼思绪瞬间回笼,无助地抿咬着唇。 他拽着胸前的玉佛,可这一次,吊坠只是通体炽热却再无其他动静,仿佛失灵了一般。 黑暗中其余的室友在床上呼吸均匀,皎洁月光被云层掩盖只落下朦胧的虚影,温知舒双腿开始抽筋却僵硬着一动不动。 他脸上浸着虚汗合上眼睛装睡,即使温知舒努力将呼吸平稳到寻常那般,可心跳和皮肤外渗透出的冷汗却骗不了人。 那只冰冷的手一点一点掰着温知舒的脸颊,愉悦地在他紧闭却克制不住战栗的眼睫上流淌,声音陌生恶劣地喟叹:“啊,醒了啊?” 15. 男朋友 温知舒心里一咯噔,听见那脏东西这样说愈加不敢睁眼,揣测对方是故意在欺诈自己,不是都说这种恶鬼最是狡诈擅长玩弄人心吗? 脖间的汗蜿蜒坠落在枕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再装睡的话,我就吃了你哦。”冷白的手指轻巧地滑过温知舒漂亮的下轮廓,恶鬼眉眼微弯注视着始终紧闭连觑眼看都不敢的青年,跟自己预料中一样的胆怯,他凑近对方的嘴唇,拨开,伸出阴冷的舌尖亲吻称呼亲昵:“胆小鬼。” 温知舒一开始是真的怕极了,生怕对方冰冷的手指下一秒就扼住他的脖颈,又恐惧对方将自己生吞活剥,就像温卓越那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沾着零星血肉的白骨。 可是对方的手指居然滑过他的锁骨,敏感地挑拨他,可温知舒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稳如泥塑,后面估计是真的将这只恶鬼骗过去了,以至于对方笑着收回手居然只是抱着他睡了半宿。 鬼压床的滋味太难受了。 温知舒身体完全冻结连一个小动作都不敢有,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之际温知舒从假睡状态演变成真睡,舒服地窝在一只恶鬼的怀里睡着了。 天既白时温知舒轰地一下从床上回过魂,头发乱七八糟实在是有损形象,衣服也凌乱皱成一团了。他眼底青白浓重,神情僵硬不如平时好看,几乎是下意识屁滚尿流地从铁架床上爬下来。 唐周醒得早,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游,毕竟因为天气缘故军训难得中断一天,谁能不享受这种难得的假日呢? 可唐周转眼就看到正在大喘气喝着水缓神的温知舒,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这是?收到群通知放假开心成这样?” 温知舒凝眉,“我碰到脏东西了。” 十分钟后,温知舒和唐周面对面坐着,唐周面色凝重地说:“所以你那些天是被这些东西缠上了?” 温知舒无力地点头。 唐周低头一边拨着手机一边说:“所以昨晚还出现在我们宿舍?”他恶寒地抖了抖身子,一个一米八大高个的男生被吓得面部扭曲。 温知舒握着胸前的玉佛,低头凝视着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玉对它起不了作用。” “你怎么没找懂这一行的人看看?” 温知舒苦笑解释道,“先前尝试着在网上留过贴,可骗子太五花八门了,而且价格也比较贵。”温知舒晃了晃脑袋,“而且后来我也特地想去拜见给我玉佛的师父,可是人家根本不愿意见我。” 唐周好奇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这种事情的?” 温知舒想了想,推算出比较具体的时间后说:“你还记得当初你带我去酒吧那次么?”他在唐周诧异的眼神下一字一句:“从那晚开始我就做了一个噩梦,现在想想,当时估计都是真的。” 听到温知舒提起这个唐周停下拨弄手机的动作,将对方的头像界面怼到温知舒面前,“你还记得当时他们说的那个道士么?要不我们先从联系他开始?” 上午天气骤变落下瓢泼大雨,温知舒和唐周通过那个男生先后联系到当时早早退场的女生,女生性格寡言,即使是见到温知舒他们也只是寥寥打个招呼。 “你姐姐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她现在还好吗?”温知舒与女生并排走着一路上没话找话。 林雪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她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只要她谈了新男友,就会被缠上。”说完又用可怜的目光看向温知舒,语气怜悯:“看来你也遇到这种东西了。” 老师父的家住在三环外的郊区,与市中心的繁华和高科技截然不同,一条乡间小路四周种植着青色的麦田,微风拂过波海涌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和清爽。 再往前走小路附近的瓦房错落有致,与城市里的建筑相比别有一番风味,温知舒目光新奇地打量着,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声,温知舒打开一看,是郁淮之发来了消息。 【学长:你现在在哪儿?】 【学长:听说你们军训放假了一天。】 温知舒并没有将放假的消息告诉学长,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想着可能是从其他地方得到的消息吧。 【温知舒:我和唐周在一起。】 他手指在屏幕上微微停滞,转念一想没有将事情告诉郁淮之,以免他担心。 【温知舒:正打算和他一起吃中饭呢。】 郁淮之眉眼低垂,郁气萦绕,泛白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温知舒发来的消息,轻笑。 小骗子。 【学长:那下午回来吃饭吧,过个夜,明早送你去学校。】 温知舒想着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郁淮之,虽然天天跟他聊天,但是看不见摸不着,也确实很想跟他亲近黏糊一番。 温知舒温柔回复了一个字:好。 林雪领着他们在一所青青柳树旁的小房子面前停下,红瓦土坯,门口两侧放置着石兽像,温知舒眼拙暂时认不出是什么。不过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一座简易的庙观,只是没有那么多外观上的装置,与先前的寺庙相比简陋不少。 林雪进屋后去找着老师父,温知舒莫名有一缕奇怪的焦灼缠绕心头便没进去,唐周倒是不认生,他和谁三言两语都能熟得跟亲兄弟一般,抬脚便打算往庙里闯。 温知舒瞧见后口比心快说:“脚别踩在门栏上,不然可是要倒霉的。” 唐周不懂这方面的规矩,迅速地将快要踩在门栏上的脚抬空,他踉跄一下差点摔了个跟头,回头朝温知舒一笑,“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温知舒神情恍惚,他迷茫不解地站在门口的不远处,扪心自问,自己怎么会懂这个? 可能是以前在哪个地方听到的吧。 几分钟后林雪将温知舒他们引进了屋,门楣比较低,温知舒走进来刚刚好,可唐周进来时却需要躬着大半个身子,温知舒心里失笑,喊他陪自己一起来,还真是委屈了他。 室内木桌上燃着一盏油灯,老先生正坐在木椅上,手里捏着一根细尖的毛笔沾着如血的朱砂在黄纸上写着字。 “过来让我瞧瞧。” 老先生年迈拖长的声调开了口。 温知舒迈着步伐走了过去,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好只定定地注视着先生满是粗糙老茧的手指,余光落到黄纸上的字,飘逸的瘦金体,横勾竖折皆是笔锋,上面隐隐写着一行字:天地玄黄。 后面的便被他的手给挡住了。 “手伸过来。” 温知舒咽了咽喉咙,照做了。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对面的人老眼浑浊,眼球阴翳,仿佛充斥着一块化不掉的浓痰。 “小孩,你现在多大?”老先生穿着一件灰色的旧衫,自始至终并未抬起头来。 温知舒回答:“满十九,近二十。” “胡说!”对方眯起眼睛,枯枝般的手指顺着温知舒掌心的三根脉络逐一探去。 唐周显然听不懂,一脸白痴地询问着一旁的林雪,“他在看什么?” 林雪手拢在嘴边小声道:“命理。” “人的手心有三条线,左右两条问生死,中间一条卜未知。” 唐周偷偷觑着血色尽失的温知舒,眸色不免焦灼了些,“能麻烦你再说得清楚些么?” 林雪跟着老先生时间久了,也只是略懂一点,她尽力讲述详细:“左边那条问何时生,右边那条问何时死,中间那条用来预测不定数。” “那我朋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雪摆着脑袋略微惭愧:“我也不清楚。” 老先生慢吞吞地收回手,干枯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只是将自己所探所测说出来:“小朋友,按命而言,你活到十岁都够呛,是个早夭的命。如果是与别人偷换了命理,这实属有损阴德,恕我不能帮忙。” 一句话将完全将温知舒给砸懵了,表情一片空白。 “您是不是看错了?”温知舒强颜欢笑,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掌,战栗不安。 “是啊,老师父,您要不再摸一摸,没准刚才摸太快,没看清呢?”唐周上前插了一句嘴。 老先生抬起头,无法凝聚的瞳仁朝着温知舒的方向,“你还是请回——” 他的话蓦地消弭了。 白灰的眼瞳在温知舒的身上撞见了一层又一层阴冷覆盖的黑气,从身体内流淌四肢犹如体内鲜红的血液般,而那股阴气渐渐形成一个挺拔的人廓,将青年死死地缠绕在怀里,宛若寄生的菟丝子。 而对方还从未察觉。 老人站了起来,表情比方才愈加严肃郑重,刺穿了那一层朦胧的外皮直言不讳:“小朋友,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被陡然发问的温知舒恍然扬起头,他对于长辈莫名紧张,期期艾艾:“您问。” 先生掌心的手杖碰了碰地,声音阴测锋锐:“你为什么,要与一只暴戾凶残的厉鬼亲密无间,衣食同行?” “什么?”温知舒觉得脑内倏地闪过一缕白光,速度一晃即过,快到让他顿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他顿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一只厉鬼? 哐当一声,窗外天空劈过一条紫白相间的闪电雷鸣,将本来灰沉沉的天气照得亮如白昼,也将老人阴沉的脸色映得清晰可见。 下一秒,他掌心的手杖,被直直地劈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两声响。 16. 男朋友 封闭的出租车内,温知舒垂眸端视着手里折叠成三角形的一沓黄符,一脸麻木。 狭窄空间让温知舒呼吸不过来,仿佛沉溺于阴暗的深海之下,他忽地笑了一下嘴角往上勾着,神情突兀轻松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他说完动手将车窗摇了下来,攥着符咒的手伸向外面一副作势要丢掉的样子,可在冷风即将刮走时又收拢缩了回来。 渐小的冷雨从车窗灌进来,浇了温知舒满脸。 “其实这种老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准,而且骗子那么多,说不定他就是懂点道行的那种呢,唐周你说对吧?”温知舒惨白的脸上笑容依旧浮现,更甚自言自语般对着唐周说话。 唐周没法回话,用一种略显担忧的目光注视着温知舒,刚开学那会儿温知舒性情沉闷,除了室友外鲜少与人交谈,衣着谈吐更是将他的家境和性格暴露无余,唐周对他就比别人多照顾一点,耐心也偏多一些,可这时却当真生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 温知舒见他不说话,圆润乌黑的眼珠四下不安地滚动,他笑容勉强神经质一般咬着自己的手指,指甲剥落后几缕鲜血从皮下组织渗透出来。 “你不信?”老先生偏过头来用灰蒙混沌的眼看向瘫倒在地上手指微蜷的温知舒,“你身上的鬼气太重,如果不是日夜相处根本达不到这个地步,而且——”他手指晃悠悠地指出来,“那股阴气是从你体内散发出来,这个应该不需要我讲得太清楚。” 唐周半蹲着将温知舒扶起来,脑袋空白困惑低声询问林雪,“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雪低咳一声,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莫名尴尬地挠了挠耳朵,解释说:“就是那种情侣之间做的比较亲密的事情。” 床笫之事。 外面小雨停歇,出租车到达学校后温知舒面容极其难看利索地开门下车,五官仿佛遮上一层灰暗的阴翳,急冲冲地往校内先前工作的咖啡店走。 “知舒。”唐周觉得他现在精神状况不太正常,在他即将闯进店里时将他拉住,“你现在冷静一点——” 倏地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喉间,再也吐不出来了。 温知舒哭了,透明的泪水顺着断断续续的小雨一同淌了下来,他那双被水洗过的眼睛布满过多的复杂情绪,惊惧,悚然,害怕,还有薛定谔般的怀疑。即使是那位有能力的老先生告诉他,温知舒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相信。 怎么可能呢? 他迎着唐周关切的目光惨烈地笑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郁淮之可是高考当天将自己从脏污的厕所里解救出来的学长,更是在温知舒兢兢战战躲避在逼仄阁楼里将他拉出来的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作恶多端的厉鬼呢? 温知舒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风铃因为动静被撞得轻响。 他一直都知道,学长五官薄冷,性格偶尔冷淡,但是对他一直都是极温柔的。 店长不在,温知舒找正在柜台工作的田恬说明情况,温知舒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波澜地说:“田姐,我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可能掉在店里了,可能需要看一下录像回放。” 现在正是不忙的时间段,正在玩手机的田恬抽空瞅了他一眼,“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温知舒摇了摇头,“没什么。”手指转动着鼠标快速地调到录像的具体月份日期,光标一点,将圣诞节那天的录像回放起来。 九点左右,青年正在前台做整理工作,倏地动作一停将放在底下的书包拿起从里面拿出一封粉红色的信件,不到一会儿又将信放了回去。 正值夜晚学生大多外出过节聚餐,校园内人流量反而极度减少,当时晚上来店里的人零星两只手都能数过来。温知舒惴惴不安紧盯着屏幕,瞳仁跟钉子般快要将画面盯出一个凹陷的深坑。 几秒后,干净透亮的玻璃大门被推开,郁淮之裹着一身冷风面孔青白地走了进来,颀长身姿俊挺地来到温知舒面前点单。 温知舒看到这无疑松了一口气,忐忑的眼神逐渐放松,他就说学长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呢?录像上不是将他的面相身影全都一一录制下来了吗?而且他们不是说鬼影这种东西,不可能录制成像的吗? 他抬起头胸腔里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温知舒朝着唐周说,了然笑了笑,“我就说学长怎么可能是呢。” 完全忽视了唐周古怪不忍的神情。 反倒是田恬将正在玩的手机收起来,瞅过来瞥了眼被中止的录像,歪了歪脑袋不耐烦地说:“其实我当天就想问了——”她瞄着显示器上孤零零的青年说: “你一个人在前台对着空气傻笑什么?” 骤然间温知舒浑身流动的血液失去温度,木讷地扭动着脑袋凝视着田恬和眼神闪躲的唐周,笑容逐渐在嘴角停滞变成硬化的水泥。 他赫然回想起众多画面,电影院里工作人员奇怪地瞥着他手里的两张票,卖爆米花的服务员根本没将他和郁淮之当成一对。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见他。 温知舒发了疯一般地跑出来,思维已经超过正常的精神阈值,神情恍恍惚惚,眼白部分极度充血布满红血丝 。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淋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唐周跟着冲出来时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无迹可寻,“该死。” 他低声咒骂一句,打着温知舒的电话,铃声过了三巡也不见对方接起。 温知舒精神错乱中藏到一个狭小仅容他一人的衣柜中,他衬衫略微浸湿,头发也失去先前的干燥。 他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越发回忆起郁淮之的面容,便越觉得青白可怖起来,那姣好的面容之下竟是装了一只凶残的厉鬼。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没完,温知舒躲在阴暗的柜里呜咽地哭着,昨晚被恐吓逗弄的场景历历在目,温知舒现在简直快要崩溃了。 先前的经历导致他对这种东西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风声鹤唳,更惶论对方诓骗了自己这么久。而且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与他熟悉起来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郁淮之的? 温知舒陡然间深究起来,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印象,好像对方理所应当是自己的学长,自己更是理所当然的喜欢他? 太可怕了。 这简直太可怕了。 手机铃声依旧震响不停,温知舒哭得眼睛发红从口袋里拿出来,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学长的名字。 手腕一抖,手机直直地坠在地上,轻快的来电铃声响了又响,对温知舒而言如同诡吊的催命符一般。 他捂着脑袋哭得泪眼婆娑,硬是不敢伸出手指去碰一下,黯淡无光的衣柜内只听得见他的哽咽声与铃声相互交错。 过了许久电话又打来,上面显示是自己的室友唐周。 温知舒难受地咽了一下喉咙,视线模糊发现唐周也跟自己发了许多条消息,他之前太还恐慌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回过神来想着要回唐周一个消息,以免对方担心。 于是手指一点,便将来电给接通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尾泛红带着点哭腔:“喂,唐周。” 电话另一头静谧一瞬,这莫名的死寂让他本能的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下一秒。 温知舒交颈相缠万分熟悉的嗓音清冷透了过来,那人带着令他头皮发麻的轻笑:“知舒,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吗?” 17. 男朋友 手机哐地一下被温知舒扔了出去,阒黑窄小的衣柜里只有手机屏幕散发着一点微弱的荧光,通话并未挂断,听筒里郁淮之关切的声音陆续钻来:“知舒,你怎么了?知舒···知舒···” “我的知舒····” 温知舒含泪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瞪得圆直,脸颊两侧的软肉抖得如同砧板上刀下震动的血肉,手机上显示的是郁淮之的名字,好像他先前只是看错了一般。 温知舒小声呜咽一声,就连那部泛着冰冷光亮的手机也不敢碰,几秒后,通话终于挂断了。 他双手抱住膝盖,将脑袋埋在上面躲藏在衣柜里许久,久到温知舒浑浑噩噩中阖上厚重的眼皮。躲避的空间并没给他安全感,潜意识在沉睡中都在作祟,他一会儿梦到覃宇摔成一团烂泥,四肢扭曲抱着自己的开花流血的脑袋爬过来;少顷又梦见谢正飞发现自己藏在宿舍的小衣柜里,面色发青阴测测的笑容裂到嘴角,从衣柜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里歹毒地直勾勾盯着他。 红眼,贪婪,用乌黑的长指甲拼命扒着衣柜想进来,温知舒瘫坐在乱七八糟的衣服上拼命地阻止,对方见进不来后停下抠刮柜面的刺耳声,这声音渗人得如同在午夜的教室,手指甲在光滑的黑板上一下又一下的反刮着。 温知舒濒临死亡,后背不如平常那般冷汗反而开始发热,气喘吁吁谨慎到满头大汗地瞄着那条门缝,声音终于停止了。 可下一瞬间,剧烈有力的砸门声哐哐作响,柜门快要捶烂:“出来呀小杂种,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呀,我知道你在这里。”说完将猩红湿腻的舌尖从那道细窄的缝隙里试图伸进来,可柜门关得太紧,每次都只能钻进去一点点,滑溜的舌苔都被挤压出鲜血,谢正飞还是阴毒地说着话,仿佛轻快的口哨:“我马、上、就、要、进、来、啦!” 门越砸越响,响到让温知舒从梦魇中顿醒,而唐周的声音在柜门外响起,“知舒,你是不是在里面?” 是唐周。 温知舒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渍,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手触在柜上正要从里面打开时却恍然怔住,后脊平白窜起一阵发凉的触觉,汗毛陡立。 门外的,就一定是唐周吗? 温知舒手又缩了回来,迟疑着,魔怔着,陷入一种异常反复的怪圈中。对方见他迟迟未作声,无奈地说:“你出门跑得太快了,我没跟上,后来有同学看见你往宿舍楼这里跑了,我才追过来。” 温知舒吞了吞口水,“那你怎么没跟我打电话?” 外面的唐周笑着解释,声音与平常并不区别,“当时找得太过着急,一下子就忘记了。” 温知舒盯着手机页面唐周十来通来电,顿时心口跟灌了桶冰水凉得彻底,他不再说话了保持缄默,任凭对方再怎么花言巧语都将柜门抵得紧紧的。 “知舒,开门,你把门打开呀——你开门!你快开门嘻——你快开门嘻嘻——”外面的唐周从声调平缓逐渐尖锐拔高起来。 倏地,温知舒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汗水将浅茸的睫毛打得洇湿,他如一条搁浅在细白沙滩上的深海鱼,红色的腮一下又一下都翕动,大口喘着气竭力让氧气顺着呼吸管道进来。 “知舒,你在里面吗?”唐周担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温知舒头发丝凌乱,模样看起来糟糕透顶,如同连续熬夜几天般脸色发虚,憔悴至极。 “我找了你大半天,刚刚回宿舍拨打电话时听到里面有声音,你是在里面吗?” 温知舒看了眼手机,上面什么时候响起了铃声自己也毫无察觉,他将保命的吊坠拽在手心里,汗涔涔地将柜面打开一个小口子,面容小心翼翼地望着唐周。 十分钟后。 唐周坐在椅子上问他:“所以不久前你男朋友还跟你打电话,喊你回家?”他话一顿,“不对,现在不是男朋友的关系了。” 温知舒头疼地按着太阳穴,“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现在一想到郁淮之,心情分外复杂,被欺骗的愤怒和那种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好感相互冲击,仿佛往一杯澄澈的清水里倒入各种颜料,最后浑浊的只剩下淹没一切的黑。 除此之外,温知舒格外害怕恐惧回到那个地方,他不清楚郁淮之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暴露本性,是不是等兴趣过了就像温卓越那样将自己拆骨入腹。 可是他现在必须做出抉择。 晚上六点,天依旧亮着并未彻底黑沉。 电梯内温知舒将口袋里的黄符攥到发汗,干净的符箓被他的掌心弄得发皱,唐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方也许根本不知道你已经知晓了一切,你不如借着这个亲密的关系趁机偷偷地除掉他,先生不是说了吗?只要将你手上的符咒全部贴在床板上,就能削减他的力量。” 可是···真的要除掉他吗?除掉郁淮之。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自己不会遭遇这恐怖的一切,可是对方实际上并没有真的对自己造成严重的伤害,真的要除掉他吗? 温知舒思忖间已经来到家门口,他垂眸盯着门铃的地方迟迟未动,面容死灰站立不安,似乎面前难到他的不是一扇简单的门而是一座大山。 突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郁淮之穿着如同往常一般衬衫,外面套着件保暖的针织衫,面容温雅冷隽微微一笑:“怎么在门口待着不进来呢?” 温知舒嘴角敷衍又勉强地勾起一个笑容,笑得并不真诚,勾到一半就撇了下去。他盯着郁淮之身上的针织衫,厉鬼也需要穿这种衣服吗?他装得可真好。 温知喉咙涩得发紧,他努力平稳的声线下有一缕战栗的波动,“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 郁淮之弯着眉眼,“你的脚步声,我认得出。” 温知舒掩在袖中的手不安地抖动揉搓,指骨被扣得发青,他听见自己生硬的嗓音开口:“是吗?那真好。” 郁淮之将人带进屋后将门阖上了,门哐当一声紧闭,声音让温知舒心跳急促,一砰一砰的。 这让他意识到目前客厅里只有他和郁淮之两个人,不对,应该说是一人一鬼,这个认知让温知舒脑袋顿时眩晕头重脚轻起来。 而那只手不知何时攀到他的后背,紧紧搂着他,温知舒活生生按压住想迅疾撇开这只过分苍白的手,甚至是想快速逃离的想法。 “今天怎么突然不接我电话了呢?”郁淮之温和的嗓音开口。 他身体轻微的战栗,余光时刻瞥着那只青筋隐藏在肌理之下的手,瞳仁晃动,惶恐这只手随便探上来捏断自己的脖子。 是呀。 为什么突然不接他电话了呢? 借口。 快点找到借口。 他会起疑吗? 还是说他已经起疑心了呢? “我当时——”温知舒乌鸦般通黑的眼珠四下转动,心虚得厉害,“被吓到了,我做噩梦了,我以为又是那些脏东西来找我了。” 郁淮之哂笑听着他讲话,双手环抱,“是吗?” 他手掌摩挲着温知舒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可落在温知舒眼里比威胁更甚。郁淮之的笑从前让他沉迷,现在却让他愈加觉得胆颤,面心不一,郁淮之将脑袋抵在温知舒耳边,冷气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引得他哆嗦。 恶鬼情人般的呢喃贴着他的耳廓,声音诡吊:“我还以为,是你根本不想回来呢?” 18. 男朋友 “怎、怎么会呢?”温知舒眼神明显心虚地不敢往郁淮之那边瞟,面色逞强地笑着。 郁淮之恍若未觉,笑吟吟地将人领到偏厅的餐椅坐下,“还有最后一道汤就做好了,你先在这里待会儿。”他手掌始终都按在温知舒的肩膀上,颇如一阵无形的威慑让温知舒不敢起来,就连说一句没有胃口的话都没有勇气。 温知舒牵强地翘起嘴唇,“好呀。”努力做出一副期待渴望的样子,毕竟以前他可是最爱吃郁淮之做的饭菜,对他的厨艺极其情有独钟。 郁淮之浅笑着去厨房料理,留下温知舒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他视线木讷地向下挪缓缓落在白色理石餐桌上的饭菜,热气四溢,瓷白餐盘中装着焦嫩的红烧肉。 肉块因为美拉德反应而呈焦褐色,淋漓的油脂全都散发出来,在表面裹上薄薄的一层。 温知舒没来由地想吐,目光逐一打量其余菜,椒盐烤制裹上蜂蜜的羊腿片,被切成几乎透明的嫩肉,油脂分明看得极为清楚。这莫名让温知舒想起不久前温志强他们惨死的画面,温卓越贴着骨头的皮肉也被完整地切整下来,大口咀嚼地咽进怪物的喉中。 食物的肉香气,在此时成了阵阵含有腥气的恶臭,温知舒简直快要吐了出来,而这时郁淮之端着一蛊奶白的汤过来,汤上面零星浮着油花和将鱼肉榨碎的肉丸。 少顷,两碗白米饭摆在面前,温知舒拿着木筷戳在上面活像上香一般。 郁淮之见他只往嘴里扒着米饭,搁下筷子,“是没有食欲吗?” 如果是平常温知舒早就饿了,可现在只觉得本该空瘪的胃袋充实饱满,仿佛再也吞不下一口东西。他脸色终于带了点难为情的模样,与往常的神态控制得一分不差,“下午吃了点别的东西,现在并不是很饿。” 郁淮之垂下眸来,额前的碎发在额前落下,小片的阴影将他的神态显落得郁郁寡欢。 温知舒呼出一小口气,快速往自己碗中夹了一个肉丸,他生怕郁淮之不高兴了,又或者察觉点和平常不同的异态,笑着说:“但还是或多或少能吃点。” 郁淮之重新拾起笑容:“我还以为,是我做的口味不合你的心意了。” 温知舒立刻反驳着,两颊边弯起的小窝陷着讨好的笑:“怎么会?” 郁淮之这才满意了。 一顿饭吃完后,郁淮之让温知舒进房休息,自己反而去水池收拾餐筷。 温知舒确实一秒都不敢和郁淮之多待,以前觉得十分温情的画面在得知过真相的一瞬都似乎被拉长一个调,再也找不回当时的感觉。 他乖巧地说好,颇有几分虚与委蛇的错觉,可在快要进卧室时停顿下来扭头望着郁淮之的背影。他身材孤拔地站立在厨房,系着一件深色的围裙,这一身装扮让他增添不少人气,仿佛并不是别人口中作恶多端的厉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温知舒伸在口袋中的手仿佛被胶水黏在兜里藏着的符箓上,他溜进了房间,将门果断地关上。声音是非常轻的,但是却还是一分不落地传到郁淮之耳里,他将洗干净的碗筷随手放入消毒柜里,抬颔朝卧室的方向撩起眼皮,不以为然地弯了弯唇。 温知舒手里的黄符一共有十八张,按照顺序和数量贴满整个床铺绰绰有余,他动作灵敏又迟疑,放第一张符咒时战战兢兢生怕客厅里那只厉鬼突如其来闯进。 温知舒用手背抹了把脑门的汗,在弯腰贴第十张时又迟钝下来,也许只需要削减他的力量就行,不需要彻底将他—— 温知舒踌躇不定地捏着黄符,俊秀的脸上眉头拧起写满了纠结。 “知舒——”声音由外传入,温知舒这下也没时间迟疑了,只能将剩下的符全部塞进兜里。 郁淮之拧开门把进来时,温知舒额头上的细汗并未擦拭干净,丁点水光在额头上,晶莹细闪的。 他走近温知舒,目光不轻不淡地扫在褶皱凌乱的被单上,温知舒瞧见后下意识抻出手掌抚平,等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觉得有点欲盖弥彰。 郁淮之浑然不觉,只是伸出手欲将他头上的汗珠揩尽,温知舒克制住本能没躲,可身体却要命地绷紧成一处,“怎么流这么多汗呢?”他理了理温知舒的并不整齐的头发,“水热着,要不先去洗澡?” 温知舒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说了好,着急地脱掉外套挂在置衣架上,一副落荒而逃的趋势奔往浴室。 他脸颊不过是被郁淮之摸了几下,就出于惯性地绯红滚烫,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真是的,他怎么能对一只凶残的恶鬼脸颊发烫通红呢? 温知舒莫名有点心虚和无地自容起来。 他打开浴室的门,正要快速地躲进去时,身后传来郁淮之一向温柔小意的声音,“知舒,你的衣服忘记拿了。” 温知舒倏地定在原地,蔫头转过身来去衣柜找出他的衣服,又闷着脑袋进去了。 ····脸更红了。 等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时,郁淮之从交叠坐在床上的姿势起身,踱步走向置衣架的位置,停住。 他眼睛是偏褐色的,这种灰暗的瞳仁不笑着看人时总是冷的。漠然,仿佛世间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事不关己,丁点都提不起兴趣。 可下一秒,这双褐色的眼眸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浮掠着兴奋盎然的意味。 他手中从温知舒方才脱下的那件外套里摸出剩下的一小沓符咒,朱砂笔描绘的符文专克他这种炼制而成的索命鬼。 郁淮之白漆般苍白的手指都快被符文给烫化了,那种将肉放在烤盘上独有滋滋声冒了出来。 郁淮之微笑着放回原位,心里不禁感叹:我们知舒真是仁慈啊。 温知舒在浴室里拖延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出来,如果不是郁淮之隐约表达出鸳鸯浴的念头,温知舒是断然不会出来的。 他脸颊被热水闷得更加红了,不是水果的红润,映入郁淮之眼帘反而是鲜嫩肉类的殷红,是最能引起他食欲的那一种。 郁淮之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再加上温知舒去学校后他只是每晚抱着他睡,手脚规矩得很,从没做太过逾矩的事,对他而言无意于隔靴搔痒。 于是郁淮之见人出来后,将温知舒手上干燥的毛巾拿起在他微湿的黑发轻轻地揩着,他的动作太过柔情,也有可能是温知舒在浴缸里泡得太久,熨烫的热水侵袭了大脑让他变得不够清醒,居然在此时有一瞬的茫然,好像又回到不久前亲密无间的时候。 郁淮之擦着擦着,手指就莫名不老实起来,渐渐的从细软的头发丝落到白皙软乎的耳垂上。 这是温知舒的敏感点,近乎让他顷刻间就软了身子,也瞬间明白郁淮之想要做什么事情。温知舒脸色一白很不好看,双手试图反抗郁淮之,“学长——” 可是他几乎是猛然想起,以前他们频率近乎稳定到一周一次,如果这次拒绝的话,郁淮之那么聪明狡诈的性子,说不定立刻就能感知到不对劲。 一想到这个温知舒推拒的手马上不敢动了,一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被鬼轻柔地抱起放在床上,床垫柔嫩地让温知舒想要哭出泪来,身体一边敏感得化成一滩水,一边又生硬地不敢动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 就是趴在床上,脑袋通红冒着烟眼神又不住地恐惧埋在舒适的枕面,时不时洇出两滴透明的泪珠,硬是不敢回首看郁淮之一眼。 可是···好奇怪啊。 学长身体都是冷的,怎么那个地方,又热得跟火烧火燎一样。 厉鬼冰凉地匍匐在温知舒雪白的后背上,褐瞳竖起闪着奇异的光芒,犬齿微微尖起来,用一种故作困惑的语气说:“知舒,你今天很奇怪,你的反应似乎很抗拒我。” 温知舒在愉悦和折磨两种交替的情绪中呜咽出声,他澄澈的眼眶不断涌出泪花,一听到郁淮之起疑的声音,急切地回头哑着嗓音:“没有····” “真的——”吗。 对方剩下的尾音还没能说出来。 就被温知舒鲁莽地夹紧,爽得郁淮之头皮发麻,可青年手臂毫无察觉搭在他的脖颈上,第一次主动地迎上唇密不可分地亲着,重复:“没有。” 这下他应该不会怀疑了吧,应该会相信自己吧? 郁淮之力道使得更加汹涌,这种遽烈如同阴暗天气的海面波涛此起彼伏拍打着嶙峋的岩石,砸出一浪高过一浪的白花。 他注意到温知舒的眼尾红得厉害,眯眼笑着,他笑起来的样子不如平常般和煦。 阴险虚伪得仿佛终于撕扯下自己脸上的那一层薄皮,恶鬼相。 “其实你发现了。”他在始料未及肌肤密切相贴的情况下开口:“是不是?” 温知舒脑袋恍惚成被人灌了甜腻腻的蜂蜜一般,混沌黏糊得让他的大脑分不清所有,直到他捕捉到一个怪异的字眼,我发现了?我发现了什么? 等等,该不会—— 郁淮之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将冷冷的薄唇凑到猝然清醒的温知舒耳廓边,咬了一下,舌尖舔着,“发现我——” 骤然间,温知舒在这种被挤压征服的状态下,又被他的话猛地刺激到,身体如同窜升到夜空中的烟花一般绚丽而又崩溃地炸开。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一团狼藉,终于哭了出来。 19. 男朋友 几乎是一夜放纵。 将近清晨时,窗外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浮出一缕绮丽偏橘的日光,初升的阳光会慢慢辐照大地,光线呈晕金色,据说这是最富有神性的颜色,能够洗礼罪孽和降下福祉。 郁淮之抱着陷入沉睡中的温知舒,手指抚着他耳边的一丝黑发,面容轮廓依旧是自己所熟悉的。 他颔首将下巴抵在温知舒脑袋上,动作是温知舒从未见过的依赖,他淡定的眼睛里掠过一缕极快的复杂情绪,很沉很沉,宛如黑水一般,谁见了都觉得舌尖泛苦。 身体的灼烧感开始剧烈,宛如被人用尖锥撬开青白的皮,往里面一通又一桶浇灌着灼热沸腾的岩浆。他望向玻璃窗外的阳光,蹭了蹭怀里的青年。 郁淮之和温知舒在一起后,从始至终都是微笑着,这次也是尽然。 — 温知舒身体撑不过半夜就昏迷了,身体也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郁淮之做了清理工作,所以一早醒来时各个部位都是清爽干净的。 他身上套的是郁淮之的家居服,尺寸偏大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温知舒睁开眼时眼神处于一种茫然状态,仿佛不知道该干什么,脑袋里也糟糕乱成一团,也不理解郁淮之的衣服怎么就穿在自己身上了。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自己的衣服被弄脏了。 温知舒羞耻到耳根子发烧,他垂下头来,嗅到舒软的衣服上还残留着郁淮之发间独有的气息,这种特别的冷香将温知舒包裹住,即使他换下衣服后也久久不退。 他待在静谧无人的卧室里,很快就发现郁淮之不在。 一想到对方知晓一切却陪自己演了一场戏,温知舒清秀的眉头都是拧着的。 温知舒反应过来后迅速趁此机会将床被偷偷翻起来,打算查看一下符咒的情况,毕竟昨晚郁淮之在贴满符箓的床上躺了一宿。 温知舒小心谨慎地想,应该不会一点作用都没有,他掀开被絮后探身去看,以为那些黄符会折损不少,却没想到那些黄符原封不动安然无恙地躺在应有的位置。 一张没少。 温知舒捏起一张仔细瞧瞧,意外察觉出些许差异来,发现黄纸上面的朱砂符文浅淡很多,从艳红色变成浅淡的粉色。 是已经起到作用了吗? 温知舒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光脚踩在地板上打开房门跑出去,客厅里、书房、阳台都没有撞见郁淮之峻拔的身影,反而被一种沉寂许久的安宁所充斥着,仿佛郁淮之从未出现过一般。 温知舒怔在原地,五官在此时皱在一块,说不上是难看居多还是庆幸占领主要地位,那是一种格外复杂的情绪,就好像温知舒本来想要的是另外一种结果,但是发生的结果比自己想要的还要好,但是自己却开心不起来。 郁淮之他是已经被除掉了吗?不是说那些东西只是会削弱他的力量吗? 温知舒在客厅里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根本无人回应,偌大宽敞的空间只听得见自己紧张的声音。 温知舒果断用手机给老先生通了电话,在得知真相后嗓音少见地蕴着几分焦灼,“先生,他不见了——” 温知舒努力让脑袋从犹若发烧的状态下冷静下来,他竭尽将事情讲述清楚:“先生,你先前不是说,那些符箓只是会削减他的力量,并不会造成——” 听筒里传来一声沉闷的长叹,对方的声音因为介质的原因而失去真实感,听起来仿佛比之前更加苍老夹着冷意,“愚钝。” “小朋友,如果不那样说,你会按照我说的那样做吗?”老人与温知舒足足隔了好几个辈分,遭遇的事情和挫折比温知舒想象得要多,父母早亡,年少失怙,最后落得一个妻离子散孤寡老人的下场。 老人的声音沉稳又凌厉,“小朋友,我看得清楚,你对他还有情。倘若告知你真相,你必定是会瞒着我偷偷将那些贴好的符撕掉,我费心绘制的符箓定是派不上用场,这种性子优柔寡断向来是做不成大事的。” 温知舒听清楚每一个字,字句连在一起时却砸得他发懵,他慌乱地一下子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手几乎是扶着墙壁缓慢坐在沙发上,“你骗了····我?” 他尾音微颤,眼珠左右战栗颤动。 对方说得没错,如果他一早就告诉温知舒符咒的真实效果,温知舒会犹豫不决,而踌躇的最后关头他是不会用这个去对付郁淮之的。 郁淮之欺骗了他,在他的脑海里塑造出各种假象,让温知舒平白无故对他产生了感情。 即使温知舒知道那些坏事是郁淮之做出来的,但是他是真的没想过要让郁淮之—— “魂飞魄散。”老先生在电话里讲道,“往常的符咒并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但是我上次给你的不一样,黄纸里面是掺了糯米,朱砂笔里混合着新鲜的鸡血,就连绘制的图案也比一般的符文多了好几个步骤,往往这种符箓会将恶鬼打得元神俱灭,永不超生。” 老先生撩起自己中山装的衣袖,枯皮的手臂上留有两道永不磨灭的伤痕,新鲜得如同刚刚被锋锐的唐刀开过刃一般,并不深,没有割到见骨的地步。 皮肉却始终新鲜不会愈合,里面殷红色的血肉与菜市场肉铺上死掉的猪肉上的刀痕一样。老先生冷眼瞧着手臂上的两道伤痕,这是手刃血亲留下的惩罚,是天谴。 “可是,他没有真正的害过我——”温知舒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嗓音为何颤抖得要命,他只觉得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小孩,小孩哭得眼尾红通通的,温知舒与他感同身受着,小孩胸口那股难受的悲伤潮水般地涌了上来,排山倒海般快要将温知舒给淹没。 “厉鬼从来没有不害人的。”老先生及时地打断了他,“更何况还是这种少见的恶鬼相,双手早就沾上了数不清的同胞鲜血,你少用人类的眼光去揣测一只恶鬼,即使他现在不害你,也只能说明于他而言这是时机未到。”老先生耐心比先前减少许多,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些。 温知舒嘴唇抿得十分紧,脖颈被领口勒得喘不过气来,脸色都呈现出一种稍微窒息才有的红。 他急促将领口顶端的袖子松解一颗,小口缓着气,耳边陆续传来对方年迈深沉的声音,“小朋友,恭喜你,你解脱了。” 温知舒神情茫然空白,眼睛失去焦距地望着地面,他倒是没哭,可是那小孩却是崩溃得大喊大叫哭个没完,这莫名让温知舒心里恍惚,跟倒了一桶会腐蚀的酸水一样。 “我没想这样的——”温知舒双手捂着眼睛,他确实恐惧郁淮之,但是却没想要让对方魂飞魄散。 温知舒在沙发上沉默些许,就连大门被推开的声响都失去了感知的能力。温知舒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漆黑锃亮的皮鞋,皮面哑光,清晰无比地出现在温知舒的面前。 不是幻觉。 “在难过什么呢?”对方半蹲下身来,右膝着地,手指在温知舒红彤的眼尾细细摩挲。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温知舒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注意到他身边放着各式各样的早餐。 郁淮之目光落到沙发角落里还在通话中的手机,郁淮之眉眼温和如画,指尖将手机轻轻地拿起。 颇有兴趣的低头打量着,他留意到通话另一边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郁淮之手指将温知舒手里还紧攥着的符咒轻松拿来,灵活的指尖将它折成一块小巧的千纸鹤,他对着电话轻笑礼貌道:“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说完也不给对方任何说话机会,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温知舒怔松地注视着郁淮之,心里顿时犹如劫后余生般吸入一大口氧气。郁淮之趁着他发呆的片刻,将手里折叠精巧的纸鹤放到温知舒的手心,显然是在逗他开心。 这种小手段,感觉只有在哄小孩的时候才会很受用。 温知舒突然抬起头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床下放了东西?” 郁淮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着他说:“肚子饿了没,先吃点早餐。”他将人领到餐桌前,把自己刚下楼买好的食物一一摆放在温知舒面前,“你想先吃哪一样呢?不用着急,学校那边我替你请假了。” 之前那种庆幸的劫后余生很快就消失殆尽,温知舒的情绪转变得格外快,看着郁淮之病态发白到恍惚透明的脸,又迅速复原到昨天惊吓的心理状态,“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居然连老先生口中极强的符咒都对他没用。 郁淮之浅淡睨了他一眼,依旧是笑着:“嗯。” 温知舒惊骇得手里的木筷都快掉在地上,他听话地乖乖将早餐吃完了,虽然在紧绷状态下味如鸡肋。温知舒还是瞧着郁淮之的神色顶着莫大的压力将东西吃完,然后如坐针毡般坐在椅子上,试探性地询问郁淮之:“我现在想回学校了,可以吗?” 郁淮之歪了歪脑袋,双手合十,终于将那层本就单薄的面纱戳破了:“你很怕我?”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送命题,说害怕会惹得对方恼怒,说不怕吧——温知舒视线瞥了眼自己不断战栗的手掌,下意识地将手掩藏在袖中,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怕的样子。 温知舒脸上露出一种笑容,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勉强至极。 他紧张得口舌干涸,可在郁淮之面前又十分窘迫紧促,连桌上的一杯水都不敢伸手去拿,“其实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知舒,我喜欢听你说实话。”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仿佛说着谎话的温知舒就是一个不诚实的坏小孩。 温知舒哑着声:“覃宇和谢正飞他们是你害死的——”他在借机表明自己害怕是理所应当的。 郁淮之依旧保持着歪头的姿势,语气咸淡到他口中提起的不过是一件小事,“是我做的,毕竟你自己也说过,这种人不该活着。” 温知舒瞬间哑然没有勇气与他直视,眼睛垂下盯着自己的蜷缩的双脚,“那温志强他们····” 郁淮之微笑的弧度很诡异,两边嘴角持平,分毫不差,僵硬得让人凝视久了只觉得古怪,仿佛西方手持镰刀杀人如麻的红脸小丑。 “也是我。”郁淮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补充道:“他们那样对你,不该死吗?” 只是可惜,如果将知舒的事情了解透彻,知道他们是如何诓骗的,自己是断然不会如此温柔地下手,简直就是仁慈的慈善家一样。 郁淮之眼里的沉黑的戾气被温知舒撞见了,他吞了吞口水,对于温志强和许玥自己并没有多少感情,更惶论什么伤心难过了,可是,可是···· “可是温卓越呢?”温知舒将盘旋的疑问嘴唇哆嗦着说出口。 温卓越因为许玥对他并不亲近,顶多跟他耍一点小孩脾性,但是称不上坏。 郁淮之慢悠悠地站起身来,闲云野鹤般清闲地踱步至温知舒身边,黑密沉甸的阴影将温知舒全部笼罩,眼前的光亮悉数被驱逐干净。 郁淮之温和的面容露出一丝破绽,笑容慢慢地变淡,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时全身仍然愉悦到战栗,“因为我想看看,他们到底会有多疼啊。” 郁淮之眼底流露出来的恶意彰显无遗,怪物的爪牙裸露出来,不再是温知舒平时所看见的温柔学长。 他们施舍给你的每一个巴掌,挨在身上的每一个拳脚,都会让你痛不欲生,一个将近十八岁的少年,居然骨瘦如柴到体重不过百。 他们就应该想想,你疼的时候自然有人会跟着一起疼。 “杂种被一点一点吞噬干净时,那个女人心疼得崩溃哭出声来,反复地求我,差点弄脏了我的鞋。”郁淮之面无表情阴测测一字一句叙述,恍若没有看见温知舒惨白失色的脸颊。 温知舒脸颊绷紧,面部肌肉因为对方明显的恶意而颤抖,他大气不敢出便听到郁淮之低下头来靠近自己,语调又恢复先前的亲昵和温柔,眼底阴冷渗人笑着说:“知舒,你先前说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他迟疑片刻后挑眉,“啊,我想起来了,你说你要去学校。” 对方凉薄的目光朝温知舒投射过来,轻轻柔柔的仿佛并无二致: “你现在还想去学校吗?” 20. 男朋友 深邃黑眸里的恶劣过于明显,浓郁的黑气如有实质般快要溢出来,他依旧笑容满面与温知舒对视,柔和得让温知舒后背发毛嘴唇微微张合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温知舒才从被威慑的状态下顿醒,郁淮之的面孔离自己愈加近了,温知舒清楚地望见对方眯起眼,削瘦的下颔稍微左右地磨动,从温知舒的角度能够窥见他乳白的尖齿。 温知舒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因为他瞧见对方的利齿足足有两排,一颗一颗的,尖锐得不似人类的牙齿,反而更像是阴深海底下蛰伏的鲨鱼双排牙。并且野兽常常会在狩猎前吞咽着口水,两颊鼓动将牙齿磨砺得更加锋锐,除去为了防止利齿生长刺穿下颚外,更是进食前的本能动作。 郁淮之长身如玉,对比起来坐在椅子上的温知舒就显得小巧可怜,他妥协了:“其实也不是非去不可。” 他面色如土,看起来很为难和后怕。 因为温知舒从未见过这样的郁淮之,他平时伪装得过于完美无瑕,两人接吻时磕磕碰碰舔到牙齿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温知舒清晰地记得,郁淮之当时的牙齿还是正常的,并不像现在这般·····迥异到令他寒颤。 而且对方神态悠闲,并不像是不慎将这一特征暴露在自己眼前,反而更像是明目张胆故意让自己撞见,毕竟他的演技如此高超,如果不想让自己察觉,可以有一万种方法将自己瞒在鼓里。 “呵呵。”郁淮之笑出声来,淡色薄唇下露出来的牙齿让温知舒噤声,对方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格外愉悦的状态,看样子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抱歉,刚才只是跟你开个小玩笑。”郁淮之双手环抱带笑,俊朗的外表给他增添不少魅力,即便在明知道他是怪物的情况下仍然不禁心尖一颤,只听到他用温润的声音说:“刚才是不是将你吓到了?” 温知舒没敢问,他所谓的玩笑到底是人不是他害死的,还是后面他询问自己的那番话?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温知舒都知道不会是好结果,于是用堪称稚拙的神态点点头。 “我们知舒总是这么胆小呢。”郁淮之无奈地吁了一口气,神态恹恹的,却总让人觉得他那句话没有言尽,后面还剩下一句话。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车一路在缥缈细雨中行驶,刷雨器左右不停地摆动将车前淅沥的雨丝擦拭干净。 温知舒坐在副驾驶上,脑袋靠在枕垫上眼睛出神望着车窗外的雨势,实则是盯着车窗上倒映出的郁淮之。他完全琢磨不透对方究竟在想什么,明明一开始还用逼迫的语气让自己做选择,现在反倒是主动提出将他送到学校。 温知舒敢肯定,如果当时他的回答与先前相反,郁淮之断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好声好气与自己讲话,甚至还一反常态地将自己送来学校。 温知舒口舌发苦,正要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时,发现光洁的车窗上郁淮之的目光不知何时调转过来朝向自己,言笑晏晏。 那股凉意让温知书心脏奇妙地咯噔一下。 “知舒,你大可以直接看着我,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我没有——”他小声反驳着,却又觉得这种否认毫无轻重。 车厢本就安静,配上温知舒的沉默寡言就显得更为静谧,他没再将目光投向窗外,只是木讷地将视线凝聚在车前,看着越发熟悉的道路景物,这在无形之中给了温知舒一种安全感。 他是人类,人类需要社会认同感,结交的好友,周围眼熟的街道,都会在无形之中告诉温知舒你是属于这里,你和坐在主驾驶上的郁淮之有着本质的区别。 车在校外主干道的绿荫大树下熄火。 温知舒安分地坐在副驾驶上,就连安全带也没解开,他咬紧牙关和郁淮之待在这处狭小的车厢里。他现在好像已经隐约摸清楚郁淮之的性格了,要想迅速脱身,比起现在迫不及待地逃离,还不如老实待在郁淮之身旁等他吩咐后来得快。 果不其然,对方逼近靠过身来将胸前紧系着的安全带解下。 “这次去学校了,你还会回来吗?”郁淮之问出一个出乎温知舒意料外的问题。 温知舒绞着细白的手指,盯着郁淮之认真的目光说:“会。”这个字说出口后,胸口引发出一点轻微的震鸣,好像知道他说出话是真是假。 郁淮之修长的指尖掰过温知舒的脸颊,轻轻地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吻,他的气息留在温知舒的嘴唇上,足以庇护他几日。 “那就好。”郁淮之浅笑着,透过他不断眨动的羽睫窥知温知舒的情绪。他走下车,动作又恢复往常的优雅替温知舒打开车门。 雨丝从高空坠落下来,淋不到郁淮之的脸上,可他从车里拿了一把黑伞递给温知舒,顺带替他撑开伞面。 这下子温知舒能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略显仓促地接过伞,急促道别后就撑着伞急切往校门走。 他的身影不停缩小,再缩小,浓缩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点。这让郁淮之回想起某段不太好过的记忆,他一向是怎么喜欢下雨天的,往常这个时候他更多是躲藏在家里。 他骗了你。 一根滑腻腻的藤蔓从苍白的耳朵里钻了出来,它搭在郁淮之肩膀上,它睁开黑雾圆润的眼睛,眼神阴翳的朝着温知舒的方向望着,那个方向已经连一个黑点都不能瞧见了。 我知道。 紧接着又有几根大小不一的触手从郁淮之的衣领里溜出来,与先前那根一眼一同搭在郁淮之的肩膀上,用忧郁的目光望着那个模糊的方向,分别不同的给予建议。 你其实应该早点把他同化,人类总是这样,将我们称作为异类,畸形。 郁淮之撤回自己沉沉的目光,表情冷漠地回复道:“我舍不得。” 唉。其中一根藤蔓叹气道,长长的脑袋蔫蔫的弯下来。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后面数不清的藤蔓学得有模有样,纷纷低下光秃秃的脑袋,神情唉声叹气。 叮咚—— 郁淮之手机收到一则消息,是他的知舒传来的,郁淮之垂下眼睫觑了一眼,继而没什么心理负担的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他就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古时有一只披着人皮的公子,蛊惑了临时一同避雨的书生,书生见公子样貌非凡俊美,斯文儒雅,渐渐起了爱慕之心。后来被路经此处的道士指点迷津,发现了自己恋慕的不过是一只厉鬼,便心生退意恐惧得生了一层大病。厉鬼笑吟吟地撕破了脸皮,既然好礼相待人模人样你不要,倒不如索性试一试一只厉鬼明晃晃的恶意。 郁淮之的笑意不达眼底,让他身上长出来的触手颇为寒颤,这些藤蔓也十分审时度势没敢打搅,毕竟他们上万个都不够郁淮之吃的。 其中一只最为乖张的藤蔓鬼鬼祟祟地爬在郁淮之冰凉的脖颈,栖息蛰伏着,继而巧妙地探出头低头望了眼手机屏幕。 上面只显示了一条消息,黑字清晰明了。 温知舒:学长,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藤蔓还没将这一行字看完,就被郁淮之逮个正着,对方彻骨冰凉的手指掐住它光滑的腕臂,黑色的指甲已经陷进肉里,创口里面不是新鲜的肉,只有一团又一团浓郁的黑气。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其余与他共感的触手纷纷求情,疼得快要窒息喘不过气来,不停地呼喊着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郁淮之镜片下的眼睛寒如霜雪,嘴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紧接着那抹笑如同瓷器上绽开的缝隙般裂开,他的脖颈、手臂、手背上纷纷出现一种如同被缝合过留下的痕迹,痕迹上密密麻麻阴刻着黑色的咒语。 他不悦地眯起眼。 真不乖。 为您提供大神 成洲 的《被怪物觊觎的种种后果》最快更新 20. 男朋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男朋友 温知舒发出这条消息纯属意外,他那么胆小的性子,即便是在聊天框打出那一行字后也不太敢发出去。甚至删删减减正打算将这条信息剔除,可中途不慎从伞外飘来一丝雨,婷婷袅袅地落在温知舒手机的屏幕上,滴的一下触动发送键。 温知舒惊得手机没拿稳摔在微湿的水泥地面,从他没敢当着郁淮之的面提出分手这点来看,就知道他的性子用胆小如鼠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急忙将手机捡起,手里的黑伞不知何时从手上松开掉落在地,雨珠一粒粒地拂过温知舒纸白的脸颊。他囫囵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眼神发栗地盯着屏幕咬着手指焦躁等着回复。 十来分钟后,温知舒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这种没有任何字眼的回复,于温知舒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比郁淮之亲口威胁他更要恐怖。 他当晚忐忑不安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凌晨三点接近清晨时才勉强睡着,可想而知当天的精神状况是有多差,被教官训练踢正步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眼睑青黑,脸色惨白胸口心率不齐,后面差点在练军姿中途低血糖晕倒了。 不过在军训期间温知舒没有收到学长一条信息,就好像从那天起失联了一样,两人完全断了联系。温知舒偶尔抽空看一眼手机,发现消息栏上除了网络营业厅发来的短信外,再无任何消息。 恐惧的神经在被拉到最绷紧的状态后渐渐松弛,庆幸之余后,温知舒终于松懈一口气,于是在军训后唐周提出去校外新开的老火锅店解馋时,温知舒没有疑虑迟疑便答应了。 打着川渝招牌的老火锅店内,唐周点完单后顺带让服务员上了一打啤酒,他将其中一罐撬开易拉罐送到温知舒面前,“恭喜,解脱了。” 他说话十分含蓄,一是庆祝这折磨人的军训终于结束了,二是祝贺温知舒终于摆脱那所谓的脏东西。 温知舒没将所有事情全部告诉唐周,因此唐周以为是黄符起了作用,将老先生口中的厉鬼削减大半,以至于温知舒才能成功地从那个地方逃出来。 “嗯。”温知舒其实不如表面上那样轻松,却仍是拾起啤酒跟唐周碰了一下杯,澄黄的酒液在杯中被撞得轻轻晃动。 “他应该不会再来缠着你了吧。”服务员将红白相间的雪花牛肉上来后,唐周夹起一块在辣锅里涮,清亮的目光陡然朝温知舒看去。 这个问题就连温知舒自己也不清楚,虽总觉得这不像是郁淮之的行事作风,但这些日子温知舒过得相当安全,至少在小阁楼里遭遇的情形再也没出现过,于是他回复:“应该是。” 唐周爽朗地将剩下的青啤一饮而尽,安慰:“那就好。” 两人吃完饭出来时天色呈黑蓝色,街道边的路灯一盏盏的亮起。火锅店离学校很近,走路不过十来多分钟的路程,路上碰到许多刚出校门的年轻情侣。 “军训结束后你还在校内兼职吗?”唐周说话一股子的酒气,他喝了两罐啤酒,不过他喝酒并不上脸,眼尾脸颊一如既往,不惹上丁点醉红,思绪只不过比平时反应稍微慢上一点。 “这个还没想好,毕竟如果上夜班的话会很麻烦。”温知舒语态略微惆怅,回宿舍住不太方便,如果是回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温知舒又过不了心里那关,毕竟那个地方惨死过人,称得上是噩梦了。 唐周一见他的表情就懂得温知舒的顾虑,手掌搭在温知舒肩膀上,一副哥俩好兄弟的模样开口:“要不你去我家吧?我爸在学校附近刚给我买的房子,上学什么也方便,到时候我一个人住怪无聊的。” 他的建议非常好,可温知舒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了,多谢。” 温知舒对私人领域划分得格外仔细,如果不是关系亲密到那种地步,他是不会随意同意与人合租的。 “为什么不?”唐周停下行走的步伐,手掌按在温知舒的肩膀上将他定在原地,语气一沉奇妙的笃定:“为什么拒绝?” “为什么拒绝我?” 唐周平时不是追究问到底的性格,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反复逼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呢?” 他挨得温知舒极近,鼻尖呵出的气息全部洒到温知舒耳廓上,夹杂着醉醺醺的酒气,呼吸却是——冷的。 就连唐周掐住肩膀的手掌都比平时用力很多。 温知舒温润的眼眸里忽地变得惊惧,更多的是一瞬间的茫然和无措。 他喝的酒并不多,只是脑袋略重发闷思路还是很清晰的,带着几分呆滞缓缓扭头注视着唐周,反应慢得如同接触不良的机器人。 唐周面容没有任何应该从人脸流露出的情绪,脸色青白中隐隐发灰,五官奇诡得让人想起即将融化的蜡像。 他双眼仿佛簇着两团浓黑的火焰,直勾勾地贪婪盯着温知舒,幽幽道:“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分手呢——”沙哑的声音恍如掺和一把纷扬的砂砾。 温知舒光洁的脸颊上慢慢滑落一颗冷汗,手脚发麻地僵硬在原地,仿佛小儿般连路都不会走了。 “你应该知道后果很严重的。” 为您提供大神 成洲 的《被怪物觊觎的种种后果》最快更新 21. 男朋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男朋友 温知舒如遭雷劈,对上唐周玩味的眼神后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一下,那股电流刺激皮肉的战栗感接踵而至。 温知舒费劲地咽了咽口水,嘴角僵硬得抿直成一条线,不停地抖动。 “知舒,你怎么了?”唐周忽地伸出手在面容呆滞的温知舒面前轻晃,他又变回正常的语气和神态。仿佛对刚才说的话并不知情,反而不解地看向温知舒:“发什么呆呢?” 温知舒在怔愣中沉默,他抬手擦了下额头挂着的滑腻冷汗,不敢确信刚才发生的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最近太累了形成的幻觉,轻声道:“没什么。” 回寝室后温知舒迅速地去洗了个澡,他衣服和头发丝上都浸泡着那股油腻的火锅味,感觉被糊了一身很是难闻。 温热的水沥淅地将温知舒满是泡沫的脑袋冲洗干净,他以指作梳将湿成几缕的黑发打理顺畅,心头萦绕的奇异感始终盘旋不下,他没法说服自己那只是单纯的幻觉而已。 温知舒快速地洗完澡,裹挟着一身氤氲的热气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正巧对上正在洗漱台前清洗外套的唐周。他将毛巾搭在衣架挂到晾衣绳上,随口问了一句:“在洗衣服啊?” 唐周耷拉着脑袋,“衣服上味道太重,今晚洗了干得快,说不定明天还能穿呢。” 温知舒将换下的内衣物丢到桶里,打算等唐周洗完了再洗。他不太注意周围的环境,却总觉得现在寝室氛围挥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对着还在滴水的吹着,噪音呜呜的,本该是正常的声音传到温知舒耳里更甚鬼哭狼嚎,而那种如同黑长指甲刮剜着皮肉的尖锐感又来了,仿佛有一双黑乎乎的眼睛恶意地窥视自己。 温知舒将吹风机一下子关掉,将脑袋猛地转过来,身后空无一人,仿佛是自己多虑了。 他眉尖蹙紧成结,心神不宁地再次打开吹风机呼呼朝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上吹着。 洗手池前,唐周将洗衣液悉数倒在红色的外套上,双手用力青筋暴露一下又一下地搓着,水盆上细密的白色泡沫从盆里溢出来。 他动作麻木机械地洗着本就不怎么脏的衣服,脑袋无力往下垂着,令人想起死人悬梁自尽时如断掉般低垂的头颅,深黑的头发掩盖住他的眉眼,而对面水痕斑驳并不怎么干净的镜面上照映出唐周幽暗的眼睛。 他正死死地注视着镜面左下角的青年身影,眼里的神色尽是欲望不被满足的焦渴,而被偷窥的青年正安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吹干头发,毫无察觉。 头发吹至半干后,温知舒将吹风机收到柜里,他垂下脑袋的瞬间骤然觉得面前的白炽光亮全部消失殆尽,乌云般的阴影笼罩在温知舒头上,似一张密不可逃的巨网。 唐周不知道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的身后····· 温知舒脸上的笑容勉强,他觉得唐周的眼神又古怪起来,身子往后小退了一步,如果不是后面有桌面支撑着,温知舒觉得自己可能会腿软瘫倒在地面。 “唐周,你怎么了?”温知舒竭尽平稳的声线里崩出一丝颤音。 “知舒。”唐周鼻尖翕动,眼神□□狂热地盯着温知舒,说出了一句让他头皮发麻的话:“你好香。” 他走近一步,步履拖在地面的声音沉重拖沓,仿佛身体千斤重般让他挪动一步都举步维艰。 “你怎么会这么香,这么香,刚才你从浴室里出来时,我就想问了,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唐周面目沉醉的闭上眼睛,鼻尖抵在温知舒面前吸嗅,嘴里呼着粗重的呼吸:“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温知舒惊恐得不禁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唐周,他眼睛被红血丝充满,理智正在防御线上一点一点崩坏。 可下一秒,对方又像是恢复正常回到原来的水池前继续搓着衣服,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未发生,温知舒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绷不住了倒在地上,双眼止不住地发颤。 次日上课时,温知舒出于畏惧没有和唐周一块上课,将书包收拾好后就提前走了,让刚起床正在刷牙的唐周十分不满,他含着满嘴的泡沫含糊不清说:“怎么不等等我呀?” 温知舒脸色发青去食堂,打算买几个烧麦路上吃,他早晨其实是吃不大进去东西的,但是因为在军训期间没吃早餐低血糖,人差点倒下后,渐渐养成了定时吃早餐的习惯。 “只要烧麦吗?要不要再来一杯温豆浆?”店家将脑袋探去窗口问道,继而手脚麻利地打开蒸笼给他装新鲜烧麦。 温知舒有气无力,摆了摆头说:“不用了。” 店家掀开蒸笼盖子的手一顿,迟缓木讷地将脑袋转向温知舒,“为什么不用?” 温知舒半阖半睡的状态如同被刺激到瞬间激灵,浑浊的目光簌然清醒瞪直望向对面的男人,只见他踱步走过来面容阴沉:“为什么不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望向温知舒惊慌失措的模样,残忍又冷漠地说出那句话:“为什么要分手呢——” 温知舒都没接过刚买的早餐,嘴里溢出一声无比尖锐的悲鸣,双手捂着脑袋仓惶迅疾逃离整座与牢笼无异的食堂。 ···· 他脸色白到近乎透明,没有血色的样子十分难看,漂亮的嘴唇呈现出一种淡淡的乌色,一副生了大病的模样。就连听课也没有精神,老师授课的声音完全钻不进脑袋里,温知舒中途枕着胳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温知舒向来乖巧聪慧,这种学生是极其受老师欢迎的类型,以至于中途休息时女老师从讲台上下来,优雅婷婷走至温知舒的面前,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将匍在桌面上休息的温知舒给唤醒。 温知舒神情脆弱的抬起头,发现女老师正忧虑地望着他:“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温知舒脸色苍白,嘴唇干涸微微起了皮,虚弱道:“谢谢老师,不用担心。” 女老师并未走开,只是弯下腰盯着温知舒惨白的脸颊,温声关切:“可是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去医务室一趟?” 温知舒头痛得厉害,跟尖锥扎进去一般刺痛,“不用了,只是没睡好。” 女老师秀气的眉尖陡然皱起,涂抹红唇的嘴唇倏地从微笑的表情凝固垮下来,“为什么不去?你身体明显不舒服,为什么不去?” 桌面上的课本不慎被温知舒打落在地,他瞳孔震惊恍惚得快要被逼疯,诧异得望着面前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女老师温婉的声音发沉得厉害,隐约失真变得严厉,紧接着话锋一转:“为什么要分手呢——” 温知舒声身体剧烈得颤抖,声嘶力竭叫了起来,与此同时,前面、后面的同学全部扭过头来看他,目光呆滞麻木中又透着诡谲。 教室门口、窗户门外纷纷如同潮水般围满了脑袋,乌泱泱的,挤压在一起如同一块又一块蠕动的黑色阴影。 他们全部异口同声,用发亮惊悚的目光直直地望着温知舒那张脸,眼神贪欲渴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呢?” “知舒。” “你应该知道后果很严重的。” 为您提供大神 成洲 的《被怪物觊觎的种种后果》最快更新 22. 男朋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男朋友 教室出口和窗外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结实得如同一面肉墙。人头攒动,只能望见一个又一个连在一起的脑袋,温知舒看不清他们藏在阴影下的面容,五官被模糊掉,可温知舒却能从那混沌空白的人脸感知到一道又一道投射而来的视线,阴沉诡吊地盯着他。 温知舒心脏被来来回回折腾几遍,面色白得更加厉害,仿佛经历一场大病。他掌心生出湿濡的汗,黏糊了温知舒一手。 他面前的女老师红唇似血,面如白纸,正要弯下头来观察温知舒的神情。她散发着清香的黑发还没来得及拂到温知舒时,便被温知舒猛地一下子推开,神情脆弱地冲出门外跑了出去,理智正慢慢的溃散腐烂。 天空湛蓝如洗过一般干净,万里无云。温知舒惊惶跑出教学楼时明晃晃的日光十分刺眼,一下子撞进视网膜里,一阵白光闪过让温知舒有瞬间的失明。 他本就走路踉跄,慌忙无措的情况下狠狠地摔倒在地面,细腻的手掌被粗粝的水泥地面磨出血痕。温知舒恐惧地回头,害怕那一群失神麻木的脸孔就跟在自己后面。 身后无人。 他陡然察觉抬眸目光上挑,发现教学楼每个楼层的走廊外都密密麻麻挤压着脑袋,犹如通体全黑的蚂蚁堵在走廊,脑袋整齐划一稍微往左歪了一个弧度,目光阴沉似水,嘴唇生硬木讷地勾起一抹快裂到耳尖的笑:“为什么——要分手呢?” 温知舒头皮发麻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头也不回地跑掉。 路过的一个男生注意到他摔倒后手掌流出的血丝,皱眉将毫无血色的温知舒拦住,“同学,你没事吧?”说完乐于助人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细心地抽出一张递给温知舒,“同学,你手上流血了——” 他闭眼吸了吸鼻子,恍若闻到温知舒手掌心甜美生津的香味,这让他沉醉迷恋得越发痴迷:“你拿纸巾擦一擦吧?”黑溜溜的眼珠一刻不离地盯着温知舒的手心,攥着纸巾的手掌战栗得厉害,恍如快要绷不住了,仿佛待会儿他会将这张揩过温知舒手心血渍的纸团咕噜吞咽下去。 温知舒恍惚地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害怕每一个人的接触,他想说不用了,却又害怕说出这句话的后果。 于是抖着音说:“好。”他没再敢说拒绝。 凶猛高大的男生满足于他的回复,目光贪.欲渴求更进了一步说:“我来帮你擦干净。”紧接着便强硬莽撞地掳过温知舒雪白的手腕,他手腕偏细,男生一只手便可以牢牢圈锢。 他不管不顾温知舒的允许,眼底留有恶意和占有欲,动作粗暴又轻柔地用纸巾轻轻地擦拭着温知舒细腻的掌心。 温知舒手掌不安地战栗,如被洁白蛛网困住的蝶,翅膀无力地挥舞,却被啃咬得更狠。 他想从对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掌,身子骨稍微避开男生越发靠近亲密的动作,因为对方那股浑浊灼热的呼吸,呼哧呼哧的,快要喷洒到自己敏感的耳朵上。 可下一秒,对方狠厉地扼住温知舒的手腕,将白皙的肌肤按出淡色的红痕,“你在躲什么?” 他表情不快阴郁,漆黑的眼瞳猛地短缩成一枚冰冷的小黑点,他始终噙着的笑意终于冷在嘴角,“为什么要躲呢?” 听到这句话的温知舒胸前被块垒压得窒息,呼吸的气息全然被抽离干净,他反抗的举止被定格住,身躯因为恐惧而有一瞬间的僵硬化,仿佛听到了什么格外可怖的谵言一般。 果不其然,随之而来对方用沉沉的音调询问他:“为什么要躲?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呢?” 男生面容五官开始扭曲,歪歪倒倒的好似快要融化成一滩蜡油,他喃喃:“为什么要分手呢——” “啊——————”温知舒惊声尖叫,牟足劲将他一把推开,头也不回直冲冲地往前跑。 他跑得大汗淋漓,后背浸湿呼吸更是急促到快要提不上来,路过的每一个人都用诡异的眼神望着他,随即在他耳边倾述:“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呢?” 温知舒双腿如同废掉般开始酸胀,他不敢回头,不敢对视校园内每一个路人古怪,恶毒,戏弄的眼神,他只敢精疲力尽地往前跑。心里有一个不断催促的声音,让他不能停下来,声音冷冷的,告诉他往前跑,别回头。 他迫切地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温知舒从小就是这样,每次挨了一顿毒打后,就缩回阁楼的小衣橱里独自藏起来。窄□□仄的空间将他的身躯挤压成一团,能给予他独特异常的安全感。 温知舒觉得需要找个廉价的酒店把自己藏起来,他神色匆匆得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差点以为是什么犯罪分子,温知舒不停地抹着额头的汗,因为剧烈运动而此起彼伏的胸膛迟迟没有恢复正常。 他正要将钱递给前台时,女工作人员微笑地询问:“请问携带身份证了吗?” 温知舒把手伸向口袋里时,猛地发觉面前的人又凑近了几分,她脖子跟蛇一般拉长与温知舒近在咫尺的对视,低声呢喃语调依恋:“同学,你身上····好香啊——” 温知舒双目欲裂,通红得快要流出血泪来。 他逃掉了。 他跑回那间狭窄的小阁楼里,熟悉的环境并没有让他觉得安心,他不停啮咬着手指将门窗全部锁好,听到楼下的客厅传来丁点声响如同惊雀般抬起头来,茫然麻痹地机械搬动着衣柜将那唯一的逃生门给抵上。 时间正值三点,明明是昼长夜短的季节,可天色却比平时黯淡得要早上许多,窗口的光亮也渐渐消失。 倏地温知舒听到窸窣的呢喃声,如同老鼠在角落里来来回回跑动发出的细碎声响,音量很低,却足够让温知舒听见。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呢?”陌生的男音飘进温知舒的耳廓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呢?”拔高的女声刺进温知舒的耳膜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低语,折磨,声调平仄,诡谲。 温知舒泛红的眼珠四下迅疾转动,快要崩坏似的在每个角落里逡视。找不到,他找不到声音在哪。 倏地那扇不怎么牢固的玻璃窗被东西砸碎了,露出一个四分五裂的洞口,玻璃碎片从外面坠落下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温知舒脸上浮起一抹奇怪的笑容,不对,比起笑更应该用哭来形容。 他靠着墙壁一点一点将身子挪过去,蠕动地挪到窗口,万分小心谨慎地用余光觑了楼下一眼。 楼下是成群结队的一片乌黑,而那抹黑宛若一团又一团蠕动的黑色肉块。数不清的人站在三楼底下,有面孔熟悉的,有陌生的,有校园里刚见面的师生,也有不认识的上班人。 他们仿佛失去神智一般被聚集在此,目光灼热发狂地朝温知舒的方向看着。有的人试图从水管上爬上来,有的人朝窗口投掷着石子想引起温知舒的注意,在看见温知舒的身影后灰暗的眼神重新凝聚,目光迷恋炙热。 他们统一注视着温知舒,用青白的脸朝温知舒笑着,情绪神态各异却又诡怪地重合,嘴唇喃喃一张一合,即便温知舒听不见,但是通过唇语那句话清晰地传递给他的大脑。 ——你应该知道后果很严重的。 温知舒蓦地腿软倒在地上,因为他听到从客厅里发出的声音,有人进来了,他的脚步在通往阁楼的台阶上踩得哐哐作响。随之又有人闯进来了,声音很轻,应该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源源不断地有人闯了进来,他们挣扎着扭动着门锁;而窗外有人爬了上来,猴子一样攀在老旧的墙壁上,用脑袋砰砰撞着玻璃窗跟不怕疼似的,他滑腻的舌尖伸了出来,将窗户玻璃舔舐得流下肮脏的口水。 温知舒屁滚尿流地躲缩在墙角,双手捂住脑袋,陡然崩溃地大哭起来:“我错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凄惨至极,哭得泪眼婆娑:“我错了……我不分手了······” 刹那间,所有的低语谵言全部凝固静止,世界一下子安静起来,晕黄色的日光透在玻璃窗口如同倒映在富士雪山上的绚彩。 温知舒呜呜地哭着,本该梳理整齐的细发因无人整理乱糟糟地拢在一起,看起来可怜透顶。 室内平白无故刮起一阵悄无声息的阴风,随着一声低笑,轻轻地抱住了他,冷白的下颔亲密无间地蹭着温知舒的脑袋。 “还有呢?” 温知舒在恶鬼怀里溃败啜泣,“会、会永远····在一起。” 为您提供大神 成洲 的《被怪物觊觎的种种后果》最快更新 男朋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男朋友 温知舒疲惫极了,羸弱的身躯蜷在郁淮之怀里汲取安全感,挺翘的鼻尖哭得泛红,泪珠涟漪糊满眼睫,哭得一抽一搭的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尖拧成结,即便是睡着纤长的手指也将郁淮之的衣角攥得格外紧。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周围布局皆是之前的模样,没有发生一点改变,空间浸满了郁淮之独有的气息,将温知舒重重包围着快要喘不过气来。 四周静谧听不到声响,温知舒如惊弓之鸟从沙发上跳起来,他慌张地怔在原地,在醒来的那一瞬意识到身边没有郁淮之这让温知舒惊恐不已。 沙沙。 玻璃阳台倏地传来隐秘窸窣的声响,仿佛衣服摩擦在墙沿手脚攀岩发出的声音。 身上盖着的薄毯掉地都没捡,他惨白着一张脸嘴唇抖动将目光朝向阳台,本该漂亮的一双桃花眼黯淡失色,全被沉沉的铅灰色充满。 温知舒无力地摔倒在沙发上,听到窗口发来的沙沙声,想起先前在小阁楼的遭遇,脸愈加瓷白到透明。 温知舒僵直的身躯不停往沙发一隅蜷缩着,双手捂着耳朵,勾长的眉眼开始晕出即将流泪的桃红色,他嘴唇呢喃,小声喊着:“学长····” “学长····” “学长····” — 郁淮之端着刚烘焙的奶香食物出来时,余光一扫,发现温知舒可怜惊惧地藏在沙发角落,用薄毯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知舒。”郁淮之喊了一声。 温知舒瞬间抬头,处于惶恐状态下的瞳仁骤缩成一枚纯黑的小点,眼白呈红。 他不安地从沙发上仓促地爬起来,连鞋子都没穿,速度迅疾到令人咂舌地跑到郁淮之面前,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郁淮之。 “学长····你让那些东西走吧···”温知舒耳边不断传来从阳台那边响起的沙沙声,他恨不得将脑袋埋在郁淮之胸前,可郁淮之一动未动,这让温知舒惊惧得频频回头,讨好地换上另一个称呼用着软糯的声调:“淮之···淮之···你让那些东西走吧。” “……” 郁淮之叹了一口气,视线终于从温知舒□□光洁的脚趾挪开,将他抱至沙发边穿好鞋子,继而将惊恐不已的温知舒抱至阳台边。 温知舒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是又害怕离郁淮之太远,于是最终将脸颊贴在郁淮之冰凉的脖颈处,抽抽噎噎的。 郁淮之倏地伸手将阳台边上的窗户打开,偏冷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将一旁的白色窗帘胡乱吹舞着。 郁淮之柔和地摸了摸温知舒的脸,哄着他去看,“知舒,是风。是风吹过的声音。” 温知舒恍然生疑扭过头来,目光谨慎从打开的窗户往下张望,小心觑着,黄铜路灯偶尔一闪一闪发着光,风将楼下的树木吹拂得隐隐作响。 温知舒怔忡着,几秒后脸颊露出一个喜悦庆幸的微笑,两颊边的小涡也显出来:“原来,是风啊。” 说完他肚子发出一点叫声,温知舒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吃一点东西,胃袋早就空瘪干枯,只不过之前处于混乱紧张的情况下,连饥饿感都被分走不少。现在终于从那种情况解脱出来,感官自然从大脑神经传送出来。 “肚子饿了吧?”郁淮之将他领至桌前,上面摆满了刚才郁淮之方才做好的晚饭。 “嗯,有点。”温知舒冲他笑着说,眉眼温和如遇春风,他知道郁淮之是喜欢看他笑的。 眼前的晚餐和几周前布置得分毫不差,甚至还比上次多了些烘焙的坚果甜点。 温知舒小口小口地咽着,时不时冲郁淮之露出温和的笑来,他依恋的眼神始终离不开郁淮之,眼里全然没有上次遮藏不住的害怕和恐惧。 吃完饭后,温知舒和郁淮之窝在一起看电视,他手臂搂着郁淮之,另一只手用遥控频繁换着电视。 他们之前也会如此,休闲时会相互依偎在沙发上,温知舒身子没骨头似的躺在郁淮之的膝盖上,任由对方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 “知舒,你明天有早课,还是像上次那样今天先送你回学校?”郁淮之摸着他的脑袋突然开口了。 两人仿佛又回到以前热恋的样子,温知舒听到后皱眉,他转过头来毫无所察地望着郁淮之,说话跟撒娇似的:“我不要。” 他仔细认真地凝视着郁淮之,像是害怕对方真的会把他送走似的,指甲快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簌然他出乎意料地一下子翻身坐在郁淮之没有温度的身体上。 温知舒将脑袋贴在郁淮之紧实的胸前,他听不到恶鬼的心跳,神态近乎称得上温驯乖巧:“学长,你别把我送走——” “是我不对,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一开始没想发的。”温知舒眼睑红着将那个意外慢吞吞地讲述出来,他双手搭在郁淮之苍白的脖子上,凑过去舔了一下学长冰块般的嘴唇,语气谄媚:“我不会再分手了····你别这样对我……” 他用湿漉的舌尖挑拨、勾引、讨好一点一点吻着舔舐着郁淮之的唇肉,“真的不会了。” 郁淮之目光沉沉富含餍足,他对于这种状态很满足,属于自己的东西,郁淮之向来会不择手段留在身边。他没有被教导正确的价值观,生来就被埋在肮脏黑暗的土里,生长出来的种子自然也是黑得彻底。 只有得到和没有得到,没有能和不能。 温知舒的诱引在郁淮之这里作用显著,郁淮之薄冷的眼睛隐约变得深红,他诡异着迷地盯着亲吻着自己的温知舒,眉梢都带着遮不住的愉悦。 他现在不就得到了吗? 倏地郁淮之一把将温知舒反按在沙发上,青年眼眸里晕出些许朦胧的水雾,郁淮之大口亲吻着温知舒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就连从温知舒嘴角溢出来的口津也不放过,贪婪地用带着软软倒刺的舌头舔着。 这种从未有过的触感令温知舒瞪大了眼睛,身体逐渐绷紧往上弓着,疑似火烧身般瘙痒难耐。 温知舒显然是被伺候舒服了,酥麻感爽到骨头缝里,他歪着脑袋看着恨不得将自己吃掉的郁淮之,嘴角掀起一个满足沉溺的笑容,他好像觉得就这样也没什么的,和学长处在一块也没什么的,他迫切地需要让身上沾染到郁淮之的气息,由内到外,这会让他有被保护的安全感。 即使对方是深渊的来源,温知舒也不在意了。 他一把夹住郁淮之紧实的腰间,将两人距离拉得格外近,呵有热气的舌尖在郁淮之的嘴唇滑过,眼神如下钩子似的透着情.事的谄媚,催促着:“淮之……” “吻我。” 为您提供大神 成洲 的《被怪物觊觎的种种后果》最快更新 男朋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男朋友 一切终于平静下来,没有古怪异常的室友,校园发疯逼迫的师生,以及在楼下堆积如山密密麻麻的路人。 他们在第二天全都离奇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温知舒的眼前,烟消云散得如同只是温知舒瞬间产生的错觉。 他们全都不记得了,上课时女老师再也不曾用那种心怀歹念的眼神注视他,目光温温婉婉,拿着翻页笔在讲台上传道授业。 下课后温知舒偶尔装作不经意向唐周提起那天的事,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或者说记忆出现一点空白或混乱,不曾想唐周眼神认真笃定,“我那天上完课在寝室里打常规赛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知舒垂下头来,耷拉着脑袋用筷子拨动着盘中的饭菜,很奇怪,他心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沮丧失落的情绪,反而更加习以为常了。 “没什么,就随口问问。”温知舒心平气和地说道。 没想到唐周倒是反常地停下吞咽的动作,视线宛若检测仪般在温知舒那张白净的脸蛋上下打量端视,继而又落到温知舒盘中原封不动的饭菜,“知舒——” “嗯,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食欲?”唐周眼神如刀般敏锐地停留在他的脸颊,他抵着眉,忧心忡忡地说:“总觉得你瘦了很多。” 温知舒手指捏了捏腕骨突起格外纤瘦的手腕,他本能地用袖子挡了挡,否认:“应该没有吧,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 下午没课,温知舒照常去咖啡店里做工,他做事依旧利索快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很让老板满意,以至于对温知舒频繁看手机的状况也包容不少。 一开始温知舒还遮遮掩掩用围裙挡着,到六点快要下班时明目张胆地将手机拿出来。 他神态微蹙焦躁,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事情,田恬洗完咖啡机时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呢?” 温知舒嘴角含笑:“跟我对象发消息,让他快点来接我。” 田恬稀奇瞥了他一眼,嘴角半嘲半讽,就这孱弱的身子骨还真找到对象了?哪个女生怎么不长眼呀? 她当然没将这种有失水准的话说出来,不过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上次怎么回事,看了监控回放后····” “那个啊——”温知舒及时打断她,不以为然:“没什么事。” 田恬见他不愿意多说,自然没再继续往下问,只是用余光偷瞥着温知舒的情况,他正咬着指头在手机上打字。 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也偷偷留意过温知舒的小习惯,她知道对方在心情极度焦虑不安时会无意识地啮咬着手指。 她收回逡视的视线,只是心生疑窦,和恋人发消息会是这样奇怪的神态吗? — 郁淮之的车停在学校内并不显眼的干道上,温知舒打开车门钻进来时郁淮之含笑正看着他,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路上怕你饿,想着先拿东西垫垫肚子。” 温知舒低头看着面前的甜食,他以前确实很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现在应该也喜欢,温知舒将装着甜品的纸袋接过,将脑袋惯例迎上去吻了一下郁淮之的嘴唇,“谢谢。” 郁淮之很喜欢温知舒的主动,他轻轻咬了一口温知舒莹润的唇瓣,失笑:“这么黏?” 温知舒揣着纸袋的手一停,嘴里囫囵将裹着奶油的小蛋糕咽下去,温润的眼睛急促地望着郁淮之,“你不喜欢吗?” 他吃得有点狼狈,唇畔沾上乳白的碎屑,郁淮之用手指轻柔地刮掉,他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温知舒以前就一直黏着他,那么小一只,依偎在自己身旁透着说不出的依赖。 “没有,我很喜欢。”郁淮之发动引擎后将车驶出主干道,行驶过程中将手机丢给温知舒,温柔说道:“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想去吃吗?” 温知舒拿着手机,抬头看着窗外发现方向并不是熟悉的路线,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抿了抿唇:“淮之,我不想去外面的餐厅,我想回家。” “淮之,我想回家。”他执着重复了一遍。 郁淮之偏过头望着温知舒,他被对方口中“家”这个字眼所取悦到了。正巧面临红灯,郁淮之停下车手指点着方向盘,“可是家里没什么菜,等会儿先去一趟超市?” “好。”温知舒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想吃什么?还是跟上次一样吗?”郁淮之伸出手指抬起温知舒的脸,眯起眼左右观察,手感依旧很好,只不过—— 郁淮之冰冷渗骨的手指贴着温知舒白玉般的下颔,不紧不慢道:“知舒,你太瘦了。” “是吗?”温知舒笑了笑,“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两人去了趟超市进行采购,回家后已经很晚了。郁淮之将客厅里的电视打开,让温知舒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上闲着,自己去处理刚买回来的东西。 显示屏里每个频道都放着一模一样的新闻,温知舒觉得这种声音格外嘈杂,都快让自己听不见郁淮之在厨房里的动静。 好烦躁。 他将电视关掉了。 漆黑干净的屏幕上倒映出温知舒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的神情。令人想起玻璃橱窗里放置的玩偶娃娃,身着漂亮绮丽的白纱裙子,表情一成不变用纯黑无光的瞳仁注视着橱窗外。 温知舒走进厨房时,郁淮之正将所有的海鲜进行蒸煮进行下一步的调汁,温知舒从后面一把抱住郁淮之,鼻尖用力地深吸一口气,他又嗅到令他心安舒缓的气息。 真好啊。 郁淮之转身将他一把抱起来,意外地没对温知舒动手动脚,温知舒眼睑红艳让郁淮之心生怜惜,郁淮之摸着他的脑袋,“饭很快就好了,再等等。” 二十分钟后,郁淮之将各式各样的菜品端上桌,海鲜类的壳都被郁淮之一一剥好放在温知舒面前,“尝尝。” 温知舒盯着碗里肥美肉嫩的生蚝,仿佛一块能看出雪白脂肪层的肥肉,温知舒咽着口水,笑着拿起筷子蘸着酱汁放进嘴里。他的味蕾好像基因突变,温知舒只吃出一股恶心犯呕的油腻感,但他还是吞下去了。 壁灯姜黄色的光亮照在郁淮之冷白的面容上,好像使得他冷峻的五官也上了一层柔光,他微笑的目光始终朝着温知舒。 其实他只是喜欢看温知舒吃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而已,可这种直勾勾的目光落在温知舒眼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误解了郁淮之的意思,他以为对方是在监督他。 一大桌的食物最后大多进了温知舒的肚子里,他每次回家后的食欲都很旺盛,这也让郁淮之不解。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时,郁淮之摸着温知舒伶仃的手腕,眉心拧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怎么还是这么的瘦呢?应该再多点肉的呀。 电影插播广告时,温知舒起身说自己去一趟卫生间,郁淮之放开拢在他腰间的手臂。但是他从对方虚浮的步伐中隐约嗅出一抹不对劲的气息,郁淮之悄无声息站起身跟了上去。 卫生间内,惨白的灯光在天花板上刺目惊人,温知舒的脸色比灯光白得更甚。他动作熟稔地用手机随便放着歌,音量调到最大,几乎是将耳膜振聋的地步。 下一秒,温知舒双膝着地抱着瓷白的马桶吐了出来,胸前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快要将温知舒折磨得要死,他吐得狼狈至极,桃花眼被折腾得布满红血丝,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水池上手机播放的声音可以将他的呕吐声全部掩盖,温知舒心跳骤快,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按下冲水键。 他用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镜子中的温知舒面露憔悴,他皱起了眉又给自己洗了把脸,紧接着低头木讷地嗅着身上的味道,希望没有沾到那些难闻的气味。 温知舒用纸巾擦干脸,把自己收拾好后正欲出门时,陡然发现浴室的门早就打开,郁淮之颀长的身影矗在门口,眉心蹙得格外紧,冷白着一张脸不知道站了多久。 “所以是因为这样····才那么瘦吗?” 他生不出任何责备的情绪来,走至温知舒面前,视线逐一从青年泛红的眼睛,瘦瞿的下巴,缓缓落至他突出的锁骨处,皮肉薄薄的一层,好似随时会被骨头刺破一般。 “知舒,告诉我,是这样吗?”郁淮之声音陡然变了一个调,温柔下的冷又浮出水面。 温知舒歪着脑袋,几秒后他上前抱住郁淮之,将脑袋埋在他胸前用讨好抱歉的语气闷闷说道:“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郁淮之神情困惑,等他瞬间反应过来时瞳孔剧变诧异地低头看着温知舒。漆黑的眼瞳顿时震惊缩成细小的竖瞳,暗色的虹膜渐渐被惊谲的赤红被代替。 那是上个月前,温知舒发觉真相回家的那天,他面对着满桌的饭菜显得郁郁寡欢,而郁淮之陪他演戏实则在逼迫对方做选择,嘴边噙着笑说:“我还以为,是我做的口味不合你的心意了。” 郁淮之怔住了,他安抚着温知舒的手微不可察地抖着。而窝在他怀里的温知舒将把抱得格外紧,仿佛沉在弱水里拼命扯着上面的浮绳,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对不起,你做的饭菜没有……” “对不起……” 为您提供大神 成洲 的《被怪物觊觎的种种后果》最快更新 男朋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5 男朋友 “对不起……” 一切终于平静下来,没有古怪异常的室友,校园发疯逼迫的师生,以及在楼下堆积如山密密麻麻的路人。 他们在第二天全都离奇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温知舒的眼前,烟消云散得如同只是温知舒瞬间产生的错觉。 他们全都不记得了,上课时女老师再也不曾用那种心怀歹念的眼神注视他,目光温温婉婉,拿着翻页笔在讲台上传道授业。 下课后温知舒偶尔装作不经意向唐周提起那天的事,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或者说记忆出现一点空白或混乱,不曾想唐周眼神认真笃定,“我那天上完课在寝室里打常规赛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知舒垂下头来,耷拉着脑袋用筷子拨动着盘中的饭菜,很奇怪,他心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沮丧失落的情绪,反而更加习以为常了。 “没什么,就随口问问。”温知舒心平气和地说道。 没想到唐周倒是反常地停下吞咽的动作,视线宛若检测仪般在温知舒那张白净的脸蛋上下打量端视,继而又落到温知舒盘中原封不动的饭菜,“知舒——” “嗯,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食欲?”唐周眼神如刀般敏锐地停留在他的脸颊,他抵着眉,忧心忡忡地说:“总觉得你瘦了很多。” 温知舒手指捏了捏腕骨突起格外纤瘦的手腕,他本能地用袖子挡了挡,否认:“应该没有吧,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 下午没课,温知舒照常去咖啡店里做工,他做事依旧利索快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很让老板满意,以至于对温知舒频繁看手机的状况也包容不少。 一开始温知舒还遮遮掩掩用围裙挡着,到六点快要下班时明目张胆地将手机拿出来。 他神态微蹙焦躁,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事情,田恬洗完咖啡机时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呢?” 温知舒嘴角含笑:“跟我对象发消息,让他快点来接我。” 田恬稀奇瞥了他一眼,嘴角半嘲半讽,就这孱弱的身子骨还真找到对象了?哪个女生怎么不长眼呀? 她当然没将这种有失水准的话说出来,不过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上次怎么回事,看了监控回放后····” “那个啊——”温知舒及时打断她,不以为然:“没什么事。” 田恬见他不愿意多说,自然没再继续往下问,只是用余光偷瞥着温知舒的情况,他正咬着指头在手机上打字。 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也偷偷留意过温知舒的小习惯,她知道对方在心情极度焦虑不安时会无意识地啮咬着手指。 她收回逡视的视线,只是心生疑窦,和恋人发消息会是这样奇怪的神态吗? — 郁淮之的车停在学校内并不显眼的干道上,温知舒打开车门钻进来时郁淮之含笑正看着他,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路上怕你饿,想着先拿东西垫垫肚子。” 温知舒低头看着面前的甜食,他以前确实很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现在应该也喜欢,温知舒将装着甜品的纸袋接过,将脑袋惯例迎上去吻了一下郁淮之的嘴唇,“谢谢。” 郁淮之很喜欢温知舒的主动,他轻轻咬了一口温知舒莹润的唇瓣,失笑:“这么黏?” 温知舒揣着纸袋的手一停,嘴里囫囵将裹着奶油的小蛋糕咽下去,温润的眼睛急促地望着郁淮之,“你不喜欢吗?” 他吃得有点狼狈,唇畔沾上乳白的碎屑,郁淮之用手指轻柔地刮掉,他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温知舒以前就一直黏着他,那么小一只,依偎在自己身旁透着说不出的依赖。 “没有,我很喜欢。”郁淮之发动引擎后将车驶出主干道,行驶过程中将手机丢给温知舒,温柔说道:“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想去吃吗?” 温知舒拿着手机,抬头看着窗外发现方向并不是熟悉的路线,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抿了抿唇:“淮之,我不想去外面的餐厅,我想回家。” “淮之,我想回家。”他执着重复了一遍。 郁淮之偏过头望着温知舒,他被对方口中“家”这个字眼所取悦到了。正巧面临红灯,郁淮之停下车手指点着方向盘,“可是家里没什么菜,等会儿先去一趟超市?” “好。”温知舒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想吃什么?还是跟上次一样吗?”郁淮之伸出手指抬起温知舒的脸,眯起眼左右观察,手感依旧很好,只不过—— 郁淮之冰冷渗骨的手指贴着温知舒白玉般的下颔,不紧不慢道:“知舒,你太瘦了。” “是吗?”温知舒笑了笑,“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两人去了趟超市进行采购,回家后已经很晚了。郁淮之将客厅里的电视打开,让温知舒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上闲着,自己去处理刚买回来的东西。 显示屏里每个频道都放着一模一样的新闻,温知舒觉得这种声音格外嘈杂,都快让自己听不见郁淮之在厨房里的动静。 好烦躁。 他将电视关掉了。 漆黑干净的屏幕上倒映出温知舒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的神情。令人想起玻璃橱窗里放置的玩偶娃娃,身着漂亮绮丽的白纱裙子,表情一成不变用纯黑无光的瞳仁注视着橱窗外。 温知舒走进厨房时,郁淮之正将所有的海鲜进行蒸煮进行下一步的调汁,温知舒从后面一把抱住郁淮之,鼻尖用力地深吸一口气,他又嗅到令他心安舒缓的气息。 真好啊。 郁淮之转身将他一把抱起来,意外地没对温知舒动手动脚,温知舒眼睑红艳让郁淮之心生怜惜,郁淮之摸着他的脑袋,“饭很快就好了,再等等。” 二十分钟后,郁淮之将各式各样的菜品端上桌,海鲜类的壳都被郁淮之一一剥好放在温知舒面前,“尝尝。” 温知舒盯着碗里肥美肉嫩的生蚝,仿佛一块能看出雪白脂肪层的肥肉,温知舒咽着口水,笑着拿起筷子蘸着酱汁放进嘴里。他的味蕾好像基因突变,温知舒只吃出一股恶心犯呕的油腻感,但他还是吞下去了。 壁灯姜黄色的光亮照在郁淮之冷白的面容上,好像使得他冷峻的五官也上了一层柔光,他微笑的目光始终朝着温知舒。 其实他只是喜欢看温知舒吃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而已,可这种直勾勾的目光落在温知舒眼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误解了郁淮之的意思,他以为对方是在监督他。 一大桌的食物最后大多进了温知舒的肚子里,他每次回家后的食欲都很旺盛,这也让郁淮之不解。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时,郁淮之摸着温知舒伶仃的手腕,眉心拧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怎么还是这么的瘦呢?应该再多点肉的呀。 电影插播广告时,温知舒起身说自己去一趟卫生间,郁淮之放开拢在他腰间的手臂。但是他从对方虚浮的步伐中隐约嗅出一抹不对劲的气息,郁淮之悄无声息站起身跟了上去。 卫生间内,惨白的灯光在天花板上刺目惊人,温知舒的脸色比灯光白得更甚。他动作熟稔地用手机随便放着歌,音量调到最大,几乎是将耳膜振聋的地步。 下一秒,温知舒双膝着地抱着瓷白的马桶吐了出来,胸前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快要将温知舒折磨得要死,他吐得狼狈至极,桃花眼被折腾得布满红血丝,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水池上手机播放的声音可以将他的呕吐声全部掩盖,温知舒心跳骤快,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按下冲水键。 他用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镜子中的温知舒面露憔悴,他皱起了眉又给自己洗了把脸,紧接着低头木讷地嗅着身上的味道,希望没有沾到那些难闻的气味。 温知舒用纸巾擦干脸,把自己收拾好后正欲出门时,陡然发现浴室的门早就打开,郁淮之颀长的身影矗在门口,眉心蹙得格外紧,冷白着一张脸不知道站了多久。 “所以是因为这样····才那么瘦吗?” 他生不出任何责备的情绪来,走至温知舒面前,视线逐一从青年泛红的眼睛,瘦瞿的下巴,缓缓落至他突出的锁骨处,皮肉薄薄的一层,好似随时会被骨头刺破一般。 “知舒,告诉我,是这样吗?”郁淮之声音陡然变了一个调,温柔下的冷又浮出水面。 温知舒歪着脑袋,几秒后他上前抱住郁淮之,将脑袋埋在他胸前用讨好抱歉的语气闷闷说道:“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郁淮之神情困惑,等他瞬间反应过来时瞳孔剧变诧异地低头看着温知舒。漆黑的眼瞳顿时震惊缩成细小的竖瞳,暗色的虹膜渐渐被惊谲的赤红被代替。 那是上个月前,温知舒发觉真相回家的那天,他面对着满桌的饭菜显得郁郁寡欢,而郁淮之陪他演戏实则在逼迫对方做选择,嘴边噙着笑说:“我还以为,是我做的口味不合你的心意了。” 郁淮之怔住了,他安抚着温知舒的手微不可察地抖着。而窝在他怀里的温知舒将把抱得格外紧,仿佛沉在弱水里拼命扯着上面的浮绳,他一遍又一遍地机械重复:“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对不起,你做的饭菜没有……”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san值-1-1-1-1-1-1-1-1-1-1-1 下章节就要入v了,我滴宝贝们有条件的话能不能支持我一下!!!!!啾咪!!! 还有就是(别扭),想求一下专栏收藏,让我用藤蔓的语气求一下,咳咳:别的小孩都有收藏都有收藏都有收藏,我也想要我也想要我也想要!呜呜呜呜呜呜 顺便提一下,知舒的故事一开始只有一两百字的内容,我写文是没有大纲,有大纲反而让我写得焦头烂额。所以这个故事的很多情节都是写得时候突然飞出来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就觉得确实只有这样写才能写出来。所以我最后再次排个雷:攻是神经病,怪物,邪祟,变态,阴郁,占有欲很强,病态依赖且极端。我自己能够保障的就是1v1,并且攻只会喜欢受。 最后感谢各位老板们的支持!!!!营养液我收到了呜呜呜呜呜呜感激! 明天粥给大家表演一下日六!表示敬意!感谢在2023-04-17 22:07:57~2023-04-18 18: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芜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忘生 58瓶;你家白开水有毒 10瓶;63441914 7瓶;云三 4瓶;神明予玖、DianaYJ、是夜在熬我.、鬼疯子、冰若萱舞、绪论、雏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