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修改“口口”在年代文里躺赢[七零]》 1. 满屏皆是口口口 1975年,建平街人民邮电局内人山人海,一楼的办事厅里,棕色木质柜台上方挂着白底红字的“包裹汇兑”“邮票挂号”“电话电报”等牌子,分管着各项业务。身着蓝色,黑色,灰绿色服装的群众站在各个柜台前,那队伍一直排到了邮电局大门外。 而在排队的人群里,20岁的海云桃显得格外出挑,她身形纤弱,肤色白皙莹润,面容清丽干净,乍一看,仿佛娇弱无害,可长睫毛覆盖下的黑瞳里,却充满了灵动和清澈的光。 这次,是海云桃穿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领包裹。 没错,海云桃是穿书者,她穿的是一本以后妈为女主角的年代文。 准确说来,这是一篇后妈女主角嫁给了工作狂鳏夫男主角,顺带收获了四个传说中被恶毒亲妈虐待的天才崽崽,随后走上人生巅峰的爽文。据说,四个崽崽的亲妈好吃懒做,爱慕虚荣,贪图享受。不给孩子吃饱饭,不给他们穿暖衣,甚至还虐待大儿子,让他手臂上留下了巴掌大的狰狞烫伤。 也就是因为这,四个崽崽对死去的亲妈没有任何感情。后妈进门后,他们自然而然便被收服,开启母慈子孝的欢乐剧情。 而海云桃的原身,不是幸运捡漏的后妈,而是出场次数连雪花膏和猪大肠都比不上的……那个倒霉催的亲妈。 恩……怎么不算倒霉呢? 原身的丈夫马子文,也就是本文男主角,自从结婚后,就整日埋首于工作,对家里的任何事都是不闻不问,连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 而原身的婆婆陈月凤,对原身自带天然敌意,在孙子孙女面前不断诋毁污蔑海云桃,说她恶毒,虚荣,无知,让孩子们对海云桃反感厌恶。 所谓的原身不让孩子吃饱饭,只是因为孩子被陈月凤无节制喂饭,造成积食,遵照医嘱要饿两顿。 所谓的原身不让孩子穿暖衣,只是因为孩子在大夏天里被陈月凤用厚衣裹着,出了湿疹,医生让必须少穿衣。 而大儿子受伤,则是因为二女儿发烧昏迷,原身着急把孩子抱去医院救治,嘱咐婆婆陈月凤帮忙照看两岁半的大儿子。结果陈月凤忙着和邻居聊天,没注意到年幼的孙子因为口渴,自己搭着小板凳,爬上五斗柜倒开水。一不留神摔倒在地,连带着开水瓶也砸落。滚烫的开水把孩子的右手臂烫出了血泡,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可这事最后却被陈月凤颠倒黑白,诬陷给了原身,说她故意使坏,烫伤虐待大儿子。 原身辛苦操持家务,生育子女,生生从厂区最漂亮水灵的姑娘,熬成了面黄肌瘦,憔悴不堪的中年妇人。她第三次怀孕时,还得挺着大肚子,被婆婆逼着去公共水池洗被子。大冬天地板路滑,她没留神摔倒在地,腹中的双胞胎早产,送到医院之后,原身被剧痛折磨了一整夜,最后两个孩子平安出世,而她却油尽灯枯,大出血而死。 原身去世后,照顾孩子和操持家务的责任便全落在了陈月凤身上。陈月凤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只得每天哀声哉道,不断诅咒海云桃。好不容易熬到双胞胎上幼儿园的年纪,陈月凤便因为脑溢血,一命呜呼。 负责生孩子的亲妈,以及可怕的婆婆通通下线后,后妈周翠裙抓紧时机,出动出击,在组织和领导的安排下,与马子文处对象,进而结婚。 此时的马子文事业上了正轨,决定和周翠裙一起努力经营家庭。而四个孩子都已经上了小学和幼儿园,并不需要过多精力照顾。并且他们从小被奶奶陈月凤洗脑,对海云桃这个“恶毒”亲妈没有丝毫感情。周翠裙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服了四个崽崽,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完美母亲。 故事的结局,便是四个孩子搀扶着养尊处优的周翠裙来到原身那布满灰尘的墓碑前,冷硬宣布道:“虽然你生了我们,但是我们只认她当妈!” 随后五个人在原身坟前相互依偎,上演了“妈妈再爱我一次”的深情戏码。 看完结局的海云桃沉默了,讲道理,生他们还不如生盘叉烧。 本来,这一篇年代文已经完结,书内众角色也会按部就班,依照剧情度过各自的人生。可是近期,发表文章的网站出了新规定,要求对所有文章进行严格审查。 网站文章多,只能依靠系统进行机器审核,也因此误判了许多正常词汇,造成满屏皆是“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屏蔽词的奇观。 更可怕的是,一旦文章中出现“口口“屏蔽词,系统便会自动锁章,作者需要修改被屏蔽的词汇,才能让章节自动解锁。 而海云桃所在的这篇后妈年代文,不知作者是缺了大德还是倒了大霉,被误判了许多词汇,造成三章以后的所有章节都被锁。 被锁之后,读者海云桃不过是浅浅骂了网站两句,然后便被罚穿书了,还穿成了负责噗嗤噗嗤生孩子的同名怨种工具人亲妈。 哎,可爱的网站也太调皮了。 海云桃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从穿来开始,她就决定了要远离马子文一家。这怨种亲妈,谁爱当谁当,反正她不当。 在邮电局里排了半天队后,海云桃终于站在了柜台前。她将昨天邮递员送来的《领取邮件通知单》递给了工作人员,在查验后,便领到了一个用白色帆布袋包着的包裹。包裹是原身大姐海春禾寄来的,海春禾八年前嫁去了南城,两地隔得远,一年也难回娘家一次,所以隔三差五都会寄些东西回来。 海云桃领了包裹正待要走,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将她拦住。 海云桃抬眼望去,发现来人穿着时髦的“的确良”衬衣,面容姣好,一双大眼睛正盯着她,笑容灿烂。乍看上去挺和善,但细细观察,会发现那笑容有些过于夸张了,显得不真实。 就算是化成灰,海云桃也认得,来人就是本文的女主角,后妈周翠裙。 周翠裙和原身一样,都是大厂子弟,就住在原身家楼上。 当年的国营大厂,福利设施完善,厂区内设有家属楼,还有配套的医院,幼儿园,子弟学校,甚至澡堂,电影院等。 这些大厂子弟,从小都在同一个地方上学玩耍,按理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过周翠裙向来眼高于顶,对原身是爱答不理。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周翠裙忽然就对海云桃格外热情,一把挽住她的手臂,笑着说道:“云桃,真巧,我来邮电局找我二伯父办事,刚好遇见你。咦,这是你姐姐给你寄的包裹吧?我看她经常给你寄东西,你们姐妹俩关系可真好诶。难怪别人都说,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这样相互之间也好有照应。” 周翠裙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海云桃觉得怪异。 而更怪异的还在后头,只见周翠裙紧握着海云桃的手,挤挤眼道:“对了,前两天我看见马子文在厂门口送了你一张电影票,他是想跟你处对象吧?别说,你们俩是真般配,都长得这么好看,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好看。我要是你呀,肯定要把他抓住,早点结婚,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 闻言,海云桃忍不住蹙起了秀致的柳眉,心头布满疑惑。 等下,这周翠裙是吃错药了吗?怎么翻来覆去的,就在催她多生孩子? 想到这,海云桃下意识盯着周翠裙,只见她那眼眸深处,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仿佛掌控一切的傲慢精光。 海云桃霎时明白了——看上去,周翠裙这个后妈女主角觉醒了。 海云桃猜测得没错,女主角周翠裙觉醒了。和海云桃不同的是,周翠裙非常满意这篇年代文里自己的结局。 不用承受孕吐水肿,身材走样,肚皮松弛,布满妊娠纹的痛苦。不用承担大出血,先兆子痫,产后抑郁的危险。不用经历二十四小时都得盯着小孩,睡眠严重不足的细碎折磨。便能得到四个长得好看,会挣钱,有才艺,把自己当亲妈孝顺的孩子,以及一个从前妻的死亡中醒悟,知道平衡事业和家庭的丈夫,全程捡漏,这样的结局谁不喜欢? 所以周翠裙现在就是想抓紧时间走剧情,利用一切机会,催促着海云桃和马子文结婚,让海云桃跟母猪似地,噗嗤噗嗤帮自己下崽,随后大出血下线。她就可以趁机上线,和四个继子继女培养感情。 而周翠裙今天之所以来邮电局,是因为她记得原剧情里的这个时间段,马子文刚认识了海云桃,对她生出了好感,私下里送了海云桃《红灯记》的电影票,想要约她看电影。 而海云桃的婆婆陈月凤对儿子有极强的控制欲,之前在家里看见过那两张电影票,察觉到儿子可能有喜欢的姑娘,可问那人是谁,儿子却怎么也不开口。陈月凤好不容易才从马子文最亲近的同事口中打听到,马子文似乎是把电影票悄悄给了钢铁厂普通钳工海大成的小女儿海云桃。 在陈月凤的眼里,连厂长的女儿都配不上自己儿子,何况是一个普通工人的女儿?就此,她把海云桃当成想要攀高枝的狐狸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原剧情里,陈月凤恰好今天在邮电局里撞见了海云桃,当众对她进行了痛骂奚落侮辱,让海云桃彻底没了脸。 只是陈月凤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激起了马子文的叛逆以及对海云桃的愧疚,没多久,马子文就不顾陈月凤的反对,硬是和海云桃结了婚。 周翠裙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观看这名场面。可眼瞅着海云桃还没跟陈月凤碰面,就取了包裹转身要走,周翠裙着急了,赶紧把海云桃拦住。催了半天的生之后,周翠裙看见了邮电局门口那姗姗来迟的陈月凤,于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清清嗓子,故意再提高了音量,对着海云桃道:“听我妈说,这马子文的条件是真好,不仅是工农兵大学生,还是我们厂年纪最轻的工程师,前途无量啊。而且他还是独子,他爸妈都是厂里的干部,家里也富裕,以后他父母要是不在了,家里的东西就全归他和媳妇了,这样的好事哪去找啊?” 周翠裙故意把声音提高到了陈月凤能听见的音量,果然下一秒,她眼角就瞥见陈月凤怒气冲冲地朝着她们走来。 陈月凤本来就对海云桃不满,现在居然听见她和朋友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自己儿子以及他们家的家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双目冒火,加快脚步,冲到海云桃面前,准备狠狠唾她一口。 周翠裙嘴角噙着笑意,等待着这名场面的开启。 可就在这时,海云桃眨了眨清亮的眼眸,语句清晰而快速地道:“翠裙,原来你对马子文印象这么好,真是巧了,马子文对你也很有好感。他知道我和你关系好,又是上下楼的邻居,所以就拜托我给你送电影票,想约你看电影。我呢,也算是当了回红娘,以后你们结婚了,喜糖可得多发我两颗呀。” 说完,海云桃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马子文送给原身的那张《红灯记》电影票,不由分说地塞入了周翠裙的手里。 闻言,周翠裙睁大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下,这怎么和原来的剧情不一样啊? 而更不一样的还在后头,只见陈月凤在听完了海云桃的话之后,明白自己找错了出气对象,于是瞬间改变进攻路线,一个转身,来到了周翠裙面前,随即对着她的脸颊用力唾了一口,用尖利嗓音大骂道:“呸!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年纪轻轻的,想男人想疯了是吧?!整天就想着勾我儿子,没事还和你那个丧良心的妈算计我们家的家产?你们娘俩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什么烂鱼臭虾的货色?也好意思肖想我们马家?我告诉你,想进我们家的门,下辈子都不可能!” 骂完之后,陈月凤多看一眼周翠裙都觉得脏,转身就走人。 此时,原本嘈杂的邮电局立马安静下来,周围群众全都朝着周翠裙投去了复杂的眼神。 这姑娘,还没过门呢,就算计人家家产,还被未来婆婆骂,真是丢死人了。 周翠裙的脸顿时涨了个通红,反应过来之后,她忙拉住了海云桃,颤着声命令道:“海云桃,你快去告诉陈大娘,你和马子文才是一对!快去啊!” 海云桃不动声色地扯开了她的手,微笑道:“周翠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和马子文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跟我有什么关系?” 海云桃看得再清楚不过,周翠裙明明觉醒了,知道原身嫁入马家之后会遭受怎样的折磨,也知道原身最后会因为生育双胞胎而大出血去世,可仍旧一门心思推着她往死路上走。 说到底,在周翠裙的眼里,海云桃就是贱命一条。 既然周翠裙想害死她,那海云桃也不会原地挨打。 反正原剧情里,周翠群和马子文就是一对,那海云桃干脆就助他们一臂之力,自动退出,让他们从二婚变一婚,自己生自己的孩子,一家子血缘,亲亲热热的不好吗? 周翠裙被海云桃摆了一道,当下又急又躁,此时,她看着海云桃手里的包裹,忽然冷静下来,眼眸里迸出了不怀好意的光,她凑近海云桃,冷着声道:“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去解释的话,以后你大姐寄回来的包裹,可得注意着点。” 周翠裙声音不大,其余的人隔得远没听见,可海云桃却听见了,立即警觉起来,拧眉道:“你什么意思?” 周翠裙的额前不知何时落下一缕碎发,她慢条斯理地将其捋到耳后,做足了腔调,这才低声冷笑道:“我二伯父可是邮电局的主任,以后只要是你们家的包裹,我都会让他找人悄悄给你摔打摔打,或者浸浸水什么的。你不服气,也只能忍着。你们这些没关系没背景的底层人,就活该被人糟践。” 包裹要是摔打和浸水,里面的东西肯定不能用了。这个年代,一没监控,二没证据,就是投诉和说理都没地去。 周翠裙扳回一局,顿时趾高气昂起来。在这个世界里,她可是女主角,谁都得为她服务,海云桃这种低贱的炮灰,能帮自己生四个孩子,已经是她的福气了,还挑什么呢? 看着周翠裙满面的得色,想到原身大姐好不容易积攒的物资和心意会被这么糟踏,海云桃喉咙管里就跟塞了块小石子般,又刺又憋闷。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海云桃眼前忽然闪过一阵白光。恍惚之中,她听见周翠裙再度冷着声音重复道:“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去解释的话,以后你大姐寄回来的包裹,可得注意着点。” 海云桃心头一跳,等等,这句话刚才周翠裙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重复了? 抬眼,海云桃发现,周翠裙那缕本来捋好放置于耳后的发,又回到了额前。 海云桃猛然醒悟过来——这是剧情倒带了?回到了刚才周翠裙威胁说,要让她二伯父摔打海云桃家包裹的剧情前。 可是,怎么会忽然出现剧情倒带呢? 海云桃边疑惑着,边下意识重复了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你什么意思?” 随即,海云桃发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段描述剧情的文字—— 【周翠裙凑近海云桃,用没有丝毫感口口彩的声音,慢悠悠地道:“我二伯父可是邮电局的主任,以后只要是你们家的包裹,我都会让他找人悄悄给你摔打摔打,或者浸浸水什么的。你不服气,也只能忍着。你们这些没关系没背景的底层人,就活该被人糟践。”】 看到这,海云桃醒悟过来了,因为“口口”是违禁字词,所以本章被锁文,导致剧情倒带。 此时,“口口”两个字开始闪烁,催促她进行完形填空。 海云桃不禁疑惑,等下,她不过是年代文的女炮灰,又不是作者,为什么要让她来进行操作呢? 作者去哪了? 不过现在的海云桃也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那“口口”两个方框开始快速闪烁,仿佛在进行某种倒计时,逼迫她赶紧回答。 海云桃只能强打起精神,开始琢磨起那被屏蔽的词语。 “用没有任何感口口彩的声调”…… 海云桃皱眉,这一段文字如此普通又正经,到底有什么问题需要被屏蔽呢? 与此同时,那“口口”方框闪烁得越发急迫,仿佛马上就要到规定时间,海云桃额头渗出了冷汗,这要是被长久锁定的话,那穿书的她也会有危险的。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海云桃脑海里电光石火一闪。 感口口彩…… 感……情……色……彩! 没错,“口口”里的两个字,就是“情”字和“色”字。 不是吧,如此正经的词,都可以被屏蔽? 至此,海云桃终于明白作者去哪了—— 作者她呀,被气厥过去了。 2. 有小缺点的未婚夫 不过,如今的海云桃自身难保,也管不了作者的死活了。 她赶紧着将“情”以及“色”两个字填入了“口口”里面,结果显示,这两个字是正确答案。 虽然这两个字是正确答案,但是连在一起,思想就不正确了,所以必须得修改,才能进行解锁。 海云桃心头一动,也就是说,她现在有修改剧情的权限? 海云桃抬眸,看着周翠裙那满面的得意之色,脑内瞬间生出了个主意。 周翠裙想要使用阴招对付自己?好,那么她就让这些阴谋诡计公布于众。 于是,海云桃立即对剧情进行了修改—— 【周翠裙凑近海云桃,#用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慢悠悠地道:“我二伯父可是邮电局的主任,以后只要是你们家的包裹,我都会让他找人悄悄给你摔打摔打,或者浸浸水什么的。你不服气,也只能忍着。你们这些没关系没背景的底层人,就活该被人糟践。”】 海云桃将【用没有丝毫感情(分隔)色彩的声音】改为了【用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 不过,这真的能修改剧情吗? 就在海云桃怀疑之际,她看见周翠裙猛然张大了嘴,用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高声道:“我二伯可是邮电局的主任……” 在说完这句之后,周翠裙立即觉察到了不对劲,等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她怎么能把这事给说出来呢?! 周翠裙慌忙想要住嘴,可是古怪得很,此时的她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她就跟中邪似地,打开喉咙,继续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声吼道:“以后只要是你们家的包裹!我都会让他找人悄悄给你摔打摔打!或者浸浸水什么的!你不服气!也只能忍着!你们这些没关系没背景的底层人!就活该被人糟践!” 那声音大得,差点没把邮电局的屋顶给掀翻了。 众人开始时还当在吃瓜看热闹,可是听到最后一句时,就感觉不得劲了。 在场大部分群众都是没关系,没背景的人,按照周翠裙这意思,就是他们都活该被人糟践? 这个年代,物资紧缺,那些包裹里的东西,都是大伙的亲朋好友从各地寄回来的食物药物,珍贵得很。今天周翠裙不高兴了,就可以折腾海云桃家的包裹,那谁知道明天她会不会折腾其他人的包裹呢? 这下,周翠裙引起了众怒,群众纷纷开始对她进行指责。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没背景就活该被人糟践吗?!” “对啊,简直比以前的地主老财还嚣张!?这年头,攒点东西多不容易,你这么祸害东西,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实在是太过分了!这邮电局到底是国家开的,还是你们家开的?不行,邮电局的领导今天必须给咱们一个交代!” 被众人指着鼻子骂,周翠裙当下是既懊恼,又惊惧,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海云桃没有按原定剧情走,她刚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正当周翠裙不知所措之际,周翠裙的二伯父周正华听见响动,赶紧从二楼的办公室跑了下来,后面还跟着他的顶头上司汪局长。 听见周翠裙在那高声叫嚷,把自己给供了出来,周正华吓得直冒冷汗。他这个侄女,从小就是娇生惯养,争强好胜。家里人想着她爸去世得早,都惯着她,可没想到,如今却惯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不就是帮忙报复海云桃吗,这有什么难的,他私下帮忙报复就好了,可为什么要吼得人尽皆知呢? 当着众人的面,周正华忙端起架子,厉声呵斥道:“周翠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咱们邮电局可是为人民服务的部门,怎么可能故意毁坏群众的包裹呢?你别被那些小人给挑唆了,就在这胡言乱语!” 周正华边说,还边觑着海云桃,话里话外,就是在暗示海云桃是那起会挑唆的小人。 闻言,海云桃忍不住在心中冷笑:这个周正华,不想着管教自己侄女,反而倒打一耙,也不是什么好人。 周翠裙被二伯父这么一提醒,脑子稍微清醒了些,知道不该与众人作对,于是忙软下声音,咬咬唇,娇声分辨道:“哎呀,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婶婶,我刚刚是口不择言,在胡乱说话,故意吓她的。但我也是气极了呀!大伙帮我评评理啊,明明是海云桃她喜欢咱们钢铁厂的工程师马子文,可是却无缘无故把我牵扯进来。没错,马子文在大家看来条件是挺好,可我已经被咱们钢铁厂委员会推荐,要去首都大学学习,成为工农兵大学生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 在原剧情里,周翠裙作为女主角,明明成绩平平,却托了家里的关系,找了钢铁厂的委员会,直接推荐她去当工农兵大学生。 工农兵大学生是推荐制度,不用考试,只需要初中学历,学制大多是两到三年,是特殊背景下的特殊政策。虽然工农兵大学生文化水平远远比不上恢复高考之后凭借自己本领考上高校的大学生,但在这个时期,工农兵大学生在众人心目中仍旧有着至高的地位。 所以在周翠裙这么一说之后,大家都沉默了。 没错,马子文虽然是年轻有为,不过周翠裙既然马上就要去首都念大学,按理说确实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谈对象,也不一定能看上马子文。 说完这番话后,周翠裙转过头来,看向海云桃,似笑非笑地道:“不过嘛,海云桃就不一样了。按照政策,你马上就要下乡了,想要留在城里,就只能嫁人。马子文对你来说,可不是天降的馅饼?毕竟你这样的条件,想要找到比马子文更好的人,那可比登天还难呢。” 周翠裙这番话可是讽刺味十足,话里话外,都在说海云桃各方面条件都远远比不上她。 她是天上的高洁白云,海云桃则是地里的腌臜烂泥。 众人虽然对周翠裙没好感,可听她这么一分析,觉得这事也有那么六七分真。 一个是马上要去首都念大学,压根不着急结婚。一个是马上要被动员下乡,着急结婚。 按照常理,海云桃确实比周翠裙更需要马子文。 想到这,大家伙忍不住看向海云桃,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探究——难不成这么漂亮的姑娘,还真的撒了谎? 按照时代背景而言,原身确实比周翠裙更需要这场婚姻。海云桃一时无法辩解,只得微抿唇,暗自掐住掌心。 周翠裙眼眸里露出了胜利的精光,这个海云桃,还妄想改变剧情,想得美,她只配乖乖帮自己下崽生孩子。 就在周翠裙趾高气昂之际,忽然一个老太太从人群中冲了过来,指着周翠裙的鼻子,痛骂道:“你好大个烟锅巴踩不熄,好大根乌梢蛇炖不耙,好大盆折耳根霍不转!不过就是个推荐资格,连大学的门都没摸到,在得意什么?我告诉你,桃丫头和我大孙子佟易天可是早十多年就定了娃娃亲,我大孙子当了十年的兵,现在转业成了农场场长,国家干部,前途远大!谁稀罕那个马什么的工程师?你要是再敢乱嚼舌头,污蔑桃丫头,我就去革委会告你!把你的大学推荐资格取消!” 西南地区的老太太,打小吃辣椒长大,话语也是干脆爽辣,直把周翠裙喷得昏头昏脑,一时找不到北。 海云桃定睛看去,发现老太太满头银丝,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从五官轮廓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位美人。 海云桃拥有原身记忆,她认出了,这就是佟奶奶。 此时,佟奶奶把海云桃给护在身后,就像是护住了自己的小鸡崽。大家听老太太说海云桃的未婚夫是转业军人,农场场长,国家干部,心中的天平立马又偏向了海云桃。 “原来人家姑娘都跟国家干部有婚约了,那怎么可能还看得上一个小小工程师呢?” “老太太说得对,她不过就是被推荐上大学而已,谁知道能不能去成呢,尾巴就翘上天了?什么玩意?” “我看啊,她这一家子都烂到底了,应该把她那个邮电局的二伯父也调查一下,不然谁还敢来邮电局寄东西啊!” 众人的指责就像是巴掌般,扇在了周翠裙的脸上,让她双颊生出了热辣辣的疼。 等等,今天不应该是海云桃被唾骂到羞愧难当,落荒而逃吗?怎么她反倒被两个老太婆唾骂?又被群众围攻? 还有,原剧情里,海云桃不过就是个长得漂亮的背景板,哪里有什么农场场长未婚夫啊? 此时,邮电局的汪局长听见了群众的呼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转头,严肃地对着周正华道:“周主任,你到底是怎么约束亲属的,居然在群众之中给我们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严重破坏了群众对我们的信任!这事闹得这么大,我们得进行严格的内部调查,看看以前你是否有过徇私行为!你先把手上的工作交给别人,停职接受调查吧!” 周正华好不容易才升到主任的位置,结果被周翠裙这么一闹,变得鸡飞蛋打一场空。他有苦说不出,只能冲过去,生拉活扯般,把涨红了脸的周翠裙给拖出了邮电局。 再不走,估计他们俩就得被群众揍了。 这正主已经离场,群众安慰了海云桃一番,让她别跟周翠裙那种小人计较,随后便各自散去。 此时的海云桃松了口气,看着自己面前的佟奶奶,在感激之余,也产生了满腹疑惑。 没错,原身确实是有个娃娃亲未婚夫佟易天,不过这门娃娃亲在几年前已经被佟奶奶取消了。 因为佟奶奶亲口说了,她这个大孙子佟易天,长相好,性格好,人品好,美中不足的是,有一个小缺点。 那缺点就是—— 他 不 举。 3. 一起来吃回锅肉 没错,佟易天不能人道。 这事是原身亲口听佟奶奶说的。 佟奶奶的闺女是钢铁厂后勤主任,儿子参军,成为了军队的领导。一家子人品都好,和气正直,在厂区里颇受大家尊敬。 原身的亲奶奶罗香君祖上对佟家有恩,两家关系极亲,所以原身和佟易天便定下了娃娃亲。 不过佟易天比原身大八岁,从小跟着父亲住在北城部队,所以和原身从没见过面。十年前,佟易天去当了兵,奇怪的是,这十年来,别说人,就连信也没寄回老家一封。 前几年,罗香君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因为不放心原身,便在病床前拉着佟奶奶的手,提及了婚约,想要给原身求一个终身依靠。 可佟奶奶却面有难色,嗫喏道:“香君,那婚事……就当没有过吧,易天他受伤了,伤得挺重,咱们不能耽误云桃。” 罗香君急了,忙边咳嗽边道:“姐姐,我之前问你,易天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你总不说……咳咳,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也不问了……可易天受伤,我们就退婚,那成什么人了?……咳咳……不管他是断了胳膊,还是断了腿,云桃都能等着!” 闻言,佟奶奶面上出现纠结神色,犹豫许久,她终于咬牙,硬着声道:“香君,易天他伤到了要害,他不能结婚生孩子,也没办法娶云桃。” 罗香君如遭雷击,整个人怔住,隔了许久,方才试探问道:“不能结婚生孩子?你是说他……伤到那了?……不行了?” 佟奶奶面色异常复杂,她闭着眼,艰难说道:“这事就你一个人知道,我其余谁也没告诉……他们俩孩子的婚约,就当没有过吧。” 罗香君再也说不出什么,只能长叹口气,算是应了。 当年,站在病房门外的原身正好听见了这段对话,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 不行?哪里不行?为什么不行? 原身私下问了二哥海国安,男人到底伤到哪里,就会不行? 原身的二哥听见后,涨红了脸,拎着原身耳朵骂了一顿,命令她以后都不准说这种话。 后来,原身无意中听见了厂区大婶们的骂街,这才隐约知道,原来男人的不行,就是不举。 这事给原身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再然后,原身奶奶罗香君去世,又过了几年,佟奶奶患了病, 虽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但脑子却开始糊涂起来。 怕佟奶奶出事,她家里的人平时不敢让佟奶奶独自出门,原身和佟奶奶见面的机会也少了。不过每次佟奶奶见到原身,都是眉开眼笑,把她当亲孙女看待。 而现在,佟奶奶当众搬出了佟易天这个前未婚夫,估计也是为了帮她避嫌。 当即,海云桃感激地笑了:“佟奶奶,今天还好有您在,帮我撒了娃娃亲这个谎,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佟奶奶皱眉,疑惑问道:“撒什么谎,你和易天,不是本来就订了娃娃亲吗?” 佟奶奶近年来记忆时常出现混乱,上次看见海云桃,居然忘记她奶奶罗香君已经去世好几年的事实,还拉着她的手,说是要一起去看望罗香君。医生嘱咐过,这种情况下,最好顺着老人的话,别提醒,别反驳,免得情况越发严重。 想到这,海云桃也就不再掰扯那早已取消的婚约,免得刺激了佟奶奶。 佟奶奶也没多想,拉着海云桃的手,兴奋地道:“桃丫头,我告诉你,你易天哥哥有消息了!今天啊,我就是来邮电局给他打长途电话的!” 海云桃仔细一问才知道,佟奶奶是在一周之前接到了佟易天的信,说他再过几天就回来探亲看望她老人家。 佟奶奶欣喜若狂,激动得两天都没合眼,就怕这只是一场梦。实在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今天她就背着女儿和女婿,偷偷出门,来到了邮电局里,想要按照信上的地址,给佟易天拨打长途电话,亲耳听听他的声音。 不过在七十年代,要打一个长途电话可真不容易,得先去邮电局排队,填写长途电话申请单,各种地址信息,缴纳预付话费,再由长途话务员经过区级,县级,市级,省级,各个总机层层转线。运气好的话,大概一两个小时可以接通,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得等一整天才能接通。 海云桃担心佟奶奶身体,便主动留下,帮她排队填表。 那个时候,大家有事一般都是写信,邮票大概是八分钱一张。 如果再有急事,就发电报,一个字三分五厘,一句话就要三毛钱,已经算是奢侈了。 而长途电话更是不得了,一分钟就要三毛钱,有时候一通电话能要去人半个月工资。 不过佟奶奶思念孙子心切,也顾不了那么多。 这次,海云桃她们运气不错,没到两个小时,电话便接通了。 而电话接通之后,长途话务员便让她们去旁边的小隔间接听。邮电局里大概有五个接听的小隔间,狭小得只容一个人进入,每个隔间里都放着黑色的老式磁石电话机,也就是俗称的“摇把子”电话,电话右侧有“L”型的摇把,拿起电话后,需要一手按住听筒手柄,一手握着摇把顺时针进行旋转,经过话务员的连接,如此才能接通。 佟奶奶进入隔间之后,激动地拿起了听筒,但“喂喂喂”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听清对面的声音,不免焦急万分,忙让海云桃来帮忙听一下。 海云桃接过话筒,发现话筒里有很大的杂音,滋啦滋啦,应该是信号不好,这在当时也是常事。 就在海云桃想着去找长途话务员来帮忙时,听筒那边的杂音消失,随即传来了一道男声—— “你好,我是佟易天。” 那嗓音低沉而略带磁性,充满了质感,落在耳膜上,让人忍不住心尖一颤。 当下,海云桃心头只有一个想法—— 声音这么好听的男人,那里居然不行,真是可惜。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海云桃回过神来,清清嗓子,开始解释:“佟易天同志,你好,是佟奶奶打电话找你,我马上让她接听。” 说完后,海云桃便从隔间退了出来,将位置让给了佟奶奶。 佟奶奶用颤抖的手接过听筒,待听清那边确实是佟易天的声音后,向来坚强的老人终于忍不住,“汪”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乖孙诶……你到底去了哪里啊……奶奶好想你啊!每天做梦都梦到你啊……” 这哭声里,是隐忍了十年的思念,触动人心,旁人听了也忍不住眼圈泛红。 在那个年代,国际形势紧张,强敌环伺,危机重重,全靠军人保护国家。 军人们牺牲的,不止是和亲人相聚的时光,还有自己的生命。 一通长途电话打了十来分钟,在佟易天的耐心安慰下,佟奶奶终于转悲为喜,念念不舍地挂上了电话。 海云桃怕佟奶奶情绪激动会晕倒,便主动提出陪着她回家。两人刚走到了钢铁厂干部家属院的门口,就撞见了佟奶奶的女儿佟佩兰。 佟佩兰长相和年轻时的佟奶奶相似,性格也是同样的爽辣干练,三两句问话,便知晓了佟奶奶瞒着家人去邮电局打长途电话的事,顿时对海云桃生出了感激之情,忙把刚从副食品商店割的两斤猪肉送给海云桃。 那个年代,一斤猪肉6毛钱,而且还供不应求,城镇人口每月每人只有半斤肉票。而农村人口则没有肉票,生产队只能逢年过节杀一头猪,整个生产队上百口人,每人最多也就分一斤,包顿饺子,灌点香肠也就没影了。 猪肉在那个时期,确实太奢侈,来之不易,海云桃连忙推辞。 可佟佩兰不由分说,硬是把猪肉塞给海云桃,道:“云桃,你佟奶奶本来精神头就不太好,今天幸好有你在,不然她一个人在邮电局里排那么久的队,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你这是帮了我们家大忙啊,别推辞了,快拿着,不然我可生气了!” 见佟佩兰态度坚决,海云桃也只能收下,随后与她们告别。 佟奶奶正要上楼时,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回身来,凑近海云桃耳朵,对着她低声耳语道:“桃丫头,等易天过段时间回来了,我就让他上你家,亲自跟你奶奶提亲去。记住,你可是我们家早早就定下的媳妇,可别再理会那个傻蛋工程师了,听见了吗?” 海云桃一听这话,明白佟奶奶又犯糊涂了,连罗香君去世的事都忘记了,于是也不再跟她辩解,跟哄小孩似地点点头,也没把这话放心上。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修改剧情的能力。 在回自家筒子楼的路上,海云桃不断回忆着邮电局里,她因为修改屏蔽词,从而改变了周翠裙言行的怪事。从周翠裙的惊异表情看来,她虽然作为女主角觉醒了,但并没有修改剧情的能力,否则的话,早就用这种能力对付海云桃了。 既然如此,海云桃就要好好利用这功能,修改剧情,让自己和家人都远离原书的悲惨结局。 想通之后,海云桃加快脚步,回到了家里。 海云桃家住在钢铁厂家属楼里,70年代的筒子楼,一间长廊,连接着许多单间。长廊前都支着竹竿,晒着被单,挂着大人的衣服,小孩的尿布。每层楼都配有一个公共厨房以及公共卫生间,厂区的工人和家属们都在里面居住,吵吵嚷嚷,烟火气十足。 海云桃回家时,正值晚饭时间,她把两斤猪肉给了母亲赵淑芬,说是佟奶奶送的。当然,海云桃自动省去了陈月凤和周翠裙找自己麻烦的事,免得赵淑芬担心。 那肉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层次分明,油脂丰厚,赵淑芬不由得惊喜:“佟家太客气了,下次咱们有什么好东西,也得赶紧给他们送去。” 这五花肉做回锅肉是再好不过,赵淑芬决定全切了,给两个孩子补补身体。 她动作麻利,拿着肉和食材去了筒子楼公共厨房里,将锅内烧开水,放入五花肉,再加入花椒,姜等去腥,煮至七成熟。捞出后,在案板上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切时,透明油脂顺着菜刀淌下,落在案板上,肉片晶莹,香味扑鼻。 之后,赵淑芬又在锅中放油,油热后,再放入肉片煸炒,意为“回锅”。薄薄的肉片在热油内逐渐卷曲,呈金黄色,肉油渗出,吃起来方能香而不腻。最后,再加入豆瓣,酱油,盐,糖等调料,和青椒蒜苗一同翻炒,起锅盛盘,端回了家里。 原身二哥海国安看见回锅肉,眼睛顿时亮了,兴奋地说道:“妈,我昨天梦里都在想这个,都流口水了!” 赵淑芬笑着道:“我两斤肉全放下去了,今天托你妹妹的福,你们放开肚子吃。” 海云桃一家摆好碗筷,开始大快朵颐。那回锅肉色泽油亮,搭配着鲜绿的青椒蒜苗,肥而不腻,肉上沾着豆瓣,铺在白色饭粒上,香油浸润了米饭,浓香扑鼻,饭和肉一同下腹,咸香解馋,吃一口肉,再吃一口软绵爽辣的青椒,简直比做神仙还过瘾。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完后,海云桃和海国安起身收拾碗筷,原身父亲海大成看着这对子女,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按照政策,你们俩兄妹有一个可以顶替我工作,留在城里,另一个就得下乡当知青。国安,你妹妹身子弱,要不……” 海大成还没说完,海国安便干脆地答应了:“爸,我下乡,让云桃留下,把工作给她。” 听见海国安的话,海大成和赵淑芬颇感欣慰又内疚。 由子女亲属顶替退休老工人职位的政策,是他们钢铁厂向来就有的,不过这个年代,大家孩子都多,工作却只有一个。僧多粥少,很多大厂职工家庭的孩子为了抢父母的职位,争得头破血流,恩断义绝,还有的甚至闹出了人命。而像海国安这么谦让的,真是少数。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也舍不得儿子下乡,但女儿身子弱,又长这个模样,去外地实在是不放心,也只能让儿子去了。 可听见海国安的话,海云桃却皱起了眉头。她记得,原剧情里确实是海国安下了乡,结果没半年,海国安便在劳动归来的路上,掉入了沼泽地里,被烂泥淹没,最终连尸骨都没打捞起来。 消息传来,海大成和赵淑芬当场晕倒,老两口伤心过度,没多久也郁郁而终。打那之后,原身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也就是因为娘家没了人帮忙,原身后来才会在马家被折磨。 海云桃拥有原身的记忆和情感,她知道这一家子都是好人,原身是受父母兄长姐姐疼爱长大,海云桃自然也对他们有感情。 所以这次,海云桃说什么都不会让海国安再下乡。 正当她要开口拒绝时,有人重重推开门,不满地训道:“你们脑子是被门夹了吗?这么好的工作,怎么能给一个丫头片子呢?” 海云桃微蹙了眉头。 哦豁,抢工作的来了。 4. 赘婿+绿茶狗爷孙 话音落后,一个老头便走了进来,只见那老头子满头白发,眼皮耸拉,嘴角紧抿,执拗而尖刻,看着就不是善茬。 正是原身的爷爷,海永利。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尖嘴猴腮,一双细小的眼睛总四处乱盯,就跟老鼠似地惹人厌烦。 正是原身爷爷的私生孙子,海小建。 简单地说,海永利是个赘婿,娶了原身的奶奶罗香君,得了丈人家的钱财资助和工作上的帮助等无数好处后,又开始作妖,自卑心作祟,总觉得自己在妻子面前没有尊严。所以在某次回自己老家,海家村时,和老相好在炕上躺了一回。 老相好当时已经嫁做人妇,丈夫是海永利拐了七八十道弯的亲戚,也姓海。两人躺完炕后,依依不舍分别。七个月后,老相好生下了个儿子,也就是海小建他爹。老相好悄悄来信告诉海永利,说这孩子是海永利的种。她就是怕这事暴露,所以日夜担忧,导致孩子早产,瘦得可怜,希望海永利这个城里的“有大本事大出息的亲爹”能够多疼疼孩子。 海永利那属于赘婿的可怜自尊心在老相好母子身上得到了极大满足,从此以后,便经常偷拿罗家的钱和物品,悄悄给他们寄过去,这些年来,海永利资助了私生子盖房子娶媳妇,还生下了海小建这个私生孙子。 罗香君去世后不到半月,老相好便托人把海小建给送进了城里,觉得海永利这个“有大本事大出息的亲爷爷”一定可以给海小建找个好工作铁饭碗,拿到城市户口。 一听这话,海永利瞬间觉得自己又高大威武了许多。他当即收留了海小建,对外宣称海小建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后代,把海小建看成眼珠子宝贝疙瘩蛋。 而海春禾,海国安,海云桃都是奶奶罗香君亲力亲为抚养长大,海永利赘婿自卑心作祟,总觉得在他们面前摆不了爷爷的款,自然而然跟他们生疏,把他们看得跟路边的野草似地。 今天海永利前来,就是听说钢铁厂这一批次的退休顶替程序开始,他要让海大成把工作给海小建顶替。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几人商量说要把工作给海云桃,海永利当即进行了反对。 一个女娃,在家里煮煮饭洗洗衣服生生孩子就行了,还要什么工作? 海永利自行在桌边坐下,用不由分说的语气命令海大成道:“明天你直接带着小健去厂里,让他顶替你的工作。厂里的领导也知道小健是我远房的亲戚,按规定也是有资格顶替的。” 闻言,海大成忙道:“爸,不行啊,国安和云桃的工作都没落实呢,怎么能把我的工作给外人呢?” 一听这话,海永利立马吹胡子瞪眼,用力拍打桌子,虚张声势地大吼道:“什么外人!我早说过了,小健他奶奶对我有恩,咱们就是该报答!否则岂不是背信弃义?” 海云桃在心头冷笑:恩,什么恩,炕上的恩吗? 海小建看向海大成,笑嘻嘻地道:“叔叔放心,我顶替工作后,每个月都会给三块钱孝敬你,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听到这,海国安终于忍不住,出声骂道:“海小建,你没事吧?你抢了我们家每个月五十多块钱的工作,返我们三块钱,还一副恩重如山的模样,说不让我们家吃亏?你恶不恶心啊?一天天的,有手有脚,不好好劳动,就想着偷奸耍滑,从我们家刮东西,脸简直比城墙还厚,你还是个男人吗?!” 海小建脸皮确实比城墙还厚,被骂之后也不恼,只啧啧两声,故作无奈道:“国安哥,我也没办法,这都是爷爷老人家的意思。我们做晚辈的,必须得孝顺听话,不然的话,可是会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这话明显就是在诅咒海国安,海大成和赵淑芬听见了,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可海永利却不觉得什么,反而夸赞着海小建:“没错,还是我们家小建懂事,这做晚辈的,就得孝顺听话。” 海国安握紧拳头,按耐住了满腹的脏话,咬牙对着海永利道:“爷爷,以前的事就算了,但这事绝对不能答应你。我爸的工作,必须得云桃顶替!” 海永利抖动着面皮,怒目对着海国安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反对我?我告诉你,你爸的这份工作就是我让他顶替的,说到底,这工作就是我的,我说让小健顶替,就得小健顶替!再说了,云桃是丫头,以后要嫁给别人,生的孩子也是跟别人姓,要是把工作给了她,岂不是让那些不要脸的外人捡了便宜吗?!你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海家的产业被败坏吗?你对得起我们海家的列祖列宗吗?” 海永利仗着自己年纪大,声如洪钟,对着海国安便是一通吼,海大成和赵淑芬也担心隔壁邻居听见,误会他们忤逆长辈,此时也只能拉住海国安,噤若寒蝉。 海永利倚老卖老,控制住了场面,不禁暗自得意。 他说的话,可全是满满当当的大道理,谅他们也挑不出错来,只能乖乖就范。 可就在这时,海云桃却不慌不忙地开口,语句清晰地说道:“爷爷,纠正一下,当年您可是身无分文入赘了罗家,我们家的所有东西可都是罗家给的。您刚才骂我和我二哥,说我们败坏海家的祖业,那可太冤枉了。毕竟海家祖业连一片破砖和破瓦都没有,我们怎么败坏啊?还有,您说工作要是给了我,我嫁人后,就是让‘不要脸的外人占便宜’。可是当初,您的工作也是我外曾祖父给你的,按道理说,这工作姓罗,还真不姓海,您不也是‘那些捡了便宜的不要脸的外人吗’?爷爷,您怎么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呢?这样不好吧?” 海云桃眼眸澄澈,声音甜软,听着和和气气,但是话里藏的针却又刺人得很。 没错,这工作归根到底,其实是海永利老丈人给的,海永利想抬出大道理压人,没料到,却被海云桃抬出了更大的道理压制住,还被暗中讽刺了番。 海永利顿时哑住,如一只被掐住咽喉的老鸭子,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海小健见势不妙,忙拉着海永利的袖子,提醒道:“爷爷,我必须要有这工作啊,不然的话,我怎么能有城市户口?怎么能娶媳妇?爷爷,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你一定能帮我的!” 海永利这个老赘婿一听别人夸自己有大本事,瞬间又支棱起来。 为了海小建,他也不要这体面了! 当下,他咬咬牙,把心一横,把老脸一撕,打开门,对着外面大喊道:“哎哟,人老了就是没用,惹人嫌啊!儿子孙子一家子都变着法来骂我打我啊!” 筒子楼本来隔音就差,海永利这么一通吼,上下左右的邻居全部围拢了过来,伸长脑袋在门口张望着。这个年代,文化娱乐活动少,大伙都把隔壁家的八卦当电视剧看,生怕事情闹不大。 见有了观众,海永利立即做出了受害者的模样,皱着面皮,抹着眼泪,对着众人哭诉着:“哎哟喂,我这儿子孙子居然联手要打我,非得赶我走!我啊,马上就要成第二个黄大爷了!大家帮忙做个证,明天我就去让厂领导主持公道!” 海大成和赵淑芬一听,脸上“刷”一下就白了。 前两个月,厂里刚发生了一起大事。 职工黄大爷早年丧妻,膝下就一个儿子。因为担心儿子受委屈,罗大爷便没再结婚,又当爹又当妈把儿子养大,省吃俭用给他攒钱娶了媳妇,又把工作让给儿子顶替,对其可谓是掏心掏肺。可后来,黄大爷突发脑溢血,瘫痪在床,儿子却嫌弃黄大爷成了个没用的废人,别说洗漱照顾,就连饭都只给老人每天喂一次,还是馊的。 后来邻居闻到臭味,进了黄大爷家,这才发现黄大爷因为没人照料翻身,腿都烂了,甚至还生了蛆虫。邻居们都愤怒了,把黄大爷的儿子给合力揍了一顿,随后又把这事向厂里领导进行了举报。领导第二天就辞退了那个不孝子,扣除了他家的所有福利,把分的房子也收了回来。并且在厂里召开了思想大会,告诫职工必须要孝顺父母,厂长亲自发话,要是谁家再出现不孝顺父母的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现在海永利居然趁着风口浪尖,把自己和黄大爷相比,将海大成一家污蔑成了那丧了良心的不肖子孙! 大伙一看这个阵势,立马开始七嘴八舌地劝上了。 “哎呀,大成,你们怎么回事啊?怎么能对老人动手呢?!” “就是,你们忘记黄家那小子的下场了?!” “海大爷多好一个人啊,你们怎么能不孝顺呢?!” 海永利赘婿出生,在外惯会装模作样,在众人心中就是一个老实人,所以邻居们都帮着他说话。 而海大成面皮薄,被众人这么一围观,顿时脸红了个透顶,忙上前把海永利劝回屋子,软下声音道:“爸,您别闹了,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 这一回到家,关上门,刚还满面凄苦的海永利马上吹胡子瞪眼,强势命令道:“商量个屁!让淑芬给我铺床,今晚上我就在你们家睡下,明天我跟着你一起去厂办公室里,盯着你把工作让给小健!要是不去,我告诉领导,说你动手打我,把你的工作给搅黄!” 海小建自然是万分欣喜,立即又开始恭维起了海永利。 海国安气得满面通红,忍不住真的想上去动手,可却被父母给拼命拦着,实在忍耐不住,最终摔门而去。 海云桃则黛眉微蹙,迅速思量起来。 海永利善于伪装,要是真的去哭诉,厂里领导很可能会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到时候他们一家有口难言,肯定得受处分。 众人都以为海国安对海小建好,是知恩图报,还夸赞他仁义。海云桃虽然知道实情,却苦于没有证据,贸然说出来,反而会被海永利借机发作,说她目无尊长,胡乱污蔑,所以暂时也没办法挑明他们的真正关系。 当下,看着在自己家里耀武扬威的海永利和海小建,海云桃只期盼那“口口”能再度出现,让自己修改剧情,好整死这对赘婿+绿茶狗爷孙! 5. 想要口人 晚上,海小建在海云桃家也不老实,到处翻箱倒柜找东西吃,最后被他找到了一小包桃酥。桃酥香甜酥脆,五毛一斤,和猪肉一般的价格,是这个年代难得的点心,海家都不舍得吃,可海小建却打开了包裹着的油纸,三两口便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后,还把手上的油渣直接往被单上擦,看得人直犯恶心。 而海永利也没闲着,直接就把海春禾寄来的包裹给拆了开来。那包裹里面,放着一大摞白色的劳保手套。 这个时期,物资紧缺,各种物品都要凭票购买。布票每人每年定额一丈三尺左右,大概就只够一个成年人做一套衣服,根本不够穿。后来大家就想出个法子,把工厂每个月发给工人的劳保福利手套攒起来,拆开,重新织成毛衣。 劳保手套是纯白的棉纱线,质量好,用它织出的毛衣,穿着透气又保暖。要是嫌白色不好看,还可以把毛线用石榴皮熬汁,染成黄色。这个时候,很多工人家庭的孩子都是穿着这样的毛衣。 海永利看见后,问也不问,立马收到自己带来的包里,喜滋滋地道:“这手套质量不错,我拿回去让隔壁的大婶帮忙给小健织一件毛衣,庆祝他有了铁饭碗。” 不仅要抢他们兄妹的工作,还要祸害大姐寄给他们兄妹的心意,真是蹬鼻子上脸! 海云桃干脆将被子蒙上头,不再理会他们,一心等待着“口口”的到来。 只可惜,越是想“口口”的时候,越是没有“口口”。海云桃耐着性子,等到半夜,“口口”也没有出现。 哎,不愧是一个能把作者气厥的“口口”呢。 海云桃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便披着衣服来到走廊上,抬头看着深沉的夜色。这个时期,还没有光污染,天幕间布满了如碎银一般的繁星,星河璀璨,令人着迷。 不过海云桃却没有心思观赏这美景,因为明天一早,海永利就会硬逼着海大成去厂里办公室,把工作让给海小建顶替。 这样一来,二哥海国安也必须得下乡当知青,到时候,就会如原剧情里那样,陷入沼泽地,年纪轻轻便失去了性命,那他们这一家就全散了。 海云桃正在发着愁,此时海永利披了件外套走了出来,想要去筒子楼走廊中央的公共厕所。这年纪一大,半夜尿就多。他惺忪着眼走出门,陡然看见门前走廊上有个黑影,唬了大跳,待看清是海云桃后,忍不住骂道:“死丫头,这么晚不睡觉,在这撞鬼呢?” 海云桃也不恼,只淡声道:“世上有鬼就好了,那我就可以问问奶奶,她给我们留的东西到底被谁偷了?” 海云桃记得,原剧情里,罗香君临终前,原身一家都守在医院病床边,罗香君告诉原身,说留了东西在自己的针线盒里,是给他们三个孙子孙女的,让她放好。可等原身一家忙着处理罗香君后事时,海永利却提前一步回家,把罗香君的所有东西都给拿走了,还硬说没有什么针线盒,原身一家没法子,也只能作罢。 闻言,海永利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下,忙狡辩道:“你个臭丫头,在这胡说什么?谁偷东西了?” 海云桃眸色清冷,僵着面孔,一字一句缓声道:“希望没有吧,否则,我奶奶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给后辈留的东西不见了,留的工作也没了,一定会半夜飘出来,找那些坏人算账。” 毕竟做贼心虚,海永利听见这话,瞬间感觉头皮发麻,身上也起了层鸡皮疙瘩。但他不想在海云桃面前示弱,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憋着气,快步朝公共厕所走去。 海云桃看着海永利的背影,眼里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她就是故意在这装神弄鬼,吓唬海永利这个死老头。哼,吓得他尿裤子最好! 海永利边走向公共厕所,边在心里咒骂着海云桃,也不知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以前明明是跟棉花一样的性子,忽然就变得牙尖嘴利起来。等搞定了海小建的工作,就赶紧找个媒人,把这丫头嫁出去。就算对方年纪大,缺胳膊少腿,满脸麻子也没关系,只要肯出高彩礼就行。得了彩礼,也好给他家小健娶一房好媳妇。 海永利边想着彩礼,边来到了公共厕所前。筒子楼的公共厕所只有一小间,每次只供一人使用,木门简陋,上面有个金属把手,油漆斑驳,厕所门口的灯也坏了,还没来得及更换,只能依稀靠着星光视物。 那个年代,每个筒子楼的公共厕所都是这样的环境,海永利平时并不在意。可是刚他听了海云桃提起了死去的罗香君,心里觉得毛骨悚然,总感觉四处的黑影里,像是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那死去的罗香君,不会真的要来找自己算账吧? 海永利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之间,那公共厕所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随即,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海永利吓得面色惨白,尿都忍不住洒了两滴,正当他抖着唇要尖叫时,这才发现,从里面出来的,是同一层楼的职工家属叶大妈。 叶大妈睡眼惺忪,对着海永利懒懒打了个招呼:“哟,是海大爷,你也来上厕所啊?” 海永利好不容易收回了三魂七魄,此时忍不住把一通火都发在了叶大妈身上,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还上什么厕所,这臭娘们!都把他吓尿裤子了! 不过叶大妈向来不好惹,海永利欺软怕硬,也只敢瞪叶大妈一眼,不敢多嘴,敷衍地嗯了声,转身往海大成家走——他得回去换裤子! 叶大妈疑惑了,这老爷子难道不是来上厕所的? 公共厕所就在走廊上,海云桃把海永利和叶大妈的这段小摩擦全看在了眼里,虽然知道海永利被吓得够呛,不过这报应太轻了,跟挠痒痒似的,一点都不解气。 而就在海云桃失望之际,她脑海里再度白光一闪。 随即,她看见海永利重新站在了公共厕所门口,而叶大妈则刚好打开了厕所的门,睡眼惺忪,对着海永利懒懒打了个招呼:“哟,是海大爷,你也来上厕所啊。” 原来,剧情又倒带了。 与此同时,海云桃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段剧情文字—— 【海永利吓到尿了裤子,又羞又愤,忍不住把一通火都发在了叶大妈身上,用想要口人的目光看着她。不过为了乖孙子海小建的工作,他最终只能忍下气,不敢随意骂人,以免惹恼邻居,没人帮自己说话。他心想,哼,等工作到手了,他就没顾忌了,到时候他可是要在筒子楼里大口四方!想到这,海永利便转身往海大成家走去。】 看着这段文字,海云桃心中一动, 她期盼已久的“口口”终于来了! 熟能生巧,海云桃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惊慌失措,开始依步骤走程序。 她明白,首先得弄清楚这被“口口”的字,到底是什么? 只是——“想要口人的目光”,“在筒子楼里大口四方”。 看见这段,海云桃的表情有些裂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想要口人的目光?这也太荡漾了吧? 还想要在筒子楼里大口四方?这也太狂野了吧?! 爷爷你这么炸裂,你那尿湿了的裤子同意吗?! 不过海云桃没有多余的时间进行吐槽,因为那两个“口”字方框又开始快速闪烁,在进行着倒计时。 【想要口人】。 【大口四方】。 海云桃脑子一转,很快就醒悟过来,原来被“口”的字,就是“杀”字。 没错。 是“想要杀人”以及“大杀四方”。 果然,她把“杀”字填入了“口”里,显示正确。 海云桃沉默了,讲道理,这“杀”字被替换成“口”字后,也太不正经了!简直没眼看!还不如不口呢! 不过幸好,接下来便是喜闻乐见的修改环节。此时,海云桃脑子里精光一闪。 没错,趁此机会,就让她把属于二哥的工作给要回来吧! 说做就做,海云桃斟酌片刻,随即做出了修改—— 【海永利吓到尿了裤子,又羞又愤,忍不住把一通火都发在了叶大妈身上,用#如饥似渴#的目光看着她。不过为了乖孙子海小建的工作,他最终只能忍下气,不敢随意骂人,以免惹恼邻居,没人帮自己说话。他心想,哼,等工作到手了,他就没顾忌了,到时候他可是要在筒子楼里#横行霸道#!想到这,海永利便#倒着身#往海大成家走去。】 海云桃把“想要口人”改为了“如饥似渴”,把“大口四方”改为了“尽情骂人”,把“转身”改为了“倒着身”。 修改完的下一秒,海永利便开始抬眼,盯着叶大妈。 叶大妈心头“咯噔”一声,因为她发现,那海永利盯着自己的眼神,就跟盯着一块红烧肉似地,充满了垂涎。 这还不算完,海永利就这样牢牢地盯着叶大妈,随后以怪异的姿势,就跟只老螃蟹般后退着,一步步往海大成家退去。 叶大妈满腹疑惑,这老东西怎么这么奇怪?他自己不上厕所,半夜还在厕所外晃悠。晃悠完了,还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舍不得丢开眼睛,倒着身回家,就像是想多看她几眼…… 此时,叶大妈脑子里警铃大作。 完了,这老东西,刚肯定是眼睛占到便宜了! 想到这,叶大妈怒火中烧,一把冲上去,揪住海永利的衣领,用气吞山河的声音喊道:“快来人呐!有人偷看我上厕所呀!” 6. 恨不得能口死他 叶大妈的嗓门是出名的大,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惊醒了整个筒子楼的居民。 要是普通吵架,那大家肯定没什么兴趣,只想闷头睡大觉。可是一听说有人偷看叶大妈上厕所,左邻右舍立马出动,激动地想要看热闹。 就连那刚过了八十大寿的陈奶奶,也拄着拐杖,一口气爬了四楼,气不喘,腿不软,眼里露出了想要吃瓜的兴奋,堪称医学奇迹。 大家伙都好奇,到底谁这么缺德啊?居然偷看老太太上厕所? 然而定睛一看,大伙这才发现,那被叶大妈揪住头发的,居然是海永利海大爷,顿时傻眼了。 海永利平日挺会装,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老好人模样,所以众人一时不太敢相信。 此时,旁边就有人劝道:“叶大妈,是不是误会了?这海大爷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叶大妈见大家不信,着急了,忙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出来:“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刚在里面上厕所,一打开门,就看见海永利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把我给吃了!活脱脱就是个色鬼!而且看见我出来之后,他还边回家边盯着我,那眼神才叫一个舍不得啊!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男人又死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肯定要被人惦记,可没想到,海永利这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都不放过我啊!难怪我前些日子不见了一条大裤衩,肯定是被他给偷了去,想要睹物思人!” 闻言,海永利气得差点没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这叶大妈,长得像洒满芝麻的烧饼似的,一张大脸上全是麻子,哪里好看了?还有,谁愿意偷她那破洞的大裤衩呀?!也不嫌晦气! 还没等海永利辩解,叶大妈的儿子叶小荣就冲了上来,双手揪住了海永利的衣领,跟掐鸭脖子似地,咬牙怒道:“好你个糟老头子,居然竟敢占我娘的便宜!你不想活了!” 海永利被提着衣领,勒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喘不过气来。 海永利平时在厂区里形象挺好,又是老年人,大伙赶紧过来,七嘴八舌帮忙劝着。 “小荣,你别着急啊,这海大爷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误会的。” “没错,人家海大爷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个年轻人动手总不对啊。” “就是,海大爷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海永利被当众提溜着,颜面尽损,喉咙被衣领拉着,一时说不出话,只怒目盯着叶小荣。 哼,这对母子,老的污蔑他偷看,小的来打他,到底跟他是什么仇什么怨?可别是仙人跳吧! 听着大家的劝说,叶小荣手上也逐渐放松。 没错,这海永利平日里确实是一副老实巴交的好人模样,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难不成,真的是他亲娘弄错了? 叶小荣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放开海永利,听听他的解释,可定睛一瞅,忽然觉出了不对劲。 他发现,海永利没有再用“如饥似渴”的目光看着他亲娘了。 海永利开始用“如饥似渴”的目光看着自己了。 叶小荣心头“咯噔”一声,完了,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原来,就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海云桃发现,剧情里已经出现了第二次“口口”—— 【海永利心头满是愤怒与委屈,士可口不可辱。叶小荣居然当众掐他领子,实在是可恶!海永利动弹不得,只能盯着叶小荣,恨不得能口死他!】 虽然已经有了经验,可看见这段剧情文字时,海云桃还是觉得眼睛有些脏。 士可口不可辱——这也太没节操了吧?! 恨不得能口死他——这也太狂放了吧?! 说实话,还不如不口呢。 海云桃已经知道,被屏蔽的“口”字,就是“杀”字,在进行了完形填空之后,她立即对剧情进行了修改—— 【海永利心头满是愤怒与委屈,#这打人不打脸#,叶小荣居然当众掐他领子,实在是可恶!海永利动弹不得,只能盯着叶小荣,恨不得能#宠爱#死他。】 海云桃把“士可口不可辱”改为了“这打人不打脸”,把“恨不得能口死他”改为了“恨不得能宠爱死他”。 恩,看着就纯洁多了呢。 而修改完剧情之后,海永利盯着叶小荣的眼神,从愤怒和不满,转变成了无限的爱意和疼宠。再搭配上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更显猥琐。 活脱脱就是个老色批。 被海永利用那种不干净的眼神盯着,叶小荣觉得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不仅占他亲娘的便宜,还要占他便宜,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母子通吃?! 啊,这老头简直不是人! 周围的邻居也同样看见了海永利那不怀好意的眼神,顿时全体都陷入了沉默。 算了,不拦了,他们看着也好想打人。 一个糟老头子,对自己投射出如此浪荡的眼神,叶小荣觉得无比恶心,忍不住一拳挥去,打在了海永利的左脸颊上。 只听海永利“哎呦”一声叫唤,随即假牙从口中蹦出,掉落在地上,接连打了三个滚。 这下,不仅是海永利的假牙,就连他的面子和名声也全都掉地上了。 这一次,没人敢上前搀扶。在大家看来,海永利指不定是患上了花痴症,要是被他缠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以前他们厂区就有一个小伙子,精神受了刺激,也患上了花痴症,在路上不管看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要涎着脸上去抱。好几个清白小伙子被抱了之后,回家都嗷嗷大哭,可渗人了。 看着众人对海永利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海云桃暗暗松了口气。 她就是故意地对剧情做了这样的修改,让海永利人设崩塌,这样子就没人再相信他的话。 此时,钢铁厂的保卫科科员也闻讯赶来。 那个年代,去外地都需要介绍信,人员流动性小,再加上民风淳朴,治安良好,几万人的乡镇也只需要一个公安特派员管理。而国营工厂的保卫科在一定程度上,就承担了公安的治安任务。保卫科科员持有武器,不仅要管理整个工厂和家属区的治安,甚至还有抓间谍和敌特的任务,权利很大。 大半夜听见有人偷看老太太上厕所,保卫科科员非常重视,出动了好几个人,准备把海永利带回保卫科办公室审问。 海永利被打时,海小建害怕自己被波及,所以躲在一旁,装死不出声。此时见海永利要被带回保卫科,害怕耽误自己明天的工作顶替,忙冲了出来,帮忙辩解道:“科员同志,这件事真的是误会啊,我爷爷向来都是体面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再说了,我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晚上不睡觉,出了事,你们也不好交代呀!这样,今晚先放我爷爷休息,养养精神,明天我和爷爷会主动去你们办公室接受调查的!” 海小建决定,明天一大早就让海永利带着海大成去厂区办公室里,把工作让给他顶替。只要这件事办成了,他才懒得管海永利的死活呢。 听见海小建的话,保卫科科员也害怕负责,态度有些松动犹豫。 正在这时,海云桃开口了:“是啊,科员同志,别把我爷爷带去保卫科。” 海小建一听,顿时心里乐了,哟嚯,还帮着自己说话呢,这海家人就是蠢! 谁知接下来,海小建便听见海云桃继续说道:“还是把爷爷送去精神科吧。” 众人怔住,精神科? 海云桃长长叹口气,解释道:“小健哥说得没错,我爷爷向来都是体面人,只可惜最近却犯了癔症,就在刚才晚饭时就发作过一次,硬说我们一家打了他。我爸是孝子,不忍心指出老人的病,所以刚才也没有辩解。谁知道半夜里,爷爷的癔症越发严重了,居然去偷看叶大妈。哎,我们受再大的误会也不要紧,可不能伤害到邻居啊。爷爷这病是不能耽误了,必须马上送去厂医院的精神科!”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晚饭时,海永利是发了癔症,在那胡言乱语啊。 大家想起刚才他们一起指责海大成一家的场面,顿时内疚得恨不能半夜起来扇自己几个耳光,此时纷纷开始给海大成一家道歉—— “哎哟,大成啊,你们可真不容易!” “我就说嘛,淑芬和大成向来都是孝顺的,怎么可能打老人呢?” “你们一家可真是受委屈了!这么孝顺的子孙,哪里去找啊?!” 听着众人的道歉,海大成和赵淑芬眨巴眨巴眼,满面呆滞。 海永利有癔症吗?他们怎么不知道?还有,他们的女儿什么时候演技这么高超了? 海小建这才醒悟,原来蠢的不是海云桃,而是他自己! 一看情势大变,他顿时慌了,忙对着海云桃叫道:“云桃,你别胡说八道!爷爷哪里有癔症了?!你就是想污蔑他!” 海云桃看向气急败坏的海小建,幽幽说道:“小健,你这样一味包庇,会害了我们筒子楼的街坊邻居啊。” 被海云桃这么一提醒,叶大妈对着海小建就是一通输出:“没错,海小建,你爷爷都花痴成这样了,你还包庇他,你安的什么心!你再敢拦着,我就给你几个大耳光子!” 说完后,叶大妈忙催促保卫科科员:“科员同志,赶紧把这老头抓去医院精神科吧,不然,咱们整栋楼女同志的裤衩都要被他偷完了呀!” 叶小荣也捂住了自己的裤腰带,心有余悸地道:“我看,男同志的裤衩,他也不会放过的!” 八十岁的陈奶奶也睁着昏花的眼睛,琢磨着:“哎呀,那我得赶紧把裤衩子收好了。” 海永利刚被打到假牙落地,此时又听见这话,一股血冲上脑门,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他只想大喊一句话——他!没!有!偷!裤!衩! 7. 金条+痔疮膏 晕过去了正好,保卫科科员一个抬头,一个抬脚,跟抬年猪似地,把海永利给托起,准备送去厂区医院精神科。 海小建顿时慌了,这海永利要是进了精神科,以后大家都会把他当病人,再没有人肯相信他的话,也就不能再威胁海大成一家,那他的工作不就泡汤了吗? 想到这,海小建忙扑过去,想要夺回海永利。可就在他跑下楼梯时,忽然一只脚趁乱伸出,稳准狠地把他绊倒。海小建从楼梯上滚落,“咚”地一声,摔在楼梯口。这下可伤得不轻。因为面部着地,两颗门牙摔落,霎时涌出满嘴鲜血。 随即,海云桃也跑到楼梯口,边关心地喊着“小健哥,你没事吧?” 边暗中用力一踹,重重踩在他的那颗袖珍小腰子上。 海小建还没来得及嚎出声来,便眼前一黑,疼晕了过去。 反正顺路,安保科人员也把海小健给抬起,一起送去了医院。 毕竟是长辈受伤,海大成和赵淑芬怎么也得跟着去医院,不然得被别人嚼舌根。 海云桃趁着没人时悄悄对他们进行嘱咐:“爸,不管谁问爷爷的事,你一句话也别说,只管重重叹气。妈,你也是,别说话,就假装抹眼泪,明白吗?” 海云桃忽然给海永利栽了个癔症的罪名,怕父母露出了马脚,所以干脆让他们别说话。 越是欲言又止,越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他们的委屈无奈以及不忍贬低海永利的孝顺。 海大成和赵淑芬也明白女儿的意思,赶紧着点头。 明天还得上班,筒子楼的居民们津津有味地吃完瓜,打个哈欠,各就各位,回家睡觉。 等筒子楼安静下来之后,海云桃则悄悄地出门,来到了几百米开外的另一栋职工楼里。这里是罗香君以前的老屋,现在则是海永利和海小建居住。 自从奶奶罗香君过世之后,海永利便不准原身一家人来这个屋子。海云桃猜测,罗香君给几个孙辈留的遗物,肯定就在这个屋子里。 刚才趁着海小建昏迷之时,海云桃便偷偷地从他的腰间取走了钥匙。此时,她摸黑来到了老屋前,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间门。 海永利和海小建都是好吃懒做的主,从不打扫屋子,所以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闷臭。海云桃被熏得头晕,捏着鼻子,快步来到了衣柜前。 她拥有原身的记忆,记得原身小时候曾经看见过罗香君打开衣柜,从里面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盒子。罗香君悄声告诉原身,说里面的东西是给原身三兄妹留的。 海云桃依照记忆,打开了衣柜的门,伸手一触,果然发现底部是空的,似有暗格。她略一摩挲,找到了暗格的开关,将那底板打了开来。 海云桃按捺住激动的心,赶紧伸手进去掏,不一会儿,就掏出一个盒子。 原身奶奶到底留给了他们什么?是钱,还是票?海云桃暗暗期待着,希望是一大叠肉票。在这个年代,还有什么比肉更珍贵呢?! 海云桃边猜测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借着外间的月色,她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一罐全新的痔疮药膏。 海云桃沉默了:刷到这个,是她罪有应得。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海永利那个老东西的。她嫌弃地把药膏丢在一旁,开始继续翻找。终于,在暗格的最里间,她找到了一个针线盒。 说是针线盒,其实就是铁皮茶叶盒,罐上印着“茅山牌镇江茶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颇有分量,不像是钱和票。 难不成…… 海云桃心头一动,忙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盒盖。刹那,她的双眼就被金光闪瞎。 那茶叶盒里装着的,居然是十二根金条! 这一根金条买下的肉,就足够砸死她了。 海云桃兴奋不已,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决定赶紧拿着饼干盒走人。 不过想了想,自己拿了东西就走,不留下点什么,似乎很是不孝。 于是海云桃便拿起了五斗柜上的辣椒面,洒入了那棕红色的痔疮膏里,拿筷子搅拌均匀,再好好地放入了暗格里面。 没错,她虽然拿走了金子,但是却给爷爷留下了香辣的教训。 真是半夜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要为自己的孝顺鼓掌的程度呢。 //////////// 海国安因为被海小建和海永利的无耻所震撼,气得离家出走,到同学家去借住了一晚。原本以为回来之后会继续受气,没想到,不过一晚的时间,形势便大变。 海永利被关入了钢铁厂家属医院的精神科里面,强制进行住院观察。而昨晚那一摔,海小建两颗门牙都断了,头也摔出了脑震荡,也躺进了医院里。 这事很快就传开,大家都确定海永利的脑子有问题,犯了癔症。在群众看来,海大成一家这段时间肯定在忍受海永利,却什么也没透露,就连晚饭时被海永利给诬陷,也默默忍受,实在是孝顺,反而对他们一家更加同情了。 如此一来,以后不管海永利怎么闹,怎么说海大成不孝顺,领导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谁会相信一个有癔症的老人的话? 就这样,工作又重新回到了海家两兄妹身上。 不仅是工作,同时回来的,还有十二根金条。 海云桃锁上门,把那十二根金条拿了出来,将事情简短说了下。一家人看着金条,心情复杂。没想到,罗香君居然给他们留了这么大笔钱。更没想到的是,这海永利居然全部昧下,一根也没打算给他们。 最后,还是赵淑芬醒悟过来,悄声嘱咐道:“你们奶奶临走的时候说了,这东西给你们三兄妹平分,你们一人四根。不过最近风声紧,不到要紧关头,别拿出去用。” 70年代国家禁止私人买卖黄金,要出售黄金必须去人民银行,并且还要拿上户口本,单位证明等资料,表明这金子是家里祖传的,来的渠道干净。 不过那时形势也紧张,这家里要是有祖传的金饰,岂不是说明祖上是资本家,是剥削阶级?这要是一不小心被人抓到把柄,那可就说不清了。 所以那个时候,大伙都不敢佩戴金饰,也很少有人敢拿去人民银行售卖,很多都是悄悄藏着,等待时机。 也就是因为这,海永利和海小建才把这金条给保留了下来。 罗香君的父亲在解放前是富商,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解放初期,就把家产全部捐给了国家。 海大成猜测:“你们奶奶留下这些,估计是想给我们这些子孙在危难关头留条活路。” 海国安好奇了:“奶奶是独生女吗?会不会也给其余亲戚留了?” 赵淑芬摇摇头:“听说你奶奶有个哥哥,叫罗子平,在四几年的时候,变卖了一大半家产,就这么消失了,这么久没消息,估计已经不在人世。不过两兄妹感情是很好,你奶奶一直念着他。” 海国安点点头,作出了决定:“那行,爸,妈,你们把这东西藏好,把工作让云桃顶替,过几天我就去下乡。” 海云桃忙道:“不,还是我去吧!” 按照原剧情,她二哥这次要是真下了乡,那可就回不来了。 只是海国安和父母的态度都坚定,觉得海云桃一个女孩子,下乡他们实在不放心。海云桃接连提了好几天,可父母以及二哥都反对。 海云桃是真着急了,可也没办法说出实情,总不能说她开了天眼,知道二哥会出事。要真这么说,估计他们家人得把她也送去厂区医院的精神科做检查。 这么一着急,情绪一波动,例假提前到达。原身有痛经的毛病,每次例假来时,小腹都会隐隐作痛。所以每个月,赵淑芬都会给女儿做红糖醪糟小汤圆。 醪糟就是酒酿,最适合补气养血。做法也简单,糯米粉加清水揉成面团,捏成珍珠般的小汤圆,下锅煮熟,加入红糖和醪糟拌匀。红糖香浓,汤圆软糯,醪糟酸甜,暖胃又补血。海云桃感觉暖甜的汤喝下腹后,疼痛消减了许多。 赵淑芬安慰道:“别怕,人家说了,以后结婚生了孩子,痛经的毛病就能好。” 海云桃哽了哽,这生孩子包治百病的传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生孩子治痛经就算了,还有的说,生孩子能延年益寿,生孩子能治疗绝症。 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传销组织的原型。 想起原身早产大出血,浑身被血浸透的场景,海云桃便觉得不寒而栗,忙道:“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 赵淑芬以为女儿是害羞,不以为意地道:“瞎说,这人怎么能不结婚呢?要是不结婚,那左右邻居不得整天议论?” 海云桃明白,在这个年代,不结婚是会遭受社会舆论攻击。她被攻击倒没关系,她家人估计得一起被连累。想到这,她暂且做了妥协:“那,我就只结婚,不生孩子。” 赵淑芬嗔怪道:“这结婚了哪能不生孩子呢,除非……是男方不能生。” 赵淑芬倒不是封建思想,也就是说出了这个年代的事实。 一般家庭里,要是夫妻真没孩子,那肯定是男方不能生。 男方不能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海云桃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佟易天”这个名字。 哎,要是她和佟易天的婚约还作数就好了。这样,他们做对假夫妻,各取所需,不用遭受舆论压力,也不用生孩子,多完美。 在海云桃看来,佟易天的“不行”,根本就不是缺点,还是个大优点。 海云桃穿书之前,养的三条狗也都是她亲自带去做绝育的。 绝育的狗狗,才是好小狗。 绝育的老公,才是好老公啊。 8. 未婚夫出场 不过和佟易天的事,也只是随便想想罢了,在家休养几天后,海云桃终于送走了大姨妈,整个人恢复了神清气爽。 这天上午,赵淑芬高兴地告诉海云桃,说食品店开始卖点心渣了。 在这个年代,点心是奢侈品,一般人家都不舍得买。而每隔一段时间,食品店都会处理一批碎掉的点心渣,一斤两三毛钱,还不要票,所以格外受到大家欢迎。只要一出售,很快便会被一扫而空。 海云桃听见后,立马拿了钱,快步跑去了食品店。走近才发现,那卖点心渣的柜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海云桃赶紧也加入了排队的人群里。 点心都是酥皮,浸润了油纸,透出阵阵醇香。在那个缺肉缺油的年代,这种高油高甜的食物,简直能把人胃里的馋虫一股脑全勾出来。不想当众流口水,海云桃赶紧转移注意力,开始打量着周围。 当年的食品店里,摆满了各种物品,有酱油,醋,盐,油等调料,还有肉类,蔬菜,水果柜台。食品店的墙上,还贴有“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里面人来人往,到处排着长队。 而在海云桃对面的柜台前,站着两名年轻男人。其中高个的男人背影挺拔如松,肩宽腰细,长腿笔直,在海云桃看来,完全就是后世标准的模特身材。 那男人手上已经提了一大尼龙袋物品,有大前门香烟,茅台酒,还有各种糕点,但似乎嫌不够,还礼貌地对着售货员道:“同志,麻烦再拿两罐麦乳精,以及三罐橘子糖水罐头。” 旁边稍矮的男人劝道:“会不会买太多了?都是自己家里人,要这么多干嘛?” 高个男人缓声道:“奶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喜欢吃这个,多给她买点备着。” 海云桃恍惚听着,总觉得那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只是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的事情多了去了,海云桃不再勉强,安心排队,终于买到了点心渣。海云桃提起那油纸包着,麻绳系着的点心渣,正喜滋滋准备回家,结果此时,有人拦住了她,随即,一道微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云桃,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海云桃下意识蹙眉,抬起头来,她看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人,五官清雅,文质彬彬。穿着白色衬衣,衬衣口袋里,别着一只“英雄牌”钢笔。 简单说来,就是看着还挺人模人样的。 只可惜,不太干人事。 海云桃认了出来,这就是原身的丈夫,马子文。 马子文之所以喜欢原身,不过就是见色起意,觉得原身是钢铁厂里出名的美人。于是便找了个机会,趁着没人时,在家属区小路上拦住了原身,送了她张《红灯记》的电影票,想约她看电影。其实原身一开始就想拒绝的,但马子文将电影票往原身手里一塞,转身踩着自行车就走。 那小腿蹬得贼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肇事逃逸了呢。 可后来,马子文约海云桃看电影这事,却被他亲妈陈月凤给发现了。 前几天,陈月凤从邮电局回家之后,只气鼓鼓地对马子文说了一句话:“我已经教训过那个小妖精了,她家里不过就是个小干部家庭,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我是绝对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的!” 马子文当下只觉得奇怪,海云桃的父亲只是个普通工人,并不是什么小干部啊? 不过一想到自个妈跑去骂了人家,马子文心中焦急,也没来得及纠结这些细节。他本来是想趁着看电影的时候跟海云桃道歉,可是在电影院前等了一晚上,海云桃也没有出现。后来,海永利又闹了那么大一场,海云桃怕被人询问,这些天便干脆待在家里数金条玩,没出门,马子文也没机会问她。 今天,马子文听说食品店在卖点心渣,猜想着海云桃肯定会来,于是便也赶来了。果不其然,他遇见了海云桃,提出想要约她到一旁谈话。 海云桃看向马子文,眉梢眼角都覆着清冷:“马子文同志,我和你压根就不熟,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是不可以当众谈论的。有什么事,你说就好了。” 哼,一个渣男,居然想要打断她回家吃点心渣的进度,真是不自量力。 马子文之前觉得,海云桃性子柔和贤惠,软绵绵的,很容易拿捏。可是今天他却发现海云桃像是变了个人,那双看着他的美眸,清凌又沉静,像是能照透人心深处。 他怔了片刻,误以为海云桃是之前被陈月凤在邮电局当众责骂,所以才对他疏远,于是忙道:“云桃,你一定是在生我妈的气对吧?因为我爸常年在外地工作,就我妈一个人照料家里,太过辛苦,所以她才会性格急躁,说话刺人。我妈她这辈子确实很不容易,我们做晚辈的,应该要孝顺体谅才是。” 闻言,海云桃只想冷笑。 她记得在原剧情里,马子文娶了原身之后,便以外面工作太辛苦为由,让原身留在家里怀孕生子,操持家务,伺候公婆,他自己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常年加班出差。 陈月凤见不到儿子,就把原身当成敌人,整天折磨她,挑她刺,拿她出气。一会儿嫌原身煮的饭不够软,一会儿嫌原身倒的水不够温,反正每天都要骂原身几顿才解气。 原身实在受不住,便悄悄地告诉马子文,想让他出面劝解下。谁知道马子文听了,却反而责怪原身:“我妈这辈子不容易,你作为晚辈,得孝顺体谅才是。” 见马子文这么说,原身也只能默默落泪。 想起这段剧情,海云桃只想打得马子文落泪。 他的妈不容易?那谁的妈又容易了? 海云桃轻勾唇,眉目冷冽:“马子文,你亲妈这辈子不容易,那是因为瞎了眼嫁给了你亲爸,又缺了德生下了你,该对她负责的,是你和你亲爸。你亲妈不容易,关我什么事?少在这儿给我碰瓷!” 马子文没料到一向娇软柔弱的海云桃,居然能说出如此犀利尖锐的话,顿时怔住,哑口无言。 海云桃心里门清,原剧情里,原身之所以有那样的悲惨结局,罪魁祸首并不是陈月凤,而是马子文。 世界上所有恶劣的婆媳关系后面,都站着一个无能自私的男人。 正是因为马子文的不作为,所以导致了原身在家里的处境越发恶劣。但凡马子文在陈月凤为难海云桃时,能站出来为她撑腰,为她说句话,陈月凤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可马子文却选择了无视和逃避,他才不会去管家里两个女人的争斗。不管谁受伤,都和他无关。反正他回家的时候,永远都有可口的饭菜,温暖的被窝,干净的衣服,可爱的孩子,这就够了。 其实后来,原身也私下找到了份好工作,便想要请保姆照顾孩子,自己出去另寻一番天地,可是却被马子文态度坚决地阻挠。 因为马子文知道,如果原身有了工作,那么他便没有了借口,必须要投放精力和时间在家庭里。可是投放在家庭里的精力和时间,是最浪费,最无用的。所以他哄着原身,把她困在了家里,让她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家庭上,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拼搏事业。 最终,马子文成功了,出人头地,而原身则死在了血泊里。 和周翠裙再婚后,马子文自然也发现,因为陈月凤的挑唆,四个孩子对原身这个亲妈有严重的误解,可他却从没想过纠正。因为他知道,纠正之后,四个孩子便不可能再把周翠裙当亲生母亲看待。那这样一来,他的家庭便不会再和睦,可能会出现很多糟心事。 为了自己,马子文再次选择牺牲原身,在孩子们面前默认原身是个恶毒亲妈。 可以说,马子文压根就是踩着原身的血肉往上爬,因此海云桃对马子文是格外厌恶。 马子文虽然被刺得够呛,但毕竟是只颜狗,看着海云桃那张清丽动人,如无暇美玉般的面容,最终服软:“云桃,对不起,都是我考虑不周,才惹出这么多事,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 海云桃也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人,简单明了地给出了解决方案:“哦,你重新投胎,我就原谅你。” 马子文:“……” 他彻底服气了,这海云桃不仅是这模样拿人,这嘴更是能气人呢。 和马子文废话,简直就是浪费生命,海云桃决定挑明,彻底跟他断绝往来:“马子文,别再浪费时间了,我们俩之间绝对没可能,你配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 马子文的表情仿佛被雷劈过,他憋了半天,最终憋出了句普信男台词:“你在说气话,我不信。” 海云桃嘴唇抽抽,很好,不愧是你。 马子文认为,海云桃肯定是喜欢自己的,而她之所以说这些绝情的话,肯定是想以退为进。 当下,他做出了一副深情状,沉声道:“我明白了,你是在怪我没有勇气在我妈面前争取,所以才会生气。你放心,我现在马上回家跟我妈说清楚,明天一早,我就去你们家提亲!” 风水轮流转,这次,是海云桃的表情像是被雷劈过了。 不愧是男主角,这脑回路无人能比。 海云桃忙伸手把马子文给拦住,情急之下,她只能拿出了自己那早已取消的婚约来抵挡:“马子文,我早就有未婚夫了!你再敢胡乱说话,我就把你举报到革委会去!” 闻言,马子文狐疑:“你有未婚夫?怎么从没听说过,他叫什么名字?” 两人争论时情绪激动,声音也不自觉提高,周围的群众都忍不住对他们纷纷侧目,竖起耳朵开始听八卦。 为了摆脱马子文,海云桃也顾不得其他,决定搬出自己那个便宜未婚夫用一用。 她仰起头,眼神明亮骄傲,嗓音温软清晰:“你听好了,我未婚夫叫佟易天,是佟奶奶的孙子,转业军人,现任农场场长,国家干部,人高,长得俊,声音也好听。你这样的人,连他裤腿边的泥点子都比不上。” 听见海云桃的这番拉踩,马子文下颚绷紧,眼底露出了屈辱的怒火。 海云桃的眼底则露出了微笑:气吧气吧,气得当场脑溢血更好。 正当海云桃觉得浑身舒畅之际,对面柜台前的那两名年轻男人有了动静。只听那名稍矮的男子重重拍了拍高个男人的肩膀,满面惊讶地问道:“易天!那姑娘说是你未婚妻?你什么时候定亲的?!我怎么不知道?” 等下? 易什么天,马什么梅? 海云桃僵着脖子,咯吱咯吱地转过头去,瞬间对上了一双眸色深幽的眼眸,仿佛平静潭面,表明清雅沉稳,但内里却氤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终于,海云桃凭借一己之力统一了自己和原身的结局。 简单来说—— 原身,是横死的。 而她,是窘死的。 9. 嫁给佟易天 海云桃上下两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此刻的她只想赶紧钻进下水道里。 难怪刚才她觉得那高个男人声音有些耳熟,原来是上次在邮电所的长途电话里听过,她怎么就没记起来呢? 没错,这个人就是如假包换的佟易天。 当众被佟易天抓包,海云桃尴尬到头皮都麻了。 完了,完了,要不要用“同名同姓”这个理由来搪塞呢? 马子文被海云桃拿着未婚夫一番拉踩,本就羞愤难当,没想到,她未婚夫佟易天居然也出现在了现场。马子文暗暗打量了下对方,发现那男人外形确实比自己优秀不少,这下,他心头更增添了丝嫉恨。 不过到底是本书男主角,还没有蠢到升天,马子文察觉到,海云桃和佟易天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奇怪。 他们之间并没有熟稔之感,反倒像是首次见面。而海云桃看见佟易天后,眼里明显有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等下,如果是未婚夫妻,这两人在这里站了那么久,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众多的疑问纠结在心头,马子文脑中电光石火一闪,赫然明白了——海云桃在撒谎。 海云桃说和佟易天有婚约,不过就是借口,她没料到佟易天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才会如此惊慌。 意识到这点后,马子文唇角上扬,勾出一抹报复般的冷笑:“云桃,你刚才所说的未婚夫,佟奶奶的孙子佟易天,就是这位同志是吧?” 闻言,海云桃面皮发烫,心头冰凉。 很好,现在被马子文这么一复述家世,她连“同名同姓”这个理由都没办法开脱了。 她的后路被堵得死死的。 马子文作为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向来都是眼高于顶。可海云桃刚才却把他踩在了脚底,仿佛他是个报废的零件似的,嫌弃得不行。 男人要赢得一个女人,要么就是努力提升自己,达到对方要求的高度。要么就是从各方面贬低她,剥夺她全部的自信,把她拉入谷底。 马子文卑劣地选择了后者,他决定当众让海云桃丢尽脸,挫挫她的锐气,好让她自卑,顺从,听话,好控制。 爬上高处陪女人多累,相比之下,把女人拉入泥潭陪自己更轻松。 于是,他的笑容更加尖锐讽刺:“云桃,既然看见未婚夫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呢?” 在那个电影都没有几部的年代,这种八卦戏可是太受欢迎了。周围群众立即不买东西了,售货员也都不打毛衣了,大家伙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全部望着海云桃。 海云桃并不想和佟易天打招呼。 她只想打爆马子文的狗头! 她统共就把佟易天这个未婚夫提出来溜了这么一次,结果就被正主抓了个现行,果真是天要绝她! 不过海云桃的人生原则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断断不肯躺平等死,情急之下,她急中生智,忙低声说起了一系列绝对会被“口口”的词汇。 基本上,就是各种车,船,巨轮等交通工具轰隆隆一起开的程度。 这样的词汇,是绝对会被“口口”的。而“口口”之后,她就可以进行剧情修改,把这个足可以让她尴尬而亡的剧情给删除了。 海云桃低声念叨了半天,念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口口”词汇,终于,眼前浮现出了一段剧情文字—— 【海云桃低声骂出了一系列网站不允许通过的词语。】 这段文字,轻悠悠飘过,嘲讽意味拉满。 海云桃瞬间自闭了。 恩,不愧是你。 没有需要“口口”的词语,也自然进入不了剧情修改的环节,作弊宣告失败。 见海云桃满眼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字,马子文自觉抓住了她的痛处,开始阴阳怪气地挑明:“云桃,该不会……这位佟易天同志,压根就不认识你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群众都倒吸口冷气。 意思就是,这海云桃冒充佟易天未婚妻,还被当众抓包,要是这样的话,也太丢脸了! 虽然海云桃的人生原则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人生原则而已,随时可以更改。 此时此刻,海云桃决定将人生准则换为:咸鱼摆烂。 她缓缓闭上眼,准备躺平任嘲。 算了,一辈子而已,很快就过了。 周围群众看着海云桃,开始窃窃私语,而马子文自认踩碎了海云桃的骄傲,不禁自鸣得意。 而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平缓,带着磁性的声音打破了这窒闷的气氛:“这位同志说笑了,云桃是我的未婚妻,我怎么会不认识?” 恩? 佟易天说什么来着?说她是他未婚妻? 海云桃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佟易天迈着一双长腿,三两步便走到自己面前。 也是到这时,海云桃才看清了佟易天的面容。即使已经转业,但他身上还留有军人那种挺拔凌冽的气息,五官清隽优越,眉眼里皆是沉稳内敛,光是站在那,就给人一种熨帖的安全感。 佟易天很高,海云桃的视线恰好与他的喉结平行。那喉结有着锋利凌冽的弧度,但喉管里溢出的话,却是恰到好处的温柔:“东西买完了吗?一起回去吧。” 见佟易天主动给了台阶,海云桃自然是赶紧顺坡下,忙应了声:“哦……好。” 周围群众本来在怀疑两人的关系,但看见佟易天对海云桃的体贴态度,那疑惑瞬间消散。 什么不认识啊,人家这对未婚夫妻感情多好啊,这马子文干嘛造谣啊? 马子文没料到佟易天有这样的反应,笑容顿时跟冰冻似地僵在脸上,整个人像是被按头灌入了泡菜水里,酸涩又刺痛。 海云桃居然真的有了未婚夫? 看着海云桃和佟易天并肩离开的场景,马子文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虚空和慌乱,就像是有什么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这样生生从他生命中被挖走似的。 不行,他必须要拦阻! 马子文赶紧走上前去,拦住了两人,眼眸深处闪过阴翳:“云桃,原来你真的有未婚夫?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私下总是对我笑,为什么要答应和我看电影?” 海云桃忍不住在心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原身私下哪对他笑过了,再说了,那电影票也是他硬塞给原身的好吗? 这个马子文,没别的本事,颠倒黑白倒是一把好手,这不就是想在佟易天面前污蔑她吗? 中心意思就是——“我是纯洁大男孩,是她先勾(分隔)引我的的。” 反正就是上下一张嘴,黄谣自然来。 马子文确实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男人最看重的,就是妻子的纯洁和安分。就算是海云桃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被自己这么一撺掇,佟易天心头有了刺,指不定就会取消和海云桃的婚约。 到时候,海云桃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只能乖乖地嫁给他了。 马子文正在浮想联翩之际,忽然发现佟易天用一双黑眸望着他。马子文原本以为,佟易天是在探究他那番话里的真实性,但随即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佟易天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裤脚边的泥点,不是鄙夷,鄙夷需要过多的情感,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因为马子文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他的声音冷冽平静:“我原本以为你至少是个人,但是现在看起来,是我错了。” 佟易天没有任何倨傲的姿态,他只是用那双漆黑疏离的眼眸望着马子文,轻而易举便点出了对方灵魂里隐藏的卑劣,令其自惭形秽。 “如果你再用这种方式污蔑我未婚妻或者其他女性,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佟易天身上自带一种杀伐决断的冷硬气质,让马子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警告完毕后,佟易天也不再理会马子文,带着海云桃便走出了食品店。 周围的群众反应过来后,纷纷对马子文投去了鄙夷眼神。 人家姑娘从一开始就在拒绝他,他却好意思说是人家姑娘勾(分隔)引他。 说实话,这个马子文单看还成,可跟佟易天站在一起,就被衬得跟村里的放牛娃一样,人家姑娘怎么可能瞎了眼,舍弃未婚夫,看上他? 没有镜子总有尿吧,真是不自量力! 马子文从小被人吹捧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眼神,顿时羞愤难当,铁青着脸,一颗脑袋晕晕沉沉,跌跌撞撞地往家里逃去。 而这边厢,海云桃的脑袋也是晕沉沉的。 她跟着佟易天,走出了食品店,两人一路走到了厂区门口,却都没说话。 国营大厂里,每逢上下班的时间,都会播放歌曲。此时正值午休后上班的时间,工厂的大喇叭里,播放着《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伴随着热烈的旋律,许多身着藏蓝色劳动布工作服,蓝白条纹海魂衫的工人正快步走入工厂大门。 海云桃看着前方那人流如织的场景,努力想要将事情整理清楚。 这佟易天之所以帮自己,应该是佟奶奶的关系。她记得,上次在邮电局的长途电话里,佟奶奶提过她的名字,说就是海云桃帮她排队缴费的。 那这么看来,佟易天刚才在食品店里帮自己的忙,纯粹就是为了报恩。 想到这,海云桃停下脚步,干脆将话挑明:“佟易天同志,今天真是太感谢了。都怪我一时糊涂,为了摆脱马子文,把你也牵扯进来,撒谎说你是我未婚夫,害得你要帮我圆谎。” 正午时分,金色阳光倾泻而下,落在海云桃莹润脸庞上,映得她眸色清浅,整个人显得更加恬静柔软。暖风吹来,几缕碎发在她额前轻摇慢摆,明明那发只是触着她的白嫩肌肤,然而不知怎的,却像是拂在佟易天的喉咙眼里,痒痒的。 他轻咳嗽声,方才哑声道:“我们确实有过婚约,所以也不算撒谎。” 海云桃仔细琢磨着,听这意思,佟易天好像对自己并不反感。 这不巧了吗?她对佟易天也是极有好感。 就凭他刚才怼马子文那两句,海云桃就知道,至少在对待女性方面,佟易天和马子文是截然不同。 佟易天绅士,有礼,坦荡,豁达。 就算是不举,他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想到这,鬼使神差地,一个念头浮现在海云桃脑子里。 要不,干脆嫁给佟易天? 10. 快进到提亲 海云桃可不是异想天开。 首先,海云桃上下两辈子都是没出息的颜控,就佟易天这种颜值,放在现实世界里,进娱乐圈也是绰绰有余,就算是那里不能用,可这张脸,光是看着都比老干妈下饭,能让人延年益寿,她非常满意。 其次,海云桃要是继续待在城里,觉醒后的周翠裙肯定不会放过她,必定会用尽手段,让她成为工具人,噗嗤噗嗤给周翠裙和马子文下崽子,再凄惨死去,当个传说中早死的亲妈。 呸呸呸,她才不干! 而那天,在送佟奶奶回家的路上,海云桃听佟奶奶念叨过,说佟易天现在是在南城热带雨林边境当农场场长。如果她嫁给佟易天,就可以跟着去农场,远离马子文和周翠裙。 有佟易天照顾,那她二哥和父母就肯定能放心了。如此一来,按照政策,二哥就可以留在城里,顶替工作,也就脱离了惨死沼泽地的结局,那他们一家也不会散了。 更重要的是,海云桃看见原剧情里原身因为生孩子而大出血去世的结局,对生孩子这件事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她是真不想生。可是在70年代这样的时代背景里,她要是不嫁人,她父母和家人,包括她自己,都需要承受很大的社会压力。 而嫁给佟易天,就没有社会压力,也不用生孩子,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说,佟易天简直就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优质对象,走过路过,坚决不能错过。 想到这,海云桃做出了决定。她扬起那张干净清透的脸,看向佟易天,阳光下,她眼眸明亮,覆满细碎光芒:“佟易天同志,我听佟奶奶说了你全部的事,包括你受的伤,我一点也不介意,并且非常欣赏你。你愿意和我一起组成家庭,把生命投入到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中吗?” 这句话在那个年代,就相当于是求婚了。 没错,她要嫁给佟易天,成为农场场长家属,远离周翠裙和马子文,改变自己的人生! 从海云桃的角度看去,佟易天逆光而站,面容隐在阴影里,只看得见他清晰干净的轮廓,每根线条都长得恰到好处。他的眼极深极黑,但并不冷,而是静,是一种能包容承载万物的安静。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向自己求婚的海云桃,她嗓音清甜,每个字的最后一个音,都带着不自觉的软绵。 小半个月前,佟易天通过长途电话,就听见了这把婉转的声音——“佟易天同志,你好,是佟奶奶打电话找你,我马上让她接听。” 那声音就像是春日的涓涓细流,洒落着细碎的阳光,淌过他的耳膜,落在他的心上。说也奇怪,之后的午夜梦回,他再次被许威鸣和孟丽的噩梦惊醒,辗转难眠时,总会有意无意地回想起这个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安眠曲,黑暗中每次反复回想,都能让他再次安稳睡去。 佟易天是昨天回到余城的,回来后,他奶奶就抱着他大哭一场。虽然奶奶脑子已经不像原来般清醒,但还是和以前小时候一样疼他,不断给他投食。下一碗面都要铺八个鸡蛋,怕他饿,还硬要他全部吃完。 佟易天没想到自己躲过了枪林弹雨,阴谋诡计,最终却差点死于亲奶奶的八个鸡蛋。 边投食,他奶奶还不断地提着“海云桃”这个名字。 在奶奶口中,海云桃又漂亮,又孝顺,心地好,又勤快,是整个钢铁厂打着手电筒都没处找的好姑娘。接着,他奶奶又说起以前和海云桃奶奶私下给他们俩订婚的事,让佟易天这次回来,就赶紧把婚事给办了。 佟易天的姑姑佟佩兰听见了,忙私下告诉佟易天,说奶奶现在越发不清醒,让佟易天别反对,尽量顺着,假装答应就可以了。 佟佩兰告诉佟易天:“海云桃那姑娘确实是好,我也喜欢,但你都这么大了,自己的婚事还是得自己拿主意。” 佟易天的父母在他小时候便离了婚,后来十六岁上下,他又去当了兵,向来性格独立。那婚约之前也是两家老人之间谈论过,没正式宣布,佟佩兰知道佟易天的性格,也不敢拿什么婚约来约束他。 佟易天听完后,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余城是佟易天父亲的老家,有不少亲戚,佟易天今天便跟着从部队回来探亲的堂弟佟志意,来食品店买一些礼品,准备这几天走亲访友的时候用。 谁知道就在这里,他再度听见了那把熟悉的声音,婉转柔顺,缓缓淌过他的耳膜和心尖。 他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扎着两根乌黑的辫子,肤白如雪,腰肢纤细,漂亮得不成样子。她在跟一个男人进行争执,虽然整个人看上去纯良软绵,可是她那双眼睛,却坚定明澈,令人不敢逼视。 她外表清秀纤细,像是江南的花草。而她的内核,却像是热带雨林里的藤蔓植物,充满了热烈而盛大的生命力。 佟易天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那个漂亮姑娘提到了自己——“你听好了,我未婚夫叫佟易天,是佟奶奶的孙子,转业军人,现任农场场长,国家干部……” 佟易天这下确定了,这漂亮姑娘就是海云桃。 他也猜得出,海云桃应该是想要拿他们之间那个婚约,让纠缠她的人知难而退。 接下来,他听见海云桃在夸着理想中的自己——“人高,长得俊,声音也好听。你这样的人,连他裤腿边的泥点子都比不上。” 她说话声音软绵,人也长得柔媚,整个就像是云团子。 这样一个姑娘,这样夸着自己,在那一刻,佟易天的心也软成了云团子。 他嘱咐堂弟佟志意拿着东西回家,自己则出声帮助了海云桃,帮她驱赶了纠缠不休的马子文,接着送她回家。 而在回家的路上,这个云团子一般的姑娘,向他求了婚。 理智告诉佟易天,这姑娘忽然提出这样的话,未免太奇怪了,应该要深思。 理智告诉佟易天,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并不了解彼此。 理智告诉佟易天,他应该要在不伤害海云桃的前提下,进行婉拒。 此时,工厂喇叭里,那节奏激昂的歌曲停止了。所有工人都已经准时进入了工厂大门内,街道上,瞬间安静了许多。 而佟易天的心,也安静了下来,他听见了自己的回话:“好。” 有时候,人就是会彻底抛弃理智。 这是海云桃第一次跟男人求婚,心里不免紧张忐忑,就怕佟易天会拒绝。 毕竟,佟奶奶当初听说佟易天那里受伤,造成不举,怕耽误她,就立即提出了解除婚姻。说句糙话,买猪看猪圈,佟奶奶一家子都是这么正直有责任感,佟易天自然也不例外。 海云桃就担心,佟易天会因为怕耽误她,拒绝她的提议。 而此时,当海云桃听见佟易天说出肯定的答案时,方才大大松了口气。 就是,做人嘛,干嘛要思考那么多,什么负责不负责,他们可是各取所需,是合作伙伴。这个年代,不管男女,不结婚总会遭受压力,她也可以给他当幌子,缓解社会压力啊。 看看,这婚姻,多划算。 可一颗心还没放到原位上呢,海云桃便听见佟易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略沉下声,缓声道:“不过在那之前,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是关于孩子的事情,我……” 孩子? 佟易天是想告诉她,他不行,所以不能生孩子是吧。 海云桃知道,虽然佟易天心胸坦荡赤诚,可是这种事情对男人而言,杀伤力很强的,让他坦白,无异于就是在自己面前撕开伤口。要是他倾诉之后,情到深处,当街嚎啕大哭的话,那她可挺不住。 于是,海云桃连忙打断他的话,非常善解人意地道:“没关系的,这事我也知道,佟奶奶一起告诉我了,我不介意,而且我很高兴,真的!” 她是真的高兴能找到一个不能生孩子的男人。 “我奶奶告诉你了?”佟易天清隽眉目间掠过丝浅淡疑惑,随即再次问道:“你……还挺高兴?” 海云桃一颗脑袋就跟装了弹簧似得,不住点头:“佟易天同志,请你相信,我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想要跟你结婚的。只要你对我好,对我家人好,其他方面,我都不在乎,真的!” 海云桃是真的不在乎。 佟易天的“不行”,在亲眼看着原身因为生育而大出血惨死的海云桃看来,是个大大的优点。 见她这么肯定,佟易天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就这样,双方没有任何异议,这场婚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其实在那个年代,这也不算仓促,毕竟很多夫妻都是相亲时见一次面,就订了婚,然后过一辈子。像他们俩这样的,四舍五入,还算是自由恋爱了。 海云桃父母对这婚事自然是百般满意,这佟易天是转业军人,国家干部,那个年代,能进部队的,全是家庭清白,根红苗正的人。更重要的是,佟家还是知根知底的,这么好的婚事,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反对呢? 佟易天的亲生父母分隔两地,各自有工作忙碌,于是便将他的婚事全权拜托给了佟奶奶她们负责,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天,佟易天选了个大家都休息的日子,带着佟奶奶,姑姑佟佩兰一起上门提亲。 11. 三百万的茅台酒 提亲是喜事,筒子楼的左邻右舍全都凑在海云桃家门口看热闹。佟易天一家带来了十来斤糖果,大方地分给众人,想让大家沾沾喜气。 邻居们分到后一看,发现那喜糖还不一般,是特别难买的大白兔奶糖,红虾酥,甚至还有当时很少见的双喜太妃糖。 那个年代,油和肉都缺,更何况是糖果零食。按照规定,新人凭结婚证去食品店,可以领两斤普通水果硬糖,拿来全分给大家,已经很不错了。而像佟易天家这样大方的,可是少见。 那大白兔奶糖,纯白如玉,奶香浓郁。红虾酥糖,光亮糖皮上有褐色条纹,酥脆香甜。而太妃糖则满溢焦糖香气,口感丝滑。 筒子楼里的小孩们拿到糖,欢天喜地,就跟过年似的,开心得上蹦下跳。 其余大人们也高兴,围着来送糖的赵淑芬,纷纷夸赞着。 “哎呦,这糖可真香,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没吃过这种呢。” “对,首都都买不到,听说是沿海沪城才有的,还得找人托关系买呢。” “云桃这姑爷出手可真大方,这么金贵的东西,全拿出来发给咱们了。” 然而就在这番夸赞声中,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出现,就跟针似地,扎在人耳膜上:“哟,赵姐姐,那姓佟的一家就拿几颗破糖就把你们打发了?佟易天的父母怎么没亲自上门啊?怎么的,他们觉得自己是军队干部,就看不上你们家老海是普通工人吗?这也太过分了,你别怪我多嘴,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我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想着提醒你们的。” 说话的女人,一张容长脸,眼睛细长,虽然满面笑容,可却透着刻薄。 那正是周翠裙的妈,王秀贞。 前些天,周翠裙在邮电局里接连吃了两个大亏,还连累了二伯周正华接受调查。周正华本身也不算什么好人,以权谋私,做了不少坏事,结果在调查当中显形,被上头当成典型,革职开除。 二伯母一听,当场就想要把周翠裙这个惹祸精给撕烂。周翠裙自然是吓坏了,这段时间和她妈一起,躲去了爷爷奶奶家,就怕被二伯母给逮住。 好不容易等事情稍微平息了,母女俩今天才敢回到筒子楼,可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见了海云桃要嫁给佟易天的事。 周翠裙是真傻眼了,怎么剧情忽然就变这样了? 难不成,是她觉醒的姿势不对?所以导致了蝴蝶效应? 不过周翠裙可不愿罢手,她得抓住一切机会,阻止海云桃嫁给佟易天。她不好出面,于是趁着佟易天来提亲时,派了自己妈王秀贞下场,去给海云桃添堵。 赵淑芬向来老实,也不想和王秀贞计较,当下耐心解释道:“易天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又忙,要来一趟,起码得坐好几天火车,何必呢。只要他们两个小年轻感情好,咱们不在乎这些虚礼。” 闻言,王秀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的傻姐姐,一个忙就算了,两个都忙,这也太巧了吧。我看啊,他们根本就是看不上云桃,不满意这亲事。虽然说他们家条件是比你们好多了,可也不能这么没礼数啊!诶,赵姐姐,我说话直,你千万别生气,我可是在为你们抱不平啊!” 王秀贞平时说话总是喜欢含枪带棒,真把人惹生气后,又开始怪别人不该恼,说自己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总归,她可以说不好听的,但要是别人生气,就是小心眼。 王秀贞这番话,明着是在为海云桃抱不平,实则在挑拨离间。 本来大家正一团喜气地吃着喜糖,现在被她这番话一刺,顿时气氛冷了下来。 赵淑芬想着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也不想和王秀贞辩论,只笑了笑,随即拿着喜糖,往楼上走,准备去给楼上的邻居发放。 等赵淑芬走了,旁边的叶大妈皱眉质问道:“王秀贞,人家云桃大喜的日子,你跑来说这些干什么?知道的以为你住筒子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海边呢,管这么宽!” 叶大妈和王秀贞向来不对付,此时便帮着海家责骂王秀贞。 王秀贞忙摊手,故作委屈道:“哎哟,我是为云桃不值啊。结个婚,连公公婆婆的人影也没见着。结婚前都这样,那结婚后遭罪的日子还有着呢。可这赵姐姐也不知是心大还是脸皮厚,居然还能拿着糖出来分,要是我啊,愁都愁死了。” 虽然王秀贞话难听,可大伙也不得不承认,佟家父母对佟易天的婚事不闻不问,确实有点过分。 看见众人沉默着认同了自己的话,王秀贞脸上出现了得色。 赵淑芬老实懦弱,被她压制了大半辈子,她才不愿看着赵淑芬的女儿压过自己女儿呢。 特别是海云桃和周翠裙因为体型身高很像,又是同龄人,经常被人拿来比较。而每次比较完,大家都说海云桃比周翠裙长得好看,王秀贞听见这话,次次都气得火冒三丈。 这次有机会看海云桃一家笑话,她怎么可能放过呢? 此时,王秀贞看见佟佩兰从海家出来,皱着眉,走到了阶梯口,为难地叫住了正准备上楼发喜糖的赵淑芬:“淑芬姐,我想跟你说下易天父母的事……” 王秀贞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做出个嘘声的动作,随即把众人给拉到楼梯口的走廊边,开始偷听王秀贞和佟佩兰的对话。 佟佩兰是厂里的后勤主任,工作能力强,说话爽直,但此时却格外吞吐犹豫:“淑芬姐,这事我真不好意思开口,本来按照咱们这的规矩,男方父母应该亲自上门的,可他们说来不了……” 王秀贞听见,立即给大家做了个“我就说吧”的得意眼色。 看看,这佟易天父母果然是看不上海云桃。海云桃这婚啊,结得可真憋屈! 可就在此时,纠结的佟佩兰仿佛下定决心般,一鼓作气道:“淑芬姐,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瞒你。易天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两个不靠谱的爹妈,那两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一声不响就离婚,之后就再不见面。不过两个都是疼孩子的,听说易天结婚,立即买了票,请了假,要赶过来。可临到出发时,两人想起对方要去,觉得见面尴尬,各自不声不响退了票。他们心里想着,对方去了,就代表自己了。结果现在搞得,两个都来不及过来了。我是昨天和前天,跟他们分别通了电话才知道这事,他们急得不行,我也气得上火,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们交代!” 赵淑芬忙安慰道:“哎,这都是小事,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不会多想的。” 听见赵淑芬的安慰,佟佩兰稍稍放下心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大叠钱和一大叠工业券,塞在了赵淑芬的手上,感叹道:“还好你们通情达理,要是遇上别的人家,肯定觉得他们不知礼数。哦,对了,这是他们寄过来的1000块钱,以及80张工业券,麻烦你帮我交给云桃,让云桃自己去挑喜欢的‘三转一响’,算是他们的心意。” 赵淑芬推辞不过,也只能收下,和佟佩兰一起亲亲热热说着话,上楼去发糖。 这个年代,芝麻大饼4分钱一个,鱼3毛钱一斤,上馆子请客吃一顿好的,只需要几块钱。 按照购买力来说,1000块钱,起码相当于几十年后的60多万呢! 钱就不说了,最让人眼红的是工业券。那时候的工业券可是真难得,普通工人一年也才能得两三张,而佟家父母居然一下就拿出了80张。 这么看来,人家佟易天父母哪里是看不上海云桃了?这明明是争着想要讨好儿媳。 闻言,王秀贞的一张脸霎时垮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这时,叶大妈还冷笑着补了个回旋刀:“王秀贞,听见了吧,人家淑芬家这个女婿,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你有空啊还是少管别人家的女婿,多帮自己女儿找找女婿吧。听说你们家翠裙不是相上那个工程师马子文了吗?只可惜,人家妈不答应,还在邮电局里当众骂了你闺女不要脸。我看,你这个妈得上上心,多出出主意讨好未来亲家才是呀。诶,我也是说话直,你可千万别生气哦。”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捂嘴憋笑。 陈月凤也是个碎嘴子,那次在邮电局骂了周翠裙不解气,回厂区后还到处宣传,说周翠裙不要脸,上赶着要嫁给他们家马子文。 筒子楼里的人都听说了这事,可毕竟是邻居,大家也就留个面子,没说什么。可王秀贞却趁着人家海云桃喜庆的时候说风凉话,明显就是找骂。 王秀贞本来是想看笑话,没想到自己倒成了个笑话,顿时满面涨得通红,只能落荒而逃。 海云桃并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此时她正在家里,陪着佟易天以及佟奶奶。 佟易天提亲时,不仅拿了糖,还拿了许多其他的东西,猪肉罐头,水果罐头,麦乳精,糕点糖果,差点没把海云桃家堆满了。 此时,佟易天拿起一瓶茅台酒,对海大成道:“叔叔,听说您喜欢喝两杯,刚好这里有瓶58年的五星茅台,您尝尝。” 佟易天这个女婿,海大成是越看越满意,于是便想把那茅台酒打开,和佟易天小酌几杯。 可就在海大成准备拧开瓶盖时,海云桃忽然上前,一把就将茅台酒抢了过来,激动地搂在怀里,仿佛搂着自己失散多年的狗儿子。 能不激动吗? 这酒在几十年后,可是值三百万啊! 请放过佟易天的腰子 海大成疑惑,这茅台酒是有点贵,要6块钱一瓶,不过大喜的日子,喝一点也不犯法吧,她这闺女干嘛要护成这样呀? 海大成并不知道,这瓶茅台酒在这个时候,确实只要6块钱,但是几十年后,那可就蹭蹭蹭涨到300万了! 在佟易天把那茅台拿出来时,海云桃就一直盯着,她总觉得那瓶酒非常眼熟。 酒瓶是黄褐釉陶瓶,包装朴素,瓶身是大红色,上面写着“贵州茅台酒”几个大字,右下角则写着“地方国营茅台酒厂出品”几个白色小字,瓶身左上角还有一个大大的五星图标。 她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直到佟易天报出那是1958年的五星茅台酒,海云桃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穿书之前曾经在拍卖网上看见过这瓶茅台。 因为数量格外稀少,这瓶茅台的最终拍卖价,是将近300万人民币! 300万啊,这喝的是酒吗?喝的明明是她的命! 眼看着自家闺女抱着茅台酒,一副谁敢抢就要跟谁拼命的模样,海大成放弃了,于是便去屋子里拿出了自己泡的酒,道:“没事,易天,我们喝药酒也是一样的。” 海大成看佟易天,是越看越满意,可海国安看佟易天,却非常不满意。 倒不是说佟易天有哪不好,主要是在海国安的眼里,自己妹妹就是天上的仙女,谁也配不上。 趁着海云桃抱着茅台酒,沉醉在拥有300万的美梦中时,海国安在她身边坐下。 海云桃和佟易天已经订婚,不久便要跟随佟易天去南城农场,自然不能够顶替工作。海大成怕夜长梦多,便趁着海永利还在厂区精神科关押着做检查,硬拉着海国安去了厂里办公室,把工作让给了儿子顶替。 这下,海国安不用下乡了,待在城里端上了铁饭碗。 但海国安总觉得这事不对劲,此时便悄声质问海云桃:“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为了让我顶替工作,你才决定嫁给佟易天的?” 海云桃忙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说实话,她是因为佟易天不能生孩子才嫁给他的。 不过这事不能说出来,否则她二哥得当场炸毛。 当初,佟奶奶患病前,是个再聪明睿智不过的老太太,佟易天不举的事,也只悄悄告诉给了罗香君,除了不小心听见的原身之外,没人知道这事。 虽然在海云桃看来,佟易天的“不举”,是个大大的优点。可是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原身家人不了解原剧情里原身因为生孩子而去世的惨剧,自然是期盼着她怀孕生子。 要是知道佟易天那方面不行,家人为了她的幸福,肯定是要反对的,所以海云桃把这事给埋在心里,守口如瓶。 海国安见海云桃否认,也只能暂且信了几分,不过仍旧对佟易天表示不满:“那小子虽然看着还行,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要是他敢对你不好,马上告诉我,我连夜坐火车,跑去农场把他腿打折!” 海云桃不仅有原身的记忆,也残留有原身对家人的情感。她深知这个二哥向来对她极好,此时听见这话,不免红了眼眶。 因为即将开饭,佟易天便帮着海大成搬桌子,为了方便,此时卷起了衣袖,露出了左手臂上的狰狞疤痕。 那疤痕是骨折留下的痕迹,虽然已经愈合,但看着仍有些触目惊心。 海大成心疼地道:“哟,这孩子,伤得不轻呢。” 此时,佟佩兰也回来了,帮着解释道:“这是易天以前执行部队任务时受的伤,当时人昏迷了好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对佟易天满面嫌弃的海国安便“嗖”地一下,冲到了佟易天身边,看着那代表着功勋的伤痕,瞬间化身迷弟。 这个年代,大家都崇拜军人,海国安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之前他一直以为佟易天父亲是部队高官,佟易天肯定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兵。谁知道,佟易天居然还负过伤,是功臣,海国安顿时对其印象大改。 这可是保家卫国的正经军人啊! 海国安看着佟易天的伤痕,又抬头看着他,一双浓眉大眼里闪烁起了星星:“哥,你就是我的哥,你是我永远的哥!哥,要是以后海云桃敢冲你发脾气,马上告诉我,我连夜坐火车,跑去农场把她腿打折!” 海云桃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 算了,白感动了,这个二哥不能要了。 认完哥之后,海国安态度大变,立即热情地帮着佟易天一起搬桌子。 海云桃看着佟易天的伤痕,也有些心惊:“原来你左手臂还受过伤啊?当时肯定很疼。” 闻言,佟易天眼眸微敛,他左手臂骨折过,有后遗症,每逢阴雨天时,都会发麻肿胀。可海云桃那天不是说,知道自己受过伤,并且不介意? 这么看来,她不知道自己伤的是左手臂?那她以为自己伤的是哪里? 正当他疑惑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了海国安的“哎哟”叫疼声。 原来,因为桌子太重,海国安太飘,一不小心,把腰给闪了,霎时疼得眼内直冒泪花。 海大成埋怨道:“你看你,做事总这么毛毛躁躁,本来腰就不好,还整天逞能。” 海国安忙低声道:“爸,你小点声,什么腰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筒子楼这群大婶们嘴上多厉害,要是被她们听见,明天就得传出谣言说我不行。” 话说到这,海国安对着佟易天,推心置腹地说道:“这男人要是不行,哪里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呀,你说是吧,大哥?” 闻言,海云桃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二哥这不是在佟易天心上撒盐吗?!简直杀人诛心啊! 海云桃正在焦急地想着该怎么岔开话题,这时,赵淑芬从公共厨房端来了一盘刚炒好的菜,笑着道:“这盘辣炒腰花,最适合下酒了,易天,别客气,今天多吃点。” 腰花,就是猪腰子,专门补肾。 余城的做法是,加入青绿辣椒混炒,口感鲜香,爽脆滑嫩,毫无腥味,是绝佳的下酒菜。 看着那盘腰花,海云桃简直快要自闭了。 给那方面不行的男人做腰花补肾,四舍五入,不就是相当于带着太监去逛青(分隔)楼吗? 她妈比她二哥还狠,这是直接在佟易天的腰上撒辣椒呀! 此时的海云桃压根不敢抬头看佟易天的面色,当下只能赶紧端着海大成拿出来的酒,给佟易天满上。 佟易天你快喝吧,喝醉了,腰子就不疼了。 海云桃倒得急,酒便洒了点出来,海大成忙提醒道:“云桃,小心点,这可不是一般的酒,这是我厂里徒弟从他们老家拿来的鹿茸泡的酒,大补啊。易天,到时候你把这瓶酒拿去农场喝,年轻人,就该多补补。” 海大成以为自己说得含蓄,毕竟那个年代也没有网络,他认为,自家的姑娘肯定不懂这酒的功效。 可海云桃是穿书的,从小看尽小簧书,她当然知道,鹿茸酒的功效,就是补肾,外加强壮太阳。 海云桃扶住隐隐作痛的头,一个眼神都不敢往佟易天的脸上瞅。 她的好家人们,就不能放佟易天一条生路吗?别再把话题往肾的方向带了,好吗? 好消息是,听见她的祷告,海云桃的家人们没有再把话题往佟易天的腰子上带了。 坏消息是,佟易天的家人出手了。 这时,坐在海云桃身边的佟奶奶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亲热地唤着:“香君啊……你不是在老家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佟奶奶刚才一进海云桃家门,就开始大声叫着自己好友罗香君的名字。大家怕刺激她,便跟哄小孩似地,哄她说罗香君回了老家,过两天就回来。佟奶奶有些失望,但也没闹,坐着开始吃糖。 而此时,佟奶奶估计是记忆错乱,误把海云桃当成是罗香君了。 海云桃知道佟奶奶的病情,所以也没有纠正,只是再度给她剥了一颗糖。 可佟奶奶这次却没有接,而是握住海云桃的手,眼里掠过模糊的光,记忆仿佛是回到了多年前,她重重叹口气,道:“香君啊,我对不住你,你别生气,我也想云桃嫁进我们家啊,可是咱们不能耽误云桃,我有苦衷的,易天他,他……” 海云桃的一颗心都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不是吧,佟奶奶难道想要当众跟她解释佟易天那里“不行”吗? 奶奶,您也太能坑您大孙子了吧! 眼看着自己未婚夫的秘密就要被当众揭露,情急之下,海云桃也顾不得其他,忙大声打断佟奶奶的话:“奶奶,您别说了,我全知道,一点都不耽误!我和易天,是天生一对!是天底下最最般配的一对!” 毕竟在这世上,长得这么好看,又不用让她生孩子的男人,就只有佟易天了。 这么一通吼完之后,在场人全用呆滞的目光,看着海云桃。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海云桃闭上眼,双脚默默扣出了另一座筒子楼。 她为了自己那“不行”的未婚夫,付出了太多。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当中,佟佩兰忽然抚掌大笑起来:“哎哟,这云桃注定就是我们家的媳妇,这性格爽快,我看着就喜欢!” 赵淑芬嗔道:“哎,这丫头从小就被她哥哥姐姐惯坏了,说话也没个正经,不害羞。” 佟佩兰则不在意:“咱们家易天性子内敛,就需要云桃这么活泼的,两个人性格互补,那感情多好呀!” 佟奶奶见海云桃态度这么坚决,也被震撼住,当下不住点头道:“好,那就嫁……嫁……” 这下,气氛再度活跃起来,大家又开始说说笑笑。 危机解除,海云桃抹去满额的冷汗,悄悄抬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佟易天。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佟易天始终在安静望着她。 佟易天向来情绪稳定,那双清隽眼眸如深夜静潭,礼貌坦荡,却带着淡漠的疏离感。 而此时,他那双眸里,却掠过黑幽的亮,像是野火,从他的眉眼里,一路蔓延,焚上她的心尖。 这是在感谢她,帮自己守住了“不行”的秘密吗? 海云桃腮边泛起了热意,别说,她这个未婚夫,那方面不行,但眼神还挺会拉丝,挺能开车。 真是个身残志坚的好小伙呢。 想象中的新婚之夜 这一次提亲,大家都热热闹闹,宾主尽欢。 晚上回家后,佟易天服侍着佟奶奶梳洗,极尽耐心,这段时间,都是他亲力亲为照顾佟奶奶。 在扶着佟奶奶进房间时,佟易天忽然想到什么,轻声问道:“奶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农场收养了两个孩子的事呢?” 佟奶奶累了一天,此时不住打哈欠:“什么,你收养了两个孩子?什么时候的事?……不过这是好事啊,小孩子多可爱,你得有耐心,好好照顾孩子……” 见奶奶实在困得不行,佟易天便不再多问,服侍老人躺下休息。 佟易天收养了牺牲战友的两个孩子,当然,严格说来,并不算是收养。因为特殊原因,两个孩子和他关系恶劣,没有跟他住一块。佟易天每个月私下里都会给他们一笔固定的钱,进行生活贴补。 虽然养育那两个孩子并不会给他们的小家庭带来经济困扰,不过佟易天认为夫妻本是一体,既然他和海云桃结婚,那钱就是他们共同拥有,这事必须得告知海云桃,以示尊重。 可那次从食品店出来后,他刚一开口提孩子的事,海云桃便打断他的话,还说佟奶奶已经告诉过她了,她绝对不会介意。 可是刚才奶奶明明说,她也不知道这事,那海云桃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过佟易天没在这事上纠结太久,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和海云桃之间没误会就行。 洗漱完之后,佟易天回到了客房。客房里摆着两张单人行军床,另一张上,躺着他堂弟佟志意。佟志意是佟易天三伯的独子,是军人。这次也是接到佟易天回余城的消息,特意从部队赶回来想见见他。 毕竟他们之间可是十年没见面了。 不过此时,佟志意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书桌上摆放着的鹿茸酒上。那褐色的清亮液体,光是看着,便让人血脉沸腾。 在这个肉都难吃上的年代,这酒可太难得了。那是海大成厂里的徒弟从老家好不容易寻来的,因为感念海大成,特意送给了他。海大成没舍得喝两口,硬是让准女婿佟易天给带了回来,说是年轻人喝,更补身体。 佟志意促狭地对着佟易天挤挤眼睛,笑道:“哥,你老丈人也太小瞧你了,要是喝了它,新婚之夜不得累死嫂嫂?” 佟志意和佟易天打小一起长大,他敢保证,自家堂哥不说是天赋异禀,至少是胜过大部分男人。 佟志意原本只是想打趣,可话音刚落,佟易天便用那双漆黑眼眸睨着他,目光锋利,含着警告。 佟易天不喜欢把海云桃牵扯入这样的话题,这是对海云桃的不尊重。 佟志意收到了警告,顿时噤声。 男人都是聪明的,佟志意就此知道了海云桃在佟易天心目中的位置,以后他是绝对不敢在话语上怠慢海云桃。 虽然嘴上不敢发言,可佟志意内心还是悄悄嘴了一句——新婚之夜,嫂嫂肯定会对他堂哥满意的! 与此同时,在筒子楼里,赵淑芬在给女儿准备着香肠。 海大成前两天便悄悄去黑市上买了猪肉,想让赵淑芬制作成川味香肠,让海云桃带到南城去。 余城的特产,便是川味香肠,每逢秋冬季节,家家户户都会做。灌好晒干,熏制好后,挂在通风干燥的房梁上,一年都不会坏。要吃的时候,就割下一块来,蒸煮炒炸都行,既方便,味道也好。 黑市里的猪肉不要票,但价格高,2块8毛一斤。赵淑芬老两口拿出了100块钱,买了30来斤猪肉。这30斤肉灌成的香肠,经过熏制之后,估计也就10来斤,海云桃带在路上也不至于太重。 赵淑芬先是把猪肉切小块,用调料进行腌制,再把肠衣洗得干干净净,把肥瘦间杂的肉给一点点灌进去。灌好后,再放到阴凉通风的地方挂上一两天,让表面风干。等风干后,便可以进行熏制。 赵淑芬边灌香肠,边打算给海云桃科普新婚之夜的事。 虽然这事有点难以启齿,但毕竟赵淑芬之前已经嫁过一个大女儿,当时也吞吞吐吐地把注意事项对海春禾讲完了。 这次轮到小女儿,也就容易许多。趁着四下没人,赵淑芬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开口说道:“云桃,这新婚晚上吧,有些疼,你得忍忍,千万别怕……” 这话题差点没把海云桃给送走,她忙制止道:“妈,你快别说了!” 这个话题聊起来,实在太尴尬了! 赵淑芬知道她害羞,忙劝道:“这有什么,每对新人新婚之夜都得这么过,难不成,你还想和姑爷新婚之夜盖棉被纯聊天吗?” 巧了,他们的新婚之夜还真的只会盖棉被纯聊天。 毕竟佟易天心有余力不足嘛。 为了止住这个话题,海云桃只能撒谎:“妈,我都懂,以前学校里教过。” 赵淑芬惊讶了,呦,现在学校里居然还会教这些,果然是新社会,不一样了。 止住这个话题后,海云桃斟酌片刻,嘱咐道:“妈,我走之后,你和爸千万不要再被人欺负了。爷爷和海小建之所以三番五次来我们家要钱要东西要工作,不就是因为看你和爸好说话?还有楼上的王秀贞,她对你次次说话都是带刺,不就是看你不会生气?她敢对叶大妈她们这样吗?她这是看碟子下菜。以后有谁再欺负你,一个大嘴巴子给她扇去。人生在世,爽就了事!” 善良没有锋芒,那就只剩软弱,会被人吃到骨头都不剩。 原身也是因为被父母教导着要善良,才会被陈月凤以及马子文欺压,最后落到惨死的下场。 海云桃才不想要这种没有牙齿的善良,她的偶像可是峨眉山的猴子,整天没事就荡来荡去,看谁不顺眼,就一个大嘴巴子扇去。 赵淑芬听见这番话,当下被唬了大跳,她总觉得自己小女儿最近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性子烈了起来。她刚开始想要反驳,但张开口,却发不出声。 女儿的话,难道不对吗? 最终,赵淑芬没有反驳,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海云桃继续道:“对了,妈,佟姑姑说,12号是黄道吉日,让我们那天去扯证。” 那个年代,破四旧,立四新,上头提倡“节俭办婚事”。海云桃和佟易天都商量好了,不办酒席,只领证。 赵淑芬一听扯证,顿时眉开眼笑:“行,我介绍信已经帮你在街道居委会开好了,到时候拿着去民政局领证就行。哎哟,我就盼着你们赶紧结了婚,生个孩子。几个嫂子都在夸,说你们俩都长得好看,那生出的孩子,不知长得多俊呢。” 海云桃闭上嘴,保持微笑。 不好意思,佟易天可没那个功能。 不过以后去了农场,天高皇帝远,赵淑芬也管不了他们,所以海云桃乖乖保持沉默。 海云桃没有反驳赵淑芬的话,可另一个人却在心里狠狠反驳了。 此时,周翠裙就跟一只南方巨型大蟑螂一般,趴在海云桃家外,偷偷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心里不断叫嚣着—— 海云桃明明是帮自己生孩子的工具人,她怎么可以跑去南城生别人的孩子?! 周翠裙以前向来是神采飞扬,骄傲耀目,可如今看着,却暗淡憔悴了不少。 白天,周翠裙让王秀珍去挑拨离间,没想到却被反噬,成为了筒子楼的笑柄,简直要憋出内伤。 而现在,她偷听到海云桃在12号的时候,就要和佟易天去扯证,心头就跟火烧一般焦急。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让海云桃嫁给马子文!让她帮自己生下那四个孩子! //////////////////// 隔天,马子文提溜着肥皂,贴着墙根,往大澡堂走去。 肥皂是工厂发放的福利,每个月都会发一大块。此外,工厂每个月还会发洗澡票。干部每个月能领30张洗澡票,职工则可以领15张,自己或者家属都可以用。钢铁厂的澡堂有大小两个,东边的大澡堂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放。而西边的小澡堂则是供夜班人员用,很少人去。 马子文家住在大澡堂附近,所以每次他都会去大澡堂里洗澡。而最近,他只能趁着晚饭人少时,悄悄前去。 这二十多年来,马子文过得非常顺遂,他是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前途无量,同时也是厂里所有年轻姑娘们心中的绝佳对象,受人追捧。他在冥冥之中感觉得到,自己的未来也会如此顺遂,一片光明。 可是上次在食品店里,他当众被海云桃给拒绝,又被佟易天给呵斥,彻底没了脸。食品店里有不少熟人,消息就这么传到了厂里,虽然大家表面还是对他客气,但私下都在谈论这件事。马子文向来骄傲,哪里承受得了异样的目光,所以近来连去澡堂都躲着人。 更可怕的是,马子文心里忽然出现一种虚无的惶恐,就仿佛是看见人生的拼图缺了一角,随即全盘缓慢散落,分崩离析。 马子文跟做贼一样,走到了澡堂门口,见里面没什么人,正准备进去,结果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马子文。” 马子文吓得汗毛直竖,浑身僵直,转过头来才发现,叫自己的人是周翠裙。 自从厂区里传出马子文想要追求海云桃,却被其未婚夫给比下去的消息后,马子文是羞愤,而马子文的妈,陈月凤则是直接暴躁了。 陈月凤也懒得弄清自己儿子到底是不是喜欢海云桃,反正在她心里,谁都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 为了挽尊,陈月凤到处添油加醋地宣传周翠裙心心念念想要嫁给马子文,厚着脸皮想要进他们家门的事,以此证明自己儿子多的是姑娘喜欢,不在乎一个海云桃。 马子文这才知道了那天在邮电局里发生的事,他有些疑惑,自己和周翠裙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她就千方百计想要进他们家门了? 所以说,男人就是不能长得太好看了,总是惹人惦记。 在澡堂外看见周翠裙,马子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捂住领口,心里有些忐忑。 完了,这千方百计想要进他们家门的周翠裙,为什么会站在澡堂外?她该不会是——来偷看自己洗澡的吧? 不可以,男人的清白也很重要的! 澡堂遇险 周翠裙看着马子文那戒备的模样,心里脏话狂飙。 不过想到马子文是以后要给她买豪宅买珠宝,让她过上养尊处优生活的男人,周翠裙忍住气,开始说起了正事:“海云桃马上就要和佟易天领证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你就不去制止吗?” 听见海云桃要嫁人,马子文心里确实不舒坦。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要是海云桃嫁给了别人,他的人生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可是食品店里遭受到的屈辱,他可不想再忍受第二次,所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海云桃嫁给佟易天。 不过,这事和周翠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撺掇自己和海云桃好? 马子文仔细地观察着周翠裙,半晌,终于恍然大悟:“你是在欲擒故纵?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有兴趣。” 马子文确定了,周翠裙应该是以退为进。先鼓动他去找海云桃,让他碰钉子受伤,然后周翠裙再适时出现,给他柔情和关心,趁机让他沦陷。 呵,女人,果然是耍得一手好花招。 闻言,周翠裙拳头都硬了。 马子文现在还不过是只普通小山鸡,连凤凰尾巴都够不着呢,怎么就这么自信呢?这味也太熏鼻子了吧! 马子文认为,周翠裙肯定是觊觎自己,为了安全起见,他提溜着肥皂,转身就往家里走。 他可不想被别人看见他和周翠裙说话,他还是纯洁的未婚男青年,男德也很重要的! 然而刚走没几步,他听见身后的周翠裙说出了让他心惊的一番话—— “马子文,如果我告诉你,你将来事业会非常成功,会拥有让人眼红的财富,并且有四个在各方面都能帮助你的孝顺孩子。但这一切,都必须是在你娶了海云桃的前提下才能获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会任由海云桃嫁给别人吗?” 周翠裙的话准确地击中了马子文人生的靶心——事业。 他可以失去一切,但是不能失去事业。 马子文转头,看向周翠裙。 如火夕阳下,周翠裙的眼眸泛着冷意:“就让我们一起合作,让她不得不嫁给你。” //////////////////// 川味香肠晒干后,赵淑芬便在筒子楼后院的空地上找了个陈年小铁桶。底部放入柏树枝,橘子皮,柚子皮,花生壳等,小火点燃。将香肠挂在铁桶内部进行熏制。 川味香肠最后熏制的一步必不可少,旁边必须时刻有人守着,一边控制火势,一边继续添置果皮柏树枝等燃料。 这样熏制出来的香肠,不仅有花椒辣椒的鲜香,还有果味木料的独特烟熏香气,一口下去,肉质紧密,咸鲜甜辣,口感丰富。 为了味道均匀,香肠分几批进行熏制,赵淑芬耐心在铁桶边守着,这天要收尾时,恰好赶上厂里举办文艺联欢会。那个年代,文娱活动少,所以厂里每次举办文艺联欢会,都是座无虚席,职工和家属都抢着去观看。 原身小时候去厂里看文艺联谊会时,被周翠裙暗中使袢,推倒在地,差点没被踩死,所以打那之后,原身便再不敢去参加人多的活动。 为了维护原身的人设,海云桃自然也选择不去看文艺联欢会,主动提出留在家做香肠熏制的收尾工作。 吃完晚饭后,筒子楼里的人便倾巢而出,大伙抢着跑去活动中心想要占到好位置。海国安这天上夜班,而海大成则被海小建叫去医院为海永利守夜,赵淑芬也拿了瓜子花生,跟着叶大妈等人快步赶去。很快,向来嘈杂的筒子楼便彻底安静下来。 海云桃按照赵淑芬的嘱咐,仔细查看着香肠的颜色,待一个多小时后,发现表面呈现红棕色,红亮泛着油光,说明这便是熏制好了。她正准备起身收拾,就在这时,一个炮仗从斜后方投来,砸入铁桶底部暗燃着的柏树枝里,只听“啪”地一声,霍然炸了开来,那些黑色的烟灰洒了海云桃一头一脸。 海云桃被唬了大跳,赶紧往后望去,发现一个十二三岁的胖乎乎小男孩,正鬼鬼祟祟地沿着墙角边逃走。 她认了出来,那就是他们这个筒子楼有名的熊孩子,二楼谢大爷家的孙子,谢小义。 这谢小义算是三代单传,家里惯得没了边,每天就会惹事。 前几年,谢小义抓了毛毛虫来吓原身,结果被海国安逮住,眼看自己妹妹被吓哭,海国安气成河豚,揪住了谢小义,毫不留情一通胖揍。谢小义被揍得哭爹喊娘,从此以后再不敢惹原身。 回忆到这,海云桃皱眉:这谢小义今天是怎么了?胆子养肥了? 谢小义倒不是胆子肥,他在投掷完炮仗后,慌忙逃走,来到了和周翠裙约定的地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我丢得准,云桃姐脸上还有脖子上全是黑灰,肯定是要去洗澡的,你答应我的东西赶紧给我!” 周翠裙从身后拿出一罐铁盒饼干,饼干盒上印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金鸡,正是家喻户晓的金鸡牌饼干。 谢小义双目发光,赶紧打开铁盒盖,用脏乎乎的小手从里面掏出一块饼干放入嘴里,顿时一股酥油的香气在唇齿间满溢开来。 谢小义大口大口吃着,心满意足,这金鸡饼干可贵了,还得要粮票,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上。要不是周翠裙用金鸡饼干来诱(分隔)惑他,他怎么也不敢冒着被海国安胖揍的危险,去得罪海云桃。 谢小义边吃着香喷喷的饼干,边好奇询问周翠裙:“周姐姐,你为什么要让我去炸出那些黑灰,弄脏云桃姐的脸呢?” 周翠裙郑重警告谢小义:“不该问的别问,待会记得你的台词,一个字都不能错,成功了,我就再给你买三罐饼干。” 想到三罐金鸡饼干,谢小义眼睛一亮,忙用力点头。 周翠裙看着不远处的海云桃,眼里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精光。 她和马子文做了周全的计划,就是想趁着没人时,让海云桃去澡堂。到时候,周翠裙则提前把澡堂专门用来换气的天窗给关闭,让海云桃煤气中毒,在里面晕倒。 届时,马子文抓紧时间进去,把海云桃解救出来。因为中毒时间短,海云桃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马子文还可以得个英勇救人的美称。 更重要的是,海云桃被马子文看光的事,也会传遍整个厂区。 这个年代思想还不开放,到时候佟易天以及他家人肯定会介意,也必定会取消婚约。 而马子文为了“救人”,“被迫”看光了海云桃。为了海云桃的名誉着想,他还可以仁义又大度地“被迫”娶了海云桃。 到时候,剧情就可以回归正常,周翠裙又可以安心当她那躺平捡漏的后妈了。 就在周翠裙畅想着自己美好未来时,这边厢,海云桃把熏好的香肠放回家里,随后拿起了换洗衣服,毛巾香皂和脸盆准备去澡堂。她现在只想要赶紧洗个澡,把满头满身的黑灰给洗干净。 至于谢小义,这个仇暂时记下,到时候让她二哥把这熊孩子给揍到满头包! 海云桃所在的筒子楼离小澡堂就两百米距离,所以她平时洗澡都是来小澡堂。 和大澡堂一样,平时小澡堂外也会有一个工作人员专门负责收洗澡票。不过今天因为厂里举办文艺活动,工作人员都跑去看热闹了,压根没人。海云桃便自觉地把洗澡票给放在桌子上,自个进去洗漱。 余城的澡堂并没有浴池,就几个分开的淋浴间。海云桃走到了最里间,将东西放好,便打开了热水笼头,提前让浴室升温。澡堂的热水很足,没多久,白色的雾气便在小小的澡堂里弥漫开来,视野里顿时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 海云桃正打算解开扣子,可此时不知怎的,她忽然感觉四肢无力,头晕眼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这怎么像是煤气中毒的症状? 海云桃努力睁开那沉重的眼皮,发现澡堂靠门的地方,那本来是开着换气的天窗,此时却是紧闭着。 顿时,她心头猛跳,这个年代的澡堂都是烧煤,怕职工煤气中毒,天窗都是时刻开着的。到底是谁,居然把天窗关上了?! 海云桃努力挣扎着,想要去推开窗换气,但别说起身,就连眼皮她都没力气抬起来了。 在迷迷糊糊间,海云桃看见有个男人朝着自己走来,她竭尽全力睁开眼,看见了马子文的那张脸。 马子文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充满了阴沉的黑色。 他朝着她衣服的纽扣,伸出了手…… //////////////////// 文艺联欢会结束后,厂区文娱活动中心门口人山人海,职工家属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七嘴八舌地回忆着刚才的节目。 那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是真好,演员一个个的,唱得可带劲。 还有那《白毛女》,也是经典节目,看得人眼泪珠子一颗颗掉。 更有那《草原女民兵》,文艺队的女工人们,跳舞姿势不输专业文工团。 赵淑芬正跟叶大妈夸赞着节目,这时,王秀贞忽然朝着她跑来,边跑,还边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淑芬姐,不得了了!你们家云桃在澡堂里洗澡时煤气中毒,马子文冲进去救她了!哎哟,这云桃马上就要嫁人了,要是光着身被男人救出来,这可怎么得了啊?!” 闻言,赵淑芬仿佛被无形的铁锤砸了脑袋,脑袋里嗡嗡作响。 入v通知 赵淑芬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紧拉住王秀贞的手,颤着声问道:“我们家云桃没事吧?!他们现在在哪啊?!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王秀贞继续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大音量道:“就在那个小澡堂里啊!我当然没看见,我要是看见了,我肯定先冲进去救云桃了,我可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呀!我心可善着呢!是谢小义看见的,那孩子在小澡堂前的空地玩,看见云桃拿着换洗衣服和肥皂进了澡堂。没多久,又看见马子文冲了进去。这肯定是煤气中毒,马子文去救你们家云桃了。小义吓坏了,赶紧来找大人,刚好在路上见到了我。哎哟,你们细想想,这马子文一冲进去,虽然说是救人,可不也把云桃给全看光了?那云桃还怎么嫁人啊?” 赵淑芬听说女儿还在小澡堂里,生死未卜,面色霎时惨白,赶紧拔腿朝着小澡堂快步奔去。其余的群众听见这话,也一窝蜂跟在她身后。 救人要紧啊! 王秀贞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时也只得跟着赵淑芬一起快步走,边走还边气喘吁吁地高声说道:“淑芬姐……你说这可怎么得了啊!云桃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居然就这么被马子文给看光了……这么一来,佟易天肯定要悔婚的啊,谁愿意娶一个被人看光的未婚妻啊?” 虽然王秀贞做出了惋惜的语气,可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的光。 王秀珍的话就如同针扎似地刺耳,赵淑芬心急如焚,只想着女儿的安危,紧闭着唇,不想理会她。 王秀贞见赵淑芬没说话,更是得了意,继续边快步走边大声念叨着:“哎呀……看看多可惜,你们家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好女婿,结果结婚前出了这事,佟易天肯定不会再要云桃了……淑芬姐,要我说,你们家云桃,就是天生福薄呀!” 大伙想着救人要紧,全都心急火燎,此时见王秀贞还在这里逼逼叨叨,叶大妈都看不过去了,边快步走边皱眉呵斥道:“王秀贞……这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你说这些废话干嘛?” 王秀贞快步紧跟着赵淑芬,看着她那越发苍白的脸色,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 哼,赵淑芬家得了个好女婿,这段时间在筒子楼里可是人人羡慕,看得她眼红不已。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一场空,活该! 王秀珍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奚落赵淑芬的机会,哪里肯放弃,于是继续在赵淑芬旁边道:“这怎么能是废话呢!本来这女人的名声,可比性命重要多了!……云桃现在被人看光了,以后谁还敢娶她?女人要是嫁不出去,那还不如死了。如果是我女儿,肯定立马就去跳河了……淑芬姐,你别怪我说话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这可是好心,我……” 王秀贞正说到兴头上,忽然耳边爆起了“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随即面颊上蔓延起一股热辣的疼痛。 眼前冒完金星之后,王秀贞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扇了个大耳光! 而扇她耳光的,居然是赵淑芬。 那个筒子楼里公认的老实懦弱,从没跟人红过脸的赵淑芬?! 赵淑芬怒目看着王秀贞,一双眼里仿佛冒着火,恨不得把王秀贞给烧干净。 这个王秀贞,仗着她平时好说话,就在这胡言乱语,在云桃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时落井下石,简直丧尽天良! 于是,赵淑芬按照女儿之前嘱咐的那样,抡起袖子,狠狠地甩了王秀贞一个清脆耳光,随即大骂道:“王秀贞,什么刀子嘴豆腐心?我呸,要是心里没毒,嘴上哪里能说出伤人的话?分明就是心烂得出了脓水,嘴才能这么臭,这么贱!” 大伙一听,都忍不住在心里为赵淑芬鼓掌。 这个王秀贞,每次说话嘴里都是含枪带棒,喜欢讽刺人,讽刺完后,还总说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允许别人生气。 可真正有豆腐心的人,都是善人,哪里会说出伤人的话?这王秀贞,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臭不要脸! 赵淑芬深吸口气,朗声道:“我告诉你,王秀贞,出这种事,我女儿一点错都没有!她为什么要跳河?要跳,你和你女儿自己去跳!就算我女儿不嫁人又怎么样?我们家养她一辈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又不吃你家的饭,不需要你担心!你个烂了心肠的歹毒婆子,再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就撕烂你的嘴!” 赵淑芬这话,不仅是说给王秀珍听,更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这老实过了头,就是会被那些丧天良的人欺负。赵淑芬决定从今以后,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再不会软弱下去。 去她娘的名声,只要她女儿活着,那比什么都重要!谁要是敢在背后胡言乱语,她就敢冲上去跟他们拼命! 赵淑芬这套操作一气呵成,快速打完巴掌,骂完人之后,她继续往小澡堂冲去,一点不耽误。 看着王秀贞面上那明显的巴掌印,围观群众心里都舒坦了, 这巴掌,王秀贞太值得了。 王秀贞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发颤,她还从没被人这么糟践过呢!可赵淑芬现在气势足,她也不敢打回去,只能暂时咬牙忍耐下。 哼,等大家亲眼看见海云桃被马子文给光着抱出来,到时候,她再好好地讽刺奚落赵淑芬!她一定要把她们海家的脸,放在地上用力踩! 这紧赶慢赶地,赵淑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小澡堂门口,见澡堂大门紧闭,大伙连忙把门打开,先进行通风,不敢贸然进去。 两年前,在附近的水泥厂里,也发生过澡堂煤气泄露的情况。当时大伙着急进去救人,没注意通风,结果进去一个晕倒一个,死了好几个人,造成重大安全事故,水泥厂的厂长都被革职了。 王秀贞搭着凳子垫着脚,站在了澡堂的玻璃窗前,往里面张望。只见里间热水龙头大开着,水哗哗落下,白色雾气弥漫,视野模糊,只看得清影子。她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有衣服,一个光膀子。 王秀珍轻咳嗽声,阴阳怪气地道:“哎呀,我看见了!马子文也晕倒了,云桃一件衣服也没穿,和马子文躺一处呢。我看啊,既然看光了,干脆马子文娶了云桃得了。” 赵淑芬救女心切,忙想往里面冲,但却被旁边的人给拦住。毕竟马子文这个年轻男人都晕倒了,那里面肯定是充满了一氧化碳,赵淑芬身体又不好,冲进去不是送死吗?!怎么也得再等等,让空气流通下,再进去啊! 此时,问询赶来的陈月凤从人群里挤出来,忙不迭也爬到了凳子上,和王秀贞紧紧挨着,伸着脑袋往里瞅,边瞅边对着陈玉凤哭骂道:“你放屁,谁说我儿子要娶海云桃了?!我儿子救人还救出错来了?!海云桃是什么身子啊?就这么金贵吗?谁知道她以前被多少人看过啊?像她那种大庭广众下被人看光的玩意,活着都浪费粮食!” 大家伙顿时觉得凳子上这俩老太太简直就是卧龙凤雏,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说这种风凉话。 而赵淑芬听见两人诋毁自己女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想要扑上来和她们好好撕一场。周围人怕赵淑芬太过激动而出事,赶紧把她给拦住。 陈月凤此时双手合十,对着上天祈祷:“老天保佑,我儿子前途无量,千万不能有事啊!真要死,就让海云桃那个丫头去死!” 大家听完更愤怒了,这老太太怎么心肠这么歹毒呢?你自己的儿子是人,人家女儿就不是人啊?! 而王秀贞听见,则是暗喜不已。哎哟,马子文的妈战斗力不错,多说点,气死赵淑芬! 就在赵淑芬气得浑身发抖之际,一个黑影冲了过来,一个扫堂腿,直接把王秀贞以及陈月凤站着的凳子给踢翻。 王秀贞和陈月凤没有提防,只听“啪叽”两声,两个人跌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王秀贞嘴着地,牙齿磕碰到了嘴唇,顿时肿成了香肠,疼得差点晕过去。 而陈月凤则捂着扭伤疼痛的腰,不断呻着:“哎哟,是哪个天杀的!我的腰啊!疼死了!” 大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把这对卧龙凤雏踢下凳子的,正是穿着一身工作服,刚听见消息,赶紧从车间飞奔而来的海国安。 海国安可是厂区小霸王,打架从没输过,一听陈月凤和王秀贞在那诋毁自己妹妹,顿时一股热血涌上脑袋,直接冲过去,一脚便把两个人站的凳子踢翻在地。随即,海国安褪下外套,捂住口鼻,冲进了澡堂,决定去救自个妹妹。 而陈月凤和王秀贞在地上坐着,一时半会站不起来,只哀声连天,唤着周围的人拉自己一把。 众人故意磨磨蹭蹭,不太想扶她们起来。谁让这俩人没事儿嘴这么臭的?活该! 王秀贞此时的嘴就跟香肠一样,整个都肿了,说话也不利索,但还是在不断地给陈月凤出着歪主意:“我说陈大嫂子……你别方(慌),这海云桃被你们家儿子看了……她未婚夫肯定要退分(婚)的,那就只能嫁给你儿子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拿乔,可以不用给聘礼了呀,一混(分)钱都不要,娶个媳妇回家做事,难道不好吗?” 陈月凤则往地上唾了一口,嫌弃地道:“我呸!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光的玩意,谁家会要啊?不嫌晦气?!” 众人一听,觉得这俩老太太是真的不用扶了,就地拿土埋了算了,都什么玩意啊? 就在这时,海国安动作干脆利落地将一个没穿衣服的人给拖了出来,放在了澡堂外的地板上。 王秀珍眼角瞥见那人没穿衣服,觉得肯定是海云桃,于是支棱起来,扶起了陈月凤,推开围观人群,正准备讽刺几句。 然而当看清地上的人时,王秀贞和陈玉凤的脸同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