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金枝》 1、第一章 隆冬时节,庭院上那一小片天空有簌簌的雪花落下。 沈姣姣穿着嫩黄夹袄坐在窗边,她手臂交叠垫在头下,乌瞳望着铅灰墙角边,挂着霜雪的遒劲枯树,精致的小脸上神情专注。 徐嬷嬷端着食盒走到内室来,看着沈姣姣这幅模样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沈姣姣身材娇小玲珑,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雪,只有唇瓣带着娇艳的粉色,她坐着的模样就像是一樽安静的瓷娃娃。 “公主,外面下着雪,开着窗户凉气顺着就钻了进来,奴婢帮你把窗户关上,免得你着凉了。”徐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和沈姣姣的亲娘苏荷曾在一起当做差,她又无儿无女,所以虽然如今沈姣姣贵为公主,她看沈姣姣就如同看自家小辈一样。 “嬷嬷,不关,我不冷。”与沈姣姣出众的外貌不相符的是她言谈,她吐字很慢,再柔和舒缓的语调也遮掩不了她说话不便的事实,旁人一听就能听出端倪,所以沈姣姣一般都很惜字如金,不轻易开口,“雪很好看,我想看雪。” 每次下雪时,她娘亲就会把她抱在怀里,再给她煮上一碗桂花糖汤圆。 徐嬷嬷知道沈姣姣是在想她的亲娘了,她眼里也泛起泪花来,苏荷多好的一个人呀,当初住一个院子里的宫女没有人不喜欢她,最开始谁不羡慕苏荷的好运,竟然能得到皇帝的青眼成了皇帝的枕边人,那可算是一飞冲天,从伺候人的宫人变成了主子娘娘。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苏荷竟然会为了给沈姣姣一个好出身,竟然在先帝临终前自愿殉葬,狠心得抛下沈姣姣跟着先帝爷一块去了。 想着前院的驸马爷一下值就往妾室的房里钻,徐嬷嬷就觉得心寒,苏荷临去前千挑万选给沈姣姣找到夫婿,看着是书香门第家世清白,没想到竟然是个白眼狼,如果不是尚了公主,就刘彦平一个百名左右的进士怎么可能住豪宅做京官。 结果他可好,知道沈姣姣不是新帝亲妹妹,就逐渐怠慢沈姣姣。不仅嫌弃沈姣姣有口疾冷落她,完全不踏进沈姣姣的房门。这才成亲不到一年就纳了一房小妾,什么好东西都往小妾的屋子里送,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对小妾的宠爱,这对狗男女整日成双入对完全不避讳人,纵容得那商户出身的小妾都快要爬到公主头上来了。 现在长安城谁不笑话沈姣姣贵为公主却比不过一个商户女,果然野鸡就是插上翅膀也成不了真正的凤凰。甚至有几次刘彦平带着妾室去见客,妾室都被错认为是真正的嘉悦公主。 徐嬷嬷又是心疼沈姣姣又是气愤刘彦平忘恩负义,她从内室拿了一件白狐披风给沈姣姣披上,手下柔软暖和的触感,让她心念一动,这么好白狐狸皮一摸就是宫里出来,沈姣姣出嫁时新帝刚刚登基,至少在嫁妆上新帝完全没有亏待沈姣姣。 想来即使沈姣姣与新帝没有血缘关系,至少是一块长大,多多少少是有点情分吧。 “公主,驸马对西苑的人好得太过了,已经纵容得西苑的人越发没有规矩了,你性子好是一回事,但长此以往府里就没有人把你放在眼里了。”徐嬷嬷语重心长的说道。 沈姣姣打开小瓷盅,发现里面装着得是白白胖胖的汤圆,她乌沉的眼眸里总算有些光亮:“驸马、是阿娘选的人、他不是坏人,他信守承诺娶了我,我、是、感激他。” 沈姣姣不爱说话,苏荷去世后,她的嘴更像是蚌壳一样,轻易不开口,久而久之,旁人都觉得她木讷脑子有病。但沈姣姣其实心里是清楚的,她不讨厌刘彦平,当时她娘被贬为宫人的时候,刘彦平没有选择退婚,就可以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而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甚至还让她松了一口气,她在宫里谨小慎微过了十多年,现在缩在刘府小院的日子让她很安心。 长安城中的流言她隐隐约约清楚,只是她不喜欢出门,刘彦平的行为还暗暗合了她的心意,她本来就不是公主,这个身份不过是她娘亲为她求的一个护身符,有了这个身份,刘家不敢休她,也不敢害了她。 沈姣姣舀了一个汤圆喂进嘴里,一股香甜的桂花味在舌尖绽放开来,汤圆竟然是桂花馅料的,沈姣姣眉眼弯弯,杏眼笑成了月芽儿。 她现在的尊宠都是她娘用命给她换来的,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听她娘亲的话,别去管那些是非,好好活着。 徐嬷嬷见沈姣姣不放在心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公主,你就听嬷嬷一句劝,世人畏威不畏德。不论你是不是先帝血脉,你的封号可是先帝亲封的,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你该拿出公主的架子敲打一下驸马了。” 沈姣姣一边吃着汤圆一边点头,徐嬷嬷哪里看不出她的敷衍,她换了一个提议:“或者公主你入宫一趟,老奴记着自从公主你出嫁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宫了。”只要进宫一次,就能提醒那些眼皮浅的人,沈姣姣就是再不受宠,也是公主之尊。 谁知沈姣姣一听,当即被呛到,她嗓子干疼咳出了泪花来都不忘把头摇得更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的,不能进宫!”她语气太过于着急,这句话说出来竟然没有结巴了。 徐嬷嬷有些惊喜,不过更多的还是对沈姣姣抗拒的不解:“为什么公主不愿意入宫?” “太太、太子不准。”沈姣姣咬着唇,想起那日萧淮瑾肃杀冷厉的模样,身躯就微微颤了颤。她从小就害怕萧淮瑾,他性情暴戾又一直看她不顺眼,她还在宫里时,有好几次萧淮瑾偶然见到她时,都嫌弃的撇开脸,一副完全不想见到她的模样。 现在沈姣姣都还能清晰的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萧淮瑾的场景。那时先帝刚刚大行,他穿着与往日张扬鲜艳衣裳完全不同的白色素服,眼里全是血丝。他站在她房屋门口,高大的身材几乎把屋外的光亮挡完。 “你真的要出宫嫁给刘彦平?”先帝新丧,萧淮瑾才守了几日的灵,他的声音沙哑,面沉如水。 那时候沈姣姣因为苏荷的离世,偷偷哭了好几天了,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她记得萧淮瑾最讨厌人哭了,见到来人是萧淮瑾后就匆忙把头低下,恨不得把缩到胸口去,生怕讨了太子爷的嫌,现在没有娘亲护着她了。 “嗯。”沈姣姣声音细弱但却坚定的回答 她看不见萧淮瑾的神情,只觉得空气都变得寒凉像是结冰了一样,沈姣姣心里打着颤,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惹萧淮瑾不高兴了。 “别管其他人,孤是问你,你自己愿意吗?”萧淮瑾一步一步向着沈姣姣走近,沈姣姣像是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她蹑蹑的往后退去,直到腰背抵在了屏风上,无处可退。 沈姣姣的下巴被萧淮瑾捏起,逼着沈姣姣闪躲得目光对上他锐利得像是要择人而噬的视线。 先帝去世这世上就没有能制住萧淮瑾的人了,她娘亲也离开了,萧淮瑾再也不用顾念她母亲的面子,想杀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她了。 那一瞬间沈姣姣害怕极了,她答应过娘亲她要好好活着,活到子孙满堂,她不能死,她眼神祈求的看向萧淮瑾,颤着嗓子喊道:“皇、皇、皇兄,我,是愿、愿、愿意的嫁嫁,给——”刘彦平,绝对不会在碍着他的眼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萧淮瑾忽然松开她的下颌,极快的收回手,好似在嫌弃一般,他背过身,冷哼了一声:“不准叫孤皇兄,你不是孤的妹妹。既然你想要离宫,就尽早走吧,走了就不准再回来了!” 沈姣姣不知道到底是那句话救了自己,当她缓过劲来时,萧淮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一道旨意,新帝奉先帝遗命封她为嘉悦公主食邑八百户,并责令嘉悦公主一月内与驸马都尉刘彦平完婚。 一般先帝大行,以月代年都要服丧三月,三个月内禁止婚丧嫁娶,更不要说沈姣姣的名字已经写入玉牒是先帝的第六女。萧淮瑾这道旨意完全没顾念她的身份,连丧期都等不及满就要把她打发走,可见他对她的不喜。 “兄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公主你和陛下是一起长大的,陛下不可能真的不管你。你想想要是陛下真的不喜欢你这个妹妹,怎么会让宫里给你准备那么多陪嫁?”徐嬷嬷苦口婆心的劝着,在她看来,现在新帝就是沈姣姣最大的靠山,旁得公主恨不得三天两头去问候觐见新帝,沈姣姣倒好,竟然真的一次都没再进过宫去。 感情是相处出来的,就算之前新帝对沈姣姣有误会,她多去几次,总会有几分面子情。 沈姣姣一边咳一边摇头:“嬷嬷,他咳咳咳,他是认咳咳,认真的。”沈姣姣很清楚,萧淮瑾这句话不是玩笑,一旦她违背了他的话,一定有很恐怖的后果等着她。 她娘亲的死让她意识到了宫廷的可怕,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进宫,也不敢去触萧淮瑾的霉头。 沈姣姣蹙着眉,她捂着胸口,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完全停不下来,而且胸口好像有点痛。沈姣姣杏眼里泛起雾气,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手心的湿润,一摊刺目的鲜血静静的躺在她白皙的小手上。 “嬷嬷,我咳咳,我、有点痛。”沈姣姣的手指抓着胸口的衣服,血越咳越多,白色的披风被血色浸染打湿,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意识变得遥远,渐渐得她好像感受不到四肢百骸的疼痛了。 她快要死了吗? 沈姣姣有些不甘心,明明她答应过娘亲要活到一百岁的,她这么早就去地府了,等下见到娘亲她肯定会生她的气的。 迷迷糊糊间,沈姣姣似乎见到一身龙袍的萧淮瑾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沈姣姣见到萧淮瑾就害怕,下意识想要藏起来,她一躲就穿过柱子了。 沈姣姣缓缓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着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自己,她才渐渐领悟,自己已经死了啊。 沈姣姣一边等着牛头马面来接她,一面想着等见到娘亲后要怎么解释自己不到二十就早亡的事情。 萧淮瑾冲进她闺房后,从未失态的他,步履竟然有些踉跄,有人要来扶他,却被他一脚踹开,在地上滚了两圈。 沈姣姣抱着手臂揉揉,就是当了皇帝萧淮瑾的坏脾气还是没有改,甚至变得更坏了,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进宫去。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沈姣姣的意料,萧淮瑾不顾众人的惊呼阻拦,把她躺在床上的尸身牢牢抱在怀里。 “沈姣姣,你给孤醒过来!” 沈姣姣先是瑟缩了一下,而后想到自己已经死了,自然不怕萧淮瑾了,她飘到萧淮瑾身旁,心里想着就算萧淮瑾现在是皇帝也没办法命令她了。 她还没来得及暗喜,就听见萧淮瑾哑着声音道。 “小结巴,你再不醒,我就把你最喜欢的那颗桂花树给砍了!” 不行,不准砍! 那是她娘亲最喜欢的桂花树了,娘亲还在时,每年秋天她都会带着她把馥郁的桂花瓣收集起来。 沈姣姣在萧淮瑾耳边大声的阻止,但是萧淮瑾完全没有反应。是了,她死了,她说得话没有人能听到了。 沈姣姣茫然得站在萧淮瑾身侧,后知后觉的有些失落起来。 脸颊忽然感觉一阵冰冷,好像有水珠滴落在脸上,沈姣姣抬起手指去碰脸侧,是她哭了吗?死了的人也会哭吗? 她的脸干干的,没有任何水泽,余光却注意到萧淮瑾的眼角不断有晶莹滑落。 是她眼花了吗?沈姣姣揉了揉眼,才发现从来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萧淮瑾竟然在哭! 明明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息,萧淮瑾落在她脸颊上的眼泪,沈姣姣竟然都感觉到了它们湿润与滚烫。 萧淮瑾不是说他最讨厌人哭了吗? 看着泪流满面的萧淮瑾,沈姣姣胸口消失的疼痛似乎又出现了,她细细的眉毛皱在一起,有点害怕的想,不会死了之后还要经历一次临死前的痛苦吧? 意识再一次变得模糊遥远,沈姣姣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好似一朵云一般,在空中四处飘荡。 直到一阵颠簸后,她才整个人才有了实处,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双粗糙的大手就推在她瘦弱的背上。 “三妞,快醒醒,你不是一直说想你娘吗?你快起来,马上你就能见到你亲娘了!” 2、第二章 沈姣姣被推得一踉跄,小小身子直接撞在了马车壁上,她身上没多少肉几乎都是骨头,这一撞没有任何缓冲差点没把她眼泪撞出来。 沈姣姣伸出手想要揉一揉被撞伤的地方,却被一只又脏又瘦的手掌给吓到了。 她脑子想着要握手,那只鸡爪一样的小手紧跟着就收拢了起来,这竟然是她的手?什么时候她的手变得这么小了? 沈姣姣脑子有点乱,还没有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咚得一声,这次是脑袋直接撞在了马车壁上。 “三妞,婶婶跟你说话呢,你醒了怎么都不出声说话?莫非你真成了个小傻子不成?”一个穿着酱色对襟长裙的中年妇人嘀嘀咕咕的开口说道,一双小眼睛打量着缩在角落的沈姣姣透着几分精明。 沈姣姣看见妇人嘴角长着一个黑痣,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眼前妇人好像是她十余年没见到的婶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迟疑的出声:“婶婶?” 李萍儿把瘦猴子一样的沈姣姣提溜到她身边坐下,她嘟哝说道:“还认得人可见还没傻透,”她粗糙的手指戳在沈姣姣的额头上,“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命好,你那做了寡妇的亲娘进宫后竟然真的谋了一份前程出来,往后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李萍儿语气有些不甘心,宫里贵人派人找到沈家时,她比她那窝囊废的男人有眼力见,一个照面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不凡,还带着一些金银赏赐,一问对方竟然是宫里出来的,还问他们认不认识苏荷。 李萍儿当时是又惊又喜,以为沈家终于要时来运转了。 十多年前,她才嫁到沈家的时候,沈家是有些家底的,不仅在京郊有几亩良田,她嫁得是沈家老大开了一间茶寮,沈家老二是个木匠,两兄弟都有些能耐,只是自从沈家老二娶了乡下姑娘苏荷后,家里就莫名其妙开始走霉运,先是沈老大开得茶寮中有人起了口角,先是争执后面直接动了兵器闹出来人命来。 家里赔了一大笔钱不说,那间茶寮最后也完全开不下去了。之后沈家老二一晚被人套了麻袋暴打了一顿,还把他做活的手给生生打断了,两兄弟都没有生计不说,沈家老二还因为伤情落下病根,缠绵病榻好几个月,家里的银钱都为了给他治病而花光了,最后人还是没救得回来,沈家老二在那年腊月还是抛下苏荷和未出襁褓的沈姣姣撒手人寰了。 婆婆沈氏本来就不喜欢苏荷,以当时沈家的条件是可以给沈老二说一个县城里的姑娘,是沈老二对苏荷一见倾心,非闹着要娶苏荷,谁劝都没有用,沈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还是只能随了沈老二的意,同意苏荷进门。 但她打心眼里就对长相娇艳的苏荷喜欢不起来,只是儿子喜欢,苏荷的肚子也争气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看在未来孙子的份上沈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把日子过下去了。 谁知道没多久家里就开始不顺起来,两兄弟接连出事,家里的银钱一日比一日少,苏荷也因为受不了打击而早产,生下来了一个小猫一样的女婴,浑身青紫哭声微弱,看着就像是活不长的样子。 女孩根本不能传承香火,眼见着二儿子就要不成了,膝下就一个丫头片子养得活养不活还难说。 沈氏心里是千悔万悔,当初就不该让儿子娶了苏荷,不然她家也不会落得这个境地。 沈家老二去世后,沈氏看苏荷就不单单是不喜而是厌恶了,家里本来就没钱了,就把原来的丫头婆子都遣散了,之后家里的大小事宜都扔给了苏荷来做。 只是没想到大伙都以为养不活的三妞竟然渐渐立住了,毕竟是亲孙女沈氏就算不喜欢她,但是养着她还是心甘情愿了,只是二儿子没有了她看苏荷的眼光就不一样,这个家姓沈,养着姓沈的是天经地义,可没道理一直养着个姓苏的。 而且苏荷长得娇艳就是生了孩子也没影响她的颜色,反而让她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她这样年轻又有颜色肯定是守不住的,沈氏就打起了苏荷的主意,当初娶她可没少花钱,真等她自己起了心思跟人跑了,指不定他们沈家会人财两空。 只是没等沈氏物色好人选,苏荷就主动来找她说,宫里正在招宫女嬷嬷,要是选上了能有二十两银子。 沈氏怀疑苏荷是猜到了她的打算,使得拖延计:“皇宫那样的地方,怎么会选你这种土里刨食的村姑?” 苏荷没在意沈氏的讽刺,只恭敬的解释:“采买太监选人进宫不是去享福的,宫女嬷嬷都是做伺候人的活,而且我听隔壁张婶说,这次宫里选人主要是为了给太子选人,可能会找几个奶口。” 苏荷口中的张婶有个儿子在衙门里当差,消息也比他们寻常人家要灵通一些,沈氏一听嘴上说着要找张婶问问,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一半。 “三妞还小,你这一走她可就没人照顾了,你可是她的亲娘呀。”沈氏用女儿敲打着苏荷,怕她说进宫是假,跑了是真。 “娘,我进宫一半是为了家里,另一半就是为了月芽儿。家里如今这幅模样,二哥不在了,大哥也没伺候过庄稼,只靠那几亩田,家里这么多口人往后吃饭都成问题。我要是能被选入宫,那些银子就给大哥再去做个营生,至于孩子就要麻烦大嫂帮忙照顾了,大嫂她把大柱和二妞照顾得这么好,我,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苏荷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得肉,做亲娘的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放心把孩子交给其他人来教养。 沈氏叹了一口气,一瞬间对苏荷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好吧,你去吧,至于三妞,她是我的亲孙女,我也会看顾着她的,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就这样苏荷就跟着采买宫人的太监走了,隔了几日有人送来了二十两银子,她真的被选中入了宫。自从后苏荷就再也没回来过了。要不是隔个一年半载有人给沈家送来银钱与小孩衣服,他们都还以为苏荷是死在宫里了。 不过沈家的人心里都有默契,苏荷进宫后,他们也去打听过宫人的情况,才知道苏荷这一进去怕没办法轻易出来了,宫里哪是那么好待的,稍不注意就没有了性命,说不准还要连累家人。 所以这么些年他们从没有主动去联系过苏荷,她要是托人带了银钱出来,他们就收着,要是没有也没强求。 之前来送银钱都是年满出宫的老嬷嬷和老太监,哪像是现在到他们府里的人,穿着锦缎长袍看着就气派。 李萍儿连忙说:“认识,怎么不认识,苏荷是我的弟媳,她进宫前我们关系好着呢。两位官爷来是有什么事吗?” 过来的两个太监眼神极快的碰上,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其中一位稍微年轻的一点说道:“杂家只是在宫里当差跑腿的,可当不起一句官爷。我们这趟出来是来报喜的,苏荷姑姑在宫里立了功,宫里的主子怜她一片忠心,特许让她的女儿进宫一趟,共享天伦之乐。” 她果然没有料想错,沈家果然是要转运了,听听她那个柔柔弱弱的弟媳竟然立了功,宫里竟然还给了的赏赐。这两位有头脸的太监竟然叫苏荷姑姑,这次进宫肯定是有天大的好处。 李萍儿脑子转的极快,她连忙说道:“我可怜的小侄女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亲娘,天可见怜的,这回她们母女终于能团圆了,我现在就把她带出来。” 李萍儿玩了一个心眼,反正苏荷都没见过三妞,她走进内室后领着出来的是她的亲生女儿,沈二妞。 沈老大欲言而止,在妻子的瞪视下,只能缩着脖子把头转到一旁,眼见着两个太监都要把沈二妞领走了。 沈三妞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突然就在内室大哭了起来。 沈家就那么大,听到有女孩的哭声,两个内侍就停下了步子。 “李娘子家里还有女儿?” “对,那是我的小女儿,可能是饿了,我这就去看看。” 见李萍儿神情不太自然,年长一些的内侍低头打量了一眼沈二妞的身量,他缓缓说道:“慢着,我记得苏荷姑姑提过,她的女儿今年应该刚满六岁,这孩子的身量看着可不像是才六岁的模样?” 两个太监才进门的时候,笑得如沐春风看着再和善不过,此刻收敛了笑意,垂着手轻轻的一问,把没见过世面的李萍儿吓了一跳。 更不要说刚刚年满十岁的沈二妞,她原本就觉得这个男子的手阴冷得很,这么一吓,直接甩开内侍的手,抱着李萍儿的大腿大哭了起来:“娘,我不去,宫里再好,我也不去。” 李萍儿想要捂沈二妞的嘴都来不及,只能尴尬的对着两个内侍笑了笑:“两姐妹长得太像了,我从小把她们姊妹放在一起养,天长地久得我都有些弄混了。” 年长内侍也不动气,只淡淡说道:“沈家小娘子杂家是要带进宫去的,说不准主子也要瞧上一眼,李夫人你这回可别弄错了,不然保不准就是一个欺君之罪,就连累了全家。” 李萍儿这才收敛了,忙说不敢,才去婆婆休息的内室把一直哭泣的沈三妞抱了出来。 年轻一点的内侍看着浑身脏兮兮瘦得和小猫一样的沈三妞,皱了皱眉:“这是苏荷姑姑亲生的小娘子?宫里的主子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李氏你别再玩花招了。” “官爷冤枉呢,这真的就是我弟媳的亲生骨肉,不信你们仔细看看。”李萍儿说着,就把沈三妞额发拨开,虽然有些脏,但还是能看出是一张鹅蛋小脸,“我这次真的没有搞错,我就是想生,也生不出这样标致的女儿来呀。” 再加上沈老大和卧病在床的沈氏的说辞,两个内侍才确定了沈三妞的身份,刚要把人带走,李萍儿生怕错过好处,以孩子怕生担忧沈三妞的安危的理由,非闹着要和沈三妞一起进宫。 两个内侍见在宫外耽误的时间够长了,沈三妞年纪小又一直哭闹,怕误了大事,最后还是同意了李萍儿的要求。 “三妞,这些年婶婶一直养着你在家白吃白喝的,你可不能做小白眼狼,忘了婶婶对你的恩情。等会儿见了你娘,一定要把这些年婶婶还有你大哥二姐对你的好,都告诉你娘你知道吗?” 沈姣姣看着眼前不断提醒她对自己的恩情的李萍儿,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她应该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这天,她见到了素未谋面的亲生娘亲,也见到了这世间最最尊贵的一对父子。 沈姣姣咬着唇瓣,细细得手指头狠狠得掐着手心,她眼里盈着泪水,这次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喜悦。 上天垂怜,她竟然回到了她进宫得那一天,现在她娘亲还活着,没有跟随先帝殉葬,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她的娘亲,这么早的离开她了! 3、第三章 缓缓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了半刻钟,沈姣姣靠着马车壁,隐隐约约听见内侍在对宫门的守军说着话。 没一会儿,年轻内侍掀开马车帘说道:“李娘子,宫里的守军要例行检查一下,你别害怕,也记得安抚一下沈小娘子。”他说话时,以为沈小娘子要不就是像先一样在哭闹,要不就是哭累了睡了,没想到会对上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得看着他。 对于沈姣姣来说,距离她进宫那天已经十年了,她当时年纪又小又害怕,很多得细节都记不清了,后面她长大些了,苏荷被先帝封为了美人时,曾无意间听到苏荷身边的宫女感慨的提到:“那要是当时小娘子没有弄得陛下颜面无光,这份位早该是姑姑你的了。” 宫女还没说完,就被苏荷打断,还看了一眼在榻上午睡的沈姣姣,见她没醒,才嘱咐她身边的人往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当时的沈姣姣并不懂其实的机宜,却因为苏荷反常的态度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中。 此刻再想起来这件事情来,毕竟她在宫里也生活了十多年,再怎么样也痴长了些见识。她不知道娘亲是什么时候与先帝生情的,但她是苏荷与前面的夫君生下来的,先帝就是再温和大度,也不可能把她这个小拖油瓶视如亲生。 而且沈姣姣也意识到了一个前世她没注意到得疑点。她与李萍儿都是平民,就算她娘亲有功,但现在也还只是宫里的一个宫人,为什么她和李萍儿全程都坐在马车里,她们没这个体面,反而是像要故意掩人耳目一般。 沈姣姣观察着年轻内侍的长相,想要认出他到底是哪个宫中的人,要知道宫里的主子多了去了,到底是太后想要见她,还是陛下想要见她,亦或是宫里的其他娘娘们想要见她,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只可惜她在宫里时因为身世和口疾自卑,几乎不与各宫来往,看了半天也认出这位内侍是谁。 恰好年轻内侍的视线也看向了她,沈姣姣露出甜甜的笑容来,毕竟是当了几年公主,面对内侍时,她不像李萍儿她们一样害怕:“公公,是哪位主子要见我呀?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娘亲呢?” 沈姣姣年纪小,语气神情都一派天真,年轻内侍瞥了沈姣姣一眼,刚才这小娘子还哭闹不休,睡了一觉后,看着像是懂事机灵了不少。 他也没多想,沈小娘子不哭闹对他而言就是好事,她这边的动静越小,就越容易不引人瞩目,他含笑答道:“是宫里的太后要见小娘子你,到了太后宫中小娘子你可别哭闹了,太后娘娘喜欢文静的小娘子。” 阖宫里谁不知道太子是陛下和太后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的人,哪怕太子小小年纪就行事嚣张霸道肆意,两位主子都丝毫没有减少对他的疼爱,陛下还好些,知道太子是一国储君,对太子的宠爱有所克制。太后就不一样了,凡太子所求无所不应,其他皇子公主加在一起都没有太子一人在她心中的分量重,真真是溺爱到骨子里了。 现在苏荷照顾太子有功,又得了太子青眼,他们虽然是太后宫里的人,还是乐得给苏荷姑姑一个面子,提点沈小娘子几句,也算结个善缘。 至于沈小娘子能不能听进去,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沈姣姣点了点小脑袋,表示她已经听进去了,会按照他说得做。 沈姣姣见过太后好几次,她最喜欢就是萧淮瑾,每次对着萧淮瑾她都笑得慈眉善目,其次就是文贵妃生得二皇子和三公主了,因为这两个身上和她一样流着文家的血脉。太后对她一直是态度平平,没为难过她,但也谈不上喜欢。 只是她记忆中初次入宫时,她并没有见到太后呢。 她刚想着马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夕阳的余晖的光芒倾斜进马车里面,沈姣姣被光线晃得闭上了眼。 “喲,肖內侍你是从哪找来了这么标致的小宫女呀,正好我们娘娘想给三公主找个玩伴,人我就带走了,只要三公主用得合适,你记得到贵妃娘娘宫中来讨赏赐。” 沈姣姣的下巴被人挑起,一道尖细的声音挑剔的说道。 沈姣姣不适的皱了皱眉,她刚睁开眼就被人抱起,小短腿悬在空中,被一个穿着蓝色宦官服的男子提溜出了马车。 视线倒转,沈姣姣看着那男子的下颌,忽然就想起了男子的身份,他是文贵妃身旁的得力太监刘立。 肖內侍对着刘立拱了拱手,解释道:“刘公公,这位小娘子不是小宫女,她是太后想要特意召见进宫的。” 刘立眯了眯眼,看了一眼肖內侍拦着他的手臂:“怎么莫非这个小娘子身份比三公主还要高贵,就是以太后对三公主的疼爱,也不会阻拦三公主要这个小娘子陪她玩上一会儿,你说是吧王公公?” 最后一句话,刘立的视线越过肖內侍看向了王內侍,论起身份来王內侍待在太后身份的时间更长,也更得太后宠幸。 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宫女的孩子,王内侍心里自然也有把秤在,他闻言把肖内侍拦住:“既然三公主想要让人陪,也是沈小娘子的福气,就让她去吧。不过沈小娘子毕竟是太后要见的人,杂家也得去和太后说道一声,不然出了什么事情,三公主是太后亲孙女自然无碍,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不好交代了。” 王内侍的这话虽然是把沈姣姣交了出去,但也是用太后来敲打刘立,人可以带走,但是安全必须要保证,否则三公主确实无事,但是他这个做下人的可就难辞其咎了。 刘立皮笑肉不笑对着王内侍甩了甩拂尘:“这是自然。” 说完吩咐身后的小太监抱着沈姣姣,就往后宫的方向走去。 肖内侍看着刘立一行人离开的身影有些着急:“王公公,难不成就让贵妃的人把沈小娘子带走?文贵妃已经对苏荷姑姑一向不喜,沈小娘子落在她手中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放心,有太后这座镇山太岁在,贵妃就是再冲动也不会拿一个小娘子下手,沈小娘子的性命无碍。”王内侍冷静的说道。 “难不成我们就不管了?沈小娘子年纪这么小,怕是经不起文贵妃的手段。”肖内侍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按说沈小娘子的身份再普通不过,就是死了在宫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最近后宫诡谲的气氛,让他冥冥之中预料到沈小娘子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内侍叉着手说道:“我们是管不了,但有个人肯定管得了。” 肖内侍顺着王内侍的视线一看,他神情有些震惊:“公公你是说去找那位小主子,可他现在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就是太后也是不想惊扰到太子,才提前想把沈小娘子叫到宫里来瞧瞧。” 王内侍提点他说道:“你忘了一点,现在苏荷还是东宫的人,真论起来沈小娘子就是半个东宫的人,以太子爷护短的性子,他不会不管,文贵妃再骄纵在太子面前还是要退避三舍。” 肖内侍稍微一思索,找太子应该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既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也能保全沈小娘子的安全。 想通这点他就急匆匆往东宫的方向走去,生怕去晚了,文贵妃手下的人没轻重真伤了沈小娘子的性命,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囡,看着就让人生怜。 这边沈姣姣把小太监抱着往后宫的方向走去,这回她没哭闹,也认出来这是去文贵妃漪澜殿的方向。 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上一世她就是这样彷徨无措的被带进了漪澜殿,小村落里手上脏泥都还没有洗干净的小孩子,见到了一群金沏玉饰衣着华美的神妃仙子,高大威猛得有些可怖的侍卫,一切得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离奇与可怕了。 当宫殿里的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像是一个误入了仙境的丑角,那时候她还太小,只会用哭泣来发泄害怕,周遭人嫌弃而诧异的眼神,让她像是受惊的小兽,当苏荷站出来抱住她时,她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哭求着苏荷别不要她,她已经抛下她一次不能再抛下她第二次了。 沈姣姣的眼里一酸又涌出眼泪来,小时候她不懂事,加上她婶婶李萍儿整日在她耳边的灌输,她一直以为她是被苏荷抛弃的孩子,以至于进宫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对苏荷都是非常依恋的状态,不管苏荷去哪儿,都要跟着她一起,生怕苏荷会不要她。 这个毛病还是直到萧淮瑾看不顺眼了,把她带到东宫偏殿,不许苏荷来看她,无论她怎么哭闹,萧淮瑾都没有心软,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她才渐渐的改掉了这个习惯。 一行人已经走到漪澜殿门口,小太监问道:“刘公公,要奴才带她下去换身衣服吗?” 刘立看了一眼衣着寒碜破旧的沈姣姣,她脸蛋上还挂着泪水,小脸有些脏灰,一副怯怯弱弱的小可怜模样。 “不,不用换,就现在这样就很好。”刘立阻止了小太监的想法。 沈姣姣听着刘立的话,想到上一世她进入大殿后的遭遇,隐隐有些明白过来文贵妃的打算,做母亲得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做女儿得却在宫外吃尽苦头,她越凄惨可怜,就越显得苏荷这个做母亲的无情。 文贵妃让她来漪澜殿很有可能就是针对她娘亲的一个局,沈姣姣咬紧下唇,而且从她和她娘亲上辈子的遭遇来看,文贵妃的计划最后完美成功了。 4、第四章 沈姣姣还来不及多想,珍珠帘幕被宫人掀起,浓烈的大食蔷薇露的香气扑面而来,有女子娇俏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刘立,你这滑头去哪儿了,秦昭仪还等着想喝你泡得茶呢。” “回禀贵妃娘娘,奴才去给三公主寻了个小宫女当玩伴,现在带过来让您先掌掌眼。至于昭仪娘娘的茶,奴才现在就茶房,等下亲自给昭仪娘娘呈上来。” 沈姣姣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小太监,避开这个为她娘亲设下的陷阱,她却忘了此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根本没办法挣脱一个成年人的束缚。 她再一次被推进了那间满室盈香珠翠满地的宫殿,柔软如云的波斯毛毯让她的小脚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其间。 “哟,哪里来的小灰老鼠,连站都站不稳,就这笨头笨脑的样子还怎么陪三公主玩呀,刘立你是怎么当差的呀,竟然挑了这样一个人出来?”一位粉衣的宫装女子,戏谑得看着沈姣姣狼狈的模样,捂着鼻子娇滴滴的说道。 沈姣姣认了出来说话的女子就是秦昭仪,她的小手抓着毯子,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对于皇宫其实她一直是自卑的,她确实是主不主奴不奴得在宫里住了很多年,就是最后当了公主,也是沐猴而冠,假得终究是假的,没有人把人当做真正的公主看待。 刘立凑趣得说道:“昭仪娘娘,奴才可不敢随意找人来糊弄,你再仔细看看这小娘子。” 文贵妃端坐在上首的软塌上,她染着凤仙花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青碧色的玉盏,闲闲说道:“本宫倒觉得刘立没选错人,这小娘子一看就是会哄人的主儿,看着老实忠厚实际上花花肠子多了去了,一定能把主子哄得欢欢喜喜。” 她的声音清甜,明明说着诛心的话,不去深究她话中的意思,就仿若珠玉一般透着甜爽。 秦昭仪眼睛一转在殿内打量了一圈,文贵妃这话听着不像是说下面趴着得小娘子,反倒像是再说东宫那位不太安分的苏荷姑姑。 秦昭仪对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宫女就下去把沈姣姣的脸抬了起来。 沈姣姣身上穿着的是她姐姐沈二妞穿不下的旧衣,小孩子好动衣服磨损得快,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她无父无母经常被坏孩子欺负,身上都是脏灰。 周遭的宫女太监都是最会看主子脸色的,用打量物件的目光打量着她,窃窃私语见还伴随着轻笑。 沈姣姣的脸火烧一样在发烫,她已经很久没有怎么难堪过了,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提醒着她与这座金碧辉煌宫殿的格格不入,仔细想想其实娘亲为了求来的公主身份,真的为她挡住了很多冷眼和嘲笑。 难怪她娘亲最后会选择这么决绝的方式来保护她,都是她太没用了。 上天已经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想想娘亲,这些人就是想看到她可怜痛苦的模样,这样才会让她娘亲难受,有借口来攻讦她的娘亲。 沈姣姣的手指紧紧得抓住地毯,她的小脸绷得很紧,牙光处咬得腮帮子发疼,眼睛也睁得很大,圆滚滚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像是一片要决堤的湖泊,却强行忍住了。 秦昭仪正想从沈姣姣露出的五官上寻找她与苏荷的相似之处,没料到沈姣姣会是这样的神情,她稍稍愣了一下,人活脸树活皮,这殿里这么多人对着沈姣姣指指点点,就是成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一个小孩子,没曾想到这小女孩竟然能忍住不哭。 不过,秦昭仪身子前倾微微眯眼,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这神情真和东宫那个狐媚子如出一辙呀,笼络了小的,又讨好大的,现在就是攀上高枝了,竟然两头都不肯舍弃,还把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带进宫来。 呵,这如意算盘可是打得太精明了! “贵妃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有一种人看起来是一副忠心为主无欲无求的模样,实际上早有目的一心想要攀上高枝,做主子以为得了一个忠仆,实际上是养了一条毒蛇。”秦昭仪对着文贵妃娇声说道,但她对沈姣姣的恶意已经掩藏不住了。 她是前年才入宫的,陛下对后宫平平,唯独她生得娇美入了陛下的眼,这两年连升几次分位到了昭仪的位置,只等她生下一个皇子或者皇女后,妃位指日可待。 可这时候偏偏杀出了一个苏荷,明明是个年老色衰的宫女,就频频借着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献殷勤,把陛下的目光都吸引走了,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到披香殿来看她了。 所以不管是下面的小女孩是谁,与苏荷是什么关系,就凭她这与苏荷有几分相似的神态,她就别想轻松的走出漪澜殿! 秦昭仪转头看向沈姣姣时,眼神已经冰冷了下来:“这个小宫女真不懂规矩,在宫里怎么能在主子面前掉眼泪,春禾你去教教她规矩。” 秦昭仪对着贴身宫女使了一个眼色,毕竟这里是文贵妃的地盘,虽说她知道文贵妃讨厌苏荷不比她少,但她还是不好太越俎代庖:“贵妃姐姐,我看这小宫女太桀骜不驯,贸然放到三公主身边怕是要对她不利,不如就让嫔妾把她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等教出了些规矩,嫔妾再把人给姐姐你送回来。” 文贵妃垂着眼视线落在玉盏中杏仁酪中,纤纤玉手拿起银质的小勺舀着杏仁酪,似乎没有注意到下面发生的一切。 没同意,但也没出声阻止。 春禾撩起袖子正在以宫规掌沈姣姣的嘴,她脚后跟踩得很稳,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姿势是真打要用大力气。 沈姣姣倔强的看着春禾,她没有闪躲,而是定定的说道:“我不是宫女,我住京郊十里堡周家村,是良民,依照太、祖皇帝颁布的律令,严禁内廷逼良为贱,强逼入宫服役。” 沈姣姣吸了吸鼻子,用带着哭腔得声音强调:“所以,我不是宫女,你不能用宫规来处置我!” 春禾没想到这个还没到她腰间高的小女孩,竟然会搬出太、祖、皇帝的律令,她一个宫女也不知道沈姣姣说得是真是假,只是听到□□皇帝的名号后,她挥出去的手掌停在了半空,转头向秦昭仪讨主意。 文贵妃手指顿住把银勺搁在玉盏上,她纤细的柳眉微微一蹙,很快,稍纵即逝。 这小娘子的话,听着不像是苏荷的作风,怎么反而有几分那个混世魔星的作风。 她刚刚起得胃口,被这句话彻底搅和没有了。 秦昭仪没想到一个乡野间的小丫头还敢质疑她的决定,她也不再做表面功夫沉下来脸来说道:“是良民又如何?难不成还金贵到我这个昭仪都碰不得你一下,春禾给我动手,打了就打了,一个小女孩胡乱学了几句话还想翻天不成?” 如果沈姣姣顶着与苏荷相似的眉眼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秦昭仪说不准就抬一抬手放过她了,谁让这个小女孩这么不识抬举,非要处处学着苏荷,她今天就非要惩治她不可,要怪就怪她命不好,非要与苏荷扯上关系。 沈姣姣听秦昭仪的话就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关了,她抬着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这次绝对不哭,不要让苏荷担心,等一会儿苏荷出现了,她也绝对不在她面前露出一点委屈的模样。 不能哭,这次她绝对不能哭。 沈姣姣能感觉到脸边有风拂过,春禾的手已经挥到了面前,沈姣姣眼前忽然一黑,脸没感觉到痛,反而是鼻子有些痛,再睁眼时,视线中挤满了黑色描金纹章蟠龙,四爪金龙张扬又肆意对着她昂首扬爪。 都说物似其主,萧淮瑾身上所有的装饰似乎透着与他唯我独尊性格一般的气质来。所以即使还没看清来人的脸,沈姣姣已经认了出来,来正是萧淮瑾。 “你是笨蛋吗?有人打你,你竟然都不躲,只知道睁眼看着,难不成你以为你盯着她,她就不会打你了?”萧淮瑾让侍卫把疑是他宫中的人,提到他面前来,没想到这个小孩脚软得像是面条一样,直接跌在他身上,他看着沈姣姣身上脏污的衣服,皱了皱眉,想起方才这个小孩倔强的眼神,他勉为其难的忍了忍没动。 反正这件衣服已经被这脏小孩碰过了不能用了,他现在对这小孩子还有点兴趣,碰就碰了,回去扔了就是。 沈姣姣听着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清越声线,她突然抬起头,眼前的人只比她高了半个头,桀骜俊朗的容貌变得清隽秀气,曾经凌厉的面部线条变成刚褪去孩童的稚气柔和,即使萧淮瑾想要表现得老道成熟,做出深沉老练的神情。 但现在的沈姣姣不是真正的六岁,曾经让她恐惧不已,在她记忆深处一直是的那个永远不耐永远暴躁的太子,以她现在的眼光看来,剥离他太子的身份,眼前的人就是一个与她年岁相差不大的小男孩而已。 沈姣姣有一瞬间的迟疑,她有些想不明白小时候的她为什么会害怕一个没有完全褪去婴儿肥的男孩。 萧淮瑾见沈姣姣抬起头,想好好端详一下,这个能记住他曾祖父颁布的宫规的小孩,却在看到沈姣姣眼睛时,非常不满得皱了皱眉。 他退后两步,眼神嫌弃的看着沈姣姣:“你竟然哭了?她们还没动手吧,你就被吓哭了!千玄,这个窝囊废真的是我东宫里的人吗?” 5、第五章 萧淮瑾很怀疑这样没血性的男孩是怎么选到东宫的,他听到皇祖母宫中的肖内侍来通传说他宫里的人被文贵妃带走了,他量皇祖母身边的人也不敢骗他,没多想就到漪澜殿来要人了。 他一贯是这样霸道的性子,他的人只能他处置,别说没犯错,就是犯了错,也该由他发落,漪澜殿把他的人走到算是触了他的逆鳞了。 这几日他被父皇和皇祖母管束着不要他出东宫,他也知道是之前投毒案把他们都吓到了,所以他也称病窝在东宫了好几日,正好有这个现成的机会,他就没派人到漪澜殿要人,而是亲自上门来了。 千玄是萧淮瑾的贴身侍卫,是萧鹤立也就是当朝皇帝赐个萧淮瑾的人,他对萧淮瑾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回太子殿下,肖内侍确实是说过她是殿下你宫中的人。” 萧淮瑾肃着小脸,他方才打量了沈姣姣几眼,发现她不仅仅脏兮兮的,看着也太过瘦小,手臂细细一截,似乎可以轻易折断,这样单薄羸弱的男孩做他的陪练都不够格。 “难不成他是新分到东宫的小太监?”萧淮瑾喃喃说道,这就说得通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瘦小又这么软弱了。 沈姣姣被萧淮瑾骂是窝囊废的时候,放才短暂的错觉就消散不见了,萧淮瑾还是那个讨人厌的萧淮瑾,不管是从前还是之后,他都没有改变过。 即使萧淮瑾现在还是一个小孩子,沈姣姣骨子里对萧淮瑾的害怕又被唤醒,虽然她不至于像小时候那样恐惧他,但还是有些排斥和他接触。 毕竟不管在她看来萧淮瑾多稚气,他都是国之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她的性命再轻易不过了。 她垂下头安静的站在一旁,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句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萧淮瑾。 萧淮瑾已经从沈姣姣的眼神中察觉出不对劲,只是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千玄出声提醒他说道:“太子殿下,要是属下没看错的话,这是位小娘子。” 萧淮瑾小脸一绷,匆匆打断千玄的话:“孤当然知道她是个女孩,只是看她穿得这么寒碜,一身破破烂烂的,也没有戴耳环首饰,才问问她是不是被当成男童送错了来当小太监。” 萧淮瑾一番话说得流畅不已,全程都没有磕巴犹豫,面上也看不出半点羞赧,要不是刚沈姣姣确实听清楚了萧淮瑾的话,她都会信萧淮瑾的说辞。 萧淮瑾心里确实没有一点羞恼,他又没有错,要怪就怪沈姣姣穿得太丑了,他从记事起见过的女孩子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就是再素净不爱装扮,至少一张脸是玉雪可爱,有甜丝丝的笑容。 眼前这个黑小孩哪里像个女孩子了? 所以不怪他认错了。 不过这小孩竟然是女孩子,那就难怪她哭鼻子,果然女孩子就是麻烦。 萧淮瑾对沈姣姣升起的一点兴趣彻底消散了,他不动声色的和沈姣姣拉开距离,眼风扫了一下千玄。 千玄马上明白过来萧淮瑾的意图,他走到沈姣姣面前,弯腰说了一句:“失礼了。”就把沈姣姣夹在了手臂间,跟在了萧淮瑾的身后。 秦昭仪看到萧淮瑾有些发憷,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性子确实古怪,而且又是陛下最看重的孩子,就因为前几日萧淮瑾中毒,一向温和的陛下第一次动了真火,把内廷的人都清洗了一遍。 就是她的披香殿也有了牵连,有好几个宫女太监被慎刑司的人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只是今天看来,太子看着面色红润目光清亮有神,完全看不出中过毒的模样。 难不成太子是装病,自导自演了一出排除异己的戏码? 秦昭仪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也忍不下这个口气,太子直接把人带走的做法,也太目中无人了。 “太子殿下,这里毕竟不是东宫,你要是直接把人带走,传出去怕是有些失礼吧。”秦昭仪放柔了声音,以善意劝诫的口吻说道。 萧淮瑾绣着飞鹰的锦靴停住,他转过头,初具形状的凤眼拖长,眼尾夹着一点微笑:“你是那位宫中人称赞饱读诗书的秦昭仪?” 萧淮瑾年龄小,五官又生得出众,他这一笑就如同观音座下金童,看着乖巧可爱。 秦昭仪没和萧淮瑾打过交道,见萧淮瑾温和可爱,还以为传言有误,再听萧淮瑾夸她饱读诗书,她心里顿时活络起来,苏荷就是讨得了太子的欢心,才让陛下青眼相待,如果她也能让太子亲近她呢? 秦昭仪笑得更温柔和善了:“太子殿下你听说过我吗?我在宫里也经常听到太子殿下你的美名。” 沈姣姣瞥见萧淮瑾的笑容,就头皮一紧,她也不顾被千玄夹着难受,反而把头往后缩了缩,萧淮瑾现在的神情她在清楚不过了,他生气了。 萧淮瑾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要是他生气了,那惹他的人绝对不会好过,甚至还会牵连到周遭的人。 沈姣姣在东宫住了好几年,没少被萧淮瑾的余怒给波及到,所以她安静缩在一边,不动不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在心里默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娘亲。 “你不会以为孤是在夸你吧?孤倒是好奇,一个自称饱读诗书的才女竟然连太、祖、皇帝制定的宫规律令都不知晓,到底是你这才女名不符实,还是你的老师误人子弟?” 秦昭仪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笑意僵在一半,像戴着一个浮夸的面具。 好半晌秦昭仪才回过神来,她竟然被萧淮瑾嘲讽了,更要命的是如果萧淮瑾刚才对她说得话传了出去,以往她肯定会沦为后宫的笑柄! 秦昭仪忍着屈辱眼里都是泪水,她的侧脸对着文贵妃的方向,神情楚楚可怜的说道:“太子殿下,无论如何妾身都是你的庶母,如今你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就随意诋毁攀诬我,妾身自知无法与文贤皇后相比,也从未妄想过什么,太子殿下你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文贵妃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听着秦昭仪急智下说得话,她心下感慨果然后宫中能得到皇帝宠爱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秦昭仪看着鲁莽冲动,实际上出手又准又恨。 仙去的文贤皇后是萧淮瑾的逆鳞,这件事情少有人公开讨论,一是文贤皇后在后宫中名声极好,二是不管是真心疼爱萧淮瑾,还是畏惧陛下太后的威仪,谁也不敢当着萧淮瑾提起文贤皇后。 秦昭仪这招算是用对地方了,萧淮瑾一旦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这样不论她之前说了什么,总是动手的太子错处更大,说不定还能惹得陛下的几分怜惜。 只是秦昭仪太高看她自己了,她区区一个昭仪,就是萧淮瑾真的打杀看她,陛下也不一定能狠得下心来惩罚太子。 不过,文贵妃不信就这样陛下还能对萧淮瑾心无芥蒂,所以她对萧淮瑾接下来要做出的行为是期待的,根本没让人劝解萧淮瑾。 沈姣姣听到秦昭仪提起文贤皇后,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目光落在萧淮瑾身上,方才还面带笑意的男童,此刻牙关紧咬,他眼睛有些发红目光死死得看着秦昭仪,太阳穴附近浮现出青色的经络。 萧淮瑾仙童般精雕细琢的五官,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害怕。 “凭你的身份,有什么资格提到我母后?”萧淮瑾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赶尽杀绝是吗?很好,孤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赶尽杀绝!千结,把这个女人给我扔到玉泊湖去,孤要用她填湖喂鱼!” 秦昭仪在萧淮瑾变脸的时候,就有些后悔她刚才做出的决定,难怪宫中的人都害怕萧淮瑾,他此刻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在听到萧淮瑾要把她抓去填湖时,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看到千结竟然真的听从萧淮瑾的命令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神情变得惊恐。 “小哥哥,你的、娘亲、也也在这座、大房间里吗?”沈姣姣颤抖着小嫩嗓出声,她的话又变得结结巴巴的,可不管是为了她娘还是为了自己,她都不能让萧淮瑾把秦昭仪丢到湖里去,她只需要再拖延一点点时间,陛下应该就能到了。 沈姣姣的声音成功吸引了萧淮瑾的注意力,他面无表情的看向沈姣姣的位置。 明明隔了十多年的岁月,她竟然能从小太子身上看到成年萧淮瑾的影子。 文贤皇后是在生萧怀瑾的时候故去的,是她的死换来了萧怀瑾的生。沈姣姣也不知道听到一个孩子提到他的母亲,他会不会生气? 沈姣姣被萧淮瑾看得身子轻轻颤了颤,她强忍着心虚害怕,继续用一个小孩子的口吻说道:“小哥、哥哥,你,也是来见、见你的娘亲的吗?” 沈姣姣越想控制住她说话口吃的毛病,说出来的话就越磕磕绊绊。 萧淮瑾转身走到沈姣姣面前,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沈姣姣的小脸,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发怒,而是用他的手指戳在沈姣姣沾着泪水的脸蛋上。 湿乎乎的,他略有些嫌弃得说道:“原来你不仅是个小哭包,还是个小结巴啊。” 说话间萧淮瑾暴怒的神情已经缓和了下来,方才他可怕的情绪像是一场梦,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萧淮瑾弯腰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沈姣姣。 而沈姣姣因着萧淮瑾左一句小哭包右一句小结巴,眼窝里又有些发烫,眼眸中装不下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她也不想当小哭包和小结巴,可每到她紧张的时候,总忍不住掉眼泪和说话结巴。 6、第六章 “你说你进宫是来找你娘的,那你知道你娘叫什么名字吗?”萧淮瑾难得耐心的问道。 千结脑子直,第一次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他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去把秦昭仪扔进湖里。还是就此作罢。 他停下脚步询问的目光看向萧淮瑾,沈姣姣注意到千结的目光时,都要哭出来了,她好不容易把萧淮瑾的注意力转移走,他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姣姣实在没忍住用泪汪汪的眼睛瞪了千结一眼。 萧淮瑾饶有兴致的看着沈姣姣,顺着沈姣姣的视线瞥了一眼千结,对着千结轻轻点了点头,就又把注意力放在沈姣姣身上。 “小结巴,你到底是谁?你还没回答孤的话呢,”这时候的萧淮瑾看着又带着他这个年龄的好奇,“既不像是宫女,又不像是勋贵大臣的家眷,你不会是混进宫来的小刺客吗?” 萧淮瑾故意低下身子,压低声音吓唬沈姣姣。 如果沈姣姣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沈三妞,现在恐怕早都被吓得哇哇大哭了。 萧淮瑾怎么还是这么坏! 沈姣姣余光瞥见千结已经擒住秦昭仪的手臂,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闹大了,也不知道陛下知道后会不会迁怒到东宫的人,她娘亲会不会受影响? 沈姣姣只能忍气吞声的说道:“我不是刺客!” 这几个字竟然没结巴,结巴也是要分时间的吗?萧淮瑾眼中的兴味更浓了,他正处于好奇心最旺盛的年龄,对没见过的事物有很强烈的新鲜感。 之前他讨厌蠢蛋,觉得离得近了,会把蠢气传染给他,但看着眼前脸颊气得圆滚滚,眼神倔强又不得不低头的小哭包,萧淮瑾破天荒的觉得某些笨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语气带着稍微惊讶:“你这个小哭包还知道刺客是什么意思?” 沈姣姣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她怀疑萧淮瑾的眼神不太好,先是把她当男孩,现在又把她当做傻瓜。 算了,当做傻瓜就傻瓜吧,他应该就不会对一个傻孩子起戒心吧。 “小哥哥,那个夫、夫人她好像哭,哭了。”沈姣姣对上萧淮瑾的视线,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无辜单纯些。 萧淮瑾顺着沈姣姣的话问下去:“所以呢?” 沈姣姣总觉得萧淮瑾已经看清了她的意图,明明她芯子里才是一个成年人,而萧淮瑾现在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但萧淮瑾给她的感觉却是敏锐的不像是一个孩童。 “小哥哥,你能不能,让、让夫人不要再哭,”沈姣姣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她用小孩特有的认真口吻说道,“不然,大人、们知道了,是,是会生气的。” 萧淮瑾还以为沈姣姣会说什么,结果就这些,萧淮瑾笑出了声音:“说你是笨蛋,你还真对得起这个笨字,刚才她还让宫女打你,你现在竟然为她求情?” 沈姣姣心里反驳,她才不是为秦昭仪求情,今天要是真让萧淮瑾把秦昭仪扔到湖里,这件事情就不可能轻易收场了,就是萧淮瑾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可知。 要知道现在他们是在文贵妃的宫殿,但是周遭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萧淮瑾的行为,她没忘了,最开始可是文贵妃从太后手中把她截下来的。 沈姣姣做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她也不明白萧淮瑾心眼这么多,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眼见着秦昭仪就要千结带出去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贵妃,今天的漪澜殿好热闹呀。” 来人的声音刚落下,宫殿里的人都纷纷行礼,文贵妃也从上首起身迎了上去。 文贵妃福身对着的萧鹤立行礼,她声音带着欢喜:“陛下,你怎么过来了?” 往常萧鹤立都会顺势扶起她的手,免了她的礼,但这次萧鹤立没有这么做,而是径直走进了殿内。 众人都在行礼,唯独沈姣姣呆站在目光直愣愣的看着一个面容温和的青衣宫女上。 是娘亲,真的是娘亲!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腿就被人踢了一脚,沈姣姣踉跄一下跪在了地上,幸好下面有毛毯,没有太疼。也让沈姣姣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想起这里是皇宫,她忙随着众人对着萧鹤立跪拜行礼。 一双绣着飞鹰的锦靴从她视线中走过,沈姣姣仿佛能从银线修成的鹰眼中瞧出一丝睥睨与不屑来。 她偷偷揉了揉小腿,知道刚才是谁踢她一脚了。 萧鹤立的视线落在神情狼狈的秦昭仪身上,微微停顿了片刻,秦昭仪眼里泛起泪花,刚想要告状,就听到萧鹤立缓缓问道:“贵妃这是你的漪澜殿,你来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鹤立年逾三十,面容白皙,嘴唇上留着一层浅浅的髭须,忽视掉他身上穿着的龙袍,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温和文士。 沈姣姣听见萧鹤立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她一直以为先帝就是一个温和的好人,他很少发火,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的,有时候萧淮瑾欺负她过分了,先帝也会斥责萧淮瑾,他是在宫里除了苏荷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所以萧鹤立在弥留之际,他这样慈悲温良的人,最近竟然会同意了她娘为他殉葬,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能狠得下心来? 就是因为她娘亲不再得他的喜欢了吗? 沈姣姣想不明白,不过这辈子她觉得不会让这件事情重演。 文贵妃因着萧鹤立到来的喜悦退下几分,萧鹤立不问苦主不问暴徒,反而是问她,这已经隐隐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在怪她没有控制住事态。 文贤皇后比她就强上那么多吗?她是萧鹤立的表妹,是除了太后外这后宫之中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女人,为什么文贤皇后在世时就压她一头,去世后还要压在她的上面。 萧淮瑾是块宝玉,难道她所出的二皇子和三公主就是榆木疙瘩不成,为什么陛下就这么偏心? 文贵妃袖下的手握紧,她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子性子急,秦昭仪关心了他几句,他误会了,就与秦昭仪起了些口角。”说着文贵妃看向秦昭仪,“昭仪妹妹,依本宫看你就给太子殿下赔个不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昭仪形容狼狈,完全不像是起了一点口角的样子,而且文贵妃说得话仔细一品还是能品出很多深意来。 萧鹤立一双棕色的眼眸看了文贵妃片刻,他神情依旧温和,只是看着淡淡问道:“就是这样吗?” 文贵妃知道萧鹤立是想让她改口,维护太子的声誉,可是凭什么,就因为萧淮瑾是皇后嫡出,就要处处高人一等?连她这个贵妃也必须要为他铺路? 文贵妃望着萧淮瑾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 萧鹤立漠漠得移开视线,看向了秦昭仪。 秦昭仪以为自己终于等到机会诉苦了,她泪眼蒙蒙的望着萧鹤立,小声啜泣,刚想要开口说萧淮瑾是如何残暴如何残害她这个庶母,就被一道颤巍巍的女声打断。 “月芽儿,是你吗?让我好好看看你,我是你的娘亲呀。”苏荷忽然出声把瘦小的沈姣姣抱在怀里。苏荷摸着沈姣姣衣摆下角已经磨损的快要看出来的荷叶,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一针一线绣好的荷叶,她绝对不会认错,这衣服就是她为她的女儿亲手缝制,托人送到沈家去的。 7、第七章 沈姣姣没有任何迟疑得扑进了苏荷的怀里,她爱娇的紧挨着苏荷,瓮声瓮气的说道:“娘,我也好想你啊。” 是非常非常想你,你都不知道没有了你之后,她偷偷哭了好多,她做梦都想再看到你一眼。 她不想当什么公主,她只想她的娘亲一直活着。 苏荷感受到怀中孩子的依恋,感受着沈姣姣身上有些膈手的骨头,她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月芽儿,你受苦了。”苏荷对沈姣姣又内疚又心疼。 萧鹤立身边的大太监周福顺势就问道:“苏荷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沈姣姣顿时清醒过来,不对,明明过去已经改变了,萧淮瑾提前出现了,她也没有受惊哭闹,为什么她与苏荷认亲的事情又在漪澜殿重演了。 苏荷抹了抹泪,对着萧鹤立与文贵妃行礼谢罪:“奴婢没想到会在宫中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奴婢失态了,请陛下责罚。” 听到沈姣姣是苏荷的亲生女儿。殿内有两个人最为吃惊。 一个是再次被萧鹤立忽视的秦昭仪,难怪这小丫头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苏荷的亲生女儿。她暗恨刚才没掌到沈姣姣的嘴,不过转念一想,苏荷就是再得陛下欢心,现在亲生女儿都冒出来了,之前不知就罢了,陛下现在知道了怎么可能去屈就一位早已嫁人生子的村妇。 闹了这么一出,苏荷对她就再也没有威胁了。 另一个人就是萧淮瑾了,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苏荷,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扬,精致的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来。 明明萧淮瑾的年纪小小,他穿着象征太子权力的常服,他看着眼前母女团圆的场景,抿着唇,背脊挺都很直,看着竟然有些落寞。 萧鹤立神情有些微讶,他背着手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的女儿?”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苏荷怀里的孩子身上,然后缓缓说道,“她怎么会在宫里?周福你去查一查,看看她到底是如何进宫的。” 萧鹤立是宽和的人,他没追究苏荷的失态,但是包括沈姣姣在内的人都听出了萧鹤立语气中的不悦。 沈姣姣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为什么她没有哭闹了,陛下还是生气了? 苏荷察觉到沈姣姣的动作,她把沈姣姣搂得更紧了一点。 萧鹤立的神情更冷淡了一些,他偏过头看向秦昭仪说道:“朕好久没去披香殿听琴了,不知道兰儿的琴技生疏了没?” 秦昭仪用帕子擦泪的手停住,幸灾乐祸的心情顿时变得了惊喜:“陛下,妾身这几个月都在练琴,弹奏的去琴音一定不会让陛下你失望。” 萧鹤立什么都没有再说,直接和秦昭仪一起去了披香殿。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沈姣姣的意料,她还没想明白,就见萧淮瑾冷着小脸,看都没看苏荷一眼,也离开了漪澜殿。 苏荷看着萧淮瑾的背影,她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沈姣姣搂得更紧了一些。 文贵妃见秦昭仪竟然在她的宫殿里把萧鹤立给截走,她保养得宜的脸扭曲了一瞬,这个蠢货看到苏荷失势就忘了她真正该对付的人是萧淮瑾了,真是目光短浅! 文贵妃想起刚才错过的机会,狠狠拍了下桌子,然后她把目光落在下首的苏荷和沈姣姣身上。 “你怎么会和陛下一起到漪澜殿来的?”她拼着得罪陛下只想让萧淮瑾得点教训,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文贵妃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是陛下再晚来一步,或者说苏荷没有出声打断,现在萧淮瑾早都在套中了。 想来想去都是苏荷坏了她的好事,她拿萧淮瑾没办法,难道还不能处置一个宫女吗? 苏荷垂着首恭敬的回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是在寻太子殿下的路上,碰到了陛下。” “这么巧?”文贵妃冷哼一声,萧鹤立来得这么快八成就是苏荷去通风报信。“行了,本宫殿外有几盆牡丹花被太阳晒着了没有人搬动,你去把它们搬到廊下吧。” 漪澜殿小花园的牡丹花盆都有半米高,加上泥土和牡丹花树差不多有百来斤,平时都需要两个身强力健的太监来搬动,文贵妃这个要求就是在为难苏荷。 沈姣姣牵着苏荷的衣角,有点担忧苏荷的安危,但这种情况苏荷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文贵妃让刘立看好苏荷不要让她偷懒了,她自己就打了一个哈欠去后殿小憩了。 苏荷不放心把沈姣姣一个人放在漪澜殿里,她低下身子对沈姣姣说道:“月芽儿,你就跟在娘身边不要乱跑知道吗?” 沈姣姣心里焦急,面上还是乖巧的点头:“嗯,我不会乱跑的。” 苏荷领着沈姣姣到了小花园的位置,她找了一块阴凉的地方,拿了一方丝帕垫在地上,把沈姣姣放在上面,再三嘱咐她不要乱跑。 沈姣姣乖巧答应,但当她看着沈姣姣弯着腰吃力的挪动着的大花盆,没一会儿额头上都是汗水。 沈姣姣眼里包着眼泪,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手,现在她就是想去帮苏荷搬动都做不到,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去找陛下。 沈姣姣握着小手,趁着苏荷没注意的时候,钻到了花园的小道中去,她凭借着记忆往披香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沈姣姣都走得很小心,生怕撞见其他人就前功尽弃了。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正张望着陛下的踪迹,突然就被人提着衣领抓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萧淮瑾的话里没有笑意,让他的声音有种超乎年龄的的冷淡。 沈姣姣的余光看到了陛下明黄的轿撵,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张口想要叫住陛下,却被千玄捂住了嘴巴。 等轿撵走远后,萧淮瑾让千玄放开沈姣姣,他问道:“你是想去找陛下?难道你不知道现在陛下的心情不好,就不怕被他迁怒吗?” 沈姣姣眼睁睁的看着她最后的希望走远,她眼里又盈满了泪水,她娘亲还在暴晒得太阳底下搬花盆,她还是像上一世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想着想着沈姣姣就哭了出来,都是她太没用了。 萧淮瑾皱眉,知道这小孩是姑姑的孩子后,他心里对沈姣姣是有些厌恶的,像是被人背叛了一般,而沈姣姣就是这个背叛的证据。 “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千玄把她给我挂树上去,什么时候她不哭了再把她放下来。”萧淮瑾耐心耗尽,对着千玄吩咐道。 千玄看着豆芽菜一般的沈姣姣,神情难得有些迟疑:“殿下,沈小娘子年纪还小,这样会把她吓到的。” 沈姣姣吓得张开嘴,忙把哭腔压在喉间,哭都不敢哭了,只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很好,”萧淮瑾满意点头,“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沈姣姣点了点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娘亲,娘亲被文贵娘娘罚搬花盆。”说完沈姣姣期待的望着萧淮瑾,希望他能出来主持公道,毕竟她娘的出声打断了秦昭仪的告状,为他解了围。 “哦。”萧淮瑾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瞥见沈姣姣的眼神后,说道,“自作主张的人是该得些教训。” 沈姣姣神情懵懂得看向萧淮瑾,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现在能求助的人就只有萧淮瑾,所以她恳求得看向萧淮瑾,“殿、殿下,求求你,帮、帮我娘亲吧。” 她去世的时候,萧淮瑾还为她掉了眼泪,或者他没有那么坏吧?沈姣姣怀着微弱的希望想着。 “这么快就认上娘了?算你的年纪,你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苏荷吧?你就这么确定,她就是你的亲娘?”萧淮瑾恶意满满的说道。 沈姣姣较真的说道:“她就是我的娘亲,我知道,不会认错!” 亲生骨肉之间的感应吗? 萧淮瑾内心嗤笑,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是吗?那你说苏荷是真的认出了你,还只是想在那时候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开呢?你对中道出现得娘认得倒快,就是不知道你娘是不是和你一样的想法。” 萧淮瑾见沈姣姣怔愣住,他郁闷的心情终于畅快了一些。 所以,她娘是故意在大殿之上与她相认的?为什么呢?沈姣姣脑子有点乱,她的目光落在萧淮瑾线条柔和的下颌时,总算想明白了,是为了萧淮瑾,她娘亲这样做是为了她一直照顾的萧淮瑾。 “为什么?”沈姣姣喃喃说道。 萧淮瑾轻笑:“现在你还想让我去帮她吗?” 沈姣姣眨了眨眼,她迷惑的问道:“你知道娘亲是为了你,那为什么你还不愿意去帮她呢?” 萧淮瑾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沈姣姣,见她竟然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方才的愉悦顿时退了下来:“算了,你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 说完也没兴致再和沈姣姣说下去了,绕开沈姣姣就走了。 沈姣姣伸出小手想去抓萧淮瑾的衣服,就被千玄拦住。 千玄低声说道:“沈小娘子,殿下现在心情不好,你不要去招惹他。” 沈姣姣眼泪迷蒙的眼睛,生气鼓圆了瞪着萧淮瑾的背影。 千玄松开沈姣姣的手说道:“你不要在宫中乱跑了小心误伤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苏荷姑姑担心你。” 沈姣姣咬着唇,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可是我娘她——” 千玄不能多留,他只留下一句:“你不要担心,你回去一切就好了。” 沈姣姣看着千玄,千玄对着她肯定的点了点头,又找了一个宫人把沈姣姣送回去。 “太子殿下,属下已经让人把沈小娘子送回去了。”千玄跟上萧淮瑾后,拱手恭谨的说道。 萧淮瑾神情不悦:“谁让你多事的。” 千玄垂着头回道:“属下也是依殿下的心意办事,殿下不想看着沈小娘子出事吧,不然也不会让属下把沈小娘子拦住。” 萧淮瑾冷哼一声:“你今天的话有些多了,那个小傻子就该让她吃点苦头,才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圣驾是那么轻易能拦的?也不怕被侍卫当刺客一刀砍了。 千玄这时候很识趣的没有说话,他是看着萧淮瑾长大,对他的性子有几分了解,要是他真的讨厌沈小娘子,就不会在小道旁与她说话了。 8、第八章 沈姣姣回到漪澜殿时,苏荷果然在焦急的寻找她,见到她的身影后连忙迎了上来,一把把沈姣姣抱住。 “月芽儿,你去哪儿了?”苏荷摸了摸沈姣姣的小脸,面上还有没有退下去的担忧。皇宫不比别处,而且沈姣姣还有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她如果真的出什么事,苏荷连伸冤都不知道该往哪伸。 沈姣姣也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她愧疚的解释:“娘亲,我不是混进来的,是太后身边的肖内侍带我和婶婶入宫的。”她想陛下是不是因为她进宫而不高兴,如果她能对陛下解释清楚,说不定陛下就不会生她娘亲的气了。 苏荷温柔的摸了摸沈姣姣发黄的头发:“娘知道了,只是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娘会出处理好的,月芽儿你就乖乖的,等太后娘娘召见你之后,你就出宫吧。” 沈姣姣捏紧苏荷的衣角,除非苏荷和她一起出宫不然她绝对不会走,她要一直陪在苏荷身边。只是现在这些话,她压在了心里没告诉苏荷。 她一定要帮娘亲解开陛下的心结,不让娘亲因为她再蹉跎那么多年。 苏荷看着沈姣姣钻进她怀里的脑袋,她嘴角弯了弯,说来奇怪,按照常理就是亲生骨肉好几年没见到都会生疏,况且沈姣姣记事起就没见过她,但她们母女俩竟然没有生疏和隔阂,就好像月芽儿就长在她身边从来没和她分开过一样。 “走吧,你先和娘回一趟东宫,你可不能这样去见太后,像个小花猫一样。”苏荷点了点沈姣姣鼻子的灰,她打趣得说道。 沈姣姣想到她现在脏兮兮的模样,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脸顿时羞得通红,她生硬转开话题:“娘亲,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文贵妃会这么轻易的放她娘走吗? 苏荷点了点头:“你小小的年纪担心这么多做什么,千结已经吩咐太监把花盆都搬进去了。” “千结?”沈姣姣神情有些困惑,萧淮瑾不是不愿意帮她娘亲吗?千结为什么来漪澜殿? 苏荷以为沈姣姣不认识是千结是谁,她摸了摸沈姣姣的额头说道:“千结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你别看他年纪不大,武功却很高强。不过记不住千结也没什么大碍,但月芽儿你一定要记住两个人,一个是方才一身明黄的男子,他是这个宫殿的主人,也是我们整个大雍的主人,还有一个就是你之前在殿中见到的小男孩,他是太子殿下,未来这个国家的主人,这两个人能决定我们命运的人。你一定要记牢了,不要在他们面前失了分寸忘了尊卑。” 她们都是平民百姓,最好不要和这些天潢贵胄扯上关系,她已经牵扯进来了没办法轻易脱身,但是她的女儿还有机会。苏荷慈爱得看着沈姣姣,她的月芽儿往后能平凡幸福,她就心满意足了。 沈姣姣牵着苏荷的手,这些话上一世苏荷也叮嘱过她好多次,这次她也乖巧的点着头,陛下和太子她都认得,特别是萧淮瑾,她怕他还来不及呢,这一世又提前知道了他恶劣的性子,往后躲着他都来不及,肯定不会让苏荷担心的事情发生。 —— 文贵妃醒来后问刘立:“苏荷还在小花园搬花盆吗?” 刘立勾着腰小心问道:“回娘娘的话,苏荷她刚走了。” “走了?”文贵妃柳眉微微皱起,“那么多花盆,她一个人都搬完了?” “回娘娘,千结来了一趟,吩咐东宫的太监把花盆搬了过去,还替太子殿下转达了一句话。”刘立的声音低了下去。 文贵妃脸色变得不好看:“他说什么了?” 刘立不敢隐瞒:“他说,今日此事就当他孝敬太后了,往后娘娘的事情还是吩咐漪澜殿的人去做比较好,毕竟娘娘你是最清楚他是怎样一个目无尊长的人,他的人没那么好使唤。” 刘立一边说一边打着颤,果然文贵妃听到这话后,气得把养了许久的指甲都折断了。 “竖子!他不就占了一个嫡子的身份吗?有什么好嚣张的,如果当初姑母再坚持一些,皇后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了!太子的位置怎么可能论得到萧淮瑾这个刑克六亲的七杀命格,哪还轮得到他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冷嘲暗讽!”文贵妃气的站起了身,把桌上的玉盏茶杯纷纷扫落地,面上再也维持不住娇媚的笑颜。 刘立慌忙跪下:“贵妃娘娘您息怒,太子说这些话就是想让您生气,往后的日子还长,您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 文贵妃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她把眼前能拿到的东西都砸了:“刘立,你说前段时间萧淮瑾怎么就没真的中毒身亡,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刘立被文贵妃的话吓得瑟瑟发抖:“娘娘慎言呀,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到其他人耳中,不仅陛下不会放过你,就是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站在娘娘你这边的。” 文贵妃也明白这些话不能胡说,她暗暗咬着银牙,最让她不甘心的就是太后明明也姓文,却从来没有站在她这边过,萧渝简也是她嫡亲的孙子,为什么她眼里就只能看到萧淮瑾一人,明明萧渝简论品行才德都要胜过萧淮瑾许多。 “母妃,太子哥哥呢?我听说太子哥哥来漪澜殿了。”一个穿着水红色罗裙头戴宝石花冠,五六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 刘立对着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行礼道:“奴才见过三公主,公主万安。” 文贵妃也收了一脸恨色,露出了温柔的神情:“玉致你慢点,别毛毛躁躁的,小心脚下别踩到碎片了。” 见文贵妃消了气,刘立忙让宫人把碎片残籍给收拾了,并轻手轻脚得换上崭新的装饰器具。 萧玉致就像没看到满地的狼藉,她歪着头四处寻找着萧淮瑾的身影:“母妃,太子哥哥人呢?” 文贵妃现在听到萧淮瑾的名字就头疼:“你渝简哥哥这个时间已经下学了,玉致你去和渝简哥哥玩吧。” 萧玉致没找到萧淮瑾有些不高兴:“萧渝简就是个小书呆子,和他玩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才不和他玩。”萧玉致和萧渝简是龙凤双生,萧渝简就比她早出生一刻钟,她看萧渝简就没办法把他当成哥哥。 而且萧渝简性格温吞宽和,就像萧鹤立的翻版,萧玉致觉得他没意思极了,哪像萧淮瑾又霸气又威风,惩罚人的法子层出不穷,只有萧淮瑾才是她心中的哥哥模样。 文贵妃脸色阴沉了一下,不知道萧淮瑾给玉致灌了什么迷魂汤:“玉致,你和渝简一胎双生,你们俩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萧淮瑾他与你不是一个母所出,而且性子古怪,你往后少和他来往。” 萧玉致撇了撇嘴,面上还是敷衍得答应了下来。 文贵妃看出来了她的不耐烦,知道不能逼她,而是换了个说道:“你父皇你皇祖母都最看重萧淮瑾,渝简对你这么好,要是你也这样,他知道了会难过的。” 萧玉致想了想勉为其难的说道:‘好吧,我也会和萧渝简玩的,”见文贵妃还要说话,萧玉致忙打断道,“对了母妃,我听说你给我找了一个宫外的小玩伴,人在哪呀?” 文贵妃看向刘立,刘立忙回答:“太后娘娘想要见她,现在那小娘子应该在太后慈安宫。” “我都还没见着呢,皇祖母怎么把人叫走了,不行我得去看看。”萧玉致来之前就听说萧淮瑾和沈姣姣说了好几句话,要是一般的人是入不了萧淮瑾的眼,她有些好奇这个小姑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样想着,萧玉致就带走宫人往慈安宫走去了,文贵妃想了想叫住萧玉致,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话。 东宫配殿。 沈姣姣脱得光溜溜的泡在浴桶里,她奶奶沈氏前些年生了一场病不大能起身了,李萍儿对她也没有多上心,所以她明明是个姑娘,身上却脏得和小泥娃一样。 有宫人想帮她洗澡,却被苏荷拦住了,她拿过毛巾温和的说道:“我来吧,我女儿长这么大我都还没有为她洗过一次澡,我欠她太多了。” 沈姣姣害羞得双手抱在胸前,听见苏荷的话,她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你是最好的娘亲。”上一世她小时候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苏荷要抛下她入宫,宫里就那么好吗?长大后,她才明白那时候的苏荷没办法选,为了她入宫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 苏荷她不是多聪慧的人,但她却尽了最大努力在保护她了。 苏荷用毛巾擦拭着沈姣姣的后背,脊骨像是隆起的小丘绷着薄薄的一层皮,污垢被洗去,露出白皙的肌肤底色,以及,肌肤上的淤青伤痕。 苏荷的手有些发抖,她的动作很轻,生怕碰到伤痕让她疼了,苏荷忍着哭意问道:“月芽儿,他们打你了吗?” 沈姣姣听着有些懵懂,对她来说小时候的事情才更加模糊,她转过头迷惑得看向苏荷。 苏荷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在萧淮瑾两岁时就被分到了东宫,她是亲眼看到萧淮瑾两岁两岁能诵,三岁成诗,五岁是说话就井井有条,到如今她一个成年的心眼都比不过萧淮瑾。看陛下和太后对萧淮瑾的重视与宠爱,苏荷也知道萧淮瑾这样的孩子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她从不奢望她的女儿能如同宫中的孩子那样聪明伶俐,但她如今也不得不承认月芽儿似乎就是与普通的小孩相比,不管是身体还是言语都迟缓了些。 沈姣姣用小手擦掉苏荷脸上的泪水,她想安慰苏荷:“没有,祖母对我,对我很好,婶娘,婶娘也没,没有饿着我。” 她一着急结巴的口疾又冒了出来,她看着苏荷悲伤而自责的神情,又更加的焦急。 苏荷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月芽儿你慢慢说,娘不着急的。” 沈姣姣紧闭着嘴,缓和着情绪,其实她不是天生就是结巴,养在李萍儿家中时没有人教她说话,让她开口比较晚,她这个毛病是上一世进宫时,被文贵妃宫殿里的人吓出来的。 所以,她要冷静一点,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她这辈子一定能改掉这个毛病的。 “进宫前,婶婶想,带二妞进宫,祖母想让我哭,才掐我的,她也不想的。”沈姣姣指着苏荷一直盯着看的淤青缓缓的说道。 她身上的伤痕遮掩不了,为了不让苏荷太难过,她避重就轻的说道:“只有我不听话时,婶婶才会惩罚我,大柱,二妞都被婶婶打过的。” 沈姣姣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纯真而急切得看着苏荷,想让苏荷相信她说的话:“真的,娘亲,我不骗你,我在家里过得很好,前天婶婶还给我夹了一块肉。” “嗯,娘亲相信你。”苏荷抱着沈姣姣,眼泪在沈姣姣看不见的地方簌簌落下,其实在看到沈姣姣衣物时,她心里就有些准备,但当真正看到沈姣姣瘦弱的身体和新旧交错的伤痕,愧疚几乎要把她压倒,她的心都要碎了。 沈姣姣听见苏荷说得话,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早都记不清她在沈家的日子了,大致应该是过得不太好,不然那时候的她也不会像抓住浮木一样抓着苏荷,只是这些事情就没必要告诉娘亲了。 往后,她们都好好的,她就别无所求了。 沈姣姣不知道她误打误撞的做法,让一心要把沈姣姣送出宫的苏荷产生动摇。 把月芽儿送出宫去,真的是个好选择吗? 9、第九章 沈姣姣任由苏荷给她梳洗打扮,她闻着苏荷身上荷叶的清香,好似掉进了一个美梦。 苏荷用木梳给她梳着小鬏,担心自己下手重了问道:“月芽儿,娘的手要是重了你就告诉娘。” 沈姣姣把手放在膝盖上方,乖乖坐在小凳上,用女孩甜软的声音回答道:“不痛的,我喜欢娘亲给我扎头发。” 苏荷闻言心里又是一软,眼前的小女孩太乖了,乖得让她有些心疼,旁得孩子有父母长辈的疼爱绝对不会像沈姣姣这般乖巧懂事,好似生怕她会不要她了。 苏荷压下心底的苦涩与愧疚,她面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从首饰盒中挑了一对珍珠的小簪簪在了沈姣姣的两个发鬏上。 房间里的小宫女赞到:“苏荷姑姑,沈小娘子生得真好看,有几分像你。” 沈姣姣听到了,对着小宫女羞涩一笑,只当对方的话是恭维她,才六岁的她现在应该是面黄肌瘦,脑袋大身小,怎么可能好看? 苏荷从衣柜中取出一条草绿色裙子,裙摆的位置绣着几片荷叶,这是她才做好的,还没来得及托人送出去宫去。 “月芽儿,你来试试。” 沈姣姣惊喜的捧着裙子,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她知道这条裙子是苏荷亲手缝制的,每年她都会托人把她亲手缝制的衣服送到沈家,只是之前这些好料子的衣服都轮不到她先穿,料子特别好会被李萍儿拿去铺子里卖了换钱,样式一般会先给沈二妞穿,等沈二妞穿不下了,才轮得上她。 苏荷不知道沈姣姣的身量,衣裙都做得有些大,只有把深绿的腰带系到最紧,沈姣姣才勉勉强强能穿上。 “大了,要不还是换一件吧?月芽儿你把衣服换下来,娘给你重新拿一件衣服来。”苏荷看着有些不妥,她出声说道。 沈姣姣的小手按着胸口的衣领,不愿意把裙子脱下来:“娘亲,我就喜欢这条裙子,不要换好不好吗?”说着她用那双大眼睛渴望得望向苏荷。 对着这样一双孺慕的眼睛,苏荷没办法狠下心来:“好吧,这次就由着你,只是你走路行礼的时候要小心些。太后娘娘喜欢文静知礼仪的小娘子,来,你跟着娘亲学做这些动作。” 时间不多了,苏荷只能抓紧时间教授着沈姣姣宫里的礼节,好在沈姣姣在这方面好像有些天赋,她小手小脚得学着她福身行礼,还算做得有模有样。 苏荷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到时候月芽儿你一个人到了慈安宫后,不要哭闹,肖内侍叫你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沈姣姣点了点小脑袋,然后仰着头问苏荷,“娘亲,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苏荷把沈姣姣交到肖内侍手中,她低下身子对沈姣姣说道:“太后娘娘只召见了你一个人,娘亲没办法陪你去。月芽儿你别怕,就按照娘之前教你得做。” 沈姣姣不舍得看了看苏荷,走之前又冲到苏荷怀里抱了抱她才认真说道:“那娘亲你要好好等着我,我等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沈姣姣奶声奶气的声音配上她认真的声调,旁人听着有些好笑,像是故意装成大人一样。 苏荷笑了出声,眼眶却悄悄湿了,明明才相处不到一天,她都变得不舍得沈姣姣离开了。 看着沈姣姣离开的背影,苏荷捂着嘴把哭声给遮掩了下去,就是她自私的想要把沈姣姣留在宫中,也没有办法,除非她让沈姣姣也卖身进宫当宫女,可是她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吃这些苦头。 还没等苏荷收拾好心情,萧淮瑾身边太监多宝就走到苏荷身边,尖细着嗓子说道:“苏荷姑姑,太子殿下有令,即日起就不用你在东宫当差了。” 谁都知道萧淮瑾是宫中顶顶尊贵的存在,他几乎是被萧鹤立亲手抚养长大,其他皇子根本没有办法与他抗衡,往后皇位更迭完全是毫无悬念,所以谁能讨得萧淮瑾欢心,以后肯定能鸡犬升天。 只可惜太子殿下打小主意就正,不管身边的人怎么用玩乐的小玩意讨好他,他都没有任何兴趣,对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有半分感情,稍不满意就会把宫人换掉,是以他身边根本没有心腹宫人的存在。 直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宫女不知道怎么入了太子的眼,太子殿下唯独对她多了几分亲近,虽然也没有特别的优待,但苏荷就这样在太子身边贴身伺候着,一年两年五年,直到做到了东宫掌事宫女的位置。 旁人都看在眼里,一旦萧淮瑾登基为帝,苏荷一定是他身边的心腹亲信,荣华富贵肯定少不了。 他们这些小太监没有了子孙根,唯一的念想就是财权两字,都以为讨好萧淮瑾无望了,转而想从苏荷处下手了,没曾想昔日唯一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上几句话的苏荷姑姑,似乎也失宠了,要被退回内务司。 这对他们其他宫女内侍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谁要是能在这时候填上苏荷的空缺,往后肯定就是萧淮瑾身边的第一红人了。 苏荷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她没想到萧淮瑾会这么生气,缓了半晌,苏荷才抬起头对着多宝说道:“我要见太子殿下。” 多宝故作惶恐的摇了摇头:“苏荷姑姑你可不要为难我们,太子殿下现在还在气头上,他是不会见你的,姑姑你还是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东宫,免得惹太子殿下不快。” 苏荷在宫中从来都是谨言慎行温和小心,这一次她却难得强硬了起来,她固执的说道:“我要见太子殿下!” 多宝皱眉,毕竟苏荷是唯一让太子殿下另眼相看的人,他怕太子真的被苏荷给说服了,那他可就错失良机了:“来人,给我把人拦住,苏荷姑姑杂家敬你是太子身边的老人,给你三分薄面,可你也不能得寸进尺抗旨不遵呀!” 就在这时候,千玄配着剑站在配殿门口,他扫了一眼庭院动静:“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喜欢安静,你们吵吵闹闹得成何体统。” 苏荷猛地看向千玄:“千玄,我想要见殿下一面。” 千玄有些为难,他是事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年纪也不大刚刚及冠,平日里也受了苏荷很多照顾,演武场多出几份的解暑汤,太学课间东宫宫人多准备出来几块的肉饼,他知道这些都是细心的苏荷的手笔。他就是担心其他人见苏荷失势,会落井下石才绕路来到苏荷的住处。 千玄叹了一口气:“苏荷姑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殿下的秉性,他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绝无更改的余地。” “千结是殿下派去漪澜殿的吧?没有殿下的命令千结不敢这么做。”苏荷喃喃说道,她以为太子殿下让千结去漪澜殿为她解围,其实是原谅了她。 千玄打破苏荷的幻想:“苏荷姑姑,你知道殿下的性子,被困在漪澜殿的是东宫任意一个人,殿下都会做出相同的事情,殿下年纪虽小,眼里却容不得一点沙子,更不要说文贵妃之前还刻意设计想要陷害殿下。” 苏荷和沈姣姣都能看清楚的事情,萧淮瑾当然能看清,要是他真的是一个鲁莽之辈,也不会被萧鹤立寄予厚望稳坐太子之位。 “那是为什么?”苏荷有些想不明白。 “具体理由我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如果苏荷姑姑你真的这么在意这个答案,我可以为你通报一次消息,至于太子殿下见不见你,就看殿下的主意了。”千玄见苏荷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不忍的说道。 作为萧淮瑾的贴身侍卫,他是最清楚苏荷对萧淮瑾有多用心,就是文贤皇后在世,恐怕也不会像苏荷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萧淮瑾。 “那,那就劳烦千玄侍卫了。”苏荷对着千玄福身道谢。 这边沈姣姣规规矩矩的跟着肖内侍来到慈安宫后,惊讶听到萧鹤立温和的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 陛下不是去秦昭仪的披香殿听琴了吗?怎么会在太后的慈安宫呢? 10、第十章 “皇帝,如果不是哀家先把人找到了,你还打算瞒着哀家多久?还有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苏荷,我告诉你,哀家不关心你后宫又添几位妃子,但绝不能容忍谁伤了我的大孙儿半分!”文太后的声音沉稳洪亮,年过半年却依然中气十足。 沈姣姣听到她娘亲的名字下意识支起耳朵,想要听听陛下的回答。 只是有宫人进去通传她的人已经到了,屋内的声音就安静了下来。 “让人进来吧。”隔着门帘太后的声音有些遥远模糊,沈姣姣正关心萧鹤立的答案,后背就被肖内侍轻轻拍了拍,她忙回过神,亦步亦趋得跟着肖内侍走进了殿内。 沈姣姣依着礼数给文太后行了礼,文太后之前已经从李萍儿的身上,大致猜出沈姣姣的品性了——一个愚笨的乡下小丫头,没见过世面,见到她时恐怕比她婶婶还不如,会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打照面一见,这小丫头肌肤白净,鹅蛋小脸下巴尖尖,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又不过分凌厉,时刻像是含着一汪水一样,一眼瞧去就是一个鲜嫩可爱的小姑娘,就是有些瘦小,看着就让人生怜。 而且礼仪方面竟然也没挑出错来,看着也是个识规矩的小女孩,文太后对这个水葱一样的小丫头倒没有了最初的恶感。 “都起来了,去给这个小丫头端碗豌豆黄来。”文太后有这个年龄老人都有的毛病,总疑心孙辈会挑食饿着肚子,见到沈姣姣干净乖巧的模样,这个毛病又被勾起来了。 反正文太后之前把人叫到宫里来又不是真的想要与沈姣姣说几句话,她这样小的年纪,怕是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不放心苏荷,想把她这个软肋提前捏在手心,免得被人利用了。 文太后看向端坐在一旁的萧鹤立,顺带也想用这个孩子试探一下皇帝对苏荷的态度。 结果皇帝竟然真的因为苏荷的恳求就去漪澜殿救人解围,歪打正着,还是把她这个儿子对苏荷的心思给试探了出来。 皇帝富有四海三宫六院都是他的嫔妾,不管萧鹤立看上了哪个宫的人,就是她慈安宫的人,文太后都不会有半分上心,可苏荷的身份不一样,萧淮瑾性子独,苏荷是难得让他有几分亲近的人。 做父皇的把儿子身边信任的大宫女看上了,传出去不好听不说,萧淮瑾年纪尚小,会不会因此和萧鹤立产生心结,这才是她这个做皇太后真正关心的事情。 要按她的想法,能入皇帝眼的女子多了去了,就是现在宫里没有,明年又可以选一批娇美动人的良家子入宫,而能让她大孙儿信任的人可就难寻了。 萧淮瑾打小就天资聪颖,在她看来,苏荷也是占了他丧母加年幼的便利,不然也不会被萧淮瑾接受,再往后萧淮瑾大了,就难有人能被他接纳了。 苏荷还得留在萧淮瑾身边才是最好的。 沈姣姣以为会被文太后审着问话,她心里正打着鼓,默默得背诵她提前在心中准备好的回话,没曾想被安置在一个小榻上坐着,手里还被塞了一碟豌豆黄。 沈姣姣谨记着苏荷的嘱咐,进了慈安宫要听话,文太后让她吃,她就用小手捏着豌豆黄,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张开粉色的小嘴小口小口吃着豌豆黄。 宫廷里御厨的手艺自然不是寻常糕点味道能比得上的,这具身体本来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香甜的味道在舌头上蔓开后,沈姣姣顺着身体的本能吃了小半碟的豌豆黄。 沈姣姣用得香甜,文太后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在一旁看着也舒心了一点:“这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宫人还没有回答,萧鹤立温润的声音就响起:“应该差不多六岁了,她出生没多久她娘就入宫了,寻常百姓家对名字没那么讲究,她排第三,叫三妞。” 沈姣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呆呆得望着萧鹤立,她不懂为什么萧鹤立对她的消息会这么的清楚,他不是生气娘亲隐瞒她的存在吗? 为什么现在听他的语气没带着一丝怒气呢。 “皇帝,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文太后用话讥了萧鹤立一句,然后看向坐在榻上小小一团的沈姣姣说道,“就是再不讲究也该叫三妞,这个孩子的爹肚里没什么墨水吧?” 沈姣姣听到文太后提到她爹,顿时紧张了起来,连她都听得出来文太后这话是故意说给陛下听得,只是这两人说话显然是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萧鹤立却像是没听出文太后的话里的讽刺,他抓了一把干果子,捏开去皮,把干净的果核肉放进银质小盘:“那也不至于,她娘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叫月芽儿。” 文太后没好气的看了萧鹤立一眼,她这话是真的在说沈姣姣名字不好听吗?这是在讽刺他愿意去和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夫当靴兄弟! “你倒是上心,连她女儿的小名都叫人打探清楚了。”文太后心中不满,萧鹤立这是打定主意要把苏荷收进后宫了? 萧鹤立把盛满果肉的小银盘递到文太后面前,他轻轻得笑了笑:“母后,你这是说得哪里话,这些不是朕派人去查的,是苏荷才入宫时,主动对朕说起得。如果不是这样,朕也不可能放心让她留在太子身边。” 听到这些话文太后的眉梢才舒展开了:“淮瑾小时候你还算有心,即使政务缠身,照顾他的事情你都尽量亲力亲为不假人手,淮瑾几乎是在你怀里长大的。只是现在皇帝你的子嗣多了,淮瑾的年纪也渐渐大了起来,你对他不如往常上心了。” 萧淮瑾是萧鹤立年近三十时才得到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皇后嫡出的长子,文太后对萧淮瑾自然非同一般,更不要说萧淮瑾可以说是文贤皇后用命换来的,想起文贤临终前把萧淮瑾托付给她的模样,文太后心一酸,就她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让萧淮瑾受一点委屈。 萧鹤立:“母后您这话就伤儿子的心了,太子是我心中第一子,我对他寄予厚望,怎么会对他不上心呢。” 文太后睨了一眼萧鹤立:“那你这次还打算为了私欲,委屈你儿子?” 萧鹤立叹了一口气:“母后,你也知道太子的性子,之前我不让苏荷告诉太子她有一个女儿的事情,太子眼里的容不下半点沙子,他现在知道了,是不会在让苏荷留在东宫了。” 说到底苏荷是因为他的命令才隐瞒这件事情的,如果他这时候不把苏荷纳入羽翼,苏荷在宫中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了。 文太后眉间的皱纹挤在一起:“皇帝你糊涂呀,宫人入宫前有子也不是特例,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的,淮瑾他防备心重,现在知道自己被骗了,心里肯定难受。” 萧鹤立也有些后悔,他神情沉郁得说道:“太子早慧,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文贤,他却主动问我他的母后是什么样子的人。”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即使他亲自抚养萧淮瑾,早早封他为太子,也不能弥补萧淮瑾缺失的母亲。 特别是后宫中陆陆续续有宫妃诞下新的皇嗣,萧淮瑾就更清楚得意识到他的不同。 而苏荷恰好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东宫,她与其他女人不一样,刚刚与女儿分离的她,对萧淮瑾的关心与爱护,不是为荣华富贵,而是出自于一个母亲的真心。 那时候萧鹤立也起过让其他宫妃或者立一位新后来照顾萧淮瑾,只是萧淮瑾心有七窍又长在他身边,被他悉心教导,那些宫妃的心思根本瞒不过他,唯有苏荷不知出于什么缘由,被萧淮瑾允许靠近了。 萧鹤立知道萧淮瑾要是知道苏荷的好,是因为有个见不到面的女儿,往后性子怕是更加孤拐,因这点私心,就对苏荷下了封口令。 文太后当然知道萧淮瑾的性子,他清醒冷情的不像是个小孩,苏荷是不可能待在东宫了。那萧鹤立要纳苏荷就纳吧,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文太后的视线碰上正眨着眼睛的沈姣姣,开口说道:“那这个孩子皇帝你打算如何处理?” 如果苏荷留在东宫,沈姣姣就必须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免得有人用沈姣姣威胁苏荷让她对太子行些不轨之事。 上次东宫膳食里被下毒一事,她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不过苏荷要是入后宫的话,她的女儿用处就不大了,也就没必须留在宫中了。 萧鹤立的目光也落在沈姣姣身上,仔细看沈姣姣除了脸型有些像苏荷,其余五官都寻不出与苏荷的相似。萧鹤立虽然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孩,但他亲生孩子已经好几个了,对沈姣姣也没有多余的慈爱之心。 “等苏荷受封后,我会赐些金银给沈家,往后再给沈家人封个低等爵位,应该足够让沈家把她养育成人了。” “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章程,就按照你的想法吧。”还都没给名份,皇帝就想到晋位的事情了,看来他对苏荷是真有几分喜欢。 文太后斗了一辈子,也不想管这些事情。她现在头疼得是该怎么让她的大孙儿开心一点,虽然苏荷是个宫人,但在萧淮瑾心中还有些分量。 沈姣姣放下豌豆黄,方才文太后和萧鹤立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萧淮瑾的身世是皇室辛秘,她上一世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直到最后她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陛下没想过让她留在在宫中。 她要和苏荷在一起,苏荷没出宫,她也不走!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差错了呢?上一世她就顺顺利利的留在了宫中,她必须要好好回忆当时发生了什么。 就在沈姣姣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有内侍通传道:“禀陛下和太后娘娘,三公主求见。” 11、第十一章 萧鹤立还没有叫宣,一道火红的身影就跑了进来:“皇祖母,玉致来看您了。咦?父皇你也在呀,父皇金安。” 萧玉致见到萧鹤立后,脚下慢了一步,她匆匆对萧鹤立行了一个万福礼,就跑到文太后跟前抱着文太后的腿说道:“皇祖母,玉致都好几天没见到了你了,玉致好想你呀,皇祖母你都不想玉致吗?” 萧玉致生得很好眉眼如画,还带着一股皇家人独有的矜骄与傲气。 文太后嘴角含笑她把萧玉致揽进怀里:“当然想了,哀家之前还在想到我的小玉致怎么还没看我。” 萧玉致闻言得意得瞟了一眼榻上的沈姣姣。沈姣姣被看得有些莫名,她摸了摸脸颊,并没有脏东西在上面。 要知道上辈子萧玉致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在萧玉致看来她就是宫中身份有点特殊的宫女,唯一能被这位天之娇女看进眼里的就是,她这个宫女在萧淮瑾的东宫安稳长大,没被萧淮瑾赶出去。 可能是因为萧玉致瞧不上去她,所以不屑于欺负她这样的人,沈姣姣与萧玉致的交集很少。 沈姣姣现在对萧玉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她定亲后,萧玉致纡尊降贵专门到她的住处,她喝了一盏茶,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有关于陛下的,也有关于萧淮瑾的。 她小心得作陪,茶添了几次,萧玉致忽然就生气得站起来,她一双美目瞪着她,说道:“沈姣姣你难道真的看不懂太子哥哥的心意?” 那时候她听到萧淮瑾的名字都害怕,被萧玉致一瞪,她畏畏缩缩得回答:“知、知道。”萧淮瑾嫌她窝囊蠢笨,丢了东宫的颜面。 萧玉致神情刚刚缓和下来,就听到沈姣姣结结巴巴的继续说道:“我嫁、嫁到刘家后,一定与夫君,琴瑟和和鸣,孝顺父母,一定不会丢了、东宫的脸面。” 萧玉致胸口起伏了几下,她指着沈姣姣,见沈姣姣畏惧的看着她,她气闷得甩了甩衣袖:“这些话你千万不准在太子哥哥面前提!”说完,她皱着眉头,打量沈姣姣的目光变得有些怒其不争,“算了,你这样的人确实配不上我哥哥,真是白费了他的苦心。” 留下这句话后萧玉致就如同的来时那样,没头没尾的离开了,之后沈姣姣才从苏荷那里得到一个消息,陛下曾想把许配给萧渝简当侧妃。 沈姣姣才隐隐猜测,萧玉致那天过来是气不过她哥哥差点与她扯上关系。 她从未动过嫁给皇室子弟的念头,原本她想亲自去给萧玉致解释。 之后她还没来得及说她娘就出事被贬,她跟随苏荷来到冷宫,那段时间苏荷的身子很不好,她心思都放在照顾苏荷上面,就没有关注宫内的消息。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听说萧玉致被北凉国君求亲了,不久要嫁到北凉和亲。 沈姣姣当时以为是谣言,萧玉致是宫内最受宠的公主,就是真的需要和亲,陛下和文贵妃都不会舍得让她离乡背井去和亲,可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萧玉致了。 她在和亲的路上遭遇了劫匪,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大丰与北凉也因此交恶,北凉国君以大丰故意隐匿和亲公主为由,陈兵大丰边境,之后更是与大丰开战,大丰与北凉的和平就此被打破。 沈姣姣正想得出神,萧玉致就指着呆呆愣愣的沈姣姣说道:“皇祖母,这个小丫头是谁呀?” 文太后慈爱回道:“她是你太子哥哥宫中宫人的女儿。” 萧玉致盯着沈姣姣看了一会儿,就好像沈姣姣脸上长了一朵花似得,然后颐指气使得说道:“我要她。”她转头望着文太后说道,“皇祖母,这个人我要了,你让她进漪澜殿陪我玩。” 文太后还没有说话,萧鹤立就淡淡道:“玉致,不要任性。” 萧玉致扭过身子,她轻哼了一声,不开心的说道:“她娘不就是太子哥哥的宫女吗?让她给本公主当宫女,有什么不对吗?” 萧玉致口齿伶俐,把一旁的文太后乐得不行,而且在她看来,萧玉致说得话确实也合乎情理,不过往后苏荷成了妃嫔,她这个女儿的身份确实有几分尴尬。 她打着圆场道:“玉致你要是真喜欢这个小丫头,祖母可以下旨让沈三妞在宫里陪你玩几天。” 萧玉致想起文贵妃的嘱托她要把沈姣姣要到身边做宫人,她本想撒娇耍赖让太后答应她的请求,结果刚撅起的嘴,就因为沈姣姣的名字而破功,弯成了笑意。 “哈哈哈,沈三妞,三妞,哎呦,她的名字怎么还没有我养得小白狗名字好听。”萧玉致笑得前俯后仰。 文太后嗔怪得看了萧玉致一眼,好在被她笑话的人是沈姣姣,要是旁得世家贵女,萧玉致的行为就太失礼了。 萧鹤立眼眸里有些许不满:“玉致,你是大丰公主,要时刻注意你的礼仪。” 萧玉致收了笑,无趣的撇撇了嘴,把脑袋往文太后怀里缩了缩。 文太后说道:“皇帝,玉致年纪还小,你不必对她如此苛责。” 萧鹤立还没有再说什么,沈姣姣就微红着脸低低说道:“我愿意的,陛下、太后娘娘,我愿意在宫里陪着公主。” 被比她小好几岁的萧玉致笑话,沈姣姣是有些羞赧,但除开羞意外,沈姣姣意外的发现,要想留下宫中,萧玉致的提议竟然是最好的办法。再怎么样,也比上辈子她在萧淮瑾身边担惊受怕要好。 这下萧玉致就得意了起来:“父皇,你看她自己都答应了。” 文太后看了看呆呆的沈姣姣,又看了看得意洋洋的萧玉致,她对着被哽得说不出来话来的萧鹤立哈哈笑出声来。 —— 萧淮瑾拉着弓正试着力道,他的视线落在箭靶上,看都没看身后的人一眼。 “殿下,月芽儿的事情奴婢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苏荷焦急得对萧淮瑾解释着。萧淮瑾在她心中不仅仅是主子而已,说句逾矩的话,她把萧淮瑾当做她的孩子。 就像萧淮瑾对沈姣姣说得那样,今日在漪澜殿她会出声与女儿相认,都是为了替萧淮瑾解围。萧淮瑾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亲生女儿的地位现在都比不过萧淮瑾在她心中的分量。 萧淮瑾放下弓,未到变声期的嗓音干净清脆,他没刻意压低声线,不太在意的说道:“孤知道,是父皇下得令吧?就凭你一个人瞒不住这个消息。” 如果没有萧鹤立插手,这个消息不可能瞒了他这么多年。 萧淮瑾轻抿着唇,他力气不够拉不开手中的硬弓,他换了一把弓,重新在弓弦上搭上弓箭,缓缓拉满长弓:“你想要问为什么孤会逐你出东宫吧?孤不需要人可怜,孤想要什么孤会自己去拿,用不着其他人施舍!” 除了被欺瞒的愤怒,他更厌恶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即使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即使萧鹤立这么做是为了他好。 萧淮瑾轻轻皱了皱眉头,食指松开,一道白影飞闪而过,羽箭稳稳射入箭靶红心,白色得羽翎微微颤抖。 箭靶还是插入得太浅,萧淮瑾不满得看着自己的手掌,他还是太小了,力量不够,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他讨厌这种感觉。 苏荷想着她与萧淮瑾相处的点点滴滴,她难受的说道:“我没有可伶殿下的意思——” 萧淮瑾重新拈起一支箭,转头对准苏荷的方向:“不重要了,从你最开始听从了父皇的命令,其实就做出了选择。” 苏荷看着锋利的箭尖,她不闪不避得等着萧淮瑾的动作。 萧淮瑾眯眼用箭瞄着苏荷心脏的位置,他略带稚气的脸上,都是冷然:“不过主仆一场,分开在即,孤就送你一件大礼。” 12、第十二章 “殿下如果这样你能消气,奴婢甘愿受罚。”苏荷闭上眼,等着萧淮瑾射出那支箭。 萧淮瑾摇了摇头:“孤不生气。”他心中是有些失落的,在他身边这么些年,苏荷还是完全看不懂他的心思。他已经过了需要母亲般嘘寒问暖的关怀了,她现在走了也好,也算保全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毕竟苏荷是唯一让他能想象文贤皇后形象的人了。 他松开搭箭的手指,弓箭射出:“你走吧,往后你不要说你是东宫出来的人。” 苏荷的青色的衣袖上浸出鲜红的血迹,刚才箭尖顺着她的手臂擦过,她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神情苍白了下去。她从来不敢到萧淮瑾当做普通的小孩,却还是震惊于萧淮瑾的动作表现出来的绝情与果断。 他是真不要她了。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比她这个大人还狠得下心,苏荷心中酸楚,知道往后萧淮瑾对她不会再有任何情分。 苏荷抬起双手,举过头顶对着是萧淮瑾行了一个大礼,语带哽咽的说道:“奴婢叩谢殿下大恩,宫中多歧路,望殿下一生坦途,千万珍重。” 萧淮瑾背对着苏荷,半晌后他才应了一个“嗯”字。 苏荷走后,千玄忍不住说道:“殿下,属下刚才看到苏荷姑姑手臂上都是血——”千玄的目光落在萧淮瑾手中的弓箭上,后面的话就消了下去,他知道苏荷姑姑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殿下,苏荷姑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次要不是她发现膳食味道不对替您试膳,殿下您可能就中了奸人的诡计。苏荷姑姑她纵使有错,殿下你看在她往常的功劳份上,就宽恕她吧。” 千玄没听见萧淮瑾应声,他抬起头才发现萧淮瑾的下巴线条绷得很紧,再往上就是萧淮瑾有些发红的眼眶。 千玄住了嘴,没再说话,殿下对苏荷姑姑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过了好半晌,萧淮瑾重新弯弓搭箭把箭袋中所有的木箭一次性都射完,三个箭靶上被插满了木箭。 萧淮瑾的神情恢复到往日的飞扬,他把弓弦松掉的弓箭扔到地上:“千玄,你把苏荷受伤的事情传出去,所有的细节都不用隐瞒。” 千玄肃然应下,他与千结一样从来不会质疑萧淮瑾得任何决定,即使他们看不出萧淮瑾的用意。 萧淮瑾接过千结递上的毛巾,他擦了擦被弓弦勒红的手掌继续说道:“对了,那个小丫头如何了?送出宫去了吗?” 千玄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萧淮瑾问得人是沈姣姣:“回禀殿下,属下听说沈小娘子被三公主从慈安宫要走了。” “萧玉致把人要走了?”萧淮瑾把毛巾扔给一旁的小内侍,“你去打听下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父皇真要纳了苏荷,就不会让苏荷的女儿在其他妃嫔宫中当差才对。 —— 沈姣姣不知道文太后的笑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她就稀里糊涂得被安排陪着萧玉致玩。 文太后和萧鹤立还有事情要谈,萧玉致就把沈姣姣领到御花园去玩,肖内侍带着其他宫人陪在旁边。 “三妞,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太子哥哥呀?”萧玉致与沈姣姣年纪差不多大,她站在沈姣姣面前气势却很足。 想到萧玉致未来的遭遇,沈姣姣看她心里就有几分怜惜。她乖巧得回道:“见过了。” 萧玉致继续追问:“太子哥哥和你说什么了?” 沈姣姣的小手抓了抓小鬏,歪着头说道:“没说什么话。” 原来萧玉致从小就亲近萧淮瑾呀,难怪萧淮瑾对其他人不好,但对萧玉致这个妹妹挑不出错了,北凉国来求亲的时候,萧淮瑾是极力反对让公主和亲,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陛下最后竟然同意了。 萧玉致没那么好骗,她凶巴巴得看着沈姣姣:“你在撒谎!” 沈姣姣只能实话实话:“太子殿下他说我笨,傻傻的。”至于小结巴和小哭包的事情她就没告诉萧玉致了,这个毛病她一定会改掉的。 沈姣姣的脸又小又瘦,就显得那双黑色眼眸格外的大,看着是有些不知事的木讷。 萧玉致这才高兴起来,她就说嘛这个小村妞没一出强过她的,不喜欢和小娘子相处的太子哥哥怎么唯独对她特别,原来是因为沈姣姣太笨了。 “你啊,看着是有些笨笨的。” 沈姣姣不想得罪萧玉致,她顺着萧玉致的心思说道:“太子殿下还把我当成了男孩子,他说我不像女孩。” 萧玉致有些不信,沈姣姣看着白净乖巧有问必答,她机智过人的太子哥哥怎么可能会认错。 沈姣姣点头表示她没有撒谎。 萧玉致转头问向一旁肖内侍:“她说得是真的吗?” “回公主殿下的话,奴才当时没在漪澜殿,不过之前沈小娘子的穿着打扮没现在精致淡雅,太子殿下就是真看错了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就是认可了,萧玉致闻言笑得头上带着的宝石花冠胡乱颤动着:“不行,太子哥哥怎么会把三妞认错是男孩,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因着这件小事萧玉致对沈姣姣也没摆那么多架子,她们本来就年岁想当,没一会儿萧玉致就让沈姣姣陪着她玩各种女孩之间的游戏。 沈姣姣陪着萧玉致玩了好几个时辰,她以为讨得萧玉致欢心后,她应该就可以留在宫里陪着苏荷。没想到最后,不论萧玉致怎么求文太后松口让她把苏荷带回漪澜殿,文太后都没有答应。 沈姣姣站在角落雾蒙蒙的眼神无措而难过的看向萧玉致,看到萧玉致心里都一软,她心里隐约知道文贵妃让她把沈姣姣要到身边,对沈姣姣不会是好事。 只是她难得找到像是沈姣姣这样好玩的玩伴。脾气温和到没有脾气,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一脸软乎乎的笑容,而且更戳中萧玉致的是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见说服不了文太后,萧玉致有些遗憾,但也到底没有按照文贵妃的嘱咐非要拗着把沈姣姣要回去。 沈姣姣看见肖内侍旁边的李萍儿,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她不想走:“公主,我不想和你分开。” 萧玉致故作成熟的拍了拍沈姣姣的额头:“三妞太子哥哥说得对,你确实有些傻乎乎的,宫里不适合你,你和你婶婶走吧,我会想你的。”说完,萧玉致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小金猪塞到沈姣姣的手掌心里。 “这个小猪送给你,你别难过了。” 李萍儿看到黄金明亮得晃人眼的光泽,她忙走到沈姣姣身侧把她抱住,像是生怕她跑了一般:“公主殿下放心,民妇一定会好好照顾三妞的。” 萧玉致点了点头,临走前她看沈姣姣要哭不哭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怜,她犹豫了下还是对沈姣姣说道:“这宫里只有一个人能让我父皇和皇祖母改变心意,你要真的不想离宫,你就去求他吧。” 三妞要是真的成了太子哥哥宫中的人,也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傻气而欺负她了。只是太子哥哥的性子有些阴晴不定,不一定会要下她。 沈姣姣不再推开李萍儿的手,安静地仍由自己被她钳住。 萧玉致走后,李萍儿对着沈姣姣警告道:“三妞,这回进宫陛下和太后娘娘都给沈家赐下了不少赏赐,你就安心跟着婶婶回去过好日子,不要去想一些不该想得东西。”皇宫当然好,但就不是她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该待的地方。 再说她可是从宫女的闲话中听了出来,她那个弟媳怕是有大造化,她可不能留沈三妞这个拖油瓶在宫里,坏了苏荷的前程是小,惹得皇帝迁怒沈家就完了。 沈姣姣没回答李萍儿的话,她满脑子都是萧玉致临走前的话,上一世她能留在宫中,难道是因为萧淮瑾松了口? 算了上一世的事情多想无意,沈姣姣纠结的是她到底要不要主动去求萧淮瑾,她还记得上一世离开东宫后,苏荷一直提醒她要离太子殿下远一些。 一面是苏荷的警告,一面又是母女团聚的诱惑。 沈姣姣正拿不定主意,就听见路过的宫女说道:“你们听说了吗?东宫的苏荷姑姑好像受伤了。” 13、第十三章 刚才还安静被李萍儿牵在手中的沈姣姣,忽然狠狠咬了李萍儿手臂内侧一口,李萍儿吃痛松手,沈姣姣像兔子一样挣脱李萍儿的束缚,弯腰往一旁的花丛中钻了进去。 天色渐晚,她人小,又穿着绿色的裙子,没入花丛中一晃眼就见不到人影了。 沈姣姣抿着唇,这座皇宫中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萧淮瑾住的东宫了,她陪着苏荷在东宫住了好几年,萧淮瑾又喜欢使唤她,她对东宫的地形非常熟悉,有些普通宫人不知道的隐秘她都知道。 沈姣姣循着记忆拨开了红墙脚下的杂草,一个黑洞洞的破洞显露在了眼前。 沈姣姣有些心疼的看着身上刚换上没多久的新衣服,想到不知安危的苏荷,沈姣姣咬了咬唇,蹲下身从破洞中钻了过去。 现在发生的事情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沈姣姣心里慌乱得厉害,她怕她的改变让事情变得更糟了。 刚刚爬出破洞,沈姣姣就被一个小石头样的东西打中。 “哪里来的绿皮狗?”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不耐。 沈姣姣没想到刚到东宫就碰到萧淮瑾,她身子一僵,就想往回退。 萧淮瑾看到草丛中的绿色裙角窸窸窣窣的往里面挪动,他的神情更加不悦了,他手里捏着几颗金豆子,作势又要弹出:“出来,孤只说最后一次。” 千玄抽出配剑戒备的看向草丛的方向,他想要上前擒住贼人,就见萧淮瑾对他摇了摇头。 沈姣姣原本就害怕萧淮瑾,被他的话一吓,就老老实实得从草丛中爬了出来。 “别、别抓我。”沈姣姣白嫩得小脸上沾了两道脏灰,米粒大小得珍珠扣歪歪扭扭得簪在小揪揪上,有两根草茎插在了她的发丝中间。 千玄收了剑,想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娘子抓过来细问,就听到萧淮瑾说道:“是你?” 千玄没想到萧淮瑾竟然认得这个小娘子,他在脑海中回忆着殿下见过的小娘子,还是没想起这个小娘子到底是谁。 萧淮瑾细细观摩了一会儿沈姣姣的模样,他语气带着兴味说道:“你怎么变了个模样?” 沈姣姣拍了拍衣裙上的枯草,她怯怯的说道:“太、太后娘娘喜、喜欢干净文静的小娘子。” 萧淮瑾嘲笑她:“你现在和干净可扯不上关系。”他还没见过哪家小娘子像是沈姣姣一样,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狼狈到滑稽好笑。 沈姣姣白嫩的脸色染上绯红,手指无措的揪住衣角,生怕惹萧淮瑾生气后被赶出东宫。 太后特意下过懿旨,东宫每月的蜡烛灯油都是按照萧鹤立的宣室殿份例来配送的,天还没有完全黑透时,东宫处处就点起了灯火,几间主殿在明亮的烛火灯笼下恍如白昼。这个地方的位置偏僻,只有不远处灯火影影绰绰晕染过来的些许光亮。 也不知道萧淮瑾怎么会心血来潮走到这个犄角旮旯来,沈姣姣心中暗暗丧气。 萧淮瑾把沈姣姣的动作全看在眼中:“说吧,跑到孤的东宫来做什么?”他的视线落在沈姣姣的脑袋上,“总不会你想卖身给孤做丫鬟吧?” 沈姣姣惊讶得抬头,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得望向萧淮瑾,怀疑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丑话说在前头,太笨的丫鬟孤不要。”萧淮瑾见沈姣姣被他的话吓得呆呆愣愣的,又故意添了一句。 千玄抿着唇把笑声压了下去,他从萧淮瑾的话中才认出面前这个秀气的小娘子就是白日里见过的苏荷女儿。太子殿下心高气傲,平时都不屑和同龄人一起玩乐,他还会头一次见萧淮瑾这么郑重的去欺负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子。 这场面真的是又新鲜又好笑。 千玄见沈姣姣被萧淮瑾挤兑得可怜巴巴的,他在一旁对沈姣姣挤眉弄眼,提醒沈姣姣她头上插了枯草。 沈姣姣在千玄的提示下,用小手把头上的枯草抓了下来,难怪萧淮瑾会问她是不是要卖身给他,原来是因为她头上插着草标,只有人市上那些卖身的奴婢都会在头上插上草标。 沈姣姣捏紧那两根枯草,萧淮瑾的性格真的一如既往的恶劣。 但是上一世她在东宫的时候至少平安无事的长大了,萧淮瑾再不好,他对她娘亲是敬重的,沈姣姣在脑海中努力搜刮着萧淮瑾的好,好以此来说服自己。 萧淮瑾见沈姣姣低着小脑袋,额前轻薄细柔的毛发遮住了她的眉眼。 她不会在偷偷地掉眼泪吧? 这样的小娘子他见太多了,那也太无趣了。 萧淮瑾觉得有些扫兴,正要吩咐千玄把人带到宫门口去,就听到沈姣姣那幼猫似的声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太太、子殿下,我以后会、会变得聪明的,你可不可以让我、让我跟着你?” 沈姣姣的声音发着抖,明明她只是想要留在萧淮瑾的东宫,就像上一世一样做个宫女也可以,这样她就能留在宫中陪苏荷了,但这些话说出口后,她的耳朵就像是被火烧一眼,火辣辣得烧的痛。 萧淮瑾眯起凤眼,他微扬着下巴:“你想跟着孤?” 沈姣姣头如捣蒜,就像萧玉致说得萧淮瑾是唯一能让她留在宫里的人了。 “孤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萧淮瑾打量着沈姣姣,眼眸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要求就有些了过分了,上一世萧淮瑾都没有提过,沈姣姣有些犹豫。 “那算了,想进东宫的人多了去了,孤又不缺你这个使唤的人。”萧淮瑾作势要走。 沈姣姣连忙出声道:“我,我尽量。” “好,你这个人孤要了,”萧淮瑾竟然没再为难她,而是合掌直接应了下来,然后警告沈姣姣说道,“孤平生最恨欺瞒,你要是敢骗孤,天涯海角掘地三尺,孤都要把你找出来,酷刑加身千刀万剐。你要是怕了,孤可以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沈姣姣知道萧淮瑾的话不是玩笑,她是亲眼见过萧淮瑾杀人的。她长长的眼睫颤颤巍巍的,嘴唇也有发干。 沈姣姣咬咬牙,一边发抖一边说道:“我,我不、不怕!” “不怕就好。”萧淮瑾戏谑的说道,嘴角展开一个愉快的弧度,稚气未脱的隐约能瞧出以后的风华,“千玄,你去给皇祖母说一声,沈家的小娘子就留在东宫了,让慈安宫的人别找了。” “殿下,您真的要把沈小娘子留下?”千玄有些错愕,他一直以为萧淮瑾是故意用话来逗着沈姣姣玩,没想到殿下竟然是说真的。 萧淮瑾招了招手,让沈姣姣走到他身边来,看着沈姣姣脸上的脏灰,他的眉间稍稍蹙了一些,不过想到这个小东西现在是他的了,他也没再嫌弃她脏,伸出手指捏了捏沈姣姣的脸颊的软弱。 触感光滑而不腻手,唯一不足的是一侧的软肉有些少了,萧淮瑾点评道:“太瘦了,往后多吃点饭。” 沈姣姣气得鼓起面颊,娇嫩的皮肤又被萧淮瑾捏了一把:“嗯,长到刚才这种程度最适宜。”说完,他看向千玄,“你怎么还不去?” 千玄想着苏荷姑姑肯定是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进宫当宫女,他顶着萧淮瑾不悦的目光说道:“殿下,沈小娘子并不是宫中的人。” “她现在就是了,”语气淡淡的几个字,充满了天家的霸道与威仪,“再说,孤从不做亏本买卖,没有让她白白担了东宫的人的名头,还一走了之的道理。” 说到底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他身边这个表情懵懂天真的小娘子进宫惹出来的。 现在她又自己撞到他手心里来,那就留下吧。 萧淮瑾态度坚决,千玄不敢再说什么,拱手领命,退下离开前他眼神复杂的看了沈姣姣一样。 苏荷刚离开东宫,她的女儿就被卷了进来,想起白日里是苏荷衣袖染血的模样,也不知道这时候沈小娘子进了东宫是福还是祸? 14、第十四章 千玄走后,沈姣姣望着萧淮瑾,眼巴巴的说道:‘殿下,我想去,看我的娘亲。’ 沈姣姣刚才听到一半就跑了,不知道现在苏荷是什么情况,她有些担心苏荷的安危。 萧淮瑾一早就猜到沈姣姣说要留在他的东宫,多半是为了她才认的娘,但没想到沈姣姣竟然连一刻都没想过掩饰。 “今日不行。”萧淮瑾对着随侍在后的太监使了一个眼神,提供宫灯的小太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为、为什么?”沈姣姣小心的追问道,萧淮瑾这个回答很妙,没有彻底绝了她的希望,让沈姣姣不敢和他撕破脸。 萧淮瑾皱了皱眉,多宝最会察言观色,见状直接把小太监手中的宫灯抢到手中,然后走到萧淮瑾跟前。 幸好他身边不都是蠢人,萧淮瑾神情满意了些:“此刻已经宵禁,宫中各个宫门都已经下钥。” 沈姣姣正认真听着,就见萧淮瑾示意她接过多宝手中的宫灯。 沈姣姣有些摸不着头脑。 多宝性格活泛,苏荷在时嫌他心眼太多,怕他把萧淮瑾代入歧途,所以很少让他在萧淮瑾跟前伺候。这次苏荷走了,他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在萧淮瑾跟前露脸,他揣度着萧淮瑾的心思,笑嘻嘻得说道:“这位小娘子,殿下是让你提灯照路,你方才才应了要在殿下身边伺候,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吧?” “哦哦,我愿意的。”沈姣姣还指望让萧淮瑾允许她去看望苏荷,自然积极的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东宫出现了很奇特的一个景象,一个个子娇小的女童双手提着四角宫灯,小心翼翼得走在前面带路,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小小少年,踩着她银色月光下的影子,闲庭信步得走在后面。 “殿下,那我明天可以去看娘亲吗?”沈姣姣干着活也没忘记正事。 宫灯里暖融融的光撒在沈姣姣的侧脸上,从萧淮瑾的角度能清晰得看到沈姣姣脸上的绒毛,与薄薄肌肤上青色的细小血管。 羸弱、幼小,似乎外部稍稍用力就能将她完全摧毁。 一个与深宫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女孩。 “你先把差事办好再说。”萧淮瑾闲闲得回道,他的余光就看到沈姣姣的嘴唇不满的嘟起,嘴角带上一点笑意,“小结巴,孤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太、祖、皇帝《大诰》中的律令的?” 曾祖父尚武是他打下了大丰的江山,主张严刑峻法,他去世后,太宗皇帝领着大丰与北面的北凉、东面的青竹国打了好几场仗,虽说大丰赢多输少,维持住了三足鼎立的和平,但百姓也因此元气大伤,太宗晚年与他父皇都采取的休养生息的国策,遵从无为而治,因此《大诰》自他曾祖父去世后,就渐渐被淡化搁置。不要说民间,就是宫中也少有人知晓了,以沈姣姣的出身她不应该知道这些。 她怎么会知道的呢? 沈姣姣眼神恍惚了一下,其实是萧淮瑾教她的,只不过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了。 那时她也大了,逐渐意识到她和她娘身份的尴尬,也因此她总被其他宫里的人挤兑嘲笑,偏生她嘴笨眼窝又浅,每次都被说得偷偷掉眼泪,萧淮瑾怪她没用丢了东宫的脸面,但他堂堂一国储君又不可能每次都去惩罚那些小宫女,而且这些宫人也只是嘴上的几句闲话,深究起来有些小题大做。 萧淮瑾看不下去了,干脆就把她提溜到书房中,教她如何反击回去,但好些讽刺人的话,沈姣姣觉得太刺耳难听了,以她的性子根本说不出口。 萧淮瑾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气得背过身去冷静了好一会儿,才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大诰》,逐条给她讲解,让她学会搬出太、祖、皇帝来镇住那些人。 沈姣姣怀疑这些宫人都不再熟识的律令真的有用吗?她不敢明着说,只敢弱弱得问道:“要是还不管用呢?” 萧淮瑾大马金刀坐在矮榻上,单手举着茶盏,秾丽的五官因他过分张扬跋扈神情,不仅没有让他看起来多了女气,反而透着不好招惹的凶戾。 “那样更好,孤就用那人的血来警示一下不敬太、祖、皇帝的下场。”白色的轻烟氤氲了他的眉眼,他看起来俊美高贵得如天上的神祇,从他殷红薄唇中轻描淡写吐出的字句,却冷漠到了极致。 沈姣姣回过神,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告诉萧淮瑾,不然他会以为自己失心疯了吧? “做做梦、梦到的。”对她而言,上一世的事情确实是个梦了,重要的是她要过这一世的生活。 萧淮瑾瞥了她一眼,也没在深究这个听起来就是谎言的话。 走了半刻钟,一行人走到了东宫寝殿。 沈姣姣手中的宫灯被簇拥上来的宫女内侍取走,七八个人伺候着萧淮瑾更衣。 沈姣姣手上空落落的站在角落,她左脚换右脚轮流承受着力,看着乖巧懂事得候在一旁,其实思绪已经跑远,她不知道苏荷已经搬离了东宫,正思考着偷跑去配殿的可行性。 “你过来,”萧淮瑾换上了一件杏色单衣,他对着沈姣姣招了招手,然后吩咐宫人带沈姣姣去梳洗,“她们会带你去梳洗,记得洗干净一点。”萧淮瑾两次见到沈姣姣,她都脏兮兮的,所以他对着沈姣姣提醒道。 多宝给萧淮瑾递了一盏漱口的茶水,他见萧淮瑾神情舒展不像下午那边心情不好的样子,语气略带谄媚的问道:“殿下,奴才多嘴问一句,您打算把沈小娘子交到哪个司去培养呢,奴才好提前去找那些姐姐们给沈小娘子留个落脚的房间。” 这就是多宝的精明之处,他心里虽然忌惮沈姣姣是苏荷故意安排来接替她在东宫的地位,但他不会在萧淮瑾面前表现出来,甚至方方面面都想到很周到。 东宫中最有体面的宫女除了掌事姑姑,就是司账、司寝、司仪、司门,如果萧淮瑾真打算把沈姣姣培养成心腹宫人,多宝的安排不可谓不贴心。 萧淮瑾略微思索了片刻回道:“不用,就让她住在孤的寝殿。” 多宝眼里闪过惊讶,萧淮瑾还不满十岁,沈姣姣也才六岁,他不会往歪处想,只是惊讶于萧淮瑾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小娘子对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多宝在心里不动声色的琢磨着,他得再好好观察一下,沈姣姣会不会挡了他的路,和他去争夺萧淮瑾心腹宫人的位置。 萧淮瑾自然不会对一个太监解释他的心里想法,外面有人通报千玄回来了,萧淮瑾把人宣了进来。 千玄事无巨细的回禀着见到太后的场景,正如萧玉致所说的那样,文太后听说萧淮瑾想把沈姣姣留在身边,文太后不同于面对萧玉致的坚决,她几乎都没有犹豫直接同意了。 在文太后看来,她的乖孙儿想要添个玩伴无可厚非,再有就是苏荷的事情,指不定这孩子因着他父皇,所有的愤怒委屈都只能忍着,有苏荷的女儿在他身边,无论是解闷还是出气,总归能让他心情舒畅些。 “太后娘娘还让属下转达一些话给太子殿下。她老人家说苏荷受伤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太后觉得是殿下太过冲动了,陛下已经带着御医去内务司去探望苏荷姑姑了,太后娘娘说这件事瞒是瞒不过去了,但她会劝着陛下,也让殿下明日见到陛下后,别和陛下赌气,要及时认错。” 15、第十五章 千玄说完后垂着头等着萧淮瑾吩咐,在漪澜殿中殿下做的事情已经让陛下有些生气,此番殿下又伤了苏荷姑姑,或许殿下年幼不懂情爱,但他们这些旁人都隐隐察觉到陛下对苏荷的不一般。 千玄心中还是赞成文太后的主意,由她斡旋,殿下再低头认一个错,应该能让陛下消气。 萧淮瑾根本没想过低头认错,他不在意的说道:“行了,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姣姣换上了簇新的衣裙被宫女们带到寝殿时,萧淮瑾正在把玩着一盒白玉制做的华容道。 “总算顺眼了些。”沈姣姣才梳洗过,浓密修长的眼睫还沾着湿气,一双大眼睛显得无害纯然,萧淮瑾对着沈姣姣招了招手,“来,这个华容道给你来玩。” 沈姣姣没觉得意外,上一世萧淮瑾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她做事情,所以她虽然有些不满萧淮瑾招呼小狗一样的姿势,还是提着裙角从善如流坐到萧淮瑾对面的小凳上。 萧淮瑾微微挑眉,把华容道推到沈姣姣桌前,他也是头一次和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子打交道,还好沈姣姣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听话省事。 沈姣姣拨弄着雕刻着精美图案的玉块,细细浅浅的眉毛犯愁的挤在一起,显然是还没有想出办法来。 “你第三步就错了,要把最大的这块玉块回拨退回去。”萧淮瑾见沈姣姣半天都解不出来,他出声提示道,“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华容道都走不来?” 萧淮瑾神情有些不可思议,似乎是没想到沈姣姣竟然可以笨到这个程度。 沈姣姣习惯了萧淮瑾看不上她智商的态度,再说现在萧淮瑾年纪还不大,没有长大后那么刻薄,沈姣姣就全然不放在心上了,从善如流的听从萧淮瑾的建议,退回去到第三步重来。 萧淮瑾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小玩意他自己玩着没意思,没想到看别人玩还挺有趣的。 沈姣姣细细弱弱的手指移动着玉块,玉石通透温润的色泽让她的指尖的肌肤带上透明的羸弱,安静得按照萧淮瑾的指挥来挪动玉块。 没有生气,没有不耐,好似一个静谧处长出的苔花。 玩了半个时辰后,萧淮瑾总算尽兴,让宫人把华容道收了下去。 沈姣姣揉了揉眼睛,小孩子缺觉,她现在已经困得不行,见萧淮瑾总算要休息,她心里松了口气,打了一个小小哈欠。 “困了?” 沈姣姣捂着嘴巴,迟疑的点了点头:“殿殿下,我可以和我娘亲一起住吗?” “不可以。” 心里早有准备,在听到萧淮瑾的拒绝后,沈姣姣也没觉得失落,她正想退出去,就听到萧淮瑾纡尊降贵得说道:“孤允你睡在孤寝殿的暖阁里。” 其实她并不想要萧淮瑾这个恩典,只是萧淮瑾的话不是征求她意见,她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希望夜里睡觉时,萧淮瑾不会丧心病狂的指使她端茶倒水。 她现在的身体才六岁,萧淮瑾应该没这么变态吧? 沈姣姣怀着一丝不安爬上了暖阁的小床,一天之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沈姣姣挨着枕头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沈姣姣醒来后不敢马上睁开双眼,她担心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做得梦,醒来后她见到就是冷冰冰的公主府。 暖阁外忽然有些吵闹,多宝尖声尖气的声音透过菱花槅窗透了进来:“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快去把太医叫来,是哪个黑了心肝敢对殿下你下手,真是反了天了!” 多宝呼天抢地的夸张声音传到沈姣姣耳朵里,竟然也不觉得聒噪,她是真的回到小时候了,沈姣姣抿着点笑意把眼睛睁开。 萧淮瑾趴在步辇上,背部以上火辣辣的疼,听着多宝聒噪的声音,心情就更不耐烦了:“行了,你给我闭嘴!” 多宝还想在萧淮瑾跟前献殷勤,就听到千玄淡淡说道:“太子殿下是被陛下处罚的,多宝公公请慎言。” 多宝没想到竟然是陛下动手惩罚的,想起刚才他大逆不道的话,吓得连忙闭紧了嘴巴。 沈姣姣想知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东宫怎么会这么嘈杂,像是水滴进了油锅中,空气中全是不安躁动的氛围。 她披散得头发穿着白色的中衣,光着脚站在门的内侧,视线从两扇门间空隙往外看去。 只见萧淮瑾应该是受了伤,一脸暴躁得趴藤椅上,被内侍抬着往寝殿的方向走来。 萧淮瑾竟然会被萧鹤立打了?沈姣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件事情上辈子也没发生,而且萧鹤立对萧淮瑾一向温和纵容,怎么会突然就惩处了呢? 萧淮瑾心里正不痛快,他是想过他会吃点苦头,但他没想到他父皇竟然没有容情,也不知道落在他身上的板子有几下是为了弹琴的秦昭仪,有几下是为了新封的苏美人? 恰好在这是他余光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躲在门窗后面瞧瞧得看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兔子一样缩回了阴影处。 “别说废话了,去把孤昨天收的小丫头叫过来伺候孤。”萧淮瑾心里存着一股气,苏荷是他亲自放出去的,他父皇在他面前也没有掩饰过他对苏荷得不同,对于苏荷的封位他心里也有所预料,甚至他还推波助澜了一把,但当事情真按照他所预料的发生,他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萧淮瑾眯起凤眼,好在他身边还有沈姣姣这个人在。他出不去,她也出不了东宫,更别想去见苏荷了。想着沈姣姣知道这个消息后,皱成苦瓜的脸,萧淮瑾心中的怒气稍稍平复了一些。 多宝才从千玄口中得知太子殿下竟然要被禁足十天,这对于他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殿下受伤正是情绪低落的时候,要是他能在这期间照顾太子,他不就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的信任平步青云了? 这样的机会,他才不会轻易让给其他人:“殿下,沈小娘子年纪太小了,她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又如何能照料殿下你呢?” 沈姣姣躲进暖阁内侧,她的背靠在墙边,心砰砰直跳,方才萧淮瑾的表情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她还是不要去撞枪口,只是不知道刚才萧淮瑾到底看到她了没有? 萧淮瑾看着落在们门槛上的一小截绿色的裙摆,他冷冷一笑,以为自己躲起来就能逃过了吗?还真是天真。 “怎么?孤东宫里的人,孤都不能使唤了?”萧淮瑾对着暖阁,稍微把声音提高了一些,“难不成孤是给东宫请回来了一个祖宗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多宝不敢再开口了,只能去偏殿去请沈姣姣。 沈姣姣还没来得及更衣,就被多宝带到了寝殿内室。昨天是夜里,沈姣姣没有仔细看萧淮瑾寝宫的陈列摆设。 半人高的珊瑚盆景鲜红欲燃、三色的青铜器具,挂满了半面墙壁的镶嵌着各色宝色的匕首长剑、轻薄透气的鲛纱床幔…… 确实是富贵逼人眼配的上东宫太子的身份,只是寝殿中的颜色未免也太丰富了些,萧淮瑾也不会觉得吵得他眼睛疼吗? “出什么神呀,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过来。”萧淮瑾趴在床上,他心情不好,恶心恶气对着沈姣姣说道。 沈姣姣挪着小步子走到萧淮瑾床边,走进看她才发现萧淮瑾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有薄薄的汗,不过那双桀骜的凤眼还是没受影响,眼眸光华湛湛,那股趾高气昂的劲儿还是没散。 “怎么这么慢?”萧淮瑾瞥了沈姣姣一眼,“看着孤受伤,小结巴你心里在偷着乐吧?” “没有,”沈姣姣连忙摇头,她还不至于看着一个孩童挨打就幸灾乐祸的,而且上辈子是没发生这件事情的,深究起来萧淮瑾挨得这次揍,说不定就是被她影响的。 “是我还没,没穿衣梳洗,怕在殿下、面前有些失礼。”沈姣姣生怕萧淮瑾不信继续追问,她忙把话题转开,“殿、殿下。陛下为什么要打你呀?是因为、秦昭仪吗?” “你也不算太笨,总算认得人了,没再夫人夫人的乱叫。”萧淮瑾没反驳也没耐心给沈姣姣解释,他不想继续说这件糟心事,“小结巴,孤现在心情不好,你来想办法让孤开心起来,不然——” 萧淮瑾话中威胁意味很浓,他没把话说完,给沈姣姣留下想象的空间。 沈姣姣果然被吓住了,她慌忙说道:“我、我尽量!” 萧淮瑾见沈姣姣小脸仓皇,他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 沈姣姣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个关于知音的笑话想逗萧淮瑾开心。 说得是有个教书先生喜好弹琴,一直苦恼他的琴声找不到知音人,人生寂寞如斯。他一时感怀,又弹琴一曲抒发胸中情意,他弹完琴后,就听到隔壁有妇人啼哭的声音。教书先生大喜,以为终于遇到了知音人,结果一问才知,妇人儿子以弹棉花为生,离家几月未归,教书先生的琴声让她想起来了儿子平时干活的场景,所以才忍不住思念落泪。 沈姣姣磕磕绊绊的讲完这个笑话后,她迟疑的看向萧淮瑾:“殿下,不,不好笑吗?”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话刚落,萧淮瑾就抱着软枕,笑得全身抖动,他指着沈姣姣,笑出了泪花来。 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人? 明明自己是个小结巴,话都说不清楚还给他讲笑话,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萧淮瑾一笑,殿内的人也陪着一起笑,好似都觉得沈姣姣讲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沈姣姣见把萧淮瑾逗笑了,松了一口气,她一致不善言辞,听这么多人被她逗笑,忍不住也挺了小胸脯,或许她说笑话的能力确实不错。 萧淮瑾瞧见沈姣姣脸上自得的小表情,他没忍住,笑得更加厉害。 16、第十六章 沈姣姣被萧淮瑾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细弱的眉眼带着几分迷惑问道:“殿下,你、你现在高兴了吗?” 萧淮瑾笑得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痕,挨了萧鹤立板子的地方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微皱了下眉,忽然觉得让沈姣姣逗自己开心是自讨苦吃。 “这次勉强算你过关了。”萧淮瑾在沈姣姣期待的眼眸下,语气平平的给出了这句评价。 欢喜爬上沈姣姣的眉梢,她软糯娇嫩的嗓子期许问道:“那,我能去见、见我娘亲了吗?” 萧淮瑾挪动了下身子,轻飘飘的看了沈姣姣一眼,答:“不能。” 沈姣姣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你娘现在是父皇亲封的苏美人,自然不能在住在孤的东宫,而是搬到昭阳殿偏殿去了。”萧淮瑾语气淡淡的说道。 “苏美人?”沈姣姣喃喃说道,一副被这消息惊呆了的模样。 这小丫头知道了肯定不好受吧?从小就没见过的娘,刚一见面就成了皇帝的妃子,萧淮瑾看着小可怜一样的沈姣姣,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不愿也消散了。 “怎么会是现在?”与前世差了好几年的时间,先有萧淮瑾挨打,后有她娘提前封位,曾经发生的事情以她想象不到的方式发生着巨大改变。 萧淮瑾见沈姣姣尖尖的小脸被惊得魂不守舍的样子,破天荒的他对眼前的小结巴产生了点怜悯之情:“放心,他们不要你,孤要你。” 养个像沈姣姣这样的小结巴也挺有意思的,至少能给生活平添点乐子。 沈姣姣回过神来,心里涌上喜悦,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想法是对的,她避开了文贵妃针对她娘设下的圈套后,陛下并没有如上一世一样对娘亲心怀芥蒂,反而提前封了她份位,说明她做的事情是有用的,她真的可以改变她娘亲的命运! 沈姣姣仰着小脸,眼底还有没有散去的雾气:“殿殿下、我想去昭阳殿看我娘。” 萧淮瑾看着沈姣姣嘴角甜软的笑意,疑心沈姣姣真的是一个小傻子,亲娘另嫁他人了她竟然还发自内心喜悦。 “不行。”萧淮瑾没好气的说道,见沈姣姣一副要生气的小模样,他恶意的说道,“孤被父皇下令禁足十天,这十天你都不能离开东宫。” 沈姣姣疑问道:“为什么殿下、你禁足、我也不能离开东宫呢?”沈姣姣不相信萧鹤立会把整个东宫都禁足了。 萧淮瑾被沈姣姣气笑了:“为什么?因为孤不高兴了,你也别想高兴。”他们境遇相似,虽然这小丫头配不上和他同病相怜,但应该是要比他难受许多,谁知道她一门心思在高兴上去了。 萧淮瑾一副不讲理的样子,沈姣姣确实也拿他没办法,要说萧淮瑾幼稚,他现在也就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有幼稚的权利。 沈姣姣黑黝黝的眼眸定定的看了萧淮瑾半晌,才慢吞吞的回了一个字:“哦。” 她阿娘才封位,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她刚搬到昭阳殿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就暂时不要去给她娘亲添乱了。 萧淮瑾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但他对沈姣姣的行为也挑不出错来。 有一对宫人端着黑红花纹的漆盒鱼贯入耳,漆盒中盛着各色的糕点粥饭高汤小菜。 萧淮瑾才挨了打,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摆了摆手:“拿下去,孤没有胃口。” 他话刚落就听见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在他身侧传过来,转头才注意到沈姣姣的目光不自觉的往漆盒里的食物看。 多宝见萧淮瑾神情松动,趁机劝道:“殿下你要保重贵体,多少吃一些吧。” 萧淮瑾说道:“早膳先留下,就让她先为孤试膳。” 呈到东宫的饭菜早都试过膳了,多宝看出萧淮瑾的做法是为了沈姣姣,他面上没有说穿,而是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中。也不知道殿下对她的不同,到底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苏荷姑姑。 沈姣姣正饿得心里发慌,听到萧淮瑾的吩咐,欢快得点着小脑袋。 文太后把她的份例拨了一部分给萧淮瑾,所以萧淮瑾的吃穿用度在宫中都是独一份的,光是早膳都有十多道菜,沈姣姣一道菜尝了一筷子,再试了几个糕点,肚子就被撑得满满的,有几道点心没尝,沈姣姣都吃得有些撑了。 萧淮瑾见沈姣姣为难的看着没有试膳的糕点一脸为难的神情,他无语又好笑,沈姣姣该庆幸她是来了东宫,不然以她的脑子去了其他宫,轻而易举就能被人算计了。 “行了,那几道点心扯下去,孤用膳不喜欢太多人守着,你们都下去吧。”萧淮瑾说得是侍膳的宫人,沈姣姣闻言也搁下筷子,和她们一起退了出去。 这次萧淮瑾没阻止,等沈姣姣走后,他忽然问道:“刚才那小丫头在讲笑话时,你们在笑什么?” 面容木讷憨厚千结用理所当然的声音回答:“属下是见殿下笑了,所以属下也笑了。” 千玄察觉到萧淮瑾的目光,他恭敬回道:“属下是觉得沈小娘子的笑话确实惹人发笑。” 萧淮瑾的神情都没有太大变化,最后他的视线多宝身上,让他也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多宝在被萧淮瑾留下来的时候,心里就有预感殿下可能是要用他了,这个问题应该就是殿下对他的考验,他脑子转得很快,脸上挂着谄媚又不浮夸的笑意说道:“奴才是在笑沈小娘子心思玲珑,借古讽今,披香殿的那位琴艺实属平平,却又总是自视甚高,实际上宫里谁不知道秦昭仪的琴声只比弹棉花好上一点。” 太子殿下受罚的原因肯定与披香殿有关,殿下睚眦必报,对秦昭仪心中肯定多有不满,不管沈姣姣有没有那个意思,多宝顺着萧淮瑾昨日对秦昭仪名不符实的评价说了下去。 萧淮瑾再一次笑出了声音来:“你很不错,往后你就是孤东宫中的掌事太监,不止孤这座东宫的事情你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其他宫发生的事情,你也要有数。要是做不到,孤就让你滚去内务司刷恭桶去!” 多宝忙跪下磕头谢恩。他对萧淮瑾感激涕零的说道:“奴才这条命都是太子殿下的,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萧淮瑾随意的点了点头,他喜欢很聪明打交道,但自以为了解他的人,往往是自作聪明,希望多宝不是。 想着刚才在宣室殿父皇告诉语重心长得告诉他:“你能主动放人朕很欣慰,不仅仅是出于私心,更是因为苏荷的离开对你来说是好事,黄河水浊,长江水清,但两者都灌溉了我大丰的万亩良田,清浊对一个帝王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苏荷确实忠心耿耿,但她看得太浅了。淮瑾,你要学着用不同品性的人,你手里每个人都有合适的用处,端看你怎么用!” 萧淮瑾敛眉,他对千玄千结说道:“这段时间把东宫看紧了,不要让其他宵小再混进东宫来。” 千玄千结两人都拱手领命。 小人、忠仆、下属,身为被寄予厚望的太子,这些人他都要会用。 萧淮瑾脑海中浮现沈姣姣香甜用膳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把沈姣姣放在哪一类人中。她不聪明就罢了,心里还全藏着小心思,这样的人对他真的会有用吗? 萧淮瑾摇了摇头,算了,就先养在身边看看吧。 —— 沈姣姣就这样暂时在东宫住下,这一世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得罪萧淮瑾,所以萧淮瑾没有刻意刁难她。她年纪又小,东宫里的人也没有真安排她干活,知道她是苏荷的女儿,闲暇时还喜欢逗着她玩。 沈姣姣在廊下和宫女翻着花绳,她的耳朵一直关注着殿内大儒说话的声音。 萧鹤立很重视萧淮瑾的教育,他没定下太子太傅,但朝中他重用的大臣和德高望重的大儒都会轮流给萧淮瑾授课,即使萧淮瑾受伤禁足,课业却不能落下,萧淮瑾不能出东宫,他的这些老师就亲自上门来授课。 “殿下,今日老朽为您讲解《论语.颜渊》中的樊迟问仁。” 清正富有韵律的诵读声从窗户飘了出来,沈姣姣听得心驰神往,她上一世完全没有机会念书,只是进宫后跟在苏荷身边,被她教着学会了认字。 她听不懂大儒在说什么,心里却对这些话充满了憧憬。 “沈小娘子该你了。”对面的宫女把手中的花绳凑到她眼前,催促着她。 沈姣姣回神,对着宫女甜甜的笑了笑,白细的手指穿插进鲜红的绳索绕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玩了一会儿,有个年长的宫女走过来低低对着沈姣姣说道:“沈小娘子,苏荷姑姑在东宫西殿门,你要是想见她,就赶紧过去。” 她的话一落,沈姣姣提着裙角就在长廊上奔跑起来,乡野间长大的孩子身上还残留勃勃的生机,她欢快的跑着,忘了这里是东宫,像是一只活泼的小鹿。 那宫人愣住:“沈小娘子跑这么快做什么?她知道西殿门在哪里吗?” 今日来授课的是朝野赫赫有名的大儒,他推崇儒家学说,尤为重视尊师重道,萧淮瑾坐在上首铺满软垫的小榻上听课,而他身为老师却坐在下首授课,这本来就让他有些不满。 此时见萧淮瑾支着头,目光落在窗外,心思一看就不在他授课内容上,大儒心中就更有些生气了,他提高声音问道:“太子殿下,此处您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萧淮瑾懒洋洋的回道,心里却在想那个小丫头是听到什么消息了,竟然这样高兴,他还是头一个见她笑得如此灿烂。 “那就请殿下回答一下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是作何解?”大儒想要敲打一下萧淮瑾。 17、第十七章 萧淮瑾把目光落在大儒身上,他身上有种矛盾感,散漫时是孩童的幼稚随性,认真时却是堪比大人的深沉。 落在大儒眼中,这样的太子是早慧聪颖,但却也喜怒无常,比不上御下宽和以德服人的萧鹤立,在他看来,尊师重道温和有礼的萧渝简能适合做太子。 所以即使萧淮瑾一字不落的把这句话的注解说了出来,大儒心中也没有多少赞扬。 “殿下,您方才所述都是老朽刚才教授的,对这句话殿下你就没有自己的看法吗?”按照常理说,八岁的孩童能过目不忘已经算得上奇才,但大儒却觉得萧淮瑾其实是在敷衍。 “孤没有看法。”萧淮瑾毫不掩饰他对儒家仁义的不感兴趣,见大儒吹胡子要生气的样子,萧淮瑾继续道,“凌先生你总说仁者无敌,大丰这几年对青竹国宽容大度,不仅免了青竹国的岁贡还开放互市,为什么青竹国没有归附我朝,反倒在我朝边境挑起纷争?” 凌大儒没想到萧淮瑾年纪不大对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却十分清楚,最近朝堂上主战派和主和派正吵得不可开交,两边都有位高权重的人支持,这个问题他不敢轻易回答,不然一不小心他就被迫站了队了。 凌大儒对上萧淮瑾含笑的凤眼,额头和鼻尖都顿时冒出汗来,听着萧淮瑾追问的声音,他没有了最开始的清正持重:“那殿下对青竹国的事情怎么看?” 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敢表露,真是无趣,萧淮瑾没什么兴致的说道:“自然是要打,凌先生应该也听说过这句话吧——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凌大儒被萧淮瑾好战的想法惊到:“殿下,此时非同小可,一旦开战两国百姓都会死伤无数民不聊生。” 萧淮瑾鲜红的唇微微向上一扯:“凌先生你说得这些非战之罪,罪在青竹国君。” —— 沈姣姣欢快跑到西殿门时,就看见苏荷穿着一身淡蓝色宫装,身姿窈窕得站在宫门前。 只是换了身衣服,头上戴着几根样式简单的金钗步摇,苏荷看起来就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容貌气质都变得更加出众,比上一世的时候美上了太多。 “娘亲——”沈姣姣唤道。 苏荷闻声抬头,眉间的愁绪被喜悦冲散,她温柔的眉眼愈加柔和,对着沈姣姣温婉的笑了笑。 “娘亲,我听说你受伤了,你到底哪伤着了?我原本想去看你,结果你已经搬出了东宫——”沈姣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在旁人面前像个蚌壳的人,回到了娘亲身边瞬间就变成了小话痨。 苏荷还没开口,她身后站着的一个神情严肃的嬷嬷就开口道:“沈小娘子慎言,现在苏娘子是皇帝亲封的苏美人,以后你要称苏娘子为娘娘,并且行礼问安,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再叫错了。” 沈姣姣本想跑过来抱住苏荷,嬷嬷的话让她的脚步一顿,慢吞吞的走到苏荷跟前。 苏荷蹲下身子,右手轻轻把沈姣姣拢入怀中,她温声:“嬷嬷,月芽儿还小,往后可以慢慢教她。” 吴嬷嬷不赞同的看向苏荷:“美人,你因为这个孩子在宫里的身份本来就有些尴尬,要是现在不让小娘子认清自己的身份,往后贻害无穷。” 现在苏荷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陛下不会也不可能接纳她的女儿,那她们母女的身份,就注定了一个是主,一个是奴,沈姣姣脆生生的娘亲,逾越了尊卑不说,陛下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可能不介意前头的男人,沈姣姣的话落在陛下的耳中,就是提醒他,在他之前苏荷曾经嫁过人,还为那个男人生过孩子。 就是民间男子都少有能真心接纳妻妾带来的拖油瓶,更不要说皇帝了。 在她看来,沈小娘子最好的归宿就是回到沈家,有苏美人在宫里给她做后盾,沈家人不敢再为难她,她就在沈家当个娇小姐是最好不过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宫里来蹚浑水。 沈姣姣有些无措避开苏荷伸过来的手,她意识到吴嬷嬷说得是对的。 “娘娘,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沈姣姣笑意甜美的说道。 苏荷心疼得看着沈姣姣:“月芽儿,你不用这样,陛下只是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娘亲唯一想做得就是你平安幸福。” 她没想过要晋位,也清楚她与陛下并非其他人猜测那样,陛下那样光风霁月之人,如同天上明月,不是她这样山间野草能去攀附的。 吴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苏荷,她是文太后拨给苏荷的人,一是为了萧淮瑾伤了苏荷的事情安抚她,二也是派个灵醒的人来提点苏荷。吴嬷嬷清楚的知道从她来到苏荷那刻起,她与苏荷就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了。 吴嬷嬷虽不赞成苏荷的说法,她也没有当众驳了苏荷的话,而是慈爱的看向沈姣姣:“沈小娘子真是乖巧又懂事,只是有一点小娘子可能不清楚,宫里与乡野地方不同,不论以为美人升到什么位置,小娘子你与皇宫都没有一丝关系。”如果她是想留在宫中,就能与皇家沾上关系那就打错特错了。 沈姣姣的脸涨得通红,这样的话她不陌生,之前她都能不放在心上,但前世苏荷最后是用命给她换来了一个公主之位,让她在吴嬷嬷的话面前没办法保持坦然。 她不停摇头,磕磕绊绊对苏荷解释道:“娘娘、我、我没有,没有想过和皇家扯上关系,我只要,只要你。”你不要在为了我去殉葬,这样的事情她承受不了第二次。 苏荷把泪流满面的沈姣姣揽在怀里,她指腹擦拭着沈姣姣脸上的眼泪。 “吴嬷嬷,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先退下吧。”苏荷头一次在吴嬷嬷面前疾言厉色。 吴嬷嬷也被她反应惊到,她原本以为苏荷就是面团样的软和人,没想到这样温和的人,也会生这么大的气。毕竟苏荷是主,她是奴,吴嬷嬷只能怀着不甘退下。 沈姣姣轻轻拍着沈姣姣的背,她柔声安抚着她的情绪:“好了,月芽儿没事了,娘亲在,别哭了。” 沈姣姣是把上一世苏荷离世时的委屈彷徨都哭了出来,哭过之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转过头把眼泪擦掉。 她对苏荷说清楚她留在东宫的原委后,苏荷把沈姣姣有些凌乱的头发解开,用手给她重新编了一个发辫:“那娘亲就放心了,殿下看着脾气不好,其实最护短不过,只要月芽儿你不要做背叛殿下的事情,他会护你周全的。” “可是殿下他脾气不好,娘娘我可以到你身边来吗?就当你身边打扇的小宫女。”沈姣姣声音软软的说道。 苏荷被沈姣姣逗笑:“谁说殿下脾气不好了?其实殿下对他在意的人很好的。你既然答应了殿下的话,就安心留在东宫,殿下不会亏待他身边人。” 以她的身份美人的份位已经是陛下为殿下伤她事情的补偿,她无家世才貌晋位无望,将来能给月芽儿撑腰的可能不大。但如果有殿下的庇护,往后月芽儿说不定真能有一个好归宿。 明明就是你告诉我,沈姣姣腹诽道,上一世苏荷常常告诫她要远离萧淮瑾,说他脾气太喜怒无常,容易被迁怒。 沈姣姣早把苏荷上上下下都看过了,她关切的眼眸落在苏荷身上:“娘亲,你到底哪里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沈姣姣的小拳头攥紧,一副知道那个人是谁就要去报仇的模样。 苏荷温柔一笑:“娘在演武场不小心被殿下的流箭擦过,只是破皮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沈姣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看苏荷确实没什么大碍,她才松了一口,小声抱怨道:“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萧淮瑾被禁足,苏荷是用送点心的名义来看他来得东宫,一是她关心萧淮瑾的伤势,二也是应吴嬷嬷的要求表明她态度原谅萧淮瑾伤她的事情,好让陛下早点收回对萧淮瑾的惩罚。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苏荷也不能在东宫门口逗留太久,她摸了摸沈姣姣的头说道:“月芽儿,这段时间不管东宫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到紧跟在殿下身边知道了吗?” 沈姣姣神情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荷满意的笑了笑,她没足智多谋到猜出太子和陛下的谋算,但她知道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陛下不可能为了她或者秦昭仪惩罚太子,而且冷静下来想太子昨日的做法也不像平日的他,这后面应该有更大的谋算在。 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影响不了大局,只希望月芽儿能聪明些,别被卷进危险当中。 沈姣姣拎着苏荷做得点心回去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三妞,你竟然真的进了太子哥哥的东宫!”萧玉致惊讶的说道。 沈姣姣转过身,看到明丽大方的萧玉致对她招手,她身边还站在一个身穿锦袍,眼如点漆肌肤苍白如玉的男童,她对着两人行礼道:“参见二皇子、参见三公主。” 萧渝简安静的点了点头,与活泼开朗的萧玉致看起来不太像双生子。 “三妞,既然你能说服太子哥哥把你留下来,肯定就能让太子哥哥答应见我们一面。你去帮我劝劝太子哥哥如何?” 萧玉致听说萧淮瑾挨了打,非要到东宫来看萧淮瑾,东宫被禁足,她没办法进不去,想着授课的大儒能进,干脆就把萧渝简拖了出来,以萧渝简有功课要问太子哥哥为由,胡搅蛮缠进了东宫。 只是走到内殿两人还是被拦住了,萧淮瑾不愿意见他们。 “玉致,不要为难旁人,既然太子殿下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就回去吧。”萧渝简的风度仪态极佳,说话也条理分明,让人如沐春风。 上一世沈姣姣与萧渝简几乎没有交际,只偶然在宫中见过几次,所以在得知陛下曾打算将她许配给二皇子时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18、第十八章 之后许配给二皇子的事情发生的悄无声息,萧渝简也没因为这件事情为难过她,萧玉致就只是为她哥哥打抱不平一番,并没有伤害她。 也因此沈姣姣对萧渝简兄妹的印象都还不错,她说道:“那我去替公主殿下再问问。” 沈姣姣拎着食盒,迈着小短腿就往殿内里走去,风把萧渝简低声问萧玉致她的身份的声音吹进了她的耳朵。 “这个小娘子是谁?之前没在东宫看到这个人呢?” “东宫苏荷姑姑的女儿,现在跟在太子哥哥身边了。” 再后面的声音沈姣姣就听不清楚了,她站在门口刚出声让宫人帮她禀告一声,嘎吱一声,紧闭的寝殿门就开了。 多宝打量她两眼,想看出她到底哪里讨得到太子喜欢了,嘴上还是带着三分笑意说道:“沈小娘子,殿下让您进去。” 沈姣姣点了点头,对多宝道了声谢,回绝了多宝要帮她拎食盒的提议,走进了内室。 凌大儒已经走了,萧淮瑾更加没有仪态的歪在软塌上,沈姣姣走近了,她嘴角的笑意就更加显眼了。 萧淮瑾不高兴的问道:“去哪了?”哪有他这个做主子的心头不悦,下面的人还笑意盈盈步履轻快的! 沈姣姣像是没察觉到萧淮瑾的不高兴,她的声音还带着再见到苏荷的欢喜:“回禀殿殿下,我刚才、去见苏娘娘了。”她举起手中的食盒,献宝般说道,“娘娘,还给殿下你、做了荷叶糕。” 礼仪没错,称谓也没错,就娘娘两个字语调有些不同,恍惚听着还是在喊娘。 见沈姣姣一副乐天知足的模样,萧淮瑾反倒不好再指责她什么,他微抿了抿唇:“糕点拿过来给我看看。” 沈姣姣有些意外,她原本想要是萧淮瑾不要,她就可以全留个自己了。 因为萧淮瑾行动不便,沈姣姣很贴心的把食盒放在书案上,把甜白瓷碟端了出来,里面放着六块花瓣样半透明的荷叶糕。 这糕点做得很精致,上面是浅粉色下面是碧绿色。 萧淮瑾看着眼前熟悉的糕点有些出神,这道点心宫里原本是没有的,是他有次苦夏不想吃东西,看着荷花池的荷花开得很好随口提了一句,要是全用荷花做得东西,他可能会有胃口。 没过几天,膳房的人就给他呈上了一道荷叶糕,用藕粉、荷叶汁和荷花做成的。 他尝了一块,味道清甜爽口但比不上御厨的手艺,后来才知道是苏荷花了很多心思做出来的。他从出生开始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这道荷叶糕他给出了很高的评价,不是因为这道糕点的味道,而是因为那双柔软而温柔的眼眸,在那双眼眸里他好像只是一个天真脆弱的孩子。 他昨日才伤了苏荷,她今日又到东宫送荷叶糕,萧淮瑾心里有些触动,夹起一块,递到嘴边,顿了顿,最后还是放下了。 “殿下,你、你不吃吗?”沈姣姣疑惑。 萧淮瑾居高临下看了沈姣姣一眼:“如果有人在糕点里下毒怎么办?” “娘娘不会做这种事情。”沈姣姣不满他对苏荷的怀疑,提高了声音说道,而且还没磕巴。 萧淮瑾挑了挑眉,难得有耐心的解释道:“孤没说苏荷会给孤下毒,只是如今她身份不同,要是孤吃了糕点出现问题,你说旁人会怎么想?就算糕点没问题,要是孤伤情恶化了,你说要是父皇和皇祖母知道了,会怎么想?” 看着呆头呆脑的沈姣姣,萧淮瑾心想,果然是亲母女,就是模样不像,性子却是一样的不聪明谨慎。 “那,我能留着自己吃吗?”沈姣姣没想到一份糕点可能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她又不想糟蹋了苏荷的心意。 “那就赏你了,”萧淮瑾见她渴望的小模样,他纡尊降贵般说道,“对了,以后在东宫你想要喊苏荷娘亲,就喊吧。” 他没机会叫过这个称呼,这小结巴还有机会,就让她多叫几声吧。反正小结巴现在是他的人,苏荷也曾经是他的人,这点事情他还是能办到的。 沈姣姣怔愣看着萧淮瑾,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一样:“殿下——” 萧淮瑾扭开脸,粗暴的打断她要说得话:“行了,孤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准说什么废话!” 沈姣姣眼里又变得雾蒙蒙的,她娘可能真的没骗她,现在的萧淮瑾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坏人。 “殿下,我会好好听你得话,干好差事的!”女孩清甜软糯的声音 萧淮瑾看沈姣姣小胳膊小腿的模样,干能什么,就是让她端茶倒水,都怕她伶仃细弱的手臂提不起一壶茶来。 他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来:“行了,你把自己养胖些就好了。别看着跟瘦猴子一样,旁人还以为孤的眼光差。” 沈姣姣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也不生气,她心里开心,面上也笑盈盈得把萧淮瑾的话照单收下。 真是个小傻子,萧淮瑾腹诽道。 “殿殿下,二皇子和三公主在殿内想要见你。”沈姣姣没忘了正事,见萧淮瑾难得这么好说话,她出声试探道。 萧淮瑾回绝的很干脆:“不见!” 沈姣姣解释道:“二皇子和三公主、也是、也是关心殿下你的身体。” “好啊,小结巴,是不是孤对你太好了,你就忘了谁是你的主子了?孤没追究你偷跑出去见苏荷,你还敢替旁人说好话了?”萧淮瑾瞪着沈姣姣,语气严厉的说道。 沈姣姣先缩了缩脖子,对萧淮瑾她骨子里的恐惧没有那么轻易消除,但抬头看见萧淮瑾那张稚嫩的面容后,她又忽然没那么怕了,比起成年后萧淮瑾,幼年的萧淮瑾还是缺了气势,心中的畏惧就散了许多。 “谢谢殿下的宽宏大量,不追究我的错处。”沈姣姣抓住萧淮瑾的前半句开始道谢。 萧淮瑾轻哼一声,也知道该说沈姣姣识时务还是不识时务:“对了,刚孤怎么听玉致叫你三妞?” 沈姣姣抓了抓脸颊,小时候不觉得,现在她也知道这个名字很不好听:“这是我的名字。” 上一世没人知道她这个大名,苏荷一直唤她月芽儿,她的名字是她大了,离开东宫后,苏荷给她取的,告诉她说寓意是明月皎皎,下次见到娘亲的时候,一定要提一下改名字的事情。 萧淮瑾皱眉:“这也算名字?难听死了。不行,你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有损孤东宫的颜面!” 沈姣姣见萧淮瑾埋头沉思着好像是想给她取名字,她缓缓的举起手掌,问道:“殿下,我能自己取、取名字吗?” “你能取什么好听的名字?”萧淮瑾不太信任沈姣姣,“你认识字吗?”以她昨日的穿着,他不信沈家会送她识字。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字,沈姣姣硬着头皮说道:“我识字的,殿下,我想叫、沈姣姣,明月、皎皎的皎皎。” 沈姣姣一面说一面在书案上用手指写这三个字。 萧淮瑾意外的看了沈姣姣一眼,上次听苏荷叫她月芽儿,皎皎这名字与她也相配。只是当他看清沈姣姣写得三个字后,他沉默得看了沈姣姣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说你识字?” 沈姣姣有些莫名奇妙得看向萧淮瑾,然后很肯定的点头。 萧淮瑾:“……” “算了,往后你跟着孤识字吧。”萧淮瑾见沈姣姣一脸困惑,他曲着手指在沈姣姣的小脑瓜上敲了敲,“笨蛋,这两个字同‘佼’,不是明月皎皎,是佼佼者。” 其实姣也有美也,媚也的意思,但这个意思在看着沈姣姣豆芽菜一样的模样,萧淮瑾不觉得这两个字与她有什么关系。 沈姣姣不知道她的名字竟然一直是错的,她有些羞又有些无措,她不会怪苏荷,心里却埋怨不知道是那个学术不精的误导了她娘亲。 萧淮瑾忽然无来由的打了一个喷嚏。 周围的宫人紧张上前,太子的身体矜贵,现在挨了打,要是又抱恙了,那可是大事。 萧淮瑾说没事,挥退那些人,看着沈姣姣一脸纠结,他说道:“你别想了,既然你记得是姣字,就叫沈姣姣吧,能留在孤身边的人都得是人中姣姣者,也是个好名字。” 还有一点萧淮瑾没说,他前些日才从书册中翻到了一首诗: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看到这首诗的第一眼,他就不喜欢,太柔媚多情,而且无用。 若是思念,那就去见,就把那人留在身边,光心里忧伤又有什么用处? 他没看下篇,直接就把诗册合上。 刚才沈姣姣提到皎皎时,这首诗莫名就出现在他脑海中,所以姣姣很好,他喜欢这两个字,也喜欢这个名字。 19、第十九章(修) 沈姣姣的名字就这样重新定了下来,虽然名字没变,但决定这个名字的人变成了萧淮瑾,还是让她别扭了一阵。 不过至少她摆脱了沈三妞这个名字,东宫里的宫人也不在生疏的叫她沈小娘子而是叫她姣姣,她也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沈姣姣待在东宫,相当于陪萧淮瑾一起禁足了,她早上要帮萧淮瑾试膳,萧淮瑾上课的时候她要在一旁陪同,晚上要依着萧淮瑾当天的心情陪他玩乐,她一天大部分的时候都和萧淮瑾形影不离。 慢慢地她也习惯了萧淮瑾的性格,把他的话听一半,只听他吩咐的事情,把他发脾气威胁的话主动忽视掉,这样与萧淮瑾相处起来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 屋内萧淮瑾的授课先生正在讲《韩非子》,沈姣姣对这些帝王术势完全不懂,她站在一旁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萧淮瑾要求她在一旁陪同,她好想和其他宫人一样躲在茶水间里,她长相乖巧,管茶点姑姑还会偷偷给她塞点心吃。而且她方才的消息也只听到了一半,好像宫中都在传太子失宠了,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听。 沈姣姣把身子藏在盆景树后面,仗着不会被发现她光明正大得走神起来。 上一世萧淮瑾的地位是没人可以动摇得,陛下也没和太子起过隔阂,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一世萧鹤立不仅仅打了萧淮瑾把他禁足,这么些天文太后都派了好几拨人来看望萧淮瑾,也在萧鹤立面前提萧淮瑾说和,但是萧鹤立态度都没有松动。 不仅没有给东宫解封,也没有派一个太医来给萧淮瑾探病,要知道往常要是萧淮瑾有什么不适,他和文太后是宫里最关心的人。而现在萧鹤立隔三差五就歇在秦昭仪的披香殿,要不就去看望刚刚满周岁的七皇子。 宫中隐隐就有流言说太子失宠了,本来萧淮瑾的性格强势与萧鹤立的温和完全不同,有许多宫人对萧淮瑾有些惧怕,也不希望将来萧淮瑾登基为帝。于是这股流言就越传越烈,这些人找了许多佐证,再加上后面有人推波助澜,没多久这些话都传到东宫里头来了。 有说萧淮瑾性格跋扈暴戾,招了萧鹤立的厌弃,也有说萧淮瑾是得罪了萧鹤立的宠妃,所以父子起了隔阂,更有夸张的传言说,萧鹤立疼爱幺子,想为幺子铺路,所以才惩处萧淮瑾。 最后一个理由,沈姣姣是完全不信的,七皇子在宫中一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但她也不敢笃定说萧淮瑾会如上一世一样不会失去萧鹤立的宠爱,毕竟陛下的心思,其实也很难猜。 要是萧淮瑾真的失宠怎么办?他的脾气那么骄傲,他会不会接受不了?沈姣姣有些担忧的想着,还没有想出结果,就被一个纸团砸到脑袋。 她抬头,就见伤势好了大半的萧淮瑾揉着纸团,想要扔第二个来打她。 沈姣姣的手臂挡在脑袋前面,她认错得很快:“殿殿下我错了,你别扔了。”稚嫩的嗓音带着娇怯,心肠再硬的人听着都会心软一瞬。 萧淮瑾却没受影响,他抱着臂问道:“错哪儿了?” “不该偷懒!” 萧淮瑾揉纸团的动作没停。 沈姣姣连忙补充:“不该走神!” 萧淮瑾还是没满意,眼睛正瞄着她的方向。 沈姣姣护着脑袋像只扑扇着翅膀得小白鹅,她期期艾艾的说道:“不该担心,殿下是不是失宠了?” 萧淮瑾终于停下了扔纸团的动作,他冷冷得吐出两个字:“过来!” 沈姣姣不敢违背他的话,踱步走到萧淮瑾的跟前。 萧淮瑾的手指捏着了沈姣姣终于长了肉的脸颊上,她这些天在东宫好吃好喝的,小孩子本来就长得快,她皮包骨的脸颊也圆润了几分。 “怎么?小结巴你想另攀高枝?”萧淮瑾揉捏着沈姣姣的脸颊,软乎乎的嫩肉捏在手指间,让他的心情也莫名愉悦起来。 沈姣姣忙不迭摇头,她从来都是把苏荷告诉她的话记在心中的,她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娘娘,让我一直跟在、跟在你身边。我是担心、殿下你不高兴。” 沈姣姣剔透的眼睛里全是真诚,萧淮瑾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松开沈姣姣的脸颊,静静看了沈姣姣好一会儿,确定她不是在说甜言蜜语后,萧淮瑾微绷的下颌松懈了很多。 “不要乱操心,孤没事,东宫也无事。”萧淮瑾用难得得沉静语气说道,“小结巴,你要相信孤。” 沈姣姣本来也是走神时随便一想,记起萧淮瑾曾经的丰功伟绩,她想以萧淮瑾的性格就是他真的被萧鹤立所厌弃,他也能寻找出路。 “嗯,我相信殿下。”是她杞人忧天了,看着萧淮瑾年幼的模样,就忘了以后的萧淮瑾是让民风彪悍得的北凉人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沈姣姣说得诚恳,萧淮瑾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怎么就忘了沈姣姣就是个小笨蛋,她哪里能看出他的深谋远虑,他与她说这些反倒像是在哄骗小孩子一样。 “行了,别以为你说些好听的话就可以躲开学习了,今日又该再学习十个大字了。” 萧淮瑾刚说话,沈姣姣的脸就垮了下来,自从上次名字的乌龙过后,萧淮瑾就认定她目不识丁,非要教她认字。 他这人也很奇怪,自己做学生的时候,完全不讲规矩,随心所欲惯了,前几天凌大儒就向萧鹤立请辞不愿意再给萧淮瑾授课了。加上凌大儒,这已经是萧淮瑾换下的第四个老师了。 但他当了老师后,又完全换了一副嘴脸,对她要求很严格。还不允许她有任何质疑。 有次沈姣姣实在没忍住问了萧淮瑾为什么她听课不能和他一样? 萧淮瑾答:“因为你的脑袋永远比不上孤,再说孤是太子,你又是什么身份?笨鸟先飞,你还是好好跟着孤学习!” 学无止境,并且苏荷教给她知识不多,她对重新学识字没有抵触,但她不想让萧淮瑾来教她,她想要换老师,但萧淮瑾完全不同意,还一副有他给她讲课是她三生有幸的神情。 沈姣姣拿着萧淮瑾递给她的描红,愁眉苦脸的坐在书案的角落开始磨墨。 她想要磨蹭些时间,却被扮演老师上瘾的萧淮瑾用眼神催促。 沈姣姣没有办法,只能展开宣纸,用笔舔墨,一笔一划得在纸上写字,刚落了一笔,就听到萧淮瑾说道:“错!笔画顺序错了!” 沈姣姣的笔一顿,字迹染成一团黑色。 这张纸废了,她再重写。 “又错了!这里不对……” 十个大字沈姣姣描了有半个时辰,才勉强让萧老师满意。 沈姣姣松了一口气,她刚想要收拾笔墨找借口离开,就被萧淮瑾按住肩膀困在了小凳上。 “等等,孤怎么觉得你没有最开始恭敬了呢?”萧淮瑾打量着沈姣姣,他还记得沈姣姣在漪澜殿惊慌害怕的模样,这才没过去几天,他怎么觉得沈姣姣已经要适应宫中的生活了呢。 “有吗?”沈姣姣偏着头想了想,应该没有吧,她还是畏惧萧淮瑾,只是没那么怕眼前这个年纪小小没比她高出多少的萧淮瑾。再说她在东宫待了七八年,怎么还会像上一世一样惶惶不安。 沈姣姣自顾自得摇头:“嗯,没有。” 萧淮瑾怀疑得看向沈姣姣,他还没说话,多宝就急匆匆得走了进来说要事情禀告。 多宝起身见沈姣姣坐在萧淮瑾的书案前愣了一下,他对着沈姣姣谄媚得笑了笑。 沈姣姣不喜欢多宝,总觉得他的笑太假惺惺了,所以她只是客气对着多宝点了点头。 萧淮瑾问:“什么事情?”让多宝直接开口禀告。 多宝没再犹豫,说道:“太子殿下,镇南王携世子进京了,说是要给太后娘娘祝寿。” 沈姣姣听到镇南王的名字,收拾笔墨的动作一顿,镇南王世子她印象很深刻,长得一脸淫邪,还想对她动手动脚,后面秋猎时不幸被侍卫的流矢射中,坠马摔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 当时就有传言说其实是萧淮瑾动得手,后面镇南王大闹了一场,只是陛下宠爱萧淮瑾,最后也没掀起什么浪花来。 不过这件事情明明发生在几年后,上一世镇南王和世子根本没有在这里时候进京。 萧淮瑾敛了笑意,他低声道:“这个时节,王叔竟然来了。” 多宝越是在萧淮瑾身边办事,就越不敢把萧淮瑾当孩童一样糊弄,他知道萧淮瑾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琢磨着萧淮瑾话中的深意,回忆着最近探查到的消息。 镇南王萧破狄是萧鹤立的亲弟弟,萧鹤立尚文,萧破狄尚武,太宗皇帝其实更看重镇南王,只是因为萧鹤立是嫡出,而且没有任何错处,在朝臣和民间名声都极佳,所以即使太宗皇帝心中摇摆过,最后继位的还是萧鹤立,而萧破狄则受封镇南王前往封地。 萧鹤立才登基的几年,镇南王还算安分,就在封地安心得繁衍子孙,只是一晃五年过去了,镇南王的孩子都能满院子跑了,远在长安的帝王却没有一个子嗣出生。 慢慢的就有传言说萧鹤立不能生育,镇南王心思浮动起来,嫡子才三岁就上书情封世子,这本来是一个试探,萧鹤立却准了。之后镇南王就借着孝敬文太后的名义,不时带着世子入宫陪伴太后。 因为后宫一直没有妃嫔有孕,萧鹤立没有制止镇南王的行为,甚至也召见过镇南王世子好几次。又过了几年,萧鹤立已过而立子年,还是没有子嗣,朝堂上渐渐有大臣奏请皇帝过继立嗣子,而萧鹤立的态度暧昧不明。 镇南王干脆在一次宫宴上,把世子推到萧鹤立跟前主动说:“皇兄,臣弟膝下已有三子三女,每次孩子承欢膝下时,总想起皇兄你膝下空虚心里就不好受。臣弟愿意为皇兄分忧把嫡长子过继给皇兄,让皇兄你也能享受天伦之乐。” 宫宴上也有几个大臣附和镇南王的话,萧鹤立握着酒杯,嘴角挂着微笑还没有说话。 文贤皇后忽然就揉着额头说身体有些不适,镇南王看出皇后这是使出缓兵之计,就出言讽刺了皇后几句,说就是皇后无才无德,才让皇帝到现在都还没有子嗣。 结果萧鹤立叫来得太医得诊断结果,却让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皇后无恙,是有身孕了。 20、第二十章 镇南王刚才得讽刺原封不动的又扇回到他的脸上,他没了刚开始志趾高气扬,反而有些讪讪得站在原地。方才支持镇南王的大臣也楞在了原地,不敢轻易开口。 萧鹤立嘴角的笑意变得更真切了些,他关切得看向皇后,然后问太医道:“太医你再诊断一下,皇后身体可有其他异样?” 镇南王把视线落在太医身上,也跟着点头,不过他想得是太医会不会是误诊了? 不过让镇南王失望了,太医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轻易开口。 皇后能怀孕就证明萧鹤立没问题,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男孩,过继得事情就像雁过水无痕,朝堂上没有任何人再敢提起这件事情。 几月之后,文贤皇后诞下嫡长子萧淮瑾,他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镇南王彻底没了希望,至此没有再带着世子回到长安过。 现在镇南王来到长安确实有些蹊跷,多宝提议道:"太子殿下,要奴才派些人去盯着镇南王一行人吗?" "不用,镇南王的事情东宫不用管,父皇那边自然会处理的。"萧淮瑾看向多宝敲打道,“你把东宫给孤看好,现在孤失宠的消息可都传到孤的耳朵里来了。” 多宝连忙跪下请罪,了解了那段往事,他不信太子殿下最这么轻易的失宠,再说就算太子失宠,要拿捏他的性命还是轻而易举。 “太子殿下恕罪,奴才一定会守好东宫门户,不让这些无稽之谈再在宫中蔓延。” 萧淮瑾可由可无的应了一声,就让多宝退下。 多宝离开前隐晦的看了沈姣姣一眼,沈姣姣愣了一下,多宝公公不会是误会是她告密了的吧? 虽然是她说漏了嘴,但她真的没有想要在萧淮瑾面前告状的意思。 沈姣姣想要出去给多宝解释一声,就听见萧淮瑾对她说道:“小结巴,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东宫里,不要到处乱跑,孤那个堂兄可不像孤这么好说话。” 他这位堂兄听说私下里的行径很不堪入目,虽然是传言,萧淮瑾还是对着沈姣姣提醒道,免得她傻乎乎以为宫里每个皇亲贵胄都与萧玉致一样。 沈姣姣回忆起镇南王世子那张淫邪而恶心的面容,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她现在才六岁,但对镇南王世子这样有禽兽行径的人,还是能避则避。 萧淮瑾很满意沈姣姣的听话,看来在他的教导下沈姣姣这棵朽木,终于也有了些长进。他心情好了,就多问了几句:“刚才你盯着多宝看皱眉头做什么?他私下里刁难你了?” 他一直知道身边的宫人私下里会勾心斗角,从前他是不关心这些小事的,如果连这种简单的情况都应付不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待在他的身边。 但沈姣姣有些不同,她年纪太小又不够聪明,是他心血来潮想养在身边的,在他没腻之前,总要维护她几分。 要是多宝真的这么没眼色刁难沈姣姣了,他不介意换一个总管,宫里永远不缺聪明人,但是像沈姣姣这样笨得不惹人厌的人就只要这么一个。 沈姣姣见萧淮瑾眯眼仿佛在什么坏主意,她连忙解释:“多宝公公、没有为难我,我刚才是担心他、误会是我向你告状。” 沈姣姣一脸认真地把心里的担忧告诉萧淮瑾,她说完就有些担心,作为一个六岁的小孩,这样的想法会不会显得太敏感了。 结果萧淮瑾听后,忍俊不禁的说道:“小结巴,你不会以为你不说,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东宫是太子的东宫,什么时候他要从沈姣姣口中得到消息了,那他这个太子也不用做了。 沈姣姣看着萧淮瑾怜悯的眼神,她的脸有些微红发烫,是她犯蠢了,在旁人眼里她才六岁,但她实际上已经十八岁了,现在却被萧淮瑾这个真正的孩童鄙视。 她心中一动,会不会萧淮瑾和她一样也有奇遇? “殿殿下,你有没有觉得、镇南王来长安的时间有些奇怪?”沈姣姣试探问道。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萧淮瑾意外的看沈姣姣一眼,他这么觉得小结巴对镇南王有些莫名在意? 沈姣姣摇了摇头,她不敢再在萧淮瑾面前发表什么高见了,她终于接受了人与人之间确实是不同的,就算重活一次她的心思还比不过才八岁萧淮瑾。 “没有,就是有些担心。” 沈姣姣摇着脑袋,发簪上的小珍珠晃晃悠悠的,有几分俏皮可爱,萧淮瑾伸出手指拨动着小珍珠,他认了出来这几颗珍珠是他赏给苏荷的,难怪这几日天天见沈姣姣带着这个小发簪。 “放心,现在宫里风头最盛的时秦昭仪,就算有事情发生,也落不到你娘亲头上。”萧淮瑾拨弄着珍珠,在珍珠莹润柔和光泽的映照下,他忽然发现沈姣姣的皮肤比珍珠还有白皙,柔嫩得好像天上的云。 回忆起沈姣姣才进宫的模样,萧淮瑾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沈姣姣忍受着发间的拉扯感,她郁郁得想刚才她怎么会怀疑萧淮瑾也和她一样重活一世,他分明就是一个心智未成熟的小毛孩。 “我不是、担心娘娘,我是担心殿下。”沈姣姣鼓了鼓脸颊,还是澄清道。 她不知道上一世萧淮瑾与镇南王世子到底有什么恩怨,但就凭镇南王世子在想要对她意图不轨时,嘴里念叨得对萧淮瑾的诅咒与谩骂,那么深的怨恨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她不清楚现在的镇南王世子是什么想法,但让萧淮瑾注意一下是没有错的。 萧淮瑾微微有些吃惊的看向沈姣姣,他还以为沈姣姣心里只有她的娘亲,没想到小结巴这次关心的人竟然是他。萧淮瑾赞许得揉了揉沈姣姣的发顶。 “小结巴你有长进了。”终于知道在他面前表忠心了,不管沈姣姣的担心是真是假,萧淮瑾都感觉有些欣慰。 午膳时,他吩咐膳房多做了一碟酥油泡螺,专门奖给爱吃甜食的沈姣姣,看着沈姣姣白嫩脸颊上沾上酥油,她吃得香甜,萧淮瑾看着心情也莫名轻快起来。 往常桌面上的菜他都只尝味道似得夹一筷子,这次竟然破天荒吃了一碗粳米饭,他不讨厌的菜都用了好几筷子。 沈姣姣没注意到萧淮瑾非比寻常的好胃口,她现在的身体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到现在,就变得特别受不了饿,上一世她不想让苏荷担忧一直没在她面前表露出来,重活一世她已经不会因为这么件小事纠结,毫不遮掩自己的好胃口。 萧淮瑾吃完后,仗着手长把沈姣姣面前得酥油泡螺端了起来,沈姣姣的视线跟着碟子移动到萧淮瑾的方向。 宫里的酥油泡螺是一位御厨得祖传手艺,只他一个人做得出这样沃肺融心的滋味,上一世就是沈姣姣成了公主,也没吃到这么美味的泡螺了。她本来是想让苏荷也尝一尝这样的美味,才特意留下了几个泡螺在碟子中,此刻见萧淮瑾把碟子端走,她有些着急,边喊边跑到萧淮瑾跟前:“殿下——” 萧淮瑾脸上挂着惬意笑容:“张嘴。” 沈姣姣眼巴巴的望着萧淮瑾,她想说这碟泡螺他已经赏给她了,就是她的了,萧淮瑾不该拿走。不过,好在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只能听从萧淮瑾的吩咐,张开了嘴巴。 萧淮瑾把鸽子蛋大小的泡螺塞进沈姣姣的嘴巴里:“吃!” 沈姣姣瞪着萧淮瑾,想要说话嘴巴里就被香甜可口的泡螺塞满。 她咀嚼着食物,想要开口抗议,等她嘴巴空闲出来的时候,很快就被萧淮瑾塞进下一个。 萧淮瑾瞧着沈姣姣两颊鼓鼓的模样,凤眼微眯,嘴角挂着毫不遮掩的笑意,他心情很好的说道:“你放心吃,等你把这碟泡螺吃完,孤就吩咐御厨给苏美人送一盒去。” 沈姣姣和苏荷一起生活过,她知道低位妃嫔在宫里过得是什么生活,虽然不至于三餐不继,但要是没有恩宠,吃穿用度可能还比不过一个体面宫女。 萧淮瑾让御厨再送一盒自然比她剩下得这几个好,权衡之后,沈姣姣最后还是乖乖接受了萧淮瑾的投喂。 虽说她不明白萧淮瑾为什么要喂她吃东西,但最后的结果也勉强算得上宾主尽欢双方满意。 没过多久,萧淮瑾被禁足的时间就过去了,他身上得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日常行动没有半点障碍,沈姣姣总算也不用每日寸步不离的跟在萧淮瑾身边了。 只是宫中关于太子失宠得传言并没有消失,甚至随着萧淮瑾解禁后陛下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而越演越烈。 沈姣姣握着笔,姿态端正得坐在暖阁窗边的桌子旁,正一笔一划得写着字。她抬头看着窗外井然有序做得手里事情的宫人们,心里对多宝还是有几分佩服。 他年纪不大,又是突然被萧淮瑾提拔,竟然真得把东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就算皇宫各处关于太子殿下的传言不断,但在东宫里暂时还没有被这样的氛围所影响。 写完萧淮瑾布置下来得每日描十个大字的课业,沈姣姣放下毛笔,从凳子上滑下去,然后迈着小短腿向着殿内走去。 或许是因为禁足期间她的表现勉强让萧淮瑾满意,萧淮瑾并没有禁止她去看苏荷,对她寻借口去昭阳殿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沈姣姣用给昭阳殿送东西的借口已经轻车熟驾,她把萧淮瑾奖励给她的小玩意塞进怀里,还带着一包茶房姑姑给她的糕点,就想去昭阳殿看苏荷。 沈姣姣也特意关注过萧淮瑾的态度,只要她离开东宫时让萧淮瑾知晓,那她回来时,萧淮瑾就并不会不高兴。 她正要去萧淮瑾的书房通报一声她要去昭阳殿,结果就被多宝挡在了门外。 “沈姑娘,太子殿下正在见客,你现在不方便进去。”多宝笑眯眯的说道。 21、第二十一章 沈姣姣慢吞吞的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非常有礼貌得拜托多宝帮她转达她要去昭阳殿的消息。 多宝看了沈姣姣的装扮一眼,知道她是要去昭阳殿,了然得应和下来:“等太子殿下议完正事,奴才会转告太子殿下的。” 沈姣姣背过身后,她嘴角向上翘了翘,不用亲自去见萧淮瑾真好,躲过了一次被萧淮瑾捏脸玩头发的捉弄。 半个时辰后,周福的干儿子掩人耳目离开东宫,谁都不知道他来过东宫。 萧淮瑾把多宝唤了进来:“刚才孤听到小结巴的声音,她来找孤是有什么事情吗?” 多宝弯着腰把沈姣姣去昭阳殿的事情回禀给萧淮瑾。 萧淮瑾皱着眉说道:“今天镇南王世子入宫拜见皇祖母,她怎么这个时间离开东宫了,多宝你去把人给孤叫回来。” 慈宁宫离东宫、昭阳殿很远,都在不在一个方向上,多宝见萧淮瑾担忧,他宽慰道:“奴才马上就去。殿下您也先放宽心,慈宁宫与昭阳殿不同路,应该不会遇上的。” 按照常理来说镇南王世子不管是去慈宁宫还是从慈宁宫出去,他都不可能和从东宫到昭阳殿去得沈姣姣撞上。更不要说,沈姣姣为了不引人注目给苏荷添麻烦,故意选了一条少有宫人去走得小道。 所以当沈姣姣在兴高采烈带着糕点去昭阳殿的路上,被一个趾高气扬的侍从叫住时,她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站住,你是哪个宫的人?”镇南王府的侍卫观察着沈姣姣的穿着,看她身上的料子不像是宫人,但是她身边又没有宫人陪伴,侍卫一时有些拿不准沈姣姣的身份。 沈姣姣假装没察觉到对方打量,用天真的语气说道:“我是玉致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公主她还等着我给她送点心,你又是谁?” 侍卫一听沈姣姣不是他主子要找的人,就往旁边一退让出路来。 沈姣姣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侍卫没回答她的话,但是镇南王府侍卫的打扮,还是让她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得走过侍卫身边,步子不能太快,否则会引起对方怀疑。 一步,两步,终于走到小道尽头,转个弯就能到昭阳殿了,沈姣姣的心缓缓放下。 “你等一下——”就在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忽然出声说道。 沈姣姣余光瞥见少年清隽的五官,心头悚然一惊,她埋着脑袋继续往前走着,只当对方在叫其他人。 即使现在的镇南王世子看起来文质彬彬长相颇为秀气,沈姣姣还是不相信他会是一个好人。 萧阙腿长又有武功底子,他迈着步子没走几步就挡在了沈姣姣的面前。 “小妹妹,我在和你说话呢?你跑什么?”萧阙的声音温和,乍一看气质竟然有几分像萧鹤立。 沈姣姣却没有被萧阙的温和蒙蔽,即使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几年后的阴毒淫邪,看着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但想起萧淮瑾的警告,沈姣姣心中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公子你、你方才是在和我说话吗?”沈姣姣结结巴巴的说道。 萧阙瞥了一眼沈姣姣懵懂单纯的神情,从她脸上暂时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在装傻,于是他淡笑着说道:“对,本公子是在叫你,想要提醒你,你走错路了,这个方向不是去玉致宫中的方向。”萧阙指着身后的路,“那边才是你要去的方向。” “好像是我走错了,多谢公子。”沈姣姣拍了拍额头,又对萧阙福身道谢,“那我、我就去告退了。” 这次萧阙终于确定了眼前的小丫头对他存着防备,可是不应该呀,宫里的其他人对他都没有像沈姣姣这样,难道是萧淮瑾对她交代了什么? “你就是我那太子弟弟留在身边的小丫头吧?”萧阙没动,方才那个高大的的侍卫却挡在了沈姣姣面前。 沈姣姣的手指握紧,她眼里蓄着雾气,咬着唇瓣问道:“你是谁?” 萧阙评估着收买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可能性,这么多年了东宫严密得像是个铁桶,镇南王府一直没能安插进合适的眼线,听过他那个小堂弟很喜欢眼前的小丫头,要是她能为他所用,往后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我是镇南王府世子萧阙,你不是要去找玉致吗?本公子送你一程吧。”萧阙语气和缓的说道。 沈姣姣想了不想得说道:“多谢世子殿下,不过不用了,我认识、认识路的。” “没关系,我也要去看看玉致,正好顺路。”萧阙的话滴水不漏,沈姣姣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同路。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用害怕,萧阙就算再禽兽也不至于对一个孩童下手,现在的他看她时眼睛里也没有邪念,再说不管萧阙现在的性情是真的还是装的,至少也表明了他不会在宫里做出出格的事情,这样与他的形象不符合了。 萧阙原本以为像沈姣姣这么大的孩子很好哄骗,一些吃食一些精美的首饰就能哄住沈姣姣。没想到沈姣姣看起来娇弱稚嫩,口风缺很紧,他套了半天话,最后什么都没有套出来。 “姣姣,你知道我那位太子堂弟喜欢什么吗?我初次与他见面,想要给他准备些合心意的礼物。” “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沈姣姣摇了摇头装傻充愣得说道。 “你不知道?”萧阙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反问道,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了,就一个小宫女,他纡尊降贵得和她说了这么多,竟然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不知道。我只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什么。”沈姣姣觉得自己说得也不算全是假话,萧淮瑾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穿得用得都是最张扬尊贵的存在,但是在沈姣姣看来,对这些东西萧淮瑾谈不上真正的喜欢,只不过是用习惯了而已。 至于他真正喜欢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那他不喜欢什么?”要是能恶心一下他的小堂弟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太子殿下他讨厌笨蛋。” 女孩子脆生生的说道,软糯得声线中带着清甜,只是这话落在萧阙耳朵里就变得有些莫名刺耳。 “你放肆!”萧阕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侍卫厉声的呵斥住沈姣姣。 沈姣姣被侍卫的声音吓到,她连忙解释:“我没说公子你是笨蛋,只是说太子殿下不喜欢蠢人而已。太子殿下也没说过讨厌公子你——” “行了,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在说我。”萧阕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生硬,他瞪了侍卫一眼,打断沈姣姣辩解的话语。 见实在试探不出来什么,萧阕也没有耐心再用怀柔的态度来对待沈姣姣了,不管沈姣姣是真傻还是假傻,只要她是萧淮瑾宫中的人的就足够了。 他对侍卫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做惯了这种事情立马心领神会,他指尖在袖下一弹。 沈姣姣忽然感觉到膝盖钝痛,根本站不起身,跌倒在了地上,她小心翼翼拿在手中的糕点也全撒了出去,怀中藏好想送给苏荷的玉环也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膝盖很痛,沈姣姣尝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她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眼眶里热热的,她狠狠地咬住嘴唇,把眼泪逼在眼眶中不让它们掉落。 “大胆!你怎么敢对镇南王世子如此无礼,难不成太子东宫里的人都这么目中无人?”侍卫扬声指责着沈姣姣。 沈姣姣这才发现有些糕点的碎屑散在了萧阕的鞋面上。 她没有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意外,她最开始不好的预感成真了,萧阕就是故意针对她的。 想清楚这一点,沈姣姣没有再辩解什么,她跪坐在地上,把手帕打开,拾起碎成几瓣的玉环,小心得装到手帕中去。 侍卫催促着沈姣姣去把萧阕的鞋面擦干净,他知道世子爷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太子心中有许多怨恨,折辱太子宫里的人,必定能让世子爷开心起来。 沈姣姣没动,眼眶红得像是兔子一样,她也没哭出来。 萧阕的视线在沈姣姣手中的玉环上停了片刻,这种质地的白玉就是在镇南王府库房中都少见,看来萧淮瑾对这个小丫头不是一般的看重。 萧阕阻止了侍卫要把沈姣姣拖到他面前的动作,他微微蹲下身子,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南六,别对小姑娘这么粗鲁。你放心,本世子很大度,只要你陪我玩个游戏,我就不追究你的过错了。” 沈姣姣知道萧阕不会轻易放过她,但是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问道:“什么游戏?” 萧阕看沈姣姣脆弱可怜的模样,他嘴角的笑容弧度变大:“听说我那个太子堂弟很喜欢玩射箭是吧?既然你是他身边的人,就由你来看看,本世子与他谁射得更好如何?” 萧阕笑得温文尔雅,沈姣姣却觉得后背发凉,她有些戒备得看向萧阕:“就、就这么简单?陪你玩了之后,你真的,会会放我走?” 萧阕见沈姣姣眼睛是红红的,鼻子脸颊都是红红的,他想难怪萧淮瑾把这么个小孩养在身边,光是看她无助绝望的哭泣的模样都人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别得不说,他这个堂弟的眼光一向很好,他身边的东西或者人,似乎都很出色。 “当然。”萧阕笑眯眯的说道,等他把沈姣姣带到射箭场后,他转身对被侍卫提在手上的沈姣姣用无奈的语气说道,“真不巧呀,这靶场上缺了合适的靶子。” 沈姣姣心里不好的预感变得强烈,她单着脚蹦跳着想往后退,却被南六推到萧阕面前:“世子爷,这不是有个合适的靶子吗?” 萧阕享受着沈姣姣害怕的眼神,他带着几分虚假得歉意说道:“也对,就只能先由你代劳了。” 22、第二十二章 面对萧阕的提议,沈姣姣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她被南六用一根丝带捆在树上,而另一边,萧阕在弓箭的陈列架上慢条斯理的挑选着长弓。 他不时挑出一把长弓,拉动弓弦试一试弓弦的韧性:“宫中的弓弦似乎要比镇南王府的更有韧性,也不知道实际用起来怎么样?” 沈姣姣手腕拼命得搅动摩擦,娇嫩的皮肤比粗粝的树干擦出血痕来,也没能挣脱出来。 看着萧阕脸上的兴味,沈姣姣心里全是恐惧,萧阕这个疯子是真的可能会杀了她的。 沈姣姣大睁开着杏眼看着萧阕正对着她脑袋方向的箭簇,因为恐惧,她的眼里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 死过一次后,她发现自己更怕死了,她怕离开这个有苏荷的世界,她舍不得苏荷,舍不得会偷偷给她塞点心的茶房嬷嬷,也有些舍不得每日都教她习字的萧小夫子了。 这一世不一样了,有好多人也是真心得喜欢着她。 她真得不想就这么死去! 萧阕兴奋得看着沈姣姣脸上绝望痛苦的表情:“对,不要忍着,你哭起来多好看呀。” 像是刚长出嫩芽就要被践踏到泥地的花,刚破壳就被大雨浸透的雏鸟,他太喜欢看这种美好脆弱得事物,被毁灭的瞬间了。 萧淮瑾这个扫把星的眼光可真好,随随便便养在身边的小宫女都这么楚楚可怜,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沈姣姣长大后必定是个雪肤花容的美人。如果萧淮瑾不是才八岁,萧阕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养个小美人在身边,长成后供他玩乐。 第一箭,萧阕故意射歪了,锋利的箭簇钉在沈姣姣脸侧的树干上。沈姣姣清晰感觉到罡风拂过脸侧,飞溅的木屑弹到她的脸上。 “小丫头,这一箭,你说是本世子的箭术更好,还是萧淮瑾的箭术更好?”萧阕一脸微笑的问道。 沈姣姣的牙齿轻轻颤动着,她意识到萧阕是在故意折磨她,让她恐惧让她害怕,而且他这个问题存在一个陷阱。 如果她说萧淮瑾更强,他势必会纠正这次射偏的错误,下一箭他是真的会射向她的头,但如果她说萧阕的箭术更强,那就是背叛萧淮瑾向他服软低头了。 沈姣姣脑子里天人交战着,萧阕欣赏着沈姣姣变幻的表情,缓缓地从箭袋中抽出第二根箭。 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沈姣姣张了张嘴,她真的不想死:“是、是太子殿下的箭法——更好。” 萧阕得意得听着沈姣姣颤抖得声音,他想他也可以不杀沈姣姣,把她带回到镇南王府去,等她长大了,这娇怯的模样在床榻上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他还没想完,就听到沈姣姣这个小娃娃最后竟然还是选了萧淮瑾,他心中怒极:“好,好的很,那你看看这第二箭如何?” 说完他用了十成的力道把箭射了出去,不过他瞄准的地方不是沈姣姣的头,而是她的肩膀,毕竟这里不是镇南王府直接杀了沈姣姣也太过明显了。而是垂死挣扎得姿态比一箭毙命更观赏性。 只是这一箭还是射空了。 沈姣姣的手腕淤青,硬生生把手指折进手心才从丝带中挣脱出来,同时身子往旁边一扑,才躲过了萧阕来势汹汹的一箭。 “啊呀呀,这次又没射中,看来我要认真些了,不然旁人还本世子我还真的比不过比我小好几岁的小表弟。”萧阕懊恼了一瞬,当看着沈姣姣一瘸一拐的逃走时,他嘴角的笑意又升了起来,移动的靶子似乎更好玩了。 沈姣姣以为今天她在劫难逃了,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希望她出事后她的娘亲不要太过悲伤,没有了她的拖累,她娘应该就能在妃嫔的位置上平安终老了吧。 “镇南王世子,你要是想知道你与孤的箭术谁更高明,直接与孤来比赛就好,何必费那么大的周折!”萧淮瑾衣袍翻飞,他微拧着眉头,语气非常不好,明明他年纪比萧阕小好几岁,但他的气势完全不弱于萧阙,还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萧阕放下弓箭,有些好奇得打量着这位闻名许久的小堂弟,他听过关于萧淮瑾的很多传言,但是在见到他的这一刻还是有些惊讶。 他听说过萧淮瑾的早慧,他以为这样孩子应该是穿着深沉或者是不沾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从未想过萧淮瑾的外貌打扮会如此像一个八岁的孩童。 他穿着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腰带上绣着石青的猛禽,脚下踩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如果不是他头上带着象征太子身份的紫金冠,萧阙还以为他是哪家底蕴不深得家族中养出得孩子。 萧阙微笑着观察着萧淮瑾,不过一般富户也养不出萧淮瑾这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萧阙微微上前一步,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兄长模样:“你就是淮瑾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你长得有几分像皇伯母——” 萧淮瑾回应萧阙的是射在萧阙脚边的弓箭,他不耐烦的说道:“世子,你今日是比还是不比?” 千玄把狼狈得沈姣姣抱到萧淮瑾身边,沈姣姣把身子蜷缩在一起,萧淮瑾这才看清楚沈姣姣雪白手腕上的血痕。 他心里涌上一股怒火,心里知道萧阙从一开始就打着故意激怒他的主意,他还是没克制自己的脾气。弯弓搭箭,对着萧阙的手腕射去。 萧阙没想到萧淮瑾说都不说一声就直接动手,他狼狈得往一旁闪躲,手腕还是被箭芒掠过,擦出一道血痕。 萧阙惊愕得看向冷着脸萧淮瑾,刚才要不是他躲得更快,那支箭能把他的手给废了! 他敢对沈姣姣动手是因为沈姣姣地位低微,他就是把她打杀了,萧鹤立也不可能真要他的性命。但是他的身份不同,萧淮瑾他怎么敢! 萧阙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他的手指捏紧弓箭,手背上青筋直冒,他敢肆无忌惮的用箭指着沈姣姣,却不敢用箭对着萧淮瑾,就算此时此刻萧淮瑾正嚣张得用箭对着他! 有好几次萧阙都想抬起手来,但他知道一旦他动手很有可能就落下一个谋逆的罪名,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隐忍。 萧淮瑾轻嗤一声:“真是无趣。”就把弓箭扔到一旁,带着沈姣姣回了东宫。 南六感觉到萧阙身上阴沉得情绪,他谨小慎微的缩在一旁,不敢触萧阙的霉头。 萧淮瑾一行人走后,萧阙低低得笑出声来。 南六恨不得把头缩进胸口,旁人都以为萧阙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只有他们这些萧阙身边的人才知道世子的手段有多残忍,几乎每日都有尸体从镇南王府抬出去。 “哎呀,原来我这位太子堂弟这么在意这个小宫女吗?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该怜香惜玉了,要是我下手的再重些,你说萧淮瑾用不用他的小身板直接对我动手?”萧阙自顾自得说完,没等到身边的回应,他眉头一皱,用受伤得那只手,狠狠扇了南六一耳光。 南六不敢躲,直接被这力道十足的巴掌扇得口角流血,他连忙附和萧阙的话:“世子爷真是高明,一早就探出了这个小丫头的不同,来日方长,等有机会属下一定把这小丫头抓过来让世子爷你出气!” 萧阙手腕的细细伤痕,因为他的动作而导致伤口撕裂,有鲜红得血从手腕上流出,萧阙又用同一只手反手在南六得另外半边脸上扇了一巴掌。 “蠢货,我还去招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惹得那个天煞孤星发疯,再给我一箭吗?” 南六不敢再开口了,他两边的脸都肿得很高,只谄媚得点头赞同萧阙说的话。 萧阙低头满意得看向手腕上不断流血的伤口,他带着渗人的笑意说道:“听过我这个太子弟弟之前因为对宠妃不敬而被皇伯父打板子禁足,不知道他这次对镇南王世子动手,又会是什么惩处呢?” 打了南六两巴掌,萧阙的心里终于舒服些了,他开始期待起来皇帝和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是什么反应。 “走,跟本世子一起去告御状吧。”萧阙一边走,一边问道,“到时候有人问起你脸上的伤,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南六唯唯诺诺的说道:“是属下自己摔得。” 萧阙皱了皱眉,南六确实没有前头五个人好用,不过他的回答虽然错漏百出,反倒能衬托出萧淮瑾的霸道,仔细想想也不错,于是他点了点头。 等走出射箭场后,萧阙的气质完全就不一样了,他捂着受伤得手一脸仓皇与害怕。 巡视的御林军看到萧阙的模样,以为他遇刺了,连忙围了上去。 —— 沈姣姣被千玄安置在萧淮瑾的轿撵里面,她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两辈子她都活得谨小慎微,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 萧淮瑾脸色非常难看得坐在沈姣姣对面,他眼神冷酷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姣姣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许多年后那个令人畏惧的萧淮瑾。 “殿殿下,谢谢你来救我。”沈姣姣咽了咽唾沫,她稳住情绪对萧淮瑾说道。今天要不是萧淮瑾及时出现她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能开口说话了?先告诉孤你哪受伤了?”萧淮瑾语气有些凶,在他东宫还生龙活虎的人,就出去了半个时辰就搞成了这幅凄惨得德行,萧淮瑾心里不爽,非常得不爽。 被萧淮瑾这样一问,沈姣姣才感觉到她除了膝盖外,手腕和手掌都在剧烈疼痛,肩膀处也有些火辣辣的感觉。 她皱着眉头,烟雨一样的眉眼中水雾更浓了,她皮肤娇嫩又怕疼,明明没想哭,泪水却在眼中聚集。 “这里,这里,还有肩膀都有些疼。”沈姣姣娇气得嗓音带着哭腔。 萧淮瑾顿了一下,放缓了声音说道:“你别哭,孤又没有骂你。”虽然沈姣姣做的事情在萧淮瑾眼中只有愚不可及这四个字的评价。 沈姣姣瓮声瓮气的回答:“我没哭,我、我只是、”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沈姣姣觉得丢人,低垂着头说道,“只是觉得有些疼。” 萧淮瑾头一次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如果沈姣姣没受伤,他还可以直接下命令让沈姣姣不准哭,可现在沈姣姣浑身是伤,眼里都是未散的恐惧,一双眼睛肿得和桃子一样,像是一只仓皇的小兽,萧淮瑾忽然就凶不起来了。 他别扭得调整了下坐姿,见沈姣姣埋着头不让他看到她掉眼泪的模样,他伸出了手,试探得在沈姣姣的背上拍了拍。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动作,做起来非常得不自在,但做出后,他发现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困难,他开始缓慢得拍着沈姣姣的背,安慰着这个瘦小的小女孩。 “没事了,回了东宫我让最好的太医给你治病,很快就不疼了。”萧淮瑾这次说话的语调没有刻意压低,就是介于少年与孩童的清越声线。 没那么有威严,但却多了平日里没有的温情。 这时候的萧淮瑾就好像一个普通的邻家哥哥,沈姣姣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她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萧淮瑾就是一个可靠得小哥哥,他会保护她,而不是再像前世一样欺负作弄她。 她对萧淮瑾的恐惧,因为他得这次相救又淡了好多。萧淮瑾安慰她的动作,让她潜意识里认识到现在的萧淮瑾对她是无害的。 会伤害她的是萧阙,他那样的人太可怕了,两辈子他给她留在的不安害怕,此时都涌了上来,沈姣姣拽着萧淮瑾得袖子,磕磕绊绊得对萧淮瑾倾诉着她的遭遇她的害怕。 23、第二十三章 萧淮瑾听到沈姣姣说道她摔倒后,眉间就开始紧紧皱在一起,之后也一直没松开过。其实他到射箭场后就隐隐猜到萧阙的做法,但当他从沈姣姣口中听到萧阙对她的所作所为后,他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萧阙分明就是知道沈姣姣是他宫中的人,才故意出手为难她,难怪多宝能这么快查出来沈姣姣是被带到射箭场了,萧阙就是故意等着他出现。 不管萧阙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竟然敢这样对他宫里的人,萧淮瑾想刚才哪一箭他还是射轻了,他就该让千玄直接废了萧阙的手! 有太子的命令,抬轿撵的人步子走得飞快,东宫很快就到了。 千结提前去太医院交了太医,沈姣姣刚被千玄放在榻上,太医院得院判就带着药箱走了进来。 萧淮瑾阻止了院判的行礼,他简明利落的说道:“她膝盖、左手手臂,双手手腕还有右手大拇指都受了伤,你仔细给她看看。” 萧淮瑾是太后和陛下的心肝宝贝,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太医院得人就得出动,特别是他这个院判,经常和这位太子爷打交道,往常他来给太子看诊,太子殿下每次都是推三阻四,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这次来萧淮瑾竟然这么心平气和,还事先把病症说了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院判心中正诧异萧淮瑾的异常,就听到这个小霸王又添了一句:“对了,小结巴怕疼,你下手得时候记得轻一下。” 院判摸了摸胡子,要不是眼前的人确定是萧淮瑾无疑,他怕是会以为眼前的人被换掉了,他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您不是最讨厌娇气吃不了一点苦的人吗?” 萧淮瑾的体贴被院判戳穿,他的脸有些红,凶巴巴得对院判说道:“你还在磨磨蹭蹭做什么,赶快进去给小结巴看病!” 小结巴能和他身边其他人相比吗?她那么弱小,还是个女孩子,之前在沈家应该吃了很多苦,他看在苏荷的情分上,对她稍微宽宥一些那又怎么了? 院判不敢再耽误,以为殿内真的有人受了重伤,他急匆匆得走进去给沈姣姣看诊。 他根据萧淮瑾说得受伤位置检查着沈姣姣的伤势,除了手指脱臼外,其他都是小伤,他一边诊脉一边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沈姣姣。 手指的脱臼应该是沈姣姣自己掰开的,他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小娘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决心与魄力把自己的手指掰脱臼。 “你除了这些地方外,还有哪些地方在疼?”院判语气和蔼得问道。 沈姣姣已经止了眼泪,她想了想说道:“膝盖、膝盖还有些疼。” 院判又看了沈姣姣一眼,他没想着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娘子竟然有口疾,不过他刚才诊脉得时候没发现异常呢?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点的时候,院判趁着沈姣姣注意力转移的时候,他把沈姣姣脱臼的手指推着复位。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沈姣姣痛叫了一声,萧淮瑾瞪着院判:“不是让你轻一些了吗?” 院判没搭理萧淮瑾,而是对沈姣姣说道:“好了手指已经复位,这几天手都不要提重物,其他的伤都是皮外伤,用玉露膏每日涂两次,过个几日就好了。我再给你开些安神汤,睡前小娘子记得喝。” 萧淮瑾在一旁认真听完院正的话,刚才的不满也消散了,他嘱咐宫人把院判的话记住,免得沈姣姣年纪小忘记吃药。 院判拿出一瓶玉露膏嘱咐上药的注意事项后,就去花厅开安神药方去了。 沈姣姣挽起裤脚,她光洁无暇的膝盖上是一大片淤青,最中间的地方透着紫红色。 习武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暗器所致,沈姣姣膝盖上的伤对方应该是留了些余力,不然她的膝盖骨都会被伤到。 萧淮瑾看着宫人给沈姣姣的膝盖上药,沈姣姣疼得轻轻吸着气,刚才被压下去的愤怒又涌了上来。如果萧阙不是镇南王世子,他大可以把萧阙抓起来给沈姣姣出气。 但偏偏萧阙的身份贵重,他要是敢做出出格的事情,他父皇怕是不会放过事情得源头,就算有苏荷在,沈姣姣怕也是没有好下场。 他听见沈姣姣斯斯吸气的声音,心里更烦躁了:“小结巴,你说你怎么这么蠢?” 沈姣姣有些发蒙得看向萧淮瑾,他之前不是还说不骂她了吗? 很好,没哭。萧淮瑾等了等,才继续说道:“萧阙那个疯子让你评判我们的箭术,你就不知道先服一个软?这样不也能少吃些苦头!” 沈姣姣回忆下当时她的心境,她回道:“我也想过,想过说殿下的箭术不如镇南王世子,但是、我担心殿下你会、会生气的。” “愚蠢!迂腐!”萧淮瑾生气得说道,“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孤才是真正的生气。” 沈姣姣这次认错很快:“殿下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丢了,东宫的颜面。”这句话上一辈子沈姣姣没少在萧淮瑾面前说,如今提起已经是轻车熟驾。 萧淮瑾原本是想说这句话来敲打沈姣姣,免得让沈姣姣因为他对她太好了而松懈。现在这话被沈姣姣提前说了,他被噎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知道就好!孤身边的人只有你才会把自己弄到这边境地,换成其他人,早都想办法脱身了!” 沈姣姣态度诚恳的点头认可了萧淮瑾的话,等萧淮瑾说完后,她才歪着头解释道:“其实还有个原因,镇南王世子第一次明明射偏了,还故意问我,我实在说不出谎话来。” 萧淮瑾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萧阙故意射空了还要问她,他与萧淮瑾得差距那么大,她实在是没办法说出违心话来。 萧淮瑾原本还在气沈姣姣不懂变通,听见沈姣姣变相夸他的话,他的眉眼都飞扬了起来,他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你觉得孤比萧阙强?” “那是当然!”沈姣姣没有一点犹豫的说道。 萧淮瑾嘴角翘了翘:“你都没看过孤射箭,就这么笃定吗?”虽然教他骑射的师父说他天赋异禀,但毕竟萧阙年长了他好几岁。 当然笃定了,殿下你可是在两军对战时一箭射断北凉帅旗的人,沈姣姣张了张嘴,这些还没发生得事情她没办法告诉萧淮瑾,只能重重点头用动作来表明她的态度。 萧淮瑾眼睛亮亮得,故作不满得嘟哝:“小结巴,孤怎么觉得你所有的才智都用在哄孤开心上了呢?” 沈姣姣一脸震惊的看向萧淮瑾,她连忙否认:“我,我没有哄殿下开心。”她应该是最不会讨萧淮瑾开心的人,总是惹他生气。 萧淮瑾一副不忍戳穿沈姣姣的神情:“萧阙比孤长六岁,除非孤是天生神力,不然这么可能箭术比萧阙还高明?”他坦然的说道,不过眼神中带着灼灼得锐气,“当然只是现在而已,再给孤几年时间长大,萧阙就是比孤年长十岁,他也比不过孤!” 沈姣姣被萧淮瑾的少年意气所感染,她跟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殿下,你明知道现在的你、胜不了镇南王世子,为什么、还要让镇南王世子同你比试呢?” 萧淮瑾见沈姣姣专注得看向他,宫人给她上药她都没有再唤痛了,于是耐着性子给沈姣姣解释:“因为孤知道他不敢同孤比试。” “不敢?”萧阙这样的人竟然会害怕萧淮瑾吗?沈姣姣有些想不明白。 萧淮瑾说道:“如果真要比试,孤敢用箭指着他,萧阙却不敢对着孤。”如果他出事,他父皇一定会铲平镇南王府,但反过来,镇南王不一定会为了萧阙与朝廷撕破脸。 沈姣姣目露思索,她想起萧阙眼里偶尔透出的疯狂,忍不住问道:“万一呢?万一他真的对殿下、你动手?” “你以为千玄千结寸步不离得跟在孤身边是做什么?如果萧阙真的敢对孤动手,他现在非死即残。所以萧阙不管应不应下这场比试,他都不可能赢。” 沈姣姣听得似懂非懂,宫人已经把她身上的伤都上好了药,安神汤也煎好,黑色的药汁被装在白瓷碗中被端了上来。 沈姣姣没让人喂,而是双手捧起药碗,一口气把苦涩的药汁都喝了下去,五官都被苦得皱成了一团。 她被苦得睁不开眼睛,裹着纱布得小手在托盘上摸索寻找着蜜饯。 萧淮瑾被沈姣姣的动作逗笑,他把蜜饯递到沈姣姣的嘴边,笑着道:“孤还以为你真的不怕苦呢。” 沈姣姣含着蜜饯,含混得说道:“殿殿下,你不要告诉娘娘,我受伤的事情,我不想要她担心。” 安神汤有助眠的功效,困意很快就涌上来,沈姣姣的眼皮变得很重,她抓着萧淮瑾的袖子强撑着睡意,等着萧淮瑾的答案。 “孤答应你,快睡吧。” 沈姣姣得到想要得答案终于放心的闭上眼睛,朦朦胧胧中她似乎是梦到了上一辈子的场景…… 萧淮瑾走出内室,院判还没走,他把药方交到多宝手中,正在交代着沈姣姣用药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沈小娘今日被吓到了,可能会做被恶梦魇住,夜里的时候最好派一个守着她。”院判见萧淮瑾出来了,他对着萧淮瑾行了行礼,然后颇有些纠结的看向萧淮瑾。 “太子殿下,方才那位小娘子还有其他亲人吗?” 萧淮瑾瞥了院判一眼:“有什么你就直接对孤说就可以了!” 院判摸了摸胡子,要是太子殿下有个十多岁,他不会有半点犹豫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萧淮瑾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告诉他真得会有用吗? 萧淮瑾可不管院正心里怎么想,他耐心不好,见院判扭扭捏捏的,转头就对多宝吩咐:“你去太医院把副院判给孤叫来,要是他诊断出院判你没诊断出来的病症,不知道到时候父皇会怎么看待你的医术。” 院判连忙告饶:“太子殿下你不用招其他太医了,我说,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微臣只是发现沈小娘子的口疾不是天生也不是外因造成。” 萧淮瑾看向院判:“你的意思是?” 院正点了点头:“沈小娘子的口疾应该是心因造成,只要方法得当她的口疾能完全治愈。” 萧淮瑾思忖了半晌,才对院判说道:“这件事先不急,你先好好研究一番,孤等你拿出一个万全的方法来。” 院判心里嘀咕,果然就像他担心得那样,太子殿下就是再聪慧也还是孩子,根本不懂对于病症当然是越早治愈越好,拖久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只是东宫的人轮不到他一个小小院判来置喙,他只能拱手应诺。 院判正在收拾药箱,小药童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师父,镇南王世子受了重伤,太后娘娘让你赶紧到慈宁宫去给世子爷看诊。” 多宝一听就知道这是太后娘娘想法子给太子殿下报信呢,前脚太子殿下才和镇南王世子碰过面,后脚镇南王世子就受了伤,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怎么处理。 他赶紧跑去给萧淮瑾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