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魅魔新娘》 第1章 钦慕 卢西雅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装潢精美的马车上。 她身穿一席中世纪风的华丽暗红长裙，宽大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纤细手腕，皮肤细嫩，白得像雪。一缕头发垂落在胸口，是红色的。她拉了拉头发，真实的痛感让她发出一声惊呼。 “小姐，您怎么了？”驾驶车辆的马车夫扬起声调问。啪的一声鞭响传来，马儿们加快了速度，踢踢踏踏的蹄声不绝于耳。 卢西雅捂了捂额头，沉吟片刻开口：“不好意思……我想问下，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神学院啊，小姐，您不记得了？”马车夫的大嗓门里盛满诧异，“乔安娜小姐传信让您过去，您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过去哩！” 马车夫的回答令卢西雅陷入静默。她掀开身边车帘，看到外面喧闹的街道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他们无一例外都长着欧洲人的面孔，穿着中世纪风格的袍子抑或裙子。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再度低头审视自己的装扮。她腰间系着一个小巧的抽带布包。她打开包，找到一方手帕。手帕上绣着一个名字，西雅·罗梅。 现在，卢西雅可以确定自己穿书了。她穿进了刚看的小说《神明的恋人》中，成为了里面的恶毒女配，西雅·罗梅。 “停！”西雅当即命令马车夫，“我让你停车！立刻！” 马车夫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在马路中央停了下来。 卢西雅咬了咬手指关节，默默在心中过剧情。 西雅·罗梅是伯爵家的千金，长着一头如火般炽烈的红发，性格嚣张跋扈。而事实上，她其实是个假千金，某天真千金，也就是女主乔安娜忽然回到伯爵府，与伯爵相认。一夜之间，西雅成了无关紧要的人，而乔安娜获得了伯爵府邸上下所有人的重视。乔安娜本身很有天赋，去神学院参加考试，顺利获得入学资格，与偶尔在那里教授神学知识的神官克里斯相会，两人越走越近。 男主克里斯，实则是在诸神之战中受伤失忆，化身人形的光明神。毕竟是神明，他化身的人类也格外英俊。西雅·罗梅偶然间遇见他，对他一见钟情，开始对他死缠烂打，并千方百计阻止他和乔安娜在一起。乔安娜于是托人送给西雅一封信，请她到神学院门口好好谈一谈，克里斯也在。西雅不会放弃任何见克里斯的机会，便乘坐马车欣然前往。 其实西雅·罗梅不仅仅是伯爵府的假千金，她还是一只魅魔。她平时化成人形，表面上过着与常人无异的生活，背地里，她偷偷使用魅魔擅长的魅惑法术蛊惑克里斯。可魅魔的法术对克里斯不起作用。卢西雅看过之后的剧情，知道西雅·罗梅来到神学院前，会遭受乔安娜和克里斯的轮番谴责。不仅如此，乔安娜还早早叫来一群在神学院结识的伙伴，他们一起嘲讽西雅不知羞耻，纠缠高贵的神官大人。 西雅之前频繁使用法术，魔力近乎枯竭，就要无法维持人类外表。此时突然被那么多人嘲讽，还被喜欢的人冷声斥责，当即气到失控。她一不留神，就在众人眼前暴露原形，露出魅魔的犄角和尾巴。神学院与魔族天然对立，怎会允许一只魅魔在学院门口惹是生非。克里斯和周围学生一同布下法阵，令西雅·罗梅当场灰飞烟灭。 这就是西雅·罗梅，一个恶毒女配的惨烈结局。而现在，卢西雅成为了西雅·罗梅。 西雅回忆着剧情，不知不觉后背已然冷汗涔涔。马车夫说，乔安娜刚送信过来，而现在她就在前往神学院的路上，或者说，是在通向死亡的路上。 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应该有改变结局的方法。西雅掐了掐手掌，大脑开始不停转动。马车已经停下了，立刻跳车逃跑，肯定能躲过既定的死亡结局。但是等一等，前面剧情设下一个前提，西雅对克里斯使用了太多次的魅惑法术，以至于魔力枯竭。若是她跑着跑着忽然无法维持人形，变成魅魔，又被厌恶魔族的平民捉到，那可能还是难逃一死。书中设定，不少平民对魔族没有好感。 西雅闭上眼睛，慢慢就感到晕眩感一阵阵袭来，这应该是魔力枯竭引起的。她不得不在内心深处感慨真刺激。穿书前，她才满18岁，刚考进大学。虽然身边不乏追求者，但是总体来讲，她还是一个乖学生，经历少之又少，尤如一张白纸。 结果现在，她拿到一份超高难度的魅魔剧本。硬要类比的话，这就好像是，她连脖子以下禁止描写的晋江文学都没读几本，就被命运一脚踹进满是20禁文学的花市。 这谁能顶得住。 西雅深深吸气，撩开车帘，视线再次落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屏息凝神，她能自路过的男性身上闻到特殊气味，这种味道，只有魅魔可以闻到。书中设定，魅魔以异性精气为食。只要她逮住一只雄性生物吸食/精气，那么她的魔力会很快得到补充，也就能继续维持人类外貌。 一般来说，越健康的雄性越香，病得越重的则越臭。这是个花柳病及各种流行病肆虐的时代，西雅认真感受了一番，竟然发现一整条大街上没一个男人是好闻的，多多少少带点臭，引得她不停犯恶心。唯一散发出香味的雄性，竟然是一条贵妇手中的小狗。 难道以后她只能靠吸狗度日吗？能不能别搞了。西雅一阵心浮气躁，觉得书里设定多少沾点离谱。大约是魔力枯竭的缘故，她感到太阳穴不停抽痛，脑袋也越发昏涨。 “乖，一会就好了，阉割手术很快的。”路过的贵妇安抚怀里小狗，转头走进了街边一家牲畜诊所。所以这条小狗很快就不是雄性了，也就不再在魅魔的捕食范畴内。 能不能别搞了！西雅揉着太阳穴，越发烦躁。 也就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如夜雾，如月色，如冰雪，清冷高洁，一下驱散了弥漫在西雅心头的烦闷与焦躁。她将头探出车窗，循着香气望去。 一位穿着黑色法袍的青年从路边书店走出。他看起来就很特别。一头黑发极短，干净利落，一张苍白的面孔棱角分明，眼眸如黑夜一般幽深。他身材高大，步伐干脆果断。不一会儿，他停在一辆马车前。 “奈托先生，是去神学院吗？”马车夫应是他雇佣的，与他谈话时，显出一副很熟络，很谦卑的样子。青年略一颔首，登上马车。 奈托，西雅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原作的简介中，清楚标明他是书中大反派。 奈托据说是个孤儿，家室清贫。但他有很强的法术天赋，目前是神学院的导师。《神明的恋人》这本书，西雅只看到一半，而在看过的部分中，奈托登场次数并不多，没有和男女主发生大冲突，只偶尔和克里斯产生争执。她没有细看与奈托有关的剧情，但印象中，奈托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各种想法在西雅脑海深处涌动。时间不等人。她当即心一横跳下车，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然后拦下奈托的马车。 不等马车夫反应，西雅便轻盈跃上马车，掀开帘子，看到正坐在车中央的奈托。奈托身姿挺拔，气场极强。他一双漆黑眼眸落在她身上，眼中不含任何情绪，包括一般人本该拥有的，震惊与诧异。西雅莫名感觉被他的视线看光了，面孔阵阵发烫，身子不由轻轻战栗。 奈托22岁，比西雅·罗梅大6岁。而此时的他，已然成为神学院最年轻的导师。他同时也是神学院中最厉害的导师，他会不少其他导师不会的高阶法术，拿着其他导师无法相比的高额薪俸。 西雅静静地望着奈托，感到脑袋的昏涨感正在加强。脉搏在耳膜深处剧烈跳动，咚，咚，咚。他看起来不是好招惹的人，但她想赌一把。 她不知道奈托的结局，但反派怎么说，也应当比恶毒女配活得久。如果，能够抱紧他的大腿，或许，可能，大概……她的生存机率会大幅提升。反正，她不会去指望随时可能令她灰飞烟灭的光明神克里斯。 最重要的是，他闻起来好香，特别香，好似一顿美味大餐，摆在饥肠辘辘的她眼前。他身上，如雪水般清冷的香气在引/诱着她，令她难以自持。 赌一把吧。 西雅用力咬唇。她不再多想，硬着头皮，强忍着阵阵战栗靠近。她跪坐在马车凳前，挺直上身，然后双手用力扯住奈托绣着暗色纹路的法袍衣领。奈托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来，她感受到他的气息，清冷的，带点阴森，一滴冷汗顺着她脊椎下滑。但是，近距离闻，会发现，他真的非常美味。 他是魅魔眼中的珍馐。 脑海深处的弦啪的一松，西雅毫不犹豫地吻上奈托的唇。 过去，西雅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人，因此她从来不知道，与人嘴唇相贴的滋味竟然如此，销魂蚀骨。奈托的嘴唇温度略低于她的。她像是在亲吻一朵冰山雪莲，感到嘴唇和心脏被冻得一片酥麻。亲密的碰触能令魅魔自雄性身上获取精气，以补充魔力。此时西雅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涌入她身体。她就像一枚已经枯竭的电池，忽然一下子被充到半满。脑袋不晕了，她整个人都活了。 但她不敢贪多，冲了个半满便快速离开奈托的唇。 也就在这时，反派一只冷白修长的手，覆上她细长雪颈。 他睨着她，眼中闪烁着嘲弄。“胆子很大。”他低声开口，低沉嗓音震得她身体发颤。他伸手，冷白拇指按住她细白脖颈上凸起的血管。 对于像他这样厉害的法师来说，杀人可以在顷刻间完成。 “对不起，奈托先生，是我冒犯了。”西雅早已想好该如何应付。此时她跪坐在奈托黑色的皮鞋边，拿一双眼楚楚可怜的眼睛地看着他，同时努力挤出一点泪花。 书中设定，西雅红发雪肤，有一双晶莹透亮的翠绿色眼睛。她长相美艳浓丽，如一朵盛开至极致的野玫瑰。西雅兀自思忖，若是能利用好这幅皮囊，奈托应当是能高抬贵手的吧。 “奈托先生……”西雅微微垂眸，作出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然后继续用真挚的声音说话，“其实，我钦慕您很久了。” 第2章 兴趣 就已知设定来看，奈托是个没有姓氏的孤儿。而神学院的学生习惯以名字称呼导师，所以奈托身边的人，基本都叫他奈托先生，抑或奈托导师。 西雅抬眼望向奈托，而奈托亦望着她。马车没有动，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一般令人窒息。 西雅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一颗心在胸膛内跳得飞快。奈托的手依然搁在她的脖子上，但还好，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望着他毫无波动的黑眸，心想他应当没觉察出她是魅魔这件事。毕竟，她刚才只是小小吸了一口而已，应当没太大影响。不像书里其他魅魔，动不动吸光猎物精气，令其一命呜呼。 “奈托先生，我非常钦慕您，刚才碰巧看到您，一时没能忍住，才做出这样冒失的举动，希望您能原谅。”西雅镇定下来，做出一副诚恳姿态继续告白。 “西雅·罗梅。”奈托垂眸望着她，眼底漾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为什么忽然改了目标，克里斯让你难堪了？” 面对奈托的问题，西雅并不感到意外。原作中，西雅·罗梅跟奈托见过几次面。他们没有交谈过，但都知晓彼此的存在。西雅·罗梅虽不是神学院的学生，但时常跑神学院对克里斯死缠烂打。她的所作所为远近闻名，而奈托不仅听说过，还亲眼见识过。西雅回过神来，面对着奈托好似洞悉一切的眼眸，感到耳根微微发烫。 “我……我早就不喜欢他了。”西雅抿了抿红润的唇，露出委屈的神情，“奈托先生，我最喜欢的人是您。您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呢？” 她使了个心眼，将问题抛向奈托，指望他不会继续追问。但奈托没让她如愿。他的拇指摩挲着她雪颈上血管凸起的位置，如戏弄猎物一般，过了会儿才缓声问：“为什么喜欢我。” 西雅不由轻轻战栗了一下。她能感觉到，他很危险。虽然他闻起来香香的，也很美味，但是他很危险。 本能让她不顾一切逃离，但理智说服她留下。下次遇到那么美味的雄性，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更何况，事情已经做了，她未必逃得掉。 “我真的喜欢您。”思忖之后，西雅再次露出楚楚可怜的目光，如一位深陷爱河的少女，“您很厉害，我从来没见过您这样厉害的人，我……唔……” 奈托打断了西雅的彩虹屁。他松开她的脖子，托起她的下巴，冰冷拇指按住她柔软嘴唇。他的力道不轻，西雅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哼声。 “出发。”奈托对前面悄悄偷听的马车夫下令。马车夫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慌忙挥舞鞭子，指挥马儿们向前跑去。 马车开始颠簸着向前行驶。车窗被车帘遮得密密实实，外面的人，无法窥看到车内诡异的动静。 黑袍的冷峻青年垂眸看着跪坐在面前的，大胆的红发少女。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一只魅魔。不过和过去那些被他杀掉的魅魔不一样，她没有杀念，气息纯澈干净。这应当是她第一次吸食男人精气，小心翼翼的，有些笨拙。 憋到现在忽然选了他，应当是有理由的。不过，他不信她的话。 他垂眸看着西雅的脸。小魅魔一双翠绿的眼睛机敏灵动，看起来诡计多端。 他按住她那吐露出甜蜜谎言的艳红唇瓣，过了会儿松开，待发白的唇瓣恢复血色，他便又继续按下去。这张骗人的嘴，倒是长得很好。 西雅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奈托。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她皮肤本就细嫩，嘴唇更甚，经不起这样蹂/躏，眼里很快便积蓄起生理性的泪水。 “你找我，有什么目的。”奈托问。 西雅暗想疑心病重大概是全世界反派共同点，这个时候说没有目的，恐怕不能过关。 “我想要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还想要一个住处。”西雅认真想了想，然后望着奈托的眼睛说话，“奈托先生要是愿意帮我，我愿意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来换。” 在原书中，西雅·罗梅的假千金身份揭露后，伯爵并没有赶她走，还对外隐瞒了她的身份。伯爵让她作为乔安娜的姐姐，继续生活在伯爵宅邸里。原因很简单，这个假女儿好不容易养到适婚年龄，怎可以白白放走。他要尽快让西雅嫁出去，进行一桩联姻，换取收益。换句话说，目前的西雅，是寄人篱下，待价而沽的卖品。 而现在的西雅，当然想要做主自己的人生。工作，还有住处，都是独立生活的保障。 “胃口不小。”奈托看着她一双发亮的翠绿眼睛，似笑非笑。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不是非要您帮我。”西雅双手攥着裙子，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说话。她此时的真诚不是假的。她并不期待奈托给予她额外的帮助，这次她找上奈托，主要是因为电量告急必须充电。凭良心说，奈托真的是非常，非常优秀的充电宝。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真的是因为太喜欢您才……” 奈托抬手打断她。小魅魔诡计多端，艳红唇瓣轻启，爱慕的话就像不要钱一样吐出来。 就在这时马车夫再次发出口哨声。马蹄声渐止，马车夫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先生，到了。” 马车的车窗被车帘盖住，但外面一阵阵吵年轻人的吵闹声不断传进来。西雅猜测他们应当是到了神学院门口。她悄悄瞥向奈托。此时奈托的手已经从她身上移开了，脸上神情淡淡的，看起来不像是，要找她麻烦的意思。 “奈托先生，我可以下车吗？”她怯怯发问，一双翠绿的眼睛闪烁着不安的光。 奈托抬手撩开窗帘，初春晌午热烈的阳光照入车内，西雅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真不喜欢了？”奈托问她，眼底带有些许嘲弄。 西雅定了定神，凑到窗口。他们果然来到了神学院门口。门口站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她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乔安娜和克里斯。乔安娜金发蓝眼，克里斯则是罕见的银发银眸。二人都是这个世界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因此不难认。不出意外，两个人之后会顺利he。至于其他人，应当是被乔安娜找来围观的学生。 “奈托先生还是不信我吗？”西雅回过神来，耷拉下一颗红色的脑袋，声音里透着沮丧，“我最喜欢的人，真的是奈托先生。” 奈托没再说话。西雅心想她再说也有点烦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奈托先生，希望下次还能与您相见。”她冲奈托露出乖巧笑容，然后趁着他尚未改变主意，提着裙子轻盈转身，敏捷地跳下马车。 奈托在西雅身后下了车。西雅往前小跑了一段路，却依然能感觉到奈托的目光扎在她身上，让她脊背阵阵发冷。她努力忽视到这种不适感，向乔安娜继续小跑。 乔安娜很快看到了西雅，还有她身后站着的奈托，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诧异。“姐姐……你是和奈托导师一起过来的？”乔安娜忍不住出声问。男女幽会并不是桩光彩的事，但西雅看起来一脸坦然。 “路上我的马车坏了，奈托先生送我过来。”西雅微笑着对乔安娜说话。她顿了顿，转头对奈托彬彬有礼地说话，“非常感谢好心的奈托先生。” 奈托难得被人用“好心”形容，不由勾了勾嘴角。 西雅又转头看向站在乔安娜身边的克里斯。他身上穿着带有神殿特殊标识的白色长袍，英俊的面庞看起来神圣而不可进犯。 克里斯是小说的男主角，看起来约莫二十岁，是乔安娜和原来的西雅共同爱慕的对象。他原是主宰白昼与光明的光明神，因为受伤和失忆，暂时化作凡人，在凡世游历。他目前的身份，是光明神殿最年轻的神官。大家不知道他的姓氏与来历，只知道他天赋奇高，十分可靠，与伟大的光明神同名。 西雅完全可以料想到后半本书的内容。克里斯会找回身为神的记忆，然后脱离凡人身份，再次成为神明。但即便是现在的他，也已经足够耀眼，足够俊美了。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是清晨阳光的味道，充满生机。但西雅觉得这味道并没有奈托身上的冷香好闻。 “姐姐的马车，竟然坏了吗？”乔安娜依然有些迷惘。 乔安娜约西雅到门口，是打算跟她说清楚，克里斯对她没有感情，让她收手，不要再死缠烂打下去。为此，乔安娜还叫来克里斯助阵。但这个小意外，打乱了乔安娜的节奏，她忽然不知该怎么起头。 就在这时，一阵笃笃马蹄声响起，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就见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这是西雅的马车，车上有罗梅家的家族族徽，因此很好认。 “现在修好了。”西雅不等乔安娜说话，便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微笑开口，“别管这些啦，我亲爱的妹妹。我听说，你最近和克里斯大人处得不错。我真心祝福你们。” 西雅的话令乔安娜张口结舌。乔安娜过了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开口：“姐姐，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你明明前几天还对克里斯大人那样……” “你误会了。”西雅出声打断乔安娜，眨了眨她翠绿色的眼睛，“我就是想看看，我妹妹喜欢的人是否经得住考验。目前看来，克里斯大人不会随便对你以外的人动心，如传言中一样正派。”西雅一脸怜爱地看着乔安娜。为了能够活下去，她不介意表演一下虚假的姐妹情。 乔安娜一时懵了。她回头看向克里斯，小声开口：“克里斯大人……” 克里斯默默望着笑吟吟的西雅。既然西雅将之前的穷追不舍解释为一种考验，那他便没有理由斥责她。 “下次别再这样了。”他静默许久，如此告诫。 “好的。”西雅微笑。她在内心深处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及时补充了魔力，没有暴露原形，男主暂时也没有杀她的意思。原作定下的死亡结局，她大概，逃过了。 “什么啊，乔安娜，你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看这？”就在这时，围观群众里，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他们都是乔安娜在神学院里结识的伙伴，受乔安娜邀请聚集到校门口。他们多是闻着味儿来看姐妹撕逼的，才不想看什么姐妹情深。乔安娜一阵语塞，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西雅的手里抽出来，但是西雅牢牢攥住了她的手。 “哦，我和我妹妹之间总是会发生一些误会，但每次都能圆满解决。”西雅微笑着对众人说话，“感谢大家对我妹妹的关心。” 乔安娜错愕地看着西雅。明明之前西雅因为克里斯大人的事，频繁找她麻烦，可现在却表现得和她关系很好。而她一时很难反驳她。 “乔安娜，下次你再跟你姐闹矛盾，可别再叫我们评理，你们自己解决就行了。”围观人群发出不满的声音。 “能有什么矛盾，我们是亲密的一家人。”西雅抢在乔安娜前面说话。 乔安娜一时茫然，只能默默看着围观群众们陆陆续续散开。神学院门口，不再像刚才那样热闹了。乔安娜定了定神，对身边的克里斯开口：“克里斯大人，我姐姐……” “我看你和姐姐的关系很好，不需要我做什么。”克里斯说完，便不再管乔安娜。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奈托身边。奈托一直站在边上，不知是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 “你刚才在马车上，和西雅做了什么？”克里斯望向奈托，一双银色的眼眸里盛满质疑。 奈托的冷漠性子有目共睹，克里斯不信他会好心到，帮助一位马车坏掉的女性。 奈托这才把视线从伶牙俐齿的小魅魔身上移开。 他瞥克里斯一眼。他本不想回答，但忽而想到刚才的种种，不由勾起嘴唇，露出略带嘲弄的笑意：“当然是，做你们没做过的事。” 第3章 婚约 克里斯露出颇为迷惑的神情。而奈托不再逗留，迈着利落的步子往学院内走去。 他一个人快步往前走着。无人注意到，他宽大的法袍袖子里，忽然掉出个细长的东西。 那是一只漆黑湿滑，足有小臂长的触足。触足看起来很像章鱼的脚，浑身长满吸盘。它动作十分机敏，快速蜿蜒至阴影处，转眼间消失不见。 上课铃声忽然响起，乔安娜也要回教室上课。她不无幽怨地看一眼西雅，和克里斯打了招呼，便向学院里跑。克里斯定了定神，不再多逗留，转身往神殿走去。西雅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情十分美妙。她没有死在神学院门口。看来改变命运，并不是件难事。 西雅迈着轻盈的步伐登上她的马车，让马车夫载她回伯爵府。回家路上，她不由哼起了歌。 她并没有注意到，一只触足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悄无声息地溜进她的裙摆，攀附住她的内裙，藏得很好。 半小时后，西雅回到伯爵宅邸。老管家罗伯特站在门口，冲她点头致意。 目前生活在宅邸里的罗梅共有四人。除了乔安娜和西雅，还有伯爵霍恩·罗梅，以及霍恩的儿子，埃里克·罗梅。埃里克是乔安娜和西雅的哥哥，18岁，目前在光明神神殿担任神殿骑士。伯爵夫人早些年生病去世，伯爵一直没有续娶。 此时正是下午，埃里克和伯爵都在外忙碌，而乔安娜在神学院念书，家里的主人就只有西雅。 西雅快步走向她的闺房，在房间门口遇到了她的贴身女仆莉莉。“小姐，你没有被乔安娜小姐为难吧？”莉莉关心地问。她知道西雅出门是为了会见乔安娜。 “没有。”西雅说着，困倦不由自主地浮在脸上，“莉莉，我很累，我想休息一下。” “好的。”莉莉随西雅进门，服侍她脱下外出装扮，换上睡裙，然后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西雅一人。她独自站在落地镜前，审视着自己的容貌。红发雪肤，一双翠绿色眼睛神采奕奕，确实是非常浓丽的长相。她闭上眼睛，按书中描述念动咒语，尝试收敛起人类外貌。然后，她有些忐忑地睁眼，再次看向落地镜。她看到自己脑袋上长出弯曲犄角，身后出现了一条细长尾巴，尾巴尖是桃心形状。她一双翠绿色眼睛，此时散发出点点幽光，多了几分非人感。这就是魅魔原本的样子。 西雅脱去宽松睡裙，认真审视身上的每一寸。她身形纤巧，凹/凸有致，长腿笔直。除了尾巴和脑袋，其他地方，和人类基本一致。她原本以为，接受魅魔的身份是件困难的事，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镜中浓丽面孔散发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妖异感，美得别致。桃心形状的尾巴尖，看起来也格外可爱。她过去就很喜欢小猫小狗的尾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尾巴。她甩了甩尾巴，这种感觉很新奇，她忍不住多甩了甩。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镜子照不到的地方，一只漆黑的触足正悄无声息地伫立着。它像是看呆了，许久没有动作。 “啪”！小魅魔的尾巴忽然甩到了触足。触足猝不及防被抽了个大逼斗，直接被抽进床铺底下。 西雅瞬间就怔住了。她只觉忽然甩到了什么软软弹弹的东西，但不知是什么。她转身四下张望，没有任何发现。好奇怪，她房间里有什么软软弹弹的东西吗？ 她仔仔细细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可能是错觉吧，她不由就想，她第一次使用尾巴，有奇怪的错觉也正常。她没有再玩的兴致，念动咒语，恢复人类模样，然后穿上衣服，躺在床上。之前为了避免死亡结局，她的神经一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就很疲惫。她脑袋碰到枕头，一秒内就陷入睡眠。 藏在床底的触足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动身体，悄悄钻了出来，去看西雅睡姿。它回忆起刚才看到的画面，整根触足都开始兴奋地颤抖。它伸出细小的前端，想要碰触熟睡的西雅，但犹豫片刻，终是没那么做。 西雅睡得很沉，也不知过了多久，莉莉进门叫醒她，要她准备吃晚饭。伯爵霍恩，伯爵之子埃里克还有乔安娜都回来了。西雅睡了一个午觉，精神好了不少。她在莉莉的帮助下再次套上繁复衣裙，梳理好一头红发，向餐厅走去。 西雅到的时候，其他三位罗梅已经坐在了餐桌前。他们听闻脚步，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西雅。霍恩年近四十，体态臃肿，红发绿眸，与西雅相似。埃里克和乔安娜一样，金发蓝眼，他们的发色和瞳色，和已故的伯爵夫人一样。 西雅不由在脑海里过了下有关真假千金的剧情。伯爵拥有很强的种族观念，一直不遗余力地清除着管辖区内，人类以外的异族。一位精灵首领恨他入骨，安插了个眼线在伯爵府，这个眼线，就是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仆。精灵首领让她掉包伯爵夫人产下的女婴。贴身女仆用迷药迷倒了产婆，而伯爵夫人生下孩子后就去世了，产房里没有其他人，于是掉包很顺利。一个红发绿眸的魅魔孤儿被伪造成伯爵千金，送至伯爵手里。而真千金乔安娜，则被偷偷带出伯爵府。 掉包的女仆一时心软，没有遵从精灵首领的命令杀掉乔安娜，把她送给一对善良的农人夫妇抚养。之后的剧情就很常规。16年后，良心不安的女仆找到乔安娜，领着她来到伯爵府，让她与伯爵相认。女仆只说掉包是精灵首领交待的计策，并没有说出西雅魅魔的身份。 西雅·罗梅小时，便时常与精灵首领偷偷相见。首领教她学习魅惑法术和伪装法术，给她补充魔力的药水，让她得以一直维持着人类外表，生活在伯爵宅邸，过着富裕生活。作为回报，她经常提供一些机密情报给精灵首领。身为魅魔，西雅·罗梅能轻易魅惑伯爵身边的亲信，让他们交待机密消息。不过就在不久前，精灵首领失去了音信，疑似死亡。 伯爵再三思考后，决定继续把西雅当做女儿养在府里。但他要将她尽快嫁掉，换取联姻利益。这个假女儿可不能白养。 罗梅家的男子情感都很淡薄，在得知西雅·罗梅是假千金后，霍恩和埃里克对她就更淡漠了。此时他们望着西雅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乔安娜亦望着西雅，但目光中闪烁着些许戒备。她隐约感觉到，之前很好看透的姐姐，变得难以琢磨了。 “父亲，我很抱歉。”西雅看向霍恩，率先开口道歉。书中的西雅·罗梅被伯爵禁足多次，但总是想办法逃出去，对克里斯死缠烂打，哪怕遭受各种惩罚都无所谓。 “先坐下。”霍恩面无表情地开口。 伯爵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西雅兀自揣摩着，同时听话地坐下。她刚坐好，便有男仆切了烤肉，连同炖蔬菜和黑面包，一并送入她面前的餐盘中。食物的香气顿时钻入她的鼻腔。身为魅魔，其实可以只吃雄性的精气，但她还是觉得人类的食物更好。西雅舞动着手里刀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今天你去神学院了？”伯爵忽然开口。西雅抬头，就见伯爵用一双审视的眼睛打量她。伯爵人脉宽广，手里能人众多，对女儿们的行踪自是了如指掌。 “嗯，乔安娜叫我去，我就去了。”西雅回答。 伯爵不由冷笑一声，并不信西雅是单纯赴约。西雅追着神官克里斯死缠烂打的事，可是闹得贵族圈人尽皆知，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闹得够久了，西雅，也该做些正事了。”霍恩正色对西雅说话，“你已经16岁，是时候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了。” 他给了站立在旁的老管家罗伯特一个眼神，罗伯特走了过来，递给西雅一张卷起来的画像。 西雅将之打开。画像上，是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头，老头的皮肤都松弛了，头发比她皮肤还白。 “我决定将你嫁给罗杰·洛克公爵。”霍恩以不容忤逆的口吻说话，“就是画像中这位。我已和公爵通过书信，他看过你的画像，十分欣赏，婚约已经定下。” 西雅猛地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躲过死亡结局后，迎接她的会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事情。她就要嫁给年纪大得足以做她爷爷的人。说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她再顾不得仔细斟酌，抬头看向霍恩：“父亲，我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 “姐姐，你果然还想着克里斯大人吗？”乔安娜插话进来。 “怎么会。”西雅吐出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转头对乔安娜微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因为担心你，才跟克里斯大人接触的。不过妹妹也要小心，频繁地跟男士接触，恐怕不符淑女礼仪。” “乔安娜，你回家也有一段时间了，该懂的礼仪也该懂了。淑女不该随意将外姓男子挂在嘴边。”霍恩顺势开口告诫乔安娜。两个女儿都围着一个男人转，这令他不爽很久了。虽然西雅做得过火，但乔安娜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因为乔安娜才刚被认领回来，才没有过多批评的。 乔安娜第一次被霍恩严肃告诫，眼圈慢慢就红了。然而霍恩此时并不在意她。 “西雅，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霍恩转头对西雅说，“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要去，安心待在家里等待出嫁。” 西雅已然食欲全无，手在桌子底下攥成拳头。原书设定里，霍恩和埃里克都有丰富的与魔族战斗的经验，随身佩戴防御法术的护符。魅魔的雕虫小技，无法影响到他们。 而目前，西雅还没有积累起足够的资本，离开伯爵府独立生存。就算逃走了，大概率也会被抓回来。 思来想去，她决定强行忍住弥漫在内心深处的恶心感，暂作妥协。 “那么，我什么时候结婚呢？”西雅轻声问。 “不急。”伯爵霍恩用餐巾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和手，“公爵刚被国王派去边境镇压暴/动的兽人，短时间内回不来。一切等他回来后再说。” 西雅于是回忆了下《神明的恋人》的故事背景。故事主要发生在蓝波大陆的尤尼帝国中。西雅目前所生活的城市，是尤尼帝国的首都，铁甲堡。尤尼帝国是人类的国度，居民以人类居多，但国家内部充斥着矮人，精灵，兽人，龙族魔族等多个种族。各个种族时常爆发冲突。除此之外，人类内部也时常爆发战争。整个国家可谓战争不断。 西雅吃完饭后，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房间。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房间里生起了火。西雅抱膝坐在壁炉边，望着炉中跳跃的火焰出神。 这一天，她过得跌宕起伏。坏消息，她就要嫁给老头，好消息，她暂时不用嫁，被判了死缓。 “小姐，你在苦恼结婚的事吗？”莉莉就在边上坐着，陪伴西雅。贵族家的女仆素来消息灵通，西雅的婚事，莉莉多少都有些耳闻。 “你知道把我嫁给公爵，父亲能获得什么好处吗？”西雅问。 “我听罗伯特先生说，公爵会给予老爷一支军队。”莉莉一边回忆，一边说，“每年的军饷，他也会给予援助。” 西雅陷入沉默。在这个动荡的世界，军队可以说是很难让人拒绝的聘礼了。 “其实你也不必太难过。公爵年事已高，说不定会死在战场上。”莉莉小声安慰西雅。 “就算他死了，也会有其他老头补上的。”西雅轻声说话。 问题的结症在于，她的人生并不掌控在她自己手里。她换了个坐姿，望着跃动的火焰，翠绿的眼眸晦暗不明。 藏匿在黑暗中的触足悄无声息地蜿蜒过来，纤细尾部轻轻缠绕住西雅撑在地上的小拇指，像是在安慰。 第4章 薅羊 西雅面色平静。她以为是莉莉在玩她的手指。她眼睛没有从篝火上移开，同时开口：“莉莉，你的手是不是有点凉。” “？”莉莉茫然了一会儿，还是开始安慰西雅，“小姐，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的。” 触足碰过西雅后，便心满意足地再次隐匿于黑暗中。西雅什么都没觉察到，转头望向莉莉。 莉莉很忠诚，就是脑袋有些木木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发觉西雅·罗梅的魅魔身份。 而正因为是魅魔，西雅在人类的社会里形单影只。她必须要好好规划每一步，稍一不慎就会惹来祸端。 或者干脆变回魅魔，脱离人类社会找个地方隐居得了？她不由就想。但世界如此动荡，那样的生活方式，想必风险也极高。 她又看了一会儿劈啪作响的壁炉，脑子慢慢转动起来。眼下她年迈的未婚夫没回来，一切都还有转机。她情不自禁想到奈托。 那个一身黑衣，长着冷白皮，周身散发着阴森气息的导师看起来深不可测。但是他没有计较她的冒犯，还放走了她。或许，他并不像看起来那样难以接近？ 如果能顺势引/诱到他，令他迷恋于她，或许，她就可以脱离嫁老头的命运。 伯爵肯定不会愿意把她嫁给奈托，这点毋庸置疑，毕竟奈托是孤儿，还不是贵族，不可能给得起伯爵想要的聘礼。 但是，他会法术。让他带她逃脱伯爵的掌控，或许可以一试。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提升对奈托的影响力。西雅振作起来，让莉莉拿来信纸和羽毛笔，给奈托写信。 她没有仔细斟酌字句，故意模仿仿徨心碎的少女，以慌乱的语言叙述父亲要逼迫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今天离开您后，我感到心如刀割。我并不想强迫奈托先生回应我的情感。我就是希望能尽可能多得见到奈托先生，这样内心的痛苦也会减轻不少。”她这样写道。在信的结尾，她写了好多遍“好喜欢好喜欢奈托先生”。 她写完，拿起水杯，缓缓倒了几滴水到信纸上。液体在信纸上晕开，将信纸染皱，看起来就像眼泪留下的痕迹。莉莉在边上看得一愣一愣的。 西雅面无表情地做将信塞入信封，递给莉莉：“明天你帮我把这封信送给神学院的奈托先生。记得要趁其他人不再时交给他。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被伯爵限制不不便出门，但莉莉没有限制。贴身女仆需要为主人采买必备的生活用品，随便寻个理由便可出门。 “还有，要对奈托先生说，我是在非常伤心的情况下写下这封信的。”西雅继续说，“我一直以泪洗面，信纸都哭湿好几张。” 莉莉望着一脸平静的西雅，满脸问号。她没想到西雅会忽然对这个奈托导师那么上心。明明以前那么喜欢克里斯大人。看来今天她去见乔安娜时，的确发生了很多事。 “有什么问题？”西雅问。 “不，没事。”莉莉回过神，连忙接过信，“放心吧小姐，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西雅点了点头。该做的都做了，接着就看命运的安排吧。她暗暗希望，奈托对她那突如其来的吻还算满意，念在这个吻的份上，愿意给予她一些帮助。 一想到那个吻，西雅忽而耳根发烫，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瓣。奈托一定不知道吧，那是她的初吻。 算了，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西雅不再多想，她送莉莉离开后，便躺至床上，灭了身边的油灯。黑暗中，一只触足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陷入沉眠。 第二天，西雅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画册。哪怕没有伯爵限制，她也决定这几天尽可能不出门。她需要打造一个安分守己的形象，让大家知道她和过去不一样了，嗯，主要是让奈托知道。 下午，送信的莉莉回来了。“信送到了吗？”西雅问。 “送到了。”莉莉回答。 “奈托先生怎么说？” “他只收了信，没多说什么。我想他很快会给小姐回复的。” 西雅陷入沉默。这个结果，倒是没有出乎她的意料。死缠烂打会惹人厌烦，眼下还是等一等好了。 “小姐，我在路上遇到一位占卜师。”莉莉迟疑着，再度开口，“她说她能为小姐提供帮助。我感觉……小姐可能确实需要占卜一下未来的命运，就把她带回来了。她目前就在门口，你想要见一见吗？” 西雅顺势回想了下原书剧情。占卜在铁甲堡的贵族圈里非常流行。贵族小姐们面对婚姻大事时，都会想要寻找占卜师的帮助。她们平时的娱乐活动少之又少，算命就是其中一项。家中长辈，也不会反对。 “那我去见见吧。”西雅想了想说。 她来到大门口，果然见到了占卜师。占卜师是个身姿高挑的女人，画着浓重的眼妆，一头深褐色的头发长至脚踝。她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布帽子，身上穿着由各种碎布拼凑成的裙子，裙摆层层叠叠，却难以遮掩住她胸口傲人风光，装扮大胆而独特。 她向西雅夸张地鞠了个躬，然后抬起头，露出略显狡黠的笑容：“尊贵的伯爵千金，我很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你知道我？” “没错。我还知道你的秘密。” “什么秘密？”西雅微微睁大眼睛。 占卜师靠近西雅，伏在她耳畔低语：“魅魔。” 西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别担心，甜心。”占卜师继续耳语，“我也是魅魔，跟你一样，伪装了起来。” 西雅转头看了眼占卜师。西雅没法在占卜师身上觉察到任何同族的气息，不知是不是她伪装技术过于高超的缘故。但是占卜师既然自曝说她也是魅魔，应当不是单纯想用秘密进行敲诈吧？ “你有什么目的。”西雅问出口，才忽然发现，她的语气竟然跟奈托有几分相似。难道一个吻就能沾染对方的习性么？ 西雅强行止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将一缕红发拨至发烫的耳后。 “这阵子我过得有些寂寞，就单纯想找同族谈谈心。”占卜师用一双诚恳的眼睛望着西雅。 隐藏在人群中的魅魔可不好找，主动遇到一个，西雅并不想放过，她确实有一些问题想问同族。虽然她与占卜师并不熟悉，但有些风险，应当去承受。 西雅思忖片刻，来到老管家罗伯特面前，指了指占卜师：“我想请这位……大师到我的房间里去，为我占卜。” 罗伯特召来女仆给占卜师搜了个身，然后便对西雅和占卜师做了个请的手势。西雅领着占卜师来到自己的闺房前。西雅让莉莉站在门口，并低声说：“如果听到我呼救，随时进来。” “没问题，小姐。” 之后，西雅和占卜师进了房间。西雅将门轻轻合上，然后开始思考究竟该问占卜师些什么问题。 “甜心，你看起来像只迷途的羊羔。”占卜师对西雅微笑。 “我不是甜心，我叫西雅·罗梅。”西雅纠正。 “甜心是我对同族姐妹的称呼。”占卜师一手掐腰，满不在乎地笑笑，“我叫莱拉。昨天，我在学院门口就看到你了，但没找到机会跟你搭话。要是你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你的苦恼。” “我有一些问题想问。”西雅从抽带包里摸出一枚金拉尔，拿起来给莱拉看了看，“你回答我，这枚金拉尔就是你的。” 拉尔是蓝波大陆的通用货币。100个铜拉尔换1个银拉尔，100个银拉尔换一个金的。很多不富裕的平民，终其一生都不曾见到一枚金拉尔。而这枚金拉尔，也是目前西雅手里全部的积蓄了。 大约是见过太多大场面，莱拉望着金拉尔神情平静：“你问吧，甜心。” 西雅抿了抿唇，还是决定不计较莱拉对她的称呼。“如果一个没有基础的人想学占卜，并以此赚钱，大概需要多久。”西雅问。 “唔……要是有悟性的话，很快就能上手。”莱拉微笑回答，“但占卜的收入很不稳定，也不适合贵族小姐。” 是的，西雅知道，这个世界的贵族小姐，大多不被允许外出工作。若非要出去工作，顶多就是就做教师，有天赋的会被选入神殿，成为服侍神明的圣女。教师和圣女，被视为体面的，适合贵族女子的工作。然而贵族小姐工作的最终目的，还是找个好丈夫，而不是自食其力。结婚后，贵族女子便会立刻停止工作，投入到繁琐的家庭事务中。而这些选择少得可怜的工作，也需要经由家族男性允许，才能去做。 外出工作，然后独立，想法很好，但实现起来可不容易。西雅苦恼地吐出一口长气。 “假如我总是吸食某个人的精气，一次吸少量，会不会影响他身体？”西雅想了想，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你非要逮着一只羊薅么？”莱拉上下扫视了西雅一番，有些困惑，“那即便是少量，他的身体状况也不会太乐观。” 西雅纠结地抿住红润的唇。她也不想就薅一只羊的，可目前看来，只有奈托合她胃口。一想到奈托身上的香味，她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希望他们能够再次相见。她还想再充次电。 身为魅魔，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暗自希望，奈托先生长得强壮一些。 第5章 机遇 莱拉从腰上解下一个小瓶子，递给西雅，“或许你可以尝试使用这个补充魔力的药水。不吸精气的时候，也可以靠喝药过活。” 西雅记得，原来的西雅·罗梅有些许洁癖，她就是靠喝药水补充魔力的，没有吸食过精气。只不过，后来经常提供她药水的精灵首领音信全无，以至于她无法及时补充魔力。 西雅收回思绪，将瓶塞打开嗅了嗅，药水散发出一股精纯的香气，不像是假的。西雅道了谢，将药水好好保存起来。这么看来，莱拉确实是个热心肠的同族姐妹。 “我听说，你就要结婚了？”莱拉忽然开口。 “你在哪听说的？”聊到这个话题，西雅的面色不由黯淡了些。 “在门口的时候，听府邸内的仆从说的。”莱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着眨了眨眼，“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魅魔的五感天生比人类敏感些，这你是知道的吧。” “嗯。”西雅轻轻应了声，她确实有这个感觉。现在她的听力和视力，都比过去要好一些。 “你在为结婚的事苦恼吗？”莱拉看出西雅脸上的黯淡，不由伸手拍了拍她，“别难过，甜心，其实我私底下也做红娘的活，或许我能帮你找到心仪的丈夫。”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的未婚夫已经定下。”西雅抿了抿唇，轻声说话。 “不就是个老头子吗？一下就死了。”莱拉摊开手说，“和魅魔相比，人类的寿命可太短暂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介绍二婚丈夫。” 西雅：“……” 她头婚都还没开始，但红娘已经开始张罗她的二婚了。西雅将之理解为老乡的热情。 “那，你有什么人选呢？”虽然事情发展有些离谱，但西雅忍不住好奇。 莱拉从胸口掏出一枚小圆镜，示意西雅凑过来看。“这是什么？”西雅问。 “联通地狱的魔镜。” 地狱，是恶魔的诞生之地，据说位于蓝波大陆之下，那里到处是滚烫熔岩和永不熄灭的火。 莱拉启动魔镜。不一会儿，西雅便看到魔镜中站立着一位长着紫色皮肤，三对翅膀，肌肉结实的男子。莱拉用手指滑动魔镜，接着又出现下一位蓝色皮肤的魁梧男子。“我给你看的这几个，都是地狱中小有名气的恶魔领主。”莱拉滑动着好似什么交友爱屁屁的魔镜，同时对西雅说话，“你的姿色，在魅魔中都属于上乘，获得他们的心必然不是难事。” “不，不，我不想找恶魔当丈夫。”西雅将脑袋摇成拨浪鼓，翠绿的眼中满是抗拒，“我还是喜欢人类。” “甜心，人类男性很脆弱。你若时常吃他精气，他都活不过两年。根本不够吃。但恶魔不一样，无论你怎么糟蹋，都能活好几年。”莱拉认真地对西雅说话。那口吻不像在谈论丈夫，而像是在讨论口粮。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些时候，丈夫这种存在确实还不如口粮。 西雅静默片刻，指了指魔镜中胳膊比她腰粗的恶魔领主，轻声开口：“但是，如果找这样的，我感觉我活不过两年。” 莱拉看西雅一眼：“你这是种族歧视，甜心。恶魔也可以很温柔。在某些事情上，可以让你很快乐。” “唔……谢谢你的建议，可我还是倾向人类。”西雅局促地低下头。种族歧视固然不好，但她还没有恋爱经验。这时让她接受人类以外的男性，实在太强人所难。 “我手里暂时没有合适的人类资源，那就先这样吧。”莱拉叹息一声，收起魔镜，问西雅，“甜心，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唔……暂时没有了。”西雅也不是真的没问题，就是看了莱拉给的那几个二婚人选后脑子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 莱拉偏头打量了一下西雅的神情，然后开口：“你要是迷惘，也可以请求神明的帮助。” “神明……”西雅沉吟，忽然想到了要问的问题，“除了光明神以外，这世上还有其他厉害的神明吗？” “当然有。每个神都有各自的长处。如果诚心向他们祈祷，你的心愿便可能会实现。”莱拉微笑说话。 西雅不由就想，乔安娜倒是向神明祈祷过许多次。受光明神宠爱的她，总是能让神明为她完成各种心愿。但是她这样的恶毒女配，会得到神明的眷顾吗？ “我想，我还是靠自己好了。”西雅眨一眨眼，翠绿的眼眸深处波光流转。 她将宝贵的金拉尔放入莱拉掌心，红润唇瓣展露出笑意，“谢谢你的回答，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其实莱拉回答的这些问题，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西雅需要莱拉这条人脉。游走在贵族间的占卜师，想必会提供不少有用的情报。 而且和占卜师聊过后，西雅觉得自己未来的目标，明确了一点儿。 如果非要结婚，她想找个符合心意的丈夫。她理想中的丈夫是听话温顺的，最好健康一点。她可能会不由自主地通过亲密行为摄入他的精气，而她不想把他吸死。 她想到奈托。其实奈托看起来并不健康，他的肤色苍白得过分，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但他闻起来很美味。至于听话温顺，应该可以通过后期培养实现。他是个孤儿，不必担心他的家族势力向她施压。理性来看，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不，现在还是不要多想了，她暂时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婚姻。 “以后如果我想见你，我该去哪里找你呢？”西雅问莱拉。 “你拿着这个默念我的名字，我就会赶到你身边。”莱拉递给西雅一片漆黑的渡鸦羽毛。 西雅低头把玩着羽毛，有些怔住。她好像隐约想起什么，但是不确定。 “对了，我还想问个问题。”西雅望向一边，支吾着开口，“假如……嗯，我是说假如，我怀了人类男性的孩子，我的小孩也会是……魅魔吗？” “他会是混血，他将从你这里继承到魅魔的犄角和尾巴。”莱拉对西雅说，“不过没关系，你可以事先离开家，找片人迹罕至的荒野进行分娩，孩子一出生，你就给他施法，将他变得和人类婴孩一模一样。你短命的人类丈夫和家人，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哦，那就好……个鬼啊！ 西雅头疼抚额，只觉未来危机重重。 “那我先走了？”莱拉看向西雅。西雅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莱拉打开门，等候在外面的莉莉望了进来。“送占卜师出门吧。”西雅对莉莉说。 “甜心，这个还你。”莱拉转身，把一个东西抛了过来。西雅急忙伸手接住，是她给莱拉的金币。 “今天就当免费咨询，下次再收你钱。”莱拉冲西雅眨了眨眼。 西雅微微怔住：“可是，你还给了我药水……” “送你的，美丽的甜心，期待下次再见。” 西雅微微怔住，眼看着莱拉快步离开她的房间。 “伯爵府真的非常华美啊。”莱拉跟着莉莉走在长廊上。她观赏着悬挂在两旁的名家油画，接二连三地发出感慨：“伯爵从异族手中，抢夺来不少财富吧。” 莱拉没有想到占卜师会忽然说这样的话，错愕地看向她。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莱拉脸上是气定神闲的笑容，“我知道你的小姐，和伯爵不一样。她很有意思，应当受神明庇佑……”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一只漆黑湿滑的触足，忽然钻进她衣袖，紧紧缠住，然后又快速离去，隐没于黑暗。 莱拉撩开衣袖，看到手腕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莉莉见了，瞳孔不由一阵收缩：“这是……怎么弄的？” “没什么。”莱拉顿了顿，然后没事人一样放下衣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的小姐，似乎已经引起神明的注意了。” 莉莉似懂非懂，将占卜师莱拉送至门口。 莱拉向莉莉道别，然后便转身离去。在无人注意的暗巷中，莱拉念动咒语，一阵微光闪过，转眼间，她便变成一位留着微卷短发的英俊男子。他扭头看了眼伯爵府所在的方向，然后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远去。 晚饭，西雅照例和罗梅家的人一起吃。她想着占卜师的那些话，琢磨着自己危机四伏的未来，有些食不知味。 管家罗伯特走了过来，他手里托着一个铜盘，铜盘上放着一封信。“老爷，有信使送信过来。”罗伯特走到伯爵身边，恭恭敬敬地说话。 伯爵拿餐巾擦了擦嘴和手，然后自铜盘上拿起信。 “是桑德寄来的信。”伯爵看着信封上的字样，不由露出诧异神情，“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神学院校长的信。” 西雅不由抬起头来。 铁甲堡的神学院，全名是光明神学院，它是光明神的信徒出资建造的，是教授神学理论和法术的地方，聚集着尤尼帝国大批人类精英。尤尼帝国中，信仰什么神明的都有，但信仰光明神的人最多。 通过入学考试，进入神学院的学生，就是人类社会公认的成功人士。神学院的学生很受社会崇敬，校长桑德，则更是如此。诸多贵族皆以认识校长为荣。 光明神与魔族天然对立，因此铁甲堡的神学院不欢迎魔族。入学考试前，考官会严格检查考生的身体状况，而身为魅魔的西雅·罗梅，绝对无法通过那样的检查。所以她不曾报考神学院。而乔安娜不一样。她因出色的法术天赋被录取入学，学习期间受克里斯大人的照顾，人生节节攀升。西雅和乔安娜，一个假千金，一个真千金。一个看似光芒万丈实则举步维艰，而另一个看似柔弱可怜，实则顺风顺水。 西雅知道自己必须谨慎走好每一步，才得以在这个充满荒诞和陷阱的世界生存下去。她的赛道，和乔安娜完全不一样。她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一脸灿烂笑容的乔安娜。 “父亲，信上说了什么，是不是关于我的？”乔安娜的声音中有难以隐藏的雀跃。 “估计是。”霍恩伯爵回答。家里就乔安娜一个在神学院里念书，校长来信，多半是因为她。 霍恩不自觉地多看了乔安娜几眼。他情感淡薄，对子女没什么感情，但若子女能为家族带来利益与声望，他还是很乐意接受的。考进神学院这件事足够令人骄傲。因此，乔安娜有时候违背了一些淑女礼仪，他也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另一个……霍恩又看了一眼西雅。这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红发女孩，除了外貌以外，全无优点。他只盼早点把她嫁出去，换取数目可观的利益。 霍恩不再多想，拆开信低头读了起来。慢慢的，他脸上便浮现出混杂着惊讶以及迷惑的神情来。 “校长桑德来信说，他偶然得知西雅·罗梅正在寻找工作机会。学院里正巧有个工作非常适合她。”霍恩缓缓抬起头来，“前一个图书管理员退休了，学院正在找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