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盘点贞观盛世[历史直播]》 1. 第一个视频 方怀袖坐在电脑前,郁闷地剪辑视频。 马上到考试周,但她必修课的结课作业还在万里长征第一步。 就因为贪图李教授选课前放出风声,说平时没有随堂测,期末不用线下考试,去年选课没选往年呼声最高的好好老师,结果现在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 平常答个到就把平时分给满,期末交一个手写的三千字小论文作业,再去考个试它不香吗? 现在期末考试是不用了,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得做视频,投放到老师指定的几个平台上,写心得体会,打分标准参考视频和直播的播放量、粉丝数、完看率等,各平台有各平台的标准。 她还记得李教授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听取“啊”声一片时的愉悦神情。 “我知道同学们可能想这不就是变相拉票,比拼自己的人际关系,或者去软件上买一点粉丝充数,也只是花一点钱的事情,”他扶了扶眼镜,平和道,“不过我要先提醒一下同学们,我们学校是与这几个平台有技术合作的,你们能有大胆的想法,网站也有对应的策略,要是哪位同学因此被封禁账号,那咱们只能明年再见。” 方怀袖想想就觉得头疼,这还不如参加考试呢,她宁愿去分析为什么那神奇的鱼眼里会有一丝诡异的光! 舍友柏祯知早早写完了结课论文,她这个周末没有考试,惬意地躺在床上刷群消息,看到同乡群里也是一片怨声载道,忍不住笑出声。 “袖袖,你几个粉丝了?”她笑得不行,“多亏我没选上这老头儿,要不然这六个必修学分就得和我说再见了!” 选课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非酋,没想到原来是欧皇。 “我第一个视频才做完,还没投放呢,哪有粉丝?” 方怀袖听她忽然问起这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拿起手机翻群消息,不免大吃一惊:“这才两三天,都有好几个被封的了?” 有怀着侥幸心理找了网店刷粉丝的,还有直播和视频不小心露出肌肤过多,说话不文明,被判定含有不良信息关播限流的。 甚至有一个是因为同一微信分享链接进入过多、新注册账号激增而被判作假的。 有一个同学做的是他们本专业相关内容科普,内容中规中矩,但播放量低也就算了,下面有一个昵称为S大教师李四的观众留言:视频制作流畅,态度认真,但存有几处错误等,下周课后,咱们到办公室详细说一说。 账号已经被封禁的自然挂科没商量,账号限流的那几个估计短时间很难达到大家的平均水平,至于社死的,同学们都在群里为他默哀三分钟。 “还好还好,我选的题材还没什么人撞的,”方怀袖问了其他几个同学的进度,长吁了一口气,“拿A太难了,但多做几个攒一攒,估计也能及格。” 哪怕是几百几千的播放量,累计起来也不少,她已经预备半躺平,加上假期还有几个月,勉强及格就行。 柏祯知但最近太忙,没留意方怀袖的视频内容,好奇道:“你打算做哪方面的啊?” 方怀袖想了想自己之前看的攻略:“我打算做稍微娱乐性一点的历史讲解,隔行如隔山,老师那么忙,总不至于有耐心从头看到尾挑错。” 她本来想做影视剧讲解,但万一推送给认识的人,让爸妈知道她每天辛苦趴在电脑前,做的视频全是“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一定认为她在学校天天只知道追剧。 做新人UP主很难有流量,不过她拿小号试了一下不露脸直播,才知道有一个小技巧是开通直播是可以免费加速自己作品曝光的,直播时间越长,获得的扶持曝光也就越多。 帝王将相的故事自古以来就有话题度,但缺乏幽默感和那种游刃有余的自信,是新人博主的通病,方怀袖对自己有着清醒认知,她不是社交恐//怖/分子,没办法面对观众侃侃而谈,就先从最不容易出错的录制剪辑视频开始。 她打开万能的某书,打开自己收藏的干货“五十个不露脸主题”、“30天速成,你也能做自媒体”、“终于有人把怎么做自媒体说清楚了[大哭]”,重温了一遍发布玄学攻略,创建视频系列专栏分类,选了一个M站流量不错的时间段投稿上传。 【您好,您的视频已经上传,系统正在处理中,静待审核员审核】 万事开头难,第一个视频就是没有播放量也很正常,方怀袖往椅背一瘫,如释重负,反正她迈出第一步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管它呢,她要去享受短暂的美好时光了! 方怀袖累得不行,以至于连电脑都懒得关完再走,等它过一会儿自动熄屏。 然而她才换好衣服出门,屏幕忽然闪现出一段文字。 【您的视频已经审核通过,现在可以分享】 【系统监测到您的视频含有特定内容,请问是否由后台定向推送给关注此类内容观众?】 【10秒后默认确定】 【10、9、8……2、1】 【投放成功】 …… 长安八月,秋草碧滋。 夜色将尽,各家各户紧闭门窗,惟有通往太极宫的道路偶有新贵的马车声响。 武德九年夏,突厥再度骚扰唐境,太子李建成奏请齐王李元吉为统帅,抵御突厥。 同年六月,太白经天第二次显现的翌日,秦王李世民先一步动手,亲率甲士于玄武门诛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 原本打算在昆明池设伏击秦王的太子李建成中箭而死,被割下头颅示众,东宫亲信见太子首级如鸟兽散,天策府将士直入东宫,杀其诸子。 正在泛舟作乐的李渊被这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太子齐王已死,尘埃落定,即便贵为天子也无可奈何,终于与秦王父子相抱而哭,在三日之后册立秦王为新太子,并于八月初九甲子日禅让皇位。 但与此同时,突厥的虎狼之师如入无人之境,直入帝国心腹,颉利可汗亲自统军二十万,号称百万之众,势如破竹,一路挺进武功。 尉迟恭于泾阳迎战,斩杀千余人,然而敌众我寡,终究未能阻止突厥入侵。 天下为之麋沸蚁动,才经历过一场动乱的长安并没有因新君登基的喜气而一扫阴霾,官民惶惶不可终日。 夜色尚深,内监已经为皇帝更换了衣服,才登基不过二十日的新君大步走出,面容肃杀,见到换了短襦窄袖长裙的长孙皇后,才稍稍柔和了面色。 “阿奴轻巧纤丽,一如当年。” 李世民凝视皇后端庄妩媚的面容,不无担忧道:“若长安失守,你便先去洛阳暂避,那里经营多年,尚可抵挡。” 洛阳有天子气,地位仅次于长安,数年前他一战擒双王后,被太上皇封为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在此地经营不少,便是当初玄武门生变前,他也做了与妻子同逃到洛阳去的最坏打算。 不过这一回不同于玄武门,突厥精兵压境,长安城中的兵马并不足以保护他们全身而退。 “二郎……” 长孙皇后看向自己高大的丈夫,捏了捏袖中的毒/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皇帝身死,她也不愿独活。 她心下一片酸涩,然而却只是笑了笑,抚平他皱紧的眉宇,嗔道:“你怎么不问阿爷和承乾?” 李世民握了握她的手,仿佛是成竹在胸,回以一笑:“忙起来头昏,除了外面那些可憎的贼奴,也就只能记起观音婢。” 他故作轻松:“兵不厌诈,我与颉利也交手多次,他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逐利之徒,上天难道会保佑这种人?” 太极宫远远近近燃着灯烛,跳跃的烛光渐渐隐没在初阳里,据推算,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他携过妻子的手,呼吸着长安城微湿的热气,远眺壮丽宫阙。 今日之战,无论是输是赢,对于大唐的新君而言都是莫大的耻辱。 他表叔隋炀帝好大喜功,巡游被围困雁门关,凭借各地勤王才勉强脱困,太上皇早年太原起兵,为了向突厥借兵许诺良多,连军旗都被迫改换,折中为红白二色。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特别丢脸的事情,当年有意入主长安的各路诸侯,哪个不曾向突厥称臣? 然而哪怕是父亲称帝后,突厥自恃其功,每遣使者来长安,颇多横恣,然而太上皇为了北方边界的安宁,赐予突厥的财宝不可胜计。 可是即便皇帝如此忍辱负重,突厥仍存狼子野心,毫无信用,时时有凭陵中国之志,想做道武帝第二。 大唐开国尚不足十年,连年征战不休,百废待兴,手足之间争权夺利,他不那么光彩地做了皇帝,地方上旧太子与齐王党羽也惊慌,攻讦新天子德不配位,军防更加松弛,突厥趁虚而入,竟然兵临都城! 灯烛爆了一声,李世民如梦方醒,忽而道:“观音婢,我若只做二十日皇帝,身后不知道要有多少骂名。” 长孙皇后心下微微一动,他新作了天子,又是那样心高气傲,正要大展抱负,却遭遇此等耻辱,再坚强的男子也会有些迷茫气馁。 二郎并不是外间所传的嗜血无情之人,相反,他是十分重情义的男子,杀害兄弟手足、架空父亲,他当真做对了么?难道不是又步了前朝炀帝的老路,二世而亡? “那陛下就做二十年的天子,教天下臣民看一看您是怎样一位君主,就不会有这许多担心。” 长孙皇后抬头望他,声音轻而坚定,“周公王莽倘若早死二十年,名声便该互换,陛下提剑平定天下,神武非常,我与阿兄还有天策旧部难道不晓?” 她克制着自己的心绪,温柔缓缓道:“二郎,你做一日皇帝,我便陪你一日,天命在谁我不晓得,后世如何唾骂你我也是未知,我只知道在我心里,天下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李世民看着妻子坚定明亮的双目,心神也随之振奋,大敌当前,天子不能在人前沮丧,也只有在观音婢的面前才会偶尔寻求一丝安慰。 他见殿外内监来,知道也该出发,到军前安抚臣下军士,吐出一口浊气,道:“阿奴,我走了。” 长孙皇后俯身行礼,柔声道:“静候陛下佳音。” 她站在宫殿的廊前目送他的背影,皇帝的步履沉稳而从容,早不见一点慌乱。 他曾无数次接受太上皇的旨意持节出征,正如当初征讨薛秦、收复并汾、荡平虎牢关那样意气风发,大踏步走向晨光。 …… 渭水北岸,旌旗蔽日,突厥大军列阵严整。 尽管在泾阳吃了一个不小的败仗,被尉迟恭斩杀一千余人,锐气稍稍被挫,但他们即将攻破唐的都城,只要想到城中的财宝粮食,就让人热血沸腾。 颉利可汗端坐在马上,他仰视着天空,沉吟不语。 “叔父,将士们正等您下令呢!” 突利可汗夹了一下马腹,看向这位既是继父又是叔叔的颉利可汗,他虽然与新君李世民私交不错,结为兄弟,但是作为突厥的贵族,他内心又期待着入主长安的那一日。 他们一贯讲究速战速决,而且唐地与草原气候不同,不仅仅是他,连日奔袭,就是军中将士也有些水土不服。 “再等等。” 颉利可汗握着刀柄,面上平静:“中原人有一句话,每临大事有静气,李世民这个人狡猾狠辣,诡计多端,连执失思力都敢扣留不放,他手下又有许多能臣,不得不谨慎行事。”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然而唐皇帝却扣押了执失思力,这无疑给了突厥进攻的好借口,但李世民这个可畏的对手和他这个好侄子仍让人感到不安。 老皇帝在位时,几乎被他们打到迁都,结果豳州一战,李世民只以数百人马周旋,又因为雨水泡坏了突厥的强弓利箭,他们不得不再一次退出长城。 突利撇了撇嘴:“上天帮助李世民一次,难道还会帮助他第二次?” 颉利可汗看向他,微微一笑:“你往日与唐皇帝称兄道弟,今日怎么这样急功近利?” 话音未落,汤汤渭水的那一侧,忽而有七人,着汉人衣冠,纵马疾驰而来,勒马停在了对岸。 颉利可汗眯了眯眼睛:“是唐皇帝派使臣来交涉,还是他们放了执失思力回来?” 旁边的酋将正要去看,却见为首一人轻身而出,厉声喝道:“阿史那咄苾,你还记得我吗?” 许多突厥士兵并没见过唐的新君,汉人在他们的印象里相对柔弱可欺,唐的旧皇帝对他们也一贯能忍则忍,可是对岸的男子却身量高大,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不怒自威。 听到李世民熟悉的声音,颉利可汗也纵马而出,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转眼间黑云密布,巨大的黑幕遮住了太阳,刮起了热而疾的南风。 天空中一声巨响,伴随着音效,一道闪电划过,原本漆黑一片的天幕忽然蹦出了一行从左到右的文字,类似唐的语言。 《大唐战神与他的突厥舞王:浅谈李世民征服突厥之路1》 原本正要厉声斥责颉利可汗背信弃义的李世民被这异象也惊得一顿,抬头望天。 自然,被震惊的远不止他一人。 熟悉唐文字的突厥贵族不在少数,起码李世民与唐、突厥几个字他们还是勉强猜出来意思的,大唐的皇帝已经被人打到了家门口,长安保卫战都未必能赢,还能征服他们伟大英勇的可汗颉利? 他以为他是谁,霍去病吗? 即便是不识字的士兵,唐皇帝才一开口,便天降神迹,也足够令人惊骇不已。 颉利可汗早在李世民身上早吃过一样的亏,刚想狠狠地咒骂一声这该死的鬼天气,就被这天上倏然出现的文字惊得哑口无言。 他这一辈子打过许多仗,还没有一次像现在,见识到这样的神迹。 突厥人崇拜太阳与雷电,甚至以此来定迁徙时间,但是上苍从未向世人如此直接地展露自己的仙法神力。 舞王是谁?他是李世民安插的奸细吗? 突厥并没有这个封号的贵族,还是说这是上天对突厥的预警,他的身边已经出现了叛徒,李世民许诺一旦得手,封他为王? 他稍微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身边战战兢兢的突利可汗,不免有些庆幸。 他就知道,李世民这个人一定是有备而来,否则怎么敢只带这么几个臣子出来应战! 突利稍年轻些,对神祇也更虔诚,攻入长安之前不单单问过天,还顺道让人拜了拜唐境内的寺庙,保佑突厥大军平安,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是在战场上的可汗,已经掉下马来。 如果说对上李世民的那一刻,他心中就下意识有些反复,那么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退兵了。 李世民的马匹随他南征北战多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皇帝号令,而随侍天子的高士廉、长孙无忌等人也是见过世面的谋士名将,尽管对天降异象也大感吃惊,但仍旧克制着面上的表情,临危不乱。 不过对岸原本严明的军阵已经开始有小小的骚乱,隔着渭水,还能隐隐听见突厥将领声嘶力竭的训斥喊话。 “神迹,这是神迹!” “妖术,这是李世民用来迷惑我们的妖术!” 李世民尽量泰然平静地坐在马上,克制自己的呼吸,只是执缰的手微微颤,暴露了他起伏的心绪。 他不是不慌乱,然而听到对面安抚人心的话语,一边尽量镇定,一边回头与高士廉、房玄龄几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他们做什么了?什么也没做啊! 2. 第一个视频 高士廉虽然震惊,但也很快平复下来,低声道:“陛下,臣曾听人说起南诏一带有渔民瞧见海市蜃楼,或许天上的幻象正是如此。” 他并不完全认为这是天神降临,但是又不能寻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宽皇帝的心。 李世民沉吟片刻,虽说太上皇硬把李家和老子挂钩,自己也重视黄老学说,但他对鬼神的态度相对而言摇摆不定。 “若是海市蜃楼,也只会出现虚幻景象,不会有文字记述,更不会与我有关。” 海市蜃楼虽然罕见,但还是有规律可循,既然说的是唐征服了突厥,那必然是与现在的局势有关,比起海市蜃楼的解释,还是上苍有灵更容易让人信服些。 不过虽然天幕上的字对他极为有利,可仅凭这几个字还不足以吓退突厥人,即便对面军心动摇,也只是一时,颉利可汗如果不相信天幕上的文字,一定要渡河强攻,也无济于事。 何况覆在文字上的,还有一行半透明的小字一闪而过,他目力极佳,按照大题目从左往右横读的方式,勉强能辨认出是“当前网络状态不佳,建议稍后播放。” 网络是为何物?是天幕的名字?还是另有说法? 房玄龄深吸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天上的光幕,见上天一时无声,道:“陛下,突厥人如果不肯信是天赐神迹,误以为是我们的手段,臣以为正该加以利用。” 敌我悬殊,他们不能全依赖目前一动不动的神迹,退而求其次,假设大唐有这么一位能够呼风唤雨,甚至与上天通话的高人,也足以动摇颉利可汗进攻的决心。 突厥人是矛盾的,经常背信弃义的同时又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医巫不分家,皇帝本来就是设疑兵计,既然天象如此,正可加以利用。 太白经天两度显现,说明皇帝取代前太子李建成乃是承接了上苍旨意,而今朝危难时刻,长安军民背水一战,胜率微乎其微,天意却再度显现,就说明上天认可的新君就是李世民,而不是太上皇按照嫡长子制度选定的李建成! 旧太子与齐王的死是必然,皇帝只是顺从天意罢了,如果在民间传播时再添一个天人入梦感应,神明亲口授意的情节就更完美了。 转瞬之间,他脑中已经显现出几位在关中颇有名气的方士奇人,若今日能全身而退,这种事情不如就让袁天罡来做,借他之口与上天通话,来为皇帝正名! 管它是不是真神明,能暂时吓退突厥,为大唐赢得喘息机会就完全足够了! 李世民颔首,他无暇去过多考证天幕是神还是别的什么,若只分析利弊,这天幕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便上天有一日突发奇想,改换了往日不闻不问的风格,想要插手人间君主的战争,也不见得就会完全帮他。 对岸的马嘶人叫渐渐平息,颉利可汗庆幸多亏唐军没有顺势攻来,否则即便突厥优势仍在,士兵受天象迷惑恐吓,一时半会也收不住人马。 “颉利,上皇与尔等盟誓再三,所赠金银财宝不计其数,何曾半点吝啬!我以诚相待,突厥还之以兵,我心无愧,尔负苍天,今遭神谴,还不知悔改么!” 或许是风助人声,也或许是心理与感官才受到冲击,突厥的将领觉得,这位唐天子的声音比方才还要有威势,远远立在河岸另一侧,凛然不可侵犯。 “李世民,你耍什么花招!” 颉利可汗纵马而出,喝道,“你也配言上天,你杀害太子,谋逆上位,囚||禁了大唐天子,我今日来正是要为旧盟友解忧,上天岂会助你这个乱臣贼子!” 突利可汗心有余悸,他望了一眼天边仍未消褪的大字,低声道:“叔父,李世民麾下应该没有这种能人……” 他承认李世民的强悍与狡猾,但是这天幕不像是中原人能造出来的东西,更像是神仙施法。 如果李世民能驱动神仙,岂不是更恐怖! 而且叔父喊话的时候,对岸的唐皇帝甚至有恃无恐地纵马上桥,马上要过来! 颉利可汗狠狠剜了突利一眼,警告他别开口。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刚才李世民一开口,那几个败在他手下过的将领,甚至包括突利在内,就立刻起了动摇之心! 就这么铩羽而归,以后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他定了定心神,勉强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什么上天示警,分明是你装神弄鬼,扰我军心罢了!” 对岸的君臣七人几乎气笑,唐皇并非突厥可汗的儿皇帝,三个儿子争家产,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指指点点。 突厥君臣上下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为他们掳掠欺压中原百姓的暴行遮羞,算盘打得隔岸都能听见。 他们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绍范虽然也气愤,但他见皇帝连番催马,似有渡河之意,怕是自恃武功,又凭依天象相助,稍有些轻敌,不顾君臣之礼,情急之下忙道:“陛下,不可再前,如今我们还能退回长安城,有军队厮杀掩护,但若真到了颉利近前,臣等便是死战也难保陛下全身而退!” 勤王的唐军已经到达,如果背水一战,未必不能抵挡突厥的进攻。 李世民倒不计较他的失礼,只是他的身后便是大唐国都,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的人哪里能退,何况他也熟悉颉利这个人,低声道:“孝范,颉利倾国而来,我若胆怯,颉利必然知我国中空虚,不如从容,彼反而生疑。”【2】 天幕上的大字微有浮雕感,偶尔上下跃动,仿佛是随风而起,颉利的话语虽然不足以服众,然而神迹没有进一步显现,他声音如雷,出于对可汗的服从和畏惧,突厥军中窃窃私语之声甚低。 然而还未等李世民开口反诘,天幕上原本的几个大字却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流动的画面和音乐,琵琶声铮铮,隐约似战场厮杀激烈,倒是应了眼前景象。 突利可汗方才被颉利可汗狠狠剜了一眼,现在轮到他暗啐这个叔父,上天的明示他不肯听,非要在众人面前信口开河,神明俯瞰人世,见他如此狂悖,都看不下去了! 大多数普通的突厥士兵只是被异象震慑,其实他们连中原文字都看不懂,更何况天书。 但听得懂中原话的可比认字的要多得多! 在天幕所示明显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他只能祈祷神仙的语言与人间不通。 李世民侧耳细听,觉得这音乐有些耳熟:乐曲像是秦王破阵乐的风格,但是部分旋律又似是而非? “Hello,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是小圆,欢迎来到盘点系列之大唐,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大唐奠基人李世民与他那些相爱相杀的对手们。” “提起李世民,大家一定不会感到陌生,曾经有一位卓越的人称赞他‘自古能军者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而朱元璋自己也同样对李世民推崇备至,‘惟唐太宗皇帝英姿盖世,武定四方,贞观之治,式昭文德’,当然,作为大唐的第二位皇帝,笼罩在他身上的光环已经完全碾压了开国君主李渊,这本身就说明他的过人之处。”【1】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虽说天幕上说的这些人他完全不知道,按照对皇帝的庙号谥号,太上皇百年之后会是祖,而按照天幕的说法,正在说话的女子应该是知晓他死后之事,故而称他为唐太宗。 颉利可汗听到天上之音时还能控制住自己勉强端坐在马上,不向神迹低头,然而却不能阻挡身后许多突厥的士兵对天上的这位神女顶礼膜拜。 没有人知道朱元璋是谁,他要吹捧李世民也没什么说服力,不过神仙既然开口……他扫过几位随在后面的宗族,目光中不自觉带有杀气。 方才天幕文字上的突厥舞王,总令他感到不安。 如果真有内鬼,只要神女能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不论是谁,便立刻斩于军前! “在大家熟悉的几部影视剧中,故事大多以隋的兴起为开端,李世民称帝作结尾,因此《秦王破阵乐》的素材提供者及友情出演者刘武周、喊话小王子薛仁杲、一战擒双王里的王世充和大冤种窦建德为人所熟知。” “相对这些人,实力十分强悍、甚至曾兵临长安城下的突厥灵魂舞者颉利知名度反而较弱,大家提起颉利时只记得他能歌善舞,更愿意称他为突厥舞王或者长安舞王,甚至都不愿意叫他一声真名,阿史那咄苾。” 没有人不喜欢听人奉承,特别当这褒扬出自天上的神女,然而当那略带戏谑调侃的后半句出来,颉利甚至可以想象出神女说出他名字时面上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神情。 他不要面子的吗? 3. 第一个视频 对于连唐国人所用文字都未必能认全的突厥人来说,天幕能开口说话比单纯显现文字更方便他们接受上苍的旨意。 但天幕一开口就把他们的君主调侃了一番,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试观天下,无论是唐、还是周围的小国,在面上几乎都是突厥臣属,起码在马力所及的辽阔土地上,没有人能如此蔑视和羞辱伟大的颉利可汗。 但是天幕不属于人间,她不关心,也不在乎,只是躲藏在云层后,戏谑地看着地上十几万军士,随意而愉悦地说着那些骇人听闻的预言。 人间君臣、庶民因她而引发的恐慌和动摇都不会令她有丝毫情感上的波动,她以天为镜,温和却残忍地向亿兆生灵嘲笑他们白白的牺牲,展示他们既定的命运。 “当然,除却前期唐与突厥正在蜜月期,不作为主要对手出场,也因为东突厥是盛极而亡,这种情况在历史上也是比较罕见的,并且复国之后又为回纥汗国所灭,彼时大唐正是东方乃至于世界文明的顶级殿堂,在老对手的光环之下,战败者颉利可汗,自然显得黯淡无光。” 对于突厥士兵来说,天上之人在描绘未来时所说的话并不似天幕上此时出现的画面那样直观带给人震撼。 天门随着音乐缓缓开启,门的那一侧是光华万千的长安城,万方使节朝贺,各种衣冠与肤色的人面带笑容,稚嫩的孩童随在父母身旁,天真而好奇,聚集在都城观赏盛世火树银花,孔明灯缤纷满天,一派绚丽灿烂的盛世景象,与今日的长安城完全不同。【1】 虽然只有短暂一瞬,却足以惊艳在场的所有人,李世民看着那些面上洋溢着幸福与自豪的百姓,胸膛中一股热流涌动激荡,眼眶微微一酸,那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盛世! 晋亡以来,百年间中原无定主,君主多荒唐恣意,少有英明恤下者,尸横遍野、易子而食并非什么稀奇事。 即便是如烟云短暂的隋,连年用兵之下早便民生艰难,乱世人命如草芥轻贱,连明日是否存活都不知晓,这种梦中才有的景象,原来真的会在他及后代的手中实现吗? 好在所有的人都被天幕展示的大唐盛世震撼吸引,并未留意到大唐新君的失态。 不仅是他,房玄龄等人也为天界的奇妙幻境而惊叹,他们确实有达则兼济天下的志向,只是天幕当真将后世情景展现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会由衷地惊叹,并为之自豪。 能够为这样的盛世筑基,一展抱负,他们又何尝不胸怀激荡? 高士廉神色怡然,即便对岸大军仍虎视眈眈,他的唇角也有些微微上扬:“陛下,城中的百姓与守军若都能看到听到,上下齐心,您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百姓之心远胜于金银珠玉,”李世民看向已经转换到战场画面的天幕,回味方才的锦绣壮丽,慨然叹道,“为人主者,能使民安乐如斯,才不枉人世一场。” 然而突厥为首的几位可汗与将军回过神来以后面色颇为难堪,突厥亡国三次,最后一次还是那个不安分的回纥? 颉利可汗面色阴沉,杀意顿生,回纥如今实力尚弱,又不是十分富有,往昔讨伐不算尽全力,致使后世之祸。 “但是实际上唐灭突厥并没有那样轻松,在李世民继位之前,由于中原大地群雄逐鹿,百年动荡,突厥势力得到了壮大机会,隋末以来,突厥已经是‘戎狄炽强,古未有也’。” “即便是南征北战的杨广也被自己的外甥兼堂妹夫始毕可汗围困雁门关三十三天,高句丽带来的精神内耗没有治好,反而彻底心态崩塌,隋末想要称帝的割据势力,譬如李渊、刘武周等人都曾向突厥称臣,甚至武德中后期,大部分割据势力已经被消灭,李渊面对突厥的屡犯边境,采取的策略仍然是妥协与迁都。”【2】 “并且正因为唐的逐渐统一,威胁到了突厥霸主地位,突厥由幕后操纵者逐渐走到台前,从蜜月期走向七年之痒。” 太上皇终究是大唐开国之君,这种原本只有朝廷重臣知道的机密事情被天幕透露,李世民眉头渐蹙。 对突厥如此容忍,阿爷自己也深以为耻,何况阿爷也并非庸弱之主,对外也下明诏,斥责突厥的无礼,重建军防,抵御入侵,但天幕的出现教百姓只知晓皇帝被外族弄得束手无策,几乎迁都,实在是挂不住脸。 他呼吸微有些沉重,未知的东西总令人感到可怕,突厥贪得无厌,但他们多次较量,犹能与之周旋,但不受人间律法与权势约束的天幕即便对自己更有利,但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要说出哪位君主的得失功过。 “在武德九年,强大的东突厥再一次骚扰唐边境,李渊在摆平与摆烂之间选择了于八月传位李世民,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提前退休,专耕为李氏传宗接代这一项内容,而在突厥舞王颉利同意退兵之后,唐对突厥的守势渐渐转攻。” 颉利可汗虽然听得懂汉人言辞,但听到关键处,不由从心底生出暴躁,他的身边也该有几个精通汉与突厥语、天文地理的汉人才行。 预言的走向有利于大唐,然而李世民与房玄龄相视一眼,面上的笑容却都渐渐消失了,思索良策。 今日突厥按兵不前,一来顾忌长安防备,二是敬畏天幕,军心动摇,如果天幕当真说出实情,颉利还会如天幕预言那般老老实实退兵吗? “但突厥舞王之所以答应退兵,其实也是因为孤军深入,宜速战速决,他这个人爱惜颜面的程度类似于薛定谔的猫,胜则攻,输则和,武德年间不讲武德,盟约签订又撕毁,比鱼的记忆还短暂。” “不过突厥人与李世民对战时吃过不少亏,类似巴甫洛夫的狗,已经把记忆刻进了DNA,毕竟这位近乎六边形战士的天降猛男主打的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以少胜多的战绩数不胜数,哪怕这次长安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空虚,然而缺失情报的突厥人即便是只看到他们君臣七个,也会犯PTSD。” 突厥人不是不喜欢用比喻,但一堆猫猫狗狗鱼鱼,还有与汉字完全不同的神秘符号,就是汉人估计也很吃力,上天的神秘令他们无法理解全部的旨意,但这反而增强了神秘性与说服力,人是无法用自己的准则去理解神的。 颉利可汗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不免心灰,若是唐皇帝愿意如往常一般求和为上,他其实也萌生退兵之意,正预备看看接下来天幕还预备随机拿在场的谁取乐调侃,却忽的想到什么,倏然眼神一亮。 他与突利几人顾不得头痛眼酸,几乎同时望向上天,细听天音的同时,不忘努力辨别天幕文字。 “突厥舞王进攻长安的时候号称统兵百万,但实际上是二十万左右,抵达渭水之前又有折损,与唐军对阵兵力十余万人。 “尉迟敬德的胜利与形势未知的长安城动摇了颉利进攻的决心,派出使者执失思力入长安见李世民,也正是这一举动,让李世民识破突厥对唐的情报掌握远远不够,故而扣押执失思力不还,并在渭水设下疑兵计,打了一场漂亮的心理战。” “快,快……” 颉利可汗面露狂喜,甚至情难自禁地喃喃自语,眼神逐渐炽热,只恨天上神女的语速不够快。 他方才对天幕可能是有些不够恭敬,甚至稍微猖狂了一点,但是只要天幕肯继续说下去,待他占领长安凯旋,第一件事就是为神女立像供奉! 4. 第一个视频 天幕的预言像是在枯水季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草原。 李孟常大惊失色,他心急如焚,试图挡在皇帝前面,然而李世民却单手扼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不动。 “可能有人会为颉利可汗感到惋惜,但凡他当时选择进攻,历史便能被改写,突厥取代唐,成为华夏大地上的长久主宰,但历史真的会按照这样发展吗?” 颉利可汗闻言立刻做了一个手势,让传令官马上喝止躁动不安的突厥士兵,然而内心却已经跃跃欲试,他既然窥破天机,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眼睁睁看着强大的汗国消亡? “我想是不会的,之前有提到过,突厥的灭亡现象是极为罕见的,固然与李世民的雄韬伟略分不开,但突厥内部的祸根早已经埋下,无法凭借一两次战场上的胜利来决定中原霸主的地位,哪怕颉利可以直接对长安造成威胁。 假如我们用二难定理公式来推导,若突厥选择签订渭水条约,那么会被唐灭亡是必然的,若突厥没有选择和议,而是强行攻城,那么又有两种可能,一、国都长安沦陷,二、突厥铩羽而归。 我们先从一来看,首先,突厥要占领长安城,要具备这样几个条件,其一,战胜天策上将李世民和城中数万唐军,不要说能够调入京中轮换的边军本就是精锐,更是李世民在秦王时期亲手带出来的兵,即便不是精锐,一方是求财,十八个部落能有八十一把算盘,而另一方是求活命,被迫保卫自己的家园,战斗意志不可同日而语。 其二是要要防备另一位堪比卫霍的李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颉利可汗一路挺进的时候,李靖与长孙无忌所率的幽州大军早已枕戈待旦,而各路勤王的唐军也在增援长安的途中,仅凭突厥十几万铁骑,即便是克服语言、水土、习俗等问题,先是战胜李世民,其后打败唐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精锐也所剩无几了。 对于突厥大部分贵族与士兵来说,占领长安城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们所爱的是长安城里的府库财宝,长安城美则美矣,却如食之无味的鸡肋,长久占领长安,那么势必要安抚被占地的百姓,这对于贪婪的突厥贵族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面对这样一座已经没有继续榨干利用价值、凭借当前实力又难以守住的城池,大聪明突厥舞王下一步要做的就是丢弃溃逃,假如唐并没有哪一位将领突发奇想地去攻打突厥牙帐,颉利还能顺利返回,那么好极了。 经此一役,中原大地再度陷入混乱,突厥很难再从唐皇帝的手中榨取到比以往更多的财富,渴望统一的百姓对突厥的怨恨将会达到极点,从突厥墓志铭翻译不难瞧出,突厥是极度自我崇拜且高傲的,相比于唐的安边政策,更支持对臣属部族残忍地复仇掠夺,以为奴役得久了,汉人就真的会听话,譬如辽太宗与他的好大儿晋国翻脸后便不听母亲的劝告,试图定都中原,但后来不但丧失了宗主国皇父的身份,连自己的皇位也丢了。 他们大约不能理解,为什么可以靠弓箭与马鞭征服一个王国,但汉文明是无法被驯服的。 假如颉利没有一个好大侄和好兄弟和他争夺王位,但这个时候的关中,无论推举谁为新君,没有人比李世民更出色,突厥新扶持的势力很难在短时间内稳定占有大块领土,建立新政权,恢复中原的经济,继续榨干中原百姓供给突厥,甚至反过来需要突厥铁骑的支援,镇压天策府旧臣的叛乱。 即便是人类驯服的猛兽也知道一顿饱与顿顿饱的区别,不遵循可持续发展规律的突厥本来已经可以选择派一队人每年收取中原王朝的进贡,竭泽而渔后,颉利可汗要面临的就是草原十八部的怨恨和财政收入骤减的窘迫。 突厥的各部落首领不会记得他曾经带领他们洗劫长安,只知道眼前的灾祸是由颉利带来的,突厥舞王估计都活不到被俘虏至长安的那一天。” 颉利可汗原本兴奋的心渐渐冷淡下来,各部落这样团结一心,就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如果一旦让各盟部发现跟随自己远征的弊大于利,那么所有的怨气必然都会发泄到蓝血贵族阿史那等部。 而高贵的阿史那部族在丧失亲人又不能换得财帛的同时,也会抛弃带领他们走向困境的可汗颉利。 “那么说完颉利战胜李世民这个可能,我们不妨再设想一下,骄兵必败,颉利略过中间这些繁琐步骤,直接快进到被李世民打败,狼狈逃回草原。 ——当然了,这也不能说咱们舞王个人能力不行,长安毕竟是李唐的主场,有点主场优势非常合理,更何况对方下场热身的主教练又是大唐国君,天策上将本人,临近州县的援兵供给充足,怎么也比淝水之战中,对战符坚的晋军赢面更大。 符坚的失败激化国内各部尖锐矛盾,加速了国家灭亡,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从突厥阿史那部的碑文记载不难看出,阿史那部对草原下属部落的残忍掠夺与傲慢姿态,突厥内部的混乱远不比制度相对完善的中原,赢了都要亡国,颉利总不至于异想天开,觉得他输了还能继续以武服人、逆风翻盘罢?” 李世民听到最后不觉莞尔,这个时候再与颉利和谈,大唐的优势比他想象得更大。 颉利可汗遭天幕这一番打击,几乎五内俱焚,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抬头仰天,长长地“啊”了一声,似困兽最后的咆哮。 那声音凄厉,几多不甘、几多愤懑,是对无情天幕的宣泄还是对他自己的,诸般滋味,或许颉利自己也说不明白。 当前会战兵力是二十万对七人,无论如何,优势在他,天命也该在他才对,为什么偏偏在李世民身上! 可是他又不能否认天幕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赢了倒还有喘息之机,但阿史那族人绝承担不起输的代价,如今他们已经腹背受敌,很难有赢面,至多和李世民鹬蚌相争,都做输家。 天亡突厥,非战之罪,奈之若何,奈之若何? “叔父,叔父?”突利可汗按下心中的惊慌,见颉利可汗在马上摇摇欲坠,怕他一时气绝,连忙去搀扶他,心有余悸道,“撤兵罢,咱们这一路所获颇丰,此时与唐廷和议,也是时候,不算吃亏。” 后一句不吉利的话他没敢说出口,天幕说的一切毕竟还没有发生,如果叔父死在两军对阵时,而对方目前只有七人,双方未发一箭却气死了一个主帅……这便是到了地下,叔父怎么有脸去见创建汗国的诸位可汗? 颉利可汗无力地点了点头,他心力交瘁,与当前相比,对突利的那些猜忌又算得了什么,他缓缓吐出那口哽在喉头的气,看向麾下众人,只收获了许多低下去的头颅和一片沉默。 然而天幕似乎还不满足。 “不过若突厥的最高统治者换了突利可汗,那就大不一样了。” 5. 第一个视频 突利正试图劝几乎吐血而厥的颉利可汗想开些,忽然被天幕点了名字,不由得一惊。 再抬头看向叔父颉利可汗,回望他时目中有毫不掩饰的敌意,教他全身一颤。 虽然部落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神女就不能私下托梦告诉他么,非要当着叔父和李世民的面说? 难不成她以为代表上苍这么说了,当着突厥最精锐的铁骑与诸多贵族扫了颉利可汗的颜面,叔父就会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心甘情愿禅让大可汗的位置给他,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以他对颉利可汗的了解,叔父那样傲慢自矜,绝对不可能忍受身边有这样一个威胁到他的大才! “什钵苾,不要紧张,听听天幕怎样说,”颉利可汗和善地拍了拍他的手,或许是喉头那股腥甜仍未散去,声音稍有沙哑,“当年你父亲去世,是因为你尚年幼,立了你叔父,我早视你为亲子,若你当真能担此重任,回去便让位又有何妨?” 他望着突利,看了一眼对岸的君臣,道:“你与李世民本就有香火情,说不定你们真能共治天下。” 那女子三言两语间,他一世英名悉付东流,不过他也咀嚼出一点别的信息。 ——如果一切都按照命运既定的轨道,他至灭亡之时仍然是突厥的统治者,突利没有登上大可汗之位的可能。 突利觉着自己后背涔涔生汗,他若是真敢应承,哪还回得去,班师途中说不定哪天半夜就会出现一队说着突厥话的唐军,悄无声息地做掉他。 “前面我们有说到过突厥汗国的制度相对混乱,而掌兵之人皆出于阿史那部族,像是舞王的几位兄弟子侄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而比较出名的好大侄突利,也就是李世民的结义兄弟,他的优缺点相对来说一目了然。 文治不行、武功不行,强征暴敛却是第一名,不过因为滑跪速度够快,主动向唐投诚,并没有成为长安歌舞团的一员。 突利作为小可汗,实际上对所属部落的掌控权远不如原部落首领,对于这些臣属部族来说,突利言而无信,随意征税,对于草原的胡人而言,突利是征服与侵略的暴/徒,而非一个可以追随终身的明君。是以他后来平叛也屡次失败,时不时还要求助于唐,如果颉利可汗传位于他,突厥灭亡完全不必要再等几年。” 颉利可汗没想到自己的侄子居然是这样的大才,松开了突利可汗的手,面色转冷:“原以为你是翱翔九天的雄鹰,没想到只是一头软弱的绵羊,我才是你亲叔父,长安遥远,而我在侧,为何要向李世民求援?” 算他从前看走了眼,以为突利是能威胁到自己的青年壮狼,身为突厥可汗,居然带头投降,说不定还帮着外人攻打他的亲叔叔,他也配做可汗吗? 周遭人再看向突利时目光也变,这算什么,臣等正欲死战,可汗何故先降? 突利心惊肉跳,张了张口,却又无力为自己辩解,只能把这份屈辱咽下。 这些事从未发生,别说他,就连叔父不也一样不知道是他自己毁掉了阿史那部吗! 而且这些人都看他做什么,他就是喜欢收集一些钱财牛羊布匹,让突厥亡国的分明是颉利,没有人关心在意吗! 天幕仿佛是听到了颉利可汗的话,继续道: “当然,突利可汗与唐的亲近也是由于遭到了颉利可汗的猜忌,以及囚/禁/虐待殴打,如果说颉利可汗对自己这位侄子的能力认知清晰,让他做个富贵闲人,或者说没有兵戎相见,数次想置他于死地,突利也不至于彻底向唐投诚。” “叔父!” 突利可汗纵马离开颉利身边,握紧刀柄若进攻姿态:“我事您如父,您便这样待我?” 颉利可汗早就起了杀心,只是阵前换帅杀帅,这种蠢事没有哪个君主会做,没想到他给了突利几分颜面,这有勇无谋的混账居然敢先拔刀! 他也将弯刀抽出寸许,摸了摸鼻子,冷冷道:“怎么,什钵苾,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冒犯我吗?” 两位可汗身边的亲随几乎同时抽刃,眼睛不错地盯着对方,只要自己追随的可汗一声令下,就要将对方吃掉。 颉利可汗直视着突利的眼睛,打起全部精神,趁着天幕画面改换的瞬间,骤然拔出宝刀,直刺突利咽喉! 突利被天幕的画面影响,只是怔了一下,就已经错失先机。 他吓得抬刀去挡,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却没袭来,一声刀箭脆击的声响过后,一切却重归寂静,只有颉利可汗的宝刀被锐利的箭矢洞穿,落地犹响。 这样异常尺寸的唐军箭矢,只要与当年秦王交过手且能存活下来的酋将基本不会陌生——这是李世民射来的弓箭! 李世民隔岸看着对面,觉得自己这时候笑出声似乎有些过于不厚道,突利与他到底还有几分面上的虚假情谊,将近来繁难忧愁之事回忆了许多,但还是压抑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 方才颉利说起旧太子的正统与他的残忍,指斥他对父亲不孝,但太极宫里的皇家丑闻除却亲信,没有多少人知道,现在他们两位可汗,却要为了几句话在阵前自相残杀。 到底是谁残忍无道,不配为君? 颉利可汗失去宝刀,颇感恼怒,高声道:“李世民,你要趁人之危吗?” 早不射晚不射,非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出手,他对他自己亲兄弟有这么好吗? 李世民却放回了弓箭,扬声道:“可汗何必动怒,只是我与什钵苾旧年有结拜之情,不忍见他死于亲族之手,天幕所言虚实不定,还望可汗稍念与始毕可汗手足之情,留他性命!” 虽然是为突利求情,面上该有的严肃与急切并不少,但却并不预备这时节便号令唐军营救。 突利愚蠢又背信弃义,却实在是颗有用的棋子。 皇帝的急切担忧并不影响周围臣下隔岸观火的快活,安元寿年轻骁勇,他本来就是胡人之后,听到天幕的话忍不住嘲讽:“这群蝼蚁便是执失思力口中所说的虎狼之师、百万之众?” 房玄龄微微一笑,陛下挽弓搭箭的时候,他便猜想到陛下或许是要助突利一臂之力,但是没想到陛下这时节还有闲心,不忘暗讽一番。 陛下这样顽皮,对突利真的好吗? “突利与颉利之间的矛盾虽然并非突厥灭亡的根本原因,但两虎相斗,难免大伤元气,而当时实力较弱的大唐早经历了玄武门之变,打破了李渊的制衡之策,中原王朝权力重新洗牌,以李世民为代表的功勋集团彻底取代了以李建成为代表的长安□□,不破不立,虽然因此引来了突厥一次大规模但不成功的入侵,可流血的政变才会换来君权集中、主明臣贤,可以称得上是壮士断腕。” 太极宫中正仰头望天的太上皇李渊独坐小榻,正在一边饮酒,一边观看天幕,今日二郎出城应战,长安有倾亡之危,他虽没出面相送,却也有些担忧。 为大唐飘摇的命运,或许也为那个曾披坚执锐,践踏手足鲜血的二郎。 孰料天空异象突显,他本来心烦意乱,在殿中枯坐,惊得连鞋履也顾不得让宫人穿上,就跑到外面,站着聆听许久,听到二郎必灭突厥,令颉利献舞,才朗声大笑,让人搬了坐榻酒酿,召美人来侍奉同乐。 因为这个,便是天幕对他偶有诋毁,多次直呼其名,他也能勉强容忍,毕竟百姓所能看到的,也就是突厥使者入朝后的崇高地位。 可听到玄武门之变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把酒杯掷了出去! “陛下……” 服侍李渊的杨嫔正全神贯注望着从未见过的天幕,上皇忽然的发怒教她不自觉惊呼了一声,然而联想到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她立刻低下了头,但也不大害怕。 在先皇后留下的几个子女里,太上皇十分宠爱陛下,赏赐无数,远高于诸王,数次许诺改立东宫,但最看重的还是先太子。 皇帝亲手杀了自己的同父同母的兄弟,逼迫太上皇退位,这始终是太上皇心里的一根刺,也是皇帝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结果天幕却铁石心肠,对此竟没一点谴责,简直是在太上皇的旧伤上狠狠剜了一刀,李渊怒气不止,负手来回踱步,最终还是颓然坐回小榻,重重吐出一口气。 “玄真呢,召玄真过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一刻也忍不了,可又不能说出口,今日不把裴寂的钱袋子赢干,他别想走出玄武门! “但仅是如此,也只是一方小集团的胜利,我们可以看到的是,李世民在初登大宝的时候,就已经展现了他的非凡气量。 曾经有人开玩笑说,开国功臣都在秦王府,逆党在朝堂和东宫,但初唐名臣之中,有许多都曾经是李世民的死敌,像是告密李渊谋反的李靖,以及劝李建成先下手为强的王珪、乡巴佬魏征,几乎直捣秦王府的铁头猛将薛万彻,都是与皇帝先有仇怨而后被重用的臣子,甚至当初围魏救赵的薛万彻还是灭突厥的主力之一。 千金买骨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真正能做到用人不疑、尽弃前嫌的,同时代中也只有李世民。 我们可以想见,从人主气度的角度来评判,一面是对异族百姓杀之唯恐不尽,‘四方世界民族皆其敌人’且阶级分明的突厥,贪婪的统治者无休止压榨,政令无法得到强有力的执行,另一面是猛将谋臣如云,底层上升活跃期且武德充沛的大唐,又有一位贤明的君主,取得胜利是自然而然地事情。” 李世民颔首,他确实有起复东宫旧臣的想法,只是才安抚了一部分,魏征只是其中之一。 薛万彻是一员猛将,只是他派人去寻访呼喊,薛万彻都怕他记恨玄武门的事情不敢出来,也不知道薛万均这一回去是否仍然无功而返。 但他对天幕还是有些不赞同,士可杀不可辱,他看得出天幕对他似乎有所偏爱,可人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魏征确实多次有杀他的想法,但他不是没有死于旧太子的刀下吗? 薛万彻险些杀了他全家,天幕尚且能有褒扬,对待魏征这样的文臣,如何能用乡巴佬这样的蔑称轻慢? …… 终南山下,薛万彻拄着锄头望天,太子被杀,他和部下仓皇出逃,身上没带多少盘缠,到这里之后勉强寻了个荒屋修缮,又开垦了一块土地,预备种点谷子,充作过冬的口粮。 哥哥做了李世民的臣子,对秦王一百二十个忠心,在这喋喋不休地说了一日,就为了把他骗回长安,也不想想李世民连自己亲兄长都能杀,怎么会这样好心? 要不是因为天幕降临,他估计能说到日落西山,唠叨得自己耳朵起茧。 只是他没有想到,天幕会说到他。 李世民当真有这么好心,不但不杀他,反而重用? 薛万均坐在垄头,见弟弟仍然傻愣愣的,气得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转身就走。 “阿兄,你去哪!” 薛万彻连忙放下锄头,天幕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也带来了生的希望。 他浴血奋战,直至主公身亡,足以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如果可以,谁不想回到长安建功立业? 只是别人投降也就罢了,他的行为几乎可以当年掘了李渊祖坟还杀害皇子的阴世师与骨仪相提并论,怎么回得去? 薛万均转了一下眼珠,回过头来已经是满脸失望,他呸了一声:“枉费我在这里耽误许多工夫,长安有难,你是陛下宿敌,自然得意,可我却是陛下的臣子,如今陛下命在旦夕,还不忘要我来召你入朝,你不信陛下的话、也不信我的话,连天幕的话也不信,那我还在这里费什么口舌,自然要回去救驾!” 要不是因为陛下非要他来好生劝慰,打消弟弟的顾虑,按照他的意思,先把这小子按在地里拿藤条抽一顿,捆回来就没事了。 陛下在他面前多次夸赞这个弟弟,他早就看薛万彻不顺眼了! 薛万彻面色通红,一下便扔掉了手里的锄头,恨恨道:“阿兄,手足同胞,你为何如此诋毁于我,我虽是太子的人,却也是大唐的臣子,国家有难,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以为我心里便会好受吗!” 他是觉得李世民遭了现世报,但担心长安失守也是真的,大家能过几年安稳日子不容易,他为什么要幸灾乐祸? 而且兄长这是做什么,天幕说的很明白,李世民不是好端端做他的皇帝,毫发无损吗? “阿兄,天幕都说陛下将来会灭了突厥,你怎么听后不听前,”薛万彻不无自豪道,“何况天幕说,我还是战胜突厥的主力,你不把我带回去,怎么能向陛下交差?” 薛万均见这个弟弟面上兴奋,连陛下都称上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却有些急切暴躁:“知道还不赶紧带着人随我回长安面见陛下,瞧你锄的地,就是放头羊在这里啃都比你好,打算饿死在终南山吗!” 薛万彻正想招呼另外几个亲信过来,却听天幕道。 “而且李世民不仅是恕了这些人的罪,甚至还非常体贴地把自己亲妹妹丹阳公主嫁给了薛万彻,后来因为丹阳数月不肯与薛万彻同枕席,还亲自教导自己的妹夫如何与妻子和睦相处,将丹阳公主哄得很开心,有这样大方宽容,又体贴下属的君主,薛万彻对李世民忠心不奇怪。” 薛万彻:?陛下教导他什么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见兄长那飘忽不定的目光仿佛在看他的某处,且面色十分难堪。 “你……” 薛万均欲言又止,虽然说陛下与皇后十分恩爱,调解新婚夫妻矛盾想来也有心得,但丹阳公主不肯与弟弟同枕席……他不敢想象皇帝教了什么,这实在是亵/渎天子。 但亲兄弟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艰难道,“都说了,要你多读点书,回去我送你几本,学学十静十动之术,陛下日理万机,怎么还能分出心神教你这个?” 6. 第一个视频 薛万彻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按照天幕的说法,丹阳公主是当今太上皇的女儿,但是他在京中从未听闻过这位公主的名讳,也就是说这位公主要么是日后出降改了封号,要么是还没出生。 没听说太上皇有要婚嫁的女儿,如果不是意外守寡,那他尚的是一位还未出生的公主,起码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怎么能让皇帝教他这些技巧? 还是说十几年后他就不行了? 薛万彻略感伤心,他怀疑兄长就是因为被派来劝他,把没有机会随侍陛下出去的气都撒在他身上了。 上天将公主不愿意与他同床共枕的事情广而告之,他就是回去也很没颜面,还要被怀疑不能讨女人欢心,诽谤,这绝对是诽谤! 他把双手一伸,仿佛慷慨就义:“阿兄,我再粗蠢,也不至此,你还是快些将我捆了,咱们回去见陛下!” 天幕说不杀归不杀,但是他们请罪还是得把样子做足了,陛下面上才有光。 薛万均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我是来劝降,捆你作什么,到了长安你自己背着荆条去见陛下不就成了吗?” …… 李世民听着天幕细数未来,心下定了主意,旧太子与齐王的亲信众多,名单一时他也想不全,不过也该拟一道明旨,让各地不许再以东宫亲信的罪名抓捕朝廷命官。 此次各地官员因为党派所属而惴惴不安,有人为了谄媚天子、私人恩怨趁机迫害这些同僚,以至于精锐的唐军无法有效拖延突厥入侵的速度,也是教他大为光火的地方。 “不过李世民和臣下结亲很痛快,对待与突厥和亲往往便采用空头支票的形式,我们可以多次看到,在东突厥灭亡以前,李唐王朝统治者起码用过三次和亲话术来缓解双方的矛盾,不过是从来不兑现的。隋主嫁了宗室女义成公主为突厥可贺敦,在东突厥灭亡之前,可以在各种重要场合看到关于她的记载,而并无唐公主的只言片语。 除了唐王朝对突厥的不满,战局变化无常,可能也有突厥可贺敦的原因。 隋炀帝被围困雁门关时,突厥人的箭几次射到皇帝面前,明显已经撕破脸,义成公主作为可贺敦都能巧言相助,而后又参与拥立隋主,废立可汗,显然并非一般女子,还将杨广的萧皇后与皇子都接到突厥,希望凭借突厥势力和两国矛盾为隋王朝续命。 他们怎么会真心欢迎新王朝送来的年轻公主,来动摇亡隋的地位? 只不过这件事的后续比较有趣,突厥舞王投降以后,李世民十分重视后续安抚东突厥降众,为了表示华夏夷族为一家,前后三次以爱女或者宗室女联姻东突厥贵族,其中之一就是当初那个渭水之盟前被扣押的使者执失思力,当然这也是李世民的常规操作,大部分异族求亲都是不准许的,而部分以武力逼迫李唐和亲的部族都会先派兵征服,而后再观其姿态,决定是否赐予公主出降这样的殊荣。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唐与松赞干布之间,大家对文成公主的故事已经比较熟悉,在这里我就不过多赘述了。” 颉利可汗闻言也有些尴尬,可贺敦年纪虽然上去了,不那么吸引男子,但是在突厥经营多年,他上位也有义成公主的助力,可惜隋亡已经是定数,肯定不比唐公主身后是中原正统,又是花一样的年纪。 就是李世民真的肯给他一个聪明漂亮的公主,那就是给他的牙帐送来一颗火种,隋唐的公主非得打起来不可。 “作为一个小白,在写这篇之前我其实也很纠结。 唐与东突厥之间的强国战争涉及到的名人众多,要用一个视频概述经过、讲完自然地理、双方治国理念与军事思想差异等原因造成的唐灭突厥、并且延伸到贞观之治以及李世民在位期间休养安边政策,必然会十分混乱,我剪辑了一周,最终还是决定分为几个视频,所以在这一期里,我们只进行双方一些方面的对比以及部分人物趣事、突厥内部矛盾的介绍。 如果期待后续视频产出,还请观众老爷们不吝啬一键三连,点赞收藏和评论支持,能投喂两个圆圆的小硬币就更好了,如果对下一期的内容有什么期待,都可以在弹幕、私信或者评论区告诉我呀! 点赞是免费的,可真的对我很重要~么么哒~” 伴随着一声金属钱币落地的声音,天幕上的文字与画面内容一同消失不见,等到最后三个白色的图标消失,巨大的光幕重归黑寂,仿佛时空一时停止。 只有天幕下方还有一排奇怪的图案标志,仍然提醒着他们,方才梦幻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李世民虽然听不懂有些词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末尾的手势、星星和方圆孔币,加上略有些谄媚撒娇的语气还是能理解天幕之人讨要夸赞以及供奉物的心思。 佛云极乐之地尚需黄金铺地,何况操纵天幕的女子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神通,将她所知悉数相告,肯定是对人主有所求,这也无可厚非。 天幕肯要钱,说明七情六欲并未断除,也有她的弱点,他反而安心些。 只是他虽说不吝啬赏赐,可天幕指定要两个圆圆的硬币——不知道大唐的开元通宝是否就是她所索取的东西,但两枚钱币对于皇帝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拿不出手了? 房玄龄见皇帝沉吟不语,试探道:“或许天幕背后之人是考虑到观看之人除却陛下与臣等还有许多百姓,所以不会单独对天子索取过多钱财。” 这个说法李世民是赞同的,虽然有许多人都被迫观看天幕,可是要按对每个阶层都有对应的索取标准,那就不是量力而为,而是天幕之人向两国征税了。 唐与突厥有户数百万,不要说按人头来算,就是按每户两枚钱币计算,也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报酬。 这么多硬币用来投喂,这位姑娘是貔貅成精吧? “虽然天音说是自愿,但若无厚利相赠,恐怕难再开口。” 李世民忧虑的正是这一点,如果给了钱就能请天幕说自己感兴趣的方面,那他情愿自己奉送一大笔金银来换取:“而且这女子也不肯明说如何收取钱币,朕又如何向她言明所求?” 硬币的事情或许可以解释通,可弹幕是什么,他又如何收藏,并且与那女子私下谈天? 房玄龄试着隔空按向屏幕下方的第一个图案,原本灰色的字样倏然转红,他想起最后那女子说起“点赞是免费的”,忽然参破其中关联,面色一喜,接着去试另外的图案。 然而当他按住那小小的“币”字时,突然屏幕又弹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把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房玄龄转头去看陛下,可无论是陛下同僚,还是对岸的人,似乎对他所引发的天书不感兴趣。 ……原来凡人操作天幕时,旁人是看不到的吗? “玄龄,你是在画符吗?”高士廉见房玄龄对着天幕比划,口中还颠三倒四咀嚼着一些词,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你念的是什么?” 这人中邪了? 房玄龄来不及管他,按照天幕的排列方式阅读也觉得头昏脑胀,只是当他的手向上划了几下,忽然显现了与点赞成功相同颜色的按钮,上面写着“同意”二字。 他迫不及待摁下,界面一闪,忽然就变作了“恭喜您已经成功登录,经验值+5,当前等级为零,请继续升级吧!” 等这些画面自动消失,房玄龄再次点击“币”图,那圆圆的图案已经变成了鲜艳颜色,与方才的点赞差不多,天幕跳出来的文字变成“您已经为UP主投喂硬币一枚!” 房玄龄窥破天机,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虽说他现在只能给天幕一枚硬币,但好在这东西也不需要真钱,只要官府发动百姓如法炮制,应该也能凑到一笔让天幕满意的数字。 只是天幕爱财,突厥人若也能勘破其中奥妙…… 房玄龄回过神来,纵马凑近李世民,告了一声罪:“臣有一法,不知陛下可愿一试?” …… 天幕转黑,颉利可汗才如梦方醒,他想起天幕方才对他与突利的鄙夷,几乎气笑。 要向人间的君主讨取好处,不光要煽动人心,还要说出能化解危难的办法,天幕半点也不肯向着突厥,搅得人心不宁,还有脸索取钱币和赞颂。 他们供奉的神明不少,但这位不觉得她自己有点过于无耻了吗,又要维护唐,又要突厥的这一份,两头通吃,怎么不撑死她? 就算她是神,也是唐朝的神,于突厥而言,绝对没有半分好处! “妖人惑众,谁要是敢给她一枚钱,我就叫他身首异处!” 但身后的酋将们却集体沉默,不发一言。 大可汗与轻视突厥的天女之间,他们本应该选择无条件服从可汗。 但他们只是和唐语言不通,聆听天音时比较费力,还没有瞎,也不傻。 可汗您是失忆了还是失明了,砍突利可汗的刀还在地上钉着呢! 颉利可汗不满地看了一眼突利,即便没有这女子挑唆,他也早有杀心,然而回过神来细想,要叫旁人不信这女子的鬼话,他便不好当众与突利闹翻。 还真得教这混账多喘几天气。 “什钵苾,方才我是被妖术迷惑,”他僵硬地扯出笑容,空手靠近突利可汗,亲切道,“你年纪轻,更容易被妖女迷惑,想来方才的话也是无心的,现在清醒过来了吗?” 突利被叔叔变戏法一样的嘴脸惊到,他呆愣愣地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十分勉强且缓慢地点了点头。 天上的神女无不无耻他不知道,但阿史那咄苾这个人绝对是厚颜无耻之徒! 颉利定了定心神,渐渐消失的天幕有一行小字闪现,他也无暇关注。 突利不想自己死得更快,还不至于阵前倒戈,但他照样是骑虎难下。 攻城,各地增援的唐军不会放过他,不攻,这不是活打自己的嘴? 李世民和高士廉等人投过币,遥见突厥军中乱象,诸将迟疑不进,微微一笑,向周绍范吩咐道:“孝范,可以了。” 天际的画面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烟花号令。 已经到达许久的唐军得到信号,顷刻而出,于皇帝身后排列成阵,弯弓架弩,只待皇帝的号令。 漫山遍野的唐军旗帜与震天动地的声响里,分不清有多少人马,李世民身后的唐军军容甚盛,气势如虹,即便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受到他们的锋芒。 李世民果然留有后手,或许是因为天幕,颉利可汗虽然惊叹于唐军的严明齐整,却不是特别意外。 甚至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二十万精兵被七千人逼退,哪怕没有七千,就算是七百人虚张声势,也总比被七个人单凭一番话逼退好听得多,就算他妥协,也在情理之中。 李世民和颜悦色,望向对岸,扬声道:“可汗远道而来,朕也该尽地主之谊,何不择一处营帐,你我把酒畅谈?” 7. 视频后续 颉利可汗虽然心生怯意,面上却也只是微微冷笑:“倘若我不肯呢?” 既然无论如何抉择,突厥都不会取胜,那大不了玉石俱焚,李世民以为他没有鱼死网破的胆量吗? “纵然我朝以和为贵,但若可汗执意撕毁盟约,朕又有何可惧!” 不待皇帝说罢,唐军中的弓弩手也同样做好了准备。 突利可汗早就无心恋战,冷着一张脸道:“叔父,风向有利于敌,不利于我,李世民的箭术本就出神入化,叔父何必多此一举?”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第一,光速顺从天意,提早奔向义兄的怀抱,不过那么大的家业他实在是舍不下,而且过河的时候也可能被突厥人射死,第二,回去的中途学他义兄政变,说不定李世民会效仿隋的皇帝,立他为新的大可汗。 大不了他也学祖父的模样,送中原皇帝三千匹马,有机会便到长安侍奉皇帝宴饮。 祖父是突利可汗,他也是个突利可汗,祖父能靠隋皇帝上位,他也能靠唐皇帝上位。 李世民的话语铿锵有力,唐军阵列声势骇人,动摇了不少突厥的士兵,他们斗志本来也不算高昂,何况唐军源源不断,他们长驱直入,根本经不起这种车轮战法。 长安固然是块肥肉,他们也得有命吃啊! 尽管可汗还没有与唐的皇帝达成和议,可面对唐军的进攻姿态,许多将士却并未随之戒备。 颉利可汗心渐渐沉下去,却又放不下宗主国的面子,就这么回去,薛延陀怎么看他,铁勒怎么看他,阿史那部的小猫小狗怎么看他? 他朗声笑道:“我不过是与陛下开个玩笑,我与陛下素有姻亲,虽族类不同,然血脉相通,今日前来,也是想问陛下一句,盟约是否如旧?” 李世民默然,这话他莫名有些熟悉。 论起姻亲,除却唐许诺却一直未履行的和亲,他的祖父与隋文帝都娶了独孤信的女儿,义成公主作为隋杨宗室女与颉利可汗的妻子和李唐皇室勉强能算一门亲,但陇西李氏与阿史那人算得上什么血脉相通? 他不理会颉利的暗讽,平和道:“新君不会更改旧的盟约,朕也不是背信弃义之徒,只要可汗肯依朕之言,朕愿在原数上增币一倍,以慰可汗路途辛劳。” 颉利目露疑惑,打量着李世民的一举一动。 他会这样好心? “我是草原人,直来直去惯了,陛下若有旁意,不妨直言。” 李世民看向他,坦然道:“朕只希望可汗尽快退兵,归还我朝的温彦博与沿途掳掠的全部百姓,他们都是大唐的子民,朕不忍教他们背井离乡。” 这样的交换条件对于颉利可汗而言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些俘虏除了带回去当奴隶,剩下的价值也就是沿途做储备军粮,可带着这些人和抢来的珠宝打仗,行军是十分不利的。 但他却迟迟不能下决心。 李世民以为此等窘迫境地,颉利是没有理由拒绝他给的台阶,扬声道:“可汗是觉得何处不妥?” 颉利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陛下美意,我不胜欢喜,只是唐换了新君,我自该与陛下重新签订盟约,两国盟誓,正该慎之又慎,不妨陛下纵马上前,我与陛下细细分说。” 说罢他便先一步催动战马,空手来到桥中间等候不远处的李世民。 李世民也不怯懦,当即奔近,距他一丈勒马,沉静道:“不知可汗有何高见?” 一别数年,颉利还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地看清他,做了唐君的秦王意气风发,双目炯炯有神,直视这双眼睛,哪怕是他也不免被震慑。 “陛下新即位,便以厚礼答我,我听闻中原有一句话,投桃报李,我也该对陛下有所回报。”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道:“我愿效仿启民可汗故事,以三千匹马、并加万余头羊作为陛下登基贺礼。” 颉利君臣本就是为了钱财而来,李世民不信他这个人会有良心发现一说。 “当然,作为交换,我也希望陛下能放回执失思力,也希望陛下不要轻易听信小人的谄媚,使得两边再起冲突。” 颉利顿了顿:“突利贪婪无度,不顾与陛下昔年香火情,沿途搜刮无数,陛下的条件我自然情愿,但突利恐怕不愿松口吐出肥肉,还得好生劝说才行,似这样的人要做您的兄弟,实在是玷污了秦王昔年英名。” 李世民早知晓他们叔侄之间不睦,闻言也从善如流地变了脸色。 “突利便是这样脾性,为小可汗犹可,为大君则两国不宁,”他道,“要是突利不肯,可汗不妨就将这些马和羊转送给他,想来突利得到补偿,也不会执意掳掠百姓回去。” 颉利得到李世民这句话才算安心,他们从唐境撤退还需要好些时日,只要李世民不插手,他就能腾出手来好好收拾突利这个混账。 他摆了摆手,一脸不赞同:“马与羊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突利哪里配?” “只要可汗尽快归还我大唐子民与温彦博,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李世民对这些金银牛羊看得并不是很重,他道,“草原寒冬凛冽,汉人习惯了中原气候,恐怕很难存活,只要可汗有好生之德,不再骚扰唐境,比送朕一万匹马还要贵重。” 颉利可汗大感震惊,送出去这么多牲畜,他都有些肉痛,但李世民却完全没想要。 他也不免有些羞惭,他这个人缺点是从来不改,但起码还是知羞的,特别是在处于劣势的时候。 颉利轻轻叹了一声:“既然如此,不妨我们后日于此地盟誓,陛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淡淡道了一声好,突厥贪欲无穷,天幕的出现让他能只用两倍的财帛将这群饿狼打发回去,大多数军民已经晓得大唐必胜的道理,这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只是他却没了方才聆听天幕时的愉悦,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以至于萧瑀满面笑容去迎皇帝回城时,见陛下满面阴沉,怀疑陛下在渭水之侧并不顺利。 但即便从同僚口中晓得颉利意图,萧瑀还是有些不解,他轻声试探道:“陛下是欲助颉利?” 其实单看陛下与突利可汗的关系以及突利的个人品行,他觉得如果选择扶持突利做可汗也不算坏,比他叔父更容易掌控。 李世民摇了摇头:“隋主旧例在前,朕只应承不帮突利夺位,也不会坐视颉利杀了他。” 突利现在只身奔逃入唐,对唐是弊大于利,不如留他在颉利可汗身边。 “与突厥交接百姓、迎回大临的事情就让大雅来做,”李世民若有所思,“他虽然不是民部的人,可这段日子也焦心坏了,让他盯着点颉利的动静,一定要叫突利安安稳稳回去。” 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瑀仿佛被刺了一下,想起远在突厥的姐姐萧皇后,他勉强道:“温尚书一定感念陛下天恩,不过臣有一惑,突利论御下与掌兵,似乎都不如颉利可汗,陛下便是将牛羊马匹转赠与他,恐怕突利也守不住这份财,仍然便宜了颉利。” 李世民被这老古板的天真逗笑:“颉利贪婪多疑,朕既然不肯要,他哪里会平白替朕做这一桩人情?” 东西是送给突利的,仁慈博爱的好名声是他李世民的,只有颉利自己损失了大批牲畜和名声,他如何肯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突利根本不会晓得还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假如一不小心,碰巧就有唐使押送财物时迷路到了突利可汗的地盘,又那么不凑巧地醉酒说漏了嘴,让突利知道他在无意间损失了这么一大批财富…… 至于颉利可汗怎么想,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李世民望向天幕原本的方向,思索这个出使人选:“不如就茂约去,他这人豪迈善饮,一醉便要与人结拜兄弟,和突厥人打交道是再合适不过。” 萧瑀见皇帝略有些疲倦神色,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过于耸人听闻,皇帝也须得退入内廷,好生歇一歇。 他才要告退,忽然听陛下随口问起:“左仆射方才为天幕点赞投币了么?” 萧瑀一怔,他并不是吝啬的人,天幕的要求也确实听见了,可是那女子也没说应当如何投币,他怎么投? 但他却是不肯承认的,从容不迫道:“臣今日出门仓促,不曾随身携带钱币,天幕既然并不强求,不如等下次天音降临,下次一定。” “这怎么成!” 李世民一听就知道他不晓得向天人投币之法,倏然变了面色,“难道我朝上下,只有玄龄识得此法?” 什么下次一定,泱泱大唐,若只有他们君臣七人投币,每人还只送了一枚,那有没有下次还不一定呢! 思及此,他也顾不得别的,吩咐内监道:“去请几位宰相入宫,杜公的身体若还好些,也一并请来。” 说罢李世民便匆匆前行,只留下尚书左仆射萧瑀一人独立萧瑟秋风之中。 陛下是说解出投币之法的是那个仗着是秦王府旧人得宠,又最爱卖弄聪明的房乔? 他如此聪慧高贵,居然不如房乔? 还有陛下,这算什么,从前还一口一个姑父呢,现在做了皇帝,从前那些称谓免了就免了,可他居然说走就走,还当着他的面关怀杜如晦! 他真的一点也不考虑梁明帝之子、萧皇后之弟、大唐宰相尚书左仆射的颜面吗? 8. 视频后续 皇帝相召议事,除了裴寂与萧瑀,几位宰相都到殿中见驾,包括不请自来的魏征。 裴寂不来的原因是太上皇正在和裴司空赌钱赌得兴起,不愿意放人离开。 但萧瑀不在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李世民知晓这位左仆射好颜面且气量狭小,而裴寂又仗着和太上皇的关系爱倚老卖老,虽有些不高兴,倒也不甚在意,陈叔达却嗤笑:“左仆射真是贵人迟来,好大的架子。” 萧瑀是前朝皇子,他也是前朝皇子,谁又比谁高贵? 宇文士及一贯是会瞧皇帝脸色的,见李世民面露不快,连忙起身恭维道:“敌寇倾国而来,陛下不动一兵一卒,便退突厥百万之众,足见天子之威。” 封德彝不甘示弱,也笑容满面:“陛下才一继位,上天便赐下祥瑞,四海皆知陛下之功,前无古人,后亦无来者,大唐能有君如此,实在是万民之福,臣等能追随明主,定万世之业,也是臣等的无上荣耀,突厥乃我朝心腹大患,只要颉利臣服,我大唐便可高枕无忧。” 皇帝既然这么气量宽宏,而且天幕还说将来大唐非但不会亡国,反手还把突厥灭了,这不比木头上长灵芝这种祥瑞更有说服力吗? 他和宇文士及两个人绞尽脑汁,将所有键都隔空摁了一遍,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人手里只有一个币。 可还没等他继续夸下去,一旁的魏征却道:“中书令之言差矣,臣入宫的路上并不曾见长安百姓议论异象。” 封德彝看了一眼魏征,怪不得天幕叫他乡巴佬,一点眼色都不会瞧,他轻咳了一声,傲慢道:“陛下与宰相说话,魏征,你怎敢轻易打断?” 魏征之前改换门庭比他可勤多了,而且还有克主的嫌疑,怎么,天幕一说他能受皇帝重用,连支持皇帝上位的老臣都不放在眼里了? 虽然封德彝一直是自己的人,但魏征所言才是李世民最关心的,他温和道:“你的意思是说,天象并非所有人都能瞧见?” 连投币与议论天幕都是有条件的,观看或许也有条件,只是他们一开始便符合,不知道罢了。 “正是,而且臣以为,即便是果真如天幕所言,陛下剿灭突厥,大唐也不可能高枕无忧。” 魏征作为曾经的东宫属臣,最看不惯封德彝这副左右逢源的小人嘴脸,太子当初以为他效忠东宫,谁知道秦王继位以后,也把封德彝看作是从龙功臣。 他略有些讥讽意味道:“中书令久居高位,恐怕难以知晓黎庶之思。” 天降异象的那一刻,他都没能站稳,可反常的是,出了家门就会发现,百姓对于渭水的战与和仍然一无所知。 别说是百姓,就算是朝中一些官员,也没有观看过天幕。 虽说如此,但也可以想见,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传遍长安。 封德彝找回来一点颜面,试图解释道:“天幕索要不过是两枚币,可见志不在凡间金银,天下大事,正该高贵者谋之,百姓愚昧,岂能与我等同预大计?” 他有资格观看,说明他同样是高人一等的天纵奇才。 只不过天幕似乎主要在讲渭水的事情,长安里的人并没有说到几个,还没来得及讲他。 李世民抬眼看他,不忍心看封德彝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不仅是朕与诸公,两岸将士全瞧得清楚。” 封德彝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不是要把皇帝和突厥士兵划分到同一层级! 带着精彩的面色,封德彝选择了沉默。 宇文士及庆幸他说得不多,但又有些后怕:“突厥人也知晓天幕之事……颉利本就狡诈,他们有了警惕之心,恐怕于大唐不利,万一变卦,不再与我朝结盟,恐怕会生出许多变数。” 杜如晦咳了两声:“陛下,臣以为突厥各部也如大唐臣民,未必知晓此事,颉利贪婪多疑,那些部族首领即便并不愿投靠中原,颉利疑心之下,也不得不向我朝投诚,恐怕突厥内乱在即,有心改命也无力。” 他也向天幕投了币,只是天幕消失得太快,他还在苦思评论私信之法:“天幕向观看者索要之物奇特,突厥之人虽多,却难以领会汉人语言,更不要说天书,想来少有人识得何意,即便能有一二参破天机者,天幕之语对他们如此不利,也未必肯给。” 天幕在内容上显然是预备听取观看者意见的,而且在不久之后还会再度降临,他们必须先突厥一步与天幕取得联系,尽量让天幕讲一讲大唐感兴趣又不怕被敌国知道的内容。 天幕提高了将士们的士气,也提高了对皇帝的期望,这就更要求皇帝以明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他看向魏征,即便是他与房玄龄与陛下这样亲厚,出口之言也须得时时思虑,但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魏征以刚正闻名,只是昔日追随之主不明不听,或许在陛下手里,这样的人才能有大用处。 李世民颔首,突厥人只是知道会战败,可不改贪婪本性,便无法破解亡国的诅咒,却不明白唐是如何调兵遣将,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了佐料却不知道秘方和火候,也烧不出一道好菜。 但是对于大唐甚至于他本人,却有许多益处。 杨广试图分裂突厥许多次,都不如天幕这一锤定音更有效,只要大唐稍加利用,几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阿爷看在未来之功的份上,玄武门那点小事,阿爷也能体谅吧。 他想起方才魏征的话,温和问道:“你方才说,大唐不可能高枕无忧,有何依据?” 不管有没有天幕,他本来也是要重用魏征的。 魏征从容道:“臣以为无论突厥知晓与否,天幕之言应验只在早晚,臣担心的倒不是如何平突厥,而是平突厥之后如何安置抚民。” 宇文士及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征。 突厥的大军还没从长安附近撤走,你要不要瞧瞧你在说什么? 阿谀媚上,哗众取宠,乡巴佬乡巴佬乡巴佬! 李世民却道:“魏卿不必拘束,大可畅言。” 即便没有天幕,他也爱惜魏征的才干,只是不知道他会器重到什么地步。 魏征道:“突利与各部必反无疑,然而突厥人口众多,且不识王化,陛下欲立突利为新可汗否?” 李世民对此自然不赞成:“突厥人反复无常,隋主立他祖父为可汗,臂助良多,启民亦无感恩之心,朕绝不再立。” 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让唐俭对突利以利相诱,但突厥灭亡之后绝对不可能答应重新立一个可汗,而且天幕也说,突厥是亡国,不是改君。 “可突厥人狼子野心,不能适应中原,阿史那贵族更不安分,大唐如今空虚,民生艰难,高句丽虎视眈眈,难以承受这许多外族民众,愿陛下暂歇好战之心,等待良机。” 魏征继续道:“臣以为既然天幕有意与陛下联络,若寻到时机,不妨以此问之,后世视今,亦如今人视昔,无论那女子是否聪慧无比,若能求得上佳之法,才是福气。” 他虽然追随李世民时间不长,但却对秦王的作风很熟悉,这位陛下不是白起,也不杀降,所有人都在为大唐未来的辉煌而欢呼,但他却有些忧虑。 天幕清清楚楚地说过,突厥会复国。 突厥仍然会是皇帝或者是后世之君的心腹之患。 而再度灭掉突厥的回纥汗国,不知道是否成为大唐新的劲敌? 得国不易,守国更难。 到那时候,大唐还会有另外一位李世民吗? …… 长孙皇后抱着丽质玩耍,笑着将天幕发生的一切讲给她和承乾和青雀听。 只是她隐隐有些不安。 天幕并非所有人能瞧见,她派人去问候太上皇,发现内廷也只有上皇以及部分妃嫔知晓。 青雀和丽质不知晓也就罢了,承乾是她与陛下的长子,皇帝更许诺要封他为太子,可是他却不能瞧见为皇帝带来吉祥的天幕,这无疑是个攻击他的好把柄。 或许只是孩子太小了吧。 皇帝回宫的消息她已经知晓,可直到日落,天子才疲惫地回到立政殿。 李世民踏入内殿,见妻子披散了头发坐在榻边,昏黄的烛光温柔,一盏如豆。 “陛下,”她起身相迎,却被皇帝按住了肩头,稍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解释道,“我知道陛下累得很,以为不会过来。” 她道:“天意降临,长安无忧,可陛下似乎并不欢喜。” “阿奴,不要这样生分,”他去衔她的唇齿,却被妻子轻柔地以掌抵住心口,不解道,“怎么了,我记得你似乎不是这几日。” 长孙皇后半侧了身,露出榻一侧的小脑袋,抿唇一笑:“孩子们今天都很兴奋,为有二郎这样的父亲自豪,承乾早早回去了,丽质困得不行,还没来得及把她抱出去。” 李世民注视着女儿明艳娇嫩的睡容,渐渐松开了紧锁着的眉宇,让宫人抱走了她。 长孙皇后掀开衾被,与皇帝共卧,轻轻啄了一下他面颊,低声道:“知耻而后勇,我想陛下近乎此,不过往好处想,路要一步一步走,总有教颉利跳舞给您瞧的时候。” 丈夫不因为天幕的预言而轻狂,这是她希望看到的,不过连续几个月的辛劳,她也不希望陛下为渭水的事情太生气。 李世民低声道:“只要长安不破,做什么都有人恭维我,可这算是什么光彩事?” 魏征的话虽然让人觉得有些不痛快,却也难能可贵,这也就是为什么天幕说他日后会十分看重此人吧。 “二郎这样厉害,总要有些不完美才显得正常些,否则陛下哪里还是人,不变成了神么?” 长孙皇后笑道:“做了皇帝本就如此,吹捧的人越多,越爱听好听的话,否则何以那样多并不愚蠢的君主亡国?” “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有人吹捧,可皇帝也是人,怎么会样样都对?” 她温柔抚摸丈夫的面颊:“二哥,吃亏怎么了,既然知晓,将来教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也就是了。” 李世民霸占了女儿方才的位置,重重吐了一口气:“你说的不差,总有一日,我要洗刷今日之耻!” 9. 视频后续 裴寂赌钱时颇有些心不在焉,钱很快就都输给了太上皇。 李渊也很不高兴,平常这个老伙计输钱是很有技巧的,说话又好听,总会让人赢得很满足,今天就差直接把钱袋子推给他了。 他以为他看重的是这点钱吗? “二郎做了皇帝,我在此颐养天年,裴监以后多以国事为重,不必到我这里来了。” 裴寂和李渊从同僚到君臣,太上皇的阴阳怪气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臣哪里还需要做什么事情,陛下一直冷落臣,或许也到了臣该告老还乡的一日。” 天幕说皇帝赦免了魏征,还打算让薛万彻做妹夫,却不肯说皇帝最后是否原谅他当初和刘文静那点破事。 方才天幕消失时他在桌下试图按键,不放过每一处可能,直到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开始发抖,不小心哆嗦着滑了一下,才发现漆黑一片的天幕只需要左滑,就会出现一块空白。 只是还没等他接着再摁,天幕就彻底消失了。 狂跳的心忽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他的手抖得比之前还厉害。 李渊同情地看着裴寂的手,他近来偶尔也有这个毛病,略有些不满道:“二郎连我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容得下你们?” 什么狗屁天幕,就因为大郎输得彻底,这样作践他的儿子,他还要学着怎么给她投币! 不过…… 他不无期待道:“也不晓得天幕下一次降临是何时,她的本事可比当年卢太翼,就算不晓得大郎他们在地下过得怎么样,朕的寿数她总是知道的。” …… 八月乙酉,天子再临渭水,与颉利可汗斩白马盟誓,两国永以为好。 皇帝将许诺的全部金银交与阿史那部贵族,由颉利可汗来分配其余各部应得的财物。 十余万突厥军士携带贵重的金银踏上归途,然而颉利、突利二可汗途径幽州,因小事争执不下,激生哗变,死伤千余人,各部叛逃者不计其数。 突利独身逃脱,仓皇直诣幽州求援,哭诉颉利暴戾残忍,为了防止突厥逃兵惊扰唐地百姓,李靖和长孙无忌无奈出动幽州大军平叛,缴获颇丰。 颉利本来想用计除掉突利,而后将突利的财宝分给几位兄弟和侄子,就能拉拢到大部分上层的贵族。 近来因为天幕之说,军中谣言四起,用正当的理由杀了突利,天幕的预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还不等他将突利及其党羽全部歼灭,叛乱的风气就像是瘟疫一样开始在大军内部传染。 野火燎原,接二连三的叛乱令他精疲力尽,夜色之中杀红了眼,火光冲天,根本无暇去追杀突利。 薛延陀、奚、拔野古、仆骨、同罗等君长早不想忍受处处低阿史那部族一等的待遇,他们为可汗卖命,忍饥挨饿,又要忍受猜疑,可得到的金银连突利的零头都没有,就算是不趁机携金银奴隶叛逃,也乐得看阿史那族自家内斗。 疲于平叛的颉利实在是熬不住,无奈也向唐军求助,暂驻幽州的长孙无忌将自己的官邸送与颉利,令亲兵严密把守,防止有心人戕害。 而受颉利宠信的大酋康苏蜜、执失思力以及欲谷设等贵族或收拢自己的部下,或追杀叛乱的各族军士,防备唐言而无信,趁机囚禁可汗。 只是相对而言,这些仍然肯追随大可汗的部下都不像从前那么卖命,尤其是执失思力。 他是信仰天神的,长安的牢狱之灾和皇帝的威严也叫他心有余悸,但是他入唐以后似乎日子过得还可以,会是皇帝名义上的女婿…… 拿这样的优厚待遇来考验突厥人,哪个使者经得起这么考验? 他不主动顺从天意,就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对得起可汗了。 颉利在幽州官邸只住了短短三日,李靖便顺利替他收拢了突厥残部,并信守诺言地送他与亲人团聚。 唐军能有这样迅速镇压叛乱的主帅,又肯信守承诺,颉利是完全没想到的。 只是他更想不到,欲谷设几个亲族才一看到他便红了眼眶,都是些年纪不小的汉子,居然扑通一声跪倒,哭声震天。 颉利平时与他们几个没那么亲近,甚至还不如对外人,但人生大起大落,陪在身边的族人为自己落泪,心下顿时满满感动。 他亲自扶起欲谷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行忍下,道:“哭什么,阿史那的勇士不该这样软弱,中原人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活着,总有能打回来的机会,等回了牙帐,我绝对饶不了什钵苾这个混蛋!” 欲谷设的哭声一顿,他哭的不是颉利,大可汗在幽州城里好吃好喝几天,别说突厥没亡国,就是亡国了他也顶多就是给皇帝跳场舞,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汗,有一件事情您或许还不知道,”欲谷设欲言又止,他哽咽道,“我怕您有些受不住。” 颉利觉得欲谷设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人又年轻有些经不起风浪,声色转厉:“有什么受不住的,你直说就是!” 欲谷设咬牙切齿:“突利带的好头,回纥和铁勒还有薛延陀都明着反了!” 颉利可汗没想到天幕的预言这么快就应验,壮硕的身躯微微摇晃,然而在仅剩的亲族面前,他尽力平静道:“我早知道他们要反,只是当时夜深,人声震天,不晓得到底是哪几个反叛。” 等他一回到牙帐,便纠集全力剿灭反叛部族,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黑突厥! 欲谷设抹了一把眼泪,“不只是他们几个,奚和仆骨他们也早存不臣之心,火光一起,他们根本不愿意出手相助,还说可汗偏心太过,他们早有不满,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打到牙帐了!” 执失思力不无担忧道:“可汗,若是这些人趁着您与突利相争,咱们当初留下守卫的兵力远不足以对抗各部。” 颉利可汗深吸了一口气:“不要紧,可贺敦是个有才智的女子,咱们现在赶回王庭,应该不算晚。” “可如今咱们元气大伤,这几日伤亡过五万人,许多部族已经不知去向,能收拢起来的士兵已然不足六万,牛羊马匹、金银财帛损失更不计其数,能击退各部恐怕已经是侥幸,若是剿灭……恐怕还需要从长计议。” 康苏蜜沮丧道:“将士们饥肠辘辘,倒是还可以抢掠一番,但唐的守将李靖说,突利可汗与皇帝有情义,他官微言轻,不敢将突利交给可汗,已经将此事禀明皇帝,若您愿意,他想设宴为您与突利可汗和解,等候皇帝的旨意。” 唐军以协助平叛的名义大肆搜捕突厥士兵,分文利好不收,数日之间,失踪与被大火烧死的突厥士兵粗略来算居然有几万人,而牛羊等财物的损失全部按在了叛逃各部的身上,帐平得十分干净。 颉利几乎想要破口大骂,与唐军最激烈残酷的一场战役都不曾折损过半,伤亡过万都是极为罕见的,兵戎相见的时候不见怎么样,唐军友好协助盟国平叛的时候,怎么突厥损失的反而比打仗还多? 哪怕五万头猪呢,幽州能有多少人马,他三天也杀不完啊! 欲谷设小心翼翼建议道:“咱们毕竟在唐的地界,可汗就算不把李靖放在眼里,可长孙无忌的妹妹却是皇后,咱们不理会他的宴请,也不好讨要马匹钱粮回去。” 军中的民夫逃了不少,解决供给上的问题比各部落叛乱还要迫在眉睫。 颉利满面愠色,顿了顿道:“吃饭就不必了,劳烦国舅和什钵苾说一声,只要他回王帐之后,当着众人的面给我磕头认错,叔侄之间,没有什么事过不去。” 再在这里等下去,等到皇帝看完突厥王族之间的热闹,假惺惺劝几句,突厥都换了新可汗了! 李靖真把他当成符坚戏耍了不成! 然而生气归生气,颉利还是勉强用汉文字写了一封信,让执失思力送去,聊表谢意。 长孙无忌和李靖却像是早已经料到颉利的反应,突厥使者去不多时,便带回来了唐将的意思。 信中说道,皇帝与他们都不会忘记渭水之旁的誓约,为解盟国燃眉之急,特奉送牛羊粮草,以资远行。 至于突利可汗如何处置,想来陛下圣明烛照,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之策,可汗若是急于回去,不妨暂且搁置此事。 …… 长孙无忌翻着清点的单子,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好大一笔横财,但这对颉利来说,会不会有点太伤他了?” 皇帝其实不太在乎这些财物,李靖就是把缴获之物如实报上去,皇帝大概率也会留作幽州军需之用,只是处置突厥剩余俘虏的问题上会稍作批复。 颉利损兵折将外加破财倒也罢了,三天丢了五万人,还不算各部为保存自己实力而主动撤走的,这真的不是侮辱颉利的脑子吗? 不过经此一事,难保颉利不会怀恨在心,借故不放温彦博等人。 “他有什么可不满的,不是还特地谢你几日款待?”李靖遗憾道,“陛下以渭水为耻,只是教他回去保卫一回牙帐,似乎太便宜。” 要不是担忧颉利奔回牙帐的途中抢掠唐地百姓,他不讨要这几日出兵的军费和粮草就不错了,还送他回去? “至于使团之事,陛下两日前特意让人送了蜡丸,”皇帝在旨意里没有多说什么,李靖蹙眉道,“不过陛下为突厥可汗准备的礼物,一定能令颉利满意。” 他前两日收到来信时也甚感诧异,还未来得及与长孙无忌分享。 长孙无忌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比胡地九月的雪还冷,陛下居然告诉李靖,没告诉他? “陛下预备砍突利的脑袋?” 皇帝又不打算拿美人和亲,除了突利的脑袋,长孙无忌不知道还有什么礼物能比钱财更让颉利可汗感兴趣。 “唐公一行会与突利共返阿史那部,但陛下要送的礼物不是他。” 李靖摆手:“据说是一个赵姓男子,听说做过一任刺史,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看上他。” 10. 第二个视频 九月初,薛延陀奔袭至突厥王帐,义成公主与萧后坚守不出,直至可汗颉利率旧部归来,迎战反叛部族,薛延陀与铁勒君长才狼狈兵败。 只是经此一役,各部犯上作乱的苗头渐露,秋冬将至,可汗的出征本来就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可却大败而归,已经是自顾不暇。 义成公主本来对可汗此次出征抱了很大希望,然而带给突厥的却是一场大动乱,她也大感震惊。 颉利觉得,自从遇见了天幕,自己什么事情都不顺。 哪怕回来以后想撒气,可就连突利可汗的妻子淮南公主都被义成默许先一步逃走。 义成公主听送信的人说起天幕的事情几如听书,可所有见过的人都信誓旦旦,甚至有人说天幕提到了她与萧后。 她虽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却愿意利用鬼神。 “可汗,我以为天幕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义成公主和颜悦色,即便颉利怒不可遏,下令所有突厥人都不许议论天幕与突厥灭国的预言,但她却瞧得出颉利暴躁独断下的不安。 “汉人或许不如草原上的汉子骁勇,但是我们统治中原数千年,于治国理政上还是有些心得的。” 义成公主温言安慰道:“正如那女子所言,中原人才济济,李氏父子争夺权位,必然有不少大才被埋没,这些年我冷眼瞧着,别看咱们强盛,可是这些贵族只知道打仗敛财,哪里真心为可汗、为突厥想过?既然天幕点破了这一点,可汗正应趁此机会痛下决心,革除旧弊,任用汉人。” “那些怀才不遇的汉人一旦得到可汗的重用,必然会心存感激,为可汗卖命。” 她知道可汗对于拓跋家族统治中原的向往:“重症必得猛药,譬如文明太后与孝文帝,都是大胆任用汉人才得以延续国家,人家连姓氏都要改,可汗比孝文帝当年不知要强多少,四周之国无不称臣,若再有汉臣相助,岂不是如虎添翼?” 颉利可汗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汉人不同于阿史那贵族,在突厥就像是没有根基的花,只有依靠他这棵大树才能汲取权力的养分,只是…… “这些时日逃到汉地去的人不少,汉地来投的却少,可贺敦此言虽好,可教我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 义成公主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唐新来的使团里,有一位曾是东宫旧部的使臣愿意面见可汗,助您一臂之力。” 李世民下诏安抚突利可汗,令唐俭与温大雅为使臣出使突厥,迎回温彦博等人,并送突利可汗返国。 唐俭这一回出使,不仅仅是带回了突利可汗,连着李靖俘虏的突厥士兵也一并打包,分送求和的各反叛部落,顺便还拜谒了仍在突厥的萧皇后,将萧瑀的书信送去。 只是他被突厥人经常灌醉,直到从牙帐出发前,才发现赵德言及其随从早被颉利可汗藏匿起来,气得破口大骂,扬言回去便上书皇帝夷他三族,狠狠敲了颉利可汗一笔竹杠。 太子战死以后,赵德言就知道自己在秦王手底下完全没法活了。 朝廷对待余党的态度暧昧,说是不问不究,可实际上每天都有东宫与齐王的旧部被新君一派的官员清算旧账,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挂冠而去,要么束手就擒。 然而这个时候天幕却出现了。 周围的人见他举止失措都说他得了失心疯,他自己开始也以为是早上吃的菌子没熟,还喝了好几碗苦药,直到渭水的消息传过来,他才知道什么是天选之人。 既然大唐人才济济,那他大可以换个赛场,来个田忌赛马,不就能在君主面前脱颖而出了吗? 若不是他支持的太子和皇孙们死得一个不剩,他怎么会有决心投奔突厥? 拯救一个将亡的国家,顺便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他只要想一想都觉满怀豪情。 颉利可汗本来出于对义成公主的信任,对这人天然就有几分好感,两人促膝长谈数夜,尽管语言偶尔难以理解,但从对方悲惨的命运、坚定的眼神和滔滔不绝的口才里不难看出,他实在是上天赐予突厥的不二人才!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世民绝对不会想到,比起突厥失去的牛羊奴隶,他得到的到底是何等的珍宝! 他望着赵德言明亮火热的双眼,仿佛看到了一个浴火重生的新突厥! …… 武德九年十月,唐俭一行带着温彦博与被突厥掳走的百姓归乡,同月,皇帝册长子李承乾为太子。 早听到讯息的亲人每日都到官府问询,一时之间,往昔冷清的官衙门庭若市,哭声震天,就连内廷宫人也时有悲戚。 李渊最近觉得二郎可能是想要他赶紧去死。 就因为他不肯迁宫,侍奉他的宫人全都是哭丧脸,歌舞也不见欢喜? 长孙皇后去请安问候的时候见太上皇正在向唱曲的宫人发脾气,了解了前因后果,才向李渊道:“父皇误会二郎了,是他们的亲人有的从突厥回国,又有的长眠异乡,更有些父兄在辽东的,触景生情,盼亲人早归。” 她斟酌道:“骨肉离别十数年,如何能不悲泣呢?” 李渊微有动容,看向地上的宫人,她年岁颇长,或许正是隋末选入宫中的歌姬。 “你家里人也回来了?” 那女子摇了摇头,哽咽道:“奴婢的父亲虽然自断一臂,却也被迫远征辽东,至今未回,奴婢见宫中姊妹偶有亲人归家不免伤怀,我兄长已过年岁,陛下若隔些年再征突厥辽东,怕就没办法从军,是以阖家悲伤,并非有意御前失仪!” 李渊默然,隋末之年,百姓宁可自断手足,甚至反叛朝廷也不愿意参军,即便他做了皇帝,也时常以忍让为先,可二郎做了皇帝,虽然民众生活困苦,却情愿投身行伍,保家卫国。 短短十年,民众还是那些民众,不会从羊羔长成雄狮,可他们的统帅变了,民心也就跟着变了。 大约真的是他错了,如果是建成做皇帝,他和他那些臣子,当真就能比二郎做得更好吗? 他生来就是贵族,做皇帝做得太久,傲慢地俯视天下,操纵着儿子们之间的平衡,已经很少回忆起那些岁月和沿途百姓对新朝廷的殷殷期盼。 那宫人本来担心即便有皇后的保护,还是会被太上皇责罚。 孰料太上皇却俯下|身,拿走了她手中器乐,拨弄两三声,轻叹一口气,问她道:“你会唱《知世郎》吗?” …… 方怀袖上传视频之后忙着应付下一周的期末考,等走出考场,见到同学拎着直播设备往食堂赶,才想起来自己那个倒霉的期末考核。 她拿着饭菜坐到角落里,打开手机后台。 【用户大唐皇帝李世民投了一枚硬币】 【用户大唐太上皇李渊收藏了您的视频】 【用户司空裴寂发表评论“。”】 【用户房玄龄点赞了您的视频】 …… 【突厥舞王颉利投诉了您的视频,理由:人身攻击,系统判定不成立】 方怀袖面带惊喜地一路看下来,直到看到最后一条差点被一口菜汤呛死。 这个昵称配这个投诉,她可不觉得是手滑。 她觉得她已经在努力让自己轻松幽默了,到底是什么人在真情实感地带入啊? 旁边记录吃饭的林初刚结束拍摄素材,看见同班同学,也想过来讨论一下数据。 他已经剪了三个视频了,看着方怀袖那还算优秀的后台数据和一脸的不快,安慰道:“投诉不成立,系统不会限流的。” “话是这样说,我真无语了,突厥舞王还能有这么真情实意的cos粉吗?” 前面爱当人爹的她见过,甚至不cos贞观名臣而爱cos裴寂的她都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爱颉利:“他以为他生活在唐朝吗?” 林初想了想:“互联网上什么奇葩都可能碰到,拉黑就算了,大度点,万一对面是条狗呢。” 他看着方怀袖的观看量,分析道:“流量必然会带来一些咱们无法理解的人和事情,你这个数据已经相当不错了,并且从昵称里也能看得出来目标客户对你的内容很感兴趣,只要这个系列播放量累计十万,不用签约就能申请开通收益,听人说一万播放量似乎是20块?” 方怀袖的生活费够用,视频钱多钱少无所谓,但是能够进行流量变现,这不单单是考核里占优势,还证明她收获了互联网陌生人的肯定。 但她对这个三万播放量,点赞收藏投币数都奇异稳定在一百的视频还是有点怀疑:“可惜没什么人评论,我也不知道我制作视频的优缺点。” 她还特地学了自媒体技巧,不把一个内容一口气放完,这样又能控制时长,又能让用户多留言。 “这个对于新人来说完全正常,你看看我的数据,”林初热心地对比了他和另外几个UP主播的视频,分析道,“不同分区是不一样的,咱们班里收获评论最多的是影视区UP,但投币的比率就少,要想人家多投币送礼物,就得吐槽演员演技和编剧脑子,吃播看的人多,也赚钱,但是没形成特定风格、有自己粉丝群之前,也就观看量比较好看,多做几个视频,说不定人家就评论了。” 方怀袖和林初交流了一下剪视频心得,还被拉进了一个“百大得不到的UP”群,看别的同学发的个人心得。 标题开头不能过于重复,否则会因为相似过多而失去流量,要尽快发布新视频,否则连自己的热度也蹭不上。 她下周末没有考试,接下来正好趁热打铁,在制作后续视频的时候拉长战线,多吃一点流量。 按照大家的建议,她把系列直接改为唐,并且学会了发布预告和投票,还获得了影视区同学的授权,如果她需要的话,可以搬运对方已经剪辑好的素材,双方评论区互相引流,实现合作共赢。 …… 天幕的昙花一现,在长安城中掀起了一阵研究玄学的狂热浪潮,许多百姓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自己的国家未来如此强盛,复述给外地旅客时也是眉飞色舞,仿佛亲身经历。 而朝廷也派专人回忆记录拓印天幕文字,并对照行草楷篆逐个注释,方便理解天幕的预言,期间也有不少新发现。 譬如1就来源于大食国。 但是再新鲜的事情总也有过去的时候,秋去冬来,皇帝的年号也从武德改为贞观,天幕始终没有出现过。 李世民是极少沾酒的,但是今年喜事确实不少,他也喝了几杯。 薛万彻回朝、魏征与王珪等东宫旧臣尽心效力,秦王府跟着他吃苦打天下的旧臣也有一多半,而突厥那边,两位可汗已经明里暗里交手几次。 颉利重整旗鼓之后改用汉制,摒弃突厥旧俗,讨伐反叛各部,预备挑一两个最出头的敲打,没想到居然大败而归,气得吐血而厥,躺了三四日。 但一片欢声笑语中,他觉得自己的酒量又下降了。 原本漆红的朱檐忽而换作了透明颜色,上面还有一行小字:“您近期看过投币的UP主已经发布了新作,请问是否投屏观看?” 然而不仅仅是他,众位与宴的朝臣,包括正要捞起袖子耍酒疯的尉迟敬德,都抬起了头……甚至下意识看向他。 这种文字并不符合阅读习惯,但因为之前就出现过,李世民并不陌生,点击“是”。 只是与上次投币时每个人都要操作不同,还不及群臣有样学样,夜空中便显现出璀璨烟火,仿佛是能映亮长安的火树银花。 房玄龄连忙记下天幕的文字和操作,自从那次之后,他一直随身携带纸张和螺子黛,以备万一。 李世民见他迅速的动作已知其意,吩咐内监将房玄龄面前的食物都搬走,另赐了上好笔墨,供他书写。 灭亡突厥虽然只在早晚,但谁不期待这一日更早到来? 此时突厥多灾多难,而大唐却士气高涨,贞观之年能有如此良好的开局,将来他也就可以鼓励农耕,积蓄力量,着手对付高句丽了。 可是天幕却出人意料,没有从1转到2。 《饥荒?旱涝?霜杀?天可汗的天灾年代,凭什么被称为贞观之治?》 李世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酒意消散。 说好的灭亡突厥呢,怎么没了? 难道是因为上一回大唐给她的硬币太少了? 11. 第二个视频 两仪殿里,沉默的不仅仅是皇帝。 太上皇李渊放下手中要砸的乐器,尉迟敬德松开了鸿胪卿李道宗的头发,劝架的淮安王李神通见状也不扯他的袖子,大家恢复了君臣和谐。 自然灾害与君主的德行能力密不可分,如果贞观一朝有接连不断的灾害,那说明上天降下警告,何以能成就盛世局面? 李渊同皇帝的关系较六月初已经和缓许多,虽然这种天灾让人不可避免想到了玄武门,但他试图给儿子找一个台阶,勉强道:“能被称为治世,还有何可担忧的呢?” 天幕都不说他有武德之治! 李世民从失落中回神:“阿爷说的是。” 依照朝廷现在对自然天文的掌握,也只能大概推算出一些地方今年的趋势,唐制下的救灾防灾机制已经较前朝更为完备,可是否能应对接连不断的天灾,即便天幕能够肯定,他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嗨喽大家好,小圆回来啦!” “喜欢初唐历史的小伙伴都知道,在贞观初年、突厥舞王归唐之后,大唐霸主的地位基本,李世民被四夷君长尊奉为天可汗,那句‘愿为大唐皇帝上尊号,名曰天可汗’,更是无数次出现在李二凤个人剪辑里。 而在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西游记》中,唐僧自报家门屡次提及的‘贫僧来自东土大唐’、以及各小国国王听到皇帝李世民名号后的前倨后恭,堪称古代打脸爽文,但是作为封建社会繁荣鼎盛的一个时期,唐的自然灾害也十分严重。 从依托黄河流域兴起,华夏就是农业大国,较其他文明古国更早掌握了精耕细作的方法,但辽阔的疆域、复杂的地理环境以及人为破坏,我们可以看到,仅是有唐一代,折算之后,可以称之为十年六旱,两年一涝,不仅次数多,而且范围广,唐中后期地震频发,沙尘黄雾不计其数,期间唐对外对内又有多次战争,我们最熟悉的明代小冰河期是第四次,再上一次就是唐代末年。 囿于时代,封建时期似乎不论中外,都会将自然灾害与君主德行或者宗教挂钩,当然封建迷信不可取,自然灾害本身就有它的规律,而人类社会的历史周期率也不可抗衡,两者往往相伴出现,每一次小冰河期造成的人口锐减和饥荒动乱都是十分可怕的,第四次小冰河期只让人口锐减一半,还是因为优秀抗旱耐寒作物的大量种植,养活了无数饥民。” 李世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深知人力难以抗衡自然,却没想到能有如此恐怖。 和平时期要鼓励生育、增加户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天幕却认为,上天直接让这片土地上消失了一半人口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那到了李唐末年,还会出现汉末至隋时的可怕动乱,削减更多人口吗? 天意就是要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又兴起,尽管从始皇起便有万世之梦,可说到如今,也没有哪个皇帝能真正千秋万代。 不过所谓小冰河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代子孙的事情,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天幕所说到的优秀作物与历史周期率是什么? 就算自然不可抗衡,然而农耕与朝政仍然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如果能尽早找到这种优越作物,那当然能救活更多的人。 “一个平庸或者能力不足的统治者在平和守成时期完全可以躺平摆烂,但是在这种灾害频发的关键点,很容易暴露初更多的缺点,而在灾难频发的初唐时代,即便面对如此艰难的开局,李世民依旧完成了征服东突厥、成为天可汗,缔造贞观盛世,并在晚年远征辽东的壮举。 可能很多人一提到贞观之治,就会举例贞观时期米贱伤农,隋朝不仅留下了大运河,还为李家留下来起码可以支撑五十年的粮食,而我们用来衡量国家发展的户数人口,唐朝人口即便到了永徽年间也远不如开皇时期,因此贞观之治时不时就被拿出来质疑,是否躺在隋朝的旧本上吃红利,也有人戏称李唐是吃亲戚绝户。” 李世民一惊,隋帝亡国被嘲,太上皇、他还有承乾干了三代,被后人嘲讽还不如杨广? 当年隋的仓库里居然还有这么优秀的粮食作物,他怎么不知道! 大唐的开国之君和治世之君相视一眼,这对父子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受伤。 但这下与宴的臣子也有点不淡定,米贱对农人而言不算好事,但说得好像米贵和农人有多大关系似的,不考虑往长安的运粮成本吗? 陛下拿了隋朝的皇位怎么了,他再怎么开皇辉煌,不也是抢女婿外孙的江山,把女儿从太后变成公主,大家本来就都是这样过来的,夺权的事情,能说吃绝户吗? 周朝末年是什么模样,隋朝末年又是什么模样,杨广就是再怎么足智多谋,事实就是他拿着丰厚家底,用了十三年变成亡国之君,而且还被曾经的属国打得落荒而逃。 李世民仰头,天幕的画面已经从一个面容慈善的白和尚与一个猴相人身的雷公嘴怪物转到了一长列滚动的文字上,似乎是贞观一朝的大事记录。 【贞观元年春,河北大旱,夏,山东大旱,秋,关中水灾,八月,三省遭霜。】 (暴雨致灾,大雨冲入皇宫) 【小贴士:受灾地区为唐主要粮食产区,因此爆发饥荒】 【贞观二年春夏,关内大旱,蝗灾遍地,赤地千里,同年八月,河南河北遭霜。】 【括弧:关内为唐朝人口稠密区】 【贞观三年,再度大旱,数地蝗灾,九州水灾,北疆霜害。】 【贞观四年,大旱】 【红字注释:上为在突厥灭亡前,唐有记录的自然灾害】 …… 【贞观七年,京师地震】 …… 【中后期六次鼠害及传播性大疫】 (温馨提示,患者皮肤溃烂,传染性极强) …… 记录天幕语言的已经不仅仅是房玄龄一人,秦王府旧记室等全部就近伏案写作,内侍们将大殿中间摆满案几,哪怕看不懂文字,也照着画完,比对之后记录下来。 对于负责防灾救灾的臣子来说,有利也有弊,这不就是上天提前预警,给他们留下喘息之机? 可光是看着这些文字,李世民都感到窒息。 这只是他不能理解和操控的自然而已,然而他面对的何止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李渊忽然觉得自己当太上皇,余生只为李唐皇室开枝散叶也没什么不好。 这种局面搁他身上,不要说保住帝王晚节,唐一代而亡,说到底也不是没有可能。 天幕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继续道:“小伙伴们对皇帝游戏肯定不陌生,但一般来说哪怕不开地狱模式,普通君主模式也会经常因为各种意外造成死亡和昏君评价,游戏能重开,但现实却不行,事实上唐当时所面对的困境远比游戏设置的复杂,但是李世民打出来的结局却出人意料。” 可是白光一闪,画面又转到了另一段滚动的文字上。 【各朝代部分地区米价节选对比】(统一折算之后) 【西汉早中期:约1.6文/斤】(文帝至宣帝,元帝后开始翻倍) 【东汉(不包括光武帝及几次大灾荒):1.6文/斤】 (东汉之初、大灾荒时期,米价上涨十几倍,干扰性较大) 【魏晋:——】 (分裂时期各国米价不一,约在两汉稳定期2-20倍之间】 【唐贞观:约0.5文/斤(粮价处于历史最低点)】 (根据资治通鉴记载,唐的米价一直到安史之乱后才飙升,前期价格普遍维持在1-) 【北宋(恢复生产力以后):4-12文/斤】 【南宋:略高于北宋,年景不好时达到40文/斤】 【元:暂无】 (黄金家族统治时代相对混乱,不予对比,但明显不如南宋中期和后继的明) 【明(价格基本持平,取平均数):2.7文/斤】 (最低点为宣德盛世与堡宗之后,价格为1.5左右) 【清(取康乾盛世部分地区):1.4-6/斤) (虽然说康乾盛世不带雍正玩,但是相比乾隆中后期,雍正在位时期有时地方粮价低到不可思议~) (乾隆后期由盛转衰,清中叶以后米价上涨惊人) (友情提示:数据过于庞大,只采取部分史料记载,可能有谬误,欢迎大家补充) …… 李世民:???他看到了什么? 唐的后面有这么多朝代! 不过贞观的粮价夹在这些朝代中间,前面的零看着就那么清新脱俗。 “这些数据并不能说明贞观年间的人民幸福指数能够傲视所有朝代,因为这只是米价,因为每个朝代都有它独特的情况,《管子轻重篇》曾说,凡五谷者,万物之主也,谷贵则万物必贱,谷贱则万物必贵。 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贞观初年,除却发生大饥“荒时期的买卖儿女惨剧,起码大部分时间民间粮食是供应充足的,而相对同一个朝代而言,粮价保持平稳、且人民能够负担起的都是盛世时期,北宋时期米价虽然不算便宜,但人均GDP高,百姓也能穿一些原本属于贵人的轻奢衣饰,温饱之外追求精神享乐。 粮价大幅度上涨都处于王朝由盛转衰期以及末期,如安史之乱、崇祯五年之后、乾隆执政中后期开始,足以证明贞观时期的蓬勃发展。 从《旧唐书》中的记录也能看出来,臣子上书说: 往者贞观之初,率土荒俭,一匹绢才得一斗米,而天下帖然。百姓知陛下甚爱怜之,故人人自安,曾无谤讟。自五六年来,频岁丰稔,一匹绢得粟十余石,而百姓皆以为陛下不忧怜之,咸有怨言。 如果不谈李世民执政后期终于累到试图躺平,臣子上书劝谏,我们可以侧面看出来,贞观时期物质经济一直在发展,唐人的精神也积极向上,一个多灾多难却又朝气蓬勃的王朝,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天幕似乎试图调节一下气氛,略带几分玩笑道:“当然除了这些,唐朝历代皇帝中李世民倒霉又辛苦,还有一个不怎么重要但是有趣的原因是,他死后又被后代皇帝返聘,相比李渊冷冷清清的献陵,李世民的昭陵比较热闹。” 李世民面色有几分古怪,虽说天幕每次都会说些新词,但好歹配上另外一种汉字,根据语气半蒙半猜…… 他看向年纪幼小的李承乾。 这孩子学汉武帝招魂呢? 汉武帝也就是想见李夫人一面,怎么他这个做阿爷的辛辛苦苦一辈子,死后不能清净享受,还要被招起来为他做事? 不过细想想,李世民又能给太子找点理由。 他确实舍不得承乾他们几个孩子,若人真的死后有知,他起码也算是帝王中的佼佼者,起来给自己亲儿子干点活怎么了? 太子和他感情这样好,黏父亲也是应该的,说不定还是他自己死后放心不下,愿意这样做。 李承乾是第一次看到天幕,他正是崇拜父亲的年纪,憧憬日后的贞观盛世,完全没想到天幕会说到自己继位后的事情。 把爹招魂回来给自己干活……这放在哪朝哪代都很炸裂的不孝子。 秦二世都知道给与咸鱼为伴的亲爹修陵墓,不许外人对皇帝不敬。 他明明是阿爷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他做皇帝以后这么勇吗? 12. 第二个视频 “唐代制度中,如果百姓有冤屈,要去李世民陵墓前哭诉,在李世民去世许多年以后,他的曾曾曾外孙杜甫还写诗怀念,以舜墓地代指昭陵。 而且不仅仅是唐代,甚至在几百年后,宋代的爱国诗人陆游还写诗‘积愤有时歌易水,孤忠无路哭昭陵’,表达自己的壮志难酬,毕竟谁看着糟心的完颜构会不怀念贞观开元时期的睥睨万国呢?” 李世民不是第一次听天幕提起开元这个年号,完颜构是谁他倒不是很关心,但天幕对贞观持欣赏态度,想来开元也是一样的大唐盛世,如果承乾是年号永徽,那也就是说……大唐可能会连续出现好几位明君? 不就是子孙让人到昭陵哭吗,比起这个消息算什么,如果以后真有承乾和他后代不能决断的事情,他尽量托梦就是了。 李承乾松了一口气:就算这个听起来也很离谱,不过他就觉得自己不可能有招魂这种神奇想法! 酒醉的尉迟恭混沌地跟随天幕的思路走,陛下似乎是唐朝的太宗,陆游是宋朝人……中间有没有别的朝代他忘记了。 臣子想哭前朝的太宗陵墓诉本朝的冤,啧啧。宋朝的太宗看起来似乎不大行。 “并且关于隋唐粮食储蓄和继承问题,一个是《旧唐书》中说到过,隋西京府库可供养天下至今,说这话时已经是贞观十一年,也就是距离开皇末年过去三四十年,所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初唐是十分富裕的,另外一个就是《贞观政要》里记载,李世民和王珪说起隋朝的仓储如此充足,粮食够吃五六十年却落得亡国,这可能只是治世之君不太理解亡国之君的解题思路,但并不意味那些粮食放到贞观年间还能吃,那隋唐储粮技术可以领先世界几千年。 才被征召回朝的前太子中舍人王珪缓缓抬头,为什么别人都出现在陛下的功臣名单里,他的名字出现在谣言来源? “我们可以从隋鼓励百姓移地和唐多次移都就食窥见,隋唐国家粮食安全危机始终存在。 杨坚留下那么多粮食却又令百姓饥荒,可能是他本人有仓鼠囤货属性,作为君主与百姓争利,国富而民弱,或许也有意追求文景之治画面的美好愿景,除此之外,隋粮食仓储制度执行的不合理以及运输艰难也是重要因素。 开皇时期的义仓因为缺乏政府权力有效监督,经常被豪强挪用,后来转由州县管理,而官仓则一直十分充盈,可惜隋炀帝法度严苛,官吏们畏惧灾祸,不敢擅自开仓赈灾,皇帝下诏开仓,也生怕放粮放多了会惹来杀身之祸。 而隋留下的粮食去哪呢了? 隋末起义首领李密、以及李唐阵营的李勣等人开仓赈灾,狠狠清了一波库存,至隋朝末年,这些粮食就几乎消耗殆尽。” 李世民本来还以为天幕的意思是回洛和含嘉仓还有超出他们认知却尚未被利用到的粮食,譬如她所说起的优越作物,可以凭此渡过几次危机,闻言虽然失望,却也只是无奈一笑。 他当初重视洛阳,也有希望用隋留下来的粮食收获民众之心的念头,有这种想法的起义诸军都是这么干的,文帝时期还时常赈灾,但后来却越发离谱,甚至杨广答应开仓赈济灾民,官吏们也不情不愿。 皇帝与官吏重粮不重人,官吏推诿拖沓,那百姓自然会拥立另外的君主来快速获取这些粮食。 而且哪个开国之君继承前朝时是府库空到完全没有的? 隋留下的是一笔何等惊人的烂账,国中百姓留于敌国者不计其数,杨广留下的钱哪够大唐高枕无忧? “外有强敌、内有忧患,那么面对这么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初唐君臣是如何达成贞观之治成就的呢?” “为了稳定社会治安,李世民把魏征等人派出去宣慰臣民,尽可能消除各地官员对待李建成等旧部的打压,救下了齐王护军李思行等人,而且削减内廷开支,放出内廷宫人数千,令房玄龄向名山大川投书,向上天祈福,作为禳弭。 毕竟天谴和灾异之学盛行的年代,这还是可以理解的,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相信科学的力量,隋唐百姓乃至官吏,对待蝗虫还是敬畏姿态,可能在我们看来,灭蝗是州牧的正常工作,但在封建时期,勇于灭蝗的官吏是可以被记录下来的程度。 所以朝廷举行这种迷信行为也算是安抚百姓的一种姿态,是否祈福也反应君主是否关心受灾民众。 此外为了祈祷蝗灾消除、打消民众对于皇帝得位不正的疑虑以及对蝗虫的畏惧,李世民甚至当众生吃了有毒的蝗虫,对祈福而言没什么用处,但却极大鼓舞了人心,解决了政治民生危机。 要知道即便是开元年间民众思想有所进步,还是把蝗虫烤熟之后掐头去尾吃的,这一举动哪怕有作秀嫌疑,但一个君主能做到这种地步,也难能可贵。” 李渊大感震惊,但他不理解。 二郎做皇帝对自己这么狠吗? 蝗灾也不是贞观一朝有,别的皇帝再怎么祈福,也不吃蝗虫这种东西啊! 而且天幕说天谴是假的,皇帝祈福是迷信可笑,要相信科学力量? 一个知道君主生死祸福的女子告诉他们不能相信天神,然后反手就改变了天际的颜色。 她能不能先解答一下,她与天幕是如何到此的? “贞观初年非常重视仓储防灾,唐朝的防灾仓库设置在继承隋代的基础上又有一些改变,李世民恢复武德年间被废弃的常平仓,方便调节粮价。 鉴于隋文帝时期义仓发挥良好作用,贞观之初,各州县设义仓,由州县掌管,每逢饥馑,开仓救济,不得挪作他用。 除此之外,还有兴修水利工程、收容难民,以金宝赎回灾民子女等。 不同于独夫杨广,贞观时期进谏纳谏之风盛行,不仅仅是各种天灾发生之后,皇帝会让臣子上书直言自己过失,在平时也非常注意纳谏,虽然偶尔被顶撞得受不了,也会和长孙皇后骂几句魏征是个该杀的乡巴佬,但还是能接受对方的意见。 魏征能成为贞观年间最有名的臣子,他的口才和勇气都功不可没,小小的身材却有大能量,李世民身材魁梧,面相威严,同僚畏惧皇帝的君威,但他却完全不管皇帝的脸面,经常把唐太宗气成河豚,本来李唐皇族就有高血压病史,也就是把魏征送走之前李世民身体比较好,否则很难不怀疑这病是被魏征气出来的。 不过相比于贞观元年萧瑀和陈叔达因为吵起来太丢脸而第一次罢相,魏征活着的时候,日常生活就是大风大浪又有惊无险。” 李世民面色一沉,高血压……或许在天幕女子的那边,是指太上皇偶尔会犯的风疾。 天幕背后之人不单单是对大唐熟悉,对他们患病似乎也十分了解,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天幕为什么总要延伸出一点没什么必要的细节? 就不能主要谈谈他是如何虚心纳谏的吗,和皇后这种夫妻私房话是可以大庭广众说的? 萧瑀和陈叔达这对老冤家正在研究天幕的文字和语言,思索今年春日应该如何应对天灾,结果忽然就被告知陛下要罢免他们。 就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他们对秦王夺位一直是默许甚至支持的啊,这么快就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裴寂和封德彝顾忌天幕现在说起大唐天灾,勉强没有笑出声来,但胡子捋了又捋的动作,微微颤抖的唇角却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皇帝安排记录的人多,几位宰相倒不必非要做这书吏苦工,裴寂假惺惺地小声安慰道:“不过是第一次罢相而已,左仆射不必伤心。” 第一次罢相……那保不齐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这种惊险刺激的为官生涯是很难得的,毕竟他就一直是太上皇的宠臣,连被人诬告谋反都没有被怀疑,日子过得枯燥乏味。 甚至做了陛下的司空,陛下也没计较刘文静的事情,将他列为封赏之首,对他十分看重,连最宠爱的长孙无忌也在他后面,完全没有机会体验萧瑀这跌宕起伏的晚年。 萧瑀面无表情:“晋惠帝羊皇后出身高贵,为奸人所害,亦五废六立,为臣者偶尔有过失,陛下想来也不忍心过分苛责。” 真是可笑,他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谁笑到最后尚未可知! 魏征也从记录中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眼陛下。 然而陛下却目光坚定地看向天幕,强行忽略了他的目光交流。 明明就在天幕第一次降临之后,陛下还特地设宴安慰他,操纵天幕的女子大概出身高贵,难免有五姓的傲气,连太上皇都不怎么瞧在眼中,让他不必介怀天幕重视出身血统、鄙夷魏氏的做法。 譬如房玄龄等人也不算是名门,但皇帝重视信任他们远胜于那些人,皇帝只考虑才干,不在乎出身。 在陛下的眼里,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三姓家奴、太子逆党,出身寒微的小矮人,他们要做一对千古君臣知遇的榜样。 不过五姓人家贵族骂没骂他他不知道,但是陛下骂他他现在很清楚了。 可是为什么天幕要说他是生前有惊无险,怎么,难道他死后还要乘风破浪,也和陛下一样很忙吗? 13. 第二个视频 封德彝有一种直觉,魏征死后的日子不太平和陛下死后的不清静是两回事。 他在君王身边顺风顺水惯了,对这个爱和他作对的乡巴佬没什么好感,只是陛下似乎还挺喜欢他,而满朝臣子人才济济,却只有魏征几人被天幕特意拿出来说,他暂且还是选择容忍。 封德彝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陛下……他就知道他对陛下的态度是对的。 没有一个皇帝不爱听顺耳的话,可陛下还得装到魏征去世才发作,一定很辛苦吧。 虽然陛下总是不喜欢他阿谀奉承,可心里一定说不定怎么受用,只是比太上皇更能演戏罢了。 他受两句申饬也没什么,做臣子的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名声损伤天子呢,到头来吃苦的还不是自己和家人? 天幕却仿佛洞穿了他的小心思。 “像是前隋和武德年间遗留的老油条们,像是听僧人说李世民坏话、又被人说有天分的裴寂、喜欢多头下注、游走于东宫秦王府之间的封德彝,都在贞观早期退出朝堂,只有宇文士及因为与李世民关系很好,有才能又圆滑,保住了晚节。 即便是受宠如宇文士及,也因为善于逢迎皇帝喜好而被训斥,皇帝更喜欢激烈直白的进言臣子,虽然因此信任了明直暗奸的权万纪、李仁发,外加有名的奸臣许敬宗,但终贞观一朝,仍然是封建吏治最光明的一段时期。” 李世民吃惊不小,许敬宗等人还不到与宴的资格,他望向封德彝,又看了看太上皇。 李渊也很不悦,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又是父亲,皇帝政变上位,对他也有一点怨言,他总不好在事后和二郎说“其实我不是没考虑过你,有几次差点想废大郎改立,但一直支持你的封德彝力谏我不要废黜太子”吧! 皇帝能信吗,显然不能。 他没说什么,却默认了这件事。 “右仆射!” 近处眼尖的侍者见尚书右仆射的身子摇摇欲坠,连声惊呼,忙一左一右搀扶住柔弱无力的封德彝,等候陛下的命令。 封德彝没想到天幕会当着诸多同僚的面掀人老底,一口气堵在胸口,他顺势就闭了眼睛。 李世民还未从那种受骗的愤怒中缓过来,封德彝就已经倒地不起,也只是一挥手:“带他下去,好好医治。” 虽然说皇帝不是太医,现在又有天幕在,不能多关心右仆射是正常的,但参考平时,陛下再怎么也不会这么粗暴简单地让人把他带下去! 萧瑀面色怡然,封德彝这个总在皇帝面前阴他的老混蛋,要是今天死在当场,回去他就准备拟谥号! 裴寂却面如土色,连忙向太上皇投去求救的眼神。 陛下,我没有说今上的坏话,也不可能谋反,更不想被夷三族,看在这么多年君臣朋友的份上,你快救救我呀! 李渊也深感为难,这些很多都是未来的事情,又有一些已经应验,他已经不在其位,不方便完全包庇。 只好轻声道:“裴司空不至于如此,谋反大概也是有人诬陷。” 谋反他敢说绝对不会,但说皇帝坏话这事他就没办法信誓旦旦了。 李世民早就对裴寂有许多不满,尽管阿爷发话,他却什么都没说。 ——阿爷和裴寂这些旧人私底下没少议论他,别以为他不知道! 但是天幕又继续补充道:“况且忠奸之臣也要看皇帝怎么用,除了封德彝是直到死后十六年,甚至他儿子做了李世民妹夫之后才被人揭发,盖棺定论,其余像是权万纪,后来上上下下多次,也算是洗心革面,尽力规劝皇子,李世民召他回京问话,途中中计,被谋反的李祐射死肢/解。 而一辈子受到李渊宠信又没什么大用的裴寂被静州乱军劫持之后坚贞不屈,不肯做叛军首领,率领家奴平定了静州叛乱,感动了李世民,甚至是许敬宗在贞观一朝也没什么大错处。” 侧殿里,战术浅晕了一下的封德彝才醒来就差点又昏了过去,合着连裴寂那个老头死前都翻案了,只有他一个人一世英名付诸东流吗? 李世民:???五郎日后不但谋反了,还杀了劝谏他的臣子! 李承乾也张大了嘴,他对太子和诸王之间的分别还不算很懂,又和李祐玩得还算不错,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个小弟弟来抢他的位置。 他以后不和五弟玩了! 李渊替裴寂松了一口气,但玄武门之变重演,儿子要造皇帝的反……他就说阴世师这种掘人家祖坟的歹竹,他的女儿能生出什么好笋? 裴寂劫后余生,一时热泪盈眶,他仰头看向多年的老朋友,眼泪啪嗒掉落在官服上,魏征什么的先往后排,他和太上皇难道不也算一对开国君臣的榜样吗? 萧瑀也有些心情复杂,裴寂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劫持当叛军的首领,裴司空这人生经历也很坎坷啊。 他低头擦了擦眼泪,才想起自己是怎么打动皇帝的,静州平叛…… 等等……静州他记得不是流放的地吗,所以他被流放了? 裴寂想起上一次天幕降临时他窥破的秘密,伸出右手,试探地滑动了一下。 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天幕仍然在说话,陛下与在座臣子都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面前的画面居然又变成了熟悉的区域! 只是不同于上次的完全空白,这一次已经有一个人对天幕发表了言论,最上面一行字末尾还有一个鲜艳的标志。 下面的小字也是花里胡哨,还是玄靛二色。 裴寂费力地用手指在透明界面书写,他知道的文字不多,也不习惯这种书写排列的方式,尽量问的简洁。 好在天幕的对话界面还十分体贴老年人,他写一个字,后面的内容有些就已经出来了,甚至包括一些似乎是起隔断作用的符号。 “吾流放去静州几年,生还京师否?” 或许是有点做贼心虚,他学会评论这件事并未告诉任何人,连李渊也不曾说。 犹豫了一下,裴寂继续头晕眼花地书写道:“上皇寿几何?” 他返回界面,虔诚地投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两枚硬币,等了一会儿,天幕都未以文字作答,也不同他说话。 李世民听闻裴寂近来也有手腕不灵便的毛病,见他手抖以为是被天幕吓得发病。 突厥和荒政没有压垮大唐,但是天幕一日之内把两位宰相气倒,封德彝死就死了,但如果裴寂再倒下,传出去多少有些离谱了。 只是天幕是没法由他们关闭的,他想了想,道:“送裴司空一盏药酒,压压惊。” 不过就算天幕说起裴寂高龄平叛,他也不预备教他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 就是儿子学他的模样谋反、他还被封德彝欺骗了二十几年,甚至还让他儿子尚主,被天幕当众说他信任奸臣,他现在不还站在这里好好的吗? 裴寂年事已高,又病成这样,还怎么为朝廷效力? 杜如晦虽然为同僚的结局震惊,但仍不肯停笔,只是他手臂有旧伤,身体也不好,不能过多劳累,实在写不下去的时候,也停下歇息,平息咳喘。 李世民见状不忍,亲自走到他一侧,捉住他的笔,温声道:“这样的事情何必劳累你,朕再寻几位画师来,先缓一缓。” 萧瑀略有些不满,他还是宰相,就算天幕说他被罢,他也尽力记录写作了,是因为他身子骨还比较硬朗的缘故吗,怎么陛下对他的辛苦就那么无动于衷? 会咳嗽了不起是吧? 与上一次天幕时不时的静止画卷不同,这一次的天幕采用了许多类似唐代官员百姓与帝王嫔妃的画面,虽然看不出谁是谁,但比如天幕说李祐射死权万纪的时候,配的画面就是一位年轻人埋伏路边,射杀路过官员的画面。 可能天幕也觉得他们之间单凭语言沟通太困难,尝试更好的方式。 但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李建成李元吉的前例不够吗,李祐怎么敢如此厚颜无耻,还折辱大臣尸身,是觉得他老了拿不动刀了? 元吉毕竟是他同母弟,手下也有不少人,可阴家剩下的男子只有阴弘智,不出意外李祐也只是一个闲散富贵王爷,是谁给他的勇气,玄武门之变的八百人吗? 他以为他老子当年只靠八百人就拿下长安了? “没有良好的风气,即便朝廷的制度再好也无法执行,隋朝的制度并非十恶不赦,甚至唐继承了绝大部分,但隋拿着大一统的剧本依旧狼狈谢幕。 前后时代的皇帝没有一个不知道纳谏和用人有多重要,只是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抵抗诱惑对于手握最高权柄的君主太难太难了。 大多数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了许多道理,却仍过不好这一生,即便是本身有大才的人,也需要以直臣为镜,匡正得失。 历代达成极高成就的君主都会选择泰山封禅,李世民也不例外,封狼居胥是武将的最大梦想,封禅泰山就是帝王的终极梦想,在李世民之前,封禅的君主是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即便是不如前两位出名的位面之子秀儿,在封建社会也是妥妥的天命之子,并且仁爱宽厚,不杀功臣,注重恢复民生,人总是不满足的,做到皇帝也会攀比,起码在唐代,封禅是非常光彩的一件事。 李世民一生都心心念念封禅,这个念头就像是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激励着他勤勤恳恳理政,贞观时期正式提出了五次,但除了贞观初期艰难,选择了主动理性拒绝,后面数次除了魏征和褚遂良极力劝阻,也因为天灾不断和要远征高句丽暂停了。” 李世民忽然就非常理解,为什么天幕说他很多次想杀魏征了。 平时也就算了,但那可是封禅泰山,哪个皇帝能拒绝,还被臣下拒绝五次,怎么,这个乡巴佬觉得未来的天可汗不配吗? 不过为什么封禅这事只有在他们唐代才光彩? 秦汉晋隋也十分推崇封禅,只不过少有帝王敢封禅罢了。 魏征确信天幕说的是真的,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不要说天幕说他这一辈子活得还不错,就算要掘坟,他抬着棺材也要阻止皇帝干封禅泰山这种劳民伤财的事。 “这对君臣难得被人说情义虚假的点在于,即便从谏如流若李世民,也免不了在魏征死后把他的碑推倒又重建,取消婚约,后世之君再没有这样敢劝阻皇帝的臣子,所以前后有两位,哦不,三位皇帝都去封禅。”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三遍不生气。 但他没办法不生气! 后世之君要是做得比他好也就算了,但是子孙能去,他不能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有魏征? 放在哪个皇帝身上能接受? “当然从青史评价来看,封禅不过是统治者一种迷信活动,李世民选择不封禅绝对是明智的,贞观年间天灾颇多,皇帝的挥霍无疑会加重臣民负担,并且如果他选择了封禅,他是封禅的几位皇帝之一,但是现在,他作为历史上最有资格封禅却因为体恤民力而选择放弃的君主,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记忆点,甚至比封禅的后世之君的名声好上许多。” “有趣的是封禅泰山之说在几百年之后不攻自破,后来不需要臣子的劝谏,皇帝们基本都不提去泰山了。” “签订檀渊之盟、御驾亲征差点被辽军吓回去的宋真宗执意封禅,后面有作为的皇帝都觉得他拉低了泰山的档次,完全失去了封禅的想法。” 宋真宗虽然是个完全陌生的君主,但皇帝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却被对方吓得痛哭,好巧不巧,他前面正好有一个杨广。 萧瑀选择了沉默,死去的记忆忽然攻击他。 他不想重温姐夫在雁门关是有多狼狈不堪。 李世民一时无言,这个皇帝对自己的功绩心里当真没有一点数吗? 如果这种人都成功封禅而且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怎么一下觉得泰山都脏了? 和这种君主并列在封禅名册上,不是荣耀,反而是耻辱,去一回泰山不知道要多少银钱,又要车马劳顿,就为了换回一个笑话? 李世民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可是当他看到魏征时,又有些愧意。 天幕刚才是不是说,他为这事把魏征的墓碑推倒了? 封德彝不也没掘坟吗,这让人看着,觉得他心胸也太狭隘了。 魏征的心情也同样复杂,根据天幕的说法,杨广当初要是封禅成功了,那封禅这种事情就是从大唐建立以后就没人提了。 但杨广去一次同样劳民伤财,后继之君暂且不论,他要是被推一次,并且看起来后面又被修回来了,就能换取陛下不封禅,好像还是挺划算的。 甚至如果儿子不尚公主,也没什么不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他伤心了,他也要面子的! 14. 第二个视频 裴寂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 虽然魏征的地位与自己无法相提并论,自己也有了致仕的念头,但是在场终于有一个人死后的下场比自己凄惨,忽然就有一种莫名的快乐。 悲伤并没有消失,只是从他这里转移到了魏征脸上。 太上皇是个感性的人,能明白皇帝对于封禅的向往,他虽然是开国之君,可这辈子已经不会再有希望,从容语与皇帝:“魏征知你手段酷辣,想来日后不会多劝阻你泰山之行。” 泰山现在仍然是君王向往的封禅地,皇帝想去的话等某一年没有什么天灾,四方又比较安定的时候,去也不丢人,比如贞观二十四年,他记得似乎就没有什么灾害记录,也没有对外的战争。 李世民虽然对此深表怀疑,但二三十年后的自己或许与现在很不同,权力很容易教君主迷失自我,他勉强认下了,只是十分郁闷。 不过关于封禅……上天和后世既然已经认可了他,后世的君主又对封禅泰山这件事持另一种态度,部分封禅之君甚至还没有他的名声好,那去这一趟的意义在哪? 现在令人头疼的是,魏征勇于进言,劝阻他封禅,死后却十分悲惨,日后在场之人都会猜测,皇帝记仇记到谏臣死后还不肯放过,谁还肯向他直言进谏? 天幕有利有弊,而背后之人或许还有她自己的私心,不能满足,她就可能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李世民想起天幕每回索要的几样东西,若是她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如何送去、送多少才会说一些他们想要了解的事情,他会送不起吗? 她反对人迷信,却又像是传说中不肯下雨的神明一样矫情,想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全靠人的悟性。 不过还是利大于弊,虽然有些时候说话不合他的意,但也让他不得不以日后之自己为鉴。 眼下就有一个消除疑心的好例子,封德彝这么大年纪,若真有个万一,他肯定不会对他的墓和家人做什么,送一个恶谥也就算了。 天幕却继续道:“贞观初期内忧外患,皇帝的继位并未给臣民带来上天的祝福,然而这种地狱开局并不只发生在黄河流域,灾难也平等地降临在蒙古高原上。 事实上,渭水之盟后心满意足的颉利可汗根本来不及看他老对手李世民的笑话,很快他自己就笑不出来了。 公元627年前后,或许是因为多地火山喷发,北半球多数地区面临大幅度降温,突如其来的气候变冷让东亚地区的各国面临极大挑战,粮食产量与人口锐减的同时不可避免加强地缘政治冲突,人类面临生存危机,资源有限与国家发展的矛盾激化不同政治体系、同一政治体系内各群体以及个人之间的竞争。 除却统治者本身的贪婪傲慢、以及因为信息差带来认知错误,使各国君主对自己盲目自信和对对手的过度轻视,气候变化与生存发展的联系也能很好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贞观年间名臣良将云集,主明臣贤,中原有一个甚至异族将领都愿意为他殉葬的统治者与他麾下那些动不动灭几个国家部落的名将,为什么周边的强国和弱国还会不断作死挑衅,上赶着为大唐君臣刷功绩呢?”【1】 或许是因为前面的铺垫,李世民已经知道大唐未来数十年会遭遇的天灾,反应相对平淡,有些小国本来就是畏威而不怀德,鞭子不真正落下去,即便知道对面再强大也不会怵,只有面对亡国,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何况这些遭遇天灾的部族大多数还不知道他们的对手实力到底如何,这对大唐就更有利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似乎是大自然有意在考验统治者和人民的智慧。 这一场自然考验的成绩我们都已经知晓,曾经盛极一时的东突厥汗国落败,统治者颉利进入长安歌舞团,而作为大唐帝国的掌舵者,李世民和他的臣子殷勤小心地治理着这片土地,从贞观之初‘人大饥’、‘百姓东西逐食’,到贞观四年以后的‘天下大稔,米斗不过三、四钱’,只用了三四年的时间。 作为他的对照组,颉利可汗当时又是如何答题的呢? 从贞观初年起,特别是贞观元年(即公元627年),唐面临旱灾水患、黄沙、蝗灾的同时,突厥也经历着一场乃至多场严重雪灾。 在隋末至武德年间东突厥非常强盛,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旧唐书》也说‘突厥之始,赏罚明而将士戮力’,只是在兵临渭水的时候,已经开始‘多而不整,君臣之志唯贿是求’,贪婪的风气盛行,各族首领各怀鬼胎,而颉利与李世民密会,也猜忌着其余可汗君长。 渭水之后,双方逐渐攻守易形。 汗国面临连续三四年的霜灾,突厥并没有像唐一样平安度过,反而在唐正式发动总攻以前就近乎崩溃。 我们可以看到,彼时突厥遭逢大雪,人和牲畜大量死亡,相对唐地百姓还可以各地逐食,依靠政府的政策获得免费或者低价的救济粮种,在天灾人祸面前,他们所依赖的君主并不曾辜负他们的期待,而突厥各部在遭受灾害的同时,还要应付上层贵族无休止的索取。 并且汉地的气候相对暖热,《册府元龟》中记载,大唐的灾害是‘或春逢亢旱、秋遇霜淫……严凝早降’,霜害发生在七月,而《新唐书》《太平御览》中突厥这三年中的部分霜灾记载是盛夏而霜,也就是五六月份。” 宇文士及知晓自己得了个善终,还算比较悠闲,试图趁着天幕对大唐有利的时候哄一哄陛下。 “陛下圣德昭昭,突厥却不修德行,天亦厌之,谁能想到盛夏季节会有如此灾祸?” 李世民蹙眉:“这同天子德行有什么关系,不是因为火山爆发吗?” 突厥汗国本来就地处严寒,算上原本的地域差异,硬往德行上扯,他和颉利的德行没什么区别。 宇文士及意识到自己好像谄媚错了重点,讪讪道:“可颉利没能通过上天的考验,陛下却能致盛世,可见天命在我大唐。” 要不然怎么莫名其妙会有这么一个爱拿皇帝和大臣趣事取乐的天幕,他们这些开国功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在陛下面前这么晚节不保! “相对于唐比较完备的救灾防灾制度策略,盛夏时期突如其来的天罚实在是把突厥折腾得精疲力尽。 华夏作为一个地理多样性国家,生产方式并不局限于农耕,而且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制度,然而突厥的生产结构相对单一,随逐水草而居,当然草原的土地也不适合长期耕作。 这种单一生产方式决定了经济的不稳定性,即非常依赖畜牧业的发展和对外战争扩张,对周边国家生产资料的不定期掠夺,在这种背景下,自然气候极大影响了政权兴衰。 像是冬日取暖,草原上的人主要依靠牲畜的粪料,而人畜大量死亡引起的腐烂会污染水源,带来瘟疫,草原的蚊虫相信不少去游玩打卡过的小伙伴们都见识过,而古代牧民在饥荒之年面临的生存环境只会更恶劣百倍。” 李世民微感疑惑,后世真的有这么多会说汉话的百姓或者贵族吃饱了没事干,喜欢去突厥游乐吗? 但在天幕看来这似乎还是一种普遍到不需要解释的情况,难道突厥汗国划入唐舆图后,也变得富饶了? “霜害旱灾大大提升了人类生存难度,而这种长期依赖上天和军事形成的思维惰性让傲慢的突厥贵族进入了一个恶循环。 天灾激化的不仅仅是阿史那部与其余蓝黑突厥部族的矛盾,事实上阿史那统治阶级内部,也同样貌合神离,不仅仅是突利可汗,像是拓设欲谷设、郁射设这些人全都心存怨怼,突厥继承既允许父子相传也有兄终弟及,而且可能是长年战争和恶劣环境,突厥大可汗这个位置更新迭代的速度实在是有些过于快了,谁都觉得自己原本可以登上那个位置,颉利能上位也不是什么天命所归。 舞王颉利不是看不到这些危机,但是他所采用的应对策略非常神奇,可能长生天这一顿神奇操作把他也打蒙了,虽然小圆认为当局者迷,干点糊涂事是很正常的,但可能是东亚实验对照组中有那么一个实在是过于突出,对比产生差距,很容易让后人疑惑他的智商和情商。 颉利为应对急转直下的经济形势,缺乏长期战略眼光和国家统一性认知的他也开展了雄心壮志的改革,任用汉人赵德言,亲近胡族,疏远本部,对亲族兄弟子侄严加防范。 并且在贞观元年大规模灾害发生后,颉利可汗也意识到,大唐的皇帝可能会趁乱攻取突厥,因此扬言南下会猎,其实狩猎在某些时候和战争的意思差不多,比如堡宗去打仗之后被干翻,也说是英宗北狩,颉利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防备唐军,但实际上汗国的心腹之患不在外面,就是在这突厥牙帐,在他的兄弟子侄和大臣之中。”【2】 天幕画面忽然显现出一位高居御座的君主,绘画与真人完全不一,眼睛占据了脸的一半,又大又圆,但又抓住了人的神情特点,从明黄色衣饰和场景不难看出身份,只是配上那一句“崽种们,直视朕”,莫名有一种喜感。 帝王画像形象异化并不稀奇,但是这种异化还没有哪个朝代实践。 李世民面色微妙,日后在没见过本人的百姓眼里,他也会被描述成这种形象吗? “赵德言作为一个叛徒,没有汉武帝时期的中行说那么有名,可能也是因为他越努力,突厥越失败。 本来突厥的生产方式单一,管理也相对单一,但是赵德言掌握大权之后,不考虑实际环境和操作可能性,对突厥现有政策大改特改,征税愈发严苛。 因为赵德言的权力是颉利可汗赋予的,不难看出,颉利在面对财政危机和人畜锐减时,并不愿意团结各部,而是希望通过更多的勒索补上亏空,他也赞同赵德言乱世用苛政的做法。 然而这种做法完全逼迫突厥的百姓向大唐求救,选择内附中原。 本来颉利常年大规模入侵中原,消耗了国内力量来获取更大财富,百姓们吃了他画的饼,最后发现亲人没了,钱却全在贵族私人的口袋,上天还不肯给好天气,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己同样连年遭难的邻居却有吃有喝,甚至皇帝愿意免费救济,那人心的选择就很明了了。 百姓的不断叛逃令突厥可汗勒求愈严,向各部征兵、并且要求亲族剿灭叛逃者,而他对待平叛失败者的惩罚和羞辱也记载良多。 突利因为战争不断失利而被鞭打囚/禁,而倒霉的郁射设与颉利关系一直不算好,贞观二年入侵中原后,反而被唐再度使用离间计,使得他们君臣关系走向破裂。 而东突厥拓设阿史那社尔,也就是那个非要为李世民殉葬而出名的可汗妹夫,他虽然也失败许多次,败走浮图城,但是个人品德相对而言比较高尚,廉洁爱民,不强征暴敛,也不愿意对唐用兵,甚至在东突厥灭亡后依旧负隅顽抗,自立为可汗,直到对薛延陀战争策略失误,才再度败走高昌国,直到贞观九年才归顺大唐,反手跟着侯君集把高昌灭了。” 李渊看向李世民,二郎这又是把他哪个女儿嫁出去了? 不过听起来这个女婿似乎也不坏,品德也可以,归顺以后还出去领兵打仗,和皇帝关系还这样要好,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也会满意。 李世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妹夫,他对阿史那社尔的印象本来就不错,但殉葬这事……他一定要和承乾说明白,他死后不需要活人殉葬,等那些晚走一步的亲近臣子去世,陪葬陵寝即可。 而且只听说拿奴隶、嫔妃殉葬,拿驸马殉葬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那个中途叛逃的赵德言,这个人志大才疏,又多次向往颉利,抱怨怀才不遇,听闻他也能窥见天幕,并且数有怨望,他才打算让唐俭带着他去试一试。 不过如果赵德言也能看见这一次的天幕,大唐要想再离间突厥君臣,或许会有些困难。 他招长孙无忌过来,低声道:“明日让人去突厥地界打探一番,颉利可知道天幕再度降临?” “说起薛延陀这个刺头,东突厥设立或扶持了反唐政权杨政道、梁师都,大唐也抓住了突厥内乱的机会,扶持了薛延陀夷男作为反突厥政权头领,领导着反叛各部对抗东突厥,漠南漠北分裂,颉利可汗的势力再度削弱。 东突厥灭亡之后,吐谷浑、高昌、薛延陀、中天竺、龟兹等国也相继灭亡,吐蕃与高句丽先后受创,大唐的疆域版图进一步扩大,而不同于被灭亡各国的君主,李世民对待异族的态度是十分开明的,视中华夷狄为一家,对待异族从优容、征服再到怀柔,使各族人民和睦相处,促进国家团结统一,向四海列国展现出王者视四海为一家的天子气度,同时四海九州,尽为臣妾,共尊唐天子为天可汗。也因此后人称他为至治之君不世出也,贞观之政振古而来,未之有也。”【3】 魏征木着一张脸,天幕夸陛下的时候,一点也不考虑他的感受吗? 真就功臣全在秦王府,朝廷和东宫的“逆党”结局一点也不重要对吗? 也就那句“九州四海,尽为臣妾”他还比较满意。 史书多为尊者讳,说推碑,还不知道发生了些别的什么,他该不会还被挖出来过…… 对比他的悲惨,天幕显然更了解陛下将来的命运,或许是臣子列传只记录了陛下纳他谏言的事情,但没记录他是如何辛苦抗争的。 魏征深吸了一口气,直臣他照做,顶多以后再圆滑些,讲究一点说话的艺术,历史上能把皇帝气到这种程度的名臣不多,必须要把他的谏言和陛下的态度保留下来让起居郎知道,这样后世就会清楚地知晓他到底有多可贵了! 慌张入殿的内侍打断了他的畅想,那抱持封德彝到外就诊的内侍凄惶悲切,也担心天子会因此处置他,声音微微发颤:“陛下,上皇,右仆射方才气急攻心,已经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裴寂,他以为封德彝是装的,原来这老头真这么不禁吓吗? 但也庆幸自己撑到了现在还没晕倒,顶多提前致仕,否则和封德彝一样,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李世民也就是心里想了想封德彝死后该如何处置,用对待他的态度来安抚旁的臣子,没想到封德彝真的气绝于此,一时心里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先着人送右仆射尸身回府,”至于怎么和封府家眷解释右仆射是如何死在宫里的,这实在是超出常人认知,李世民也头疼,“缓些再说与他们吧。” 然而当在场君臣再度抬头看天,却发现又出现一堆奇奇怪怪的表格。 魏征发现,左侧一列记录的似乎都是陛下的臣子姓名表字,右侧却是一堆按照天幕阅读顺序排列的文字。 从上到下的排序和当前朝廷同僚官位品阶不同,他居然是在第一行。 他仔细辨认,发现上面写着的大概是“寝疾,上遣使者问讯,使者相望于道,中郎将宿卫,上与九品以上官员亲临恸哭,因山为墓,给一品仪,上自制碑文,并为书石……臣子之中仅此一例,此外只有长孙皇后……陪葬级别为臣子中最高,仅次于帝陵,凌烟阁功臣第四。”【4】 表格的末尾附有凌烟阁功臣注释: 【贞观十七年春,唐太宗为纪念开国治国功臣而画,画师阎立本,画像比例:真人大小】 恩遇如此,魏征也不免惊愕,他那时大概也就是个快死的老头,皇帝做戏也不用做到这种份上,还要忍到他死后再挖出来,就是后面有点奇怪,说他的时候怎么说起长孙皇后来了? 不过这和天幕之前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她说话之前就没发现声音和文字对不上吗? 长孙无忌也发现了这个规律,然而他没有在这一页发现自己的身影,倍感沮丧,但他看到了萧瑀。 裴寂望天太久,眼花颈酸,只好求助离他不算远的萧瑀、陈叔达和书记官等人帮他拼凑一下,只是萧瑀眉头紧锁,面色稍有些阴沉。 上面写着皇帝诏设凌烟阁功臣画像,他排第九,杜如晦、房玄龄居然都在前五? 即便是阴持两端的封德彝,死后也不过是将谥号从“明”改成了“缪”,他的子孙都未有什么影响,而他,本来臣下们都打算给他一个肃了,陛下居然改了他的谥号,“贞”就可以了,“褊”怎么回事? 肃怎么了,他性情刚直,不配吗? 还干什么宰相,出家算了! 15. 第二个视频 萧瑀在纠结出家与否,而李世民却对凌烟阁功臣画像十分感兴趣。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天幕不光是写明了他们的顺序,连墓地距离他的远近都尽可能标注出来,将来即便是以此来排序,也不会有人不服气,更不至于殉葬了。 不过他心里最喜爱的便是长孙无忌,无忌是皇亲国戚,又是天子近臣,虽然说皇后执意不肯让无忌手握权柄,但论为大唐做出的贡献以及与帝后太子的关系,他都属意长孙无忌为功臣之中的第一。 遗憾的是第一页并没有出现无忌的名字,反而是第二页,与侯君集、张亮等人一起出现在非昭陵陪葬名单中…… 相比算得上是善终的魏征等人,长孙无忌虽然排在凌烟阁功臣第一,却未能陪葬帝后,更不要说配享太庙。 他还算是好的,而跟在他后面的侯君集等凌烟阁功臣,很多都是因为谋反便在贞观一朝被赐死的。 像是侯君集,便明明白白说是与庶人承乾一道谋逆而死。 相比于天幕对他的夸赞,这些旧日功臣、自己最为看重的儿子下场如此,李世民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 张亮检举侯君集有谋逆之语,而后又被旁人告发他在任上谋反,而且张亮晚年还收了五百个儿子? 长孙无忌被流放不说,又被那个后世十分出名的许敬宗诬陷,在流放之地自尽? 长孙无忌哀怨地看了太子一眼,他本来以为第一页里没有他是因为天幕只放了贞观年间去世的陪葬臣子,其余臣子不在名单之中,还指望承乾将来有样学样,怎么也该把舅舅的墓规格提到魏征的程度,没想到他居然让人赐死自己! 皇后都不让陛下给他多少实权,他都凌烟阁功臣第一了,是那种会谋反的人吗! 只是他再往下看到侯君集那一格,表情却逐渐失控。 侯君集这个逆贼,被杀的理由居然是和庶人承乾谋反! 承乾这孩子现在看着聪慧稳重,陛下和妹妹也都十分钟爱这个长子,怎么只过了十几年,他也敢学陛下玩玄武门之变? 也就是他为皇后所生,陛下心爱,不忍加诛,像是天幕提过阴妃生的五皇子,那后面不照样该杀就杀了! 那永徽到底是陛下哪个皇子的年号,难道是青雀的,总不会是杨妃生的李恪最后得了便宜? 他定了定神,侯君集这个人他早就瞧得出好大喜功,又贪得无厌,就算是为了皇太子,他也得劝说陛下早早杀了侯君集,省得到时候为了报复陛下,引诱太子谋逆。 侯君集和张亮对视,两个才在一起喝过酒的秦王府旧臣此刻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杀意。 侯君集对自己能大破高昌并不意外,但令他意外的是,陛下居然会因为拿了高昌一点国宝这种破事罚他,就算后来和张亮这混蛋私下嘀咕两句,这小人还偷偷告密。 打一辈子仗,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汉朝的李广利和陈汤太远不必说,就说隋朝韩擒虎平定陈国,那不照样纵兵抢劫,杨坚都没怎么大管过,只嘉奖他灭国的功劳,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就惩戒为主了? 张亮现在想死的心都有,虽然天幕表格提及他时只有寥寥数语,还是异形字,但只要是他能看得懂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懦弱弃城、抛弃发妻、迎娶淫而妒的新妇,还养了新妇的情郎做儿子,甚至相信谶言,觉得自己能当皇帝……他晚年是不是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家丑不可外扬,他作为局中人干得出来是一回事,被天幕广而告之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侯君集这家伙自己想谋反还拉扯他,居然现在还敢瞪自己? 他只是把侯君集的话告诉了陛下,陛下不也没拿他怎么样,而且侯君集和皇太子谋反的时候陛下还十分不忍,怎么到了他就勃然大怒,送了他处斩外加抄家? 侯君集手底下多少人,他又有多少,他到底有没有谋逆的胆子,陛下还不清楚吗? 大概率就是在外地做做土皇帝的瘾,而且他只不过是单纯喜欢当别人爹,还是帮扶贫弱之人的好事,陛下就算是年纪大了,也不能觉得五百个义子就能谋反吧。 亏得他还叭叭去和皇帝告侯君集的状,没想到在陛下心里,他居然会凭借五百人谋反。 这是不是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看得起他了。 后面还跟随着几张突厥异族臣子的表格,包括殉葬预备役的那几位,然而他们大多数人已经无心关注。 可是天幕的表格却像是只在说话间歇补充前面的话,一闪而过,吊足了他们的胃口,实际上却无意细讲这些他们最关心在意的内容。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记起来她是来讲述天灾荒政下的贞观盛世,不是披着赞美贞观外衣来挑拨皇帝与臣子们关系的突厥奸贼。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唐朝在处理水旱蝗灾问题上的救灾防灾政策以及公关手段即便是在今天也有借鉴的意义,不过得益于科学技术和思想的进步发展,如今我们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已经可以省略掉破除迷信这一步,采用更科学高效的手段治理害虫,毕竟到了现在这个年代,谁也不会见了蝗虫还想砰砰磕两个头,不把它们抓起来烤着玩都算是很善良了。” 李世民默然,他迫使自己从二十四功臣及承乾的预言结局里清醒过来,通过这两次天幕降临,他大致可以确定这位娘子来自后世。 正值婚龄的烂漫女子,阅历尚浅又大胆,她生活在后世看大唐,就像是大唐观秦汉一般,虽然为诸国之首,天下共仰,但后世看来也觉得生活艰苦,农耕技术与工具落后。 只是不管她到底来自哪一朝,用了什么手段到这里,都该取其长处而用之,她说的一些话还是有点意思的。 如果大唐愿意付出一定数额的报酬,她能否为他们讲解一些后世之君的防治之法以及透露一些他有意推行的一些政策到底会对大唐带来什么影响。 这些来自后世的观点,是当世之人无法比拟的。 至于承乾谋反的事情,这就是他和皇后要面对的事情了。 “好啦,亲爱的观众老爷们,今天这期视频就到这里了,如果大家喜欢的话麻烦长按屏幕,你们的一键三连就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啾咪~” 天幕突如其来的讨好大家并不陌生,因为每到末尾索要“三连”,就是他们唯一能俯视拿捏天幕的时候。 她会用三分谄媚、三分讨好,四分轻快,十分自来熟地称呼他们为观众老爷,转为黑幕的画面上出现一个砰砰磕头的小人,目的就在于收回那两个来自上天馈赠的币。 虽然他们觉得天幕若放在文士云集的大唐,天幕写出来的文章可能也就比得过常何这种人,甚至常何超水平发挥的时候还不一定比她差,但不得不承认,她是懂怎么诱惑和威胁人的。 不说陛下与将来的庶人、如今的皇太子李承乾,就说满朝贵官,她能抛出大量出人意料且对他们很不利的结局,然后一句话不提,谁能忍得住不追问一句自己的结局? 除了要把他们每个人的结局都拿出来与陛下同僚共赏实在是过于刺激,这种算命确实比任何一个高人的都厉害,也更准确。 所以她就是不满意上次投币太少了,憋着坏在结尾的时候放出这么个让所有人睡不好觉的东西吧! 但凡他们可以,早有理有节又不带一个脏字地把她前十八辈祖宗问候一个遍了。 然而这种想法也只能搁在心里,就算真能对话,谁还能保证自己一定就是完美无瑕,现在起码每个人至多只有几句话的记载,后世文字又对照不全,君前还有辩驳的空间,忍一忍就算了。 天幕一旦恼怒,把知道的细节全向陛下吐露,还不排除带有个人喜好添油加醋的可能,他们怎么办,回家和妻子儿女排成一排挨个上吊? 打败仗都没这么憋屈过。 几位宰相投币的时候都多少带了些情绪,萧瑀虽然嘴硬,不肯向最早发现投币之法的秦王旧臣讨教,但还是看着长孙无忌教导太子的方式,完成了点赞收藏投币一条龙。 长孙无忌除了教导太子如何投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李承乾失落地望着天,他第一次没有看见所谓的神仙奇迹,阿娘还安慰他许久,现在他大致已经猜到为什么了。 阿爷真的要废他,而后立青雀为皇太子吗? 李世民看着垂头丧气的嫡长子和若仇雠一般的几位旧臣,想到已经被吓死的封德彝,底下的臣子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各怀心思。 天幕虽然给他规划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却也令大唐上下人心浮动,这不是他发泄的时候,必得好好想一想,如何平息这一场乱局。 只是他投了币望着天幕出神的时候,手下意识在上面点了点。 上一回天幕不需要人手动关闭就能自己消失,李世民也没多在意,可随着他的滑动,大片的白幕取代黑幕,引起一片惊呼。 新的领域并非一片空白,还有两个人的话印在上面。 最顶上似乎就是与他们对话的女子,因为署名“被迫上岗的小圆”,然而第二个发言人的姓名,却是“大唐司空裴寂”。 李世民看在他一把年纪还要和家奴出去平叛,倒也不打算计较他过去的昏聩,然而隐藏的评论区一出来,他却有些怒不可遏。 “裴司空,”皇帝的面色阴沉,言语缓缓,“你作何解释?” 裴寂察觉到皇帝的不善,稍有些瑟瑟发抖。 在皇帝的眼神里,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一万回。 为什么投币这种事情就是互不干扰,可评论区每个人的内容大家全能看见啊! 16. 视频后续 那问静州流放和太上皇寿数的语句清清楚楚印在上面,陛下与满座百官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再学封德彝装晕变真死,似乎有点不礼貌。 也过于侮辱皇帝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坚定而沉痛。 “老臣实在不知道是谁用了臣的名号大放厥词,在此人心惶惶之时构陷忠良!” 那滚滚而下的热泪恰到好处,他声情并茂道:“臣年事已高,老眼昏花,连天幕的字都只能勉强认识一半,如何能先于诸公习得此物?” 如果说有笔迹对照,那倒不好抵赖,但是天幕上的字似乎字体都是标准统一的,谁能认出来谁? 退一步来说,就算真是他的账号,那就一定是他本人问出口的话吗? 裴寂目光炯炯,眼角的胡桃纹路好像一下子都舒展开来,他扫视与自己有怨仇的几位老臣,仿佛真是旁人顶着他的名号在天幕评论。 陈叔达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并回以淡淡微笑,要不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大家不愿意揭穿,现在的裴司空哪还有在这演戏的机会? 裴司空莫不是忘了,他前几日还在讨要新拟出来的天人文字对照表,方才观看天幕的时候,他案底的手比弹琴还快,那灵活的手指可看不出老者的迟钝。 李世民冷冷地看着他演戏,裴寂问的不过是私事,他无意深究,然而这老狐狸明知道他想与天幕对话,还在他面前一副无知神情,老而不死是为贼,实在该杀! 李渊对老朋友心肠更软些,裴寂又不是谋反,不过是背着皇帝留个言,而且还记得帮他把最关心的问题一并问了,居然要被皇帝当场问责,他也有些心痛。 于是开口道:“裴监不必惊慌,朕与皇帝知道你的忠心,若真有人污你清誉,皇帝必不会轻饶。” 李世民:……那按照阿爷的说法,他现在最不能轻饶的就是裴寂本人。 不过他还没有寻到天幕消失的规律,一时也顾不得揪裴寂的错处,打开评论界面快速书写,尽量选择他能掌握理解的天幕语言,皇帝的问话若出现错字,后世之人看了岂不笑话。 输入一栏贴心默认了手写方式,只是相比行草,楷书更容易被识别辨认,转化出来的文字也和他输入的差不离。 天幕至今没有回答裴寂的问题,是以他也只挑了些不太重要的疑问投石问路。 白幕上的内容所有人可见,李世民将自己写下的问题看了几回才点了“发送”按钮。 【您已成功评论,等级经验值+3】 【请多多与UP主评论互动哦,让大家都看到你的观点吧!】 在座臣工眼看着天幕评论区出现了顶着陛下名号的评论,虽然一个个跃跃欲试,但大家关心的事情大多不好意思让陛下看见。 毕竟他们这些功臣里,谋反率似乎也不太低。 李世民看了一眼底下的臣子,他们大多是随他南征北战的谋臣干将,就算是谋反,他也未必舍得杀,何况其中还牵扯到自己的妻兄和长子。 “诸公有何疑问,尽可向天幕直言,”李世民的声音平静,完全没有恼怒的意思,他含笑抚摸太子的背部,打趣道,“人生在世,多为谋利,朕也想知道朕寿数几何,日后还能吃几碗饭,天子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他平和道:“至于谋逆之语,后事难料,天幕并非神明,不可不信,也不能全信,朕只看其行,不欲捕风捉影,卿等未曾负朕,朕何以相疑?” 李承乾被父皇爱抚,却不自觉打颤,觉得阿爷手到之处都生出细密冷汗。 在阿爷这里,他真的还有机会吗? 李世民感受到太子的惊恐,心中五味杂陈,这孩子年幼,身体不算太好,就算是十分聪慧,不懂得配合阿爷做戏也正常。 其实他也很不理解,承乾和他当年明明就不一样,旧太子和他以及齐王都是阿爷的左膀右臂,彼此纷争也正常,但是承乾是守业的储君,他最看重的也是这个儿子。 他本身就能征善战,终贞观之世,恐怕诸皇子之中很难有在军功上威胁到太子的。 做阿爷的给他打下一片辽阔疆土,也希望他能做一个优秀的君主,他有什么可谋反的? 两个儿子都谋反,难道当真是他玄武门杀害兄弟的报应? 李世民轻轻摇了摇头,报应轮回一说他本就不大相信,常抑佛教,并且这或许也属于天幕所说的不科学一类,封建迷信要不得。 只是在教育子孙上,言传身教确实是极为重要的,他和皇后日后还是要多留心一下太子。 长孙无忌作为一个好歹活过贞观一朝的皇亲国戚、未来的辅政大臣,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他见陛下在天幕所问之语多是关于荒政与突厥的,皇子大臣谋逆之事只字未提,便猜到陛下安抚的心思,爽朗一笑:“陛下这样说,臣就不客气了。” 反正许敬宗这个人,他已经记住了。 长孙无忌捞起袖子,十分随意地在天幕书写区域挥毫,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天幕就出现了第四个人的评论。 【凌烟阁第一功臣长孙无忌:不知在下寿数几何,子孙忠孝否,还请娘子解惑。】 而后紧接着又有一条。 【凌烟阁第一功臣长孙无忌:许敬宗可曾流放横死,断子绝孙?】 有最受陛下宠爱的国舅带头,观看天幕的其他臣子也就少了很多顾忌,然而与宴的宗室和臣子看到国舅的署名与问题,还是为曾经的秦王府学士许敬宗默哀了片刻。 知道你是凌烟阁功臣第一,又没能陪葬昭陵心里有气,但没必要这么强调吧! 不管许敬宗在预言里能不能高寿善终,反正他们只能看到许敬宗明天前脚迈入官署,后脚立刻被五马分尸,扔到后山喂狼的结局。 裴寂颇有些哀怨,长孙无忌和他问的有什么不一样吗,甚至更为嚣张,直接挑衅其他朝臣,结果他被陛下问得当众下不来台,长孙无忌问完陛下那一脸赞赏和怜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原来皇帝爱与不爱的区别如此之大吗? 长孙无忌问得不客气,甚至涉及私仇,其余人的评论也逐渐放肆,甚至太上皇李渊也凑了一下热闹。 他自觉在开国君主之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就算是不如皇帝,也不该被天幕轻视至此,仿佛他是桀纣之君。 【大唐太上皇李渊:敢问武德之治有何不妥,竟以恶言加诸朕身?】 【南梁皇子前隋国舅……仆射萧瑀(该用户ID过长已省略):吾与陛下相识已久,数度入阁,如何中道见弃,数有小人戕害,可是房杜之辈妒才嫉贤?】 【皇太子李承乾:我既已为储君,何故谋反?】 【大唐良臣魏征:封禅之事乃天子自不肯,如何迁怒我身,又设礼祭祀?】 …… 【灭国勇士侯君集:休得胡言,某以一片赤诚事主,岂会助皇太子行悖逆之事!】 【五百义子之父张亮:谁人诬我谋逆,吾妇当真与养子有私?】 【铁头猛将薛万彻(未来驸马版):能否请娘子明示,公主为何不喜我?】 除却背着谋反罪名的几位臣子,大家问的除了自己的官位成就,多是些口角之争,相比掉脑袋,家丑什么的好像也不太重要,毕竟谁家没点糟心事呢? 当然,认夫人情郎做儿子的张亮除外,这不属于正常人能理解的范围。 岑文本几乎没有被天幕提及,只出现在末尾的表格之中,但也不为此感到遗憾。 他为人谨慎廉洁,又不过是个小官,能有善终的结局已经满意,能青史留名是意外之喜,他死后能给子孙后代留下多少钱财也早已经有数,并没有什么可向天幕发问的。 只是眼见原本空白的屏幕被不断出现的新评论占领,他忍不住向皇帝提议道:“陛下,臣观天幕排序之法,似乎依据时间先后,唯独天幕之语仍高挂其上,且色泽殊异,不知是否另有玄机?” 他留心观察许久,无论下方的发问更新有多快,天幕女子言语一直高居天子与群臣之上,泛着淡淡的蓝光。 李世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这个小圆的评论似乎只是在感谢一些人,希望观看天幕之人多多评论投币,留下对她的建议,并没有什么重要内容,所以一直不算太在意。 然而或许文字颜色也是等级标志的一种,象征着他们在天幕的地位。 大唐君臣的评论无论涉及哪一方面,似乎都是统一的玄黑,唯独她能拥有蓝色字体,太上皇与他都被淹没在臣子的提问中,随着一次次的更新不知移到何处去,这实在是不成体统。 作为君主,哪怕不能拥有蓝色字体,也该有区别于臣子的标识,就是不知怎么才能获得。 他迟疑片刻,虚点了一下蓝色部分的内容。 天幕倏然又变,漆黑一片,是众人熟悉的开场。 每回这位后世神女小圆预备说话,都是先让天黑一下,给大唐之人留些时间平复震惊。 不过……原来蓝色字体是这么用的,他们可以不用等天幕自己到来,只要点击一下蓝色字体,就能观看下一个? 想到这个,李世民越发按捺不住心底的怒气,想打裴寂一顿的念头顿时重现。 天幕提及贞观元年便有许多灾害,若是裴寂不藏私,隐瞒评论之法,说不定他们早就发现天幕此等妙用。 如今才着手救灾防灾,和秋冬就开始预备转移百姓就食,那能一样吗? 裴寂感受到陛下和同僚投来的眼神,几乎气得要死,上一回的白幕分明就是一片空白,哪来的蓝色字体,他连这是什么都看不明白,怎么会知道这个! 但是他才否认了那个率先问话的“裴寂”是自己,总不能现在活打自己的嘴罢! 群臣屏气凝神,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但他们还会怕这个吗? 然而天幕再放出来的,却不是“小圆”清澈年轻的女声,反而是一段欢快的天乐。 李世民蹙眉,这不像是什么宫廷雅乐,小圆知道的东西虽然不少,但这位姑娘欣赏音乐的水平忽高忽低,不能恭维。 可天幕发生变化的不仅是音乐,连带画面与女声风格也发生了变化。 漆黑的天幕出现了一行跳跃文字,女子的声音悦耳平和,却有些不似真人。 【救命,强/取/豪/夺、弟夺兄妻,这也太好嗑了吧,盘点那些古早影视剧中的狗血禁/忌名场面】 李世民隐约感到一丝不妙,他似乎开启了天幕的另一面,但天幕并不受凡人操控,每次天幕想说什么,他们也不能制止。 【富丽堂皇的宫殿,床边轻纱摇曳,室内亮如白昼】 【身穿明黄色衣衫的男子剑眉星目,却面露轻佻,拥了一位衣着艳丽的美人入怀,两人亲昵说笑,情意绵绵,偶尔还喂一颗葡萄】 【男子深情款款,哄着那衣衫不整的美人:孤的心肝儿,怎么许久没出来?】 【女子轻轻呸了他一口,倚在他心口,娇媚道:谁是你心肝,我是陛下的嫔妃,太子殿下怎么不叫我一声母妃呢?】 【被称为太子的男子轻佻摸着皇帝嫔妃的手,笑道:孤给尹母妃赔不是,谁惹着你了,怎么这样生气?】 【那女子闻言便嗔恨道:还不是秦王府上的人闹事,见了我尹府还不下马,秦王还包庇他!】 【太子宠溺一笑:世民就是这性子,你不必在意,谁闹事,孤替你做主赶出去就是。】 李渊:???他还没死呢! 李世民:???谁在叫他世民,画面上这个肉麻的男子演的人是他大哥? 在座的臣子不敢直视这柔情蜜意与狼狈为奸共存的画面,大部分自觉低下头,虚捂住耳朵。 李唐皇室秘闻,太子和尹氏,这种级别的宫廷艳录是他们可以和陛下以及太上皇一起观看的吗? 天幕的喜好……真的有一种不顾他们死活的美。 岑文本只想为陛下分忧,却没想到相比小圆带给大家的冲击,新天幕的开启才是真正的灾难。 他的手心都生汗,倒不是为自己的前途忧虑,太上皇年事已高,要是被气出病来,那当真是他的罪过。 李世民虽然在玄武门之变前也曾向父亲泣陈手足的不是,但首先他也得考虑一下阿爷的感受,重点在于太子和齐王不轨。 大唐建立之初,规矩不算严苛,皇子们出入内廷无所顾忌,旧太子和齐王依靠讨好皇帝宠爱的嫔妃们打听皇帝消息,博取阿爷宠爱,皇帝的儿子和嫔妃有点风言风语那太正常不过了,不过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 天幕画面上所提到的事情似乎是尹阿鼠率家仆痛殴杜如晦,后来天策府众人被猜忌调离? 在后世的理解里,杜如晦被赶出长安是因为这个吗? 【太子与尹妃调情的时候,背部却忽然被另一只手攀住】 【女子的手柔若无骨,慵懒起身,似乎不满太子只与尹德妃玩闹调笑,嗔道:说起秦王我便生气,陛下手诏,把良田赐予我家,偏生他做了行台,连陛下的话都敢不听,结果陛下勃然大怒,秦王还是不肯。】 李渊知道太子与尹氏张氏交好,私底下说话或许也有抱怨,但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境之下。 他有些站立不稳,颓唐跌坐,面色铁青,咒骂道:“混账!” 群臣默然,不知道太上皇是在骂播放这个的天幕,还是在骂已经身首异处的旧太子,抑或是怂恿皇帝开启新天幕的岑文本。 小圆一般说贞观时期的事情比较多,不怎么讽刺太上皇,但是新天幕似乎对李唐宫廷的秘闻更感兴趣。 【张氏的话音未落,旁边一个形貌略猥琐些的男子便披衣而起,整理着松散领口,向太子抱怨道:“大哥,早和你说,秦王已经有异心,他一直想取代你做太子,只有你一个厚道人,还傻傻地和他讲兄弟情义。”】 虽然小圆的天幕也时常出现类似的唐人画面,但一直是她的声音讲解为主,那些扮演大唐君臣的伶人出现,也只是将文字转为画面,帮助语言文字不通的大唐人理解她的意思。 在场无人交头接耳,只能听见天幕的声音,画面上这四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怎么瞧着有点不太正常? 这张床怎么能这么大,被子里面到底还藏了几个人? 长孙无忌干脆待在皇太子身侧,蒙住了李承乾的眼睛耳朵。 这种话不是一个储君该听的! 李渊已经不想承认新出现在画面里的男子是李元吉,不管这是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的内廷在后人看来,简直混乱不堪。 他连饮了几口酒,李世民顾不得自己的震惊,试图劝慰父亲道:“阿爷,儿子让人扶您回去可好?” 李渊瞥了他一眼,摆摆手,现下他回去,这事也就坐实了,不如坦然些。 他倒也不是完全保守的人,嫔妃出宫出城留宿也不在少数,但是和自己亲儿子共享妃妾,谁能受得了? 然而天幕的画面一转,却又是昏暗东宫。 【美人失神地望着帐顶,悲声低斥:你大哥尸骨未寒,李世民,你怎么敢!】 李世民的面色也阴沉下来,这女子对面的男人扮演的该不会是他? 【那男子目光放肆,侵\略的意图十分明显,他一把握住美人的臂,欣赏她惊人的美貌,言辞轻佻。】 【大哥昔日对我起意,我今日杀他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夫人也该识时务才是。】【1】 李世民:???他忽然就理解阿爷方才的心情了。 画面上的女子是前太子妃郑观音,还是其他的太子妃妾? 如果天幕说太子之前想杀他,是说他赴宴中毒这事,倒也有几分依据,但为了报复而杀完人立刻睡他的嫔妃,实在没这个必要。 郑氏杨氏他都好好养着,反正只剩下几个县主留在她们身边,再也不会翻出什么风浪,宫里不缺这一口饭。 六月那日,他先后要完成设伏杀人,和父皇抱头痛哭,在臣子面前演戏,镇压东宫旧部,关心被薛万彻偷袭的秦王府,血洗东宫齐王府,晚上还得去和刚刚丧夫丧子的东宫美人偷情。 这一天过得是否有些过于跌宕起伏? 臣子们这一回将耳与眼都捂紧了,太上皇毕竟已经不是实权之君了,当众欣赏伶人所演的陛下与美人秘戏片段,哪怕只是朦胧隐晦,也属实是大不敬。 可天幕完全不打算顾忌他们死活,紧接着,却又是另外一位美人出场,这一位窈窕佳人的身侧难得有文字介绍。 “齐王妃杨氏” 或许是有了东宫妃妾的铺垫,见识到了后人的想象能力,李世民在面对与杨氏的风月传闻时已经不吃惊了。 魏征观看陛下的反应,颇感欣慰,以后陛下要是真的纳宗室所养妾室为嫔妃,他非得上表不可! 李渊本来还想看看自己的内廷还会被人如何编排议论,没想到接下来却全是皇帝的风月秘史。 东宫妃、齐王妃……到前隋公主的时候他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先不说皇帝有没有和杨广那厮的女儿要死要活,还打算立李恪,连皇后和嫡出的孩子都顾不上,他当皇帝的时候萧皇后还在突厥呢,怎么可能纳萧氏做嫔妃? 萧氏都多大年纪了,他贵为天子,难道会好色到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吗? 李世民也有些麻木,后世这些版本实在是奇怪,一版说萧后做了阿爷的嫔妃,一版变成了他宠爱的嫔妃…… 虽然说他也考虑过迎回萧后以及安置问题,养在后宫里也不是不行,但要说生出男女之间的情爱,他并没这个兴趣。 萧瑀气得手抖,他阿姐出身尊贵,不过是因为先后做了亡国公主与皇后,寄人篱下不说,还要被后人如此羞辱? 长孙无忌之前就猜测过,皇帝如果废了皇太子会立哪个儿子为新储君,没想到还真的会有李恪的份儿? 如果陛下没有立李恪的意思,为什么后世会这么猜测,觉得杨妃是陛下一生真爱? 并且如果是李恪继位,那新君会相信许敬宗、逼死自己就非常说得通了。 他为妹妹的未来倍感担忧,皇后陪着陛下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生育多少孩子,陛下却要立别人的儿子做储君? 长孙无忌只是走神片刻,再抬头时,面色不比刚才好半分。 什么玩意,一个太子模样的男人搂着一个雌雄莫辨的宠妃? “殿下,称心能服侍您一回,已经是死而无憾了。” 那男子生得阴柔,妆容扮相也偏女子,但是一开口能听得出来还是男人:“只可惜奴是个男子,陛下不会同意您与我长相厮守。” “父皇,父皇哪里还在意我?”那颓废的男子冷笑一声,“父皇只爱青雀,他不爱我。” 长孙无忌下意识松开了蒙住李承乾的手。 称心这个也是后人抹黑吗? 在后世眼中,李家的人不管皇帝还是太子,都玩得挺变态啊。 17. 视频后续 父皇他不爱我,他只爱青雀…… 哪怕知道这一句话并非皇太子亲口说出,李世民也觉得心像被扎过一样疼。 他自问也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是后来与太子之间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后世以为他在两个儿子之间更爱青雀,还要让扮演太子的男子亲口说出这种话? 难道是他像太上皇一样,耳根子太软,想要改立次子为储君又犹豫不定,致使悲剧重演? 李承乾也很迷茫,阿爷对阿娘和他一直都很好,直到现在,他除了有些不适应储君的新生活,没觉得哪里不好。 长孙无忌轻轻拧了一下太子的胳膊,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孩子留心皇帝的反应。 李承乾仰头去看正黯然神伤的父亲,目中隐隐泛泪,他走到近前,小手去拽父亲的腰带,委委屈屈道:“阿爷,您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李世民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揽住懂事的皇太子,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安慰承乾。 他才这样小,又有什么错,被人凭空污蔑清白,还记得来安慰父亲。 天子内廷总是少不了一些艳色故事的渲染,像是民间流传的一些前朝宫廷故事,譬如秦皇汉武的艳闻,李世民不是没听过,也只一笑置之。 只要功绩足够耀眼,谁会在意君王私德的瑕疵? 但他不相信如果把这些艳情宫廷戏拿到任何一个被污蔑的君主面前演,他们能受得了! 而且就是前几代君主的部分故事,大唐也是不允许臣民妄加议论的,虽然这些人已经作古,但是民众对君主失去敬畏之心也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难道在小圆的时代,君主非但不下禁令,还允许鼓励这种东西公开流传,他们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再过几百年被编排吗? 在这个神秘的时代,到底是因为破除迷信、发展科学,导致黎民百姓不相信君权神授,皇权势微,还是小圆本身就是骄横的权贵女子,言论自由,无所顾忌? 李世民想想又自己否定了后一种猜测,听声知人,这位娘子虽然偶尔因时代的优越而自傲,但和这种女子还是有些差异的。 而且声音前后不像,天幕换了人操纵也未可知。 可惜他们对天幕也只能慢慢摸索,这些疑问或许也只有小圆能解答。 宇文士及悄悄点开评论区,太子眼看着是废了,他更关心下一任君王到底是谁。 这就是宇文氏长盛不衰的秘诀,当大家还在为陛下与亡国公主、嫂子弟媳甚至岳母的爱恨情仇震惊到不能言语的时候,他已经在为下一次的从龙悄悄努力了。 左右他能善终,就算是再为儿孙谋一个好前程。 可当他左滑打开评论区,却睁大了双眼。 那么多同僚的评论,怎么全没了! 最顶部的评论人已经不再是“小圆”,评论区的大部分人也不以自己目前的官位姓名表字以及天幕给他们取的爱称命名,逐渐变得离谱。 什么“爱吃荔枝的李三郎”、“石榴味杨玉环”,“阿其那与塞思黑”、“傲娇老道士嘉靖”。 而他们评论最多的内容,居然是一片“哈哈哈哈有趣”? 妄议天子,污蔑后妃,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宇文士及:……虽然他也试图改一个不容易被陛下发现的名字,但天幕观众的怪异风格他真的融不进去。 这个新天幕明显不可信,他问了还不如不问。 皇帝很少在人前与儿女亲昵,这种情形下却与太子相拥,无疑证明陛下尚无废立之心! “陛下,天幕妖言惑众,有损皇家颜面,内廷佳丽无数,太子怎么会喜爱男子?” 太子没有喜欢男人的可能,那么也侧面印证皇帝那些风流事也全都为假,宇文士及佩服自己领略皇帝意图的能力,从容道:“这只是其一,臣担心的是,天幕若被民众窥见,恐污圣誉。” 阿其那这些用户一定不是在座之人,后世几百年几千年会发生什么暂且不论,如果大唐百姓看到这些皇家艳闻,还会认为原本神秘的天子完美无缺吗? 李世民也没有料到自己在两个天幕里居然会是截然不同的形象,沉吟片刻道:“言之有理,太子自幼聪颖孝顺,朕与皇后悉心教导,怎会如此不堪?” 大哥和元吉的私事他不是那么清楚,但他绝对不会让萧后她们侍寝! 李渊默不作声,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早,他以前也是这么想建成和元吉的。 二郎与他说过这件事,可说完没多久,与事之人几乎全部丧命,一日失二子并十余孙,索性当个糊涂的老翁,能不问也就不问了。 李世民望了一眼天幕,又出现了熟悉的投币提示画面,这也就象征着天幕内容告一段落。 在经历大哥四弟和父皇嫔妃偷\情、他和大哥四弟妃子幽会、他的儿子不是喜欢男人,就是在病榻前与他的嫔妃偷欢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后,他甚至可以认同末尾那位老者的怒骂。 “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1】 他们李家确实不保守,后妃有不少都是寡妇再嫁,甚至也有君夺臣妻的先例,但也不能和突厥婚俗一致吧? 这一段与小圆之前的风格相差也太大了。 隔空左滑,熟悉的顶部带标评论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个新的名字后面也有小圆的特有标识,但是她却唤作【小糖爱剪辑】 李世民试着点击删除自己的名字,重新输入新名字时,界面自动弹出,必须缴纳六个硬币。 尽管界面显示他的余额已经不止六枚币,完全可以改名,但以小圆对硬币的重视程度,他不觉得这位姑娘肯花这份钱。 李渊也发觉不对,疑惑道:“天幕并非一人之言?” “阿爷说得正是,后世之中,能人异士大抵不少,儿子以为天幕既然是人非神,总也会有差错的时候,”李世民缓缓道,“不同之人对我大唐之人自有不同见解,只需甄别真伪,取我所需,不必在意背后是谁操纵。” “臣以为人主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沉寂许久的魏征忽而出列,向天子正色道,“天幕荒谬,或致流言,然而有鉴如此,亦能正陛下得失,时时引以为戒,不蹈覆辙,求诸己身,何患后世之名,臣以为不若投币,非为赞赏此女,而是以此向后世之人彰显陛下气量。” 尹张二人之事外臣不敢妄议真伪,也有几位不过是虚构人物,算不得数,但能令皇帝反省警惕,也算是好事。 李渊忽然觉得被魏征这个数姓家奴暗刺了一下,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他在这暗讽谁上梁不正呢? 年过知天命才坐上皇位,他是一时兴起,纳了一个臣妻,私德有玷不假,但也不至于和天幕这种伦理谣言相提并论吧? 对于投币给新天幕,李世民是全然抗拒的,然而进谏的是魏征,他有心安抚,总要给些颜面,是以极勉强道:“朕也正有此意。” 说罢抬手点击,在弹出的界面上毫不犹豫选择摁下,只送了一个币。 魏征见陛下肯听,也干脆利落送了两枚。 皇帝被迫的慷慨不曾带动其他人的积极,特别是太子的舅家与萧瑀。 萧瑀甚至还适时冷哼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他是陛下亲自定论的心胸狭隘,何必假惺惺,不要说他如今没有硬币,就算是有,他也断然不会因为几句空话,就投给这种天幕! 在这个问题上,在座众臣难得能达成一致,果然美是要依靠对比的。 和新天幕相比,他们宁愿投给时不时调侃他们两句的小圆,起码她只是偶尔不靠谱,有错误也能忍受,但这位是完全不在谱。 渭水之畔,得到硬币的天幕很快便无影无踪,可是皇帝投币之后,新天幕依旧顽强地存在于天际。 置顶的评论里的部分文字和方才一样,以高贵等级才能拥有的蓝色染就。 李世民颇有些无可奈何,他已经开始怀念之前天幕自动消失的懂事。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知道点开以后,会冒出来些什么神奇的东西? 因为上面分明写着【推荐:魏征十年老粉不请自来,陛下,还记得《谏太宗十思疏》吗?】【2】 在这条言论下方似乎还有旁人回复: 【二凤:让朕看看现代人是怎么怀念朕的[害羞]……?你不要过来啊!】 虽然不知道“老粉”什么意思,但想来对天子不利。 李世民扫视下座,这一回的天幕如果只固定在这一处宫殿,封锁消息倒也不难。 他定了定心神,平静道:“今夜君臣尽欢,一时忘了时辰,长安宵禁,更深霜浓,诸公不若暂留宫中歇息,明日再回家中。” 皇帝下逐客令,臣下们不至于听不懂,尽管他们也好奇陛下死后千年遭了什么劫难,但陛下不肯公之于众,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太上皇先退,皇太子也被陛下特意安排,由内侍引去天子寝殿过夜。 只是臣子们行礼告退的时候,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却被皇帝点名留下。 “无忌与玄龄留下,朕还有些要事相商。” 此言一出,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瞬间觉得背后同僚的目光有些过分炽热。 同时被热切关注的,还有天幕提及的魏征。 魏征也不解其意,谏太宗十思疏的字面意思不难理解,天幕曾言明,陛下便是太宗,或许是他写给陛下的奏章。 可这跟粉又有什么关系,他被人挖出来烧成粉末,十年之后带到陛下陵前了? 18. 视频后续 然而李世民显然不想让天幕给他和魏征再造成什么误会,面对魏征的殷切目光选择了回避。 百姓申冤到昭陵热闹一下也就算了,魏征一个死在自己前面的人,后世人为他不请自来什么,非得隔了几千几百年带着他的奏疏来打抱不平,欺负死了的前朝皇帝不会说话? 有些天幕真不如不开。 皇帝的挽留拖住了长孙无忌提刀上许府的脚步,他拍拍衣服,真便宜那老小子了,又让他多舒坦一天。 “陛下留臣等在此,是为突厥与荒政之事伤神?” 房玄龄感受得到皇帝的不安,然而他作为外臣不能说。 皇子和大臣结党营私,谋反生事,未来的凌烟阁功臣乱成了一锅粥,得亏他治家严谨,为人又小心,否则陛下怎么会留下他来? 李世民略有些不满:“玄龄,你也如此油滑,若只为此,朕也不劳烦你了。” 突厥和荒政都是国计民生的大事,帝王当众求教于后世女子也不丢人,但涉及谋逆案与皇帝风流秘闻,这是可以说的吗? 房玄龄擦了擦汗,他就知道,皇帝不可能不在意太子谋反。 长孙无忌作为太子的亲舅舅,略有些不满:“陛下,天幕并未亲口提及皇太子谋逆之事,仅凭寥寥数言,臣以为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太子的处境比当年李建成好得多,皇帝的成功在下一代基本无可复制,突厥和高昌什么的几乎都是他们这些天策旧臣在打,陛下的皇子里谁还能积攒当年秦王的军功与心腹,在天可汗眼皮子底下掌握长安? 一定是侯君集因为贪污被罚而不满,好好的太子都叫他勾引坏了! 李世民也不能理解,天幕说大唐天灾不断,起码还能给出一些超出他们认知,但听起来又很有道理的科学理由,可后面她就不肯了。 她或许是打算把这些内容放到第三次来讲,但按照她这个脱缰野马的叙事风格和前后天幕衔接水平,他对这位陌生娘子实在是没有太多信心。 天子有众多臣子匡正谏诤,知时政得失,尚且有许多错处,她既然不是神仙,当然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李世民尝试将自己放在谏臣的位置上,发现遇上这么一位“君主”真的令人头疼。 “朕记得天幕第一次降临时,也曾希望广开言路,提供弹幕、评论、私信三种进言之道,”李世民回忆渭水的事情,缓缓道,“朕与卿等初时不知其意,如今也只晓得一半,想来私信之法,有如私下面谏君王?” 裴寂明显不懂私信是什么,要是他知道也就不会在公开区发问,还要在自己面前装傻,是以李世民还是将希望放在了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身上。 房玄龄聪慧慎言,是第一批解出投币之法的人,死后陪葬昭陵,长孙无忌是外戚,和他少年相伴,反正他本来就没有换太子的意思,这些机要事情交给他做也放心。 长孙无忌能理解陛下别扭的心思,天幕可以主动解开这些文字带来的困扰,但陛下不方便公开来问,他抱怨道:“天幕说话有些乡音也就罢了,可又不许咱们说话问询,臣就是想私底下问问儿子有没有遇见大赦,从南边迁回来,又放不下这个身段。” 而且他也想替皇后问一句,后继之君真的不是嫡出吗? “天幕所言私信臣也曾试图参破,只是至今并无确切可行之道。” 房玄龄有些难为情:“臣当日归家之后尝试给天幕投了一份祷文,但是臣不知天幕是否收到,能不能看得明白。” 朝廷祈求风调雨顺是有许多花样的,找个名山大川投下去是比较正式的做法,他身为天子近臣,无诏不得出,就采用了最朴素的焚烧。 但为了表达仪式简单又十分重视,特地找了他所能购到的最昂贵的香料,沐浴熏衣。 不过这在天幕看来似乎是一种不讲科学的做法,这次还特地说自然有它的规律,和他们祈求风雨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也不能确定天幕这次的题目是否受到了那份祷文的影响。 李世民也联想到了天幕讲到的荒政和朝廷各种祈福仪式,或许正是看到房玄龄的祷文哭笑不得,觉得大唐之人太迷信,才特意讲了这个? 他若有所思看向天幕,它至今未消失,或许也在暗示些什么。 是否他们之前把这事想得太复杂,私信就是单纯指私人书信? “既然有这样一回事,不妨咱们也试上一试,”李世民站起身,他现在哪还有什么睡意,“朕亲自修书一封,若事成,自然最好,不成也无伤大雅。” 长孙无忌对此不能再赞同,他们也有自己的阅读习惯和文字,仅凭观看过两次天幕,就要运用新的书写方式和文字与对方交流,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天幕也说后世之人站在前者之上,臣以为如果这位娘子有些见识,即便本身不使用我大唐如今的文字言语,也能寻到高人破解文意,比臣等揣测臆造后世岂不更强?” 长孙无忌建议道:“不如顺便烧些钱过去,以资天幕妆奁?” 房玄龄沉默了,要他们费些钱请天幕找人翻译比对他们的话倒是小事,可天幕是活人,用的也是活人的东西,又不是死人,他们烧纸钱和埋珠玉真的不是在挑衅恐吓人家小姑娘吗? 把金银烧软塑形那叫回炉重造,不是赠人。 李世民不在乎银钱,但是怎么给对方烧过去,这种难题属实是第一回见。 要不然随着书信一并烧点前代字画? 李世民在自己的内库珍藏里认真考虑了几回,最能显示他们君臣诚意的,当然是王右军的书法字帖了。 但那可是王右军的传世名作! 李世民迟疑片刻,心痛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若朕在信中先行问过,若天幕果然收到,再试不迟。” 内侍送了厚衣、笔墨、香炉铜盆和一应用具进来,虽然心里对殿檐的天幕好奇得心如猫抓,可随后又立刻退了出去,能离大殿多远就多远。 今晚的事情过于离奇,等国舅爷他们出来,还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波澜。 长孙无忌亲自为皇帝研墨,陛下的飞白也可称一绝,就算是给突厥和其余小国的国书,陛下也没亲自写过,可惜前朝的皇帝管不了后世的女娘,他们也不晓得这个姑娘会怎么想。 房玄龄从书信格式、字体选择等无关紧要内容上委婉提了几个建议,便立刻退到一侧,只有长孙无忌趁皇帝提笔凝思的时候偶尔说一句。 等这对君臣搁笔细看,想起房玄龄时,发现他已经伏案酣睡,不知道做了多久的梦。 李世民失笑:“玄龄年长,教他在这里煎熬也实在是难为人,且让他睡着。” 说罢取下身上的外披,轻轻拢在他身上。 长孙无忌却不满,房玄龄这种浓眉大眼的正人君子也学会弄虚作假了! 别以为他没看见,陛下走过来的时候这人眼珠还动了! 这些功臣还没谋反呢,皇帝肯让他参与,便是默许他知道背后隐私,他居然为了撇清自己趴在案上睡,真是不怕睡沉了得一场风寒,让他早去几年? 他冷着脸设案焚香,捧起陛下亲笔书信,面色肃穆,正欲大声朗读后焚烧,孰料才清了清喉咙,天幕正中忽然射出一道金光,正落在他手上。 长孙无忌被突如其来的金光闪得心惊肉跳,直到书信和天幕一并消失,他还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知道这玩意和神仙没关系,他差点以为自己刚刚就要得道飞升了。 可恶,为什么天幕不是真神仙! 李世民也被这变故惊得清醒,他走近安然无恙的长孙无忌,见他只是稍有些受惊,才松了一口气。 房玄龄在陛下为他披衣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硬着头皮想装到焚烧完。 然而这一道耀眼的金光袭来,他再也装不下去,立刻就“悠悠转醒”了,脸上的吃惊不带半分作伪。 但如果说真正的私信方式就是想留言的用户给天幕写一封私人书信……所以他那一封祷文天幕压根就没看到,完全白写? …… 由于第一次视频的流量还不错,方怀袖觉得自己的简易设备实在有点配不上自己的才华,发了第二个视频的当晚就激情下单了一堆直播好物,还充了剪辑软件季度会员。 第一个视频是三万播放量,那么第二个视频保守估计一下,就是四万播放量,第三个视频加上优质剪辑很容易就六七万,她买的冷却神器,满减之后是一百六十块,其他乱七八糟加一起,一共花了五百左右。 如果扶持计划能按20块/万播放来算,七天做一个视频,那她不但把买设备的钱赚回来,还能赚到期末的机票钱! 只是当她再次点开后台数据的时候,人都傻了。 播放量居然高达——300。 方怀袖倒吸了一口凉气,流量这东西果然是天下第一玄学! 她没疯,她很好……她只知道如果现在还不中途拦截物流外加七天极速退款,她不但要和绩点说再见,还得选择坐十四个小时的半价慢车硬座了! 柏祯知拎着红烧肉路过她的床位,看见那惨淡的数据,也狠狠沉默了,但她想起自己的虚拟证券交易,她多方考虑、谨慎下注的黑马们在孤注一掷加仓后一路绿到谷底,一时不知道她俩谁更惨。 都是才取得一点成绩,就被现实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过可能还是袖袖更惨一点,据说李教授这批试验生里除了彻底摆烂人士和流量天选幸运儿,基本都花钱购置了一批新设备。 差生文具多,哪怕氪不改非,好歹仪式感拉满了,写报告的时候也有证据能证明是上过心的。 她看着方怀袖点开了详细页面,试图安慰她道:“我觉得数据还蛮好的呀,不说别的,你这投币比例绝对可以啊。” 【用户大唐皇帝李世民投了两枚硬币】 【用户凌烟阁第一功臣长孙无忌评论了您的视频】 【用户南梁皇子……仆射萧瑀投了一枚硬币】 【用户灭国勇士侯君集投诉了您的视频,理由:造谣作假,侵害个人名誉,判定不成立】 【用户五百义子之父张亮投诉了您的视频,理由:视频含黄色内容,判定不成立】 方怀袖满头问号,哪黄了,是字幕黄还是背景颜色黄? 是她忘记自己做过什么内容了吗,好像上个视频就没怎么说到他们两个吧? 是因为他们两个cosplay到走火入魔的家伙投诉,外加上次那个cos颉利可汗的,短时间内收获多次投诉,所以被限流了? 199个币,评论99+,如果不看那惨淡的播放量,这不就是小火了一把……要不然她就不退货了? 但她心有余悸:“我都不敢看评论区说了什么,我怕有人骂我。” 在此之前她完全想不到侯君集会有粉丝,这太可怕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通知界面显示快递存放点新到了她一个快递。 方怀袖随手关了界面,去取她的直播神器。 然而当她拿到手以后,却发现泡沫箱里面很轻? 暴力打开外层包装以后,里面是另外一个带着邮递地址的信封,明显是人拆开之后转寄,可收件人确实是小圆。 这个快递实在是过于古怪,方怀袖稍微生出一点警戒心,去找拆快递的刀。 但是她一抬头,才发现今天她的倒霉远不止于此。 教授选择把快递寄到学校并亲自来取的概率很低,但不绝对为零。 方怀袖本来以为李教授教过那么多学生,肯定不记得自己,刚想拿着快递躲过去,就被李教授认出,顺手把刀递给了她。 “怎么样,运营账号有什么进展吗?”李教授记得她的ID,“小圆同学?” “有一点吃力,”方怀袖手上的动作不停,挤出得体的假笑,小心翼翼问道,“老师,如果我被用户举报了,会不会影响成绩呀?” 还不等李教授问她是哪一种类型的投诉,最内层的包裹里掉出来一张卡片。 【小圆你好,我猜这应该是你粉丝送的礼物,不知道为什么寄到我这里来了,我当时只拆开看了一眼,后面问了小糖才知道你的地址,希望不会太冒昧。】 方怀袖:???什么礼物,粉丝会给她送礼物?还送到她同学认识的人那里去了,这是个假粉丝吧? 不过寄错也就算了,对方怎么还能看一眼就知道是粉丝给她这个小糊咖的? 李教授也很诧异,笑道:“看来你账号运营得不错,现在都有铁杆粉丝送礼物了,只要做得足够优秀,有几个投诉也没什么。” 方怀袖觉得哪个损友恶作剧的可能性更大,但当着老师的面拆都拆开了,她硬着头皮把包装全部裁开,露出里面的纸卷。 打开以后,一行遒劲有力的毛笔字映入眼帘。 【大唐皇帝李世民致被迫上岗的小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