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她站起来了》 1. 不是柳夫人了 “嘭!” 一声巨响惊的马路两边的行人纷纷驻足。 “吱嘎!” 汽车紧急停了下来,司机急冲冲的跑下车,向着不远处冲过去,但显然为时已晚。 地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孩,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头颅下的血慢慢流淌开来,向四处浸去。 不少行人也慢慢聚拢了过来。 司机颤抖着手,反复几次才成功按下120。 躺着的人名叫楚柔,她不是没考虑过自己活不到领退休金的那天,但也没想到会死的这么早,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开始交退休保险。 她蹲在尸体旁,望着自己瞪大的双眼,支着下巴回忆一番,确定责任方不在自己。 接着她又抬头向四处望了半天,等终于找到不远处的监控才放下心来。 她伸手摸了摸眼角,发现眼下这种状态,她居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随后苦中作乐的安慰着自己,这样也行,哪有替自己哭丧的道理。 这地方离医院不远,救护车的声音很快向这里靠了过来。随后,她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过去。 眼前是一大片无声无息的黑暗,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往前走。 很快,她察觉到那股力量又出现了。 接着,她的眼睛便不自觉的闭上了。 随后,耳边传来了尖锐的女声,“恭喜楚老爷,贺喜楚老爷,夫人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不是吧,穿越这么狗血的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是个刚生了孩子的女人,真是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无痛当妈了。 结果下一秒屁|股上重重的一巴掌就打乱了她的天马行空。接着,她控制不住的长大了嘴巴,哇哇大哭。 苍天啊,这是要让她从头再长大一次啊。 但楚柔这个人有个特点,说好听点是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只要不迫害她,她就什么都能接受。 因此,作为穿越女的楚柔,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楚府的大小姐。 不过她还是比较谨慎,没敢暴露自己有不属于这个时代记忆。 当然,作为21世纪根正苗红的年轻人,她还是会时不时想回到现代过有人权的日子。 可惜,也只是想想。 就这样,楚大小姐楚柔在两种思想的冲击下,慢慢长到了十六岁。 而她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也一点点的被藏匿在了心底深处,她有时甚至会怀疑,上辈子也许只是一场梦。 在大夏朝,女子十六岁就可以议亲了,楚老爷显然也不打算在多留楚柔几年。 就在楚柔以为楚老爷会在他朋友的儿子里选一个人给自己当夫君时,她爹却告诉她,打算给她找个当官的。 楚柔合上自己惊掉的下巴,没敢问她爹是不是撞坏脑子了。 要知道,大夏讲究士农工商,楚家一介商流,与官宦人家联姻,谈何容易。 不过楚老爷一心想攀附权宦这事楚柔也知道,因为楚老爷想把生意继续做大,但苦于背后没有人撑腰,所以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楚老爷之前不是没送过银子,但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眼见楚柔到了待嫁的年纪,楚老爷灵机一动,意识到,不会有什么能比姻亲更可靠。 要不说楚老爷到底是多年经商的脑子,楚柔都以为他不过是异想天开时,他还真给楚柔成功订了一门亲事。 不过不是官员,而是这一届的一个颇具名望的学子。 楚老爷给她订亲的对象叫柳笙。 听说他文采斐然,长得也是仪表堂堂,许多人甚至押宝他会是魁首。 且柳笙家中尚无妻妾,他的家族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柳家的旁支,族中人官至吏部尚书,且在朝中颇有威望。 柳笙虽是出自柳家的一没落旁支,但这些世家并不是说分就真的会完全分开的。楚老爷除了看好柳笙的这次科考外,更多的其实是看中了他背后的柳家。 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目前正缺银子。巧的是,这东西楚家正好有,不仅有,还很多。 柳笙此人也算不负众望,取得了这一届的探花郎,直接入了翰林院。 很快他们便成亲了。 洞房花烛时,是楚柔第一次见他。 喜帕被挑起来的那一刻,她没忍住红了脸。 柳笙长的实在是丰神俊朗,比之现代的大明星也分毫不差,且当晚他又实在是温柔的过分。 楚柔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动。 柳笙博学多才,人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且他从不限制楚柔。 楚柔只觉得过得比在楚府还自在。 这样的人,楚柔知道自己无法抵抗,所以她也尽可能的对柳笙好,希望对方也能同她一般。 她几乎以为她成功了。 直到她在柳笙身边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那么明艳张扬。 她穿着一身红衣,身侧佩着一把剑,笑声如银铃一般。 “嫂子,我叫花月,我之前一直让柳哥哥带我见见你,可是他一直不同意。”她撇了撇嘴。 花月,楚柔心底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是配得上这两个字的,当真是花容月貌。 自从楚柔第一次遇见他们同行之后,她似乎也不再避讳,经常光明正大的进出柳府,进出柳笙的书房。 每次一待就是许久,楚柔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但她也不敢推门进去。 一是不想表现的像个妒妇;二是她向来很少进柳笙的书房,怕耽搁他的正事,她怕自己惹的柳笙发怒。 只是可惜大夏国不能休夫,她看着自己手中反复修改的休书,随后又放在蜡烛上点燃。 楚柔向来不是个执着的人,确定得不到的东西,她便会在适当的时候放弃。 她一直等着柳笙和自己坦白,到是她便自请一封休书,为花月腾位置。 可意想不到的是,花月突然被通缉了。 告示上说她是南国派来大夏的奸细。 告示贴出来的那一天,也是楚柔和柳笙最后一次见面那天。 那时候她站在书房外,他站在书房内,不算太远的距离,但好似这段距离,她从来都没有成功跨过去。 她伸手拦住了正要出门的柳笙。 楚柔心底清楚,他此时出门是要出去找花月,他想要救她。 “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柳笙只是静静的站着,甚至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好,真是好,你们之间多么感天动地,是我错的太离谱了。” 她收回了拦住他的手,转过了身去,准备离开。 “我……” 柳笙的声音突然响起。 楚柔忙回过头来,眼含期待,却只看见他逐渐远去背影。 楚柔嘲讽似的勾起嘴角。 楚柔啊楚柔,不是早说好要放弃吗,你又是在期待什么。 楚柔以为柳笙这样离开,自己免不了被牵连,结果却传来了他在追杀奸细不幸身亡的消息。 楚柔闻此,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还是一旁的落雨及时扶住了她,又拿帕子替她擦干了眼泪。 来人接着又说柳笙尸首跌落悬崖,下落不明。 没有尸首,楚柔便只能替柳笙立了一个衣冠冢,接着又为他守寡长达三年。 如今的柳家其实也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家中除她之外无老幼,凡事都是她自己做主,日子过得可谓也算舒心,故而她一开始并无其他打算。 但楚老爷不同,他虽然有妻有妾,且美妾不少,然而家中却子嗣单薄,算上已经出嫁的楚柔才只有一儿一女,儿子目前尚只有十岁。 所以他又把目光放在了楚柔身上。 在他看来,楚柔已为柳笙守寡三年,于情于理都算对得起柳家。 且楚柔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若就这样让她为柳笙守寡一辈子,实在是让人看着不忍。 但楚柔了解楚老爷,与其说不忍她年纪轻轻守寡一辈子,不如说还想让楚柔再嫁一座靠山。 楚柔相信,但凡她再多几个姐妹,楚老爷都不会如此急切的接自己回府。 只是可惜,楚家并没有真正会为她着想之人。 楚柔生母在她出生后一月便因病去世。 如今的楚夫人是楚柔生母死后楚老爷娶的续弦。 对于生母,楚柔其实没有任何印象。 她穿过来时正好出生,楚母生她时伤了根本,一直卧床,楚老爷怕她被过了病气,便没抱她给楚母看过,故而楚柔和她生母算的真正意义上的素昧蒙面。 家中没有楚母画像,楚家与楚柔舅家更是从无来往,以至于楚柔怀疑自己没有舅舅。 但听生母的陪嫁丫鬟讲过,楚柔和楚母容貌有六分像,楚柔便知道她长什么样了,大概和现代的母亲长的很像。 只可惜,她去世的太早,楚柔甚至没有机会移情。 楚柔知道这一回楚家肯定不久就会再嫁。 而再嫁之人可能不过是另一个柳笙。又或许运气好,能相敬如宾一生,运气差会致什么后果,楚柔不愿去想。 但楚柔清楚自己无法反抗。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这个时代向来很少给女子选择的机会。 故而,楚柔清点了一翻当初的陪嫁,便带着这些东西并陪嫁的人在一个午后,一同离开了离开柳府。 她回头望了一眼柳府的大门,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走,便一生不会踏足此处了。从此,她便真的同柳笙再无瓜葛了。 不过此后,这衣冠冢她也不必再上香了。 其实如此也好,柳笙应该也不希望自己以柳夫人之名为他上香。 府里的下人她几日前已经全部遣散了,但从前一直跟在柳笙身边的墨棋要求留下来看宅子。 楚柔想了想,也没有拒绝,便把钥匙留给了他。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乘着马车刚拐出巷子时,主动要求留下的那名小厮,伪装了一番,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行踪,不得而知。 2. 求娶 柳府到楚府的距离并不算远。 不过出嫁一年加上守寡三年的时间里,除了三朝回门时柳笙陪楚柔回来过一次,她自己只每年过年回楚府走动。 楚府除了弟弟楚铭和她感情好些,其他人和她的感情只能说过得去,但楚铭一般会去柳府看她,所以她回不回来没什么人在意。 到楚府时已是申时末,楚夫人携众妾室等在了门口。楚柔毕竟是嫡长女,加之她虽然为人不算热情,但也很少同人交恶,所以这点面子府里的人还是会给她。 楚夫人站在正前方,见楚柔走下马车,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柔柔,你可算回来了,自你爹交代过后,府上的一切早替你准备好了,回来就好。”边说边拍了拍她都手背,同她一起进了门。 姨娘们也走在旁时不时的关心她几句。 现在的楚夫人是楚老爷娶的续弦,姓于,家里也是商户。 楚夫人膝下有一子,正是楚铭,他是楚老爷唯一的儿子,如今十岁,正在章昭书院上学,现下还没下学回家。 而其余姨娘膝下均无所出,所以家中倒也算后宅安宁,至少没什么嫡庶之争。 楚老爷不在家,倒不是说他对楚柔有什么不满,而是因为他最近出海去了。 大夏去年多次出兵围剿倭寇,终于在冬天解决了为祸多年的海患,海军也因此重新整顿了一番。 今年刚开年,大夏国就宣布了重开海贸,且免税一年。 海贸利益向来大的惊人,楚老爷早就心动了。以前倭寇作乱,加之国家禁海贸,所以楚老爷没敢轻举妄动。 但现在现在海贸重开,前些日子,楚老爷又不知怎么和一个管海贸的小官员搭上了线,所以有了这次出海。 本来楚老爷不必亲自去,但生意上的事他向来喜欢亲力亲为,所以第一次出海他也没交给下面的人。 楚柔当时得到这个消息也没过多惊讶,楚老爷这个人,似乎对经商这件事有种特别的执着。 毫不夸张的说,在生意和家人之间,楚老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家人。 楚柔没同楚夫人和姨娘们叙旧太久,毕竟今日后每天都有机会详谈。 她让下人先把带回的东西搬回了月落轩,接着自己也跟了过去。 月落轩是她出嫁前住的院子,她走后便一直空着,如今她回来了,自然也还是住这里。 东西在柳府便已经整理过了,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留了下来,又令丫鬟落雨带上礼单,明日将当初府上给的陪嫁依旧入回府中的库房。哪怕这些东西现在名义上是她的。 等弄完这一切,她又去了楚夫人住的汲古斋。 楚铭听见她的声音,原本埋着的头一瞬间抬了起来。 他跑过去一把抱住楚柔的腰,仰着头笑的一脸灿烂,“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楚柔揉了揉他的头发,“嗯,回来了。” 今日毕竟是第一天回来,所以楚夫人留她在汲古斋用膳时,她也没拒绝。 楚府一向是每个院子各自有自己的小厨房,平素都是自己开火。 待用膳后,楚铭又陪她在园子里走了走,她照例顺嘴关心了一句楚铭的功课。楚铭只说上次得了测试得了头名,但提起书院的事明显兴致缺缺。 楚柔只当他有些厌学,也没多想。 月落轩位置在府里的最深处,加之楚夫人没有让府里的人晨昏定省的习惯,所以回来的第二天,楚柔毫不意外的睡过头了。 醒来时一问,已是将近巳时了,落雪走进来打开了窗子,阳光顺着打开的缝隙透了进来。 春日遇暖阳,不好辜负。 因此楚柔也不打算再浪费大好春光来睡觉了。 便在落雪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又传了早膳。 早膳是她最喜欢的吉味斋的包子,是肉馅的小笼包。同样是包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家的味道偏偏格外鲜美,而且皮薄肉多,楚柔两口可以解决一个,吃完回味无穷。再配上小米粥和一小碟咸菜,楚柔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这咸菜是还是张厨娘老家的土方法腌的,但做出来特别好吃,咸辣适中,当初机缘巧合下还和一家酒楼搭上了线,现在还每年时不时的给酒楼供应几十坛。 而张厨娘此人,其实还是机缘巧合下被楚柔捡回来的。 十年前,厨娘张氏因为南方洪灾逃了出来,当时张氏一家随大批流民往京城沿路乞讨着过来,但等到了京城一家人便只剩她一人还活着了。 那时候楚家也在城北设了一个粥棚施粥尽以份绵薄之力,当时她是随楚夫人一起去的粥棚。 回去的路上,一个人倒在了她的马车前惊了她的马,正是张氏。楚柔倒没有怪罪她,反而让人带张氏去了药铺,又命人留足了药钱给药铺。 醒来后张氏得知是楚柔救了她,远远见了楚柔一眼后,便跑过去跪着恳求留在楚柔身边报恩。 她一边磕头一边哭,加上楚柔听说她一家人只剩她一个了,便也动了恻隐之心。 结果后来意外发现张厨娘做的菜,和记忆中母亲的手艺几乎一模一样,楚柔便把人留在了月落轩做厨娘。 哪怕后来她出嫁也带着张厨娘,而现在回府自然也带了回来。 待早膳过后,她就让人把屋子里的躺椅搬了出来,又找出了箱子里前段时间没看完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是一本志怪小说,讲的是美艳的狐狸精和书生的爱情故事,中间狐狸为救书生身受重伤,为免暴露身份,所以不得不离开。而再相逢时,书生已子孙满堂,早不记得她了。狐狸一怒之下杀了书生,从此再不下山。 楚柔看的直唏嘘,干脆站了起来,在院子里逛了逛。 这园子四年没有人住。当初她住时种的花草没人精心打理,许多都已经不在了,现在看起来难免有些空荡。 楚柔清楚,花匠打理这里时肯定偷了懒。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人叫过来训斥。 楚柔向来喜欢打理花草,上辈子没有时间和条件,这辈子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她看着这里,难免又想到了柳府,里面的花草也多是她在打理,其中还有不少名贵品种。 她叹了口气,但想着自己也实在无能为力,便也干脆不再多想,又把目光放回了眼前的院子。 虽然不知道此次在楚府能住多久,但毕竟这段日子每天都见得着,怎么可以就这样空荡荡的。 想着,楚柔干脆换了身浅绿色的男装,扎了个高马尾,再手持一把绘着兰花的折扇,就带着同样男装打扮的落雨从侧门出了府。 如果不看胸前的话,倒有几分纤纤公子的姿态。 反正都出门了,楚柔想着干脆先去一趟宝珠阁后再去花市。 宝珠阁,顾名思义,这地方是个卖珠宝首饰的地方。 宝珠阁倒不是她爹给她陪嫁的产业,不过本金确实来自楚老爷。 楚老爷在钱财上从不亏待子女,只要不是拿去赌博或者最后闹得他本人不得不去官府提人,府里人怎么花钱他一向不会过问。 当朝其实并不明确禁赌,但楚老爷年轻时有一好友,因为沉迷赌博最后弄得家破人亡,最后自|杀草草结束一生,最后还是楚老爷听闻了后去敛的尸。而这么多年来,除了楚老爷偶尔去上柱香,更是从没见其他人去过,因此楚老爷对赌博很是深恶痛绝,楚府上下更是严令禁赌。 不过楚老爷到现在都不知道京城有名的宝珠阁是自家女儿开的,然而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楚柔对他来说早晚是要再次嫁入官宦人家的。他也不可能让楚柔来打理楚家的产业。 楚柔翻着近一月的账册,脸上的表情甚是欣慰。 现下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大夏朝文人墨客格外偏爱牡丹,常以牡丹诗、画赠与心爱之人。京城的贵妇贵女们似乎也由此格外偏爱牡丹,品色上佳的牡丹花甚至可以要价千金也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所以这个时节赏花宴高门贵府是一家接一家的办。而这种时候,就难免怕在首饰衣着上被人比了下去,故而宝珠阁这一个月的进账很是欣慰。 楚柔看了一下账册略微算了一下,还不到月底,进账便已经比上月多出一半。 要说牡丹这么赚钱,楚柔没心动过是不可能的,她曾经还想过弄个现代温室,在其他季节卖牡丹。但一细想又放弃了,技术如此超前,她怕还没赚到钱便被当做异类先抓了起来。 她这边正看着账本喜笑颜开,那边就见掌柜的走了过来,禀告道:“小姐,顾世子在门外求见。” “他来做什么?”楚柔疑惑的抬起头。 她记得自己近日没有同顾子诩约见。 这顾世子名叫顾子诩,是当朝顾侯爷的嫡孙,也是唯一的孙子。 说起顾侯爷,楚柔很是佩服此人。 他是当年最早一批追随先帝的开国功臣,也是当年先帝身边最得力的军师,后来先帝建立大夏国后,也没干出卸磨杀驴之事,当初的一批功臣均都加官进爵。 所以直到现在顾侯爷还在任朝中任兵部尚书一职。 且传闻顾侯爷是京城有名的情种,据说当初顾侯爷甚至为顾老夫人和先帝直接对着干,最后先帝一怒之把顾侯爷给外放了。 但顾侯爷实在是个奇人,没用几年,就因为政绩显著,先帝又把他调了回来。 只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据说先天体弱,寻遍天下名医也束手无策。娶妻生子后没两年,这位前侯府世子便病重去世了。 留下了唯一的儿子,也就是顾子诩。 所以现在的世子顾子诩是顾侯爷的唯一的嫡孙。 要说顾子诩,也是一奇人。 他身为侯府世子,兵部尚书嫡孙,本有名额可以直接推举入朝。但他仍然坚持科考,十七岁便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眼见着前途一片大好,结果他就干了一件惊掉众人下巴的事。他当场拒绝了入翰林院,求了一道外放的旨意,随后到一个偏远的县城任知县了。 二十岁时,外放三年后的顾子诩因政绩出色被调回了京,连跳三级直接任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现在任上已干了将近四年。 虽看起来迟迟没升官,但他能力有目共睹。所以大家都觉得,只等哪天顾老侯爷退下来,六部尚书之职,必有顾子诩一席之地。 “你让人去对面茶楼订下我常去的包间,请顾世子先去,我随后便到。” 楚柔吩咐了掌柜,接着把账本合上,放了回去。 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让落雨把她新选的两套头面着人先送回楚府,随后才出了宝珠阁向对面茶楼走去。 一楼正在说书,说的正式当年先帝起兵之事,这会儿正说到顾侯爷当年献围魏救赵之计攻打兴洲一事。 这故事楚柔没少听,所以哪怕说书先生讲的格外活灵活现,她也没停下来细听。 她常来的包间是二楼最角落的房间,开窗便能看见外面的湖,景色极好。且此处极为安静,一般人不会前来打搅。 她走进去时顾子诩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刚端起茶杯就见楚柔走了进来,旋即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楚姑娘,叨扰了。” 他消息倒是灵通,上次见面还叫自己柳夫人,这才回府不满一天,他就改口叫楚姑娘了,这放现代高低得做个狗仔才不算屈才。 楚柔笑着点头。 “顾世子。” 接着便在顾子诩对面落了座,随后又吩咐落雨道:“让小二给我上一盘桃花酥。” 这家茶楼茶水一般,桃花酥倒是一绝,酥而不腻,香脆可口,楚柔每次来宝珠阁查账都会打包一份回府。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才抬起眼来打量对面的顾子诩。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长袍,两边长袖上面是兰花的刺绣。楚柔看着兰花顿了几秒,随后暗道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顾子诩这个冷面阎王怎么会仿画自己团扇上兰花,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家之作。 不过他这张脸倒算是为刑部量身定做,在刑部做官也算物尽其用。 接着她收回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转回了正题。 “不知顾世子今日见我所谓何事?” 顾子诩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自己的姿势,随后语气郑重的开口。 “今日正巧路过宝珠阁,打听到你在,便想求见你。还想顺道同你说,在下愿以三书六礼为聘求娶姑娘,在令尊回府前,请姑娘切莫与旁人议亲。” “噗!” 楚柔刚喝进去的茶差点没喷出来。 她眼神飘到窗外,盯着湖面,纠结着该如何回绝。 好在此时,落雨及时推门走了进来。 楚柔没有丝毫犹豫的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拉住落雨对她使了个离开的眼神。 到底有点主仆默契,落雨立马会意,大声道:“小姐,夫人托人在外面找您,说是府上有事要您马上回去。” “真是不好意思啊,顾世子,府上有点事儿,改日再叙。” 走至门口时,她又想到什么,转过身来。 正好捕捉到顾子诩失落的眼神,但她还是咬了咬牙,狠心道:“承蒙世子错爱,但此事还需与家父商议再做定夺,且家父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如此耽搁世子的终身大事,楚柔实在于心有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楚柔坐在楚府的马车上,撑着下巴沉思起来。 但天地良心,她记忆中自己和顾子诩的交集实在有限,顶多算个不是很熟的茶。 以他的门第,怎么会看上自己,而且还是正妻。 要知道这可是在古代,自己还是个寡妇。 要是顾子诩相貌丑陋,还可以说他或许是看上了自己的脸。 但他一点也不丑,虽然顾子诩常被人称为冷面阎王,但这张脸其实很是相貌堂堂,不过是气质过于清冷严肃了点。 而且传闻因顾侯爷自身不纳妾的原因,给顾侯府的后人也定下了四十之前不纳妾,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 所以听闻在京中其实还是不少贵女对顾子诩芳心暗许,甚至有大胆的还在宴会上抛过手绢,但顾子诩全当没看见。 实在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媚眼抛给瞎子看。 老实说,楚柔之前八卦时,不是没怀疑过顾子诩压根不喜欢女人。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今天突然说要娶她。 其实楚柔清楚,一旦和楚老爷商议,他肯定毫不犹豫就会答应。毕竟他爹以前也只敢在如当初的柳笙这样的学子中撒撒网。 顾子诩这种门第,楚老爷想都不敢想的。 但这种侯府这种地方岂是那么好待的。 虽然楚柔的人生准则是随遇而安,但侯府这种规矩深严的地方,她自知自己没那个能力活的安心,她现在甚至都不敢求舒心了。 哎,如果能继续守寡就好了。 楚柔默默的叹了口气,她不能保证几个月后顾子诩就一定会改变主意,所以看来得想个理由让她爹拒绝。 3. 梦 这是怎么了? 落雪见楚柔回府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用眼神询问站在楚柔身后的落雨。 不知道。 落雨摇头。 楚柔没管她们两的眼神交流,只留下一句让厨房不要准备她的晚膳,也别让人来打搅她,便回了房。 别人倒是都听话,只有张厨娘非要进来看她,楚柔无奈,只得让她进来。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楚柔笑着安慰她,“只是出门遇到点事情,明日便好了。” 张厨娘含着泪看她,确定她没说谎才念念不舍的退出去,走至一半又忍不住回头。 “小姐,虽然我只是个下人,但要是小姐遇到事情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 “需要的时候,我会的。”楚柔没拒绝。 等张厨娘走了出去,楚柔才又重新躺下去。 她没撒谎,自己确实没什么事,她只是只是在回忆自己和顾子诩相识以来的事情。 但记忆中他们每次见面都很克己复礼,毫无逾矩之处。 何况如果她看出顾子诩有这种想法,一定不会再答应私下同他见面。 其实平心而论,既然注定要再嫁,与其再一次盲婚哑嫁,倒不如同顾子诩这样的人携手一身。 至少他相貌出众,人品也值得信任,这在她上辈子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叹了口气,自己张脸虽也称的上小家碧玉,但和京城一众贵女中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出挑之处,家中更不过是个商户。 如果顾子诩的家世和当初的柳笙一般多好。 但世上哪这么多假如,他注定只能是侯府世子。 一想到若真的嫁给他,就得举办宴会,参加宴会,被人评头论足,还要作为命妇时不时的进宫,她就只想退避三舍。 其实当初嫁给柳笙后她也参加过几次宴会,毕竟当时柳笙前途大好,而自己一心只在他身上,哪里肯在这种地方给他拖后腿,所以受了委屈也都只压在心底。 但好在当时和柳笙有来往的官员人并不多,她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可侯府不一样,且她对顾子诩没有当初对柳笙的感情,没必要如此委屈自己。 以后能不相见,便不见好了。 其实她现在都还记得初见顾子诩那日,倒不是因为惊为天人之类的理由,而是牵涉到一起案子。 当时是三年多前的冬天,北方遭了雪灾,大批流民涌入了京城,守城将士没得到命令,自然不敢放他们入城,但也不能放任流民不管。 加上皇后素来以贤德著称,略提了几句,就有百官家眷自发在城外设了粥棚,以救济难民。 那时柳笙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实实在在的清水衙门,月俸还不够楚柔一个人开销。 但她怎么会让柳笙在这些地方落后别人,所以她自己掏钱以柳笙的名义也设了一个粥棚,就挤在最偏远的位置。 楚柔清楚自己有点儿泛滥的同情心,所以她看着粥棚前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没忍住私下给他开了小灶。 小男孩也信任她,见楚柔对自己好,便把自己家的情况全都跟她说了。 楚柔见他一个小孩,无依无靠的,就准备开口带他回府里。 就在此时,走过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大氅,对着问了自己几个问题。 不过具体细节楚柔现在已经想不起了。 很快的,柳笙就散值过来接她了,见她和陌生男子面对面站着,诧异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也没多问。 一直到回了柳府,柳笙才告诉她,刚刚的男人是顾侯府的世子,现在刑部任职。 接着又说道,最近刑部正在查南国潜进来的奸细,据说不少人混入了流民里,据抓到的几人招供,里面有好几个侏儒装作几岁孩童,混在人群。 楚柔表情一瞬间被雷劈了一般,冻在了原地,也记不得自己当时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随后又庆幸还好当时顾世子过来了,不然自己说不定就带奸细回府了。 为此她甚至还提心吊胆了半个月,最后见没人来找自己,才放下心来。 不过后来打听到确实抓了几个孩童模样的侏儒。 大夏国侏儒不常见,且大多相貌奇怪。孩童模样的侏儒更是罕见,何况还是好几个,故而当时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那个男孩到底是不是奸细之一,楚柔一直不知道,但也没敢问。 那次之后倒是能经常在路上碰见顾子诩了,不过一开始只是点头之交,后面楚柔找了个机会感谢当日之事,他们的交集才多了起来,时不时碰见了还能一起喝个茶。 不过顾子诩偶尔会问她几个与当朝政策的相关问题,但她也没细想过。毕竟大夏国女子地位虽低,但也不禁止女子议政。 只是她怕暴露自己,没敢多言。 而除此之外,他们便再没过多交集了。 所以,顾子诩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楚柔从头到尾也没找出蛛丝马迹来,人倒是先睡着了。 奇怪的是,三年来她从未梦见过的柳笙,这一晚,入了她的梦。 是他们成亲后的一日,那天柳笙休沐在家。 她定的几珠墨兰正好在上午送到了府上,她闲来无事,索性让人取来工具,又令人打了一桶水,自己动手种了起来。 柳笙见状长大了嘴,一脸惊奇。 随后满面春风的笑道:“我竟不知,夫人还会种花。夫人还有什么是不会的?以后哪天我若是不做官了,不如买个乡下院子陪夫人去种地好了。” 楚柔听他打趣很是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这府上不少花草都是我种的。” “我还以为夫人就是动动嘴吩咐下面的人,没想到竟是劳夫人亲自动手。” 楚柔闻言便气呼呼的,不再理他了,低头专心种起兰花来。 柳笙本来打算看的书今日也不看了,干脆让墨棋取来笔墨纸研,就直接坐在离楚柔的不远的地方,提笔作起画来。 待楚柔种完起身,柳笙这边也正好停笔。楚柔也不先去洗手,就好奇的先去看起了画来。柳笙倒也不嫌弃她满身是泥,就直接笑着把她揽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楚柔满脸惊喜的看着画上的自己。 画中,她正小心翼翼捧着一株兰花往下放,神色温柔,栩栩如生。 楚柔早听人夸过柳笙书画均堪称一绝,但直到今日看画,才知不是虚传。不过这画中人,楚柔倒觉得明明是自己脸,却看起来比自己好看多了。 接着柳笙伸手将上面这幅画拿开了,露出下面的一副画来,是春日游湖时,她伸手去牵他时的样子。 那天是他们一早定好春日游湖的日子,早早的楚柔就租好了一个小画舫。结果柳笙临时有事,不得不先去一趟翰林院。楚柔因为很久没游过湖了,便也没等他回府,直接早半个时辰过去了。 她乘着画舫先游会儿湖,正和落雨感叹春日不能采莲蓬实在可惜时。正好抬头看见柳笙站在岸边,对她招手。 楚柔又让船夫划回去接他。 可画舫停下后,他却不上来,就站在画舫边,叫楚柔出来接他。楚柔无奈,只好走出去。 可他还不满足,非要让楚柔牵他,不然就不上来。 楚柔很少见他这样子,很是孩子气,便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还是伸出手去牵他。 柳笙便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又遣退了除船夫外的下人,才拉着她一同进入画舫去。 坐下来后,他突然将楚柔紧抱在怀中,又同她十指相扣,接着语气变得很是郑重,做着让楚柔心动不已的承诺。 “夫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生我有夫人,便绝不会再纳旁人。” 那时候春日正好,湖面波光粼粼,他们相互依偎,她以为这是柳笙的表白,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 可是,楚柔有些苦涩的想,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骗局而已。如此,这话,便不作数了吧。 接着,楚柔便从梦中惊醒了。 但似乎心底还残留着些许难过,楚柔一摸眼角,竟是有些湿润。 三年了,她以为,她早已不会在为那个人难过了,可一梦过后,又恍若爱恨如昨。 4. 入狱 楚柔正在细想那点儿伤感,落雨就急匆匆的边跑边喊的推门进来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 落雨以为她还在睡,摇着她,想把她叫醒。 落雨作为她的大丫鬟,一直是个十足稳重的人,今日突然这般不顾礼数,楚柔料想定是发生了什么麻烦事,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伤春怀秋了。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睁开眼坐起来问道:“发生了何时,如此惊慌?” “是少爷,少爷他……顺天府的人直接在书院将少爷带走了,说是少爷杀了人,证据确凿。夫人听到这消息刚刚都吓晕过去了。” “杀人?怎么可能!”楚柔一惊,差点跌下床,又及时伸手抓住了床沿。 楚铭才不过十岁,且以他性格,恐怕连杀只鸡的胆子都没有,怎么可能去杀什么人。 而且得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去杀人,楚柔不相信。 她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了下来,“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先派人去打听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已经遣人去了,据说死的是少爷的同窗,但具体情况眼下还不知道。”落雨边说边拿过衣服伺候楚柔穿上。 接着楚柔又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匆匆赶去了汲古斋。 大夫正坐在床边楚夫人施了针,又过了半刻钟,楚夫人才睁开眼睛,悠悠转醒。 “柔柔……”楚夫人看见楚柔,正要开口,看见还坐在一旁的大夫,又止住了话头。 楚柔清楚的看见她眼睛这会儿都还是红的。 大夫见状直接拔了针站起来。 “夫人这是急火攻心,现在虽然已经醒来,但仍静养,避免再受刺|激。待会儿照着方子去同仁堂取药,两幅药喝完,只要不再受什么大的刺|激,便没什么大碍了。” 大夫便去桌子旁写下药方,递给了一旁站着的丫鬟,又收了诊金才告辞离开。 一直到看不见大夫的背影,楚夫人才又开始哭了起来。 她伸手要拉楚柔,楚柔见此,便把左手递了过去。 她边拍着楚柔的手边道:“柔柔,铭儿你是知道的,从小就是个善良孩子,平时连见着蚂蚁都要避开脚,是绝对做不出杀人这样的事的。只是现在老爷联系不上,只靠着我们娘俩,该怎么办啊?” 楚柔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又用手帕替楚夫人擦了擦眼泪。 “现在官府也只是怀疑,我也相信铭儿肯定是不会杀人,只要他不傻到认罪,等官府查明真相,他就能回来了。” “母亲不必担心,只管养好身体,不然铭儿在里面还得担心你。待会儿我就去顺天府大牢里看他,顺便给他送点东西,打点一下,免得他在里面受苦。” 楚柔安慰了楚夫人,又看着丫鬟伺候楚夫人喝完药睡下了,才悄悄的走出去。 她关上门后回头一看,一名小厮正在一旁同落雨讲话,见楚柔出来,忙走了过去。 下人行礼后低着头道:“回禀小姐,属下问了好久才打听出来一点消息,据说是少爷和人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将人推下假山,当场就毙了命。听说是被抓了个正着,而且死的那个人是……是……” 说到此处,小厮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是谁?”见小厮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楚柔心中已经开始做极坏的打算了。 “死的人是赵将军的公子。” 小厮一咬牙,大声说了出来。 “什么?”楚柔闻言直接一个踉跄,退后半步跌坐在了椅子上,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想过消息可能会不太好,但没想到差成这样。 当朝只有一个赵姓将军,嫡女嫁给了楚王做楚王妃,且这位赵将军膝下除一子以外全是女儿,所以宝贝的不得了。 和这样的案子扯上关系,要从顺天府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了,弄不好,楚家也会被牵怒。 若只靠楚家,怎么做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保下楚铭? 楚柔目前也只能寄希望于赵家能通情达理一点儿,不要在未查清楚前对楚铭动用私刑逼供了。 她想了想,道:“这事你们先瞒住夫人,余下的我来想办法。”接着又吩咐站在一旁的落雨“收拾好少爷在里面用的上的东西,我们现在去顺天府大牢一趟。” 楚王府 楚王妃听着下人禀报的消息,素来端庄的表情出现了裂痕,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她忍着眼泪道:“记得让人照顾好母亲,我也会求王爷催一催顺天府。” 接着,她打发走了下人,再也忍不住埋头痛哭起来。 “乾儿,乾儿……” 顺天府大牢外 楚柔已经在外面跪了快足足半个时辰了,但连牢房大门都没能靠近半分,她把自己和落雨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只求着想进去见一见楚铭,奈何牢头和狱卒们根本不买她的账。 不仅分文不要,更是直接不耐烦的让她们滚。 楚柔低着头,过了许久才嘲讽似的轻笑一声。 她还是太天真了,她其实只想随遇而安的过这一生,哪知道这个安字这么难求。 她所求之安,其实在这个时代从来都不曾存在。她居然还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适应良好。 或许,老天让她来到这里,其实是想要她做点什么,不然怎么会见不得她安宁。又或许,一直守序也并非好事。 但就她目前的能力,又能做什么呢?可是,自己没有能力,别人也没有吗? 不一定吧,也许真的有一个人可以。 她想着那个人,咬咬牙,站了起来、 “走吧,先回府再说。”她伸手拉起一旁还跪着的落雨。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柳夫人、柳夫人……” 接着声音越来越近,楚柔才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了。 是个狱卒,楚柔转身默默看了对方许久,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印象。 “小的姓刘,从前受过柳大人的恩惠。后来在街上见过柳夫人和柳大人,当时还打过招呼,不过夫人贵人多忘事,不认识小的也正常。”见楚柔一脸迷茫,来人忙解释。 “是我记性不大好,不过我如今已不是柳夫人了,叫我楚柔就好。”楚柔勉强的笑了笑,纠正他的称呼。 “柳夫人。”狱卒听后也不改称呼,眼睛四处张望了一番后,才走近楚柔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柳夫人为何而来。只是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且令弟的案子一送来,上面就有人来顺天府打了招呼,听说流程一走完就要结案。还听人说到时楚家也跑不掉。不过夫人是柳家人,只要不管这事,便不会受牵连。小的毕竟受过柳大人的恩惠,所以才敢来偷偷提醒。” 见有人朝这边望过来,他忙的离开了。 楚柔肯定楚铭不会杀人,可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信誓旦旦凶手是楚铭?这中间到底还有些什么? 楚柔拍了拍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楚柔细想之后只觉得这案子怎么想都说不通。 先不说楚铭会不会做出一怒之下将人推下假山之事,单说摔下假山便当场毙命就不大可能,一般的假山能有多高,受伤虽然难免,但要说当场毙命,楚柔几乎肯定不可能。 还有上面的人急着让结案也不对,与其说是急着给赵家一个交代以平息怒火,更像是不让人细查下去。而且还不准人探视,大夏律并不禁止探监,敢这样公然无视律例,显然背后之人官职应该也不小,那么到底会是谁呢?又是为了什么? 楚铭显然只是替罪羊。 楚柔想到了前日晚上,她和楚铭聊天时,楚铭提起书院就神色不对。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只是可惜当时自己没有细问。 现在牢里又不让进,看来还是必须得想个办法进去弄清楚。 楚柔还在想案子的事,却没想到一回府便看见府里天翻地覆,乱哄哄的样子。 她特意嘱咐隐瞒楚夫人的事到底没瞒住,而且还附带了版本更新,现在外面已经开始传闻楚铭必死无疑,楚府满门流放,更有甚者说什么半月后楚铭就会问斩。 楚柔听后简直哭笑不得,半月个,恐怕连个流程都走不完,怎么可能就到了问斩这一步。 但偏偏让人头疼不已的是府里不少人已经信了,她甚至还看见有不少下人这会儿都背着细软。一副随时准备跑出去的样子。 府里一团乱麻,楚夫人却没看进似的,只顾着和姨娘们哭作一团。 楚柔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来处理。 “都先别哭了。我向你们保证,楚铭不会死,楚府也不会受什么牵连。”她话说的十分肯定,哭声一瞬间便全停了,几张如花似玉的脸一起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但楚柔也不过是强撑一口气罢了,内心其实也很慌乱。 她直接摆手吩咐道:“带姨娘们都先带回去休息。” 见她语气强硬,姨娘们虽然不想走,但还是依依不舍的回各自院子了。 接着她又让人把府上的下人都叫过来。 楚柔也懒得再讲什么废话,就坐在椅子上,食指轻扣桌面。开门见山的道:“现在想走的,我也不拦你们,但出了这个门之后,不管以后是死是活都与楚府无关。将来不管楚府是怎样光景,今天离开的人,都别再闹着要回来。” 楚府的主子对下人都还算不错,月钱又高,所以外面有不少人都想进来。 “不回来,小姐你放心,肯定不回来。”一个人扯着嗓子大笑道。 接着又有几个人附和着:“这点请小姐放心” 楚芸闻声视线看了过去,最开始说话的是个花匠,正是负责她院子的那一个。 不过她也不再多说。让管事给要走的人结了这个月的月钱,又写了放契书,便让这些人都出了府。 屋子一下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耳边还偶尔响起楚夫人的抽泣声。 以前府里的事大概是都有楚老爷顶着的缘故,楚柔都没发现过这位继母这么原来不顶事,楚柔只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母亲的角色。 但她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安慰人了,只说:“这案子不对劲,只要能找到人带我进去顺天府大牢见一面楚铭,我就有把握找到证据替他伸冤。只是我没有认识的顺天府的人……”楚柔皱了皱眉,又接着道:“您认识的夫人里有没有家中在顺天府说的上话的?” 楚夫人摇了摇头。 “我哪里认识那些夫人,她们都看不上我,我和她们见面连个话都搭不上。哎……要是老爷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楚夫人说着又要开始哭。 楚老爷会有办法,楚柔也相信,毕竟楚老爷当初为做生意,送了那么多银子出去,赔钱又卖笑,这点面子说不定还真有。 只是生意上的事楚老爷从来不准她插手,她现在连楚老爷当初结识的人有哪些都不知道,楚老爷也从没带朋友来过家中。 因此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她按了按自己额角,半天才道:“算了,还是我来想办法。” “是要找柳家吗?”楚夫人小声的问。 楚柔呆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楚夫人说的柳家是京城的柳家本家,不过她之前也确实没想到柳家。 但转念一想又发现根本行不通,且不说她现在已经不是柳夫人了,便是柳笙还在时,也没见和本家来往过,甚至逢年过节也都不曾走动。想来中间必定有些什么事,自己这样贸然去找人帮忙,能不能帮自己都不一定,要是一个不好,还可能会平添麻烦。 “不是柳家,不过母亲放心,我自有办法。” 说完她就不再管柳夫人,先告退离开了了。 她能想到可以帮自己的人只有一个,而且往好处想,反正求一次是求,求两次也是求,与其欠两个人的人情,不如欠同一个人一个大人情。 何况她既然想要拉人上船了,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5. 求人 楚柔一回院子,张厨娘就跑了过来,红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才道:“午膳已经准备好许久了,刚刚热过,小姐肯定饿坏了吧,先吃点。” 楚柔闻言没有拒绝。 她为了楚铭的事忙了大半天,早膳都没时间用,只在路上吃了几口点心,而眼下都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不过她心情不好,吃的也不多。 她纠结许久,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但总得试一试,毕竟求人办事总得礼数到位,而作为侯府世子的顾子诩要什么没有? 她吩咐落雨取来了今春新做的妃色广袖长衫,衣襟和袖口都做了精美的兰花刺绣,下面搭配了条白色马面裙。待落雪给她重新梳好妆,在额头点上兰花花钿,又涂上口脂。她才又吩咐落雨取来一年前就订做好了的兰花羊脂白玉头面,之前一直没有合适的场合戴,但既然顾子诩喜欢兰花,那现在正好派的上用场。 等着将落雪将头面给自己一一佩戴好,楚柔坐直身体,对着镜子看了会儿,确定确实有几分色相,才放下心来。 小厮来报,说马车已经备好。 她吩咐好院子里的人先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踪,毕竟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随后便扶着落雨的手上了马车,一路向顾侯府方向出发了。 她知道衙门的散值时间,略微计算了下,这个点出发,只要顾子诩能准时散值回顾府,她便不用等太久。 不过她也不好直接等在顾府门口,毕竟她也不知道顾子诩有没有和府里的人提过她,府里的人又是怎么看她的,现在还是要先保留个好点的印象,以后说不定还得一起生活。再加上她也没有提前递拜帖,现在大约也进不去。 她直接让车夫把马车停在离楚府不远不近,而顾子诩又必经的路旁巷子里,然后才吩咐落雨在巷子外面守着,一看见顾子诩就想办法请将人请过来。 但这人足足比她预料的时间晚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现。 “小姐,奴婢把顾世子请过来了。”落雨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顾世子,请上马车,我们家小姐等您许久了。” “我站在外面就好。”她听见顾子诩如是说。 楚柔倒不至于认为是顾子诩一天便改变主意了。 她知道顾子诩大约是替她的名声着想,毕竟一个男人这样随意进出她的马车,别人见着只会觉得是她不检点。 不过这种东西她从来都不在乎。 “顾世子不必担心我,进来吧,我有事想请顾世子详谈。” 说着便拉开了帘子。 顾子诩咋然看见她这幅打扮,呆愣了两秒,随后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随即又猜到什么,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她不信任自己。 “楚姑娘何须如此。”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姑娘今日找我所谓何事,但哪怕姑娘今日不来,我也会帮姑娘查令弟的案子。姑娘不必因为我昨日之言做出此等牺牲,还是姑娘觉得我是此等小人?” 见楚柔半晌没有回答,他苦涩的开口:“我相信楚姑娘,也相信楚姑娘口中的令弟不会做出此事。且我是个刑部官员,不会明知可能造成冤假错案而置之不理。今日我散值后已向顺天府牢里打过招呼了,里面暂且不会苛待令弟。明日申时请姑娘在顺天府大牢外等着,到时我自会带姑娘进去见令弟。就算姑娘今日不来,我也会差人今晚来告知姑娘。如此,容在下先告退了。” 除了最开始,他甚至一直低着头,没再多看她一眼,便行礼后转身离开了。 楚柔一直没开口,只是看着顾子诩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才收回视线。 这样如松如竹的男人,他身上有着文人墨客的所独有的刚直。 而自己又做了什么?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 自己果然是被气昏了头脑。 她刚刚其实想叫住他,告诉他自己没有那么想,可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没有资格。 她突然喃喃自语道:“我今天不该这样来的,至少不该来如此不光明正大,心存不良。我其实只是不相信顺天府,不相信民与官斗能得到什么公正。但我其实还是应该相信他的,我明明知道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以前也确实知道,但今天这是怎么了?真是糊涂了……” 自己让他失望了。 如此的自己竟然还想利用他。不,不是想,是她决定这副样子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利用他了。 “小姐……”落雨看着楚柔这样,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只好又沉默了,她想,楚柔或许根本不需要她来回答什么。 等再回到楚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甫一到门口,便有下人过来通报说柳府来人了,眼下正在和楚夫人一起等着她回来。 楚柔边走还边在想是来的谁,又是哪一个柳府?来做什么的? 进去一看,原来是墨棋。 见她进来,楚夫人忙起身来接她,等拉过她的手,又说道:“柔柔,这个叫墨棋的说他是柳府的人,我就把他请进来了,他刚刚说铭儿的事他有办法。你快给柔柔说说,究竟是什么办法?刚刚问了你半天也不说,可急死我了。” 接着又开始絮絮叨叨的抱怨着:“柔柔,这紧要关头你是跑哪去了?怎么也不和府里的人说一声,我刚让不少人出去找了你半天,到处也不见你人影,问你院子里的人也都说不知道。” “夫人,我只能单独对您说。”墨棋看着楚柔,接着无奈的又对楚夫人道:“不知楚老夫人可否给小的行个方便?” “哎呀,这还有什么难道是我不能知道的,铭儿可是我的儿子!” “老夫人,我这、实在是……”墨棋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必了。”楚柔直接拒绝了,看墨棋这样子就知道,虽然可能有办法,但肯定少不了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她已经不想再和柳笙扯上什么关系了。 更何况,既然顾子诩已经承诺了会管这个案子,那她就应该相信顾子诩。 “你先回府吧,今日多谢你跑一趟,不过往后我们两家还是尽量不要来往了,你也清楚我当时是为了什么回的楚府,与柳府再继续牵扯下去,于我来说并非好事。” 接着她又转头对楚夫人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明天下午我就会去牢里探视铭儿,这下母亲可以放心了,只管在家中等我消息便是。” “不知夫人找的是何人帮忙?”墨棋听着她说解决了,没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刑部的顾大人素来为人正直,秉公执法,他已经知道这个案子另有隐情了,且也答应会查明真相,定可以还铭儿清白。” 墨棋一听是顾大人,便也没多想,毕竟顾子诩的正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便告辞离开了。 等墨棋离开后,楚夫人才好奇追问:“这才不到一天,顾大人怎么就注意到这个案子了,而且铭儿不是在顺天府吗,顾大人一个刑部的官员管也管这些吗?” 显然顾子诩的大名她也听过,甚至还知道是他刑部官员。 “可能是因为涉及朝中重臣,加上又是皇亲国戚的缘故吧。母亲,我累了,先回房了,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说罢她也懒得再管顾夫人信没信这个理由,拜别后便转身离开了。 反正也没想过要瞒,大不了最后就实话实说吧。不过女人的直觉是真的可怕。 瞧瞧刚刚墨棋的样子,就明显没想这么多。 而要说顾子诩这么快注意到这个案子与她没无关,她也不信。 毕竟这人虽然秉公正直,手下平|反过数宗冤案,但也不是什么都会揽过去管的。而他这次居然这么快就注意到这案子,还特意跑去顺天府大牢里打招呼。 楚柔捏了捏下巴,依旧疑惑顾子诩到底是看中了自己什么地方。 今日跑了不少地方,楚柔一坐下去才觉得累极。 好在现在成功的得到了顾子诩的承诺,楚柔的揪着的心也算放下来了一些。 毕竟顾子诩的能力在那里,加上背靠顾侯府,估计陷害楚铭的人也会有所顾忌了。 人一放松,楚柔便很快就睡着了。 楚王府 楚王妃正跪在楚王面前,抬着头,泪眼婆娑。 “求王爷一定要早日还铭儿一个公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而且父亲还在边疆,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能否受得住。” 楚王抓住她的手臂让她站了起来,接着又令她坐在自己身旁。 他把素来稳重端庄的妻子揽入怀中,安慰道:“放心,你就算不说我也会管的。只是,这个案子并不如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你弟弟的事也许并非意外,只怕……”他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一听见此事,便猜测,这案子背后可能意在自己,而还有谁会如此做,答案显而易见。 “你明日回赵府看看吧。”他知道如果不回去一趟,她不会安心。 “妾身多谢王爷。”楚王妃伸出手环住楚王的腰,满是感激。 她知道,他这是给她破例了。 6. 劝说 刑部 顾子诩今日申时约了楚柔在顺天府门口碰面,所以复核了新送来的卷宗后,便准备提早散值了。 他一向准时,很少因事提前走,好些同僚还好奇问了几句,他只答家中有事,并不多言。 他这边还没有走出去,就看见刑部陈尚书正怒气匆匆的赶过来,和他碰个正着。 陈尚书叫住了他,又找了处隐蔽的地方,才道:“今日为何要早走?” 陈尚书年事已高,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干不了多少年了,顾子诩作为他的得力手下,也是他最看好将来接替自己位置的人。 他这人向来惜才,实在不愿看手下的人牵扯进这样的案子里。一听说顾子诩居然要早走,就猜到了所谓何事,这才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 “为了赵乾一案。”顾子诩向陈尚书行礼后答道。 陈尚书瞪大了眼睛,这人还真的,一点儿也不隐藏。 “这案子在顺天府,轮得到你管了吗?需要你去管吗,给我回去。” “要是等顺天府把案子送上来,恐已将冤案做实了。下官过几日自会向圣上请旨接手此案。”顾子诩不理他的讽刺。 陈尚书听见这话气的差点没跳起来,“你还想接手这么个烫手山芋?是你疯了还是我耳朵出问题了,你知不知道这案子背后牵扯的都可能是谁?你以为这真的只是一件失手杀人案?” 陈尚书叹了口气,“何况眼下赵将军打仗之事要紧,总得先给人家一个交代。你这一搅进去,这案子还能结?再说一个商户而已,和边关将士一比,孰轻孰重?你要较真,也得等这仗打完再说。等到时候你再替那家楚姓商户平|反,他们也算是为国立功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顾子诩的肩膀。 “陈尚书,好一个为国立功!边关将士是命,难道商户便不是人命了?商户也是我大夏之百姓,我作为大夏国的刑部官员,就应该做到为民请|命。我也相信圣上不会糊涂至此。”顾子诩闻言,少有的压不住怒火,直接呛了回去。 接着又行了一礼。 “子诩知道大人今日是出于好意,但恐难接受。也请大人放心,他日若因此案有何差池,下官定会一力承担,不会连累刑部。” 陈尚书看着他,叹了口气,随后摆了摆手,“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也懒得管了,你走吧。” 这人真是哪儿都好,就是过于刚直,也高估了当今。陈尚书看着顾子诩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叹。 顾子诩并不知道陈尚书对自己做何想,他只知道现在再不触发可能要超过时间了,便让马车一路疾行向顺天府出发。 其实陈尚书误会他了,他并非是不懂明哲保身之人,只是,这案子涉及到楚柔,他不可能做到放任不管。 而他也可以肯定,只要有顾侯爷在,那些人不会轻易动他。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当日发生了何时。 其实昨天下午散值后他已经就亲自来过一趟了,也确实进去见到了楚铭,但可惜什么都没问出来。 不管他在里面怎么问,楚铭都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抱着膝盖靠墙坐着,埋着头,并不正眼看他。 他进去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自己和楚柔熟识,也暗示了自己以后会是他姐夫。但楚铭依旧不做任何反应,所以他才在今天请楚柔同自己一起前去。 楚柔今日为了方便出行又是穿的男装,是件黑色绣竹的长衫,用黑色的发带绑了个高马尾。 她这会儿正一个人站在顺天府大牢的外门口,身边没带其他人。 顾子诩见她双手怀抱在胸前,右手握着一把尚未打开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臂。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姑娘,久等了。”他向楚柔走过去,行了个拱手礼。 楚柔正望着地面发呆,听见他声音才回过神来,也对他拱了拱手,才笑着道:“我也是刚到。” 接着她又红着脸解释:“昨日的事,我很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后肯定不会了。”说着她还举起手发誓。 “对了,我刚刚无事时细想了一番,这案子当前是在顺天府,你们刑部不好直接管吧,会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请一定不要客气。” “边走边说。” 顾子诩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楚柔先行,才道:“再未见到令弟前,一切都还不能确定,不过要保证令弟不要有所隐瞒。” “我一定会让他全部交代的。”楚柔点头,这点儿信心她还是有的。 牢头远远看见这位顾大人又来了,旁边竟然还跟着昨天在这跪了半天的女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忙的迎上去,差点当场跪下,恳求道:“顾大人,求您别为难小的了,就昨天我放您进去,被府尹大人可是好好的训了一顿。您怎么还来,你要是再进去,我这牢头恐怕也不用当了。” 顾子诩看着他,质问道:“为难?我竟不知,顺天府尹办案已经可以不遵大夏律行事了。那你来告诉我,究竟是大夏律哪一条写了禁止他人探视疑犯。” 见牢头呆在原地不说话,他又补充了句“就是当着圣上的面,你们顺天府也是说不通的。” “这……可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小的也是奉命行事。”牢头绞尽脑汁,愁眉苦脸的道。 “上面?那你告诉我,你这上面之人究竟是谁?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大得过圣上,大得过大夏律。”顾子诩追问。 “小的就是一个牢头,哪里能知道这些。再说,小的归府尹大人管,当然得听他的。”牢头见状只得搬出顺天府尹,但心底大约也是知道没什么用,故而声音明显弱势了许多。 “今天是我执意要进去,如果有人要因此处罚你,你便直接让他来找我。” 说罢,直接带着楚柔越过一脸苦色的牢头,进了牢里。 其他人见牢头都没办法,自然也不敢再拦。 楚铭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这会儿正抱膝坐在墙边发愣。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才抬头看了一眼。 一看见是楚柔,便赶紧跑到栅栏处望向楚柔。 到底不过十个十岁的孩子,又遇见了这么大的事,楚柔一走近他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伸出双手抓住楚柔的衣袖,哽咽道:“阿姐……阿姐……,对不起,对不起,娘怎么样了,爹呢,爹知道了吗?我……” 他刚想继续说,看着站在一旁的顾子诩,又支支吾吾起来,不再说话了,只抓着楚柔的袖子一直哭。 “顾大人是个好官,是来替你洗脱冤屈的,有什么话不必瞒他。”楚柔用帕子替他擦着眼泪,又把他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没见着什么伤痕,才松了口气。 她来的路上就怕楚铭受不住折磨屈打成招了,看来还没有。 “顾大人真的可以替我洗脱冤屈吗?”楚铭犹豫了一会儿,才问。 “只要你无罪,我便一定还你清白。”顾子诩语气郑重,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孩。 “可是他们不让我说,还和我说,我要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楚家满门都逃不过,所以我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们是谁,还有谁进来问过你什么?出事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赵公子有什么争执?把你记得住的全部说给顾大人听。”楚柔没忍住直接插了话。 顾子诩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多说,点头示意楚铭照着回答就行。 “我没和他有任何争执,也不敢有,我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他。” “他是我同窗,但比我早入学一年,平时仗着家中关系在书院横行霸道,几乎没人敢得罪他。我进入书院时不知道,正好坐在了他的前面。” 下学后楚铭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起身,就被赵乾带着一群人拦在位置上。 “胆子不小啊,我前面你也敢坐,还以为是谁这么大胆,结果一查,居然只是个商户。” 说着,他嘲讽一般的大笑了几声,周围人也跟着笑。 “说起来,你以后又不能考科举,来书院上什么学?你看看除了你,这里谁还是商户。对了,你一个商户之子要进这里来读书,没少花钱吧?我猜猜啊……”他轻抚着下巴,好似真的在思考一般。 “你的废物爹是想让你进来巴结我们的吧。”赵乾眼珠一转,伸脚将他从凳子上踢到地下。 接着他又坐在楚铭的位置上,将一只脚踩在他肚子上,使劲往下用力压了压,继续道:“这样吧,既然你爹让进来给我们当狗使唤,那本公子,就给你这个机会,以后你就是本公子的狗了。哈哈哈哈哈哈……” 又一阵笑声过后,一群人才跟着赵乾散去。 楚铭从头到位都强忍住眼泪闭着眼睛不看他们,也不答话,一直到他们的声音消失才睁眼,又用袖子擦干了眼睛,随后才起身收拾东西。 入学前他爹就叮嘱过他,这间书院里面多是权贵之子,他们家惹不起,还叮嘱他要和这些人搞好关系,将来说不定做生意时用的上。 他知道,赵乾刚刚说的没错,他爹是冲着让他攀附权贵来的。 他还知道,对于他的来说,他和他阿姐都是可以拿来攀附权贵的工具。 在他爹眼里,钱财可比孩子重要多了,哪怕他是未来的继承人。 书院里大家都看不上他,将他随意使唤,呼来喝去,他也只能逆来顺从。 进入书院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读书,尽管明知将来无法科举,他也努力每次取得头名,虽然这只会让他的处境更艰难。 “假山是赵乾找人传话让我去的,他平时经常找人给我传话帮他做事,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所以我不疑有他,就去了。” 说完这话他停顿了很久,当日情景似乎还在眼前。 7. 亲近 “我爬上假山后才发现,赵乾躺在山下,我以为他又想捉弄我,便忙的跑了下去。但叫了几声他名字也没有反应,走近时又看见他手里握着我的玉佩,我才意识事情不对劲。我见周围无人,便想把玉佩拿回来,结果刚一碰到,赵乾的书童就出现了,他大喊了几声杀人了,很快许多同窗还有先生就跑了过来。接着就有人去报了案,顺天府人也很快就来人问了话,然后把我带走了。昨日进来后,狱卒午膳给我的饭里夹了一张纸条,上面让我什么都不要说,只管认下罪状,只有我死了,楚家一家才能活,我要是不认,我们全家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昨天顾大人来问时,我并不敢多说言。我昨晚一直迷迷糊糊的不太敢睡,但今早起来还是发现,那张纸条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人来过。” 楚柔没忍住红了眼眶,“书院里的事,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是我的错,要是早知道……” 楚铭摇头,“阿姐,没用的,爹这个人你不是不了解,娘虽然疼我,但她什么事都听爹的。而阿姐你在柳家,我怎么可能让你来管这些事,我希望阿姐能过的好。” 说着,他忍住眼泪,嘴唇轻颤着道:“阿姐,真的会连累你们吗?我不想连累你们,如果会连累楚家,我宁可现在就认罪。” 顾子诩直接出言否定:“纸条上说的不对,如果你认罪,楚家才会脱不了干系。而你一旦认下,赵家便不会放过楚家。所以别人不管再怎么威胁你,你都不能认罪,必须一口咬死自己无罪,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接着他又一连抛出两个问题,“你走近了看赵乾时,有没有在他身上或者身下看见血迹?你还记不记得昨日中午给你送饭的人长什么样?” 楚铭想了想,摇头,“我看时没有血迹,直到仵作来了后,给赵乾翻身才看见他脑后和背上的血。送饭之人一直埋着头,我没看到脸,只记得是个中等身材,而且声音有点粗,好像刻意压过,其他便不知道了。” 顾子诩听后只是点头,接着又问:“赵乾平时和其他人关系如何,有没有和谁特别好或者关系特别差。” 楚铭摇头,“就我看到的,大家基本都怕他,没人得罪他,所以没有关系很好的,不过他不管去哪儿几乎都带着书童。” 狱卒已经来催了几次了,顾子诩也不敢再久待,便要带着楚柔一起离开。 狱卒不让带东西送进来,幸好楚柔早有所预料,她带了一百两,五百两面额各五张,一千面额两张的银票,还有金银叶子各十张偷偷藏在身上。 他让顾子诩帮自己再拖延一会儿,接着便悄悄把这些东西递给了楚铭,又教了他怎么藏不会被发现,接着嘱咐他看情况该给钱的就给钱,千万别省,不够自己再送来。 顾子诩看她这样,没忍住笑了一下,正好被楚柔瞧见。 这人笑起来还挺好看,可惜不爱笑,楚柔想。 出了顺天府楚柔才压低声音凑近顾子诩耳边问:“现在是要去找赵乾的书童吧,他肯定知道什么,而且不在的时间和出现的时间都太巧了。还有到底是谁传出的楚铭和赵乾起了争执,都需要找书童问问。” 然后她就发现顾子诩的耳朵一点点红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都有点呆滞,她才意识到,好像太近了,赶紧退后半步。 而顾子诩只能闻到她身上不知道是什么花的磬香,以及方才紧贴在手臂上柔软的触感。他们以前从来没这么接近过,以至于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楚柔见他这样也意识到自己靠的太近了,又气又羞,脸都红了,就拿手里的折扇抵在他的心口上轻点,“走了,想办法进赵府把书童找出来问问。” 顾子诩伸手握住胸口的扇子,摇头,“不,书童不会继续留在赵府了。今日有些晚了,不知楚姑娘可愿意先陪在下去用晚膳,等明天再去书童老家看看。” 楚柔闻言没有拒绝,“行,毕竟是您帮我的忙,我请您吧。去醉仙楼,之前听说他们家新出了菜品,我还没来得及去尝尝呢,今天正好。” 说着就率先登上了顾子诩的马车,她今天一身男装,故而也不用再特意避讳什么,待顾子诩也坐上来,她直接吩咐车夫“去醉仙楼。” 好一个反客为主,车夫闻言,回头隔着车帘请示顾子诩。 “听她的,去醉仙楼。” 顾子诩这人向来话少,楚柔心系案子,也没什么聊天的心情,只时不时问几个案子相关的问题,顾子诩也都一一解释。 一直到了醉仙楼才停下。 楚柔一下了马车,就见伙计迎了出来,楚柔还纳闷这伙计往常也没这么热情啊。 就听伙计跑到自己旁边,对着顾子诩一脸谄媚,“顾世子,里面请,里面请!您常用的包厢碰巧今日还空着,可见是知道今日您大驾光临。” 得,原来是沾了这位的光了,她才想起,自己刚刚乘的是顾侯府的马车。 面对这么热情的伙计,顾子诩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便同楚柔在伙计的带领下上楼了。 进包厢一看,是个极好的位置,视野绝佳,下面街道一览无余。 楚柔平时可进不了这么好的包厢。 她心中吐槽,难怪大家挤破头也要做官,毕竟什么好的都让这些人占了,果然权贵容易迷人眼啊。 深觉自己来这里后,已经被财富弄迷糊了一次,看起来将来极可能在再被这权贵弄迷糊。 “看不出来啊,你倒是挺会享受。”周围没其他人,她这会也儿不用尊称了。 可能是这一下午的相处,又可能是刚刚的意外,他们之前的关系突然间就近了许多。 “查案。” 顾子诩只简单答了两个字,楚柔略一想便明白了,这里视野广阔,确实查案的时候很方便。 楚柔问了顾子诩对菜品没有任何意见后,便自己做主点了一个平日最爱的菜,又加了两个新推出的菜,顺带点了一个猪肚汤。 倒不是她舍不得钱请顾子诩多吃。 虽然醉仙楼比其他酒楼贵上许多,但她也不缺这点儿钱。主要是她这人一向不喜欢浪费,他们两个人这几个菜正好。 “喝酒吗?”楚柔点完菜又抬头看着他问。 “我不必,你依自己便好。” “那便来一壶桃花酿。”醉仙楼的桃花酿很是有名,据闻曾有位来京赴考的学子于醉仙楼饮此酒后当场嚎啕大哭,随后赋诗一首,其后不知所踪。 不过此事真假不知。 醉仙楼的桃花酿喝起来和现代的果酒差不多,但却香醇许多,且并不醉人,因此楚柔很是喜欢。 菜上的很快,楚柔再次确定顾子诩不喝后,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桃花酿细细品起来。 吃饭时两人都不再多言,楚柔也不再提案子之事。 直到顾子诩见楚柔连夹了几筷子鱼,才抬头问:“喜欢吃鱼?” 楚柔闻言夹鱼的筷子一顿,接着摇头,“只是他们家做的比较好吃,平时不怎么吃。” 她意识到顾子诩除了刚开始,后面几乎没有动鱼,又礼貌性的回问他:“你不喜欢吃?” “不是。”他也不多解释,放下了筷子,主动谈起案子,“明日我要散值了才能去周家村,你要去的话,就等我散值了再一起去。你不要自己前去,我怕你一个人遇到什么麻烦。” 他这意思是明日可以带上自己,楚柔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连忙咽下菜后点头答应,“那我到时候去刑部衙门找你。” 接着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调笑着问:“我去刑部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顾子诩知道她是打趣,还是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答道:“甘之如饴。” 真要命,楚柔捂脸,可能是加上喝酒了的缘故,她能感到自己脸上发烫,这人一本正经的说情话怎么杀伤力这么大。 一时安静的令楚柔有些尴尬,她干脆转移了话题,“我后面一直没想明白你那天说的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好一个以后就知道了,楚柔撇了撇嘴。他说的这么肯定,也不知是对他两谁有信心。 但看对方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突然觉得有点儿吃瘪,不是说好不会挟恩图报吗,怎么还敢这么肯定。 顾子诩见她这副表情,强忍着笑意,“先用膳吧,吃完送你回府。” 楚柔闻言就没忍住瞪他。 周家村 周文站在院子外面,没走进去。 院子里面和外面一样,漆黑一片,无月无星,只有偶尔响起的几声不知名鸟叫。 他知道,母亲和哥哥定又是为了省钱没点煤灯,早早睡了。 接着他又轻抚手中的衣服,这是母亲找到他后,背着那个男人偷偷买的布料给自己做的。 他还记得那日,母亲同他在赵府后门相见。她眼中含着泪看着自己,又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随后哽咽着道:“是娘对不起你,文儿,对不起。” 似乎是怕被自己看见她哭,又背了过去,直到肩膀不再颤抖,才又转回来看他,又擦干了眼泪,笑着说:“读书好啊,好好跟着赵公子读书,文儿以后会有出息的,听说读书人都穿长衫,娘也买不起什么好布料。” 说着,便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了他,又道:“我以后不来了,不然被他发现就不好了。你好好的,不要担心我们。” 见他没接,便直接把包袱塞进了他怀里。 周文看着她的背影,从头到尾都没讲话。 怪她吗? 怪的。 只是他也知道不是她的错,作为母亲,她太懦弱了,不敢和那个男人争,也没能力争。所以她注定保护不了自己。 只可惜,那个男人还是找到自己了。 周文想到今日那个男人望着自己不敢置信的眼神,和他吓的尿裤子的跪地求饶。 直到最后再说不出话来。 自从他被卖出去后,还是第一次回家。 接着,他不再多看里面,只偷偷翻墙进去把东西放进柴房最里面的角落。 接着又翻墙出去,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 “是谁?”女人的声音响起。 不过周文没回答,他直接走了,头也不回。 他知道,她不久就会发现那包东西,里面的银子够他们用不少年,哥哥也许可以拿钱去做点小生意。 日子总会好的。 只是,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 8. 调查 用完膳,顾子诩让马车先送楚柔回了楚府,行至快到楚府的地方,他就让马车停下了。 楚柔无奈的摊手,“我说你这是何必,反正早晚会发现的。” “那就等知道了再说。” 接着又直勾勾的看着她,“你不必急着改变什么,也没必要向我证明些什么。我说给,我想要的,是你出自真心的接受我。” “顾大人,你倒是对自己很自信嘛。”楚柔眼神闪躲,避开他的视线,打开手里的折扇摇着转移注意力。 “真心这东西,你不怕我到最后都拿不出来啊。” “不会的。” 见他说的这么肯定,楚柔撇嘴道:“和你这人讲话真没什么意思,难道你在顾府也这样和长辈讲话?总让人猜你心思。” “不是因为对自己很有信心,只是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且我愿意等到你心甘情愿,多久都行。哪怕你让我不要急着提亲,我也可以继续等下去。这样讲话是因为习惯,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同你在一起时我会改的。” 怎么突然又这么郑重了,是看不出来自己在说笑吗,这真的那个传闻中不近女色的顾阎王吗? 楚柔举起扇子挡住自己的脸,“不必改了,你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今日就这样吧,明日刑部见。” 说着就快步跑下马车。 改什么改啊,现在这样自己都快抵抗不了了,再改,那不是命都要赔给他,她真是小看这个男人了。 一直到楚柔进了门,顾子诩才让车夫驾车回顾府。 一回顾府,就发现顾夫人还没歇息,这会儿正在前院站着,丫鬟打着灯笼站在一旁。 见顾子诩进了院门,丫鬟忙搀着顾夫人迎了上去。 顾夫人先捏了捏他的手臂,很快又放开,才笑着打趣,“真这么喜欢啊?你以前可都是散值了就直接回府的,这几天回来哪天不是天都黑了。我先前还不太信你说的话,又不敢直接问你。” 说着又叹了口气,“以前看成天你冷冰冰的,家里给你安排相看的人你见了又都不喜欢,后来你又说还要再等三年,我还以为你是编出来敷衍我们的借口。不过现在看你这样,为娘可算是放心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提亲啊,现在开始准备聘礼还来得及吧,也不知道人家姑娘喜欢什么,要不你告诉娘,娘去给你准备。” 顾夫人越说越兴致勃勃,仿佛明天就要娶儿媳进门了。 毕竟在她看来顾子诩已经二十有四,早就该成家了。她之前还怕是自己儿子有什么问题,现在才总算是放心了。 “母亲不必着急,还需得等等。” “怎么不急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吗?她是对你什么地方不满意了?” 作为母亲,顾夫人心里自己的儿子自然是优秀的,何况也是事实。她不明白,一个寡妇,面对自己如此出色的儿子,怎么还会不愿意。 “母亲不要误会,只是她不大一样。”顾子诩说这话时,眉眼都温柔了几分。“希望母亲也不要因为儿子为难她。天色已晚了,您早点歇息吧,我也先回院子了。” “知道了,而且你娘我是那种会为难一个姑娘的人吗?我看你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以后进门了也不知道你眼里还看不看得见我这个做娘的。” 说着,顾夫人直接佯装生气的离开。 但边走还边在想,儿子长这么大,她还从没见过儿子为了哪个女人这副样子,对这个叫楚柔的女子更好奇了。 顾子诩早就习惯了顾夫人这副样子,也知道她并非真生气,不过做做样子,便也没管。 楚王府 楚王妃回想着今日赵府之事,久久没能入睡。 她紧贴着楚王程进,张嘴几次,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程进揽住她的腰,低语道:“睡吧,你弟弟之事我已经催过顺天府了。” 不过一想到顺天府尹是谁的人,他就火大,好在听闻顾子诩已经在插手这案子了。 虽然他和顾子诩没交集,不过至少顾子诩目前看来还是个中立且公正之人,也算稍微可以放心了。 赵怡闻言闭上眼,但眼前又浮现今日回府之事。 记忆中还算温柔的母亲和妹妹们,似乎已经完全变了。 她一下马车,就看见母亲和妹妹们站在外面。 赵夫人直接走上前去,质问自己,“怡儿,你怎么还没有让王爷赶紧杀了那个小畜生给乾儿报仇?” 她看着母亲面容扭曲,没有答话。 接着又听母亲愤怒的道:“那个小畜生,居然敢对乾儿动手,乾儿,我可怜的乾儿……” “我要他们楚家全家给乾儿陪葬。要不是老爷现在不在……” 赵将军在会怎样,他们都心知肚明。 接着妹妹们也都围了上来,问的几乎都是同样的话。 赵乾出了意外,她也心痛,那也是她的弟弟。 可是,她还是楚王妃,她身后是楚王,是皇室的颜面,更不能枉顾律法。 可对于母亲和妹妹们来说,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了,不管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们只想先杀了楚铭泄愤。 她安慰了她们,又去看了赵乾的尸首,上了香,随后也不再久留,直接回了王府。 但她心里清楚,如果母亲她们一味如此,加上父亲这些年的作为,赵家,危矣。 隔日 刑部门口 楚柔找了辆十分质朴的马车,也没带车夫,就自己坐在驾车的位置上,斜靠着车厢,支着下巴,眼巴巴的望着刑部大门。 顾子诩今天散值倒是很准时,楚柔见人来了,挥着手,大声叫着顾大人,接着便用下巴示意他上马车。 一起散值的同门见居然有个姑娘架着辆马车在等顾子诩,差点没惊掉下巴。 此时的顾子诩还不知道,隔日这事就在衙门传开了,大家还调侃铁树开花。 不知道的人还猜那姑娘是谁,也有人知道最近这事的,但也没多说。不过最后有人真跑去问顾子诩时,他倒是没有否认。 “我来架车。”顾子诩走到楚柔旁边,接过她手里的绳子,示意她进去坐。 “算了,您这张脸在京城太高调了,再说我车技还是很不错的,您放心”楚柔拍拍胸脯做保证,接着又把绳子扯了回来。 顾子诩知道自己争不过她,便也听她的上了马车。 因着顾子诩明日还得上值,他们在关城门前必须赶回来,所以马车一路走的很快,比预计的还早到一刻钟。 赵乾的书童叫周文,家里住在城外不远的周家村里。 村里的许多事几乎都是透明的,所以顾子诩直接自报家门,被问的人一听是官府的人,哪里还敢隐瞒。 他们很快就把周家的事探听的七七八八。 据说周家世代为农,但到了周父这一代,周家便只有他一个独子了。 而且他生出来就是个瘸子,走路还勉强可以,但体力活是做不了的。但这一辈只有他一个独子,他父母又惯他,所以是附近出了名的好吃懒做。 眼看到了三十岁都说不着媳妇,他爹娘没办法,就卖了几亩地,花高价买了当时还算壮实的周母给他当媳妇。 买下周母后,她肚子也争气,没几年就生了两个儿子,但不久后家里两个老人就都去世了。 但哪怕如此,周父在家里也不干一点儿活,还成天打骂老婆孩子。周母成天挨了打还要去地里干活,又要照顾两个孩子,日子越过越难。 虽然周母能忍得了苦日子,但周父从小被惯坏了,压根忍不了,家里又没人管的了。他就趁周母出门买东西时,悄悄把小儿子周文卖给了人伢子,等周母回来发现时,周父已经把钱拿去换了肉了,周母哭得要死要活也没有用,家里也没钱把孩子再买回来,还是等周文被人伢子卖给了赵家做书童后,周家才又重新联系上他。 “这周文也是个可怜孩子,小时候人看着多机灵啊,要不是摊上这么个爹。”老人咋了咋舌感叹。 “周山犯了什么事啊?不会连累到咱们村子吧?” 周山是周父的名字。 “老人家不必担心,不会连累到周家村其他人的,只是您怎么这么肯定是周山犯事了?”楚柔忙解释道。 “嗐,周家就他好吃懒做,据说现在还时不时在城里赌,赌坊都来他们家好几次了,又拿不出钱来,上次不是还说要把周武拉去卖了还赌债。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说的,反正人是没有带走,要债的最近也没来了。” 老人想了会儿,又愤愤不平的道“要我说,这周山这种人也确实该拉进衙门里头关个十天半个月的。你们是没看见,他老婆儿子每次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有时候床都下不了。家里本来就没钱,还天天赌,怎么得了哟。”边说边还摇头。 “您还记不记得,最后一次赌坊来人是什么时候?”顾子诩又追问道。 “记不清了,不过十来天应该是有的。”老人想了想,不太确定。 他们又向另外几个户人家打听了一遍,确定再问不出什么了,才向着周家走了去。 据其他人说,周父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现在周家只有周母和周武在。顾子诩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周母劳作回来。 看见了他们,周母明显眼色闪躲,面色都苍白了几分,紧张的问:“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接着又跪在地上哀求道:“我说过家里没有银子了,所有的钱上次都给你们了,求求你们不要把武儿抓去抵债,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我、我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了。” 周母穿了件满是补丁的短袄,看起来面黄肌瘦,似乎随时都要晕倒,不像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反而像五十岁不止。她说着就要磕头。 顾子诩伸出手拉住了她。 “别担心,我们不是赌坊的人,我们是京城衙门的人,周文牵扯到我正在办的一个案子,我们过来找他问点话。”顾子诩边说边观察着她的神色。 周母闻言长大了嘴巴,“可是,文儿不是在京城赵将军家吗?您怎么会到这里来找他?而且他一个孩子,能牵扯什么案子呢?大人,您可别吓我。文儿是个好孩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 说着没忍住哭了起来。 顾子诩观她神色不似说谎,便安慰道“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中间周武回来了,他也问了几个问题,确定这两人都没说谎后,便告辞离开了。 整个问话的过程中楚柔都神色怪异,没讲一句话,只在旁边看着。 但顾子诩还是感觉到了楚柔身上透露着出的难过和不安,他默默的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放开了。 9. 承诺 回去的路上,楚柔一直很沉默。行至一半时,确定周围没人经过,她才停下了马车,拉开帘子走到顾子诩对面坐下。 她看着顾子诩,嘴唇颤动,几次欲言又止。 顾子诩见她这样,安慰道:“有话直说便好,楚柔,我说过,你要相信我。”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他说楚柔,你要相信我。 楚柔释怀般一笑,是了,明明说好要相信他,也明明知道自己只有他能相信,如果口都开不了,谈什么改变呢。 于是她说:“顾大人,敢问您有没有怀疑过,当今天下推崇备至的圣贤之言或许并非全然正确,哪怕是大人办案所依据的大夏律其实也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就拿今日周家的情况来说,如果不是作为女人的周母能做的太少,能得到的庇护太少,也许周家不至于此,很多悲剧也可以避免发生。明明女人也好,男人也罢,都是一样有血有肉的人,平民百姓和权贵也本不该有如此大的差别。” 见顾子诩并未反驳她,她放下心来,接着说:“顾大人,人本不该有尊卑之别。也许您会觉得我说这话是疯了。但是顾大人,如果我说,我都曾有幸见过呢。不管您信不信我,我都想告诉您,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撕开这样的一道口子,在世人心中埋下一颗种子,我觉得这个人是您。而且,顾大人,我也希望那个人会是您。只要您愿意,往后路上的一切,我都愿意同您一起承担。我说这话并非要您以身试险,还有几十年,我们可以慢慢来,哪怕我们做不到,我们的后代还可以……”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子诩拉住手腕跌入他怀里,他把她的紧紧抱在怀中。 楚柔的脸颊紧贴在他的胸膛,她听见了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我很高兴。”过了许久,顾子诩才开口。 “你愿意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我也没有不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相信。” 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松开来她。 直到楚柔在一旁坐下,他才注视着她的双眼,而后陷入回忆一般缓缓开口说道:“还记不记的你问过我,为什么想娶你。” 楚柔整个人这会呆愣愣的像块木头,她感觉自己点了点头,但又好像没点,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顾子诩就变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话题。 “是我第一次遇见你那天。” 当时北方刚发生了雪灾,大批流民逃难来了京城,被安置在城外。 京城当然也下了雪,但没那么大。那天京城的雪还没有化,城外的雪只是被简单的扫了堆在路一旁。 他正在查混在流民中的南国奸细,听说有几个侏儒装作孩童混在里面,便格外留心起小孩。 他先注意到的其实是那个孩子,他躲在一旁,留心着他的讲话,注意着他的动作,以此辨别他是奸细的可能性。 然后他就听见小孩问道:“娘说了这次的知县是个有名的清官,清官不会贪我们的东西,分给我们的粮食很快就会下来,可是爹饿死了,娘也饿死了,粮食还是没有下来,我就跟着大家一起来逃这里了。姐姐,你说,为什么清官也不分把粮食给我们呢?” “我不知道你们的知县是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知道,要想解决这些问题,不是只要当个好官或者清官就可以做到的事。我还知道,将来有一天一定可以,只是那一天会离我们很远很远。所以你只需要努力活着,好好长大就好,哪怕我们看不到这一天,我们的子孙后代总可以。” 顾子诩听见一个声音如是回答,这声音像春日里和煦的春风,又像暖阳,让人不自觉的想闭眼好好感受,但其中却含着让十分人安心的力量,坚定的让人完全无法怀疑。 他将目光移到一旁,看见了一个姑娘。 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面庞,青丝如墨,眉眼温柔,眼睛有点圆,眼神明亮,鼻子小巧而挺翘,唇峰饱满可爱,嘴唇大概是抹了红色的口脂,颜色十分漂亮,嘴角带着点微笑,弯成一个小小的弧角。她挽了个妇人的头发,上面插了一根兰花样的玉簪子,樱桃红的大氅将她整个人裹的严实,衬得略有些圆润的脸蛋和露出来一点细长的脖子如一旁的雪堆一般的白,他以为,真正的肤如凝脂大约也不过如此。 那一刻,他清晰的听见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知道从此以后都不可能了。 也许是为了她的那几句话,又或许是她容貌,又或者是两者都有,他第一知道,原来这就是好友说过的,为一个人心动的感觉。 他以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更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女子之口说出来,但他内心隐约觉得她说的或许是对的。 他做了三年知县,又在刑部干了好几个月,他自认为自己都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做的很好了,但总是差点什么,但他找不到答案,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或许会知道。 于是他便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走上前去,他语气诚恳,真心求解。 “恕在下冒昧,刚刚无意间听见夫人说,这次的灾情问题光靠做好官解决不了,那么敢问夫人了这中间是差了些什么?” 楚柔看了他一眼,纠结了会儿该怎么说,最后只得敷衍道:“公子说笑了,这种家国大事我一介女流如何能比公子还清楚。非要我说的话,大约是加上好的国家政策,好的君王吧。” 顾子诩能感觉她像个蜗牛一样,又把刚伸出来的触角缩了回去,他又问了几个问题,还是差不多的回答,好像刚刚那句话是自己听错了一般。 “后来我们再见面,我邀你喝茶,偶尔问你一些朝局相关的问题,你都是这类回答,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当初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但我不愿意相信,所以后来我经常梦见那一天。” 他笑了笑,这次是很明显那种笑,嘴角扬起,眼睛都弯了起来,楚柔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很开心,甚至有几分孩子气,像一个得到了自己想要了许久的礼物的孩子,她甚至不忍心开口打搅他。 “你今天能对我说这些,我真的很高兴。你问我为什么想向你提亲,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柔柔,如果我说,是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呢。可那时候你已为人妇,君子不夺人所好,所以我一直装作无事发生,劝自己不可多思多念。可是后来柳笙死了,我从知道的那天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娶你,不管最后要用多长时间。” 他叫她柔柔,只有家人才会这么叫她,她能感觉到他们之前的那层隔阂似乎一下子不见了。 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庆幸,还好自己选择相信他,还好是他。 “柔柔,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去做这件事,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也想和你一同见一见那样的盛世。哪怕最后不过是蚍蜉撼树,但只要有你陪我,我都不会退缩半步。” 楚柔再也忍不住了,她抱住了他,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她感觉自己的眼泪晕在了他的肩膀上,接着她感觉顾子诩就这这个姿势把她抱了起来放在大腿上。 顾子诩把她的头按在了肩膀上,轻抚着,安慰着她的情绪,反复的对她说:“柔柔,我在。” 那一刻,她觉得她属于现代人的灵魂,终于在这个时代落了地,生了根,发了芽,她就被这样滋养在了顾子诩的心上。 又安静的等了很久,顾子诩才开口:“柔柔,我们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 接着又补充:“剩下的路我来赶车吧。” “不用,我可以赶车的。”楚柔闻言站了起来,后知后觉的尴尬了起来,回城的路上一个字也没说。 顾子诩猜到她大约是不好意思了,便也没同她说话,只是平素冷淡的面容这会儿怎么也压不住嘴角的笑容。 自己叫了她柔柔,她也默认了,看来这次回去是真的要准备聘礼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本来楚柔打算先送顾子诩回府,再自己驾车回楚府。 顾子诩当然没同意,他坚持要楚柔先回楚家,然后自己才架着马车回顾府。 怎么还争起了谁送谁回家这件事,像学生时代见过的小情侣一样,楚柔心里吐槽,但还是看着马车在视线中消失才又进了府。 刚刚她其实在顾子诩的目送中已经进去了,不过没忍住又跑了出来。 楚柔这么多天压抑的情绪终于在现在好了起来。 她觉得这简直是自己穿过来过后过得最好的一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子诩。 现在案子线索又多了,自己的计划也推进的比预期的好,而且自己和顾子诩也…… 她躺在床上都没忍住滚了几圈,她也越发期待和顾子诩成亲了。 而此时的顾府,顾子诩正拿着一张礼单交给顾夫人过目,这是三年前决定娶楚柔时就开始准备的,他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楚柔。 如今已经装了整整三箱子了,里面东西种类繁,几乎什么都有,各种金玉首饰,绫罗绸缎,宫里偶尔的赏赐,自己辛苦寻得的孤本,值钱的字画…… 顾夫人看着满满的三个箱子,没忍住用拿手帕捂住了嘴避免哭出声来。 她知道里面许多东西都是顾子诩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是动用了顾侯爷的人脉才寻来的。而他竟然打算全部都拿来给楚柔做聘礼。 二十四年了,她何曾见他儿子如此过,用心至此,小心翼翼成这样。 这个楚姑娘到底是何等绝色何等才情才能值得他儿子如此,她现在只希望这位楚姑娘对得起他儿子的这份感情,这些年的等待。 否则的话,就算是她也无法说服自己放过这个女子。 顾夫人这边还在思虑,顾子诩就直接打断了她的思绪,“剩下的聘礼劳母亲废心了,只待她父亲回京,就劳母亲托人前去说媒,儿子希望能同她早日成亲。” “你既然都决定好了,那为娘自然会努力给你办好。你只管放心,我们顾家在聘礼上不会亏待了她的,定会让你把他风风光光的抬进门。但娘只希望我儿的心意不会被辜负。” 顾夫人见儿子这副考虑周全的模样,又忍不住伤感了起来。以前担心他迟迟不成亲将来孤独终老,现在又担心他用情至深将来被辜负。感叹当了娘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请母亲放宽心,儿子不会被辜负的。她在儿子心中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儿子此生也只想同她白头偕老。” “好,好,你心中有数便好,娘不担心。”顾夫人边用手帕擦眼泪,边笑着说。 顾子诩知道母亲顾虑的是什么,但他也相信等母亲见了楚柔定会打消顾虑,他又安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顾夫人只是点了点头,就要让他回去休息,“你明日还要上值,先回去吧,娘也要休息了。” 顾子诩便告别了顾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10. 连累 自周家村回来那天起,顾子诩派了人在周家村守了几天,一直没看到周文和周山回去过,也没看到什么人去过周家。 这期间楚柔和顾子诩又连续走访了好些书院的学生,因为刚发生命案,所以现在书院现在暂时还在休沐。 他们两和手下的人几乎将书院的学生和先生问了个便,得到的答案都是当时不在现场,是听见周文的声音才过去的,去的时候赵乾已经死了。 楚柔一时间有些丧气,神色奄奄的,还得打起精神时不时的去牢里探望楚铭,避免楚铭多想。 现在顺天府的狱卒们态度虽然也不好,但到底没再拦她不让她进去了,楚柔知道,这都是顾子诩的功劳。 顾子诩安慰她说很多时候查案就是这样,经常无功而返,有时候不得不反复跑许多次。 但楚柔只是当时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周文如今落不明,但只要案子开审,他就必须作为人证出现,所以楚柔他们必须在这期间找到充足的证据,以便到时当场推翻作为证人的周文的供词。 且楚柔怀疑赵乾的并非摔落致死,但她没看到过尸体,也不知道仵作当时有没有看出什么。 她问过顾子诩,顾子诩只说他来想办法。 但她知道,杵作当场改结论的可能性很小。 顾子诩现在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顺天府包庇真凶,故而也迟迟没有理由向皇上请旨接手此案,所以也没法调阅这个案子的卷宗,但这事偏偏不是楚柔可以插手的上的。 但还有一个人,周山。 赌场的人后来没再去过周家要债,但周母的态度显然表明她们没有还账,那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且极可能与周文有关。 她怀疑周山的失踪也和周文有关,甚至极可能已经已经死了。 但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她都得去赌场弄清楚还债的人到底是谁。 想通了这些,楚柔决定在顾子诩上值的时间自己先去赌场调查一番,能问到自然最好,问不到就后面在想办法。 毕竟进赌场最需要的就是钱,而她也正好有钱。 她今日束了胸,又丫鬟把她脸和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化黑了,显得硬朗了几分,确定确实像个男人了,又试着压低声音讲了几句话,确定也听不出来,便放下心来。 她带了一个信得过的小厮跟在身边,又带足了银子,才乘着看不出府上标志的马车向赌场出发。 京城的赌坊分两种,一种是面对达官贵人开放,一种是面对平明百姓开放,但其实进去会发现分的也没有那么清楚,只要你有钱,想去哪里都行。 周山常去的赌坊在离东直门不远的地方,楚柔同小厮一进去,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各种各样的声音一瞬间涌入耳中。 见楚柔穿着不菲,又是个生面孔,就立马有人笑着迎了上了。 “公子,里面请!公子第一次来吧,公子贵姓,不知公子今天想玩点什么?” “我家少爷姓何,你们今天可要把我家少爷伺候好了,我家少爷一开心,少不了你们银子。”小厮挡开来人。 何是楚柔母亲的姓,这是来之前他们就商量好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何公子你这边请。”边说边躬身将楚柔请到一张赌桌前。 是在摇骰子,庄家刚摇完,一群人围着正在下注,楚柔见状直接拿出一锭银子五十两的银子随意跟了个数字。 庄家有点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这毕竟是个面向百姓的赌坊,虽然偶尔会有钱人来,但一来就直接赌这么大的,并不多见。 不过庄家并未说什么,接着庄家便开了,楚柔一看,没中。不过她也并不恼怒,只笑着又随意说了个数字,再压了五十两。她毕竟不是为了赢钱而来,而是想送钱见一见背后的人好打听消息,所以并不在在乎这些。 输多赢少,直到输了五百两,楚柔以为还得继续输下去时,就见一个人走了过来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他们老板请她到一旁谈话。 楚柔自然不会拒绝,一进去,就见到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坐在里面,脸上挂着笑。 “何公子,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为了赌钱来的,不妨直说,你今日来我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目的?”老板开门见山。 “我来给老板你送钱你还不开心吗?”楚柔在他对面坐下,并不直接表明目的。 “送钱给我当然开心,但我这个人不喜欢麻烦。虽然我也着养打手,但那也是为了生意。如果可以,我还是不喜欢麻烦。恰恰我知道你会给我带来大麻烦。” “我没打算让老板做赔本买卖,此行也不是想给老板你找麻烦。我今日来此处,只想跟老板买两个消息,如果刚刚的钱不够,我可以加价。周家村有一个叫周山的人,之前在你们这赌钱欠了债,你们派人上门催过,为什么后来没去了,是谁替他还的钱,周山后来还来过这里没有?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就这两个问题,老板如实回答了,我就告辞。”楚柔见老板也算直爽,便也不再绕弯子。 “无可奉告。”老板见她不卖关子了,他脸上挂的笑也一瞬间消失了。 接着他又示意一旁伺候的人前来,“这位何公子,不对,是楚姑娘,刚刚一共输了多少,全部还给她,楚姑娘的钱,我们这里不赚。” 他懒得和楚柔再打太极,直接拆穿了楚柔的伪装,也没管楚柔看起来如何的一脸震惊,又道:“楚姑娘,我再好意奉劝你一句,你如此高调查这案子,你一个楚家不要紧,但要是连累了顾大人可就不好玩了。” 见银子送了过来,他直接吩咐下面的人送客。 而此时的楚柔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涌来,让她四肢冰冷,躯体僵硬。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去,又是怎么再回过神就到了刑部门口。 连累顾子诩…… 哪怕那时候顾子诩那样说,她也没想过真的要让顾子诩去做什么蚍蜉撼树之事。 她想的是他们可以慢慢来,还有几十年,哪怕做出一点改变也好。连累顾子诩,她甚至不打算以天下人连累顾子诩,又怎么可以因为家事连累顾子诩。 她承认刚刚赌场老板的话让她害怕了。 她今天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这背后之人眼皮之下,但对方并不怕他们,甚至还敢反过来威胁他们,可见他们对这背后之人来说并不为惧。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有这样的权力,连身为顾侯府世子的顾子诩都不放在眼里。 不,不对,对方并非完全不怕,否则为什么会选择来威胁她,不让他们继续查下去,因为背后的人知道威胁顾子诩本人并没有用,只有自己,如果自己不敢接着查下去,那么顾子诩就会停手。 只是如果让顾子诩继续查下去,那他肯定会受牵连,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种程度。 可是这么久以来他一次没和自己提起过,每次谈及背后之人他都回避了过去,显然他早就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等很久了吧,楚姑娘。” 直到顾子诩上了拉开帘子进了马车坐下来,她才回过神来。 这会儿大概是考虑到车夫在外面能听的见的缘故,他又叫回了她楚姑娘。 “我今天去了周山常去的那家赌坊。”她考虑了一会儿该怎么组织接下来的语言,最后还是决定直接问出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我今天去赌坊才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赌坊老板威胁我说,继续查下去会连累你。”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去赌坊,如果我知道便一定会劝你别去。” “我要你回答我,背后之人是谁,继续查下去你是不是会有危险。”她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也低了许多。 “我曾经想过背后之人应该不简单,但我以为以你们顾家的地位,查这个案子对你不会造成什么麻烦。所以我才想着来求你,但如果这背后之人你也惹不起,如果你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那么我宁愿你不要参与。我不能让楚家连累你,不能让我连累你。” “没有那么严重。”他站起来将她抱在怀里,解释道:“会有一点影响,但不是什么大事。放心,我不是才答应了你,会努力带你看到你想看的盛世吗?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便都告诉你,之前不说是怕你担心,现在看来瞒着你反而会让你更担心。” 楚柔伸手将他的腰紧紧环住,直到确定他们贴的足够近,她才开口:“你说,我听着。” 顾子诩见她这样,伸手将她回搂住,轻拍着,似乎想借此给她点安慰。 接着顾子诩吩咐车夫将马车驾到一个没什么人烟的巷子口,随后他才牵着楚柔的手下了马车。 他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小厮,让车夫和小厮去外面街道茶棚喝茶等着,待确定两人走了,他才带着楚柔走了进去,直到尽头的倒数第二间才停下。 看起来是个不大的院子,但院落干净,似乎有人住的样子。 顾子诩关上院门,带楚柔进了一间书房样的屋子,又关上了门,待楚柔坐下了,他才缓缓开口。 11. 密报 “你今日去的那家赌坊,背后的人和齐王有点关系。而赵乾之死,我不知道是不是齐王指使,但背后之人一定同他脱不了干系,圣上如今已年过五十,身体早不如从前,而储君之位却空悬已久。从前圣上正值壮年,群臣见多次劝阻无果便也歇了心思,但现如今圣上身体每况愈下,群臣又起了心思,这次打定主意势要让圣上立太子,而圣上也有所松动。不少人猜测,只待南国之战一结束,便会开始立储。” 大夏国现在这位皇帝虽膝下有五子,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越王骄奢淫逸,成日与舞姬混迹一处,难堪大任。而四皇子、五皇子均还年幼,都才八岁。储君只能从二皇子楚王和三皇子齐王之中产生。 “楚王生母虽只是个嫔位,但皇后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故楚王自小便一直抱养在皇后身边,且楚王素来有贤德之名,加上赵将军嫡女是楚王妃,等于同时得到了文官武官的支持,故而朝堂之中请旨立他的呼声极高。而齐王是万贵妃之子,万贵妃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齐王也是最受圣上宠爱的皇子,且齐王也不算是无能之辈。我猜圣上其实想立的其实是齐王,但碍于群臣,所以才一直拖延立储之事。而一旦赵将军得胜归来……” “一旦赵将军的胜。”楚柔接过他的话继续下去,“楚王的呼声只会更高,所以他们要的是赵将军无法得胜,可是他们怎么敢?那可是无数将士的性命,是从无数百姓嘴里省下来的粮食。这样的人,未来又怎么可能做得了天下之主。” “他们是想赵将军得此消息后,慌乱之下出错。我猜就算赵将军不出错,他们也会让赵将军出错,一旦赵将军出事,不仅楚王会少了一大助力,甚至可能受到迁怒。而此时,他们正好推自己的人上位,一旦他们推上去的人打了胜仗,齐王等于也得了武将的支持,加上圣上一直有此意。” “他便可以做稳储君之位了。”楚柔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所以赵乾也好,我们楚家也罢,不过是齐王夺嫡的一颗棋子,就算那天不是铭儿,也可能会有一个王铭,一个李铭。而之所以选铭儿,是因为我们楚家无权无势,捏死楚家如一只蚂蚁一般简单。而对圣上而言,不过区区一个楚家就能对前线的赵将军有一个交代,何乐而不为。” “这些都不必担心了,现在有我了,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动楚家。只要证据充分,哪怕是齐王本人来了也无法拿楚家如何,且齐王眼下还不敢公然动顾家,也不敢动我。倒是你后面要小心,我怕他们对你做什么。” “真的不会动你?”楚柔看着他的眼睛,想确定这话的真假。 “最多找点麻烦,但不必担心我的安全,否则祖父也不会放过他的。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不让我担心就行,后面你就便不必再来刑部找我了。我之前没想过他们会威胁你,现在看来他们知道了你对我的重要性,难免后面不会拿你来威胁我。你今日过后就好好待在楚府,案子结束前别再出来了。我已经令人暗中守在楚家,所以楚府暂时无事。你有事就直接让他们来找我就好,我一旦有时间也会过来,案子有进展我会托人来告知你。” “好,但你要注意安全,我要你保证一切以你自己安全为重,绝不以身涉显,否则哪怕最后铭儿出来了,我也……我也……”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地方。 “我保证,如果我做不到以上之言,我便再无资格像你提亲。”说着他又站起身来将楚柔搂在怀里,又轻声的如同叹息一般,“柔柔,真希望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便不必再分别。” “那我和你回顾府吧。”楚柔开玩笑道。 顾子诩便不说话了。 等送了楚柔回楚府,接下来这段时间她果然不在出门了。 案子一直没有开审,楚柔知道一定是顾子诩在里面做了些什么,顾子诩说过楚铭在里面没有受苦,楚柔知道自己在这里操心也没有用,加上她信任顾子诩,便也不再多想。 毕竟她现在除了相信顾子诩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楚夫人这中间来倒是来找了她几次,她每次也都是那些安慰了的话,渐渐地楚夫人也不来了,只让她有消息了告知一声。 楚柔一下子又空闲了下来,无事可做,便又开始打理起自己的院子,托下人买了好些花草回来准备一一种下。 顾子诩中间送来过两次消息。 一次是找到杵作询问过了,虽然杵作一口咬死是摔死的,但观他神色,不难看出有所隐瞒。 第二次是找到周山了,不过找到时人已经没了。 是在河里被发现的,衙门里是当做失足落水处理的,且发现的地方离京城很远,在一个小县城,之前一直没有人认领尸体,现在尸体已经被周家母子领回去了,其他的事都还在查。 又过了五日后。 当朝皇帝此时正坐在乾清宫看着今日边关加急送上来的急报。 如他所料,赵岭果然因为赵乾之事方寸大乱,连吃了两场败仗。 赵乾和楚家的事皇帝一直都很清楚,也清楚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也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但毕竟是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加上一个楚家实在无足轻重,所以也就放任没管。 赵岭这十年功绩不小,但人也颇为自大,甚至有几分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的意思,其实皇帝心中也早有不满,但碍于攻打南国眼下确实只有他堪用,故而一直没动他。 但现在连败两战,不管这到底是有人搞的鬼还是赵岭本身的问题,都是换下他的最好时机。 可惜的是,他想不出朝中还有何人可以接替赵岭的位置。 就在这时,密探送来了一封来自南国的密报。 皇帝让人呈了上来,看了许久之后,突然哈哈大笑,“好!好!朕果然没信错人。既然他要一道密旨,那朕给他便是。” 皇帝写好密旨,交给密探,又说道:“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能攻下南国,朕之前允诺他的事,自然做到。” 待密探退下,皇帝才和身旁伺候的太监感叹:“这柳笙当初来找朕商量此事,朕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看来,果然没信错人。” “全是仰仗陛下圣明,要不是当初陛下慧眼识珠,柳大人也没有如今的机会。”太监顺着皇帝的话答道。 皇帝点头,对太监的马屁很受用。 又过了会儿,他似乎才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你亲自去老三府上一趟,传朕口谕,让他不要再和顾子诩死磕了,你告诉他,楚家,朕要留下。” 齐王府 听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过来传话,齐王程元辛虽不明白为何自家父皇突然要保下楚家,但也只得领旨,不敢违抗。 他让人唤来府中李长史商议此事。 当初李长史下面的人做这事他是知道的,虽然这事一开始不是他指使,但他也是默认了。 当时只想着能让赵家和楚王受到重创,而代价不过一个商户之家,杀了给赵家一个说法就行,又掀不起什么波澜来。 谁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顾子诩来,还一副不查明真相誓不罢休的样子,显然是要和自己对着干到底了。 他虽有几分忌惮顾侯爷,但他到底还是个王爷,怎么可能轻易就让步,所以也就打算和顾子诩磕到底了。 哪知道现在皇帝不让他和顾子诩对着干下去了,还要保下楚家。 “如今既然圣上要保下楚家,那楚铭必然不能再是凶手了,我们退一步,先让周文出来认罪,如果顾子诩也愿意退步,不再查下去也就算了,但如果还抓着不放的话,以他之才智,最后必然会牵扯出会下官来,如真到那时,属下一力担下便是,绝不会让此时牵连王爷。”长史思索了片刻又道:“当前大业要紧,赵岭如今连败两战,正是王爷的机会,不可受此案牵连。臣猜测,明日一早,陛下定会提起南国战事,我已安排好了人,明日举荐陆将军接替赵岭之位。” “陆究堪用?”齐王想了想,陆将军陆究,上次打仗还是十年前,跟在张狄手下。 后来张狄被指叛国,他向皇帝求情,而后被夺了手里的兵权,这些年在朝堂上都不再有什么作为了。 齐王知道陆究此人虽是几分才干的,但毕竟已多年不带兵打仗了,而且他为人中立,又几分迂腐,就算自己如今举荐了他,他到时也未必会站自己这边。 “朝中眼下无可用之人。”长史答:“我打听到,不久前有一封南国密报送于宫中,而后陛下突然改了主意,显然是打算舍弃赵家了。而陛下肯这么做,必定是南国之战有了变数,因此不管是谁去,我猜都不会影响战事的结果。且如果直接推我们的人上去,楚王派系定会加以阻拦,还不如推一个中立之人上去。况且他败了,于我们无影响。若胜了,我可是听说,陆究次女心仪王爷已久,而殿下如今,侧妃之位还空着一个。” 齐王听他分析,点了点头。 又想到听闻过陆究次女貌若无盐,加上陆究久无实权,所以他从前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但如果陆究这次真的立功,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不过一个侧妃之位罢了。 “明天先让周文去找顾子诩,然后去顺天府自首。告诉周文,如果他能让顾子诩就此停手,我保他母兄无碍,若他不能让顾子诩停手,那我便先送这两人下去见他。”齐王到底不想赔上李长史。 12. 心意 顾子诩的人来时楚柔正在院中给花浇水。 来人说顾子诩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派了他来,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周文找到了,还是他主动到刑部找到了顾子诩,将一切都招供了,他还再三跪请顾子诩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接着便去顺天府自首了。 据周文所说,周山在几个月前找上了他,逼他拿钱给自己,他一开始并不想给,但周山天天跑赵府门外找他,他怕被赵府的人发现,便给了。 这事一旦开了头便没完没了,钱给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他所有的积蓄已经全部给出去了,但周山还不满足,就让他去偷。 一开始他当然不同意,但周山威胁说要去赵府闹事,要去衙门告他虐待生父,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偷。 他知道赵乾把东西都放在哪里,赵乾并不防备他。 一开始他只是拿些银子,但周山胃口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以满足,最后没办法了,他偷了一块赵乾的几乎不戴的玉佩准备拿去当铺典当。 刚拿出来准备典当时,赵乾就和朋友进来了,抓个正着。 事后赵乾虽然没有打他,但总是拿这事威胁他,羞辱他,动不动就说要抓他去见官。 赵乾死的那天也是,那时候他们在假山上,他刚伺候完赵乾,赵乾又开始辱骂他,威胁他。 他实在忍无可忍,便将赵乾从山上推了下去。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等他跑下去看时,赵乾已经死了。 他虽然慌乱,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没有办法,便想偷偷跑了。 结果跑的路上捡到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他在楚铭身上见过,于是便心生一计。 他知道,如果自己偷偷跑掉,赵家肯定不会放过他,不如嫁祸给别人。 于是他又偷偷回去把玉佩放进赵乾手里,接着便以赵乾的名义让人叫楚铭去假山。 他是赵乾的书童,以赵乾的名义叫人办事并不会引起怀疑。 而他则偷偷躲在暗处观察,等楚铭发现后准备取回玉佩时便立刻出现抓个正着,接着便那些便是他们知道的了。 “此案背后虽并非如此简单,但周文肯定脱不了干系。案子目前不适合再查下去了,对方现在推出周文,也算是一种妥协。赵将军如今连败两场,陛下似乎打算也换下他了。而此时如果现在再查下去,齐王一旦得势,反而楚家和顾家都可能会有危险。” 带话的人照着顾子诩的话重复给楚柔听。 又说:“顾大人说了,楚少爷明天就能回来了,还有,大人说请楚小姐放心,将来一旦有时机,他一定会彻查此案。” “有劳你传话了,替我和他说声谢谢,顺便帮我转告他,后日我请他到醉仙楼一聚。”楚柔向来人道谢。 “楚小姐严重了,顾大人传话的机会还是小的抢过来的呢。”他挠了挠头,又说:“楚小姐的话我一定如实转告给顾大人,大人知道了肯定会开心的。”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楚铭可以回来了,楚柔的心一下就完全放了下来,又亲自去汲古斋告诉了楚夫人这个消息。 楚夫人当场就高兴的哭了出来,又拉着楚柔的手反复叮嘱:“这回可要好好感谢顾大人,要不是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顾大人喜欢什么,要不去库房挑点好东西送去顾侯府。” 说着就要去库房。 楚柔忙拦住了她,“母亲,不必忙活了,感谢顾大人的事我来准备就好。” 虽然顾子诩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但楚夫人说的对,她确实也应该准备点什么东西送给顾子诩。 她向楚夫人辞别后回去的路上思索着。 也不知道顾子诩还喜欢什么,不然送他一盆兰花吧,上次她看中了一盆墨兰,但要价有点高,所以当时没买。 不如明日让人去买来,他看起来似乎挺喜欢兰花的,衣服上偶尔能看见兰花的刺绣。 第二日卯时楚夫人就和楚柔早早去了顺天府大牢外等着,可能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等了大概一刻钟牢头就带着楚铭出来了。 楚铭看起来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许多,但表面看不出有什么伤痕,应该是没人对他用过刑。 “娘,阿姐……” 一看见了她们,楚铭就没忍住哭着跑了过来。 楚夫人连忙接住奔过来的楚铭,含着泪在楚铭身上检查了半天,才紧紧抱着他,“铭儿,我的铭儿,受苦了。” “娘……我还以为我出不来了。”楚铭似乎要把这么多天的委屈一下子全部哭出来。 这边两母子正在互诉衷肠,楚柔也就没有打扰,站在一旁看着。 牢头没忍住上前来站在楚柔对面。 这次牢头对着楚柔态度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对着楚柔笑呵呵的,一脸谄媚道:“楚姑娘,您放心,令弟在里面没受什么委屈,现在令弟出来了,您也终于可以放心了,就是……” 牢头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上次的事是小的的不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千万别在心里记恨我,求您多多在顾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怎么?顾大人为难你了?” 不至于吧,顾子诩可不是这样的人,楚柔疑惑。 “那到没有,这不是……” 顾大人现在是没有,但他这次可是大概知道,顾大人可是连上面的人都要忌惮几分的存在,这不前面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放过楚家,这么快就妥协了。 早知道会这样,第一次楚家来人时,他怎么也不至于那个态度。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楚姑娘和顾大人关系可不一般,万一哪天顾大人想起这事来了,那自己可不就完了。 “放心吧,顾大人为人正直,不会对你公报私仇的。” 毕竟牢头也是听上面的命令人办事,楚柔也没有追究的打算。毕竟她也只是受了点委屈,至少现在楚铭好好的出来了。 等上了楚府的马车,楚柔才摸了摸楚铭的头。 “阿姐……” 楚铭伸出双手抓住楚柔的手臂。 “不必多言,阿姐知道,你做的很好,就算换做是阿姐,也未必可以做的比你好。” 她抽出手来,轻弹了一下楚铭的额头,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书院那边?” 楚铭伸手揉了揉被弹的地方,随后声音低落了下去。 “阿姐,我不想去了……” 哪怕他喜欢读书又何妨,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那里的人不仅不会接纳他,还会在有事情时第一个推他出来背锅。 “行,只要你真的这么想,我会帮你给父亲解释的,到时候让他请几个先生上门教你好了。” 她看的出来,虽然楚铭在里面受同窗欺辱,但这孩子是真的喜欢读书,外面哪怕花大价钱请的先生,学识也比不上书院里面的先生。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这次能因为顾子诩侥幸躲过,万一再有下次,谁能保证还有这样的运气。 “不去了,不去了,那样的地方还去他干什么,铭儿就待在家里,在家里陪娘。” 楚夫人突然出声,又把楚铭伸手搂在怀中。 楚铭第一天回来,所以他们一起在汲古斋用的午膳,待用完膳回了月落轩,落雪才说墨兰已经送过来了。 楚柔忙过去看。 果然品相极好,花叶如剑,繁而不密,青翠欲滴,眼下还没到墨兰花季,但不难想象以后开花时是何等绝色。 等到了第二日,楚柔估计到时间快到了就出门了。 他们约在醉仙楼,今天路上人不多,马车走的挺快,她到地方时时间还早。 顾子诩这会儿还在衙门,所以她还得等一会,她想了下,还是先下了马车。 结果这次伙计有眼色了许多,直接乐呵呵的将楚柔带去了上次的包厢。 楚柔让落雨在楼下等她,所以这会儿只有她一个人,进来前她让伙计先送一壶茶进来。 她把抱在手里的墨兰藏在桌子下面,准备待会儿给顾子诩一个惊喜。 待伙计把茶送了进来,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品茶边伸手撑着下巴看着下面的街道。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顾府的马车出现在了楼下。 接着就看见顾子诩下了马车,大约是急着过来,没来得及换回常服,他身上还穿着上值的青色官服,不过没戴官帽。 楚柔边看边在心里感叹,果然这人长得好看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她也看过别人穿官服,但都没有他穿的赏心悦目,如松如竹。 不过自己前几次也看过他穿官服,当时也没这么大触动,大约还是心态和心情不同往日了吧。 她这边还在细想,那边顾子诩就进酒楼了。 不一会儿,就见他推门进来了。 伙计没跟进来,反而带上门出去了。 “柔柔,久等了。” 他在她对面站定,就直直的盯着她,随后嘴角微微勾起。 楚柔突然就被这人弄的不好意思了,“你先坐。” 她说着,就了蹲下去,边抱着兰花起身边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谢礼,我之前一直没舍得买下来,你看,是不是名品?” 她把墨兰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顾子诩接过兰花细看了一番。 楚柔见他虽表情带着点不大明显的笑,但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高兴,难道他并不喜欢? 楚柔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的呢,这兰花可名贵了,我花高价特意买来送你的,结果你就这反应,好像也没多高兴嘛,你这人怎么这么难讨好,你不是喜欢兰花吗?还是我误会了?” “没有误会,我的确很喜欢。” 他突然拉过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握住。 “柔柔,只要是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很喜欢。只是,我喜欢兰花是因为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的头上簪了根兰花簪子,后来身上也常穿戴兰花。” 楚柔脸上自他进来后没来得及降下来的热度又起来了。 但她这次回握住了他的手,也回视着他的眼睛,她没想到他们两个都以为对方喜欢兰花而以此讨好对方。 “我喜欢,但是好看的许多花草树木我都喜欢,不过以后不一样了,我以后就最喜欢竹了。” “嗯?为何?” 顾子诩没听懂她的潜在意思,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是说,顾子诩。” 她突然郑重的叫他的名字,然后笑着说:“等我父亲回来,你便去找他提亲吧。” 说着又感叹“也不知道父亲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楚父是走的海路,又是第一次出行,连会去哪些地方都不知道,之前楚铭的事都没办法送信给他,只能等他回来。 “会很快的,柔柔,等令尊一回来我就上门提亲,我向你保证一天都不会耽搁。”顾子诩郑重的回道。 13. 同游 晚膳他们都没吃多少,但离开醉仙楼时天却已快黑了。 出来后先看着楚柔上了楚府的马车,顾子诩才抱着那盆兰花上了顾府的马车。 同行了没多久,便是两个方向,他们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才相互道别。 顾子诩回府才知道顾夫人今天居然出府去了,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就要让人去找,但下人说夫人有吩咐,今日她要直接住在城西的院子里。 顾子诩便没多想,以前顾夫人也会偶尔去城西的院子住,那里靠近城外,风景要好上许多,还有一池温泉,很适合养身。 而楚柔这边,她才行至一半时,就见车夫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楚柔问道,又要落雨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落雨就回来禀告。 “小姐,前面是位夫人,说她的马车坏了,这会儿有点晚了,找不到人修,她家里又住的远,就想问小姐能不能送她一趟?” 楚柔不疑有他,这种事她以前也遇见过。 “将那位夫人请上来吧,问没问夫人家住哪里?” “说是在城西。”落雨答。 城西,离这里的确挺远,是两个方向了,不过送一送也没什么大碍。 她本想先让马车回楚府,待会儿她下了马车,再让车夫单独送这位夫人送去城西,但见人拉开帘子进来,楚柔改变了主意。 她吩咐车夫道:“先送夫人去城西。” 又对着上来的人道:“不知夫人贵姓?” “姑娘叫我谢夫人就好,不知姑娘怎么称呼?今天真是多谢姑娘了,这半天都没遇见什么人,要不是遇见姑娘,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边说话边打量起楚柔。 看起来不过是小家碧玉的长相,讲话倒是温温柔柔的,应该是个温柔的性子。 她之前还以为至少得长成什么倾国倾城的样子,结果完全不是,就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看中的是她什么,怎么就非她不娶了。 “夫人叫我楚柔就好。这里距城西可不近,夫人今日这么晚过来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个自称谢夫人的人在打量楚柔时,楚柔也在打量对方,还得忍住笑。 她一进来楚柔就猜到她身份了,肯定是顾侯府那位顾夫人,顾子诩的母亲。 实在是顾子诩和她长的真的很像,不过顾子诩严肃硬朗了许多,而顾夫人又温柔爱笑了许多,但如果站一起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母子。 路上顾夫人又问了楚柔好些问题,楚柔都一一回答,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耐烦,看顾夫人的样子,应该是对她还算满意。 到了地方她还请楚柔进去坐,楚柔推说天晚了,就不打扰了,她也就没强留,只说改日一定奉上谢礼。 顾子诩还不知道自己母亲已经偷偷和楚柔见过面了,而且还被楚柔一眼识破,但楚柔和顾夫人都默契的瞒着他。 又过了几日,顾子诩差人来过来送信,写着邀她休沐那日一起游湖,他已租好了画舫。 等到了那天,楚柔穿了身湖蓝色的长衫,依旧是男装,又手持一把绣竹折扇,也没带丫鬟车夫,就摇着折扇,端着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一个人从正门出去了。 顾子诩的马车就停在离顾府不远的地方,是一辆没有府标的马车。 车夫认得她,见她走过去,对着她恭敬道“楚小姐。” 她点了点头,随后用折扇挑起车帘,走了进去。 顾子诩正在看书,是大夏律,时不时用纸记点什么,见她进去,便都收了起来。 待她坐好,便吩咐马车出发了。 “我前几天听说,赵府曾有人到楚家的铺子闹过事,正巧被你撞见,后来他们就没再去过了。还是我正巧去铺子逛时才听掌柜的说起。” 她笑着看向他道:“你做了什么?他们那么容易就被你吓的没再来了。” “只是遵照大夏律抓了几个人进牢里,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提。” 他想起那日他去查案时的路上正好遇到,便顺手处理了,当时他还庆幸过幸好楚柔不在,不然依她的性子肯定又会着急。 “你这样只做不说……”她特意把语调拖长,然后用折扇敲在他肩膀上,随后道:“会很吃亏的,所以下次为我做了什么一定得告诉我知道吗?” “我说了不必……” “不必因为感激你而自我牺牲是吧,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块木头。” 顾子诩就又不接话了。 到湖边时船夫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两都没带其他下人来,所以画舫上除了划船的船夫,便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坐。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游湖时阵阵微风吹过,带着点凉意,很是舒服,楚柔忍不住眯起眼睛感受着湖面刮来的风。 “三年多前,我看见你和他来过这里游湖。” 顾子诩的声音炸然响起。 楚柔疑惑的抬头看向他,又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子诩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柳笙。 “你……你不会吃那时候的醋吧,这都多久的事了。” 她用手轻抚着下巴望向对面的人,她记得当时没看见顾子诩啊。 “我当时在距离你们不远的画舫上,当时一个远方的朋友来京。不过那会你没有看见我。”他解释道。 “我那时不是不知道你喜……” 她又顿了顿,想着就算知道又怎样,她当时一心只有柳笙,哪里看得见顾子诩。 “以后不会了,以后我只同你游湖,你想做的,我都会陪你。” 接着她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心,十指相扣,牵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见顾子诩不太明显的笑了一下,果然,这个人当时看见自己和柳笙牵手了。 一直到离开画舫前他们都牵着手,直到下船后人多才放开来。 “对了,下次你休沐我们去城郊骑马吧。” 待坐上马车又过了会儿后,她突然开口:“我刚刚看见刚刚岸上有个人骑了匹很漂亮的白马,不过我有大概四年多没骑过了,到时你得教我一下。” 她也不等顾子诩回答,就把这事敲定了下来。 “自然,到时我教你。” 能陪她同游,顾子诩当然不会反对。 等到了约定骑马的那日,楚柔难得起了个大早。 她换了套红色的骑马装,照旧没有带下人,就牵着马出门了。 她的马匹通体雪白,毛光水亮,且性格温顺。虽然她四年没骑过马,但平时没少去看它,所以府上的下人一直把它照顾的不错。 顾子诩是一匹黑色的马,比她的马高上许多,不过性格倒是和顾子诩一点儿也不像。 看见她走到一旁还拿头来蹭她,楚柔没忍住摸了一把它的鬃毛,内心感叹真的是黑的发亮,且根根分明,实在是漂亮。 待两人到了靠近城郊的马场,才翻身上马。 楚柔久不骑马,一开始不敢骑太快,顾子诩就将她伸手将她到抱到自己前面坐下,又将她的马托给马场的人照顾,带着她快跑了几圈。 这种风从身边快速掠过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在没什么人的地方,她没忍住闭上双眼展开手臂好好感受了一番。 “喜欢的话,下次休沐还可以来。” 顾子诩见她这样,没忍住笑着开口。 “偶尔感受一次便好,老是来跑马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下次你休沐我们去护国寺吧,我好多年没去过了,也不知道和以前有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她倒不是因为想求什么,只是想陪着顾子诩在休沐时四处逛一逛。 “都听你的。” 顾子诩将她突然紧扣在怀里,又抱了一会儿才说“要自己骑一会儿试试吗?” “骑你的乌骓吗?” 乌骓是顾子诩的马。 这马本来是没有名字的,但它实在是黑的太漂亮了,楚柔刚刚就没忍住给起了个名字,顾子诩也没反对,就默认下来了。 “可以,但对你来说可能高了点。不过有我在旁边,不必担心。” 说着顾子诩便翻身下了马。 “那是自然,再说我也是会骑的,不过技术不如你好罢了。” 说着她便扬起了鞭子,紧接着乌骓便从顾子诩身边飞奔出去,很快她的身影就从顾子诩眼前消失了。 待一路疾驰,楚柔也没有刻意控制方向,因此马跑了很远,最后来到了一个湖边。 楚柔心疼乌骓跑了将近一个上午,就想让马到湖边喝点水。 待马到了湖边,见岸上站着一匹白马在喝水,旁边似乎躺着一个人。 楚柔翻身下马走近了一看,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锦衣,不过身上粘的满是泥土草渣。 楚柔观此人面色苍白,没忍住跪下探了一下他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确定人还活着,又检查起其他地方来。 最后发现他右侧肩关节脱了臼,右小腿有一道明显的外伤,口子很长,但不算太深,这会儿流血已经止住了。 此处没什么人来,且楚柔既然看见了,便不能不管。 他知道如果让这人一直睡在这里,指不定后面会伤口感染,不过这人身材高大,她轻易移动不了。 她先使劲拍了他左肩几下,“喂,你醒醒!” 过了半晌这人才动了一下手臂,接着“嘶”了一声,随后才随后悠悠转醒。 她见人终于醒了,便问道:“你还能动吗?我看你受伤了,不过我抱不动你上马,但你的伤口要去医馆处理一下,还有脱臼的手臂需要复位。” 这人似乎并不领她的情,随意瞥了她一眼,然后后抱怨道:“疼死了,好不容易睡着没那么疼,你干嘛把我叫醒。而且我这样怎么骑马?算了,我还是继续睡,等什么时候来有缘人帮我再说。” 说着又要眯眼睡过去。 楚柔没忍住内心翻了个白眼。 “你断的是手不是腿,忍着疼骑一下吧,不行你趴在马上,让你的马把你驮回去。” 见这人不再理她,她又实在不能放任不管,想了想,又对他说道:“算了,我去叫人过来吧,你不要到处跑啊。” 虽然看他这样子也不是会到处跑的人。 楚柔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骑马往回跑了半刻钟,才看见一个人远远走过来,她骑着马跑近一看,正是是顾子诩。 “你怎么走路追过来了,至少在马场租一匹马骑啊,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骑走乌骓了。”说着她拍了拍身后的位置。 “上来,我在前面湖边遇见一个人受伤了,不过我搬不动,就回来找人了,遇见你正好。” 顾子诩便听话的翻身上马坐在了她后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马缰。 “是什么人?”待坐好后他才问。 “没来得急问,是个年轻公子,不过看穿着,应该家世不错,不知道怎么会一个人受伤在那里。” 14. 求签 待楚柔和顾子诩到湖边时,那位年轻公子果然还躺在那里,显然是又睡着了。 “快别睡了,这地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睡的下去的?我叫人过来帮忙了。” 楚柔没有办法,只得又推了推他的肩膀,把人叫醒了。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心这么大,也不怕万一来个野兽什么的,虽然这可能性不大。 接着楚柔又转过头对顾子诩道:“先把他抱到一边平坦的地方躺着,帮他把右肩复一下位。” 看着顾子诩带着不解的神色看向她,她解释道:“之前和一个疡医师父学过一点,你按我说的方法做就行。” 顾子诩还没开口,年轻公子倒是先说话了。 “我说你们行不行啊,不行直接带我送去医馆吧,我先说好,不行的话,我可不给你们练手用啊。”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抓住楚柔的手腕把她的手推开,口气颇为不客气,接着又对在一旁蹲下来准备抱他的顾子诩道:“别,不劳尊驾,我自己来。” 说着就左手撑着地起身,到一旁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又躺了下去。 看样子并不拒绝他们帮忙了。 “嗯,就这样吧,直接开始吧。” 楚柔看了看他躺的姿势和地点后点头,随后就指挥顾子诩开始复位了。 方法很简单,是现代骨科常用的希波克拉底法,只是她力气不行,所以不得不让顾子诩来。 有她在一旁指导,加上顾子诩悟性不错,楚柔待顾子诩复位完,又伸手摸了摸,最后才道:“可以了,不过以后得小心,否则容易习惯性脱臼。” 年轻公子动了动,发现果然手可以抬起来了,才终于露出点笑,“谢啦。” 说这话时他是对着楚柔的,语气颇为惊奇。 “想不到你一个姑娘家还懂这些。” 楚柔没接他话,只说:“走吧,去医馆清洗缝合一下你腿上的伤口。” 随后年轻公子在顾子诩的帮助下骑上了马,毕竟刚复位,不能用什么力气,而且他腿上还有伤,所以一路走的很慢。 不过这人话是真不少。 “对了,我姓聂,叫聂闻,如是我闻的闻。我爹是当朝御史大夫。不知姑娘和公子如何称呼,今日你帮了我,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这人突然怎么一下就把老底透出了,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人,楚柔见他如此有点想笑。 “我姓楚,他姓顾。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受伤躺在那里,没人同你一起来吗?”楚柔没忍住自己的好奇。 聂闻就不再说话了。 楚柔见他如此,知他是不想说,便也就不再问了。 她回头对着顾子诩轻声道:“今日便不跑马了吧,待会儿我们去用膳。” 说话的时候有几缕头发被风吹到她脸上,顾子诩就帮她捋到耳后,随后轻笑着说:“好,听你的。” 聂闻就看着他们时不时的说点悄悄话,也听不清是什么,不过他也没再插话。 待把聂闻送到医馆,他们两人就告辞了。 聂闻倒是很想请他们吃饭感谢他们一下,不过他们都拒绝了。 他们两就近找了家酒楼吃饭。 味道自然比不上醉仙楼,但他们两都不是挑剔之人。 待用完膳,顾子诩才缓缓开口:“怎么没听过你还会疡医的手段?” 楚柔便笑着看向他,随后坐在了他旁边。 看了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才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道:“忘了和你说了,其实我来这地方之前就是学这些的。不止这个,还有好多医术都学过,但我学的许多东西这里的条件都跟不上,所以就没怎么用过。不过我在来之前也还在学习,还没怎么实际动过手。” 待她说完,他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又笑着道“我果然对你认识的还不够。” “慢慢来呗,总会知道的。反正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她答。 再等下一次顾子诩休沐时,他们便去了之前约好的护国寺。 眼下已经将近七月了,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热了。 楚柔平时出门都为了方便着男装,今日难得换了套轻便的女装出门。 是浅绿色的衣裳,里面是白色的内衫。衣服上是她自己亲自绣的竹子,团扇上也有她亲自绣的竹子。 她和顾子诩约好了在山下见面,等她的马车到地方时的时候顾子诩已经站在山下等着了。 她下了马车,示意其他人不必跟着,便一路小跑着向顾子诩去。 顾子诩见她跑过来,不太明显的笑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跟在她身后开始爬起山来。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所以一路上基本只有楚柔偶尔讲几句话,他多是附和。 到半山上时,楚柔已经出了一身薄汗,她就近找了快石头坐下。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的颇高了,且日头不小,顾子诩就站在她旁边替她挡着太阳。 楚柔见他这样没忍住有点感动,“一起坐一会儿吧,这点太阳还不算什么。” 她往一旁挪了挪,拍了拍石头的另一半,接着用团扇挡在头顶。 “不用,我站着便好。”顾子诩站着没动。 楚柔知道他这人在某些地方是有些莫名的坚持,便不再劝他了。 待她歇息够了,他们才继续上山,向护国寺走去。 护国寺的香火一直很旺盛,现下不是什么庙会之类的节日也有许多人前来参拜。 每到人多的地方时,顾子诩便会紧靠着她走,待人少了,又默默拉开了距离。 护国寺她以前来过,因此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逛的,而顾子诩,看起来对这地方似乎比她还熟悉,时不时有些路过碰到的师父和他打招呼,顺带也和她打了招呼。 “顾施主,女施主。” 顾子诩也都能叫准确回叫他们的尊号,楚柔便也跟着他叫,不过最后也没记住几个人,总觉得长得差不多。 直到走到一个围了挺多香客的地方,楚柔本来看人实在太多,就不打算去看,但听见出来的人跟身边的人感叹:“准,真的是太准了,我跟你说,去年的时候……” 接着声音便远去了,楚柔在外面来回走了几次,没忍住,还是决定进去看了一眼。 待她挤到里面才知道是个求签的地方。 楚柔想了想,反正好不容易进来了,不如求个姻缘看看。 毕竟上一段姻缘她没有算过,当初她也以为是天赐良缘,结果就被狠狠地扇了耳光,而当时的他和柳笙,其实也曾有过像现在的自己和顾子诩这般的时光…… 虽然不管结果如何,她肯定是会嫁给顾子诩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待签掉落出来,师父拿在手里一看,是个上上签,一脸和煦的笑道:“恭喜施主,是个上上签,施主所求之事必定心想事成,往事已消散,日后必会顺遂。” 楚柔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当春久雨喜初晴,玉兔金鸡渐渐明;旧事销散新事遂,看看一跳过龙门。 楚柔以前不太信这些,但现在连穿越都经历过了,自然也宁可信其有了,何况好签谁不喜欢呢? 她就喜滋滋的把签子拿给和她一起挤进来的顾子诩看,顾子诩就从她手里接了过去,拿的时候手指碰了她的手背一下。 但这人这会儿又是面无表情,楚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就算是故意的她也不在乎就是了。 待看清了签上的文字,顾子诩才开口:“是很好,不管你求的是什么,都不必担心。”听他的语气,他好像是在说签上的意思是她不必担心,又好像是在说有他在,她什么也不必担心。 这个人,为何总是要一味的迁就自己,自己如何才能还的起呢。 楚柔将签还了回去,到旁边供奉的菩萨处捐了一大笔香火钱。又跪下向菩萨许了愿,还在内心保证,如果灵验,自己日后必会回来给菩萨塑金身。 她许的是:希望顾子诩这一生平安顺遂,心想事成,希望自己与顾子诩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回去的下山的路上她没忍住偷看了顾子诩好多次,怎么看怎么喜欢,嘴角的笑实在也是压不住。 她想,自己这一生是何德何能啊,如果这就是穿越重活一世的目的,那么她很开心能有这个机会。 哪怕她依旧不喜欢这个时代,但是谁让这个时代有他呢。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无论何处皆是她的桃源乡。 “小心!”顾子诩见她一路都在走神,偷看了自己好几次,脸上的笑容也从头到尾都没下去过,现在还差点差点摔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只要她开心便好。 “柔柔,上来,我背你下去。” 说着他就蹲了下去,楚柔也不拒绝,就继续喜滋滋的爬上去了。 她先是将头紧紧埋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会儿后才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唤道:“顾子诩。” “嗯?怎么了?是不是背的不舒服?” 他回过头。 毕竟他也没背过别人,不知道什么样的姿势才舒服一点。 “顾子诩。”她不回答,又叫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他回道。 “顾子诩。” …… 她一路上反复叫了他的名字数不清多少次,但每一声,都得到了他的回应。 15. 下聘 楚柔和顾子诩虽然都希望楚父早日回来,但楚父还是迟迟没有消息。 直到八月中旬这天,先是边关的战报上午送进了京,是喜报,说是南国之战大捷。 南国的使臣也一同进了京。 南国表示愿割地十城,且愿意此后每年向大夏进贡,以此来向大夏求和。 这边皇帝正唤来几个重臣一同商议此时,那边楚父就乘着船回了京。他带了不少换回来的香料,宝石等物。 下人一下船便早早的回楚府通传过了,待楚父回了府,楚家众人早在门口等着了。 楚铭自发生了那件事后便不再去书院了,楚父见着楚铭今日居然在家没去书院,便想训斥。 楚夫人就忙拉住了他的手,开始落泪,又说起了楚铭的事,但她又边哭边急于解释,反而没说清楚。 导致楚父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听见她的哭声了。 楚父就示意站一旁的楚柔过去,问起这事,楚柔便给他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楚父这下听懂了,差点没吓个半死。 便也不管楚铭没去书院的事了,也开始觉得去书院并非明智之举。就听了楚柔的建议,打算日后请几个先生到府里来教。 实在不行,干脆早点开始和自己做生意好了。 过了会儿他才想起来,又问起顾子诩的事,主要是问楚柔为何顾子诩会帮忙,他们是如何相识的。 楚柔不想从头到尾解释那些细节,便直接扔了一个重磅消息,说顾家明日会遣媒婆上门说亲。 楚老爷一听整个人瞬间就呆住了。 过了会儿才想起一般问她:“说亲?是……是做妾?” 楚老爷犹豫了半晌,没敢往高了想。他只以为顾子诩看上了楚柔,又以楚铭之事胁迫,楚柔便为了救楚家做了牺牲。 想了想又劝到:“虽然是做妾,但毕竟是京城顾侯府家的世子爷,倒也不算委屈了你,爹到时候多给你点陪嫁,让你过去日子不至于太辛苦。” 楚柔见他这样差点没笑出声。 随后无奈摇头的说:“父亲,顾大人还没有娶妻呢,哪有无妻先纳妾的道理,何况顾侯府有规矩,四十无子方能纳妾。” “你……你是说……他、他、他要娶你为妻?” 他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半晌才说完。 楚夫人和众姨娘一时间也一副惊呆了的表情,都转过头直直的看着楚柔。 只有楚铭表情从头到尾未变过。 毕竟第一次见面那位顾大人就暗示过自己几次他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姐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中自己的阿姐,倒不是楚铭觉得自家阿姐配不上。 他眼中阿姐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这两人门第身份什么的差别也太大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的顾府的人。 “顾世子为什么会看中你啊?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怎么还要娶你为妻?顾府就同意他这么做?” 显然大家也和楚铭一样好奇,一位姨娘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不必细究,反正我们楚家不会有什么亏损就是了,父亲明日等着媒婆上门便是了。” 见他们似乎一脸还没回过神来的表情,楚柔又道:“父亲、母亲、姨娘,我先回房了。” 说着便告了退。 毕竟她和楚父这些年感情一般,实在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情需要述说。在这里被围着问反而尴尬,不如回院子躲个清静。 见她走了,楚老爷又问了家里的其他人。 但都没人知道具体细节,只知道楚铭前段时间被诬陷,一直是顾大人在帮忙。 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楚老爷也就放弃了,这才问起府中这几个月的其他事来。 楚夫人这次倒是说的清楚多了,楚老爷也边听边点头表示认同。 隔天一大早,顾府说媒的人就来了,楚老爷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他一早上从起床开始就乐的嘴都没合起来过,喜滋滋的接待了媒婆,一副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嫁女的样子。 待两边合了八字,楚柔只听说人回来传话是天作之合,便也放下心来。毕竟这个时代,家中长辈将八字看的极为重要,如果八字不合…… 虽然她相信顾子诩定不会让这事发生。 接着又算了日子,最近的吉日在半个月后,然后就是下个月了,再后面就更远了。他们两家都不想久拖,便定好了半月后顾家来下聘。 待下聘那天,顾家长辈里除了顾夫人没来,就连顾侯爷都亲自来了。还说要不是顾老夫人腿脚不便,也会亲自来的,足见其重视。 楚老爷以前哪见过顾侯爷这种级别的官员,一时还表现的很是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不过楚柔因为不能在场,故而她并不知道,所以没机会见楚老爷这副模样。 顾侯府的聘礼给的很厚,足足抬了六十四抬箱子过来,里面各种金银首饰,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字画,跟不要钱一样的一件接一件的说出来,待念完礼单之后,不仅外面围观的街坊震惊了,楚老爷也震惊了。 哪怕他这些年到处经商跑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好东西,但有些东西也不是他这个层面够的到的。 不过顾家的东西他可不敢留下,这些东西是给谁的他心里门清。只打算等楚柔出嫁,便当做陪嫁一起抬回顾家。 而街坊们除了震惊于聘礼的丰厚,更震惊的是京城顾侯府家的世子怎么会娶楚家姑娘,一个商户之女,还是个寡妇。不过他们也只敢心底疑惑,可不敢问出来。 没一会儿这事就在京城传开了,毕竟两家相差这么悬殊的结亲,在哪里都不常见,大家都在感叹也不知道这顾家怎么想的,这顾世子怕不是被灌了迷魂药了吧。 据说最后这话还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他还感叹了一句:“这两家怎么结亲了。” 而此时的顾子诩正在难得有几分紧张的面对自己的未来岳父,他倒是很想表现的温和一点,但他素来习惯了严肃着一张脸,所以没成功。而且他当初还背着这位准岳父偷偷搞了些小动作,不然楚老爷或许都想不起接楚柔回府,不过这事他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而顾侯爷常年位高权重,没怎么和楚老爷这类人相处过,而且一向是别人奉承他,他看着情况搭理,他自认为自己为了自家未来孙媳妇已经表现的很给这位亲家面子了,而他的给面子也只是楚老爷问一句他回答一句。 楚老爷最后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干脆不说话,就时不时看一眼顾侯爷又时不时看一眼顾子诩,然后喝口茶,下人中间倒是给他添了好多次水,但他后来也不敢多喝了,怕想上厕所。 楚老爷他们这边三人冷着场不知道说些什么,楚夫人和顾夫人倒是很能聊的到一起,两个人都是温和的性子,没一会儿就亲亲热热的称起姐妹来。 不过由于男女眷并不在一处接见,是楚夫人单独接待顾夫人,所以并不知道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两家定下了婚期,定在三个月后的一个吉日,时间上也够两家准备了。 楚家这边留顾家用膳,不过顾家众人都拒绝了,待婚事商议完毕顾家众人便告退了。 等回了顾府,顾夫人和顾子诩又单独去见了顾老夫人。 言辞间就谈起了在楚家的事,一听顾子诩说他们这边的谈话内容,顾夫人实在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说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木头疙瘩,你就这样,也不知道讨好一下岳父,你这性子以后怎么讨好媳妇,娘还想着早点抱孙子呢!” 顾夫人越说越激动,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母亲不必担心,她不会介意的,我相信楚老爷也不会介意。”顾子诩也不多为自己辩解,照旧言简意赅。 “你……!”顾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顾老夫人打断了。 “行了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孩子们去吧。我是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也就不操这个心了,只等子诩把人娶过门,让我好好看一看,要是能在我有生之年见你们生个一儿半女,我也算无憾了。” 说着又感叹起来:“我之前还以为我没机会活着见孙媳妇了呢。” “祖母定能长命百岁。” 顾子诩难得说了句体己话,顾老夫人就很欣慰的看着他笑了笑,但也不应答此话。 反正她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过了会儿她累了,就让顾夫人和顾子诩都先回去了。 而楚府这边。 楚柔如今同顾子诩亲事已经定下来,便不再担心什么了,反正等着到日子成亲就行,嫁妆的事自有楚夫人替她操心,她也不必做些什么。 她早早的沐浴洗漱完便歇下了,结果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似乎有开窗的声音。 待她刚清醒一点,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似乎有个男人的身影拉开了她的帷幔站在床边。 她心中大惊,刚想叫人,来人却直接上床将她压在身下制住了她的挣扎,又紧紧捂住她的嘴。 她能感觉到男人脸上有冰冷的东西贴着自己,似乎是面具,接着便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一点点漫过自己侧脸,耳朵和脖子,她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一点混杂着男性气息和汗液的味道。 她紧张的握住了拳头,只恨自己手边没有利刃,接着便要挣扎起来。 在她刚要有所动作前,她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夫人,别喊,是我。”捂在嘴上的手随后便拿开了。 16. 赐婚 夫人,这两个字,这个声音她都太熟悉了。 她曾经她听过一年,然后她以为再也不会听见了,可就在三年多后的今天,在她刚订亲的晚上,在这一刻,就在这个这个声音又突然出现了。 曾经让她那么熟悉又那么喜欢的声音,现在听着竟然让她有几分恐惧,她克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还会出现?他现在出现是想做什么,自己已经订亲了,他为什么要出现? “我现在不是什么夫人,我的丈夫已经死去三年多了。何况我现在已与人订亲了,三月后就会成婚。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但胆敢私闯民宅就是犯罪,你再不走,我现在就让人捉了你,明日送去见官。” 她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手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至少不颤抖。 “夫人这么快就忘了为夫吗?你明明答应和我白头偕老的。那日我们春日游湖,就在画舫上,你答应过我的,我说我此生只要你,要同你白头偕老,你当时是点了头的,所以夫人……” 他突然将脸离她的耳朵凑的更近了,他低声似呢喃,讲出的话却颇有几分势在必得,“夫人只能是我的,哪怕夫人要同人再成亲,那个人也只能是我!” “你疯了,柳笙!”她将被子里的双手狠狠向上推去,似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把身上的人推下去。 “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不装作不认识了?” 柳笙被推开也并不恼怒,干脆就坐在她身边,“之前的事,我都可以解释,我有我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但是以后都不会了。夫人,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了,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 楚柔简直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 这人把她当什么了,他想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现在自己好不容易和顾子诩在一起了,他又说想要自己了,还真以为自己会感恩戴德的回去? 楚柔干脆也坐了起来,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不好解释,也不敢太大声,“我不在乎是什么理由,这也根本不是重点,你懂吗?” 见他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现在已经和顾大人订亲了,以后也只会是顾夫人,和你们柳家再没有关系了,也不会在和你在一起了,你懂吗?柳笙,向前看吧,我已经走出来了,你也可以的。你当初可以那么淡然的离开,如今也可以很轻易的接受的,对吗?” “不可能!”他突然提高了声音。 很快,门外就传来了落雪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我好像刚刚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听错了,我起来倒水踢到了东西。”楚柔瞪了柳笙一眼示意他闭嘴,也不管他在黑暗中并不能看见,才开口回复道。 “那我进来看看。”说着就要推门。 “不用了,太晚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楚柔赶紧出声阻止。 待听见落雪离开的脚步声,楚柔放下心来,才有几分疲惫的开口:“柳笙,别给我惹麻烦了。还要我说的更清楚吗?我现在心里没有你了,哪怕没有订亲,也不会再同你在一起。何况,嫁给顾子诩,是我心甘情愿,也是我求之不得,甘之如饴之事。” 柳笙听了这话,沉默许久,才轻笑一声。 随后他开口喃喃道:“我只是晚了几个时辰,夫人,明明不过是几个时辰……怎么会晚了呢?我为了抓紧赶时间回来,日夜不眠不休,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可是现在你告诉我,太晚了。” 他伸手将楚柔揽过,又紧贴着她的耳朵,“不会晚的,你们还没有成亲,只是订婚,退了便好。你狠不下心,那就我来。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夫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进顾家的。” “闭嘴!”楚柔又将他狠狠一推,让他跌在地上,接着扯过身后的枕头就向柳笙砸去。 “你敢动他?你疯了?你要是动他,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会死呢,夫人,你还要活着好好嫁给我呢。”他拿开身上的枕头放回床上,站起身来,又丢下一句:“只要夫人懂事点,我自然不会动他。不早了,夫人早点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不过……希望下次来的时候,夫人已经乖乖退亲了。” 说完便又翻窗离开了,走之前顺便把窗户也好好关上了。 休息? 这种情况,楚柔还睡的下去才怪。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顾子诩可是连齐王都要忌惮几分的存在,而且他背后还有顾侯爷,柳笙无权无势,应该只是吓吓自己而已。 可哪怕如此,她的心却也总是无法安定下来。 第二日一早,她便让人给顾子诩传了消息,待他散值后约在宝珠阁一见。 顾子诩还以为是她想见自己了,推门进来时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笑。 但进来一看楚柔一脸忧色,便知有事发生,忙走过去问道:“柔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楚柔就把昨日之事说了,不过隐瞒了柳笙夜闯自己闺房之事。 他知道顾子诩不会误会,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还说了自己当初也怀疑过柳笙没有死,但只以为他是为了爱人离开此地,如今看来当年的事显然另有隐情。 听她说了这事后顾子诩想了想,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我吗,你不必忧心这些,只管等三个月后我来娶你便是。” 话是这么说,但顾子诩一时也不知道柳笙是什么路数,但他隐约有感觉,应该和皇帝有关,毕竟照楚柔所说,当初他同奸细离开之时,皇帝事后似乎并没有细究,而且直接宣布了他死于追杀奸细。 虽然他认为自己不是可以被轻易拿捏之人,但不知道柳笙在皇帝那里的筹码到底有多大,如果他让皇帝从中插手呢? “顾子诩,不管会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和你一并承担。所以,有事不要瞒我。” “好,我保证绝不瞒你。”顾子诩拉过她的手握住,然后保证。 待两人分别后,他就着人立刻去暗中调查了一番柳笙。消息还没回来,抗南将士已经先班师回朝了,皇帝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顾子诩站在百官之中,远远看着站在皇帝身边的身着盔甲的柳笙,心底的越发有些不安,他的猜测似乎在一步步得到证实。 惠帝直接宣布晚上要为众将士接风洗尘,夜宴诸将领,还要好好犒劳犒劳他们,同时下令六品及以上官员全部参加。 是夜 庆功宴 顾子诩作为从五品官员,位置在很靠后的地方。 而柳笙却坐在有功将士的一边,他的位置仅仅在陆究的下面。 宴至一半,皇帝举杯又敬了众将领,然后才问起战事的一些细节。 陆究一一作答,其中多次夸赞柳笙,夸他带回的情报有多重要,又夸他几次反败为胜,扭转乾坤,避免伤亡无数。 接着他突然站出来跪地道:“臣以为,此次与南国之战,能顺利使南国向我大夏称臣,实为陛下之圣明。臣不敢邀功,柳大人当为头功,请陛下重赏柳大人。” 显然陆究并不打算争功,可能是真的不想争功,又或许不过是看了这个位置上其他人的结局,物伤其类。 “好!好!好!此战有功之士,朕都有赏。”皇帝连说三个好字,显然也很认同此话。 南国与大夏纷争已久,先帝在位时都做到的事,他做到了。 南国能在他在位期间称臣,史书又必将为他添上一笔,且柳笙是因他而受用,他自然高兴。 “柳笙,你说你想要什么,今天随便提,朕保证满足你。” 柳笙似乎就等着这一刻,皇帝话一落下,他就站了出来,跪在下面。 “臣不敢邀功,但臣此生唯有两求,望陛下成全。” 柳笙说完便对着皇帝磕了一个长头。 “你说。” “臣第一求,请陛下重查当年张狄通敌叛国之事。” “朕答应你。”这事是当初柳笙离开之前就和皇帝求过的,也得了他的保证。 张狄是在赵岭之前驻守南夏边境的将领,赵岭最初在他手下做事,后来也是赵岭拿出了张狄叛国最关键的证据,且证据确凿,当时举国震惊,而后张家满门抄斩。 没有人知道,张狄曾是柳笙的恩师,他不信自己的恩师会叛国,暗中调查,终于被他找到了足够的证据。 而后他科举入仕,入翰林,终于找到机会将证据呈给皇帝,可有证据又如何,夏南边境需要赵岭,南国只有他能打,皇帝不可能动他。 因此才有了柳笙三年多前随南国奸细花月回南国之事,他同皇帝商议,愿以南国为礼,请求惠帝重查此案,为张家洗脱罪名。 三年多的南国卧底生涯,此前的柳笙,活着的唯一目标便是为师翻案,而此后…… “臣第二求。” 他再次磕了一个长头,“臣与臣妻曾有一誓,曰此生共白首。但三年多前,臣远赴南国,生死不定,不敢连累夫人,故未敢与夫人言明真相。而臣夫人为臣守寡三年,现已回楚家。故臣第二求,乃再娶臣夫人楚柔为妻。求陛下,赐婚。” 17. 夜闯 柳笙曾与楚柔是夫妻这事皇帝也是知道一点的。 当初柳笙卧底前特意入宫求过他,让他不要因为自己去南国卧底之事连累到楚柔和楚家。 所以他才和柳笙商议后想了个办法,最后让柳笙以尸首不明而非叛逃的名义离开。柳笙当时还特意让他照看一下楚柔。 不过他一个皇帝哪记得这些,还是当时密报送进来,他才突然想起这事,所以才让齐王放了楚家。 “朕……” 他刚说完一个字,就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刚听过的顾家和楚家定亲的消息,一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而这时,顾子诩也站起来了,他走过去跪在了柳笙身边。 从刚刚听到柳笙的话时,他就知道他猜对了。 他曾经反复想过柳笙会有什么办法,最后想来想去只有赐婚这一条,果然,刚刚就应证了。 “禀陛下,楚家之女三日前已与微臣定亲,且婚期就定在三月后。柳大人也许是刚回京,不了解情况,不过欢迎柳大人到时来府上喝一杯喜酒。” “顾大人,夺人之妻,可非君子之风。” 柳笙不等皇帝开口,自己先接了话。 “柳大人,如果大人忘了,那我来提醒你,楚姑娘早已为你守寡满三年,已非柳家妇。且现下已与在下订了亲,要说夺人之妻,那恐怕也是你夺人之妻吧。” 顾子诩分毫不让的驳回他的话。 “你……!” 见他们还要再争下去,皇帝用手示意了一旁的大太监后,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两眼一闭,向一旁倒去。 接着,整个大殿的人都乱起来了。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晕过去了!快,快把陛下扶下去,快去请太医。”太监们忙扶着皇帝下去了。 顾子诩和柳笙两人还跪在地上。 过了会儿,大太监回来了。 他传旨道:“太医说了,陛下已无大碍,但还需静养,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了。各位大人们请回吧,陛下还说,隔几日便会把赏赐送到各位有功的将领府上。” 大家便纷纷离开了,然而顾子诩和柳笙还是没动。 大太监急了,忙催道:“两位大人先请回吧,陛下今日不会再见你们了。” “那我的赏赐?”柳笙问,显然指的是赐婚之事。 “哎哟喂,我的大人,您可别为难杂家了,您说您这都是什么事。”大太监显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多谢公公,那我明日再来找陛下求旨。”柳笙知道为难他也没有,便起身行一礼后告退。 而后顾子诩也起身行一礼后离开了。 此时楚柔还不知道宴会中的事,也不知道第二日这事在城中就传来了,大家震惊的要死。 也不知道这楚家女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这么两个名冠京城的男人居然为她在皇帝面前都吵起来了,还听说把皇帝都气晕了。 贵女们也是很好奇,平时怎么示好都没用的两个男人,居然为一个商户女争起来了,简直一点都没有文人风度,弄的她们都纷纷想结识一下楚柔,学一点手段。 虽然,这种手段她并不想要。 此时的楚柔,正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她也不知道,再过一会儿,顾子诩就会进来,再一会儿,柳笙也会进来。 顾子诩当初答应了楚柔有事不会瞒她,但今日这事他想亲口和楚柔说,不想让下面的人传话。 可他明日一早又要上值,散值的话又太晚,所以他想了想,出了宫也没回顾府,反而来了楚府。 虽然他和楚柔订了亲,但毕竟长辈都奉行男女婚前不相见,所以他也不好大晚上去敲楚府门进去,虽然楚家不一定会阻止他,但肯定会对他有个不太好的印象。 所以想了想后,他做了一件颇失君子分度的事,先是翻了墙,然后又翻了窗,最后来到了楚柔窗前。 楚柔迷迷糊糊的睁眼,看见床前有个男人的身影,以为柳笙又来了,正要发火,就听这个声音说道。 “柔柔,别出声,是我。” “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楚柔坐起来,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床边,又四处看了看,看见月光透过窗户撒在地面,才意识到顾子诩居然是翻窗进来的。 “怎么还翻窗,你让我给你开门啊。” “怕被人发现。”顾子诩回答道,接着又说:“柳笙今日在庆功宴上请旨求娶你了,不过我当时站出来和他争执了,但他显然不打算罢手。” “他疯了?”楚柔震惊的说。 居然跑去求皇帝赐婚,这就是柳笙说的办法。 “哪怕是皇帝赐婚我也绝不会再嫁他。” “哪怕是皇帝赐婚我也绝不会让他娶你。” 他们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随后,他们在黑暗中,在透过窗户的朦胧月光见证下,似乎心有灵犀一般,相视一笑。 “今日这般晚了,要住在这里吗,明早一早再回顾府换洗。” 自从之前和顾子诩说开后,楚柔在她身边慢慢的越来越放松了,时常表现的像个现代人,许多这个地方规矩也懒得遵守了。 “可我还未沐浴。” 顾子诩也早接受了她曾受过同当朝完全不同的教育思想一事,知道有些规矩对她来说很可笑,便也渐渐随她去了。 慢慢的,在她面前,他也开始不遵守一些规矩了,比如现在,他也挺想留下的。 “这个简单。”楚柔回答,接着让顾子诩脱鞋上了床,让他躺里面,又用被子把他包裹完全,然后又把他的鞋藏到了床下用东西挡住,接着才走到门口。 “落雪,我刚刚起来喝水把衣服打湿了,现在身上不太舒服,你让人烧一桶水送过来给我沐浴。” “是,小姐。”落雪很快就回答到。 等送水的人进来又出去,也没发现楚柔被子里还藏着一个男人,还是有名的克己复礼的顾大人。 楚柔这里没有合适顾子诩换的衣服,所以他洗了澡也只能穿原来的内衬。 不过还好他是文职,现在又不算热,他要是个武将,楚柔觉得自己今晚肯定便不留他了。 又想着,要不让顾子诩拿一套衣服过来藏着,万一下次用的上呢? 接着又嘲笑自己,这次都是意外,哪里还有下次。真有下次的话,大概他们两都已经成亲了。 巧的是,顾子诩也正好想到这事,不过他想的是下次自己再过来的话得带一套衣服过来过夜。 待顾子诩带着一点水汽躺进去,楚柔又把他的官服藏了起来,然后才又让人把水抬出去。 现在的天气已经不怎么热了,但也还没到冷的时候,因此一床薄被他们两个人盖正好。 看她乖乖的睡在一旁,想着她这会儿可能正闭着眼睛,睫毛应该又弯又长,根根分明的样子。 顾子诩还是没忍住把人抱进了怀里,但真的感受着怀里柔软又带着淡淡馨香的身体时,又突然多了几分僵硬。 楚柔能感受到是怎么回事,但她懒得管,这事虽然她其实不太在乎,但她知道顾子诩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还是想等到成亲之后。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 突然顾子诩放开她坐了起来,接着,她又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床前,这个身影是谁,不言而喻。 “你们……”柳笙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似乎都能听见有点发抖。 “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三个多月后是正式夫妻,同床共枕,并无不妥。” 楚柔也坐了起来,就随意的靠在顾子诩身上,直接开口打断他“倒是柳大人,夜闯我闺房,似乎说不过去。” “夫人……” “我说了我不是你夫人!” 楚柔克制着声音对他怒吼,一想到顾子诩说的他今天居然向皇帝求旨,她简直恨不得打死他。自己明明说的那么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人一点都不听。 也是直到现在,楚柔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或许从没有尊重过自己,也没有信任过自己。 真正的信任,尊重,至少也应该是顾子诩这样,而柳笙,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夫人,我……” 柳笙还想些什么,但到底没开口,最后只嘲讽的轻笑了声:“没关系的,夫人,反正你最后会是我……” “她只会是我的夫人,哪怕是皇帝真的赐婚又何妨,我岂会因此而让步?柳大人,罔顾他人意求来的东西,你以为最后真的会是自己的吗?”顾子诩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夫人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双眼,没关系。” 说着似乎也不听他们的回答,又从窗户翻出去离开了。 楚柔盯着窗户方向,恨恨的想,明天就给他订死,但一想到这样万一顾子诩以后有事也就进不来了,又有些犹豫。 “封了吧,我往后不会再从那处进来了。”顾子诩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你说的对,明日我便让人封了窗。”说着,打了个哈欠。 “睡吧,困了,你明日还要早起上值呢。不必管他胡说些什么,无论如何,我同你一起面对。” “好,睡吧。”顾子诩就搂着她躺下了,这次很快两人倒是很快便睡着了。 18. 承诺 第二日楚柔醒来的时候,顾子诩早就走了,而整个楚府,除了楚柔,无其他人发现他昨晚曾经来过。 楚柔爬到昨夜他躺过的位置,又睡了一会,确定再睡不着了,才起床。 楚柔唤来落雪,让她伺候自己梳洗完毕,用了膳后才出门去。 柳笙一大早果然又进了宫,跪在乾清宫外求见皇帝。 皇帝被他弄的没办法,最后还是召见了他。 他也直接开门见山,一见到皇帝就直接跪下求皇帝赐婚。 皇帝就看着他跪在下面,又过了许久,才开口:“柳笙啊柳笙,你说你求什么不好,你让朕替你夺人之妻?这旨你让朕怎么下,别人也就算了,那可是顾子诩,我就算可以不看他的面子,也不能不看他爷爷的面子。朕念你有功,昨日未说什么,今日你还来?” “臣功名利禄皆可抛却,唯此两求,但求陛下成全。” 柳笙提高声音,接着一个长跪,且大有种皇帝不答应便不起身的架势。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糊涂!” 皇帝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本来打算重用柳笙的心思一时间也歇了。 “臣知道陛下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臣可以替陛下办成此事。”柳笙再次开口。 “你好大的胆子,敢威胁朕?” 皇帝的脸上隐约有些薄怒。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其实到了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他想立齐王为储,但苦于无足够的臣子支持,他怕背骂名,所以一直未下旨。 他想要一个好君主,一个好父亲之名,这事当然不能由他来提。 “臣不敢,臣在求陛下。” 柳笙的声音越发恭敬。 “好,也算你你有胆识,若你真能在他们大婚前办成此事,朕就给你赐婚。” 想了想,他接着道:“但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待他日齐王登基,我要你自请辞官。” 一个能左右立储之事的臣子,现在可以是他手里的刀,但将来,也可以刺向下一任帝王。 留在朝中,他不放心。 “臣领旨,谢恩。” 说罢便退了出去。 他现在新的任职还没有下来,位置尴尬,也不适合回翰林院,故眼下无事可做,想了想,干脆去了楚府。 到楚府一问,才知道楚柔今日一早便出门了。 楚府下人今日自然也听说了昨日宫宴之事,但不管是哪位大人,他们都惹不起。 且这位还是他们楚府的前姑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柳笙知道了楚柔不在,问了下没人知道去哪儿了,也没为难府中的下人,便打算告退了。 府上只有楚夫人和楚铭两个主人在,知道他来了,但都默契的装作不知道,也没人出来接待他。 柳笙也不没介意,只说下次再来拜访。 他心里倒是清楚楚家现在并不欢迎他,但一想到这是楚柔的家人,也就不打算计较了。 楚柔今日倒也没去其他地方,她去了宝珠阁。 三月后她就会和顾子诩大婚,嫁衣她在当初和顾子诩表明心意后就开始已经绣了,时间上倒也来得及,不过头饰过了这么久没选出来。 她想来想去还是打算还是想重新做一套,又约了顾子诩下值后来这里陪自己一起选。 不过她时间足,看完账册就让掌柜的把新出的样式都拿出来给她看,先自己选着,到时候再问问顾子诩的意见。 现在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了,且昨日宫宴的事又传开了,所以他们也不适合再在外面相见。 宝珠阁是楚柔产业这事很少有人知道,所以也算是他们现在见面的秘密基地。 她并不知道今日宫里的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柳笙今天又去府上找她了。 宝珠阁用的都是楚柔很信任的人,也清楚楚柔和顾子诩的关系,所以他一来就直接让他进去了。 宝珠阁有一间楚柔专门用来歇息的房间。 顾子诩进去的时候,楚柔正在看图纸,都是她找的平时经常给宝珠阁提供花样子的几个人新画的。 她看得认真,顾子诩也没出声打扰,就悄悄走到她身后,跟着看了很久,然后突然出声:“这一张和之前那张,不是一样的吗?” 楚柔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 “哪里一样了,几个小的宝石镶的位置不同,大小形状也有差别,你平时还破案呢,这都没看出来?” “那便是我刚刚观察的不够仔细了。” 顾子诩主动认错,在她旁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 “看了很久吧,先喝口水,休息一会儿。” “不知道选哪个,有几个都喜欢。” 楚柔一天看下来,纠结了好久,她选中了几套,都和她的嫁衣很相配,她想让自己拿出最好的一面嫁给顾子诩。 “那便都做出来吧。” “都做出来?楚家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而且这东西平日也用不上。” 楚柔被他这随意的口气都弄的惊呆了,他以为这是在做什么。 “都做出来,到时候戴上看最喜欢哪个,以后可以传给孩子,钱我来出。” 他帮她把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又道:“不必为此事烦心,这点银子我还出得起。” “倒也是这个理,那便都做吧。” 不过楚柔没打算花他的银子。 她想了想,到时候可以放在宝珠阁看有没有其他买主需要。 “柳笙今日一早进了趟宫,见到了皇上,听说,出来的时候心情看起来颇好。” 虽然顾子诩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事破坏楚柔的心情,但这事楚柔早晚得知道。 “莫非他真的让皇上同意赐婚了?” 楚柔刚刚才好起来的心情也一下子低落下去了,又发起愁来。 这柳笙,自回来后还真是一天人事不干,净给自己添堵。 她都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喜欢上柳笙的了。 只是她记忆中的柳笙还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一举一动皆颇有礼数,绝不是现在这般,也不知道为何这次回来一下就变成这么一个偏执无理取闹之徒。 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不过,她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应该还没有,哪怕是皇上,干夺□□之事也少不了被言官骂。但我猜,他应该是和皇上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眼下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至少我爷爷到时会站到我这边。”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楚柔点头。 又过了会,到了晚膳时间,他们都不想回府用膳了。 楚柔便直接让醉仙楼外送了几个菜过来,她打算和顾子诩吃完再走。 顾子诩倒是一如既往,不管吃什么都看不出来特别的喜好。 不过这么多次下来,楚柔倒是发现,自己喜欢的菜,这人一般就不怎么吃了。 “对了。” 待用完膳,下面的人来收拾了桌子,顾子诩又突然开口“之前你给我的提议,我后来的几个月查阅了大夏国刑部历年来的案件,做出了一个大概的统计,打算过几日大朝会时上折子。”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本折子递给她。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 楚柔从他手中接过折子看了起来。 里面是历年来各地所有的命案统计,其中女性死亡人数占七成,且这还只是报案了的数据,其中不少女子死于丈夫暴力殴打之手,但最后丈夫都未判重刑。 顾子诩折子主要请求的是让皇帝增加女子休夫的律例。 这在前朝是有过先例的,但后来大夏废了此条例。 顾子诩显然也不打算步子跨的太大,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先从大家勉强能接受的开始。 “我打算暗中投靠楚王,助他登基。只有我深得他的信任,且有从龙之功后,后面才有更多的机会。因此眼下这一次我只打算先试试水。当今的猜疑心太重,且年事已高,不一定愿意轻易做出改变,若不行便就只能继续等了。” “你的安全最重要,照你的想法做吧,毕竟我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楚柔只点头。 “柔柔,别妄自菲薄。要知道,是你带我认识了一个另外的一个世界。” 顾子诩摸了摸她的头。 “顾子诩。” 她突然又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低声感叹:“三个月太久了。” 他也抱着她,不过不再回答她了。 他何尝不希望三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不必再担心柳笙从中作梗,可以日日陪在她身边。 顾子诩没有告诉楚柔今天散值时有人跟踪他之事。 不过他猜测应是柳笙的人,大抵是没见到楚柔所以才来跟踪他。 他好歹也在刑部干了这么多年,哪能这么轻易的就被人跟踪了。 所以他行到一半后便下了马车后,又步行带着跟踪之人到处绕圈子,在对面迷路后顺势便将人逮住了。 不过那人倒是挺忠心,所以他也没问出来什么。 当然,顾子诩也没指望能问出来什么。 “给你主子带句话,让他别再对我搞这些小伎俩,否则下次,我便不会饶过他了。” 等确定那人走了,他才重新往宝珠阁方向走。 19. 有情 “我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柳笙听着回来之人的禀告,并不意外。 不过他今日让人跟踪顾子诩其实并未打算做些什么。 只是他一天都没找到楚柔,他知道顾子诩肯定知道楚柔在哪里,所以才让人跟着他看了看。 楚柔显然不想见她,甚至刻意隐瞒了行踪。 可明明三年多以前,他们也曾那么恩爱,赌书泼茶,当时以为是寻常。 其实他在南国时经常会想起他们成婚后的那段日子。 最初他娶楚柔不过是因为年纪合适,且他不太喜欢京中贵女的做派。 楚柔他偶然在街上见过一次,并不令他讨厌,而且他心中无太多情爱的心思。 进京也好,科举入朝为官也罢,都不过是为了老师报仇罢了。 他其实对这样的官场并无兴趣,位高权重也吸引不了他。 因为他在太小的时候就见过那个位置上的人如何轻易的被拉下来,坠入泥潭,尸骨无存的样子。 他对楚柔的要求也不过是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妻子罢了。 而这一点上,楚柔一直做的很好,不如说做的太好了。 自己毕竟娶了她,既然给不了她太多的感情,其他的至少不会缺了她,那时他是这样想的。 可是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 也许是每日散值后她等在院子里的那一声夫君,又或许是每日上值时她顶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替自己更衣,她柔软白皙的手轻抚过自己的衣襟,又或许是她看着自己时带笑的眼睛和唇角。 他何其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动了真心。 可自己呢?自己又何尝没有。 但他此前人生的唯一目的便是为师平反。 皇帝不愿意翻案,那他便自己来,敌国的细作伪装成老师的女儿藏在他身边,他便将计就计。 可后来在南国的整整三年,他都会想起成婚这一年来和她每日在一起的情形,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为师平反做到这一步到底对不对。 但他知道他不能犹豫,一旦有了丝毫犹豫他都怕自己无法继续下去。 所以有好几次涉险时,他甚至会想,就这样吧,死了算了,死了也好,不用再在内心愧疚,觉得对不起太多的人。 可是偏偏上天让他活下来了,多次死里逃生,成功的回到了京城。 他又再次见到了她,还是那般令他心生欢喜,这要他如何再放手。 如果说他的前半生是为了给老师复仇而活,那后半生,便是为了陪在她身边。 楚柔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府上的人对她常同顾子诩私下见面这事心知肚明,但知道她一向主意大,便也不管她。 回院子时,落雪送来一个盒子。 “小姐,是柳大人下午让人送来的,楚夫人不知道怎么处理,就让人给你送过来了。” 楚柔刚准备让人原样送回去便好,又想了想,还伸手接过。 待进了内室,她才打开盒子来看。 上面是一张纸,是柳笙的字迹,一如既往的苍劲有力。 只简单的写着:我租好了画舫,等夫人明日巳时同游。 楚柔将这纸随意丢在一旁,又拿出下面的东西。 是一副画,她打开来看,是当初柳笙给她画的游湖时的那副画。 毕竟是自己的画像,断没有送回去的道理,但留着也不大合适,就吩咐人把纸条同画一起烧了。 又吩咐下面的人,他日若再有柳府送来的东西,便一概不收了。 其他人自然应是。 而顾子诩此时正在顾侯爷的书房。 当初他整理历年卷宗时没和顾侯爷商量,现在已经写好了折子,怎么也需告诉顾侯爷一声。 顾侯爷看着折子先是沉默了良久,随后才道:“去做吧,你若是做成了此事,你祖母知道了也会高兴的。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人同你一起进言。” 顾子诩当然知道顾侯爷一旦开口,肯定可以增加很多人支持自己的提议,但一旦此事不成,恐在皇帝心中有结党嫌疑。 他不想牵连顾侯爷,所以拒绝了。 “祖父不反对孙儿就好。” 接着又道“孙儿有一打算。” 他随手拿过顾侯爷的不久前才置于笔架上的毛笔,沾了还未干涸的墨,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顾侯爷低头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写完,顾子诩的字倒如同他的人一般,力透纸背。 待顾子诩写完一看,正是立楚二字。 顾侯爷向来本无干涉此时之心,哪怕是昔年先帝在位时,他也只从君令。 但他也明白,顾子诩想做之事非同小可,唯有素以贤德著称的楚王尚有可能。 而齐王,虽并非庸碌之人,却缺乏仁爱之心,他一旦登位,恐不及当今。 见顾侯爷迟迟不说话,顾子诩咋压低了声音:“若一旦有事,孙儿自会想法不连累顾家。” 随后他在纸上又写了一个逐字。 顾侯爷就看着现在自己面前,一脸坚定又自信的顾子诩,随后不太明显笑了。 他心底一直都清楚,哪怕为官这么多年,顾子诩到底还是太年轻,成长的并不够,对官场之事也过于磊落了,加之一直有自己在上面护着,以至于顾子诩自己都尚不清楚。 但他也知道,顾子诩一旦决定的事,便轻易不会更改。 何况,往远处看,此事也定会功于社稷。 只是顾家的后辈只他一人,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一旦有事,顾家无论如何都别妄想全身而退。 “罢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顾侯爷摆手示意他先离开,随后拿起写过的纸放在蜡烛上点燃,一直到看着纸张燃尽成了灰才走出书房。 再说柳笙这边,他早早便起了床,梳洗用膳完毕,又特意让下面的人找出件从前他婚后常穿的银白色长衫,戴上发冠,乘着柳府的马车来了湖边。 到的时候还很早。 他带着浅笑坐在画舫上,又让下面的人去买来楚柔常吃的桃花酥,亲自煮了茶等着。 只是一直到到天黑时楚柔也没来,不仅她人没来,也没让一个人来通报,好似根本不知道此时一般。 柳笙略一想便明白了,楚柔大约还在生自己三年多前的气,如今才又是要另嫁他人,又是躲避自己。 若非还对自己有情,何须如此刻意。 毕竟他回来后调查得知,楚柔刚回府的第二天私下和顾子诩见过一次,当时楚柔几乎是当场拒绝了顾子诩。 只是不知道后来中间发生了什么,让楚柔改变了主意。 他怀疑顾子诩是以楚铭的事胁楚柔嫁给他,但又隐约觉得并非如此,可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他派出去调查的人还没回来,但他岂会坐以待毙。 他知道楚柔这个人一向心软,现如今肯定不忍心拒绝顾子诩,不过这恶人他来当也无妨。 他何曾会在意这些。 他现在只想把人先娶回来再好好哄一哄。 柳笙没有让马车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一趟京城的柳家本家。 他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看着京城柳府巍峨的大门。 这是一个有数百年历史的世家,哪怕改朝换代,但只要根基尚在,便又可卷土重来。 柳笙已经很多年不来这里了。 上一次来还是他参加科举考试前,那时的他还无心科举。 他是带着可以为老师洗脱冤屈的证据来的,想求京城柳家助他为老师平反。 只是当时的赵家还如日中天,柳家当然不会为了一个什么筹码都没有的他而和当朝新贵赵家对着干,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无功而返。 离开前柳尚书曾劝他:“柳笙,你要想清楚,张狄于你不过几年恩情,你何必为了一个死去之人白白搭上自己一辈子。你要知道,一旦赵家发现你在查此事,还想扳倒他们,你将必死无疑。” 当时的他还被一腔愤怒与仇恨环绕,哪里肯听,更是此后也再没有来过了。 但今天,他又来了,不得不来,为了那个位置,也为了娶楚柔。 他示意站在一旁等着的小厮敲响了门。 他现在虽然任命还没有下来,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这几日一连几次入宫面圣,且南国之战功高,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柳尚书态度比之上一次来明显好了许多,当时毕竟只将他看做一个旁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而今日,却是笑着将他请到了书房。 他心底清楚,对如今的柳尚书来说,他们同为柳家人,要是能在朝堂上相互扶持继续壮大柳家自然更好。 “大人。” 柳笙行一拜礼,而后开门见山:“我今日特来拜访您,并不为其他,只是实在是不忍看柳家在大人之手没落,故来此一劝。” “此话怎讲?”柳尚书不明所以。 “大人可知陛下近日烦心之事?” “自然是知道。” 柳尚书是和众多文臣一样,私心希望楚王继位的,毕竟他更符合他们这些儒生心中的天子形象。 “可大人不知,如今此事已成定局,不再是大人等文臣可以再随意左右之事了。” 见柳尚书没开口接话,他又道:“楚王本就缺乏圣心,如今又失了赵家,不受牵连都已是幸事。且不少武将不满赵家已久,之前不过碍于赵家,可如今赵家派系多被换下。而齐王不同,我同陆大人与众武将在南国战场相处已久上,情谊早已不同,加上昔年张将军旧部,如今一旦我同陆大人公然支持齐王,齐王殿下便有了武将的支持,加上又深得圣心陛下……” “你要站齐王?”柳尚书这次倒是没等他说完便出口打断。 “自然是如此,所以我今日才会来贵府。请大人您再仔细想想,你是知道齐王殿下是何胸襟,你现在再站出来支持楚王,等他一做上那个位置,你还能奢求有什么好下场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中立,但明知结果,何不站在早早选择齐王,将来也算是从龙之功了。” 说罢他笑着再行了一拜礼,便告辞了。 但他知道,柳尚书会动摇的,柳尚书的官职已经到头了,但他还有整个柳家要顾及。 这就是世家,考虑的太多,自以为永远在掌控别人,有时反而容易被人掌控。 20. 解释 当初赵岭污蔑张狄通敌的证据已经上呈了,皇帝也下旨三司会审。 柳笙出了柳府,站在门口,头顶的一轮圆月照在地上,柳府的灯笼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照在他身上,人影绰绰。 柳笙释怀一般的笑了。 他此刻心底无比清楚,赵家很快就会完了。 而他的老师,终于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不必再背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他前半生的所有的努力,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顾子诩一直在为大朝会筹备,而大朝会那日也很快就到了。 大朝会的事情繁多,因此时间一向很长,各位官员纷纷上奏折,议论,甚至有的还当朝对骂,吼得歇斯底里。 待有事禀报的人都上完了奏折,朝堂上的议论声也都静下来了。 皇帝强撑着精神才忍住没打哈欠,又再问了句:“各位爱卿,可还有奏?” 顾子诩便在此时站了出来。 “臣有事启奏。” 接着他便在朝堂上说起他整理的历年数据,待最后才说:“请陛下恢复前朝女子休夫的律例。” 他话音一落,当场就有大臣跳出来反对。 “前朝确实有这样的律例,可我大夏为何没有,就是因为不合适,有悖人伦。” 那人怒气冲冲,满脸通红,不等别人开口,又急切道:“你今日要女子休夫,明日是不是还要送女子上学堂考科举,后日是不是要让她们上朝做官?再后面呢?你还想做什么。” 那人越说越愤怒,最后克制住深吸了两口气才有继续:“是不是要让她们站在我们头上撒野了。” 顾子诩面上表情丝毫未变,只等着着对方说完才向皇上再拜了一礼,反驳道:“下官绝非此意。只是女子与我等同为人,不能只在女子犯错时便辱骂她,休了她,而男子犯错时却放任。若如此,才是有悖人伦。且有此律例,女子多了一份保障,长远看来,于我大夏人口也有益处。” “顾大人,此言差矣,女子若得休夫,少不得多少家分散,长远看来,于人口反而有碍。且女子自来出嫁从夫,岂有休夫之礼?”顾子诩话音刚一落下,又一大臣站了出来反驳。 “陛下,臣也反对。”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人站出来反对了。 一时间,竟无一人站出来支持。 顾侯爷看了站在大殿正中孤立无援的顾子诩一眼,抬了脚准备站出来。 但顾子诩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知道顾侯爷是想帮自己说话,但今日之事是不管成与不成了,他都不想拖自己爷爷下水。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顾侯爷和顾家不能在皇帝心中出错。 他等着坐在上面的皇帝开口,毕竟他才是最后的决策者。 但皇帝显然不想听一群人为此争来争取,他用手按了按额头。 接着直接宣布此事容后再议,便退朝了。 顾子诩听皇帝隐约含怒的语气,知道皇帝是不打算通过了此提议了。 此次不能通过,以后更不会通过了。 他心中暗思,决议再约见楚王一次。 这样想着,便走了出去。 楚柔知道今日顾子诩会上疏,因此一早就起来了。 她会正斜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发呆,等着顾子诩的消息传回来。 虽然顾子诩早对她说过不要对当今抱太大希望,但她还是难免有些期待。 万一呢…… 她这边正放空思绪,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是上次来给顾子诩传递消息的人。 来人见了楚柔,便直接行礼后禀告:“楚小姐,顾大人说事情没成,剩下的约您今日到宝珠阁细说。” 果然…… “我知道了,你先去回禀他吧。” 楚柔点了点头,但心下却暗含了几分不安。 虽然早知道不是易事,但没想到第一步便胎死腹中。 看来果然还是得同顾子诩再重新规划此事了。 待用过午膳,又小憩了会儿,她便乘着马车向宝珠阁出发了。 “小姐有心事?” 见楚柔一路闷闷不乐,落雨问道。 她是不知道楚柔和顾子诩的计划的,毕竟这事楚柔没和身边的人透露半分。 “无事。” 楚柔摇头,显然不打算多谈。 待她一下马车,就见后面也停了一辆马车,车身上面有个柳字。 紧接着,上面下来一白衣公子,手持折扇,腰间佩玉,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姿。 是柳笙。 下一秒,那人就快步向楚柔走来。 他一把便直接握住楚柔的手腕,楚柔闪避不及,不得不直接面对他。 紧接着,他便唤道:“夫人。” “这几日,我多次求见夫人无果,夫人哪怕生我气,也该给我个见面解释的机会吧。” 楚柔看着周围路过的人一瞬间纷纷向着他们看过来,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她没想到柳笙居然大胆至此,竟然敢在大街上拦住她。 他愿意当猴给人看,楚柔可不想。 “进去说。”楚柔压低声音对柳笙道。 这次她倒是成功甩开了柳笙的手。 柳笙便笑着对周围围观之人行了一礼,接着摇着折扇,听话的跟着她进去了。 楚柔将他带进了里面一间待客室,又吩咐掌柜的别让其他人来打搅,才坐了下来。 落雨站在她旁边,给她倒了杯茶。 她把茶杯端起来,看着里面仅有的一片茶叶在杯子里漂浮着,慢慢沉了底,才饮了一口。 又过了会儿,见对面的柳笙一直站着没动,她才抬起眼看着他,“不是有事要讲?讲吧,讲完我好早送客。” “夫人,我……” 柳笙见她这副对自己全然不爱搭理,甚至连茶都不让人给自己倒一杯,显然只想自己赶紧走,只觉得心底里如细针扎过一般的疼。 他在她对面落了坐,又提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也喝了一口后,才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后开口:“可以让落雨先下去吗?” “不行,落雨不能听的话,想必也不是我爱听的,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楚柔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那便听你的吧。” 见她执意如此,柳笙只得苦笑着开口:“之前一直没同你说,是不想连累你。” “你嫁给我时就知道,我家中无长辈,无论是柳家本家的亲戚和我们这一旁支的亲戚都无来往。我当时只和你说我父母是病故,但未曾细说。” 那一年,柳笙四岁。 父亲进京赶考的路上不幸遇见山匪意外身亡,母亲闻此噩耗后成日以泪洗面,不久后也病重了。 一开始亲戚还上门安慰他母亲,后来见柳母日渐病重,他大伯母便起了歪心思。 一边假意对柳笙和柳母好,哄得柳母信任了她。 又听她保证将柳笙当做亲子,临终时便将家产和柳笙托付给了大伯一家。 但贪那点财产是真,照顾柳笙是假,见柳笙年纪小,先是污蔑他偷东西,后面又想偷偷将他卖给人伢子。 所以去的路上柳笙偷偷跑了。 就在逃跑的路上,他饿极了,昏倒在了路上。而那时的张狄张将军正离开京城去夏南边境,就这样捡到了他。 他一开始并不信任张将军,但偶然听人意外说起一事,说张将军如何英明,回京路上还顺带剿了一处匪患。 那地方有匪患的事柳笙知道,正是他父亲遇害的地方。 许是多了这么点为父报仇的恩情在身上,从此他便开始亲近张将军了。 且他虽然年纪小,但聪慧过人。张将军尚无子嗣,干脆便收他当了个徒弟。 虽然说是徒弟,但对他和对亲子无差,教他读书识字,又教他习武打仗的本领。 周围的人虽然隐约听过张将军收了个小徒弟,但见过柳笙的人并不多。 所以十年前张狄被污蔑通敌时,他才能被张狄偷偷送了出来,免受牵连。 待他回了柳家,张将军还送了一人助他夺回了家业,那人正是墨棋。 家业虽不多,但也够他长至成年了。 “那时候我才十二岁,不懂他心中的家国大义,君臣道理,我问他,他有兵,也有才干,为何不直接反了,或者逃了。” 柳笙还记得那一日的张狄,他没有穿平日里作战常穿的铠甲,只穿了一身黑袍,安静的坐在帐中,面前还摆着舆图,看起来不像武将,倒像个文臣。 他听见这话便笑了笑,摸着柳笙的头,语气并无怨言,“自古有言,君臣如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见柳笙似乎不明白,他也不再多解释,又说“笙儿,我走后,你不要入朝为官,更无需为为师复仇。为师只盼你,无忧无虑过一生。” 接着便让人将他偷偷送走了。 “我怎么可能不为他报仇,夫人,你说,我能一个人苟活于世,背负着这些东西无忧无虑过一生吗?” 说到此处,柳笙的眼眶似乎红了,连声音都有些低哑,又过了许久,他才继续。 “我花了几年和墨棋一起暗中收集证据,等我找够了证据,我便来到了京城去求柳尚书,可他不敢和赵家为敌。我想过去敲闻登鼓,但只有我和墨棋,力量到底太弱了,或许还没见到皇帝,我们就先死了,那就真的无人能再为老师平反了。所以我不得不考科举,后来我科举入翰林,得了皇帝信任,便将此事禀告了,但皇帝为了南国,也不愿动赵家。” 这时候花月再次出现了,他很早就认识花月,但从没想过她是南国人,也没想过她会是奸细。 她知道柳笙和张狄的关系,她便谎称自己是张狄的女儿,如今只想为父报仇。 接着又说起当年张将军意外于一南国女子相爱之事,说碍于身份,最后南国女子还是无奈离开了张将军,回了南国。 但回国后才发现已有月余身孕,那孩子正是花月。 但曾经一直跟在张将军身边的墨棋清楚其中内情,也知道张将军和那南国女子并无关系,可花月并不认识墨棋,因此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可柳笙也并未揭穿她。 21. 来日方长 他们开始互相利用,花月利用他想为师报仇的心,想让他偷取大夏情报。 他干脆将计就计,与皇帝谋划。三年多前假意花月一行人败露,他为保护花月随她离开。 而花月也确实信了,后面又碍于恩情,只得带他回了南国。 随后又信了他确实恨大夏皇帝及守南将士赵岭已久,便将他引见给了上面的人,他被多番试探终于得了信任,加上又却有些才华,故而一步步向上走去。 此后,他便开始了长达三年多的卧底南国的生涯。 “但我没想到需要三年之久,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和难过,也怕稍有不慎你说错话受到牵连。我想也许我在三年内回来,你还在为我守寡,我们重新开始,也想过我可能会死在南国。可我没想到,回来面对的是这样的局面,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一时不想原谅我也在情理之中……” “与其说你担心我,不如说是你不够信任我。” 楚柔打断了他的自我感动。 “张将军这样为国尽忠之人,我打从心底的佩服。而你一心为师报仇,我也并不怪你,想反,我觉得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只是,这些都同你我之间的感情无关。” 用十年为恩师复仇确实是个伟大的事,柳笙也确实了不起。 可是,他明明可以不娶她的,又或者,可以信任她的。 可他偏偏娶了她又不信任她。 看着她深陷于他的感情中不阻止她。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柳笙,我只能说,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不只是你有错,我并非无错。很抱歉,当时没有发现你背负了这么多,但你也没试过信任我半分。我这个人,其实并不是非要有人爱才活得下去,所以我只希望的我的丈夫,是一个能和我相互信任之人,可以不够相爱,但至少坦诚。所以,你我之间并不合适。” 听他说了这么多,楚柔也确实释怀了。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再无恨了,亦早已无爱。 很何况…… “顾子诩他很好,是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好笑,又道:“当然,不愿意祝福也无所谓。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搅我们。还有,向皇帝请旨求婚这种事,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做了 。” “夫人,顾子诩到底许诺了你什么?还是说他胁迫了你?告诉我,他能做的,我也都能做。他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我甚至可以比他做的更好,以后我也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柳笙听了这话,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直接站了起来,想拉过楚柔放在桌子上的手以做保证。 楚柔避开了,只是见柳笙显然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只觉得头更疼了。 柳笙现在这样,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对付了,明明话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 “算了,你走吧,希望你过两天自己能想明白,感情之事,并非勉强就能得好结果的。你只需知道,我楚柔,不是会回头之人。” 楚柔说完就让站在一旁的落雨送客。 落雨的心情从开始的震惊到平静再到震惊反复横跳了无数次,听见楚柔叫自己才反应过来。 “柳大人,这边请,小姐待会儿还有客。”边说边先打开门请他走。 “是他?” 柳笙听见这话,走到门口突然顿住了脚步,又转过身来,“你们还未完婚便整日私下相见,我看这顾子诩也并非什么君子。夫人,我说过,他能做的,我都可以,他做不到的,我也可以,夫人且等着看吧。” 楚柔没再接话,也没再看他。 柳笙刚到宝珠阁门口,就和进来的顾子诩碰个正着。 擦身而过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道:“顾大人,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便摇着折扇离开了。 顾子诩没有理会他这莫名的话,直接进去找楚柔了。 见顾子诩进来,楚柔想到方才他大约是见过柳笙了,便直接道:“柳笙刚刚来过,跟我解释了之前他离开的一些事,不过我同他之间没什么。” 接着她又示意落雨先出去。 “我自然信你。” 顾子诩便在她对面坐下了。 又接着道:“今日朝堂之上,我上疏之后,无一人赞成此事,圣上也全无此意。” 楚柔点头,又拿了一个杯子倒了杯茶,“也算是你预料之中的事,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想办法立楚王,若楚王不行,但我也有了从龙之功,将来至少还可以争取做再下一任帝师。” 顾子诩想了想,又安慰道:“只是时间可能还要很长,抱歉,柔柔。我到底力量还是太小了。” “无碍,我说过,要保证你的安全。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文死谏的顾子诩。” 楚柔把茶杯推给他,又突然道:“我到现在,还猜不到柳笙的意图,但总觉得,他一定和皇帝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今日走之前说的话,让我觉得他已经做了什么,你让人私下多留意一下他。” 现在的柳笙对楚柔来说过于陌生了,她一时也猜不出这人会做些什么。 “对了,今日上奏之事,对你日后有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你的奏章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义,他们后面会不会对你不利。” “无碍,圣上无此决心,他们最多当过年轻狂妄罢了,只会看不上我,并不大会为难。何况,他们碍于爷爷情面也不敢动我。倒是你,今天柳笙没对你动手吧?” 虽然这可能性不大,但柳笙到底是个男子,楚柔一个弱女子反抗不了他。 “他不会。”楚柔摇头。 待两人分别后,顾子诩就私下派人去了楚府一趟,想约楚王私下一见。 然而此事被柳笙的人碰个正着,回头就禀告给了柳笙。 柳笙听此消息,大喜过望,“顾子诩啊顾子诩,真没想到,我想睡觉你就给我送来了枕头。” 他吩咐下面的人继续盯着楚王府和顾子诩手下的人,有了消息随时禀告。 另一边,赵家案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毕竟证据确凿,不到一个月便赵家全族下了狱,一月后便要问斩斩。 赵岭被判的下狱的那一天,柳笙带着一壶酒去了张狄的坟前。 是张狄从前最爱喝的酒,可惜他那时人在边关,不能常喝。 “老师,如今张家满门抄斩,您在下面也算可以安逸了。” 他把酒全部倒在了坟前,又磕了三个头,才就地坐了下来。 “不过之前答应您的不入朝为官,不为您平反,我没有做到。之前一直不敢来见您,如今,终于可以来了。” 他在坟前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黑,他才起身。 “儒家教您的那套东西,当初害死了您。如今,那群文官还想推一个儒生教出来的人登上那个位置。” “他们觉得他仁慈,可是老师,我觉得他最后也不过是下一个当今罢了。” 柳笙回府时天已经全黑了,府上早已点上了灯。 他这边尘埃落定,自是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然而另一边,楚王府,却有人彻夜难免。 楚王妃赵怡已经同楚王成婚七年了,七年无所出,但楚王同她一直相敬如宾,并无苛责。 只是这次,她清楚,楚王也无法保她了。 楚王遣退了下人,就坐在桌子旁,也没有喝茶,只看着安静坐在床边,用一双如水的眸子望着自己的赵怡。 他突然就想到了他们成婚那日,他们也是对坐着,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盲婚哑嫁,却在掀开喜帕那一刻双双看呆了眼,红了脸。 而如今他们却只能对望着,相顾无言。 “怡娘,抱歉,我……” 又过了许久,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到底没说,在离开前他只是最后又回看了她一眼。 楚王妃望着楚王远去的背影,一如既往的高大,笔直。 她红着眼睛行了一跪礼。 “臣妾父亲罪无可恕,臣妾能得王爷庇护保全性命,已是王爷仁爱,哪里还会有怨言。” 第二日楚王就入宫见了皇帝一面,说自己已将楚王妃贬为侍妾,希望皇帝看在她既往辛苦服侍自己的份上莫要再继续责罚赵怡。 这已经是他和属官商量出能保下赵怡最好的方法了。 属官劝过他,最好的方法是直接舍弃赵怡,以免牵连到他,可他不愿。 这对皇帝到底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皇帝听了他的禀告,便也摆手让他退下,没再管这事了。 而此日后,楚王府便没了楚王妃,多了一位赵侍妾。 楚王府这边暂且不提。 且说下一个大朝会时,朝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散朝之前,顾侯爷站了出来。 “臣年事已高,且家中夫人身体抱恙。臣大半辈子都多劳心于朝堂,往后只想多陪陪夫人,故请陛下准许老臣辞去兵部尚书一职,准老臣余岁全了与夫人的情谊。” 皇帝一听这话,当然不许,但见他十分坚决,只得准了他。 其余人只以为顾侯爷对顾老夫人用情至深,且不少人听过他们的故事,也没多想。 但顾子诩知道此事绝不简单。 他只是一脸震惊的望着前方顾侯爷似乎比往日弯曲的背影。 他发现,他的爷爷,似乎也比自己记忆中老了许多。 这件事,顾侯爷之前未同顾府任何人透露过。 虽是震惊,但他到底忍住了,没当场站出来。 22. 携手 而这个消息,也很快在京中传开了。 毕竟要说年纪,朝中比顾侯爷年纪大的大有人在。且这可是兵部尚书一职,是实权,一旦辞去,便只剩一个侯爵,哪怕世袭罔替,也不过一个名头好听罢了。 且等一个顾世子升上去,不定要多少年。 有人再度称颂顾侯爷爱妻情深,也有人觉得其中肯定不简单,说不定是顾家犯了什么事,且皇帝念他有功,才如此行事保了他。 楚柔刚从小厮口中得到顾侯爷告老辞官的消息,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 她还没来得及差人去详细打听一番,就有丫鬟来禀报,说是柳笙又送东西来了。 楚柔之前已明确告诉过下边的人,柳笙送的东西一概不收,也很久没有听到柳笙送东西来的消息了。 “不……” 她刚要拒绝,送东西来的丫鬟就着急忙慌的打断了她。 “若是平常还好,只是今日柳大人派来的人说,小姐您不看的话,日后必会后悔。” 楚柔只得接了过来。 她打开了盒子,上面还是一张纸,写着今日邀她游湖,但紧接着后面就写了若她今日不去的话,顾子诩的安危就难以保证了。 楚柔克制着颤抖的双手,把纸条放回了盒子,下面的东西也没再看,就直接吩咐下面的人备了马车。 “去湖边。”她咬着牙,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冷声吩咐着。 马车一路疾行,待到了地方,柳笙果然已站在湖边的画舫上等她了。 见她下了马车走过去,柳笙便要下来牵她的手。 “夫人,你来了。” 楚柔堪堪避开他的手,盯着面前这个到现在还笑着的人。 “我说过,别动他,柳笙,你是不是疯了?” “夫人真是狠心,我前面几番邀你游湖你都视而不见,今日一提到顾子诩,你便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一来就兴师问罪。” 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笑,但面上还是一副温文儒雅的君子模样,语气也颇为温柔,只是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夫人,别惹为夫生气啊,否则,我可就不敢保证不动他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先上去吧。” 他说着就又要来牵她的手,见她还想避开,直接弯下腰凑近她的耳朵,“夫人若要同我在这岸边拉扯,惹得众人围观,为夫自然是不介意的,只是……” 他话未落,楚柔已从他身边先走上了画舫,又在一侧落了坐。 楚柔抬头看着后面跟上来的柳笙。 “夫人看了我送的画没有。” 柳笙刚准备在楚柔旁边坐下,楚柔就站了起来。 他摊手无奈的笑了笑,又去对面落了坐。 “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如果你只是要讲一些废话,那么我们今日便不必再谈了。” 楚柔的耐心显然已在告罄的边缘。 “夫人,我很早就说过,我要你和顾子诩退婚。” “我说过……”楚柔以为柳笙又要讲之前的话,也懒得再听下去,就要离开。 “夫人以为,顾侯爷为何辞官?你以为现在顾子诩站楚王,还能有多少安好?我今日能让顾侯爷辞官,明日便能让顾子诩殒命。所以夫人,退亲吧。” 楚柔听见这话,起身的动作一顿,又跌坐了下去。 “我说过,你敢动他,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楚柔握紧了拳头,只恨自己当下不能同对面的人同归于尽。 “能同夫人同死,倒也不错。”柳笙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柳笙,你就是个疯子!”她没忍住直接怒吼了出来。 惹的前方的船夫都回头看了这里一眼,又在柳笙的目光威胁中回过头去。 “我答应夫人,只要夫人退亲,我便不动他。” 柳笙说着又站了起来,他走到楚柔身边蹲下,又用手将她紧握的手一点点掰开,同她十指相扣。 随后,他抬头望着她,目光又在她身上一点点巡视着,不徐不疾的开口:“夫人,你只能同我携手致死,致死不休。” 楚柔只觉得浑身冰凉,她从未想过,这个人无可救药到了如此地步。 这一刻,楚柔才知道什么叫做面若观音,心如蛇蝎。 被这样一条蛇咬住,她竟然还敢安睡如此之久。 后面半日的游湖,她只一直麻木着自己的内心,逼迫不要管那一道视线,不要再同他做无谓的争执。 直到回府下马车时,她才觉得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等到脱衣沐浴时她才惊觉,里衫以然全湿透了。 顾侯府 顾子诩见下朝时顾侯爷身边人多,便忍着没问,一直到散值回顾府才去找顾侯爷。 顾侯爷正在书房。 他少有的不顾及礼数,进去便直接开门见山:“爷爷,您今日辞官究竟为何?前几日您入宫陛下到底和您说了什么?” 顾侯爷看了他良久,最后只无奈的说:“我已在朝近四十年,一直也没什么时间陪你祖母,现在她身体不好,也想老家了,正好陪她回去住一段时间。” “若只是如此,那也是不必辞官的,是……”顾子诩话没说完,只看着顾侯爷等他回答。 但意思顾侯爷却是懂了。 顾侯爷点了点头,道:“我准备回你祖母老家去住一段时间,到时你母亲同我们一起回去。子诩,你要知道,你选的,并非一条好走的路,前方或有许多人阻拦你。” 顾侯爷只点到即止。 “孙儿知晓了,日后自会谨慎行事。” 顾侯爷从计划辞官后便准备回顾夫人老家了,他早知道知道顾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想回老家看看,只是因为自己,所以未提。 老家也早已买好了宅子,其实他本打算过几年辞官,不过当时想的是等新帝登基,如今看来是等不了了。 顾老夫人并不知道这其中实情,也一向不过问朝中之事。 她早些年就想回家看看,但顾侯爷一直被朝中事务牵绊,如今愿意放下这些陪她回去,她自然开心的。 她喜不自胜,甚至病榻缠绵如此之久后,第一次下床来走了会儿,仿佛得了这个消息,精神气也回来了一般。 她拉着顾夫人的手,直说等楚柔过门住一段时间后他们就回去,这么多年,她实在想家了。 顾子诩不知道顾侯爷辞官之前和皇帝到底说了什么。 但柳笙清楚,这事是他弄的。 柳笙并不全然信任皇帝,或者说他不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他怕事成之后,皇帝碍于顾侯爷位高权重,又有多年功绩在身,突然反悔给自己赐婚之事。 毕竟皇帝当时只给了他口头上的承诺。 加上他正好有了顾子诩私下同楚王相见的证据,便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他几日前进宫面见了皇帝一面。 他先是拿出了顾子诩私下同楚王会面的证据,接着便说若楚王得顾家支持,到时立储之事恐会生变数。 又提起顾家这些年功高,尤其是顾侯爷。加之顾侯爷又是先帝在位时的老臣,又有开国元老之功在身,他一旦听了顾子诩的劝告反对立齐王,恐到时立储之事会不好收场。 接着又扯出大夏建国初时,当时的顾侯爷同先帝对着干送了一大批人入狱之事。 最后说他不敬畏皇权,昔日便敢不敬先帝,日后恐更难说。 “顾侯爷早已犯了大不敬之罪,先帝同顾侯感情深厚,自是放心,但陛下您不同,若您继续留下他恐威胁不小,实应除之。” 柳笙看着上首坐着的皇帝,虽然目前还未开口,但他知道这位疑心病重的帝王此时已经有些动摇了。 皇帝自然是知道当初顾侯爷和先帝之事的内情,但又觉得柳笙之言并非无道理。 然而转念一样顾侯爷终究是劳苦功高了这么些年,如果就这么除去,别说他自己,便是满朝官员,天下人之口他都难以堵住。 因此柳笙走后,他便派人请请顾侯爷隔日入宫了一趟。 顾侯爷自然应召入了宫。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的顾侯爷,记忆中他还小时便见顾侯爷常伴在先帝左右,如今自己又在这个位置这么些年,顾侯爷早不复当年的英姿勃发,肉眼可见的老了,以然白发生。 他笑了笑,才对一旁的太监道:“给顾侯赐座。” 待顾侯爷谢过恩赐落了坐后,他才开口:“顾侯也在我大夏做官近四十年了吧?实在是劳苦功高,朕前几日还想着该如何赏赐你,但这官爵上以然都赏无可赏了。又突然想到从大夏建国至今,顾侯也多年没回老家看过了。且朕近日听闻顾老夫人的身体近年来一直不太好,也想回老家看看吧。” “这样,朕放你告归一段时日,俗话说,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你到时就带顾老夫人回去看看,也算全了你我的君臣之谊。” 见顾侯爷半晌未回话,他又道:“对了,待会儿你回府时,朕让肖院正同你回去看看顾老夫人。” 坐在下面的顾侯爷却清楚,他一旦回乡,可能此生也不会再有机会回朝中了,况他确实年事已高,不可能一直在顾子诩前面顶着,确实也该放他自己成长了。 他便又跪下磕头谢了恩。 “臣谢陛下圣恩。” 心中却想着也是时候思退了。 23. 成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顾侯爷辞官后,顾子诩必然会升官之时,圣旨下来了,但不是给顾子诩的。 圣旨送到了柳府,柳笙连跳数级,满朝罕见,直接一跃成为正二品的兵部侍郎,而原来的兵部侍郎,则补了顾侯爷的缺。 但柳笙确实在抗南之战中劳苦功高,所以哪怕众人私下不满,也不敢直说。 而顾子诩,依旧在众人诧异又带着几分嘲讽的目光中,每日准时出入刑部,依旧尽职的做着他的刑部员外郎,审核着各地送上来的卷宗,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任何干系。 而此时他自然也明白了柳笙的目的。 自己的爷爷也好,柳笙与皇帝的最终目的也好…… 下面的人这时也终于送来了柳笙的人与齐王相见的证据。 柳笙不愧是做了几年细作的人,不是一般的小心谨慎,他把自己的人放在了齐王的爱妾身边。 那爱妾不过是一个传消息的幌子,还是被楚王放在齐王府的人偶然撞见才得知这事。 但顾子诩对柳笙昔日之事也有过了解,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站齐王。 而楚柔这边,自那日过后,她便没出过门了。 又推说近日身体不适,连和顾子诩也多日未见了。 不过这些日子顾府发生的事,柳府的事,她倒是都让下面的人一直打听着。 她反复在回想那日柳笙的话,又听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她也终于确信,柳笙当日并没有骗他,他的确有能力,而只要他想,他或许真的做得出杀害顾子诩之事。 柳笙从来不是什么君子,是她被当初成亲一年的假像所蒙蔽,轻看他了。 只怕是真小人也不过如此。 哪怕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也不能不考虑顾子诩。 她不能,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顾子诩不过因为要娶自己,而葬送一生。 他还有那么多抱负未实现,若不是为了自己,不是自己当初的那一番话,他本可以一直中立,不参与夺嫡之事,可以保全顾府,可以顺利官至内阁。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而今,也该因她结束。 原来那日护国寺求的签,到底还是错了。 同顾子诩退婚,让他放弃自己,以他之才干,日后哪怕有波折,至少结局也不错。 楚柔,退婚吧。 她仿佛又听见柳笙如那日一样蹲在自己面前说过话。 楚柔,你斗不过他,现在的顾子诩也斗不过他,放弃吧。 她听见心底自己传来的声音。 可是就这么容易便放弃,让她如何甘心。 至少…… 至少在再次同柳笙成亲之前。 当天夜里,她瞒过所有人,悄悄来到了顾府门前。 第一次扣响了顾府的门环。 过了会儿门房才打开门出来。 见她深夜一个女子来敲门,门房的表情很是诧异。 犹豫着站了出来问:“不知姑娘是?” “楚府楚柔,顾大人未过门的妻子,求见顾大人,劳烦不要惊动旁人,只带我去见他。若有什么,我来同他解释。”楚柔解释道。 顾府上下自然知道顾子诩和楚柔订亲之事,门房先将她恭敬的请进去。 接着便来了一丫鬟引路,打着灯笼,带她向顾子诩的院子走去。 方才早有人来禀告过顾子诩了,所以这会儿他在院门口等她。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你该让人通传一声,我过去……” 他话还没讲完,楚柔已经向他跑去,直接撞进他怀里,而他也自然将她一把抱住。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道:“让他们都下去吧。” 顾子诩见她眼神恳求,知道拗不过她,便也同意了。 随后顾子诩便带她进了内室。 又摸着她双手冰凉,便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又替她除了鞋子。 他坐在她旁边,将她搂在怀里。 待这一切做完,才道:“发生了什么?” “顾子诩,你我今日就成婚可好?我们不等吉日,不要什么八台大轿了明媒正娶了。就在这里,就在此时此刻,拜天地好不好。” 她把头埋在顾子诩肩上,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满脸泪痕。 她知道自己不过一时冲动,想来试一试,也没指望顾子诩会答应。 她不过是希望这一生真的能和顾子诩做一次夫妻。 “柔柔,你在难过。”他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肯定。 “我说过,我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只要是你想的,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但他话语稍顿后,又接着道:“但你明日要告诉我发生了何事,不是说了有任何事,我们都会一起解决吗?所以,不要一个人难过。” 因为楚柔的恳求,他们便以天地为证,在这间屋子里行了三拜之礼。 楚柔看着跪在她身边的顾子诩,强忍着泪意笑望着看向他。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这一刻是真的。 可惜,恨只恨相逢太晚。 第一拜,愿君此生无烦忧。 第二拜,愿君此生志得酬。 第三拜,惟愿相逢有时。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烛满屋,也没有合苞酒,他们便以茶交杯。 待礼成以后,楚柔又握住顾子诩的手,十指相扣,她静静靠在他身上。 “顾子诩。” 她呢喃一般的叫着他的的名字。 “要多保重。” “顾子诩,没想到我们真的成亲了。” 她嘴角轻扬,只是笑的那一刻,眼泪已然落下。 “送我回楚府吧,有事我们明日再说。” 顾子诩只是抬手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许久后才道:“好。” 他们也没唤车夫,只一路走着回去,路上借着微弱的灯火,躲避过巡逻的人。 可惜,往日连乘马车都觉得长的路,今日走起来,只觉得也不过如此。 终究还是太短了。 楚柔望着顾子诩寂寥的身影一路远去,终于从视线中消失。 她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才敲开楚府的门。 “小姐是何时出去的?” 门房见是楚柔,没忍住问了一句。 楚柔似乎没有听见,只提了一盏灯,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一早,楚柔便去见了楚老爷,提了退亲一事。 “简直胡闹!”楚老爷听了这话,直接把手边的茶杯扔了过去“这顾府的亲岂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楚柔没管身上的水渍,直接跪了下去。 “父亲若真的替楚府和顾府着想,便请依了女儿之言。否则,将来恐有劫难。女儿的用意,日后父亲自会明白。顾府……” 她想着,忍住心中的痛楚,道:“想必顾府及顾世子日后也会理解的。” 楚老爷见她意坚决,又听她这么说,料想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但到底还是气不过她如此,吼道:“给我滚去祠堂跪着,抄写心经五百遍,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出来。” 当天下午楚老爷便亲自上了顾府的赔礼,又提了退亲之事。 顾侯爷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也没过多责怪,只说:“孩子自己不愿意,倒也不好逼迫。” 楚老爷听见这话,更觉得羞愧,心中更是把楚柔骂了千百次。 顾家这么通情达理,也不知道楚柔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退了这门亲事。 聘礼抬去顾家时,顾子诩还在上值。 等他得到消息时,第一次分寸大失的赶回府时,楚家的人早走了。 他只呆坐着,看着院子里摆满的箱子。 他想不明白,明明昨夜说好了,今日一同商量对策,她为何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退了亲。 好似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个笑话。 顾夫人见他这样,只得在一旁偷偷抹泪,更是什么话也问不出口了。 顾老夫人那边现在还瞒着,没人敢让她知道。 顾子诩到底还是去了楚府,他敲响楚府的门,楚老爷亲自接待的他。 但楚柔从头到尾没出现,只吩咐落雨送来了一封信。 顾子诩也没等回去,当即就打开来了。 里面只写着望他日后多珍重一类的话,但信的结尾处写着,让他日后务必小心柳笙。 柳!笙! 见着这两个字,顾子诩在心底咬了咬牙,又是这个人,若不是他,自己和楚柔的婚事如何会有变数。 果然,除了因为他,还可能是什么。 他太小看柳笙了,又或者说,从前的他太自负了。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时,他便已经输了。 这一刻,顾子诩终于清晰的认识到,从前的自己果然是被顾侯爷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如今少了顾侯爷,自己竟无能自此。 顾子诩看着手中满是褶皱的纸,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把信重新折好,贴身放回,又楚老爷告了辞,便离开了楚府。 余下的日子也好似真的放下了一般,未在登过楚府的门。 楚柔一直在祠堂抄写心经,也没再出来过。 这一切看起来都过于平静了,似乎无事发生过一般。 直到这日,皇帝的圣旨到了。 楚府众人虽都是一脸不解,但也都跪在下面接旨。 来宣旨的太监见人都在下面跪着了,才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楚家之女楚柔温婉贤淑,兵部侍郎柳笙德才兼备,二人甚为般配。朕将楚柔赐婚与柳笙,望日后汝二人夫妻恩爱,早生贵子。钦此。” 24. 告别 楚老爷虽心底震惊,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面上却还是恭敬的笑着,又眼神示意楚柔赶紧接旨。 随后又给了赏钱将人送出府去,直到车马已经走远,他才回府。 “这就是你当日说的……” 楚柔将圣旨递给了一旁的落雨,接着回了楚老爷的话:“这便是女儿当日所言之事。父亲,柳笙此人用心险恶,所以哪怕是日后,也请父亲不要私下有求于他。” 楚老爷见她这样说,也明白了此事她并非自愿,显然也是被逼无奈之举,便难得一见摆上一副慈父的面容,安慰道:“有什么需要给爹说,今日后也不必跪祠堂了。” 楚柔自然也没指望楚老爷能说出什么体己话来,谢过了楚老爷后便直接告退了。 一回了月落轩,她就让下面的人去柳府传话,约柳笙明日一见。 约的地点在宝珠阁对面的茶楼。 楚柔将近约定时间时才赶过去。 一走近茶楼,便听见坐着喝茶的人们在闲谈近日京中之事。 不过聊天的内容东拉西扯,楚柔对八卦兴趣不大,准备直接上楼。 接着便听到了顾侯府世子几个字,她脚步一顿,停下了上楼的步伐,倚在一侧安静的听他们谈话。 听了许久后,直到这些人谈起了其他事,她才继续上楼。 这其中有两件与她相关的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齐王三日前已经被群臣请立为太子,不日将会举行大典。 第二件则是顾子诩因先前朝中失言,被贬去丹阳县做知县去了。 顾子诩为官一向言词谨慎,唯一的失言只可能是那道奏书。 柳!笙! 她甚至不用细想便能确定。 她咬了咬牙,眉头紧蹙,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逼迫着自己继续向楼上走去。 她早该想到,柳笙这个人说的话,并不可靠。 现在便以如此,那么以后呢? 这样想着,她又停下脚步。 接着附在落雨耳边吩咐了她去做件事,随后才一个人上楼去包间等着柳笙前来。 柳笙和她不过前后脚的时间差,她刚一落座,柳笙就推门进来了。 一直等到柳笙也坐下,她才收回注视湖面的视线,一开口便语气嘲讽:“你说过不会动他,我还以为,柳大人至少值得我信任一次。” 柳笙脸上又挂起了她熟悉的笑,还是那么温文尔雅,曾经的她便是在这样的笑中日渐沦陷。 可这一次,她却从这里面看出了嘲笑,这人是在笑她可笑的天真。 “夫人,兵不厌诈。何况,我也算不得动他,只是不想他在京城,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晃悠罢了。”他甚至表情未变,语气温柔的似乎在说情话一般。 “我早该想到,你终究无一处比不上他,也不过会使一些腌臜手段罢了。”楚柔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柳笙,嗤笑道。 她希望能以此击碎他虚伪的表象。 可柳笙似乎并不为所动。 “顾子诩算什么东西?他也不过是伪君子罢了,夫人,别被他那副样子骗了。我……” “够了。” 楚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日约你来此,不是来听你贬低他的。我只有一事,既然皇帝已为你我赐婚,我也只能认下,但四年多前你我已拜过堂成过婚了,便无需再来一次。我不管皇上那里你是否需要交代些什么,但这个要求你必须答应。” “我……”柳笙听此消息,自然是想一口拒绝。 楚柔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道:“柳大人,你要知道,我今日来此不是为了请求你。况且你不会不清楚,我到底是为何嫁你的吧。” 柳笙脸上的笑这次终于有了些裂痕,但很快又恢复,以至于楚柔以为刚刚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那便听夫人的,只有一事,夫人打算何时搬回柳府,府中一应,都如夫人在时。” 柳笙不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顺着她的话继续问。 楚柔无视了他呢眼神,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看着不远处湖面,好几艘画舫正在湖面上,其中一艘画舫很是眼熟,正是当日她个顾子诩共乘的那一艘。 只可惜,物是人非。 “便待他离京吧。”她忍住眨了眨眼睛,让模糊的双眼重新恢复了清明。 一时间,两人俱无话了。 直到落雨回来,楚柔才离开。 楚柔不想再办婚宴,楚老爷自然乐意至极。 他昔日多欣赏柳笙,如今就有多怕这人。 毕竟这段时间在京城中闹得实在难看,他连最近许多生意伙伴的见面都推了,也成日在楚府待着,减少出门被打量。 楚柔差人早打听清楚了顾子诩离京的时间。 等到了那日,她一早便出府了。 她又穿了那身浅绿色衣裳,手里还拿着着那把团扇,好像回到了他们一同逛护国寺那日。 但她只躲在过往的人群中远远看着,并未上前一步。 给顾子诩送行的人不算太多,他在官场上的作风也注定了他不能有太多朋友。 她看着顾子诩骑在马上,带着几个小厮并几辆马车,一路远去。 似乎从头到尾没看见她一般。 她转身准备离开,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和同样回头的顾子诩撞个正着。 她好似看见顾子诩嘴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 但他们相聚太远了,她没听清。 这一刻,她突然想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她强迫自己回过头,又上了马车,一路回了楚府。 第二日,她便略带了些衣物首饰,并几个惯用的丫鬟下人,又搬回了柳府。 正如柳笙当日所说的一般,里面的一应都还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连她昔日种的花草都还生机勃勃,似她未离开之时。 可她并未觉得欣慰,她直接去内室找了把剪刀,接着快步走向花坛,将昔日精心种下的花草,全部剪断,又吩咐下面的人连根一起拔出去扔掉。 昔日怀着多少爱意种下,如今便有多少恨意除之。 柳笙本想休沐一日去楚府接她,但楚柔执意拒绝了,且大有一种他敢过去,她便敢不过来柳府的架势。 所以今日他依旧正常上值。 他散值回来时心情显然很好,直到走到院子时,看见四处散落的花草,才脚步顿了一下,眼神中似有怒火。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又整理了衣冠,挂上一贯的笑容进了内室。 进门一看,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室清冷。 “夫人现在何处?” 他复又走了出来,问还在院子里收拾的下人。 “夫人回府没多久就出门了,说是要晚上才回来,没说去了何处。” 真不愧是他的好夫人,回来第一日便要如此。 柳笙的面色一瞬间变了,也懒得再维持笑容。 他换下了官服,就坐在屋子里等着楚柔回来。 直到听见院子里下人唤夫人的声音,他才站了起来,接着又整理了衣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量了片刻,确保自己状态极好,才快步走了出去。 “夫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等着你用晚膳呢。” “我已用过膳了。”楚柔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从他身边绕过。 而此时的落雨紧跟在楚柔身后。 落雨一心只跟着楚柔,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墨棋的目光紧随在她的身上。 柳笙的目光也一直放在在楚柔身上,只是脸上的笑也随着楚柔的身影一样很快便消失了。 随后他便吩咐传了膳,但一个人对着一满桌子的菜,他只吃了几口便扔下筷子,让人撤了下去。 他今日明明全是吩咐厨房做的楚柔喜欢的菜,可楚柔压根看都没看一眼。 待他走至内室门口时,才发里面的烛火已然熄灭了,显然楚柔已经睡下了。 他推门准备进去。 只听门发出“吱呀”的一声。 然而他的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去,楚柔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 语气冰凉。 “我今日月事刚来,你换一间屋子住吧。” 柳笙无奈的苦笑一声:“夫人,我这几日不碰你。只是单纯想同你同塌罢了。” “可是我不想,柳笙。你要是实在不睡不惯书房,我去住也行。”楚柔说着便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罢了,我去书房,你歇息吧。”柳笙似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妥协了,离开前又关好了门。 直到听见柳笙的脚步声远去,楚柔又摸了摸枕头下面,确认东西还在,才又放心的睡过去。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楚柔依旧每日早出晚归,尽量减少与柳笙碰见的可能。 其实她在外面也并不为做什么,只一般去宝珠阁待着,不过是不想看见柳笙罢了。 这日她照旧躺在床上准备睡去,门再次被打开了。 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取出枕下之物拢于袖中,一言不发的看着柳笙向自己走来。 他手里还提着灯笼。 他先走去将床两边的烛火点燃,一瞬间满室的黑暗尽数隐匿。 接着他才在床边坐下。 “夫人,今日已经十日了,我算过,早可以了。” 说着便低头准备解开腰带。 下一秒,一阵银光闪过,接着,脖子上紧贴了一冰凉之物。 他略低头一看,便看见楚柔手上握着一把开鞘短刀。 25. 威胁 “呵,夫人还真是……” 他笑了笑,好似并不意外。 接着便伸手缓慢的裹住楚柔略带颤抖的手,又把刀刃向自己的脖子紧贴了几分,好似这并非随时可以要他性命的利器一般。 看着楚柔惊慌的眼神,他又嘲讽一般的开口:“杀人有什么好怕的?夫人。你要是能早狠下心来杀了我,也不会等到今日了。” 楚柔看着柳笙脖子上缓慢渗出的血,她清楚的知道只要继续向前便是颈动脉,她真的可以杀了他。可她终究无法逼自己下手杀死一个人,握着刀的手逐渐松了开来。 她语气颤抖着,恐惧的看着柳笙近在咫尺的脸,“你这个疯子!” 柳笙心情却一点儿没受影响,他轻轻松松便卸下她手里的刀扔在桌子上,刀落在桌面上发出了“哐当”的一声。 他用双手紧紧将楚柔环抱在怀中,嘴唇紧贴着楚柔的耳朵,语气温柔缱绻,好似在讲情话一般,“夫人,别人杀不了我,是因为他们无能。但夫人不一样,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杀了我,我也只想死在夫人刀下。” 他感受着紧贴着自己颤抖的身躯,却没有放开,反而抱的更紧了,又伸手用指腹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滴。 “若有一天夫人要离开我,唯有杀了我方可成事。” 说这句话时,他语气之郑重,好像真的只在为楚柔出谋划策一般。 闻言,楚柔只是颤抖的更厉害了,眼圈越发的红润,她用手抵着柳笙的胸,不停地摇着头想往后挪,控制不住的泪珠水一般的往下落。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柳笙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让她如此恐惧,却又毫无办法。 柳笙一只手揽着她的腰,看着她挣扎,却又不让她后退半分。 他低头轻吻她的眼睛,顺着她的泪痕一路向下,又含住她的唇轻轻逗弄。 楚柔紧闭牙关不让他进去半分,柳笙只是轻笑一声。 接着在她没反应过来前,就被卸掉了下巴。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甚至忘了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 柳笙却好似没察觉一般,终于如愿以偿把舌头伸了进去。 直到楚柔又疼又气瞪着他,最后两眼通红,几乎喘不上气来,柳笙才放开她,又一伸手轻松替她接好下巴。 “夫人,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 他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刚刚动手的人不是他。 他把浑身僵硬的楚柔平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随后吹灭了蜡烛,自己也钻了进去。 “睡吧,暂时不碰你。”他将楚柔搂回怀中,让她的头顶紧贴着自己的下巴,声音低哑着做出承诺。 楚柔好似被冻住了一般,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熄了灯后漆黑的一片,久久不能入睡。 而柳笙也确实如他承诺的一般,并未再动她。 楚柔一夜未眠,柳笙晨起的动静虽然不大,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一眼柳笙的背影,随后便收回目光又闭上了眼睛。 她怕柳笙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直到柳笙的梳洗更衣完毕,她又听见了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一直到她床前才停下。 “夫人。”她察觉到柳笙的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发抖。 随后她感觉到柳笙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头发捋了下去,又轻声道:“睡吧。” 柳笙把一样东西放入了她被子里紧握的右手中,紧接着便起身离开屋子了。 楚柔知道,他去上值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握住东西右手来一看,手中正是那把短刀,只是现在已经被收拢在漆黑的刀鞘里面了。 她把刀拔了出来,发现上面的血渍不知何时已经擦洗干净了。 她刚用手指轻抚过泛着银光的刀面,就听见室外有脚步声逼近。 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合上了刀鞘,又重新放回自己的枕头下面。 跟着就有丫鬟走了进来,似乎是见楚柔还在睡觉,便熄灭了烛火,又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关上了门。 楚柔一开始只是打算假寐,没想到再一睁眼,已经近午时了。 落雨早已侯在了门外,一听她起床的声音,就推门进去伺候她梳洗了。 今日落雨格外的安静,但以往并非没有如此,楚柔便只以为她人不太舒服,让她休息一日。 她也没再唤其他人来伺候,只自己随意将一头如墨的长发挽起,用一根发簪穿过发间固定住了。 她没什么胃口,所以只令张厨娘简单的做了两个菜。 送上来时她发现多了一个猪肚汤,是她平素爱喝的,应该是张厨娘自己的主意。 落雪见她发呆一般的看着眼前的汤,却迟迟没动筷子,不得不开口提醒道:“小姐,您再不吃菜就要凉了。” 楚府带来的下人都习惯了叫她小姐,所以哪怕来了柳府也没有改称呼,加之楚柔如今也讨厌被叫做夫人,所以乐得不纠正他们。 见楚柔听了她的话后没有任何动作,好似对外界缺少反应一般。 落雪带着几分慌乱,突然就“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接着她双手拉过楚柔搭在膝盖上的右手,声音带着哭腔请求:“求求小姐,哪怕是为了我们也要保重自己身体。今晨……” 她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一般,忙松开楚柔的手捂住了嘴,旋即低下头,只沉默着看着地面,不再讲话了。 楚柔抓住她的手臂令她抬起了头,又要求她站了起来。 她语气肯的问:“是他威胁你们什么了?” 落雪看着楚柔满脸怒容,平日里和善的面容几不可见,便知道她大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到底是跟在楚柔身边长大的丫鬟,见楚柔如此,自然不敢再隐瞒分毫。 “姑爷今晨出门前说,要是回来看见小姐少了半根头发,便拿伺候小姐的人是问。” 楚柔知道这话肯定夸张了,但也相信柳笙确实做的出拿她身边的人下手这种事。 落雪还乖乖站在她旁边,目光紧紧的看着桌子上的菜,似乎非要等楚柔用膳才放心。 其实落雪比楚柔的年纪还小上许多,甚至脸庞都还带着几分稚嫩,她如今才不过十六岁,若是放在现代,兴许还在读书。 可现在她的一双杏眼却满是害怕,只是因为主子不用膳这样的一件小事而害怕。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柳笙。 楚柔毫不怀疑,柳笙就是故意让自己听到这话的。 他是在告诉自己,他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生杀大权都掌握在手中。 楚柔安抚似扯着嘴角的朝落雪笑了笑,接着又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起来,待嘴里的菜都咽了下去,才开口:“我方才只是想家起楚家了,你看,我已经在吃了,你也下去用膳吧。” 说完又夹了一口饭吃下去。 落雪看着她确实在用膳了,才不情不愿的离开,甚至还时不时回头确定楚柔有没有骗她。 楚柔见她这样,只觉得又好笑又辛酸。 待落雪的背影从她眼前消失,她才放下筷子。 柳笙现在如同疯了一般,什么也不怕,楚柔哪怕能系自己的安危于度外,也不能不管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毕竟他连自己都…… 必须得尽快想个办法。 想着,她又拿起了筷子逼自己味同嚼蜡的吃完了一碗米饭。 待她这边用完午膳,刚准备放下筷子,柳府的管家就站在门外请示,说是柳笙前些日子订的墨兰这会儿送到了,问她要放在何处。 楚柔这才意识到如今已是墨兰的花季了。 她想起那时候她送了一盆墨兰给顾子诩,她让顾子诩赶快上楚府提亲。 可再快有什么用呢? 如今也不过相隔两地罢了,也不知道当初的那一盆有没有陪着他去丹阳县,如今是否也开了花了? 她和顾子诩似乎真的再无可能了,自己或许也该做些妥协了。 明明反复这般安慰自己,但心底仍刀绞一般的痛。 但她也没再犹豫,直接让管家将墨兰全部送来了过来。 一共是四盆墨兰,都正开的热烈,墨兰的香味并不浓郁,但甚在清雅,这几盆一看便价值不菲,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她让人将其中三盆放在了院子里,吩咐了府里的花农,让他一到春天便移植到花园中。接着又让人抱了一盆进内室,放在了靠窗户的位置。 待一切都做完,她又亲自去了厨房,报了几个柳笙喜欢的菜,让她们晚上做出来。 她发现,哪怕是如今已没有了感情,但记忆的许多东西都还在,也许要伪装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她苦中作乐般的安慰自己,就当做攻略一个游戏人物,不付诸真情,只当做任务。 接着她便回了内室,过了会儿又换了套衣裳出来,只是这一件,领口明显高了许多。 落雪见她不知为何突然换了衣服,一脸疑惑,但也忍住了没有多问。 接着她令人在外面盯着,一旦看见府里的马车回来便立即进来通报。 柳笙似乎是一散值就赶了回了府。 楚柔以为还得等上一会儿,结果很快就来了人禀报,说是看见府里的马车已经走到巷子口了。 楚柔脸上很快就挂上笑容,带着落雪迎了出去,而正在下马车的柳笙此时正好抬起头来,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交了一瞬。 柳笙眉眼一弯,笑的满面春风。 她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到他身后的马车上,接着款款走上前去,伸手挽上了柳笙的手臂,又把头轻贴在他胳膊上,一副甚是亲昵想念的模样。 26. 病了 “您回来了,我已经让厨房备好了你喜欢的菜。” 柳笙见她如此,似乎很是受用。 “夫人这是不生我的气了?” 楚柔点头,一副我已经完全知错的表情。 “之前是我不懂事,惹您生气了。” 待进了内室,楚柔又亲自伺候柳笙换下了官服。 “夫人的那套浅绿色衣裳,我不喜欢,烧了吧。”柳笙低头看着正在给自己系腰带的楚柔。 楚柔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抬头看向柳笙,眼睛中带着几分疑惑:“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套,我有好几套浅绿色的衣裳。” 柳笙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看了她的脸许久,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楚柔只是笑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不再打哑谜,直接唤来落雪,让落雪找出那套衣服,又吩咐落雪把衣服剪了。 落雪捧着衣服看了一眼楚柔,用眼神请示她。 “既然夫君不喜欢这衣服,便听他的吧。” 听了楚柔的话,落雪不再犹豫,利落的剪了下去。 接着柳笙又吩咐落雪拿去烧了。 这次落雪没再犹豫,直接拿了出去。 楚柔看着落雪远去的背影,有几分嘲讽的想,自己连顾子诩都放弃了,一件衣服又算得了什么呢? 待用膳时,柳笙一看,果然满桌子都是自己曾经喜欢的菜色。 “原来夫人都还记得。”柳笙撑着下巴笑着看向她。 “当然不会忘记。”楚柔说着,拿过他的碗来给他布菜。 “夫人辛苦了。”柳笙握住她还要继续夹菜的手腕,从她手中端回自己的碗“明日夫人做自己喜欢吃的便好。” 楚柔点头应是。 两人都不是喜欢下人伺候用膳的人,所以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一顿饭吃的甚是安静。 楚柔几次张嘴想开口说点什么,又发现实在无话可说,只得安慰自己,要慢慢来。 柳笙的安静却让楚柔有几分意外,记忆中的他,虽然也不是个话很多的人,但至少也不会如此安静。 等用完膳,楚柔又提议一起到园中走走。 柳府其实并不算太大,当初柳笙买下此处时才刚入翰林院,并没有太多的余钱。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子,位置不算太好,离宫里距离也很远。 柳笙买下此处时,这里还很空旷,直到后来楚柔嫁过来变成如今的样子。 可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几乎都是曾经的楚柔的心血,是她一点点把这里变的不那么冷清。 然而柳笙如今作为朝廷的二品官员,住在这里其实颇为寒酸了,不过不知为何他没有买新的宅子,好似也并不打算搬,宁愿每日比其他人早起上许多。 快走至假山旁时,柳笙停了下来,指着一处空旷道:“我还记得当初那处种着一株姚黄,是你我当初特意去挑回来的。” 楚柔自然也记得,当初成亲后,他其实没少在休沐时陪她出门。 只是那日她重新搬进来后,亲自把自己当初种的花几乎毁了个干净。 楚柔没有回答,柳笙便一直看着她。 她知道柳笙在等自己妥协,而她别无选择。 “等春天您再陪我去挑一株回来种上吧。” 柳笙闻言终于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又继续向前走去。 实在太安静了,楚柔突然后悔提议逛花园了。 她原本只是不想太早就寝。 她几次慢下步子想落后柳笙几步,但都会很快被发现,接着便是柳笙停下来等她,她又只得快步走到他身边。 楚柔最后只能默默数着自己脚下的步数以转移注意力,一直到走至内室门口才停下来。 柳笙吩咐下人送来热水。 “夫人先洗吧。” 楚柔自然没有拒绝,自己先去了净室。 只是在她刚脱完外衫,准备解开衣带脱内衫时,门被推开了。 接着,柳笙走了进来。 楚柔的手一顿,随后又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放松,早晚得面对的。 柳笙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吻她,又接过了她手里的衣带,准备替她脱掉内衫。 只是才脱至肩膀时,脸色突然一变,接着将她的内衫猛的扯下。 “这些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手在即将触碰到楚柔肩膀时停了下来。 楚柔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露在小衣外的皮肤满是红疹,虽然她看不见背部,但料想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柳笙想将手伸至她后背,解开她的小衣看看里面的情况,却被楚柔握住了手腕。 她眼中含着泪,对着柳笙摇了摇头。 柳笙以为她是害怕,便又拿了一旁她刚脱下的外衫给她披上,直到泛着红疹的皮肤被遮挡再看不出来,才将她打横抱起。 “别担心,会没事的。”他语气温柔的安慰着。 一直到将楚柔在床上,又替她捻好被子,他才急冲冲的走出去,让下人去请同仁堂的大夫过来。 接着他又走了回来,在床边坐下,轻抚着她的头发,似乎想借此安慰她。 楚柔眼睛紧闭,始终一言不发。 柳府的下人先是去了一趟同仁堂,结果已经关门了,不得不又跑去一个最近的大夫家里去请人。 大夫这个点被人从被窝里叫出来出诊,十分的不情愿。 下人见状,直接说是兵部的柳大人府上有请。 接着很快大夫就提着药箱跑了出来。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柳府。 大夫正要行礼,就被柳笙阻止了,直接让他先诊脉。 待他诊完脉,才恭敬的对柳笙道:“夫人应是外感风邪所致,我开几副药吃了后,应该就无大碍了。” 柳笙点头“辛苦了。” 接着大夫便写了药方,又亲自带柳府的下人去取了药。 药很快就取了回来。 听说楚柔病了,张厨娘本来就着急,只是不敢过去问,见药取了回来,便亲自接过了熬药的活。 等熬完药又亲自送了过去。 “大人,药熬好了。” 柳笙正看着楚柔发愣,楚柔原本平躺着,最后被他的目光盯的受不了,又背过了身去。 听见敲门声,柳笙站了起来亲自出去端药。 见送药的是楚柔带过来的厨娘,柳笙诧异了几秒,但很快又恢复了。 “夫人,药熬好了。”说着,他把楚柔扶了起来,接着又端过了药碗。 “我自己喝就好。” 楚柔伸手要接过碗,被柳笙用手臂挡开了。 他亲自将药吹凉,才喂给楚柔。 楚柔无法,只得张嘴喝下。 待一碗药喝完,柳笙又把她放了回去。 “睡吧。”他帮楚柔把被子盖好,才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熄了蜡烛,楚柔迷迷糊糊间还以为是丫鬟。 她心中暗想着自己这样了,柳笙今夜应该不会过来睡了。 但很快就响起了被子被掀开的声音,接着,她身后便贴上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不过柳笙大约是怕压到她的疹子,所以稍微隔了一点距离,接着便重新安静了下来。 楚柔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柳笙的声音。 “夫人今日身上的香味同往日不大一样。” 楚柔身体僵硬了一瞬间,等着柳笙接下来的话。 但直到柳笙呼吸平稳,早已睡着,楚柔也没有等到后面的话。 待起床时,柳笙早已上值去了。 楚柔在内室拿了本一直没看完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直到柳笙等晚上散值回来,她才放下手里的书。 柳笙一进来,就直接解开她的衣衫看了看,确定她身上的红疹已经消退了一部分,才放下心来。 “过几日应该就会消退了。”似乎是想安慰楚柔,又似乎是说给他自己听。 接着又替她把衣裳整理好。 楚柔看着他道:“这两日让您费心了。” 楚柔把手放在他手心,抬头看向他,语气恳求“明日我想去我名下铺子看看。” 柳笙闻言一顿,但也没有拒绝“记得要早点回来。” 得了准许,第二日楚柔用完早膳便出门了,不过这两日落雨都有点儿魂不守舍,楚柔问了她也不愿多说,便也没再管她,只是让她多休息了几日。 她干脆没带丫鬟,一个人出了府。 她甫一离开,落雨便悄悄从后门出了府。 她不会想到,此时自己最信任的丫鬟,穿的甚是明艳,半分没有平素稳重的样子,正在同一个男人见面。 “你又要走了。” 没什么人经过的巷子里,落雨绞着手帕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在被发现前很快又收回了视线,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失落。 “这次是早定好的,没办法推掉,下次我保证会多待些日子。”男人摸了摸她的头,但不敢用力。 接着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落雨。 落雨瞪大眼睛惊喜的望着男人,“是给我的?里面是什么?”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这个,不喜欢的话下次我给你买其他的。”男人说这话时低头看着她,期待的等着她的反应。 落雨伸手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只蝴蝶样式的金簪,蝶翼轻颤,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飞出来。 落雨小心翼翼的伸出指尖想要碰一碰,又怕碰坏了似的收回了手指,“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强忍住心动摇头,就要关上盒子还给男人。 男人见状急得直挠头,语气急切道:“这都是我欠你的,阿莹,我答应过伯父会照顾好你。而且,都是我的错,这么晚才找到你。” 落雨闻言眼中盈着泪,贝齿轻咬着下唇。 明明告诫自己,这个人是因为父亲才对自己好,可还是忍不住…… “好,我收下了。你记得这次路上要注意安全,我听说近日匪患很严重。”虽然知道他们同行里有许多人,但忍不住心中担心。 男人自豪的拍了拍胸脯,“阿莹你放心,我跑习惯了,而且我想等这一趟回来,就向楚小姐求娶你。” “傻子。”落雨直接转过身不再理他。 楚柔这边,她不想让人跟着自己,便让马车停在了巷子口,下了马车准备步行走去同人约好的地方。 但在走至尽头时,右手边宅子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接着一双手伸了出来,将楚柔拖了进去。 楚柔看着面前的男人,瞪大了眼睛。 27. 可怜 是聂闻。 自从意外救过他一次后,他们就再没有交集了。 聂闻放开她,举起食指嘘了一声,随后又指了指门。 接着他示意楚柔跟着自己,直到走入其中一间屋子,才转后头来看着她。 “我说你这警惕性也太差了,被人跟踪了一路都没发现。” “跟踪?” 跟踪自己? 谁会跟踪自己? 她想了想,咬牙切齿。 是柳笙,她还以为这人是真的放心她出来,没想到是一直派人在跟踪她。 看来,她之前几番出府,他从不过问,也是因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不过…… 她抬头看着聂闻,一脸怀疑的问:“你为何会在此处?” 不至于也是跟踪她吧。 “想什么呢?你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哪儿那么多人跟踪你。”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聂闻直接打破她的疑虑。 “我是正好碰见,才想办法好心提醒你。” 他拉出一旁的椅子坐下,懒洋洋的斜靠着,随后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你来此处又是为何?” “我和人约好看庄子。”楚柔在他对面也坐了下去。 “你要买庄子?正好,我有个附近的庄子也要出手,反正都是庄子,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 楚柔自然也没有拒绝。 接着聂闻便带她从侧边的一个小门出去了。 等到了和牙人约定的地点,聂闻半点没客气,就走在她前边大摇大摆的率先进去了。 “先给我们介绍介绍,你这庄子有什么优点,看着不满意我们可不买。” 牙人只当聂闻才是做主的人,谄媚的笑着迎了上去。 “这庄子带有一个温泉,很适合您和夫人过来度假。” 聂闻看后毫不留情的摇头,啧了一声。 “太小了。” 牙人闻言,脸色不变,又说道:“这庄子里的花园里有条直通外边的溪流,且此地靠近水源处,水十分清澈,阳光照下去时偶尔还能见着彩虹。很适合您和夫人散步。院子的景色也是见过的都赞不绝口,要不是主人家急需用钱,也不会出手。” “不过如此。”聂闻撇了撇嘴。 牙人脸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了。 “这庄子还有……” “也不怎么样。” “一般。” “也就勉强能看。” …… 一通操作下来,牙人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楚柔站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接上。 一直到最后他们两人被请了出来。 楚柔望着站在一旁的聂闻,咬牙:“我倒要看看你的庄子有多好。” 聂闻不答话,折扇一摇,率先走了。 楚柔无奈,只得跟上。 聂闻的庄子比刚刚那个倒是大上许多,但既没有温泉,花园也一副没人打理的荒凉样。 “就这么个……” 楚柔深吸了几口气,克制住自己想讽刺几句的冲动。 “别看它现在这样,好好打理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我要价比那处便宜许多。” 说着,他又懒洋洋的靠在假山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楚柔还真没见过像聂闻这样的人,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 “虽然本公子英俊潇洒,风度……” “你很缺银子?”楚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好歹是个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不至于吧。 聂闻摊手。 “也不是缺银子,只是最近想做点儿事,我爹不太支持。何况……”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太会管理这些,不然这里也不会变成这样。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这不正好你出现了吗。” 说着,他报了个价。 楚柔听了有些意外,比她预期的地上许多,而且…… “我买下也不是不行,我还愿意再加上一千两。只是我有个条件,我不想被人发现是我买了这处庄子,所以我希望只是你我私下写契书,不去官府过明路。当然,日后出事的时候另说,我也会尽量保证不连累你。” 聂闻没丝毫犹豫的点头“成交!” 接着他们便在书房里写下契书,又按了手印,一人一份。 “银子的话,你改日去宝珠阁取就行,我会和那边打好招呼。” 聂闻点头。 见着日头已经在正中央了,他直接提议“一起用个午膳?” “算了,府上有事。”楚柔摆手,接着便告辞先离开了。 这地方还得等聂闻先把东西搬走,所以她现在还不急着规划。 她快走出花园时,聂闻又叫住了她。 “柳夫人,我当日之话依旧做数,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楚柔闻言脚步一顿,心底无奈的苦笑一声。 也对,当初之事闹得那么大,他知道也并不奇怪。 她回头颔首“真到那时我不会客气的。” 待她回了柳府,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 不过好在无论何时,张厨娘都会替她备好。 她会这么早回来,也是怕柳笙到时会迁怒下面的人,毕竟自己甩了他派来跟踪的人。 如今的楚柔显然不敢再触碰一个疯子的底线,虽然这个疯子大多时候披着一张人皮,但终究无法隐藏住下面藏着一只野兽的事实。 等柳笙散值回府时,楚柔又等在了门口,等柳笙一下马车,她便笑着迎了上去。 “您回来了,累了吧,晚膳已经备好了。” 她没有错过柳笙下马车时的眼神中闪过的戾色,显然,今日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但柳笙始终没有多言,面上还挂着温柔的笑。 直到用膳时,看见桌子上的菜才又变了脸色。 “我说了,做夫人喜欢的菜便好。” 楚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吩咐做他喜欢的菜,他反而会变了脸色。 但这种时候,当然还是装乖比较好。 她抱住柳笙的腰,又仰头望着他,眼中带着细碎的泪光,“我只是想让您每日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菜,您要是不喜欢,我明日便不会这样了。” “我喜欢……呵!”他嘲讽似的笑了一声,随后直接将楚柔抱起坐在桌前,让楚柔侧坐在他大腿上。 “我喜欢什么,夫人不清楚吗?” 说着,他低头准备吻上去,又把手从楚柔衣襟里伸进去。 楚柔只觉得自己快疯了,外面的门没有关,甚至还有丫鬟路过的脚步声。 楚柔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又侧头躲过他的吻,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只是,我的疹子还没好,不要到时扫了您的性。” 说着,她又撸起两边的袖子给柳笙看了密密麻麻满是红疹的手臂。 柳笙果然眼神一变,“怎么突然又多了?” “不知道,不过这东西大概本来就反反复复的。” 至此,柳笙果然放过了她。 她立刻便从柳笙腿上站了下去,在一旁坐了下来,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 一直到喝完药睡觉,柳笙都没再多说什么。 “夫人,我的耐心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在楚柔快睡着时,柳笙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柔又惊的睁着眼睛等了半天,但柳笙照例没有多言。 楚柔觉得,他也许是想每天晚上吓自己一次。 或许他就是不想自己睡的安稳。 但好在接下来几日,他们之间还算相安无事,柳笙也没再做出大半夜吓她的事。 只是她身上的疹子一直没好彻底,柳笙最后没忍住,又另外请了一个同仁堂的大夫过来。 大夫诊了脉,又看了上一次的药方,随后回禀道:“夫人是外感风寒所致,这药方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么久还不好,按理说不应该。” 说着,他提笔写了药方,柳笙拿起一看,两张药方的药差的并不多,虽然他不懂药理,但他还是怀疑的看向大夫,似乎是在质疑他的技术。 “禀大人,小的换了其中两味药,又加大了药的剂量,几服下去,应该能有所效果。” “应该?”柳笙闻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大夫。 大夫被看的冷汗直流,差点没当场跪下,只恨今日不该听着是兵部柳大人便主动接了诊。 还是楚柔出声打破了平静,她的声音隔着床帘传出来,“夫君,不要为难大夫了,还是先喝着看看吧。” 柳笙闻言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床帘顿了几秒,随后才收回视线。 他看着大夫,语气温和了许多:“有劳了。” 接着又让下人送大夫回去,顺带去药房抓药。 “夫人刚刚在可怜他?”他拉开床帘,捏着住楚柔的下巴问道。 随后又笑道:“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愿意可怜可怜我?” 楚柔把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拉,待解放了自己的下巴才道:“您说笑了,是我该求夫君可怜才对?” “喔?夫人要我可怜你什么。”柳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直接把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握在手中,玩弄着她的手指。 楚柔一咬牙,脱口而出:“求夫君不要让人跟着我。”接着又补充道:“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但我保证自己不会有危险,也每次出门都会尽早乖乖回府。” 说着,她又眼中含泪,目光恳求。 柳笙久久没有声音。 就在楚柔以为自己已经被拒绝,接下来甚至要承受怒火时。 “好啊,只要夫人听话就行。” 楚柔张大嘴巴,没想到柳笙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那她之前还纠结那么久。 不过,柳笙的承诺她也不敢真的就这么相信。 她决定先试一试柳笙。 毕竟柳笙才刚答应,她也不敢冒太大风险,所以又等了两日才再次出门。 要完全确定有没有人跟踪自己,一般人并不可靠,也没那么大能力,不过好在她曾经机缘巧合下认识另外一个人。 所以她令柳府的马车停在了宝珠阁附近,接着又从宝珠阁后门溜了出去,上了一辆十分简朴的马车。 28. 演戏 马车一直到了一个接近城郊的巷子才停下。 楚柔下了马车,一路步行向前。 这地方很空旷,几乎没人路过,越靠近,越能听见“铛、铛、铛”的声音。 楚柔一直走到尽头的院门口才停下,院门没有上锁,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间巨大的屋子,房门虚掩着。 楚柔推门时发出了“吱呀”的一声,里面的人停下打铁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五官锋利,身材高挑,两边的袖子一直挽至了肩膀上,露出两条结实的深色的胳膊。 楚柔知道他的规矩,不做完事之前没空搭理自己,便自觉的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安静的等着。 又过了许久,打铁的声音才停下来,男人看了眼初具雏形的剑,又塞进了炉子里。 他拿起一旁的帕子随意擦了把汗,又扔回了原处。 随后在楚柔对面坐下,倒了一大碗水,一口气喝完后才开口。 “有事?” 楚柔点头,“想请您帮个忙,价格上不用担心。” “杀人?”男人语气随意的好似在说杀鸡。 “您知道我不干这事。” 男人闻言,嘲讽道:“也是,不然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来找我,简直浪费我的刀。” 楚柔心底叹气,不接话。 没想到她的事连这位都知道了。 男人名叫东方雅,名字文雅,但人却和名字十分不相干。 楚柔认识他也是巧合,当时她想做一套现代手术的工具,以备不时之需,又不想被人发现,多方打听后才知道了这个男人。 传闻他是个铸剑高手,且只要价格到位,什么都能做。 最重要,也是让楚柔下决心找他做的原因,是他决不会透露雇主的身份。 因此他们才有机会认识,但也只是认识。不过她当初提供的图纸入了东方雅的眼,所以和他才稍微熟了一点。 当时东方雅直接没要她的钱,反而送她了一把刀,正是那把短刀。 那是一把看似精美,却可以削铁如泥的短刀,刀鞘漆黑,刻着一只凤凰,一路延伸至刀把,刀把处有一颗圆形的红宝石,正镶在凤凰的眼睛处。 当时是她去取那套工具。 她刚接过了裝工具的盒子,那人就又顺手扔了把刀在上面。 “女孩子还是用短刀更适合,可惜定这刀的人不在了。”东方雅扔给她后随口解释了一句,“今后你拿着用吧。” “那便多谢了。”楚柔当时并未推却,只觉得他言之有理,便直接别在了腰间。 “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想请您跟在我身边几天,替我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我。” 东方雅没接话,但表情透露这两个字:就这? 楚柔也知道大材小用,但她身边别的人也没这个能耐。 想了想,她又道:“当然,您不想接的话。能帮我介绍一个人也行。” 东方雅没理她,站起身来,又回了炉子旁,取出偏的通红的长剑来,继续敲击着。 楚柔也没看懂他这意思究竟是答没答应,但也不好直接走,只得继续等。 又过了很久,东方雅才停手,将剑浸入冷水中,发出“嗞”的声音。 随后他把剑拿了以来,扔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走吧。”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楚柔说道,一脸你怎么还坐着的表情。 楚柔忙的起身。 “我是要跟你走还是?”等到关上了院子,东方雅才想起似的问她。 楚柔忙道:“不用,您在暗处就行。” 东方雅点了点头。 随后就站着等楚柔走出巷子。 上了马车,楚柔也没见东方雅的身影,也不知道跟上来了没有。 楚柔在外面用了午膳才回府,回去闲着没事,她直接拿出一张纸规划聂闻卖给她的庄子。 她想过了,不能一直留在柳笙身边,但得先把她自己带来的人慢慢送走,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所以除了这个庄子,她还让人帮她偷偷的置办了宅子。 等到柳笙快散值时,她才偷偷把图纸藏起来,出去迎他。 用完药后,她又把凳子挪到柳笙旁边,笑着支着下巴观察他的脸色,“我今日出去了一趟,去的宝珠阁,不过下午便回来了。” 柳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说过,夫人听话就行。” 说着,他又伸手拉过楚柔的手腕,把袖子拉上去看了眼她的手臂,见着红疹确实比前几日好多了,松了口气。 楚柔放下袖子,又挽上他的手臂,“让您担心了,过几日定会没事的。” 接下来几日,她都接连出府,也不只去宝珠阁,她名下的铺子几乎被她跑了个遍,不过从没看见过东方雅的影子。 等她再去宝珠阁时,掌柜的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楚柔两个大字。 据说是昨日掌柜的翻账本才发现,也不知是何时被放里面的。 楚柔猜到应该是东方雅留下的,便直接打开了。 东方雅在里面写着,他几日观察下来确实没发现有人跟踪,除非是绝顶高手,否则瞒不过他。接着又说他家中有事,先回去了,让楚柔银子看着给就行。 楚柔见了这信才真的放下心来,她相信柳笙找不出绝顶高手,所以柳笙真的说话算数了一次。 她又让一个信任的人把银票送去了东方雅的住处。 虽然东方雅让她看着给,但她还是给了一大笔,毕竟不能让他吃亏,她有预感,也许还会有求他帮忙的时候。 楚柔人一放松下来,觉得日子总算没那么难熬了,面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柳笙却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楚柔的疹子依旧没好,一直反复。 柳笙见状直接去太医院找了个太医来府上,可惜得到的还是一样的说法,连药方都没什么区别。 但死马当作活马医,楚柔又连喝了十多日药,房间里成日弥漫着药味。 楚柔喝的只想吐,但见着柳笙的脸色,她没敢开口说自己不喝了。 这日夜间,楚柔刚躺下,柳笙便把手伸入了她的衣襟,用指尖一点点的触碰她肩上的红疹,接着,对着其中一颗狠狠地按了下去。 楚柔疼的差点没叫出去,用手去推他的手。 柳笙顺势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然后才道:“我明日请旨让肖院正来给你看看。” 楚柔略僵了一瞬,但想了想又放松了下来,“反正大夫都是一样的说法,何必还特意去请旨,被人知道了,我也没脸见人了。” “夫人的事都不是小事。”柳笙闻言,直接将她镶在在怀中,严丝缝合。 “又得麻烦您了。”楚柔知道自己这是没劝动他,便直接放弃了。 “夫人,你我是夫妻,不必一直对我用敬语,还是说,你对着他时也如此。” 后面一句话,楚柔听出了他声音中明显的怒意。 这是她搬回柳府后,他们的谈话中第一次提到顾子诩。 楚柔僵着身体,没接话,也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以对。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演戏,柳笙未尝没有自欺欺人。 “睡吧。”柳笙吻了吻她的耳朵,又好像不打算再深究这个问题了。 第二日柳笙又恢复了平常,似乎昨夜无事发生一般,楚柔见状自然也不会再提。 晚上散值时柳笙果然带回了肖院正。 不过诊脉之后还是同样的说法,用的药也并无太大差别。 柳笙憋着火让人送肖院正离开,才坐到床边,凝视楚柔良久,但终究一言没发。 楚柔不得不捏着鼻子又喝了几日药,仍旧不见好转。 等到柳笙再次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递给她时,楚柔将碗接过后又直接放回了桌子上,接着推的离自己远远的,又拿手帕捂住口鼻。 “夫君,这些东西,反正也没什么用,我不想再喝了。虽说有疹子是难看了点,但都在衣服里面,别人也看不见。” 柳笙直勾勾的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但好似除了委屈,再无其他东西。 他最后妥协一般的开口:“好,便把药停了吧。” “只是要继续委屈您了。”楚柔终于松了口气,接着又挽住柳笙的手臂紧贴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无碍,毕竟夫人比较要紧。”柳笙抬起了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嘴唇动了动,但到底没再继续说了。 只是当天夜里,楚柔半梦半醒间,柳笙突然又从身后紧抱住了她,随即在她耳边低语:“我说过夫人可以杀了我,也唯有杀了我才能离开我。” 楚柔呆滞了片刻,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柳笙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楚柔当初带来柳府的人并不多,两个丫鬟,一个厨娘,一个车夫。 她本来计划让张厨娘先离开,但张厨娘听了后,直接哭着恳求:“小姐,您要让我离开您,不如直接杀了我。” 楚柔无奈的解释:“只是暂时,我后面有机会就会来看你的。” 张厨娘闻言依旧摇头,语气坚定道:“请让我留下,就算要走,我也要最后才走。” 楚柔见劝不动她,便不再坚持。 她想了想,既然张厨娘不愿意走,那便落雪先走好了。 不过落雪年纪小,胆子也小,计划告诉她,可能很快就会败露。 所以她决定隐瞒落雪。 随后,没过几日,落雪便病了。 29. 太子 是落雨来禀报,说落雪晕倒了。 那时候楚柔尚未出府,赶紧让府上的人去请大夫,又去了落雪的房间,亲自看了她。 只见她面唇苍白,似乎没什么精神气了一般。 大夫来的很快,可来了只是摇头,又说用人参一类的兴许还能吊一段日子。 楚柔自然不会吝啬这点儿人参,立马就让人去取。 落雨在一旁见着落雪的样子,急得差点哭了出来,毕竟落雪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平素她两又经常在一处,明明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人,今日突然就这样了。 她直接亲自去库里取参,路上碰见了墨棋。 墨棋见她急急忙忙,边走边哭的样子,便停了下来。 “落雨姑娘这是怎么了?” 落雨擦了擦眼泪,回道:“无事,只是落雪生病了,我现在要去库房取药,先告辞了。” 说着便又快步离开了,墨棋直勾勾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许久,随后也转身离开了。 晚上柳笙一回来,楚柔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还问柳笙能不能帮她找个太医来看看。 柳笙迟疑了片刻,拒绝了。 “一个丫鬟而已,而且大夫都已经这样说了,夫人何必伤心,改日再买几个回来就行了。” 听着柳笙的拒绝,楚柔低下了头,也不再多言了,只是夜间特别的安静。 落雪一直没醒,又过了几日,便咽了气。 楚柔让人买了口棺材,又让人送出去挑个好点的地方埋了。 只是楚柔一直情绪低落,加上身上的疹子还没好,柳笙便也多只是陪着她,近日倒也不再逼迫她什么。 直到这日,柳笙提议去一趟护国寺。 “夫人近日一直如此,也不是办法,不如同我去护国寺烧个香,捐点香火钱,也算为落雪祈福了。” 护国寺。 楚柔闻言楞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您好不容易休沐,又得陪我出门,改日我自己去便行了。”楚柔边说边轻抚上他的手臂,又抬头望着他。 “还是我陪夫人去,你一个人走这么远,我不放心。” 楚柔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再多言。 柳笙的休沐日很快便到了。 这日他们起了个大早,用完早膳便乘着府里的马车向护国寺出发了。 一路上倒也平静。 一直到山脚下,才看见前面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个佩刀侍卫。 他们这边刚一下马车,那边车上的人也下来了。 柳笙不动声色的将楚柔挡在身后,随后冲着下来的人行礼。 “太子殿下,李妃娘娘。” 太子没有答话,只是走过过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身后,道:“你后面必定就是柳夫人了吧?” 随后语气命令道:“站出来,让孤好好认识一下。” 柳笙见状,只得握住她的手鼓励了一下,随后退开了。 楚柔跟着便行了礼,“太子殿下,李妃娘娘。” 也不敢抬头去看。 虽然她和这位太子积怨已久,但其实从头到尾并没有见过他本人。 “抬起头来。”太子又下着命令。 楚柔只得抬头。 让她震惊的是,这位太子殿下看起来意外的年轻,有几分文质彬彬的样子,只看外形,几乎看不出他是别人口中评价的那个太子。 狂妄,暴戾。 “也不过如此。”太子看着楚柔的脸,有些失望的摇头,随后嗤笑一声,“就这么个女人,也值得柳大人你和顾子诩这样?你喜欢这样的女人?孤立马着人送些到你府上。” “多谢殿下美意,无功不受禄,还请殿下收回成命。”柳笙行礼拒绝了。 太子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又向前一步,在柳笙还未来得及阻止时,附身在楚柔耳边讲了句话,随后笑了几声,揽着李妃的腰离开了。 楚柔瞪大眼睛,呆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太子刚刚说的是:“也不知道让他们为你去死,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不过,孤很期待这一天。” 柳笙见她这样,不用问也能猜到刚刚不是什么好话。只能揽过她,轻拍着她的背部,借此安慰她。 “柳大人,柳夫人,不是要上香吗,不如陪孤一起。” 行了几步,太子停了下来,回头见他们没跟上,又开口催促。 楚柔一时想回去的心思也歇了,不敢再提。 后面倒是没再出什么事,楚柔只一直站在柳笙身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 但太子总时不时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没过多久,李妃也开始看她,目光带着疑惑,又隐隐含着怒火。 一直到上了回府的马车,楚柔才松了一口气。 “不管刚刚太子说了什么,都不用在意,有我在,不会让他动你。” 楚柔闻言看了他一眼,随后很快又收了目光,低下头看着微露出裙摆的脚尖,开口:“夫君当初站他时,有没有了解过这位殿下的为人?为什么……” 后面的话她没问,也没指望柳笙开口。 “夫人以为,我在乎这些?”柳笙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随意放松身体随意靠着车厢,“夫人,我才不在乎是谁在那个位置上,反正,都一样罢了。” 接着他又疑惑似的开口:“倒是夫人,似乎很在乎?为何?” “听闻楚王以仁德著称,这样的人做君主,岂不是百姓之福?我也只是普通人。当然也如此希望。” 楚柔说话时,从头到尾都抬头没看他一眼。 也没看见柳笙脸上探寻的目光。 回府第二日,太子果然给府上送了几个婢女,长得都和楚柔有些许相似之处。 柳笙不能赶走她们,便把她们安置在远离他们院子的地方。 楚柔见状,也没多言,好似根本不在乎。 但如果可以,她倒宁愿柳笙日后把目光转移到这些人身上。 不过她也怕这四人是太子放到此处的奸细,毕竟她也有不少秘密在身。 等又观察了几日,发现她们都很少出来走动后,便放下了心来。 这日,她才刚下了马车,向宝珠阁走去,就迎面跑来个一瘸一拐的男人,楚柔闪避不及,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被落雨扶着站稳身子后,才回头看了一眼,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衣服破旧,是最廉价的那种料子。 方才他撞上来的一瞬间,楚柔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且楚柔确定,是人血的味道。 紧接着又跑来了几个男人,这次楚柔避开了。 不过她并未多想,也没打算多管闲事,只继续向宝珠阁走了去。 一直到她打算回府,马车要穿过一条巷子时,突然急停了下来,楚柔差点儿被摔出去。 她稳住身子,正要掀开车帘问问情况。 车夫的声音先响起来了,“小姐,前面路正中躺着一个人。” 楚柔就示意落雨先下去看看。 没一会儿落雨就回来禀告:“小姐,是刚刚撞到您的那个人,好像晕倒了。” 接着,一只白皙的手掀开了车帘,楚柔提着裙摆跳下了的马车。 她走近后先蹲下看了看,又探了鼻息确定了人还活着,才道:“先送去医馆吧。” “别……”一道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能去,他们在抓我,他们要杀我……” “他们是谁?”楚柔忙问,但那人又晕了过去。 “算了,先把人搬上马车。”她示意车夫下来帮忙。 接着让车夫将车赶到不远处一座二进的院子前。 这是她之前托人买的宅子,几乎还没什么人知道。 等车夫将人抱上床放下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估计了一下,柳笙此时应该已经回府了,便让车夫先回府禀告。 车夫是楚柔带过来的人,不该说的话自然不会多说,这一点楚柔很放心。 等她和落雨两人将捡回来的男子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过后。 发现他的脸上,手上满是划痕,最重的伤在腹部,是一道长口子,楚柔一看便知,只差一点便可见腹部的脏器,也是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怎么。只是这人如今脸色苍白,应该是失血过多。 她吩咐落雨先去烧水,又拿了些补气血的药材让她去熬上。 接着又去净室换了套衣服才出来,才从衣柜里取出当年托东方雅做一盒子工具。 之前一直还未用上,没想到今日突然用上了。 盒子里有着仿现代工艺的手术刀片,刀柄,镊子,钳子,以及手术针和羊肠线,桑皮线,干净的白色棉布。但分的没有那么细致,工艺也跟不上,不过也能勉强用一用。 等把工具一一摆好,落雨正好端着热水进来。 见状瞪大了眼睛,仿佛没见过楚柔一般的盯着她看。毕竟她一直跟在楚柔身边,没想到楚柔还有这么一面,这些东西除了线,她可是一样也没见过。 楚柔看着落雨的样子也没急着解释,她将双手洗净,又替这人人仔细清洗了伤口,接着便开始清理创面,缝合了起来。 她之前没有在真人身上清理缝合的经验,因此并不熟练,边动手边在心中给自己默默打气。 不过刚开始下手还是有几分抖,后面才渐渐地习惯了,也就平静了下来。 但即便是如此,这人也只是中途几次睫毛微颤,似乎是察觉到楚柔在帮他缝伤口,咬着牙,没睁眼。 直到楚柔缝合完成,又用棉布包好伤口,才松了口气。 落雨连忙上前替她擦了汗,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小姐是何时学会……” “是之前和顾大人学的,他后来又送了本书给我。”她并不打算讲实话,又料想落雨不会有和顾子诩对质的一天,因此一早便想好了理由。 随后楚柔又洗净了手和皮肤上的血渍,才去换回了原来的衣裳。 30. 实话 待落雨给那人喂了药,又熬了一碗粥放在一旁,以备他醒来时好用。她才带着落雨离开,车夫早已等在外面。 楚柔回府时柳笙还在等她用膳,见她下车,就去抚她,又说:“下次想和小弟见面,直接让他来府上就行,何必约在外面。” 楚柔被他牵着手,笑着说:“铭儿他不懂府上的规矩,犯了忌讳便不好了。”说着又转头看了下那几个婢女的院子。 柳笙见状便也不再多言。 只是将她的双手拢在手里,又转移了话题:“夫人手好凉啊,下次要这么晚回来便多穿点儿。” 楚柔笑着应是。 待坐下下用膳时,楚柔夹了一块冬笋放入柳笙碗中。 柳笙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面露喜色,很快便夹起来吃下。 楚柔见他吃了才道:“下次不必等我,您一定饿了吧。” 柳笙摇头,“无碍,没有夫人作陪,一个人用膳无甚意思。” 楚柔的疹子仍然没好,柳笙似乎也不再执着,每晚只紧抱着她入睡,楚柔自然也乐见此事。 第二日柳笙一上值,楚柔便也起床用了膳。 接着便吩咐车夫赶车去了那座二进的院子。 落雨拎着食盒跟在身后。 床上的男人已经醒了,床上的粥碗也空了,看见她进去便想起身。 落雨忙放下手里的食盒上前去扶他坐起,又拿起枕头垫在他身后。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男人满脸感激。 楚柔点头,又示意落雨先伺候他用膳,自己在抽出桌旁的凳子坐下,支着下巴看着院子发呆。 待用完膳,楚柔才转头看向那个受伤的男人,直接开门见山:“昨日那些人为何要杀你?毕竟我也不能一直任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住在我府中,所以……” 那人紧握着拳头,看了她许久,随后眉头紧皱,面上纠结了许久后开口:“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捡重要的地方,长话短说。” 男人点头,仿佛为自己打气般,缓缓开口:“小人叫柴绍,和家妻住在柴家村,以耕种为生,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过得去,直到那日……” 柴绍的妻子叫曾月娘,虽自小于乡间长大,但容貌甚是秀丽。 他们家虽以种田为生,但月娘也养了几只鸡,想卖些鸡蛋补贴家用。 平日都是他们一起去城里集市卖鸡蛋,这日家里的鸡蛋攒够了,只是柴绍因为地里有活计急需做完,所以月娘便一人去了集市卖蛋。 柴绍见妻子午后许久也未归家,便连忙进城去找,但几个时辰下来,天都快黑了,周围店铺的人几乎问了个遍,也没问出下落。 最后一个人快关店门的大娘看不过去,才偷偷告诉他曾月娘被张公子抢去了。 这张公子仗着家中父亲在东宫门下做舍人,便横行霸道,没少干强抢民女之事。 柴绍得此消息自然是去张府要人,但家丁给他了五两银子,只说人他们少爷买下来了,接着就让他滚。 他哪里肯,且心里清楚月娘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定是被逼迫。 便连夜去告官,哪知官府闻言毫不意外,只让他拿着银子再娶一个,并不受理案子,也把他随意打发了出去。 他无法,只得连续多日去张府要人,但除了反复被家丁打出来,更是连月娘面都没能见得。 直到昨日,他一大早又去了张府,只见张府下人偷偷运了一个麻袋出城。 他一路偷偷的跟上去看,见着那些人在挖坑,接着便准备抬着麻袋扔进去,此时麻袋上系的绳子松了,里面露出一张人脸,面色青紫,不是月娘是谁? 他震惊之下暴露了自己。 可恨他们不仅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发现事情暴露后还想杀他灭口。 “我只能一路逃跑进城,便是在逃命中被捅了一刀。”说道此处,他咬着牙,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万剐,给月娘赔葬。 楚柔仿佛没看见似的,随意开口问道:“等你好了后,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杀了他,给月娘报仇。” 楚柔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张公子。 “你杀他的机会渺茫,不过白白送死罢了。”楚柔摇头,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柴绍苦笑,他何尝不清楚。“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楚柔见他神色痛苦,便知他与这个叫曾月娘的应是感情不浅。 看着他的脸,楚柔心中一个想法暗自生成。 当初的楚铭入狱,赵乾之死尚有多处漏洞,且也和东宫有关,可见东宫及其门下这些年应是作恶不少。 不如,她在必要时再烧一把火。 想着,她又开口:“我或许可以帮你,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些什么,而且在这中间你得听我的,到时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柴绍闻言一脸感激的看着她,毫不犹疑的答应。 “只要能为月娘报仇,死又何妨?” “那你便先住此处养伤,他们不会找到你,一切等你伤好够再说。”楚柔没看他的脸,毕竟她也算为了自己和…… 这感激,她受之有愧。 接着又想到自己手下人手实在是太少了,出了宅子便又立刻去了宝珠阁一趟。 宝珠阁的人是除了她在楚府的下人外最得她信任的人。 她直接让掌柜的替她去人伢子处买了十个人,男女不限,掌柜也不多问,直接就去办了这事。 近日来听说各地纷纷开始下大雪,京城的流民又开始多了起来,所以人并不难买。 过了五日掌柜就给她传消息说人买好了。 她便在宝珠阁里见了他们一面,确认过都暂时能用,便都留了下来,又让掌柜的帮她调教了一番,便偷偷都带去了庄子。 聂闻早已经搬出去了,当初落雪便是被她偷偷安置在了此处,未免落雨发现后露馅,她便没带她过来。 她吩咐落雪帮她把这些人及伤好后刚搬过来的柴绍分配好,管理起来。 等安排好了这些,她才让落雪过段日子放这些人出去,偷偷混在百姓中,打听东宫及门下做过的恶。并尽可能的帮助那些受害的人,和他们交好,不管花多少银子,都由她来出。 等她一出庄子的大门,便见天上飘起了雪。 她伸出手来接了一片,看着手心的雪花,只觉得今年的雪大的意外,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接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后知后觉的查觉出些冷意来。 随后便吩咐马车回府了。 回府时见落雨正等在门外,见楚柔下马车,忙走过去。 路上一直红着脸,几次望向楚柔,但很快又收回目光,一直到陪着楚柔回了房间。 楚柔见她的样子便知有话要说,且大抵还是好事。 “说吧,有何事?” 落雨又红着脸看了楚柔一眼,很快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小姐,我……我想让您见一个人。” “是……”楚柔刚想问是个何人,她需要这副反应? 随后突然想到,落雨如今已经二十三了,比她的年纪还大些,也确实该谈婚论嫁了。 她倒是忘了作为主子的自己,其实是应该为她们考虑这些的,反而还要落雨主动提,实在不应该。 随机又想到,自己正想着该如何让落雨离开柳府,这实在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好办法。 “人来没有,快带来给我看看?”她看着落雨,虽然落雨年纪比自己大,她这会儿却有几分嫁女儿的心态,又多了几分担心。 “对你好不好?你们何时认识的?” 落雨便一一交代了,“对我很好,他同早有婚约,只是近日才找到我。” 楚柔闻言,便想到落雨当初是被拐走的,后来什么都不记得,就被卖去了楚府。 “那你的家人呢?能找到他们真好,该好好团聚一下了。”楚柔说着,似乎在感叹她,又似乎感叹自己,她在现代的家人,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了。 “父亲已经去世了,家中如今无人。”说道此处,落雨也有几分低落。 楚柔见状,又安慰着:“成亲后回去看看吧,住段日子,以后随便做点什么也好,我待会儿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落雨闻言,以为楚柔要赶自己走,慌得跪了下去,眼中含泪,“小姐,我不走,如果您要赶我走,我便不成亲了。” “说什么傻话呢?”楚柔把她扶起来,接着又用手示意落雨耳朵凑过来,才继续说:“柳府并不是可久留之地,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必须送走你们。” 接着又说了落雪之事。 落雨听及此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的看着楚柔。 楚柔只是笑了笑,又让落雨带人来府里见一见。 待人来后,楚柔问了些问题,见他和落雨确实情投意合,中途偷偷望着对方不少次,也算放下心来。 “落雨如今没有其他家人了,但她是陪着我长大的,我也勉强算她的一个家人,聘礼的事我自然会为她操办,只一点,你以后万不可辜负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严厉起来,颇有几分压迫感。 落雨闻言,一脸感动的望着楚柔,她没想到楚柔把这些都替她考虑好了。 晚上柳笙回府意外的晚,且脸色极差,只在看到楚柔的那一刻,又扬起了标志性的笑容。 雪一直没停,柳笙肩上还可见几片未完全化开的雪花,也不知回府前发生了什么。 楚柔忙拿着手里的大氅上前去给他披上,待两人一起回院子的路上,楚柔才开口。 “我给落雨定了一门亲,过几日挑个好日子便会嫁过去,想着给您也说一声,免得日后问起。” 柳笙闻言,只示意她安排就好,显然并不关心这些事。 只是走在后面的墨棋闻此话吃惊的看着一旁的落雨,随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苦涩“你要成亲了?” 落雨没多想,只想着即将成亲之人的样子,红着脸,满脸羞涩的点了点头。 墨棋见此便明白了是她心甘情愿的,只得干巴巴的说了句恭喜,便又转头对着柳笙道身体不适,想先回房了。 待柳笙准许后便离开了。 直到回了房,他拉起右侧衣袖,露出截明显异于衣物的白色绣花布料,等全部显露出来才看得出是块手帕。 他解开包在手腕上方的手帕,露出一截早已结痂脱落的皮肤来。 接着他纠结良久,心一横,把手帕靠近了烛火。 但在点燃的那一刻,他又忙的收了回来,把烧着处的火撵灭,在柜子里找出了一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折好后放进了里面。 31. 巧合 今冬的雪下的格外的久,一直到落雨出嫁那天,雪都没停。 落雨是她的丫鬟,这次也是直接从柳府出的嫁。 楚柔在距离宝珠阁不远处买了座二进的宅子送给落雨做陪嫁,落雨一开始还不敢收,不过见楚柔坚持,她无奈也只能收下。 让楚柔奇怪的是,出嫁这天,墨棋也留在了府中。 她虽然知道墨棋同柳笙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但柳笙显然并不在意落雨出嫁之事,也不可能让墨棋留在府中送落雨出嫁。 到了迎亲之时,墨棋更是做了让一干人意外的举动。 “夫人,小的听闻落雨姑娘家中没有兄弟,不知可否让我背她上轿。此后,就请落雨姑娘认我做义兄,我也会将落雨姑娘当妹妹。” 楚柔自然没搞懂他这是为何,又进房问了落雨,落雨便想着多个兄弟也好,而且墨棋看起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兄长。 楚柔便同意了。 而墨棋,也如愿的背着落雨上了花轿。 直到他曾经想娶的姑娘坐着花轿一路远去,他才收回目光。 而楚柔此时也终于察觉到点儿不对劲,但也没有多言,只当做不知。 楚柔一时间身边没了贴身丫鬟,干脆就直接提了一个柳府的丫鬟用。 柳笙见状也没有多言,只是他近日回府越来越晚,有时面对楚柔甚至也很难维持笑脸。 楚柔在京城中听到了一些流言,说是有高人算出是太子不仁,惹的上天发怒,才有此大雪以示上天警告,只有废太子方可破局。 朝廷虽因此处置了一部分人,但流言并不能完全停歇。 柳府 “京城刚接到急报,说此次灾情最重的地方在丰洲,夫人怎么看?”柳笙说这话时,目不转睛的盯着楚柔。 顾子诩任职的丹阳县便在丰洲境内。 楚柔的指甲一瞬间掐住了掌心,但忍住了面上的表情波动。 “如此天灾,受苦的还是百姓,夫君以为,我还能如何看待?” 柳笙的表情似乎松动了点,又状似不经意的问“听闻夫人最近开始用府上的车夫了,为何?” 楚柔点头,搬出早想好的理由,“近日的雪太大了,我带来的车夫李诚前两天赶车摔断了腿,我看他实在可怜,给了点银子让他回家了。” 说着又抬头疑惑:“您怎么突然想问这些?” “只是觉得,夫人带来的人,相继都走了,有点儿太巧了。”柳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哪里就巧了,夫君多心了。”楚柔好笑的说,好似真的是巧合一般。 柳笙闻言便也不再多言。 第二日楚柔便立马出了府,先让府上的车夫送自己去宝珠阁,随后从后门坐马车去了庄子。 只见车夫正是那“摔断腿”的李诚。 现在庄子里的人已经不少了,除了她当初买下的十人,又多了不少被太子及门下迫害的人。 她一想到顾子诩所在的丹阳县遭受了雪灾,便无法安心。 这是顾子诩此次外放的第一年,如果雪灾解决不好,便会影响考评,也会对日后的回京造成影响。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其他,但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如今粮价和碳价都越来越来越高,但朝廷不知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抑价。 她吩咐庄里的人买了十车粮并一些银碳运出了京,准备偷偷送往丹阳县。 又找了落雨夫君所在的镖局一路护送,务必保证粮食及其送到。 她知道,太子已经被派去赈灾了,但以太子和顾子诩的关系,难保灾粮会不会延迟送去,所以,能帮顾子诩多支撑一段日子也好。 柳笙近日时常忙于灾情之事,有时甚至不会回府,太子送来的婢女也不会出来打扰她,楚柔乐的清闲。 而楚柔渐渐也听见一些太子办事不力的消息,京城一时甚至又传起了废太子的流言。 见柳笙的脸色,便知道流言并非完全无凭据。 而柳笙也清楚,一旦废太子,上位的会是谁,楚王与他绝无讲和的可能。 就在此时,皇帝急召了太子回京,同时又派了楚王前去丰州。 一时间,废太子的流言甚嚣尘上。 丹阳县县衙。 一个挺着肚子的年轻女人正向后面的院子走去,只见她脸庞十分圆润,身材也颇为臃肿,身边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下人正在扫厚厚的积雪,见了她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恭敬的叫了声夫人。 她已经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但肚子却大的出奇,出去说是有七个月的身孕不会让人怀疑。 但即便如此,她脚下的步伐也走的飞快,直到站在了书房外,她才示意丫鬟敲门。 接着她便走了进去,又亲自关上了门,让丫鬟等在门外。 屋子里很冷,和外面的温度几乎没有差别,她想解开带了湿气的披风,但察觉到冷意,还是又停住了手,站在距离顾子诩三步之外的地方。她知道仅剩碳火都送去了自己的屋子。 “你还要办公,我很少出门,用不了什么碳火,你拿过来自己用吧。” 顾子诩没有回话,正在埋头看最新送上来的各村灾情,赈灾的银粮一直没有到,但这场大雪先前没有预兆,以至于许多人家都没多少存粮。 他上任后倒是在县衙的仓库备了一些,但仍然远远不够,在如此省吃俭用的赈灾情况下,也只能再撑至多一日了。 “我听说皇帝派了他来丰州赈灾。” 顾子诩闻言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手里统计的数据。 “我也刚接到消息不久,你要去见他的话……” “算了。”女人一瞬间又泄气一般的低下了头,“到时你见了他,先别和他说我的事。” 说着她又向书房外走去,走至门口时,又突然回过头来,“我还有一些首饰,如果需要的话……” 顾子诩点头。 如果真到了需要时,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他上任时并没有带过多银钱,灾情刚开始时他也等着朝廷来赈灾,哪知道过了这么久也没等到,又想到之前来的人是太子,不难猜出为什么。 可这时再让家里送来也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而就在这时,捕头直接闯了进来。 顾子诩刚准备教育他两句,就见他一脸喜色,“大人,大喜事,京城送粮来了,我看了,足足十车,还有好些碳呢,又可以撑些日子了。” 顾子诩闻言表情终于放松了些“是朝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捕头大声打断:“不是,说是姓楚的……” 他话还没说完,顾子诩便立刻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出去。 捕头张大了嘴看着顾子诩的背影,不明白几个男人有什么好急着亲自去见的。而且共事如此之久,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大人如此急切的样子。 确定来的人里没有自己想见之人,顾子诩用眼睛又确认了好几次,才有些失望的对着一看就是领头之人的人开口:“柔……楚姑娘有没有托你带什么信?” 顾子诩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期盼,看的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他是楚柔身边的老人,自然也清楚这几位当初的纠纷,虽然不明白为何如今成了这样。 “小姐只说让顾大人保重身体,不必担心她。” 其实楚柔根本没有交代,她的预想里顾子诩根本没空见她的人。 顾子诩闻言说了句知道了,便让人统计了粮碳后收进去。 领头的又交代了楚柔的话,“小姐说,请顾大人收到东西后,不要透露她的身份,免得日后带来麻烦。” 顾子诩自然依言。 而此时,兴洲与丰州交界处。 楚王程进看着满地的护卫尸体,咬牙切齿的说出三个字“程元辛!” 他在两日前碰见了奉命回京的太子一行人,不过他们两向来不合,只简单的打了招呼便告别了。 而程元辛与自己擦身而过时说了一句:“兴洲路远,二哥虽心系百姓急着赶路,但也要注意安全才是,否则,遇见土匪便不好了。” 可他当时没细想,也没有料到程元辛有这个胆子,敢直接对自己动手。 要知道,他可是奉皇命去赈灾的。 程元辛派的人手不多,但对付他们一行人绰绰有余,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一直私下偷偷习武。 外人只当楚王文弱,实际上,真正的楚王,文武双全。而平日里不过是面对皇帝的藏拙罢了。 待他解决完对面的人,收起了手里的剑,他背后的人也收起了刀。 “今日多谢师兄。”程进转身对着正蹲在一旁用尸体擦刀的男人行了一礼。 男人没搭理他,一直到刀恢复光亮才抬头看他。 而楚柔此时若在,便会认出,这张脸正是东方雅。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赈灾之事不能延误,一切都等回京再说。” 东方雅“啧”了一声,站了起来,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我说你们朝廷里的人就爱假仁假义,要不是师父的命令,我才难得搭理你。” 程进闻言并不恼怒,“那剩下的路也有劳师兄了,等到了丰州,师兄便可自由离去。此次会请师兄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师兄也知道,我身边挑一百个人出来也比不了师兄一个。” 东方雅听着这恭维话,点了点头,终于舒服点儿了,便挎着刀,翻身先上了马。 程进见此也进马车拿了沾血的盒子,随后翻身上马跟上了前面的东方雅。 32. 选择 楚柔在京城一直等着消息,直到她派出的人传信回来才稍微放下心来。 楚王已经到丰州了,一去就使了雷霆手段,上震官员,下济百姓。 在他的一系列手段之下,灾情终于开始缓解。 信里还说,楚王和顾子诩私下短暂的见了一面,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后两人都神色严肃。 而一时间,京城中请废太子立楚王的流言又起来了。 一直持续到楚王回京复命,但令人意外的事,楚王回京后并未邀功,而是说自己已到了年龄,自请去了封地。 皇帝闻言,紧绷多日的脸色终于好了些。但真到这一天时,似乎又表现出十分的不舍,甚至亲自去送了楚王离京。要知道,这可是历朝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没有人猜到皇帝的心思。 而等这场雪灾完全结束时,已经三月了。 楚柔清楚,柳笙一旦朝中空闲下来,便又会把精力放回自己身上。 因此楚柔准备这两日送张厨娘离府,随后便要计划自己离开之事了。 而就在此时,一封丹阳县的信送到了宝珠阁。 掌柜的知道她的规矩,没有直接送去柳府上。而是一直等到楚柔再次去时才拿出来。 楚柔一看地点便猜测是顾子诩。 克制住激动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才缓缓打开了信封。 信的第一句便让她湿了眼眶。 吾妻楚柔…… 原来当初的三拜之礼,当真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他们是夫妻。 信中先是对她表达了思念,又感谢她当时的及时送去的东西,最后才说,曾经的楚王妃赵怡现在丹阳,如今已有七月身孕,但大夫说她肚子过大,怀疑腹中胎儿极大,等到生产之日,恐有母子双亡的危险。 楚王如今膝下只有几女,尚无子,这也是当初立储之争时另一派反对立楚王的一点。 如果她能产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顾子诩来信是因为听楚柔说过她学过这些,想问问她有无解决之法。 楚柔自然不会拒绝,她直接去信说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考虑赵怡目前的情况,又考虑到如今不知何处去的自己,楚柔决定加快离开柳府的进程。 于是,她找张厨娘商议后,在第二日直接在府中当着众人的面,赶走了她。 晚上柳笙散值时,她一边观察柳笙的神色一边开口:“我一直很信任她,没想到她会做出偷窃之事,但到底跟了我许多年,不忍心将她送官,所以把她赶走了。” 柳笙语气平常,似乎并不在意。 “夫人的人,如何处置,夫人自己决定便好。” 楚柔不疑有他,便终于放下了心来。 直到第二日。 楚柔准备出府时,一打开府门,便见柳笙站在门外。 今日不是他休沐的日子。 楚柔疑惑的开口:“夫君怎么还没去上值。” 柳笙不答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随后揽着她,回了府,身后跟着几个下人。 楚柔察觉到气氛不对,又闻到了铁锈一般的血腥味,但强忍着没有回头。 直到柳笙揽着她强硬的转了过去。 “夫人,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为夫人出口气。就这么放过她,难免府里的人效仿。” 楚柔看着面前趴在地上望着自己的人,她满脸是血痕,衣服上全是破口,露出下面带着鞭痕的皮肤。 是张厨娘。 明明已经送走了,为什么会…… 她忍住自己的哽咽,抬头问站在站在一旁的柳笙:“夫君这是在做什么?” “给夫人出口气罢了。” “那便放了她,我不需要你如此。” 柳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早有预料,“那……夫人,求我。” 楚柔便低下头恳求。 柳笙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语气依然那么温柔,“我说的,不是这么求。夫人,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疹子……也该好了吧。” 楚柔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他为何…… “夫人以为,自己那拙劣的演技,能骗得过为夫。我不过,是给你点儿时间罢了。”柳笙似乎预料到她的心中所想。 说着,他从身后的人手里接过剑,拔出来对准了张厨娘的脖子,才笑着继续开口:“夫人,你敢再踏出这个府中一步,我便只能杀了她给我消气了。夫人在乎的人,我可一个都不在乎。” 楚柔只能呆呆的望着他,觉得此时的他仿佛一个恶鬼罗刹。 地上的张厨娘声音虚弱的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小姐……走……” “柳笙,不要如此,我们谈谈。”她看着张厨娘摇了摇头,才伸出手去,想握住柳笙执剑的手腕,但被避开了。 “夫人还没说,要怎么选。” 选,他根本没有给自己选择的权利。 而就在此时,他竟然让手下的人都退下了。 一时间,只剩他们及躺着的张厨娘还在原地。 “夫人,当日我就给你说了,你还可以选另一条路。” 说着,他扔了手中的剑,贴近楚柔身后,摸到了她藏在腰间的刀,取了出来。 “夫人,我们两个人中,选一个。” 他把刀放在了楚柔手上。 楚柔低头看着手中的刀,只觉得刀把的红色眼睛在死死的盯着自己看。 她一直都知道,柳笙不正常,但她没有想过,他是不是真的求死。 他拥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位高权重。 楚柔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就入了柳笙的眼,非得到了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还有,张厨娘,她跟了自己十多年,还有她身上熟悉的感觉。楚柔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弃她。 想着,她果断拔出了短刀,转身使劲刺向了身后的柳笙的腹部。 看着柳笙不可置信,甚至带着点儿委屈的眼神。看着被鲜血浸红的手,哪怕她清楚自己避开了要害,还是有几分心虚。 她一生只学过救人,哪知道伤人比救人还难。 她克制住自己的颤抖的声音,语气平静的开口:“柳笙,这……便是我的选择。我早说过,我不爱你了。” 说着,她拔出了刀,刀身上满是鲜血。 柳笙捂着浸血的伤口笑着看向她。 楚柔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笑的出来。 “夫人,我只是不明白,顾子诩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甘愿如此。我对夫人……不好吗?成亲那一年,其实不止是我骗了你,你又何尝没有骗我?” 由于失血过多,他声音有些虚弱了,但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为夫人才从南国活着出来,夫人,你走吧。我知道你会去何处,但……我会留在京城,等你们回来的那一天。” 楚柔没再回头看他,蹲下将已经晕过去的张厨娘背在了背上,磕磕绊绊却又坚决的走出了柳府,走出了柳笙的视线。 这一次,她知道自己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但她却不能肯定柳笙会不会真的放她离开。 她先把张厨娘带去了宝珠阁,又让人请来了大夫。还好多是皮肉伤,只需要多养一些日子。 便让人把张厨娘送去了庄子托落雪照顾。 她则再次来到了东方雅的院子。 东方雅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做的是一把刀。 楚柔去的时候已经快完成了,因此没等多久。 “我想请您送我去丰州的丹阳县,价格上不用担心。” 丹阳距离京城快马的话只需半个月。 但楚柔清楚,自己快不了,因为她虽会骑马,却并不擅长,所以估计自己得走二十多天。 不过她不准备乘马车,那只会更慢。 “又是丰州。”东方雅语气随意,也不知道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您不想去丰州?为何?”楚柔不解。 “刚回来不久,不算个多好的地方。行,我接了,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 楚柔不想再等,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便约定了三日后出发,在城门口汇合。 楚柔并不打算多带东西,便只带了些盘缠,两套换洗的衣物,和那个装手术工具的盒子。 因两人都是轻装,第一日走的很快,没想到夜间住店时预料了老熟人。 聂闻一脸震惊的望向楚柔身后的东方雅,似乎在疑惑,为何又换人了。 楚柔一眼便看出他补脑了些什么,一脸无奈的解释:“我要去丹阳,请他护送我一程。” “丹阳。”聂闻摸着下巴重复着,随后恍然大悟的点头。 “左右我闲来无事,不如同你们一起去丹阳看看吧,听闻那里,美女众多。”说着,他还观察了一遍楚柔的脸色,发现没看见自己想看的,有些失望。 随后又凑近楚柔耳边道:“听闻,如今这位贵妃,便是出身丹阳县。” 就在楚柔一脸震惊来不及细想时。 一个身穿妃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聂闻身边。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非要凑这么近。”她语气质问着聂闻。 聂闻看见来人,神色颇为不耐烦,道:“这便是我所说之人,我之后便会与她同行,你一个女孩子出门也不安全,早点儿回去吧。免得你爹到时找我要人。” 东方雅从头到尾没说话,看见此颇觉得无聊,便转身离开了。 楚柔则一脸疑惑的看着聂闻,但对方并不解释。 年轻女子看着他们许久,随后眼中含泪,对着聂闻喊了句:“混蛋。”,接着便跑开了。 楚柔见此便明白自己被当做挡箭牌了,但也懒得追究。 不过又一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年轻男女罢了。 第二日再出发时,果然不见那女子的身影,只有聂闻一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 33. 赶路 聂闻确实如他所言,后面一直跟在楚柔她们身后。 不过东方雅也没表现出介意,他似乎当聂闻不存在一般。楚柔见此便也不管了。 聂闻这人骑马的速度比楚柔还慢,慢悠悠的,有时候直接躺在马背上睡大觉。 楚柔好几次都觉得他走了,结果他们一停下来,聂闻又出现了。 在再一次坐在一起用膳时,楚柔没忍住问了他:“你这次出行没其他事吗,就一直跟着我们走?还有那天那位姑娘?” 聂闻闻言停下了筷子,笑道:“我本来就不过随便走走,去哪儿都一样。她嘛……”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她身手比我好多了。只是,不怎么听话。” 说着,他直接把茶碗扔向不远处的桌子。 一只白皙的手稳稳将茶碗接住,接着,那人转了过来。 穿着一身玄衣,身材纤细,正是那天的姑娘。 那姑娘见露馅了,撇了撇嘴,走了过来,坐在了聂闻旁边。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她凑近聂闻,语气有点儿不高兴,但又似乎在撒娇。 聂闻把她的头推开。 “你以为我为何骑的这么慢?” 她听到这儿终于高兴了点,又转向楚柔,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见楚柔没回话,她又开口:“我叫申锦,和他自幼有婚约在身。” 说着,她还推了推一旁的聂闻。 聂闻无奈的扶额,叹气:“说了多少次那是玩笑,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说着还眼神示意楚柔,想让她帮忙说句话。 但楚柔自己的事都捋不清楚,半点不想再参与进别人的感情问题。 她直接开口回答了申锦之前的问题:“我叫楚柔,我旁边坐着的是东方雅。我和聂闻只是认识,没什么其他的关系。” 说着,她在聂闻一脸你就这么对我的表情里上了楼。 后面的路上又多了个申锦,自从上次楚柔解释清楚了,她就经常自来熟的找她搭话。 一直从为什么去丹阳问到了她家有什么人。 一大堆问题,楚柔看着挑了几个回答,不答她也不生气,就跑去和聂闻并行,过一会儿又回来。 楚柔从她的话里知道她才17岁,出自个武学世家,以前出过几位将军,不过大夏建朝以来,她们家便不再入朝为官了。 停下来时她还特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剑法,聂闻一脸没脸看的转过了身,东方雅倒是颇有兴趣了看了,还点了点头。 结束时还评价了句:“不错,比她有用多了。” 楚柔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申锦听了人夸奖,很是兴奋,又开始缠着东方雅问东问西。 楚柔看了一眼聂闻,但聂闻压根没看那边一眼,就在马背上躺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如今已经到了春季,道路两边时不时会看见耕种的人家。 但人口稀稀拉拉的,似乎那场雪灾的危害还在继续。 但没人去触碰这个话题。 他们的行程也在马不停蹄中终于走过了一半。 柳笙似乎难得信守了一次承诺,没有让人跟上来。 只是楚柔上一秒还在感叹,下一秒,便传开了破风的声音。 东方雅握着刀劈了过去。 一只断箭躺在了地上。 接着更多的箭朝他们射了过来。 34. 八卦 一群黑衣人很快将他们围了起来。 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直接冲着楚柔而来。 楚柔没习过武,只能拔出手里的短刀以求自保,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花钱请了东方雅这个高手同行。 聂闻武功一般,帮不了多大的忙,倒是申锦还成功砍中了几个人,其余的人也很快被东方雅解决了。 他把刀在领头的人尸体上擦干净,又把尸体一脚踢开,才站起来问楚柔。 “你惹了谁了,这路数看起来像……” 突然他想到什么,怀疑的看了楚柔一眼。 “你和太子有私仇?” 楚柔点了点头,随后恍然大悟,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地的尸体,不敢置信的问:“这是太子的人?” 虽然当初和太子有一面之缘,但她不觉得她值得对方大费周章来杀自己。 申锦看出来楚柔所想,搂着她的肩道:“他们没敢对你下杀手,不然我们没这么容易杀他们。” 聂闻此时也一脸怀疑的看着她:“太子要活捉你干嘛?莫非!” 他右拳击打了一下左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 楚柔一脸无语的否认:“你想多了。” 不过,那日见面时太子的话…… 也许太子想对付的不是她,是顾子诩或者柳笙当中的一个。 柳笙怎样她不在乎,且柳笙不太可能会和太子闹翻,所以更可能是…… 她脸色微变,道:“我必须赶紧赶到丹阳,也许是顾子诩出事了。” 说着她率先翻身上马,其他几人见状也跟了上来。 申锦家不在京中,不了解楚柔的事,所以很是好奇,一边跑在她旁边一边问:“你和这个顾大人是什么关系啊,怎么这么着急?这事和他有关吗?” 楚柔不想说那么多,只说了句:“我和顾大人曾有婚约在身,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退了婚。” 申锦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直觉事情不简单,忙追问:“是发生了什么?反正还要走这么久,你详细跟我说说呗。” 楚柔不打算细说,不再开口了。 申锦又跑到聂闻身边去问,聂闻倒是知道一点,但也不了解内情。 于是楚柔被迫听着自己的事被他讲成一出狗血淋头的纠结三角恋。 “听说当时当着皇帝和百官直接在庆功宴上打起来了。” “大朝会上还……” “直接当街……” “哇,好厉害!”申锦一边听一边转头看着楚柔,一脸崇拜,大有种想拜师的冲动。 楚柔听的额角直跳,不得不出口解释:“没打,没吵,你不要听他在那里胡编。不信你问他。” 她指了指走在前面的东方雅。 哪知道东方雅知道的还不如聂闻多,刚刚也听的津津有味。 东方雅摊手表示:“我也不知道。” 被人当众八卦的滋味并不好玩,楚柔干脆直接甩了马一鞭,马就直接带着她冲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也知道她有些生气了,便也不再谈论此事,只是跟了上去。 后面的路程他们都走的很快,五天后便到了丹阳。 他们直接去的衙门求见。 “劳烦通禀顾大人一声,楚府楚柔求见。”楚柔牵着马,对着县衙的衙役道。 衙役看了他们半天,最后想起当初雪灾时也有一家姓楚的送粮过来,便猜道应该是顾子诩的朋友。 于是他直接道:“如今春种时节,大人下乡劝课农桑去了,不过夫人在府中。” 夫人? “是顾大人的母亲?”楚柔没忍住问了句。 衙役知道楚柔误会了,便笑着摇头:“哪里,是顾大人的娘子。不过夫人现在不太方便出来,我让人出来带你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