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我成了白月光之子》 1. 第一章 晨光熹微,鱼肚白的天幕下青黑色的山峦重重叠叠。茂密的山林间山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洁白的雾气在林下缓慢流淌,所过之处留下一滴滴晶莹的露珠。 突然间一道人影破雾而出,惊得树上的鸟儿吱哇乱叫,引得林间的鸟兽四下逃窜。 来者是无极仙宗内门核心弟子宁知,今天是他来到混元遗迹的第二个月。来遗迹之前,师尊再三嘱咐他:遗迹凶险,切不可单独行动。没想到刚进遗迹没几天,他就和大部队失散了。 宁知发冠散乱衣衫狼狈,清隽的脸上满是细小的伤痕。他灵气枯竭,呼吸急促,每跑一步,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在钝痛。 如果此刻在宗门中,他一定会停下来服用丹药并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可是他不敢停下,他被一条赤炎蟒盯上了。 赤炎蟒速度惊人其毒无比,一旦锁定猎物后会穷追不舍。他现在只是个筑基后期弟子,一旦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条。 脚下的杂草越来越深,宁知已经深入密林。身后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赤炎蟒的鳞片和杂草摩擦时的声音。 “快啊,快啊!” 宁知的声音发抖着,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速度越来越慢。 慌乱中宁知无法辨明方向,等他发现不对时,前方出现了一个陡坡。现在想要停下来已经不可能了,一脚踩空后,他再也无法维持平衡身躯向前栽倒,像个球一样沿着山坡向下滚去。 宁知身后紧跟着一条巨大的赤炎蟒,蟒蛇身上密布着黑红色的鳞片,蛇头比磨盘还要大。 剧烈的翻滚让宁知全身剧痛,眼前忽明忽暗,恨不得背过气去。等他停下时,他已经置身在陡坡下的小溪中。 身体又冷又疼再也无法动弹,宁知趴在溪水中呜咽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炎蟒追上来。赤炎蟒蛇的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噗。” 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破裂声,一根白羽箭从蟒蛇的双眼贯穿而出,鲜红的蛇血飚出。赤炎蟒剧烈挣扎起来,可无论它怎么挣扎,都难逃一死。 看着蟒蛇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宁知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被人救了。 宁知艰难转头看向箭矢射出的方向,只见溪流上方不远处的石头上有一个人。他逆光站立,左手挽着长弓,朝阳从他被微风拂动的银白发丝间穿过,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衣衫轻飘之间,露出了白皙消瘦的手腕。 宁知想要看清他的脸,可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终他双眼一黑,整个人扑倒在冰凉的溪水中。 * 不知过了多久,宁知恍恍惚惚睁开了双眼。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逐渐清明。他的身体还在钝痛,正是这份疼痛让他有了活着的真实感。 宁知抬起手在胸口摸索了几下后咧开嘴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缓冲一阵后他在矮塌上盘膝而坐,身体依然亏空,但是比起之前被赤炎蟒追击,身体情况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待灵气在周身循环几圈后,宁知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这股香味强势地侵入了他的鼻腔进入肺腑,引得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无极仙宗的弟子从练气五层开始就辟谷了,平日里腹中饥饿难耐时,只要一粒辟谷丹就能熬过去。等修士结丹后,身躯就能自从吸收天地灵气,也就不再需要辟谷丹了。 进入遗迹之前,宁知带了不少丹药。然而和大部队失散时,装丹药的储物袋丢了。在被赤炎蟒追击之前,他已经饿了好几日了。 闻到食物的香味,久未进食的肠胃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宁知循着那股香味从矮塌上爬起。 矮塌前放着一张屏风,屏风上画着花鸟图,最下方有个朱红色的圆形章。红色的印章内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仙”字,它代表着刻着印章的物品来自最大的炼器宗门问仙楼。 屏风上篆刻了最简单的术法,只能起到阻隔炼气期修士窥探的作用。绕过屏风后,前方出现了一个火塘,这是问仙楼最简易的随身洞府会附赠的物件。 火塘上悬吊着一个圆肚子大砂锅,浓郁的肉香从砂锅中飘出。 宁知不自觉地向着砂锅走了两步,这时他耳边响起一道脆嫩的声音,“醒了啊?醒了别傻愣着,快帮忙做事。来,把锅盖打开。” 声音从砂锅上方传来,宁知凝神看去,只见悬吊着砂锅的木棍上缠着一条一尺多长的小金蛇。 小金蛇玲珑可爱,全身的鳞片像是流动的黄金,一双淡紫色的蛇眼又大又亮,圆圆的蛇头还没有宁知的大拇指大。 它对着宁知的方向抬起头,“看什么呢?还不过来帮忙?” 宁知愣了一下。修真界豢养灵宠的修士很多,听说灵宠到达一定修为后就能口吐人言。这还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说话的灵蛇,一时间他不由得多看了小蛇几眼。 小金蛇晃了晃脑袋,声音中带了怒气,“看什么看?再看我就吃掉你!” 宁知猛然回神,连忙上前,“来,来了。” 锅盖一揭开,漂浮着金灿灿油脂的鸡汤便出现在了一人一蛇面前。宁知深吸一口气,肚子叫得更响了,“好香……” 小金蛇身体后仰,陶醉不已,“对~就是这个味道~” 下一刻小蛇松开木棍,“咚”的一声落到了滚沸的砂锅中。沸腾的汤锅顿时安静了下来,油花下冒起了一小片细密的气泡,小金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锅中。 宁知大吃一惊,“糟了!”正当他抄起一边的汤勺想将小蛇捞出来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循声看去,只见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正迎面走来。 青年一袭青衣,满头银发挽在脑后,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他身姿挺拔身量高挑,五官俊秀到了极致,尤其是那双深邃的凤眼,让他看起来清贵又矜持。眼眸中目光平静又柔和,又让人忍不住亲近。 修真界中美人很多,面容能精致成这样的并不多。看到这人,宁知真正理解了芝兰玉树的意思。 青年进门后放下了背篓,不紧不慢道:“醒了?感觉怎么样?”青年的声音柔和,让宁知紧张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宁知连忙站起身体,想对着青年行个大礼。然而刚一动手中的锅盖和汤勺碰撞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尴尬。他这样,怎么看都像是在偷汤喝。 看到青年的目光在自己和砂锅上徘徊,宁知的脸一点点涨红语无伦次,“恩公您听我解释,您家的小黄蛇掉锅里了!我,我真的没有偷汤喝!不信您看,我,我真的在捞蛇!”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宁知转头看向砂锅。可等他看清砂锅里面的情况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一大锅汤竟然不翼而飞了,别说蛇了,锅底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宁知懵逼地看着空空的砂锅讷讷道,“不见了……” 青年微微一笑,“我懂。” 话音一落,他抬起手向着房梁的方向轻轻一抓。一道淡紫色灵光闪过之后,小金蛇已经被青年抓在了手中。青年修长的手指掐着小蛇的七寸,小金蛇嗷嗷叫着:“轻点轻点,要断了!” 散发着鸡汤香味的小金蛇被青年利落地打了个死结,随后一抬手,金蛇化成了一道流光飞向了屋外。 青年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让你见笑了。” 宁知手忙脚乱放下了锅盖和汤勺,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后郑重对着青年行了个大礼,“我是无极仙宗弟子宁知,感谢恩公救我性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恩公若是需要我,宁知愿肝脑涂地!” 青年上前一步托住宁知手肘,“你身体还没康复,不用客气。” 宁知抬头认真看向青年眉眼,“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青年温声,“无门无派,散修无栖。” 宁知再度行了个礼笑道,“恩公的名讳同我们浮生界的圣人苏栖尊者一样。” 无栖微微挑眉,平静的眼眸深处闪动着诧异的光,“圣人?苏栖尊者?” * 世人都说混元遗迹是个宝库,在没遇到无栖之前,宁知根本不这么认为。遗迹中到处都是凶横的野兽,稍有不慎就会折损在这里。来到遗迹有多长时间,他就担惊受怕了多久。这等穷山恶水的地方哪里有半点宝库的影子? 然而遇到无栖之后,宁知开始领悟遗迹的美好了。无栖居住的地方人迹罕至景色宜人,放眼一望每个方向都是美景。 宁静的上午,宁知盘膝坐在洞府前。他无心修行,只想看看无栖正在忙什么。 无栖在洞府前种了很多菜,现在他提着锄头锄掉田间的杂草。看到他熟练的动作,宁知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散修们无门无派全靠着自己的摸索过日子,因此散修们大多消息灵通,听到哪里有遗迹的消息,他们跑得飞快。 然而无栖却不一样,他对如今的修真界知道的并不多。五大宗门不清楚也就罢了,他连浮生界最有名的圣人苏栖的事迹都不清楚。 再看无栖居住的地方,疑点就更多了。就拿他的随身洞府来说,随身洞府上的阵法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没办法收进储物袋中。换成其他修士,早就将这样的洞府随手丢了,可无栖非但没有丢弃,反而细心收拾洞府的每个角落。 洞府前有好几亩良田,黝黑肥沃的土壤中生长着成片的菜蔬和灵植。混元遗迹刚开两个多月,宁知虽然没有亲自照料过灵植,也明白植被要长成这样,两三个月时间肯定不够。 无栖不像是个为了灵宝忙碌的修士,更像是人间的凡夫俗子。 种种迹象加在一起,宁知心里升出了一种荒谬的想法:无栖不是从外面来的散修,他更像是在遗迹中生活了很久的人。 纵然心中有很多疑问,宁知也不敢问,他怕自己话太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是说无栖脾气不好,事实上无栖的脾气性格极好,比他大师兄还要温和。而是无栖养的小灵宠脾气不太好,他在无栖家才呆了短短几日,小金蛇已经试图赶走他好几次了。 这不,他耳边传又出了脆嫩的声音,“喂……” 宁知微微侧目,就见小金蛇挂在他头顶的晾衣绳上晃悠着。小蛇的身体被打成结同晾衣绳拴在一起,它上半身自然下垂,随着微风吹拂晃晃悠悠。 小蛇拖长声音,“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走啊?有你在家里,吃饭都不香了。” 宁知:…… 根据他这几日的观察,整个家里胃口最好饭量最大的就是它,今天早上无栖煮的一锅菜粥几乎都落到了小蛇肚子里。平日里闲暇时,小蛇的嘴从来不停。 就这样,它还好意思说它吃饭不香? 小蛇哼哼唧唧,“今天早上你吃的那个蛋,明明是我的。” 宁知唇角抽抽,“你别念叨了,以后我赔你行不行?” 小蛇嘟囔的声音更大了,“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最狡猾,最喜欢画大饼。你有本事就现在赔我,我要求也不高,你吃我一个蛋,还我十个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一个指甲盖大的土疙瘩从不远处飞来准确砸到了小蛇的脑门上。无栖头也没回,“池砚,你去小溪里面抓几条鱼回来,中午我们吃鱼。” 小金蛇性格狂野却有一个好听又文雅的名字:池砚。据无栖说,当年他给小蛇命名的时候,小蛇爬到了他的砚台里滚了一身黑,于是就有了这个名。 池砚应了一声,细长的身体利落散开。宁知只看到屋檐下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后就再也看不到它的踪迹了。 灵气在周身循环几个周天后,宁知起身向着无栖走去,“恩公,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看到无栖忙碌,而他只是蹭吃蹭喝,宁知挺过意不去的。 无栖笑了一下,“和你说过好多次了,直接唤我名字就行了。没什么要做的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和宗门取得联系了吗?” 大宗门对弟子向来看中,尤其是宁知这样的核心弟子。不出意外的话,来遗迹之前,宗门的长辈一定给过他能保命的东西。宁知只要能和宗门取得联系,宗门必定会接他回去。 话音一落,宁知委屈地垂下了脑袋声音细如蚊蚋,“丢了……” 弄丢的不只是丹药,还有和宗门联络的符篆和灵宝。他现在迷失方向又实力受损,眼见集合的时间快要到了,宁知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知声音中带了迷茫和无措,“快到宗门集合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赶到集合地点。要是不能到集合地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宗门的弟子进入遗迹之后往往会散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宗门会在特定位置设置下传送阵,由高阶修士负责传送弟子们出入遗迹。 如果过错了集合时间,高阶弟子离开集合地点,凭宁知个人的力量,他再也别想离开混元遗迹了。 看到宁知沮丧的表情,无栖思考了片刻,“你还记得集合地点的位置吗?附近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 宁知思考了片刻,“地图丢了,具体的位置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集合地在一处山坳中,附近有一座高山的轮廓像雄鹰的脑袋。师兄们说,只要走得不是太远,很容易看到它。”可他跑得太远了,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无栖杵着锄头面向西南方看了片刻,“我想我可能知道你们宗门集合地的位置,不过那边离我家有点远,走过去可能要七八日。” 宁知的双眼猛地亮了,他双唇翕动面部涨红,“恩公,能不能麻烦您给我指个方向?!”说着他身体向下跪去,双膝磕在了松软的泥土间。 无栖笑着上前扶起宁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用这么多礼。名门正派的弟子们规矩太多了,累不累啊?” 当池砚口中拖着拴了鱼的稻草回到小屋前时,无栖温和的声音不缓不急地响起,“从我家到鹰头山路途险峻,你重伤未愈,就算给你指明方向,你未必能到。这样吧,我送你到集合点附近。等你平安到达了,我再回来。” 宁知抱着无栖的腰嚎啕大哭,“恩公,你是好人。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呜呜呜……” 眼角闪过一抹金色,无栖左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唔。” 下一刻宁知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嗷——” 池砚隔着衣衫死死咬住了宁知的屁股愤怒不已,“爷的人你也敢碰?!” * 池砚的一口让宁知成功趴窝,要不是无栖给药及时,这一口能要了他的命。宁知昏昏沉沉趴在矮塌上不省人事,池砚窝在矮塌旁边的矮桌旁愤愤不平,“不是说中毒的人胃口不好吗?他都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能喝两碗鱼汤?” 无栖站在屏风后,背对着一人一蛇面色平静地洗着手,“好啦,他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喝几口鱼汤又能怎样?” 洗完手后无栖弯腰从柜子下方抱出了一个圆肚子的坛子,坛子上封着一层油纸。晃了晃坛子后,他又打开了柜子。 见无栖不理自己,池砚叽叽咕咕笑着,“小栖,你说我要不要在他另一边屁股上补一口?这样能肿得均匀一些。” 宁知被叮咬的那半屁股肿成了球,趴着的时候显得格外圆润。池砚的目光在两片肿得不太均匀的屁股上徘徊着,暗搓搓估算着怎么咬才能让两边肿得差不多。 就在池砚顺着宁知的腿鬼鬼祟祟爬时,无栖一手抱起坛子一手提了两只酒盏,“去年做的果酒已经好了,喝两杯?” 小金蛇立刻忘记了自己的目标,麻溜地顺着矮塌腿向下滑去,“来了来了~” * 月色如钩,简易洞府前的廊檐下的小木桌上,池砚竖着脑袋催促着无栖,“快点快点~” 无栖白皙修长的双手捧着酒坛子,伴随着池砚的催促,微微浑浊的果酒连成一条线缓缓注入酒盏中。酒香四溢中隐约透着葡萄的香甜,池砚深吸一口气,“好香!” 喝酒不似喝汤,用不着偷偷摸摸。池砚小口小口舔着酒浆,小小的酒盏中荡起一层层细小的涟漪。 看到池砚陶醉的表情,无栖也给自己倒了大半杯酒。酒刚倒好,池砚便卷着他的那杯酒同无栖的酒盏轻碰了一下,“干杯。” 无栖端起酒盏同蛇尾上的小酒盏碰了一下,“干杯。” 去年制酒时家里的糖不多了,导致今年的酒喝起来有些发酸。然而池砚却不在乎,他珍惜地卷着酒盏,一边喝一边夸,“真好喝啊,小栖,我们今年多种几颗葡萄树吧,明年就有更多更多的酒喝了。” 无栖微微一笑,“行。” 一杯果酒下肚,池砚已经微醺,他摇晃着小脑袋,口吃有些含糊,“小栖,你真要送里面那个人去他的宗门啊?太麻烦了。” 无栖抿了一口酒缓声说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人都救下来了,总不能把他留在我们家吧?” 池砚一听立刻不乐意了,小脑瓜摇出了残影,“不行不行,还是赶紧送他走吧。他太能吃了,再呆下去家里的鸡都被他吃完了。” 无栖闻言微微侧头看着晕乎乎的小蛇,“啊……”根据他的观察,家里的鸡十有八九都落到了池砚的肚子里,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有脸嫌弃宁知。 三杯果酒下肚,池砚已经醉得找不到北了。他脑袋搁在酒盏上,身体缠着无栖的手腕,尾巴尖不自觉地轻拍着身下雪白的皮肤,“好~喝~” 无栖轻轻抽走蛇脑袋下的酒盏,“还没喝完,别打翻了。” 感受到脑袋下的震动,池砚顺势将头枕在了无栖的手上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什么,紫色的圆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同池砚相处两百年,无栖只要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正处于什么状态。三杯果酒不算多,但架不住池砚喜欢酒精在全身游走时那种轻飘飘的感觉。 将池砚拢在掌心后,无栖端起酒盏看向天上的残月,“两百年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他已经在遗迹中呆了两百年了。 2. 第二章 2.贫穷的散修 在矮塌上趴了两日之后,宁知终于能下床了,这代表着他离开的日子已经到了。 一大早无栖就在收拾他的洞府,送宁知去集合地需要七八日,返程又要花上同样的时间,一来一去他要出门大半个月。家中半月没人,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多。 宁知热心的建议道:“无栖,要不你带着洞府和我一起走。反正快到出去的时间了,你就用我们宗门的传送阵出去吧?” 出入遗迹需要架设传送阵,而架设传送阵是一件非常耗费灵石和灵气的活。如果传送阵建不好,传送位置不准确也就罢了,被传送的人也会遇到不可控的危险。 大宗门有专门的修士负责阵法,传送时能做到又快又稳。散修们想要进入遗迹要么三五成团出钱出力,要么想办法蹭大宗门的传送阵。他们成群结队闻风而动,进入遗迹时又惯会见缝插针,因此散修们也被大宗门的弟子们戏称为“蝇修”。 宁知记得自己准备跨过传送阵时,他们宗门后方跟着上百的散修,乌压压一大群,当时他的师兄还非常厌弃地唾了一口。 因着师兄的反应,宁知一度对散修没什么好感。可如果是无栖这样的散修,宁知愿意对师兄们说情,无栖人这么好,别说借用他们宗门的传送阵,他甚至可以向自己的师尊推荐他让他成为他们宗门的弟子。 宁知真诚说道,“等我们到了集合地之后,我会将你引荐给我的长辈。凭他们的能力一定能让你进入我们无极仙宗,只要能进宗门,我一定会帮忙给你找个好地方。” 能入无极仙宗修行,要比无栖一个人单打独斗好多了。他们宗门的待遇不错,就算是外门弟子,每个月都会有足量的丹药灵植灵石。 每年无极仙宗开山门时都会有很多散修前来,希望能被宗门看中成为正式弟子。虽然宁知暂时看不出无栖的修为,但是凭着感觉他也知道无栖修为不差。 要是无栖能被他的师尊看上,说不定他能成为内门弟子。到时候他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他想要帮扶无栖就容易了。 无栖闻言淡淡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我这人散漫惯了。” 宁知闻言困扰地挠了挠头发,不过他依然安慰自己,说不定等无栖看到他们宗门的强大时就会改变主意。 无栖将家里细小的东西都收到了柜子中,将整个屋子清扫了后又在家中为数不多的家具上盖上了席子。收拾好屋子之后,他又去了屋外忙碌。 屋外地方更大,事情更多。无栖开辟了几块良田,田地周围有简易的聚灵阵和防护阵法。平日里家中有人,阵法可有可无。可人要是出门,山中的野兽很可能会伺机破坏。 无栖重点加固了防护阵法,随着防御阵法起作用,一阵阵淡紫色的灵光在田间闪动。虽然只是最简单的防御阵法,却让宁知感觉到了一阵阵玄妙之处。 家里还养了一些动物,每一种都养得油光水滑。无栖给它们留了能吃大半个月的口粮,这样即便在路上耽搁几天,它们也不会饿肚子。 此外无栖还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东西,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穿上了斗篷背起长弓捞起背篓。招呼宁知,“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宁知应了一声,“好!” 小金蛇窝在背篓中沉沉睡着,两人一蛇站在洞府前。宁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洞府,心中升起一些不舍和感慨。 自此一别,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无栖和他这独特的洞府了。 无栖温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话音刚落,他带头向着山中走去。宁知连忙跟上,大步走到无栖身前替他挡开杂草枯枝,自从遇到无栖之后,一直都是无栖照顾他,终于有他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了。 然而没等宁知走上几步,无栖突然开口了,“等……”宁知脚下一空噗通一声栽倒下去。 睡醒的小金蛇从草篓边探出头,池砚的笑声嚣张又肆意,“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笨的修士。明明不熟悉路况还横冲直撞,该,你不摔谁摔?!” * 没有辟谷丹肚子非常容易饿,还没到中午时分,宁知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无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前面有个水潭,我们在水潭旁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出发吧?” 无栖的提议正和宁知的心意,当下他的脑袋点出了残影,“哎,好好好。” 没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处清澈的水潭,宁知盯上了水潭边最平整的石头。他快步上前将石头清理干净,“无栖你坐这里!” 无栖慢条斯理将背篓放下,在宁知期待的目光中,他从背篓中取出了一个灰扑扑的巴掌大的袋子,打开后里面竟然装着三口锅。 这是无栖家常用的三口锅,一口圆肚子砂锅,一口炒菜用的炒锅,还有一口是专门用来焖煮米饭的陶甗。 看到熟悉的锅,宁知一脸懵逼,“无栖,你怎么把它们也带上了?” 无栖笑了笑,“赶路虽然重要,好好吃饭休息也重要。你把碗筷拿出来清洗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吃饭了。” 宁知从他背后的行囊中翻出了碗筷,等他将碗筷清洗干净回到石头旁边时,他发现三口锅的盖子都揭开了。 只见陶甗中焖煮着满满的热米饭,炒锅中的韭菜碧绿喷香,砂锅中竹笋鸡汤上漂浮着厚厚的油脂。 宁知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做到的?” 无栖很会做好吃的,在他家这几天,每一顿都不重样,每一道菜的滋味都很鲜美。吃了他做的菜,宁知再也不想继续吃辟谷丹了。 每次做饭之前,无栖都会认真的挑选食材并处理干净。烟熏火燎之间,他手握炒勺游刃有余,像是指点沙场的大将。 但是无论无栖做菜时有多放松,做的饭菜有多美味,做饭做菜都是要时间的。眼前这三锅热腾腾的饭菜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宁知实在想象不出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时他听到了无栖的回答,“昨天晚上你修行的时候我做的。” 宁知猛然回神,原来他喜欢自言自语的毛病又犯了,竟然又将心里想说的话问了出来。 看到无栖并不介意自己问题多,宁知将碗筷递了过去,“可是从昨晚到现在有好几个时辰了,这些饭菜看起来怎么像是刚做的样子?” 无栖笑着指了指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我的储物袋有些特殊,放进去的东西是什么样,拿出来时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宁知不由得蹲下身细细打量着那个不起眼的储物袋。之前听说修真界有人能在储物袋上纂刻下能让时间静止的阵法,不过那种阵法对修为要求极高。难道无栖的储物袋上有这种阵法? 储物袋外表看着非常粗糙,像是无栖自己制作的。翻看一阵后宁知没有在储物袋表面找到任何术法的痕迹,还不小心将储物袋的接口处给扯坏了。 宁知捧着破了的袋子满脸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无栖,我把你的储物袋弄破了!” 无栖一边从砂锅中舀汤一边随意道,“它本来就是坏的,你先放在那里,一会儿我给它缝上。” 宁知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把你的储物袋搞坏了,这么珍贵的储物袋,要是弄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赔你。” 池砚哼了一声,贱嗖嗖的说道,“这还不简单?结草衔环做牛做马,要是还觉得对不住无栖的话,你就多给我们买点糖。” 宁知愣了一下,“啊?” 池砚的尾巴尖在空气中画着圆,紫葡萄一样的双眼亮晶晶,“对,糖,各种各样的糖。要像白雪一样软绵的白砂糖,要水晶一样透明的冰糖,还要好吃的芝麻糖和麦芽糖~要多多的糖~” 宁知傻乎乎点头,“哎,好。” 无栖无奈道,“你别听他胡说,快来吃饭吧。” 热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别说宁知饿了,就连无栖的胃口也被打开了。 有好吃的怎么能少了池砚?他顺着背篓向着锅滑去,细小的身躯在灰褐色的石头上蜿蜒出金灿灿的光芒,“吃饭吃饭~” 池砚有一个专属碗,他体型虽然小,但是碗却比两个人的都要大一圈。无栖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小金蛇尾巴圈着碗底,脑袋搁在碗口美滋滋的喝起了汤。 在没遇到池砚之前,宁知以为天下所有的蛇吃东西都是用吞的。直到遇到池砚后,他发现原来自己想错了:蛇不止会喝汤,还会吃肉剔骨头,并且荤素不忌。 池砚咬过的肉,会留下一个月牙形的缺口,小小的非常可爱。每次看到他吃东西,宁知总会忘记这是一条暴脾气的小蛇。 就着鲜香的竹笋鸡汤和清炒韭菜,两人一蛇将三锅美味吃得光光。吃饱喝足后宁知熟练地捡起锅碗去溪水边清洗,这是他能为无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 等宁知洗好锅碗回头时,他发现无栖已经侧身躺在石头上睡着了。池砚团在了无栖脑袋边,大大的眼睛睁着分不出是醒着还是睡了。 这几天每天吃完午饭之后无栖都要浅睡一会儿,宁知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生怕惊扰到一人一蛇。他在几尺外的石头上盘膝而坐,警惕的观察着周围,万一有危险靠近能第一时间警示他们。 看着一人一蛇睡得香,宁知挺羡慕的。他之前没考虑过养灵宠,可这段时间和池砚拌嘴,他突然觉得有一只小灵宠也挺好的。 * 无栖睡了小半个时辰后就醒了,他一动,池砚也就跟着动了起来。池砚便沿着洁白修长的手指向着手腕爬去。他熟练爬上了手腕后沿着手腕绕了两圈,“好啦~” 确认池砚窝好了,无栖将东西收拾到了储物袋中。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对宁知颔首,“我们继续出发。” 混元遗迹中最多的便是树林,树林茂密,进了林子之后极易迷失方向。宁知曾经在林子中吃过很多苦头,可这次跟着无栖,他发现了林子不一般的地方。 无栖身上没有什么灵宝,但是他总能是能在迷障中辨明方向。越和无栖同行,宁知越能感觉到他的不同之处。 出发前宁知已经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然而跟着无栖走了一路,想象中的艰难困苦根本不存在。无栖从不赶夜路,每天三餐一顿不落,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就会寻找一处能过夜的地方。 * 向着西南方向行走的第六天,天上出现了闪亮的灵光。那是修士们御剑时留下的剑光,看到灵光就意味着他们进入了安全的地方。 宁知抬头恍惚看向西南方向的天幕,暮色下最高处的山峦像是雄鹰的头颅,“到了……”无栖真的带他到了宗门集合地! 无栖笑吟吟,“是呀,明天中午你就能见到同门了。是不是很高兴?” 宁知点了点头又茫然地摇摇头,“高兴,但是又觉得有点难过。”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想到快要和无栖分开,他恨不得走得再慢一些。 池砚晃了晃脑袋哼哼着,“差不多就行了啊,别得了好处还卖乖。” 无栖环视一圈后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处山洞,“今天我们就在那边休息吧。” 宁知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山壁上有个山洞,山洞中隐约透出了火光,“山洞里面好像有人,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话音一落宁知自己就发觉了不对的地方,如果是之前的自己,迷失方向后要是能看到火光,必定欢欣鼓舞,哪怕自己不受欢迎也会凑过去寻个安全感。然而现在的他竟然不希望遇到陌生人,他只想跟着无栖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休息。 无栖还没说什么,就见池砚滑到了地上,“换什么换,那地方挺好。”没一会儿金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草丛中。 片刻后山洞的方向传出了尖叫声,“妈呀,蛇啊——” 两道灵光从山洞中蹿出,一条巨大的金色巨蛇从山洞中探出了脑袋。池砚的声音从山洞方向飘来,“现在洞里没有人了——” 宁知:…… 好……好大的蛇…… * 今天晚上无栖准备做馄饨吃,馄饨馅儿是野葱鹿肉馅的。野葱来自路边一薅一大把,经过清水洗涤后,野葱墨绿散发着独有的味道。鹿肉用的是上次没吃完的部分,无栖取了最嫩的一块肉细细剁成了肉蓉。 裹上了洁白馄饨皮的馄饨每一只都有半个巴掌大,下入滚水后再煮沸片刻,白白胖胖的馄饨像元宝一样飘在乳白色的馄饨汤上。 山洞中漂浮着诱人的馄饨味道,宁知看着一锅白胖的馄饨惊叹不已,“无栖,你会做好多好吃的啊,都是从哪里学的?” 无栖用笊篱不紧不慢捞起馄饨,“吃多了就会做了。给。” 宁知接过木碗操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捞起一只馄饨塞到口中,馄饨皮劲道弹牙,一口下去后内里鲜美的肉汁混合着野葱的香味崩裂出来,烫的他斯哈斯哈,“好,好吃!” 一想到明天再也吃不到无栖做的美食,宁知再一次劝道:“无栖,你和我一起回宗门吧。如果你喜欢做饭,到了我们宗门,就能有更多的珍贵食材了。” 刚吞下一只馄饨的池砚抬起头咂咂嘴,“你想得倒美,竟然还想让我们小栖给你们宗门的人做饭?小栖养我一个就够了,不能再多了。小栖,给我来点醋。” 宁知慌忙得摇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栖往池砚碗中滴了几滴醋后缓声道,“宁知,我知道你想帮助我。好意心领了,但是我能力有限,真入了你们宗门,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宁知抬眼看了看无栖清俊的侧脸,郁闷道:“能有什么麻烦……” 无栖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要来点醋吗?” 宁知伸过碗不死心地问道:“那以后我想你了,该去哪里找你啊?” 浮生界那么大,散修们又没有固定居所,无栖身上又没有能魂灯之类能定位的灵宝,分开后宁知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无栖刚想说话,就听山洞外传来了呼和声:“就是这里!这里有一条黄金巨蟒!”呼声由远及近,转瞬间来者已经堵住了洞口:“黄金蟒在哪里!让爷爷来会会它!” 宁知循声看向洞外,当领头人的脸被火光照亮时,他的眼眶快速红了,“师兄!师兄啊!” 领头者正是无极仙宗的内门核心弟子,宁知的四师兄陆闯。陆闯身形魁梧,修为已经到了金丹中期。 听到宁知的声音,陆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怕自己看花了眼,他竟然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行远?小师弟?” 宁知将木碗往一边一放,嗷嗷哭着冲向了陆闯,“师兄啊,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闯张开双臂狠狠将宁知抱在怀中,众人清晰听到了宁知的肋骨被勒断发出的脆响。宁知双眼一翻,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陆闯修为更高嗓门更亮,“嗷嗷嗷,小师弟啊!师兄可算找到你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师兄的皮都快被师尊扒了呀!你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 池砚脑袋搁在碗边幸灾乐祸地说道:“他要是再不松手,就能亲手干掉自己的小师弟了。” 无栖哭笑不得地抱着碗,“不知道宁知和陆闯的师尊是谁,能养出这样一对师兄弟,想必他们的师尊也是个妙人。” * 本想来打黄金蟒,没想到会意外找到自己的小师弟。陆闯很快忘记了黄金蟒的事,一心扑在了师弟身上。问清师弟这段时间的遭遇之后,陆闯对小师弟的救命恩人满心感激。 能在危难中救了小师弟的人就是他的恩人,就是他的恩人。陆闯郑重走到无栖面前,当他看清无栖的脸时,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这人怎么和他在师祖房中看到的画像上的人长得这么像?! 陆闯本想回一些礼物报答无栖的救命之恩,但是现在换了个想法。他行了个大礼:“感谢道友救了我的小师弟,为了表达我们的敬意,我们想请道友去我们无极仙宗做个客。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无栖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做客就不必了,宁知既然已经安全了,我也就放心了。” 陆闯连忙说道,“师尊平日里教导我们知恩图报,道友对我师弟有救命之恩。就算不去宗门做客,去驻地坐一坐喝一盏茶也是应该的。” 无栖还在迟疑中,池砚“蹭”的一声从无栖衣袖中探出了脑袋,“宁知答应我,会给我很多很多糖。糖呢?!” 宁知趁机说道:“是啊是啊,我都已经答应了池砚,无栖你就受累陪去一趟好不好?” 仿佛知道无栖要说什么,池砚任性地在无栖手里打滚道:“没有糖,酒酿出来会发酸。” 一个人就算再能干,总有不足。无栖确实需要一些东西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思考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行。” 3. 第三章 遇到陆闯后没多久,宁知换了一身行头,从落难弟子变成了全身亮闪闪的富贵核心弟子。如今的他不但重新得到了各种丹药和灵宝,陆闯甚至贴心的给他准备了一把飞剑。 作为刚刚学会御剑不久的修士,这是宁知在无栖面前展示的好机会。暮色下他纵身踩上了飞剑,“走起——” 飞剑向着天空飞去,留下了一道忽闪忽闪断断续续的灵光,这是修士灵气不足以驾驭飞剑的表现。这也不奇怪,无极仙宗是以术法出众的宗门,弟子们大多修行术法,就算选择灵剑作为法宝,也达不到剑修的程度。 池砚瞅着忽上忽下的宁知咧了咧嘴巴,“你说宁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无栖还没说什么,就听一边的陆闯骄傲道,“行远这孩子就是聪明,还没结丹呢飞得这么稳。想当初我金丹修为的时候飞得还没有他这么溜,假以时日小师弟必成大器啊!”行远是宁知的字,在宗门内,他的师兄们都会亲切地唤他的表字。 无栖算是看出来了,无极仙宗内门护短。宁行远就算现在栽下来,陆闯也会夸他师弟摔得漂亮。 宁知在天上飞了几圈后找到了感觉,飞剑散发的灵光愈发稳定。盘旋几圈后,他下压飞剑停在了无栖面前,“无栖,你上我的飞剑吧,我带你去宗门驻地!” 无栖瞅了瞅宁知脚下正在嗡嗡发抖的剑芒,“要不……我一个人走过去?” 宁知热情招呼道,“你就放心吧,御剑速度真的很快,我们一会儿就能到。” 陆闯趁机说自己小师弟的好话,“无栖道友就上去吧,您放心,有我在,你们一定能顺利到宗门。” 无栖:…… 看来这柄飞剑他是非上不可了。 * 飞剑上多了个人,宁知原本有些忐忑,生怕在无栖面前丢人。谁知道无栖一站在飞剑上,原本有些不受控的飞剑竟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听话了。 宁知心里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少年意气风发道:“无栖你看下面,是不是很漂亮?”站在飞剑上,头顶是灿烂星河,脚下是浩瀚大地,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豪迈之情。 无栖在后方淡淡微笑,“是呀。” 飞过一个山头后,前方的山坳中出现了一片灿烂的灯火,那是各大宗门驻地中的行宫萦绕的灵气散发出来的光辉。 宁知指着东南方向的一座行宫兴奋道,“无栖你看,那就是我们宗门的驻地了,是不是很气派?” 鹰头峰下的山谷中散落着数十座行宫,其中东南方向的行宫便是无极仙宗的简易驻地。虽说是驻地,可大宗门的简易洞府比普通宗门的主殿还要豪华。 站在飞剑后方的无栖淡淡应了一声,“是啊。”无极仙宗在当今修真界排进前五名,他们的驻地自然布置得美轮美奂。 池砚脑袋搁在背篓边缘,目不转睛盯着东南边一座金灿灿的行宫,“无栖,快看快看!” 无栖转头看去,只见无极仙宗的洞府北侧有一座发着灿烂金光的宫殿,映得周围的树木都在发光。难怪池砚会对这座行宫感兴趣,这色调精准掐了他的审美。 池砚摇头晃脑:“我宣布,那座房子最好看!那是哪个宗门的房子啊?” 宁知介绍道,“那是玄剑宗的驻地。”玄剑宗是五大宗门中唯一一个剑修宗门,无极仙宗和玄剑宗都在浮生界东南方向,因此两个宗门的关系比较近。 见池砚对玄剑宗的行宫感兴趣,宁知好意道,“我们两个宗门的驻地靠得近,要是你有兴趣,一会儿我带你去转转。” 无栖收回视线平静道,“还是算了吧,剑修修行严格,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说话间一道强悍的剑光划破东方的天空向着驻地的方向疾驰而来,绚烂的银白色剑光让天上的星斗黯然失色。 宁知凝视着快速逼近的剑光双目灼灼,“柳宗主回来了。” 来者是玄剑宗宗主柳蕴,柳蕴身长九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是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同时也是修真界顶尖的强者。 金色的剑光之上,柳蕴怀抱着一个一尺长的红色包裹。他眉头紧锁,剑光直指驻地中央的传送阵。灵光一闪后,柳蕴和他的灵剑消失在了遗迹中。 混元遗迹只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修为超元婴的修士进入其中就会遭受遗迹排斥。修为越高,排斥的力量越是强大。柳蕴这样的强者一旦进入遗迹,受到的排斥会非常强大,严重一些甚至会导致修为受损。 无栖有些不解,“玄剑宗主为什么会入遗迹?” 陆闯轻叹一声:“柳宗主应该是为了寻找圣人的踪迹而来。” 宁知解释道:“无栖你可能有所不知,柳宗主和我们掌门是苏栖尊者的挚友。两百年前混元遗迹开放时,有数百个弟子被困在遗迹深处命悬一线,危难之际是尊者不顾一切进入遗迹挽救了大家的性命,可他却永远留在了遗迹中。” 陆闯唏嘘着,“两百年间每当遗迹开放,老祖和柳宗主他们就会轮番进入遗迹想要找到圣人的痕迹,可惜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他。真希望柳宗主这次能有所发现啊。” 无栖随手将斗篷帽子扣在脑袋上缓声道:“说不定已经有发现了。” * 天色已晚,无栖得在无极仙宗的驻地休息一晚,陆闯和宁知给他安排了最好的房间,透过房间的大窗户可以将大半个山坳尽收眼底。 宁知抱歉地说道:“我本来想陪你一同休息,可是师兄他们找我有点事,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 说着宁知从袖中抽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篆递给无栖,“这是我们宗门的传讯符,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用它,我收到消息就会过来。” 无栖接过符篆颔首,“行,你先忙去吧。” 宁知不知给无栖准备了东西,他还给池砚准备了一个储物袋。无极仙宗的储物袋上绣着他们宗门的符号,看起来银光璀璨。 宁知认真将储物袋的束口绳吊在了池砚脖子上,“这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小点心,希望你喜欢。你先尝尝喜欢哪一个味道。” 池砚乐滋滋甩着尾巴毫不客气,“这个好,我喜欢。” 等宁知出门之后,无栖小心关上了门。等他回头时,就见池砚一头扎进了储物袋中,储物袋外只留下了一条细长的尾巴留在储物袋外。惊喜的声音从储物袋中传出,“小栖你快来看,外头的点心花样真多啊。唔,味道也好!快和我一起吃!” 无栖眼神柔和地看着那条兴奋晃动的金色尾巴,“你吃吧。” 池砚叼着一块巴掌大的点心从储物袋中爬出,他将点心放在了一边的案桌上,“真的好吃,不骗你。” 无栖知道,今天要是不吃了这块点心,池砚不会消停。他缓步走到案桌旁捏起了点心放进口中,宁知送的点心无论是外形还是味道都无可挑剔。 无栖给出了肯定,“不错,很美味。” 池砚得意地点了点脑袋,“那小子挺上道,送来的东西我都喜欢。我原谅他抢我的东西了。” 一人一蛇正悠闲地说着话,突然间窗外传出了“咻咻”的声响。侧身看去,只见传送阵方向灵光闪耀,数百道剑气从传送阵中呼啸而出向着东方的天际而去。 这些剑光声势浩大,每一道剑气的主人修为都在元婴之上。从他们的服饰就能看出,他们是玄剑宗的高阶弟子。 玄剑宗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修士的注意,无栖听到窗外传来了惊呼声:“柳宗主将玄剑宗元婴以上的剑修都带来遗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听玄剑宗的弟子说,柳宗主在极东涧找到了苏栖尊者的本命灵剑。可惜尊者的灵剑已经断了……” “啊?!那尊者还好吗?” “哎,这事……不好说。柳宗主应该是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才会回宗门找帮手的吧?” “那我们也一起去吧?说不定能帮个忙?” “还是算了吧,你没看到去的都是元婴以上的修士吗?我们过去岂不是送人头?再说了,柳宗主和尊者关系那么好,真发现了尊者的消息,他比谁都上心。” 窗外的修士交谈声渐渐平息,无栖平静地看着远去的剑光心中有点疑惑:柳如初转性了吗?以前他不是看到自己就没好脸色吗?这是闹的哪一出? * 传送阵外,宁知羡慕地看着元婴前辈们远去,“哇……” 话音未落,陆闯伸手给了他一脑瓜子:“哇什么哇,师兄对你说事呢,你认真听了吗?” 宁知讪讪挠了挠脑袋,“在听了在听了。师兄继续。” 陆闯认真道:“一会儿你同你王师兄去一趟库房,给无栖散修找一些灵宝。他救你一命就是咱无极仙宗的恩人。只要不过分,他想要什么灵宝,拿给他就是。” 宁知愣了一下,“哎?不用不用。无栖对我说了,他不需要什么灵宝,只想要一些生活物品和种子,单子就在这里,师兄您过目?” 陆闯接过单子粗粗一看后惊讶地挑起了眉毛,“这,怎么都是写琐碎的东西?”正如宁知说的那样,单子上的物品都是些寻常的生活用品和普通种子,根本不值钱。 宁知笑道:“师兄您是不知道无栖,他就是这个性子。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后来发现他真的很不一般。” 陆闯将单子递给了宁知:“你就按照单子上的东西给他准备,可以多准备一些。”随后他在衣袖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柄灵巧的短刀,“这个也放到给无栖道友的东西中去。” 宁知一愣:“师兄,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神追吗?你,你要把神追送给无栖道友?!” 陆闯正色道:“我今日看无栖道友只有一柄长弓护身,感觉有些单薄了。你也知道,师兄我学剑,以后用短刀的机会少。神追送给无栖道友,希望将来能派上用场。” 宁知眼眶一点点红了,“师兄……” 陆闯抬手摸了摸宁知的脑袋宽厚道,“这么大人了,别动不动哭鼻子,让人看到了多丢人。师兄要回一趟宗门,你这段时间别乱跑,遇到事情去找你王师兄商量,知道了吗?” 4. 第四章 星空下混沌海面下有一团橘红色的光团正在闪耀,光团状若莲花,它正是混沌遗迹的出入口。 光团附近停泊着上百辆飞舟,其中五艘最大的飞舟呈品字形排列,它们是五大宗用来维持阵法的飞舟。飞舟的甲板上纂刻着阵法,阵法边缘堆积如山的灵石不断化作奔流的灵气汇入阵法中。 每当有人进出阵法,灵石融化的速度便快上了几分。 突然间阵法开始闪烁,破水声从海面下传来,陆闯破水而出对飞舟上的弟子说道,“快,给我准备回宗门的疾行舟。” 趁着同门准备疾行舟的时间,陆闯停在甲板上休息了片刻。出入通道需要耗费很多灵气,就算是金丹中期的他也感觉到了疲惫。 这时他听见隔壁飞舟上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循声看去,只见问仙楼的甲板上有数十个弟子正在忙碌。正好其中一人陆闯认识,于是他传音问道:“温茹师妹,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陆闯的声音,一位身着鹅黄色的纱裙,面容娇俏可爱的少女停了下来。她凑到飞舟的船舷边缘:“陆师兄?你出来啦?” 陆闯点了点头重复道:“你们在忙什么呢?怎么乱成一团?” 温茹杏眼带光:“柳宗主在遗迹中找到了尊者的本命灵剑,我师尊听说了之后让元婴期以上的同门都准备一下一同进遗迹。” 顿了顿后她感叹道:“两百年了,终于找到尊者的消息了,太不容易了。好了陆师兄我先去忙了,先不同你说了。” 陆闯应了一声:“好。” 温茹刚准备转身,想到什么后她又回过了头:“对了陆师兄,你是准备回宗门吗?” 陆闯点了点头:“是的。” 温茹抿了抿唇:“我听说你们老祖前段时间受了伤正在修养,要是告诉他这个消息,会不会对他的身体不太好?” 世人都知道无极仙宗宗主舒子清和苏栖尊者最要好,要是舒子清知道尊者的消息,就算爬他都要爬进遗迹。 陆闯笑了笑,温茹说的事他也考虑过。只是老祖能在房中挂一个人的画像,就证明这人对老祖非常重要。修真界这么大,要是错过了画中人,下次再相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时同门快步走到陆闯身侧,“陆师兄,疾行舟准备好了。” 疾行舟刚刚升空,陆闯便看到浮生界方向飞来了数百道绚丽的剑光。剑光上站着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他们应当是听到了尊者的消息之后要入遗迹寻找尊者的修士们。 双方交汇时,陆闯听到了剑气上修士们兴奋的声音:“两百年了,尊者可算有消息了!” 陆闯举目看向浮生界的方向,只见黑沉沉的修真界上空升起了成千上万的灵光。回头看去,只见海面上的传送阵发出了炫目的光彩,无数的人正向着混元遗迹涌来。 * 等宁知处理好宗门事情时,天光已经破晓。等他赶到无栖下榻的房间时,无栖正在客厅中打拳。 无栖打的是修真界最常见的一套养生拳法,速度极慢功效也很普通,当今修真界已经有很多人不屑于练这套拳法了。然而无栖却打得很认真,慢吞吞的拳法随着他的施展竟然多了几分潇洒和肆意。 一套拳的时间并不长,等无栖进入收式时,宁知欢快道:“无栖,我带你去我们驻地转转吧?这附近有个集市,大家在遗迹中找到了好东西可以在集市上买卖,我们去看看吧?” 然而无栖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正好你来了,我就想对你说一声,我和池砚准备回家了。” 宁知一愣,难以置信道:“怎么这么快?你,你不转转再走吗?” 无栖笑道:“离开家好几天了,返程还要时间,家里离开人总有些麻烦,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本身我们也只是为了送你才会来这里,现在你已经回到宗门,我们也放心了。” 窗台上的池砚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想回家了。在你们的驻地睡得一点都不好,整晚上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昨晚有很多高阶修士进入遗迹,传送阵的灵光一直没断过,扰得池砚整晚都没睡好。 宁知见无栖他们去意已决,也不再阻拦,“那,我送你们一程吧?” 来驻地时,宁知意气风发地载着无栖,送别无栖时,宁知比小鹌鹑还要蔫吧。他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走在山道上,剑也不御了,话也不说了。偶尔停下回头一看,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从无极仙宗驻地到山坳出口短短一段路,宁知愣是走了一个时辰。眼看出口就在前方,无栖唤住了宁知:“就送到这里吧。” 听到无栖的话,宁知眼眶泛红,他偏过头抽了抽鼻子后从袖中掏出了几个储物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无栖也不推辞,他伸手接过了几个储物袋:“谢谢了。” 宁知深吸一口气压下不舍的情绪,“等你出了遗迹之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就来无极仙宗找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 无栖点了点头:“好。” 宁知还想说什么,就见池砚甩了甩尾巴:“别墨迹了,再墨迹下去晚上我们要找不到好地方休息了。” * 看着宁知离开的背影,无栖掂了掂背篓缓声道:“我们走吧。”池砚应了一声:“啊,陪这家伙出来了几天,我也想回去了。” 话音一落,山道上闪过一道金色的灵光,下一瞬无栖和池砚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山林中出现了一道疾驰的巨蛇。巨蛇身长三丈,身躯上密布着黄金一般灿烂的鳞片。普通的蛇长大之后总会显得面目狰狞气质阴冷可怕,而这条蛇给人的感觉确是温暖和霸气。 巨蛇游走往往会发出很大的动静,然而这条蛇游走时却安静无声。虽然他游走在密林之间,可是他的身下没有留下蛇行后的痕迹。 细细看去,只见巨蛇周身笼罩着一股淡金色的灵气。灵气隔绝了声音的同时也隔绝了不少修士的窥探。 巨蛇的脑袋有磨盘一般大,两只通透的紫色大眼睛上方有两个面盆大小的鼓包,鼓包后方有一处正好能让人盘膝坐下的位置。 此刻巨蛇的脑袋上正有人盘膝而坐,这人便是背着背篓的无栖。无栖身下的这条蛇正是放大了身形的池砚,无论池砚游得有多快,他总能稳住身形。 池砚对混元遗迹非常熟悉,无论他们身处在遗迹的哪个角落,不用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能到。从无极仙宗的驻地回家就更快了,不用一个时辰,他们就能在家吃饭了。 要是让宁知知道这事,他一定会气得跳脚。想到坏脾气的池砚能配合他送宁知回宗门,无栖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这次多谢你了。” 蛇身从密林间快速滑过,两侧的树木化作残影快速后退。池砚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咱也没白跑,你快看看那家伙给的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多不多?” 无栖温声道:“很多。” 池砚得意起来了,他呲呲吐着蛇信身体滑得更快:“嘿嘿,名门正派财大气粗,我就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对了对了,回家之后咱该孵小鸡了吧?” 无栖应了一声:“是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混元遗迹每五十年开放一次。等这次遗迹关闭之后,他和池砚又能清净五十年了。 * 经过一夜的奔波,灰头土脸的陆闯已经站在了无极仙宗的主殿前。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脑海中回想着无栖的相貌。 打定主意后陆闯举起双手对着主殿的方向郑重一拜:“老祖,弟子有要事想要向您汇报。” 大殿中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陆闯?你不是去混元遗迹了吗?” 陆闯大声道:“老祖,弟子在遗迹中发现了一个人。” 浑厚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陆闯清清嗓子:“老祖卧房内画像……” 殿门“砰”的一下打开了,陆闯双眼一花身体一阵悬空,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主殿中。身后的大门“哐”一声关上了,主殿中的光线顿时暗了下去。 老祖压低的声音带着不悦:“好小子,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 陆闯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枚留影石:“上次您喝醉了是弟子送您回去的,对了,老祖您看这个。” 片刻后一股强悍的灵气从主殿中爆出,引得脚下的山峦跟着抖了几下。下一刻行宫的大门轰然打开,一道淡青色的剑光从主殿中蹿出,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陆闯急急跟在剑光后方呼唤道:“老祖!老祖!” 好家伙,老祖不愧是老祖,哪怕他老人家身体抱恙速度依然快得惊人。陆闯直视着老祖远去的方向眼中都是敬仰:终有一日,他也要成为老祖这样的真男人! * 青色的灵剑上站着一位面容清秀,身材消瘦,气质温和的青年。端看面貌,很难想象他竟然是无极仙宗的宗主。 舒子清脚踩灵剑,手中握着留影石。留影石上出现了一道虚影,虚影中的人发色如雪气质温润,这不是他的挚友苏栖又能是谁? 看到熟悉的脸,舒子清眼眶一点点红了,他嘴唇翕动:“终于找到你了……” 阿栖一定受了很多罪,不然怎么会熬白了头发? 舒子清脚下发力灵剑蹿出的速度越发快,他眼神坚毅地看向混元遗迹的方向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一定要将阿栖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5. 第五章 无栖和池砚经常会离开家在遗迹中走一走,不过最多离家两三天就回来了。这一次离开家足有七天,在路上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一到家池砚就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 放下无栖之后,池砚变成了一尺长的小蛇。他在院子前的菜地中转悠着:“小栖你快看,咱家的菜长高了!” 离开家时刚刚冒了头的菜苗现在已经长到一寸高了,嫩绿的菜苗舒展着身子显得鲜嫩可口。池砚的目光在菜苗上徘徊着,唇角泛着可疑的水光:“小栖,我们中午喝菜苗鸡蛋汤吧?” 没等无栖回应,池砚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哦,不能吃鸡蛋了,咱得把鸡蛋留出来孵小鸡。”说着他快乐地爬向了鸡窝,“我去看看我们有几个蛋了~” 这时无栖惊喜的声音唤住了池砚:“池砚你快来看,我们有好多蛋!” 池砚嗷嗷爬向了屋子,“让我看看!” 宁知给无栖准备的储物袋中,有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食材。里面不止有鸡蛋,还有鸭蛋鹅蛋以及处理好的灵兽肉和修真界常见的菜蔬。每一种食材的分量和质量都上佳,一看就是宁知用心准备的。 看到满满一袋子的好东西,池砚摇头晃脑感慨万分:“没白疼他,知道我喜欢吃蛋,他竟然找到了这么多好东西。” 无栖:…… 到底是谁在宁知还在的时候天天嫌弃他来着? 无栖将储物袋中的蛋挑出来放到了一边的竹篓子中,“你把能孵出小鸡的蛋挑出来,没有小鸡的一会儿煮成茶叶蛋。” 池砚最喜欢这个工作,遇到碰坏的蛋蛋还能直接丢到嘴里。他乐颠颠回应着:“来了来了!” 剩下的储物袋中除了需要加工的食材,还有种子和不少生活物资。池砚点名要的糖格外多,看分量足够他们酿造百年的葡萄酒了。 池砚非常满意:“下一次遗迹再开的时候,我们再救几个修士,这样我们就能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了。” 无栖哭笑不得:“你以为救人像摘菜?哪里这么容易?” * 吃完午饭后,生活变得悠闲,无栖和池砚的生活终于回归到了正常状态。 空气中漂浮着炖煮茶叶蛋的香味,伴随着炖煮发出的“咕嘟”声,无栖泡了一杯茶躺在了门口的廊檐下打起了盹。池砚挂在门口的晾衣绳上懒洋洋地垂下身体,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晒得他昏昏欲睡, 东南方向的天空中偶尔能看见划过的剑光,随着进入遗迹的人变多,搜索圣人的队伍变大,如今不用抬头都能看到五十年才能见到的盛景。 但是这些人想要找到无栖居住的小房子还是挺有难度的。不只是因为房子小目标小,更因为房子附近的山头上有隐匿阵法,从空中看下来只能看到绵延的树林。 想要找到他们的家,只能穿过茂密的树林。而树林中满是迷障,如果使用灵宝,反而容易迷失方向。 听到无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又悠长,池砚抬头看向了天空。五颜六色的灵光划过天空时怪好看的,像极了小栖对他说过的烟花。 池砚沿着晾衣绳向下滑去,熟练地爬到了无栖的身上小声嘀咕着,“小栖,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 无栖沉沉睡着了,没有回应池砚的问题。当然池砚也并不需要无栖的回答,他抬起上半身盯着无栖那张近乎无暇的面孔细细看着:“小栖,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顿了顿后小蛇盘曲了身体缩在了无栖怀中:“当然,不出去也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 这一觉睡得格外长,等无栖醒过来时太阳已经西斜。风吹在身上已经带了一点凉意,但是茶叶蛋的味道倒是更加浓郁了。 无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池砚,茶叶蛋好了,你尝尝味道?” 池砚打了个带着蛋味的嗝,“尝过了,好吃!” 砂锅的盖子敞开着,火塘下方的灰烬中躺着一堆蛋壳。往火塘的方向瞅了一眼后,无栖唇角不由得抽了抽:“你到底吃了多少?” 池砚嘿嘿笑了两声:“也就七八九十个吧~” * 要不是神追短刀上有自己的一点神魂,舒子清已经在密林深处迷路了。没想到随手赐给弟子的法器能指引他找到挚友,想到这点他就无比庆幸:幸亏收弟子的时候没小气。 山峦起伏丛林密布,遗迹对他的排斥之力让他的内脏像是压上了千斤重担。好在他能感觉到神魂越来越靠近,当他走过最后一道山岗时,眼前豁然开朗,躁动的神魂也安静了下来。 眼前出现了一方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良田,田中栽种着菜蔬和灵植。夕阳的余晖洒在长势良好的植物身上,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蓬勃生机。 田地中央有一座质朴的小屋,袅袅青烟从烟囱中冒出,随着夜风斜斜地荡开。小屋的门敞开着,屋中隐约传出了说话声。 听到人声舒子清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屋中之人的声线和苏栖一模一样,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分辨出来。 记得阿栖说过,他的梦想就是找一处世外桃源过安宁的日子。眼前不就是世外桃源吗?谁能想到遗迹深处的崇山峻岭中隐藏着这样一个福地洞天? 门扉中有一道修长的人影正在晃动,那轮廓怎么看怎么像他日思夜想的人。舒子清心跳一声快似一声,双腿竟有些发软,竟然不敢向前继续前行了。 之前总听人说近乡情怯,舒子清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回到熟悉的地方反而会越不平静?此刻他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明明思念的人近在眼前,可他却不敢靠近。 他好害怕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万一这只是一场梦,他再前行一步,梦岂不是会碎? 舒子清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来平复狂乱跳动的心脏。他凝视着简陋的屋子给自己打气: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怎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似的?冷静冷静,里面的人要真是他的好友,这该是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逢。 舒子清鼓起勇气向着屋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屋子的主人显然发现了屋外的动静。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内传出,屋子的主人向着门外走了过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舒子清的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当那人的面容完全展露在他面前时,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凝结,眼中的狂喜渐渐变成了疑惑。 屋子的主人很年轻,他左手提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壶,右手掐着一条身体打着结的小金蛇。虽然穿着朴素的衣衫,通身的气度却无法遮掩。 无论是身形还是面容,这人都和自己的挚友极为相似。可是他的气息却和阿栖有很大的不同,苏栖是上品木灵根,他的灵气犹如初春的草木蓬勃又温柔。眼前人的气息虽然弱,却像浩渺星辰。而且苏栖已经是大乘境修士只差一步就能飞升,这人只有金丹初期修为。 舒子清眼神愈发凝重,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疑惑中升出了几分不安。 苏栖的脸曾经被毒火灼烧过留下了可憎的伤疤,青年的脸却俊美非凡没有任何瑕疵。苏栖的右手腕上有一点红痣,这人的手腕上干干净净…… 越是观察,舒子清越是凝重:这人真是苏栖吗? 青年爽朗地问道:“这位道友可是在山间迷路了?” 听到他的话,舒子清眼神流露出几分苦涩。作为见多识广的大能,舒子清已经有了结论,但是他心中还有最后一点希望:万一眼前的人真是阿栖呢?万一他只是在遗迹中受了重伤修为受损呢?亦或是这些年自己变化太大,对方没有认出自己呢? 想到这种可能,舒子清快步上前,不顾失礼一把扣住了青年的脉门,小金蛇趁机从青年手中滑出。他的速度很快,不等青年挣扎,灵气已经在对方体内转了一圈。 就在青年要挣脱时,舒子清颓丧地松开了手。他面色发白,身形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不是……” 苏栖已有数千岁,而眼前人的根骨还不足百年。 外貌可以变化,修为可以增减,但是根骨是骗不了人的。 这人不是苏栖。 可他不是苏栖,又会是谁?这脸,这身形,这气质,说他和苏栖没有关系,舒子清打死都不信。 定了定心神后,舒子清强压下心中情绪,挤出温和的笑意缓声问道:“孩子啊,你,你认不认得我?” 无栖握着被舒子清扣过的手腕,轻轻摸了摸后,垂下眼帘淡淡说道:“对不住,我并不认识前辈。” 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的竟然是舒子清,虽然已经做好勇气同过去一刀两断,可是面对旧友,他还是无法坦然直视对方的双眼。 闻言,舒子清失魂落魄,他讷讷地摸了摸衣袖失落道:“这,这样啊。我叫舒子清,我走了很远的路,能在你这里休息片刻吗?” 无栖实在不忍心看到旧友这般模样,他缓声道:“舒前辈您先坐坐,我给您倒一杯水。” 眼见无栖回了屋子,舒子清双目放空盯着他的背影。明知道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突然间舒子清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脆嫩的声音:“喂,你是谁?你认识我家小栖吗?” 舒子清回神一看,只见屋檐下的晾衣绳上缠着一条金灿灿的小蛇。小蛇不满地垂着头:“你这人真没礼貌,怎么直勾勾看着我家小栖?” 舒子清一怔:“你是那孩子的灵宠吗?你说那孩子……也叫小栖?” 池砚应了一声:“是呀。凤栖梧桐的栖,好听吧?” 连名字都一样! 舒子清眼睛一亮,更为坚定这个年轻人同他的好友一定存在某种关系,他甚至有了一种猜测。忙问道:“那你知道那孩子还有什么亲人吗?” 池砚眼珠一转脖子上扬,尖尖的小尾巴向着屋子东侧的山坡上指了指:“小栖的家里人除了我之外,其他的都躺在那里啦!” 随着池砚尾巴的指向看去,只见向阳的山坡上立着两个小小的坟冢。坟冢已经有些年代,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斑驳,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字。 舒子清向着坟冢的方向快步走去,没一会他已经立在了坟冢前。 两个坟冢前绽放着洁白的小野花,随风微动。左侧坟冢的墓碑上写着“苏栖之墓”四个字,右侧的墓碑则写着“婉仪之墓”。 舒子清身体一僵如遭雷击,瞳孔剧烈收缩。 眼眶滚烫,“阿栖……” 对外一向庄重威严的无极仙宗宗主跪倒在坟冢前,掩面而泣,沙哑的嚎哭声断断续续响起:“阿栖啊……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夕阳下,长身玉立的青年端着一杯清水走出房屋,远远看着在坟冢掩面痛哭的昔日挚友。他目露不忍,轻轻闭上了眼。 6. 第六章 入夜时分,天上刮起了大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期而至。山中因为雨水的湿润气温骤降,即便是皮毛丰厚的鸟兽也早早躲在了巢穴中避雨御寒。 田地中央的小木屋中燃起了篝火,橘黄色的火焰驱散了寒湿之气,也温暖了围坐在火塘旁边的两人一蛇。 舒子清手捧木质的水杯,身披薄毯,双目放空盯着火塘。杯中的热水冒着氤氲的热气,温暖的火光在他的瞳孔中跳跃着,明明身处温暖的地方,可他看起来却像冷极了,身体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无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舒子清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是苏栖,这会儿早就想办法安慰失落的挚友了,然而他是无栖,能为旧友做的并不多。 思考片刻后,无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把粟米准备做点甜甜的杂粮粥。舒子清喜爱甜食,希望他喝了粥之后心情能稍微好受一些。 随着粟米下锅,空气中浮起谷物独有的清香。无栖手握木勺轻轻搅了搅锅底,心不在焉地看着锅中的粥水被粟米染成淡淡的黄色。 这时耳边传来了舒子清的声音:“贤侄。” 无栖手一顿,木勺咚的一声掉进锅中溅出了几滴粥汤。虽然早就知道舒子清不着调,但没想到他能不着调成这样,什么事情都没问,就已经主观给他安了个身份。 舒子清没有注意到无栖的僵硬,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跪坐:“虽然你之前没见过我,但是我其实是你爹的至交好友。贤侄,叔父得对你说一声抱歉。” 说着舒子清弯下腰,额头抵在地上:“对不起,叔父之前不知道你的存在,让你爹娘和你在遗迹中孤苦无依。” 大滴的泪砸在地上,舒子清再一次哽咽道:“怪我当时没有和你爹一起入遗迹,怪我这些年没有好好找你们,都怪我,才让你平白糟了这些年的罪。贤侄,贤侄,叔父对不起你爹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啊……” 无栖连忙上前扶住了舒子清:“不,不,舒前辈您别这么说,我……” 舒子清一把抱住无栖的腰嚎啕大哭:“你一定是怪我的,不然怎会一句叔父都不肯唤我。阿栖啊,阿栖你是不是在怨我没有来找你们一家?呜呜呜,你一定恨透了我,不然怎么舍得给孩子取这个名?” “呜呜呜,阿栖你好狠的心啊。说死就死,也不来给我托个梦。要不是我这次找来,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让我知道你留了这么大个孩子在遗迹里面受罪啊?!呜呜呜呜,苏栖啊苏栖,你怎么忍心啊!” 舒子清哭得伤心,化神境的修士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无栖听他断断续续的呜咽心中又酸涩又难受,还有几分哭笑不得。虽然早就知道舒子清跳脱,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将自己认成自己的儿子。 眼看舒子清哭得肝肠寸断,池砚张开嘴巴,口中的茶叶蛋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小金蛇本来想克制一下,可看到舒子清那张涕泪交加的脸,紫葡萄一样的蛇眼中突然就浸出了水光。 池砚“噗嗤”一声没憋住,这一声后小蛇彻底放飞,他张开嘴巴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哈哈哈哈哈……” 小栖的这个朋友太好玩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仙风道骨庄重老成的人,可背地里竟然这么不经逗。 舒子清悲痛地重复道:“你都不肯叫我一声叔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无栖:“……” 无栖脑瓜子嗡嗡的,他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 见舒子清还在抽噎,无栖张张口:“叔父,您别难过了,快起来吧。我……我爹要是看到你这样,会难受。” 记得以前舒子清和苏栖开玩笑的时候,总在试图做苏栖的老子,没想到这一次真的让他如愿了。 一声“叔父”之后,舒子清的泪果然收住了。他抬起袖子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然后紧紧握住了无栖的双手眼神坚定:“贤侄。以后叔父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无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样也好。毕竟自己的容貌和身形没有大的变化,如果不想认回之前的身份,做自己的“儿子”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 新出炉的叔父大人正蹲坐在火塘旁边追忆过往,“当年我和你爹一见如故,那时我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你爹英姿勃发我英俊潇洒……” 无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后痛苦地偏过了头,两百年不见,舒子清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越发强大了。如果不是清楚记得初见时候的情况,他真会被舒子清唬了去。 舒子清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对无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忆苦思甜一阵后他终于对无栖说明了自己的打算:“贤侄啊,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回浮生界?遗迹中清苦,一旦遗迹关闭,五十年内不见人影。你还这么年轻,不能在这里蹉跎。” 无栖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搅着粥底,其实他考虑过离开遗迹的事。遗迹中确实清净,可是生活多少有些不便,就算他能力尚可,也不能事事尽善尽美。 可遗迹之外便是江湖,他曾经费劲了全力想要逃走,如今再回去,心中多少有些迟疑。 舒子清感叹道:“贤侄的根骨很好,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建树,说不定能成为你爹那样庇佑众生的贤者。” 无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爹曾经对我说过:他不需要我成为什么强者,只愿我能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我这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即便跟着您出去,也只想混世度日。您若是对我有什么期待的话,对不住,我只能让您失望了。” 舒子清一怔,半晌后正色道:“小栖,你误会叔父了。叔父和你爹一样,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叔父没什么能力,但是护你周全还是能做到的。如果你跟着我出去,叔父会将你安排在无极仙宗内做个普通弟子。你想修行就修行,想休息就休息。” 顿了顿后他认真道:“咱家的孩子,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 无栖的眼睫闪了闪,他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听到舒子清说这话,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具体要不要和舒子清出去,这事他还要再思考。 舒子清也明白无栖的迟疑,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呆在遗迹中,一辈子见过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让他离开自己的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确实为难了他。 舒子清缓声说道:“没事,在遗迹关闭之前你好好想想。要是你不想出去也没关系,叔父可以留下来陪你。” 无栖瞳孔猛地睁大,遗迹关闭之后,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会被撕裂成齑粉。当年他濒死之际要不是遇到了池砚,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再看舒子清的脸色,无栖明白这家伙准备动真格。 这时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池砚正在剥蛋壳。看着摇头晃脑正在看热闹的小金蛇,无栖决定将选择权交给他。 如果出遗迹,最不适应的应当是池砚而不是他。 见无栖突然看向自己,本来正在看乐子的池砚突然顿住了,“干,个什么?” 无栖缓声道:“池砚,你想离开遗迹吗?”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池砚甩了甩尾巴后嘀咕着:“我无所谓呀,小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话音落下后,他又压低声音说了两句:“其实,我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向往,天泉的温泉,永宁的点心,星原的云海……我一点都不向往的……” 无栖唇角挑起了笑意,“我明白了。” 口口声声说着不向往,可浮生界五大洲的特产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这都算不想,那什么才算向往? 无栖转身对舒子清行了个大礼:“叔父,我们考虑清楚了。我随你出去。” 舒子清脸上绽放出了欣喜的笑容:“好!好!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去!” 这下轮到池砚傻眼了:“啊?现在?外头在下雨啊!” 舒子清生怕无栖会反悔,忙不迭道:“这时候出去不起眼,咱们悄悄出去,谁都不惊动。” 无栖有些为难:“可是叔父,我还要收拾一下屋子,家里还有很多东西要一起带出去。” 舒子清大手一挥豪迈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想要带什么都对叔父说,叔父都给你带上。” 无栖和池砚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都要。” 舒子清一愣:“啊?” 池砚兴奋地甩着尾巴:“都带的意思就是一片瓦都不能落下,还有门口的菜地和我们养的鸡。对了对了,咱林子里面还有好几百株果树,也得带上。对了对了,还有池子里面的鱼!” 无栖有些苦恼:“可是那么多东西,叔父真能全部带走吗?” 池砚肯定道:“那当然,叔父可是很厉害的修士!叔父无所不能!”说着他还向着舒子清认真征求道:“是吧叔父?” 看着一人一蛇期待的眼神,舒子清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7. 第七章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间混元遗迹即将关闭。每五十年一开的遗迹开放时间只有两个月,对于有些修士而言,这两个月过得格外漫长。 宁知站在宗门的飞舟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海平面下正在缓缓关闭的橘黄色光团,传送阵撤离之后,从阵中离开的都是散修。 散修们三五成群从通道口冲出,没有稳定的传送通道,他们承受了强大的冲击力。不少散修用来傍身的灵宝被摧毁,因此出来的他们大多露出了真容。 宁知在散修们的脸上看了又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头越发焦躁。直到遗迹入口正式关闭,他依然没看到无栖的脸。 见宁知垂头丧气看着遗迹的方向,同门师兄实在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人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师弟,遗迹已经关闭了,你要等的人应该早就出去了,别看了。” 宁知有些不死心:“师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遗迹关闭之后,修士依然可以留在其中?” 闻言他附近的师兄们倒吸一口冷气:“行远你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的想法?你以为遗迹是宗门小黑屋吗?快说,你是不是有想要留在遗迹里面的想法?” “行远你可听好了啊,遗迹也好,洞天福地也罢,本质都是独立于我们这个世界以外的另外一个小世界。当两个世界相遇的时候,我们才能利用传送阵进入其中。对于小世界而言,我们都是异物,是要被天道法则排斥的。” “之前有贪图遗迹中宝物的修士试图留在遗迹中,可是他们无一例外,全部死了。你要是不想死,以后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 宁知不由得想到了无栖和他家中的陈设,眼神愈发疑惑:难道是他眼拙?无栖和其他的散修一样,也是遗迹开放之后才进入其中的? 可他怎么看都觉得无栖像是在遗迹中生活了很久的样子,宁知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没有人能在遗迹中活下去吗?” 旁边有一道声音传来:“除非飞升成仙,不然不可能活下去。” 宁知循声看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如此笃定。可当他看清说话那人的脸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是宋锦!千秋宗宗主宋锦!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大能之一的宋锦! 千秋宗是苏栖尊者所在的宗门,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宋锦真人曾经是苏栖尊者的未婚道侣。遗迹中发现圣人断剑的消息传开后,宋锦便带着宗门中的人飞快赶往了遗迹。 然而千秋宗距离混元遗迹实在太遥远,等他们赶来时,正巧赶上遗迹关闭。 宋锦真人站在千秋宗飞舟最高处,作为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他身上缠绕着一层散不开的愁绪。见宁知呆呆看向自己的方向,宋锦面向遗迹的方向落寞道:“我多希望遗迹关闭之后,没能出来的人还能活下去……” 轻飘飘的叹息重重砸在了宁知心头,宁知张张口,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位孤独悲伤的宗主。好在宋锦并不在意宁知的回应,遗迹关闭之后,他扫了一眼海面,随后转身回到了飞舟中。 宁知随着宋锦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海面,脑海中再一次出现了无栖的面容。片刻后他握紧了拳头安慰自己:“无栖道友一定早早出来了,浮生界这么大,终有一日我能再见到他!” 一边的师兄无奈道:“完了,我们行远被一个散修迷得神魂颠倒,回宗门之后我得对师尊说这事。” 宁知刚想说什么,就听甲板上传出了一声惊呼声:“我天!老祖收了个入室弟子!” 听到这条爆炸性的消息,无极仙宗的甲板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片刻后弟子们惊呼起来:“什么?!老祖不是一千多年前就宣布不收徒了吗?!” “要死,我们只是去了一趟遗迹,就多了个师叔祖?!” “假消息吧?老祖的玩笑可不能开啊,当心他老人家把你关进小黑屋……” 劲爆的消息还没结束,只见传出消息的弟子手中握着一张传讯符更加大声的说道:“骗你们做什么?!宗门里面的人说,老祖对那个入室弟子特别好,要把千草峰划给他!” 这次就连宁知都不能平静了:“千草峰?咱宗门最好的一处山头?十万大山十万个山头里面就出了那么一个宝地,竟然要划给他?!” “日!这鬼地方不能待了,咱得赶紧回宗门。老祖如果没有发癫,就是被奇怪的东西蛊惑了!” “同门们!我们速回啊!保卫老祖,保卫千草峰!” 无极仙宗的飞舟在海面上转了个大圈,飞舟上的弟子们顾不得与其他宗门的弟子寒暄,大家调转方向朝着宗门飞去。飞舟升空后很久,还能听到甲板上弟子们不甘心的咆哮声。 * 玄剑宗的飞舟上,弟子们行走时不敢发出过大的动静。他们的宗主和长老们在遗迹中搜索数日,除了一柄断剑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找到。眼看遗迹关闭,上至宗主下至内门弟子,大家心情都不好。 飞舟最高处的房间房门紧闭,屋中阵法熄灭,只有微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昏暗的光线中,柳蕴端坐在案桌前,他面色如雪,眼神痛苦地看着平放在案桌上的断剑。 他找到的断剑只有上半段,一尺长的剑刃已经蒙上了锈迹,靠近剑柄处的“随心”两个字已经快要被锈迹遮挡。 这柄剑曾经是苏栖的本命灵剑,作为一个剑修,没有人比柳蕴清楚本命灵剑折断意味着什么。 柳蕴伸出手,修长的指间从锈蚀的剑身上轻轻拂过。这柄剑是用九天玄石打造而成,同他的本命灵剑来自同一块石头。 灵气震荡,剑刃上的锈迹纷纷落下,露出了暗淡的内里。无论他往剑刃中充盈多少灵气,这柄剑已经无法回应他了,就如同他的主人那样。 腰间的本命灵剑嗡嗡作响,为同宗剑发出了哀鸣声。柳蕴深深抚摸着断裂的随心,眼眶一点点红了。 他寻了两百年,才寻到一柄断剑。遗迹下一次开放又是五十年,他到底要花多少个五十年,才能找回那个人? 窗外传来了喧哗声,房门外传来了弟子的声音:“宗主,无极仙宗的弟子说,他们老祖收了一名入室弟子。” 柳蕴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突然间柳蕴眉头一皱:“舒子清前段时间不是来遗迹了吗?” 他寻到断剑的消息瞒不住,舒子清得到消息之后一定会来遗迹看看,定会知道苏栖断剑在他这里的事。然而舒子清匆匆忙忙来到遗迹后却又风风火火走了,非但没有过来找他抢夺断剑,反而还有心情收亲传弟子…… 柳蕴小心用红绸裹住了断剑,随后沉声对弟子说道:“让人多留意无极仙宗的消息。” 弟子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柳蕴将断剑抱起放在了身后的锦踏上。他小心翼翼在红绸外盖上了一层锦被,“阿栖,欺辱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无极仙宗是个好地方,风吹在身上是暖的,空气的味道是香的,在山上走一走就有吃不完的果子,放眼一看都是精心布置的美景。 池砚窝在无栖肩膀上,他伸长身体长大嘴巴试图去啃悬吊在上方的一棵灵果:“小栖,这是个好地方呀~” 无栖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思:能不好吗?这可是无极仙宗最好的一个山头,千草峰上到处都是奇珍异宝,多少修士做梦都想来这里逛一逛。舒子清压箱底的好东西,能不好吗? 舒子清一手扶着树一手锤着腰,气喘吁吁,“贤侄啊,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洞府了。你感觉怎么样?” 为了在小辈面前撑面子,舒子清差点去了半条老命。小栖这孩子重感情,什么都舍不得丢,他的家当几乎塞满了他的储物袋。 幸亏无极仙宗离混元遗迹近,要是再远一些,舒子清半路就得趴下了。 饶是如此,舒子清也累得够呛。刚到无极仙宗,他顾不得休息,就带着无栖到了千草峰。千草峰可是他最宝贝的山头,其他弟子别说想住在这里了,就算上来走一走他都不愿意。 只有这样的山头,才能配得上小栖。 舒子清喘匀气之后阔气地指着千草峰的山山水水:“山头上的所有灵宝都是你的,这里又清净景色又好,你喜欢吗?” 无栖还没说话,池砚先出声了:“嘿,我喜欢!” 然而下一刻池砚的脑袋就被一只手无情地摁了下来,无栖牢牢摁住了试图祸害灵宝的小金蛇。他面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惶恐:“叔父,这个山头太好了,无栖不想要。” 舒子清双眼一瞪:“是不想要还是不敢要?如果是后者,你不用担忧。叔父我好歹是一宗之主,给你安排一个山头还是做得到的。” 无栖微微一笑后正色道:“是不想要。叔父,即便我才疏学浅见识浅薄也知道这座山头有多宝贵。但我实在没有大志向,这样的宝地给了我乃是浪费,倒是不值当。” 舒子清心疼地看着无栖:“乖孩子,你哪里配不上这样的地方……” 无栖轻笑一声,摇头缓声道:“无栖此生只想当个种田侍弄花草的闲人,比起我,其他弟子来这里才算是物尽其用。人生在世,人总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叔父若是真心疼我,能不能给我一个僻静的山头?最好是没有主人的山头。” 舒子清挣扎了片刻后长叹一声,眼中浮现几分怀念的惆怅:“贤侄啊,你的性子和你爹真是……一模一样啊。” 8. 第八章 为了让无栖选到喜欢的洞府,舒子清直接将宗门金策搬到了千草峰上。他小心翼翼展开金策,对无栖招招手:“贤侄,这是我无极仙宗所有洞府,你看中意哪一个?” 金策用术法绘制而成,是修真界版的堪舆图。舒子清带来的金策更加特殊,除了山川河流和灵气流转外,还能看到宗门内所有弟子的洞府和他们本人的行踪。 淡金色的灵光映衬着墨绿色的山峦,无极仙宗的山头绵延千里,底蕴可见一斑。 舒子清随手指了几个山头:“这几个山头就不错。” 能入宗主法眼的山头自然不错,舒子清指出来的山头灵气丰沛,草木繁盛,看着就比别的山头美丽。虽然山头上已经有好几个洞府了,但是这在他看来都不算事。 然而无栖的目光却看向了金策的东南角,东南角有一撮颜色暗淡的山头。别的山头青枝绿叶,这几个山头却像秃了一样,山上连几颗树都见不到。在山明水秀的宗门中,这几个山头算是特立独行的存在。 无栖轻轻点了点这片山头,“叔父,我觉得这几座山挺好。” 舒子清有些为难:“贤侄,你要不要再看看?” 无极仙宗东南角原本是宗门炼器师的驻地,数百年前有一个高阶弟子炼器时不小心炸炉了。爆炸产生的强大威力波及到了附近几座山上,所有的植被都被炼器炉中跑出来的丹火烧成了飞灰。 灵火灼烧过的土地很难长出植被,哪怕经过了数百年的温养,那几座山头依然灵气匮乏。仙门弟子选择洞府的时候都会选择灵气丰沛的山头,因此那几座山头一直空着,时间长了就成了荒山。 无栖的手指从这几座山头上滑过,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几分坚定和满意,“就这里了,我能选择这里做洞府吗?” 舒子清嘴唇翕动眼眶泛红,“贤侄啊……”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温柔和善,就连挑选洞府,他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 虽然早就知道即将作为洞府的几片山头不咋地,可当他们亲自来到山中时,一人一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丹火有毒,烧灼后的土颜色焦黑,上面长着的荒草大多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毒草。毒草招来了一些毒物,走上几步就能看到逃窜的蛇宠。能长出荒草来的焦土并不多,山上更多的是裸露在外的石头。 山头下方有个很大的湖泊,炼器炉爆炸之后的丹毒外泄,最终沉淀在湖中,将一湖水染成了黑色。 穷山恶水,凄山苦水,难怪无极仙宗的弟子们赶路都绕开这片地方。 舒子清见一人一蛇盯着山峦久久不语,他搓搓手温声道:“贤侄,如果现在你想换个洞府,也是可以的。” 无栖回过神来笑道,“不用,这里挺好的。”一想到能将这里改造成一片乐土,还挺有乐趣和成就感。 舒子清见无栖下定了决心,他也不再阻拦。无极仙宗的老祖撸起了袖子,“贤侄啊,那叔父先帮你在这几座山上设置几个阵法?” 无栖思忖了片刻后缓声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摆下防御阵法?” 舒子清满口答应:“没问题!” * 荒废了数百年的几座山头上缓缓升起了淡青色的结界,宗门有眼力劲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老祖布下的阵法。这个阵法同主殿外的阵法一模一样,由此可见传闻是真的:老祖对新收的弟子极为看中。 宗门弟子们不由得对新出炉的小师叔祖充满了好奇,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得老祖如此青睐。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师叔祖真的占了千草峰。早知道小师叔祖挑选的是荒山,我们何必火急火燎?”往日需要飞行两日的路程,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竟然只用了一天就飞完了,无极仙宗的飞舟差点冒烟了。 “不知道小师叔祖长什么样,我们以前见没见过?以后大家都是同门了,得搞好关系。” “对了,陆闯中途不是回了一趟宗门吗?宁师弟有没有听他说过什么?” 被点名的宁知一脸懵逼,“我也不知道啊。”在遗迹时,陆师兄确实对他说过要回宗门一趟,但是回宗门做什么他一句都没透露。 说起陆闯,宁知有些担忧:“陆师兄说他还要回遗迹,可是后来也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同门们纷纷宽慰道:“放心吧,陆闯胆大心细,不容易出事。” 闲谈间,飞舟缓缓在泊岸上停了下来,宁知一行谈笑着从飞舟上走了下来。这时大家看到泊岸上站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道童,小道童睁大双眼,目光在下飞舟的同门脸上扫过。 从他身边走过的同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道童圆鼓鼓的脸颊:“小琥珀,看什么呢?” 道童名为琥珀,他是陆闯下山时救下的孤儿。孩子无处可去,陆闯便将他带回了山门,挂在了自己名下,等琥珀再长大一些,就能做陆闯的正式弟子了。 琥珀的性子随了陆闯,听见师叔师伯们问话,他大着嗓门说道:“师父让我在这里等宁知师叔!” 宁知快步上前:“琥珀?是不是师兄有话要对我说?” 琥珀咧开嘴笑出了两个小虎牙摇头晃脑,“是呀!我师父说他要像老祖看齐,做真正的男人,然后他就去闭关啦!” 众人哄的一下笑了:“看吧,被我们说中了。” 宁知摸了摸琥珀的脑袋,“师兄就是让你告诉我他要闭关的事情吗?” 琥珀扬起脖子笑容灿烂,“不是!师父说他给你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不用感谢他。” 这可将宁知闹糊涂了:“惊喜?什么样的惊喜?” 琥珀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脆生生的说道:“不知道呀,师父说得让师叔自己去发现。他说这份惊喜能让师叔您哭出来~他让我这段时间跟着师叔。” 宁知不解:“啊?跟着我做什么?” 琥珀从袖中掏出了几个亮晶晶的留影石,“师父让我把师叔哭的样子记下来,等他出关之后就给我买糖葫芦吃。” 宁知:“……”果然是陆师兄会做的事。 * 日暮时分,舒子清扶着腰慢吞吞往屋檐下的躺椅上挪。人果然不能养尊处优,记得当年他和苏栖两在冰原上疾行七七十四九天,大战魔修三天三夜,哪怕负伤依然生龙活虎。 如今不过去了一趟遗迹,将无栖的东西打包来宗门再顺手给他布置好了一点点山头,舒子清已经腰酸背痛腿都快抽筋了。 屁股接触到躺椅的时候,舒子清的骨头发出了舒服的“咔咔”声。他不由得叹了一声,“哎~舒服~” 话音一落,他立刻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注视他。凝神一看,只见无栖的小灵宠正悬在晾衣绳上,用一对紫葡萄似的小豆眼盯着自己。 面对小辈的灵宠,舒子清总是格外有耐心。他对小蛇招招手,“小乖乖,你叫什么来着?” 池砚的身体在绳上饶了两圈,又对着舒子清吐了两下蛇信,“池砚,我叫池砚。” 舒子清身体向后靠在了躺椅上,“池砚?好名字。”顿了顿之后他缓声问道,“池砚,你跟着小栖多久了啊?” 池砚双眼一翻,尾巴尖画着圈圈,“好多好多年了吧~小栖有多大,我就有多大。” 舒子清神识一探,只见无栖正在房子旁边喂鸡。他压低声音对池砚招招手,“池砚哪,老祖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能如实说,老祖赏你一粒增元丹。” 在遗迹中舒子清遭受了强大的排斥,为了早些能将无栖带出遗迹,有很多事他没来得及问。路上他数次想要问无栖,可是又怕勾起那孩子的伤心事。 现在无栖正在忙,池砚又会说话,舒子清心想,这正是问话的好时间啊!他想要问一问无栖在遗迹中的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更想问一问挚友当年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舒子清从袖中摸索出一瓶丹药搁在了一边的小木桌上,“看到没?上好的增元丹,你修为不差,服上一粒说不定就能化形了哦。” 池砚身体猛地僵住了,他竖起脖子盯住了丹药瓶子,目光在药瓶子和舒子清身上来回。 舒子清摆出了慈祥的笑容,他就知道没有哪种灵兽能受得了增元丹的引诱。为了让池砚更加感兴趣,他将药瓶上面的玉塞拔开,捏了一粒丹药在指间,“无栖这孩子今年多大了?你和他在遗迹里面住了多少年?告诉老祖好不好?” 增元丹散发出了清新的香气,小金蛇似乎全身心都被丹药吸引了,他歪着脑袋直直盯着舒子清的手指。 舒子清将丹药伸向了池砚,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你说你和小栖一样大,那你见过无栖的父亲吗?” 池砚的目光从丹药上挪到了舒子清脸上,紫色的眼睛中闪过了一道细微的亮光。如果无栖在,他会知道这是池砚发怒前的标志。 然而舒子清并不知道池砚的习惯,他正捏着丹药在池砚脑袋前晃动着,“乖,只要告诉我,这粒丹药就是你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池砚脖子一伸便将那一粒丹药叼在了嘴里。金蛇的蛇身像是电光一般窜了出去,脆嫩的声音回荡在舒子清耳边:“你是谁的老祖?!记住了,爷才是老祖!” 一阵风吹过,舒子清怔怔看向空荡荡的指间。作为一个化神境的人,虽说他修为有所折损,怎么也不会被一条小蛇从手上抢走了丹药。 这条蛇……实力不可小觑啊! 9. 第九章 无栖他们选择安家的山头正是当年炼器炉爆炸的那座山,整座山在爆炸时被拦腰截断,曾经的山腰成了一片平秃的山顶。这片山顶,正好能放下无栖的简易洞府和门口的几片田地。 无栖站在田地西侧的鸡窝旁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储物袋,储物袋一打开,十几只花母鸡从中蹦跶了出来落在了鸡窝中。在储物袋中憋闷了许久,鸡有些不适应,回到熟悉的鸡窝中后,它们一惊一乍上蹿下跳。 无栖将灵谷均匀的洒在地上柔声安慰着它们,“委屈你们了。” 不过无极仙宗比混元遗迹安全多了,这里不会神出鬼没的野兽。等附近的几座山头改造好了之后,家里的鸡鸭就能漫山遍野地跑了。 这时有一道淡青色的符篆强势穿过结界,飞入了廊檐下,停在了舒子清身边。舒子清慢悠悠伸出手指轻触符篆,下一刻他眼神一凝猛地坐直了身体,“贤侄啊。” 无栖应了一声快步走来,“叔父。” 舒子清内疚地看着无栖的脸,“宗门里有一些事……”如果可以,他也想陪在挚友的孩子身边。可他不止是苏栖的朋友,也是无极仙宗的老祖。宗门中有一些事,必须得他出面。 无栖心领神会,笑道:“可是宗门有要事?叔父您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问题。” 舒子清无声叹了一声,拍拍无栖的肩膀,柔声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对叔父说。回头叔父给你送几个外门弟子来,有什么杂事让他们做就行了。” 无栖笑了笑,“叔父安心吧。” * 舒子清的剑光在天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剑光指向的方向却不是宗门主殿,而是十万大山东北方向。无栖看着剑光远去的方向,眉宇间有些许疑惑:东北方向有魔宗,莫非魔修不安分了? 耳边传来一道含含糊糊的声音,“那老东西走啦?” 无栖转头一看,只见池砚正从田间游来。他的腮帮子鼓鼓囊囊,似乎含着什么东西。无栖无奈道:“别这么无礼,好歹他是宗门老祖,而且这次能顺利出来,多亏了他。再说了,舒子清哪里老了?” 池砚翻了个白眼,“我哪里失礼了?你和他不都说了么,他是宗门‘老祖’。老祖肯定是老东西,没错了。” 无栖:“……”竟然无法反驳。 池砚快速爬上了晾衣绳,随后伸长脖子晃着:“给,给。” 无栖伸出手,“什么?” 掌心中落下了一粒满是口水的丹药,池砚晃了晃脑袋,“老东西送了我一粒丹药,看着挺不错,你快吃吧。” 无栖眯了眯眼,声音带着几分威胁,“不许叫他‘老东西’,下次见他得老老实实唤他‘老祖’,知道了吗?” 池砚眼珠子直转,口服心不服道:“行叭。” 无栖这才定下心神看向手中的丹药,细看之下他吃了一惊:“上品增元丹?舒子清怎么拿这么贵重的丹药给你?这丹药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我用不着,还是你吃了吧。” 说着不等池砚拒绝,无栖捏起丹药塞回了小金蛇的嘴里。 香喷喷的丹药入口,池砚的眼睛上方垂下了一层微微透明的膜,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享受,“真不要吗?很香的。” 无栖摸了摸池砚的小脑袋温声道:“吃吧,吃完了晚上好做事。” 池砚惊愕地抬起头,蛇眼中满是震惊:“什么?!你竟然忍心压榨我这么柔弱的小可爱?!” * 暮色降临,池砚挂在窗台上一边慢悠悠地晃着尾巴,一边哀怨的说着:“作孽啊,我这么美妙的身姿,竟然要用来搅屎。” 无栖正盘膝打坐,听到这话他眼睛都没睁开:“不是搅屎,是搅动淤泥。” 池砚更沮丧了:“湖底淤泥臭烘烘,在我看来和屎没什么区别。” 数百年来,附近的山峦水土流失严重。想要在山上种树,就得先恢复山上的土。现在放在他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去隔壁山头挖土;还有一个便是将死水湖中的淤泥挖出来填回山上。 池砚用尾巴想了想都知道,无栖一定会选择后者。可是凭着无栖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将淤泥从湖中捞出很难,于是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而这个强有力的帮手,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池砚继续哀叹着:“我美丽的身躯,就要深陷淤泥之中,你真的忍心吗?” 一晚上下来,无栖的耳朵已经快长茧了。无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是谁兴致勃勃给附近的山头都取了名字?我想想,葡萄峰,桃子峰,小红果峰……是谁早就安排好了每座山头种什么?” 无栖睁开眼瞟向了池砚:“你要是不同意也没事,大不了我一个人慢慢做。不过这样一来,储物袋里面的果树就要推迟很久才能种下去了,今年果酒也没着落了……” 池砚一蹦三尺高:“我去!我去我去!” * 亥时一到,池砚眼尖地看到天上的结界变了个颜色。他连连招呼道:“小栖小栖,时间到了!” 无极仙宗和玄剑宗建在十万大山中,山中野物多,每到亥时,宗门的护山大阵就会主动加强防御性。当护山大阵的颜色同夜幕融为一体时,宗门里的修士们便会回到各自的洞府修行。 无栖和池砚等的就是宗门阵法防御性变强且人少的这一刻,阵法变强,就没有人会侵入他们的山头。人少,就不会有人注意他们的动静。 今夜没有月光,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繁星。池砚缩在无栖肩膀上阴森森开口:“夜黑风高杀人夜,小栖和我去铲屎……” 无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揍池砚的冲动,“闭嘴,再啰嗦你就留在家里。” 池砚抬起尾巴尖,在叼住尾巴尖的前一刻,他终于完成了不伦不类的打油诗:“铲完了屎糊山上,将来好种葡萄树。” 无栖脚步一顿,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池砚见势不妙,立刻识趣地从无栖肩膀上滑下,含糊着说道:“我这就去~” 说话间池砚的身影消失在田间,怪石嶙峋的山腰上出现了一条巨蛇。越向死水湖滑行,巨蛇的身形越发巨大。等他滑行到湖畔时,舒展的身姿已经同侧倒的山峦差不多长了。 漆黑的死水因为池砚的进入溅起了波澜,金灿灿的蛇身即便入水之后依然清晰可见。池砚在死水湖中游了几圈后仰起头看向天空哀嚎着:“嗷嗷,我美丽的身体脏了!” 无栖面无表情看着在泥水中翻滚的巨蛇,淤泥确实厚重,可是无论池砚怎么翻滚,它们都无法沾到鳞片上。巨蛇金灿灿,身上折射出来的灵光让死水湖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看到无栖眼中的质疑,池砚扭了身体,声音中多了几分羞涩:“我纯洁的灵魂被玷污啦!” 无栖:“……” 下一刻无栖的身躯缓缓飞起,悬浮在了湖中心上空。两股轻柔的灵气同时从无栖和池砚身上溢出,湖水随着灵气的涌动翻滚起来。 池砚的尾巴在湖底缓缓搅动,淤泥上涌,一股浓郁的臭味从湖面上飘起。池砚龇牙咧嘴:“小栖,明天你得杀只鸡给我补补,我今天牺牲大了。” 无栖缓声回应道:“你不是说要留着老母鸡孵小鸡吗?” 池砚身体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了:“嘿嘿,咱不一定要杀自己家的鸡啊。无极仙宗这么大,逮两只鸡还不容易?来的时候我可注意到了,宗门里面的鸡长得可大可好看,还会飞呢。” 无栖深吸一口气:“那是宗门豢养的灵禽,还有,那不是鸡。” 说话间池砚搅动湖底的动作越发大了起来,随着他的搅动,湖面上升起了一个个亮色的圆球。每个圆球直径都有三尺,表面裹着一层淡金色的灵光,透过灵光看去,能看见内里漆黑的淤泥。 数百个圆球从湖面缓缓上升,它们被灵气牵引着慢慢飞向了东南方向的山体。当圆球触碰到山体时,表面的灵气散开,淤泥便附着在了山上。 若是无极仙宗有人在这里经过,会惊讶地发现这是千秋宗特有的“移山”功法。高阶大能能用这种术法将高大的山峦搬运到千里之外,修为差一些的也能用功法隔空取物。 当然,运用功法需要耗费不少灵气。金丹境界的修士结成的灵气团往往不会超过一尺,同时操控的灵气团数量也不会多于十个。 而现在湖面上飘着成百上千个灵气团,这已经是元婴境界以上的修士才能达到的修为。看起来只有金丹初期修为的无栖非但没有面色发白气喘吁吁,还能和池砚聊上几句。 从池砚下水到第一座山上堆满了淤泥,也就只用一刻钟。看着胖了一圈的山,池砚挺有成就感:“小栖你看,这座山像不像一个倒扣的碗?” 说实话从无栖的角度看去,山体的轮廓和碗没什么关系。池砚陷入了幸福的纠结中:“怎么办,看到碗我就饿了,想吃米饭了。要不然这座山我们种灵米吧?改名字叫灵米山?” 无栖倒是对山头的名字没什么意见:“行啊,等这几座山改造好了,我们就去一趟宗门风水楼,给山头正式改名。” 无极仙宗的山头都是以灵植的名字命名的,不知道宗门弟子发现名字中多了几个不伦不类的名字会是什么反应。 池砚扭得更开心了,“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 清淤工程一共持续了接近两个时辰,等池砚从湖水中爬起来时,周围的山头已经变成了漆黑的淤泥色。 黑漆漆的山头散发着不太好闻的味道,池砚嫌弃地甩了甩身体,“噫~小栖,山上已经填好土了,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除土里的丹毒了?” 无栖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他的手在衣袖中摸索着,“是的。”说着他从袋子中掏出了一把散发着荧光的种子,“我一直觉得世人总是想当然,对自己有利的便称之为善,对自己不利的便冠上恶名。丹毒是对人类不利,可不代表它就没用。” 修长的掌心摊开,掌心中的种子被灵气送到了满是淤泥的山上。无栖舒了一口气拎起池砚:“走吧,回去休息了。” 池砚挣扎了一下后用尾巴卷住了无栖的手腕,他乖巧地眨了眨眼睛上的白膜,“小栖,你可以帮我洗个澡澡吗?” 无栖脚步一顿,就听池砚改口道:“要不,我帮你洗个澡澡也是可以的。” 简易洞府前响起了无栖咬牙的声音:“滚。” “好嘞。” 10. 第十章 又到了要服用辟谷丹的日子了,宁知瞅着掌心中的土黄色丹药眼神痛苦。这玩意吃下去之后确实不饿了,但是那种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从混元遗迹回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每当到了吃辟谷丹的日子,他的脑海中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在无栖家吃的东西。 他记得鲜香的鸡汤滑过口腔进入肠胃中的感觉,记得茶叶蛋绵软喷香的蛋黄在舌尖缠绵的滋味。明明只是最普通的食物,无栖做出来的饭菜总是格外的美味。 相比之下辟谷丹粗涩难咽,和美味完全不沾边。宁知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无栖道友现在在何方,他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吗? 就在宁知犹豫着要不要一口闷了丹药时,一股酸甜的香味飘入了口鼻。循着味道看去,琥珀手里正抓着一块棕红色的糕点啃着。 宁知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点心上,琥珀乖巧地将手里的糕点伸向了宁知:“师叔,给~” 松软的糕点入口,宁知的肠胃总算熨帖了一些,但总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宁知起身拍了拍衣衫:“走,琥珀,随师叔一起去膳食堂。” 记得刚入门的那段时间,宁知还经常和同门一起去膳食堂。后来忙于修行,他去膳食堂的时间就少了。 一踏入膳食堂,食物的香味伴随着热烈的交谈声迎面而来。膳食堂的大厅中人头涌动,修士们三五成□□谈着。 本以为长久不去吃饭,见到的都是生面孔。没想到刚踏入膳食堂的大门,宁知就听见了熟悉的唤声:“宁师弟,你也来了呀,来坐坐。” 循声看去,只见他三师伯的第十八弟子王焱正热情对他招手:“这里这里。” 王焱周围坐了好几个相熟的师兄,宁知规矩地行了个礼:“见过各位师兄。” 师兄们回礼之后拉开了凳子邀请宁知:“宁师弟坐。我们几个正在讨论开山门的事,陈师叔今年有收徒的打算吗?” 无极仙宗每三年都会开山门迎接新的弟子,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慕名前来。宗门高阶修士会观察新入山门的人,遇到资质好的或者有眼缘的,就会收他们成为亲传弟子。 王焱和他附近的几个亲传弟子正是收到师父的命令来查探好苗子的,新入弟子成千上万,这群人已经快挑花眼了。 不过宁知却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的师尊已经闭关数十年了,今年依然没有出关。宁知坦诚道:“我师尊还在闭关,今年应该不会收徒了。” 王焱建议道:“今年来无极仙宗的人特别多,陈师叔虽然闭关了,你作为亲传弟子也该帮忙把把关。看到好苗子,可以先留意一下,等师叔出关了再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 宁知点头称是。 见他如此上道,王焱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了一份名单,“师弟你拿去看看,这上面是入了山门的修士名单,标了颜色的可以重点观察。” 宁知拿过名单之后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虽然刚刚听师兄说这次入山门的人多,但是没想到会多成这样。宁知随意翻了翻,从单子的厚度可以看出,这次的人比往年多了五六倍。 无极仙宗开宗数千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景,难怪师兄们如此上心。 “是啊,听说我们老祖新收了小师叔祖。不少人以为这是一个信号,觉得老祖还会继续收徒,于是这次进山门的人除了世家弟子之外,还有不少元婴修士。” 一道冷清的声音传来,宁知扭头看去,只见他五师伯的第三十二弟子傅敬舟靠窗而坐。 傅敬舟是宁知这一代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修士,宁知就比他晚了十年入门,如今宁知还没能结丹,傅敬舟已经迈入了金丹境界。 能有此修为,除了天赋绝佳之外,自然也少不了勤修苦练。傅敬舟的勤劳和刻苦在同门中广为流传,新入门的同门都以他为楷模。 傅敬舟本身也是个心气高的人,但是同门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会尽力相助。此刻他手中端着酒盏,面色冷淡,全身上下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宁知起身打了个招呼:“傅师兄。” 傅敬舟微微颔首:“宁师弟。” 宁知见傅敬舟面色实在不好,便压低声音问王焱:“王师兄,傅师兄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王焱叹了一声:“你傅师兄只是在生闷气。” 宁知愣了一下:“啊?怎么了?” 王焱缓声道:“还不是因为小师叔祖的事情。你见过我们的小师叔祖吗?” 宁知讪讪挠了挠脑袋:“没有啊。”自从从遗迹回来之后,他一直在闭门检讨。虽然听说宗门多了个小师叔祖,但是他是谁长什么样,自己并不知情。 顿了顿后宁知好奇道:“难道傅师兄输给小师叔祖了?”是不是傅师兄老毛病犯了去找小师叔祖挑战,然后被小师叔祖削了? 王焱笑了:“要是真输了也就罢了,你傅师兄从小师叔祖入山门那天就想同他过过招,结果到现在为止,连面都没见上。” 无极仙宗新出炉的小师叔祖跟着老祖回宗门之后就选了一块荒地做洞府,没等其他师兄弟们上山,山上就升起了结界。结界一升起就没落下,期间傅敬舟去了好几次,别说和里面的人过几招,就连面都没见上。 这可把心高气傲的傅敬舟郁闷坏了,于是他才大清早跑膳食堂来饮酒。 傅敬舟手指握紧,酒盏“咔咔”作响出现了几条裂缝。听到同门们的交谈,冷淡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了郁闷:“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更想知道我到底差在哪里了。” 傅敬舟入山门的时候,因为天资纵横,引来了好几个长老的争夺。这事惊动了老祖,当时老祖上下打量了傅敬舟好几眼,后说了一句话:“此子天纵奇才,可惜我已有关门弟子,不然一定会收你为徒。” 老祖已有千年没收徒了,现在突然开了山门,又收了个弟子。在傅敬舟看来,老祖已经对众人说明了一件事:傅敬舟不如小师叔祖。 宁知宽慰道:“傅师兄你不要着急,大家都在一个宗门,早晚有见面的时候。” 傅敬舟垂着眼帘看着杯中的水酒,眼神晦暗不明。 这时一道灵光闪到了窗边,灵光中传出了一道急切的声音:“傅师兄,当归山那边有动静了!” “唰”的一声后,窗边已经没了傅敬舟的身影。王焱猛地站起来:“快跟上!”师兄们的修为都不差,眨眼间他们的身影已经化作灵光冲向了东南方向。 宁知有些懵:“当归山?哪里?”缓了缓之后他猛然回过神来:当年炼器炉爆炸的那一座山头就是当归山! * 当归山附近的几座山头上有个巨大的淡青色结界,结界上有防御阵法,前几个月隔着结界只能看到起伏的山峦,看不到里面的人。 如今结界中的山头已经变了个样子,原本荒芜的山头上出现一行行整齐的果树。不少果树上挂满了花,虽然都是些没什么灵气的作物,可是有了它们的存在,几座荒芜的山终于有了生机。 山下的死水湖波光粼粼,湖水中游着鱼群和鸭子,靠近当归山的湖面上还冒出了几支新荷叶。 谁能想到三个月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臭不可闻的死水湖? 当归山西北侧的山头上,有一道人影正在树下埋头锄地。那人的身边跟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崽子,他走一步,小鸡们就会跟着前行一步。 当王焱他们赶到当归山附近时,就见傅敬舟静静站在结界外凝视着那一道身影。师兄弟们连忙宽慰道:“傅师兄,你冷静一些。”“是啊师兄,现在结界还没打开,你可千万别冲动。” 当归山上的结界可是老祖亲手布下的,威力无穷。要是傅敬舟热血上头提着剑就冲击结界,肯定会被结界所伤。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想要按住傅敬舟时,傅敬舟突然抬起了手阻止了大家:“看。” 王焱等人愣了一下,看什么?难道是看当归山巨变吗? 他们必须得承认,师叔祖是个神人,短短三月就将荒山变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可是当归山的灵气还是不如其他山头,想要恢复到之前的水平,至少还要几百年。 难道是让他们赏花?漫山遍野的花确实美丽,但是也没有达到让这群修士凝神观看的地步。 除此之外还能看什么? 傅敬舟提醒道:“看那人的手法。” 就在傅敬舟说话时,结界内的小鸡飞扑,不小心将树下刚冒出头的一株植物踩断了。树下之人放下了锄头伸出双手捧住了那株断裂的植物,一阵温润的灵光闪过,原本已经断开的植物竟然恢复了! 傅敬舟眉头微皱一字一顿:“那是问仙楼绝学‘回春手’,我曾经见问仙楼楼主施展过一次。” 不等王焱他们有什么反应,傅敬舟笃定道:“这人的手法,比问仙楼楼主瑾妙仙子的手法还要流畅。” 王焱等人大惊:“竟有此事?!” 这时宁知也驾驭着灵剑赶到了,一下灵剑,他就被当归山的现状给惊到了:“我的天,当归山恢复啦?”然而没人理他,众人正在凝神看向结界内劳作的人。 宁知看了很久才看到大家凝视的那道身影,他的眼神从平静变成了疑惑,又从疑惑变成了震惊:那道背影,怎么那么像无栖道友? 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宁知抬起手在眼眶上揉了又揉,生怕自己看花了眼:“无,无栖道友?” 结界内闪过一道绚丽的金色灵光,金灿灿的小蛇贴在了结界上骄傲地仰着头:“此山由我开,此树由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身上的好东西交出来,赶紧!” 宁知张着嘴巴呆呆看着小蛇,震惊变成了狂喜:“池,池砚?” 11. 第十一章 宁知快步上前欣喜万分:“池砚!真的是你!”说着他眼神热切,“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不对,你在这里,岂不是说……无栖道友是我们的小师叔祖?!我的天,原来师兄说的惊喜是这个!” 宁知咧了咧嘴,眼眶开始泛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王焱等人一惊:“宁师弟你认识小师叔祖?” 宁知扭头擦了一下眼眶,喜悦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让他本就俊俏的脸变得更加鲜活生动,“是啊,我们的小师叔祖就是那个在遗迹里面救了我的人啊!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傅敬舟默默收回了视线,“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好办了。能不能劳烦您打开结界放我们进去?” 宁知连连点头:“对对,池砚,你能打开结界吗?我们几个想去见一见无栖……啊,不,想见一见我们的小师叔祖。” 池砚扭了扭脖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和我套近乎,刚刚不是说了吗?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美味食物不嫌少,灵石灵宝不嫌多,赶紧交东西!” 小金蛇的细尾巴尖拍得结界“啪啪”作响,它呲着小尖牙催促着:“赶紧!不要逼我动口嗷。” 王焱等人面面相觑,无极仙宗的灵宠大多软萌可爱,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特立独行的灵宠。再看看结界内的山峦,他们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主人才能养出这样的灵宠? 宁知深知池砚的厉害,他从腰间摘下了储物袋放到了结界外的地上:“你看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回去再拿。” 结界上起了细小的波动,池砚麻溜从结界中爬出来钻到了储物袋里。 查探一番后池砚满意地爬出了储物袋,他抬起圆圆的小脑袋扫视着剩下的几个人:“你们的东西呢?” 傅敬舟抿了抿唇,从腰间解下储物袋递到了池砚面前:“只有这么多。” 见傅敬舟都主动交出了储物袋,王焱等人也默默递上了自己的储物袋。面对一地的储物袋,池砚心情极好,“东西收到了,你们进去吧。” 傅敬舟愣了一下:“可是结界还没打开。” 池砚瞅了他一眼后慢吞吞说道:“你是不是傻?区区障眼法你都看不出来?白瞎了这么高的个子这么大的眼睛。” 众人:…… 傅敬舟伸手在结界上摸索了两下后瞳孔一缩,结界竟然真的开着。如果不是亲手触碰,他根本不会发现结界上竟然有一层障眼法。不愧是老祖亲手施展的阵法,比他们宗门的护山大阵还要精妙。 王焱指着池砚痛心疾首:“好哇,你竟敢骗我们!” 池砚满不在乎用身体串起地上的储物袋:“不服气你来打我呀。” * 结界上传出了沉闷的钝响,无栖放下锄头转身看去,只见结界上方贴着几个头破血流的修士。 池砚张扬的笑声隐约传来:“啊哈哈哈哈哈~快来打我呀!” 无栖眼皮一跳,心中涌出了不太好的预感。池砚这家伙是不是钻出结界去挑事了? 果然片刻后结界内飞来几道灵光,站在灵剑上的几个人灰头土脸。无栖头痛地扶额:苦主上门了。 无栖家的廊檐下坐着四五个负伤的弟子,小木屋前挨挨挤挤从没这么热闹过。只不过,原本快乐又感动的重逢场景变成了无极仙宗弟子们对池砚的控诉。 王焱捂着肿胀的腮帮子含糊道:“师叔祖,你家的灵宠下手太黑了!”“是啊,明明这么小的灵蛇,下手也太快了。”“我有个问题?师叔祖家的小蛇到底用什么打我们的?你们看清了吗?” 话音一落,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看清池砚的动作,就见金光一闪后身体重重被拍飞。要不是宁知和傅敬舟在,他们几个到现在还在结界上镶着。 无栖双手捧上清茶真诚地道歉道:“各位同门,对不住了。池砚生性顽劣,让大家受苦了,以后我一定会严格教育他,坚决不让大家再受到他的伤害。” 宁知为难地站在中间,向左看,是他鼻青脸肿的师兄们;向右看,是他想念了数月的救命恩人。这时候偏向谁都不好,他只能瞅着挂在晾衣绳上晃晃悠悠的池砚:“池砚啊,你以后长点心吧。” 身体被打了三个结的池砚艰难地抬起了脑袋,“点心?哪有点心?” 无栖面无表情看向了池砚,“池砚,还不道歉?” 池砚无所谓地晃了晃:“道歉?爷做错了什么,凭什么道歉?你就说我哪里做错了,这山是不是由我们开的?树是不是我们栽的?他们想要进来,是不是该有点诚意?” 说着池砚幽怨地看向了堆在木桌上的几个储物袋:“爷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怎么能还给他们?你们几个听好了哇,东西给了我就没有要回去的说法。唔……”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池砚的嘴巴已经被一根木棍结结实实怼上了。小金蛇挣扎了两下,看到无栖握紧的拳头之后,他停止了挣扎怂怂地耷拉在晾衣绳上。 宁知轻叹一口气,看来池砚在无极仙宗的前路会有些坎坷。不过只要有无栖在,池砚就泛不出什么浪花。 见无栖正用小树枝戳池砚,宁知劝道:“无栖你别生气了,池砚还小,以后慢慢教就好了。咱宗门有很多御兽的法子,回头我帮你寻一些功法来。” 话音一落,池砚抬起脑袋狠狠瞪了宁知一眼。宁知根本没把池砚威胁的眼神放在心上,能再度和无栖重逢,他满心都是欢喜。现在他只想知道他和无栖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无栖,你是怎么到我们宗门的?又怎么成了我们老祖的入门弟子的?” 王焱他们立刻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宁知问的正是他们想知道的:“是啊师叔祖,您说说呗?您是在哪里遇到我们老祖的?” 无栖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可是宁知他们七嘴八舌,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他只能含糊回应。 傅敬舟怀抱灵剑静静立在廊檐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无栖身上,眼神越发幽暗。 看池砚做事乖张,本以为他的主人会是个同样嚣张的修士,没想到无栖本人给他的印象却截然不同。 无栖是个端正的君子,也是个性子柔和细致的修士。光看样貌,就知道他很好相处。只是这份温和下到底隐藏着什么,需要自己亲自去确认。 傅敬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郑重道:“师叔祖,弟子名为傅敬舟。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今日前来是希望师叔祖能指点弟子一二,希望师叔祖能成全。” 来了!傅敬舟要出手了! 王焱等人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一群人期待地看向无栖。从修为上看,无栖和傅敬舟两人都是金丹境界。他们一个是宗门新生代最强修士,一个是宗门老祖看中的弟子。这两人要是打到一起,到底谁会赢? 傅敬舟恭敬地弯着腰,大有无栖不应战,他就不起身的架势。 无栖瞅着这个英姿勃发的青年,恍惚间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当年年少时,他也曾像傅敬舟这样热血刻苦执着。若是之前的自己,必定会指点他一二,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试剑石。 无栖温声道:“指点谈不上,你我都是宗门修士,轮修为我未必赶得上你。” 傅敬舟抬起头,同无栖四目相对,“那就求小师叔祖同我切磋几招,我们点到为止可好?” 无栖有些为难,“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这段时间有点忙,没时间切磋。” 傅敬舟面色一僵,语气干涩,“有点忙?没时间?” 无栖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身边的山峦,笑道:“是呀,刚得了新洞府,最近一直在忙着收拾整理。我时间和精力有限,搬进来数月也只收拾出了个大概,还有很多细碎的事情要做。” 傅敬舟还有些不信,无栖解释道:“我和池砚忙碌了三个月,才将附近的山头种上了果树。你也看到了,果树的品种有些单薄,我们还要陆续种下其他的植被。此外还要修路,布置山头,饲养家畜家禽……” 不知何时池砚已经解开了身上的结,摇头晃脑道:“是呀是呀,小栖和我很忙的。要不是你们来打扰,我们这会儿已经翻了很多地啦。” 无栖正视着傅敬舟的双眼:“所以我是真的很忙,并没有欺骗你。等哪一天事情忙完了,我一定主动找你切磋,敬舟意下如何?” 傅敬舟环视着周围的山头,荒山之前的模样他清楚。能变成现在这样,无栖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看着无栖衣摆上沾的泥土,沉默片刻后,傅敬舟缓缓点头:“好。” 王焱等人吃了一惊,以为今天会看到傅敬舟和小师叔祖的大战,结果小师叔祖三言两语竟然劝服了傅敬舟?那可是傅敬舟啊,就连他的师尊都没办法改变他主意的傅敬舟啊! 宁知松了一口气,傅师兄没和无栖打起来真是太好了。傅师兄的性子他太了解了,一旦动起手来就毛狗不理,无栖哪里能招架得了他? 现在好了,至少近期内,无栖能过上安生日子了。宁知撸起袖子笑道:“无栖,我能帮忙做什么?” 不等无栖说话,傅敬舟竟然也学着宁知的样子撩起了衣袖:“小师叔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池砚乐呵道:“哎嘿,你这家伙挺上道啊!我喜欢~” 话还没说话,就见傅敬舟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从今日起直到小师叔祖有空那一日,敬舟会一直跟在您的左右。您有什么需要,只要能做到的,敬舟一定全力以赴。” 无栖:…… 现在关上结界还来得及吗? 12. 第十二章 当归山的山头上长着一种翠绿色的小草,傅敬舟和宁知他们帮无栖做的第一份工作便是拔草。作为一个修士,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像凡人那样亲手劳作。更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工作,他们竟然做不好。 小草外形长得很可爱,两片圆润的小叶子色如翠玉,质地脆嫩。别说用手拔起,就算从旁边路过的动静大了些,它们也会碎成小片。碎片只要落到地上,不用一个时辰就能生根长出新的植株。 看似柔弱的小草性子霸道得紧,有它们生长的地方,别的草木都没办法存活。想要彻底清除他们,只有将自身灵气附着在草身上,再轻轻捏着紧贴着泥土的草茎将它连根拔起。 看似轻松的拔草工作实际做起来困难重重,力量用大了,草在手心中碎裂成片片,捡都捡不起来。力量用小了,根茎留在了土壤里,拔了个寂寞。 傅敬舟和宁知二人忙活了大半日,也没能拔出三分地来。而这样的小草在附近的几座山头上随处可见,光是要彻底清除它们就已经是个巨大的工程了。 随着夜幕降临,饱受打击后面无表情的傅敬舟静静坐在了无栖家的火塘边。近乎崩溃的宁知抱着脑袋痛苦问道:“我觉得我现在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草。无栖,那到底是什么草?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无栖笑着递过一杯清茶:“怎么没见过?焚心草啊。” 宁知愣了一下:“焚心草?你说的是十大恶草之一的焚心草?可是它不是红色的吗?而且焚心草是藤蔓啊,长起来遮天蔽日的……” 浮生界的修士们都听说过焚心草的恶名,这种草落地生根,成片生长。长成之后全身剧毒,就算是金丹境界的修士不小心碰到了,也要剧痛很久。 当归山上的小绿草怎么可能是焚心草呢?宁知表示不解:“它们和我认识的焚心草完全不一样!” 无栖缓声道:“你之前见过的焚心草都是百年份千年份的,而山上的焚心草不足一月,样子自然不一样。其实小时候的焚心草很脆弱,需要成年焚心草的遮蔽才能长大。”修士们只知道焚心草长成之后的模样,却鲜少有人认识年幼时候的焚心草。 宁知大受震惊:“我的天,当归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焚心草?” 无栖不缓不急道:“我洒的种子。” 当归山上填埋的泥土是从死水湖中挖出来的淤泥,淤泥中含有大量的丹毒。焚心草成长时能吸收丹毒,只要种上几轮焚心草,泥土中的丹毒就能被吸得差不多了。 宁知掩面:“你这算是以毒攻毒吗?你就不怕控制不住焚心草,最后漫山遍野都是毒草?” 池砚嗤笑了一声:“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小废物,搞了大半天拔出来的草还不如我一刻钟拔出来的草。难怪你们会畏手畏脚,一点小草就吓得你们惊慌失措。出息~” 傅敬舟幽幽看向摇头摆尾的小蛇,他张张口很想说点什么,然而想到池砚拔草的速度和效率,他又默默闭上了嘴巴。池砚说得没错,他自诩天才,其实在很多事情上还有不足。 * 吃过晚饭之后,无栖送宁知到了结界入口处。宁知抱歉地挠挠头发:“我明天一定早些来,今天没拔完的草,明天一定拔完。” 因为在遗迹中擅自行动脱离大部队,宁知险些丧命。在外头时师门长辈按住脾气没发作,等回到山门后,宁知就被师长罚了。如果不是他早上突发奇想想去膳食堂走一圈,今天一整天他应该留在洞府中思过。 无栖手中提着灯笼,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眉眼上,称得他的面容更加温柔。听到宁知的话,他微微挑了挑眉,唇角不可控制地上扬:“不用着急,你以自己的事情为主。” 傅敬舟沉声道:“宁师弟安心回去便是,拔草的事有我在。” 宁知抬眼瞅了瞅傅敬舟,眼神中闪过了几分忐忑:“好。傅师兄,你今天确定要住在无栖的……洞府里吗?” 无栖家地方不大,能供人休息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矮塌。之前在遗迹中时,宁知便蜷缩在无栖家的塌上。 傅敬舟身形比宁知高大,宁知无法想象他挤在软塌上的样子。顿了顿后他试探性地问道,“需要我给你带个简易洞府来吗?” 傅敬舟身姿如松一板一眼,“修行之人有遮风挡雨之处即可。” 宁知满眼敬佩:“哦!”不愧是傅师兄,能无视重重困境一心问道,想到自己还在贪图自身的安逸,他有些惭愧:“我明天一定早早来,无栖,傅师兄,你们等我!” * 夜深人静时,傅敬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就回一趟山头,把自己的简易洞府搬到当归山了。身下的矮塌窄小,无论他用何种姿势,都没办法安然入睡。 既然无法入睡,那便不睡了。傅敬舟翻身而起,轻手轻脚向着木门走去。小木门发出了细微的“吱嘎”声,他身形一闪来到了廊檐下。 夜黑风高,当归山变得格外安静。虽然这里也位于无极仙宗,可是附近的山头连鸟兽都没有几只。 放出神识环视一圈后,傅敬舟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门扉的方向。堂堂宗门小师叔祖,能选择的山头成千上万,他偏要挑选这么荒僻的山头。 盘膝在廊檐下坐下后,傅敬舟像是一尊石雕,稳稳守住了小小的门扉。正当他准备入定时,身后传出了轻微的滑动声。 睁眼看去,只见池砚正从门扉中慢吞吞滑出,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见傅敬舟盯着自己,池砚抬起头吐吐信子:“嘘——” 在傅敬舟不解的眼神中,池砚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田间。 傅敬舟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池砚只是一条小蛇。既然是灵宠,总有一些野性,半夜溜出去玩耍也是正常的事。 然而没过一个时辰,池砚又溜达着回来了。见傅敬舟还守在门口,池砚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夸奖了傅敬舟之后,池砚伸长脖子张开了嘴巴。随着嘴巴开合,一颗亮晶晶的灵石从他口中滚出。池砚骄傲扬起脖子,“赏你的,看门看得不错。” 傅敬舟冷俊的面容上出现了裂痕:??? 池砚心情极好,他哼着不成调的音节顺着门扉爬回了房中。 傅敬舟低头凝视着那一枚比蛇脑袋大好几倍的灵石,眼神中露出了几分疑惑:池砚那么小的身体,是怎么吞下那么大的灵石的? * 朦胧中无栖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小栖,小栖醒醒,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眼前有什么忽闪忽闪,无栖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嗯?” 眼睛一睁开,他的睡意立刻飞走了。只见床榻上,地板上堆满了绚烂的灵石和灵宝,交相辉映的灵光照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位于灵宝山之巅的池砚尾巴摇出了残影:“看!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喜欢吗?” 无栖眼皮一跳,心中涌出了不祥的预感:“我能问一下,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宝贝吗?” 池砚嘿嘿笑着,呲出了两根雪白的小牙:“就今天来我们家的那几个修士啊。今天你不是把储物袋还给他们了吗?嘿,他们怎么能厚着脸皮拿爷的东西?从我这里拿走多少,自然要十倍奉还啊!你是不知道哇,他们的山头上有不少好东西,我只挑选了我喜欢的。你看看你喜欢不?” 无栖唇角缓缓上扬,笑容却未达眼底:“嗯。” 池砚还沉浸在拿东西的快乐时光中:“小栖你看看人家的洞府,到处都是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咱也学着他们搞起来。” 无栖的手缓缓摸向了枕头下方:“你从他们洞府‘拿’东西的时候,没人发现吗?” 今天跟着宁知他们来的几个修士都是内门核心弟子,他们居住的地方一定人多眼杂,池砚搬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怎么会没人发现? 池砚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有人看到啦,那个姓王的在我掏他储物袋的时候就醒啦。” 无栖危险地笑了:“然后呢?” 池砚不在意道:“他追着我打,一边打还一边叫帮手。当然,他们那种小垃圾哪里是我的对手?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给打趴下啦!” 说着池砚还不忘炫耀一句:“本来我还觉得他们身上的灵石不太多,现在好了,我从那些人身上掏到了不少灵石。” 枕头下的手一点点握紧,无栖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今晚收拾了几个人?” 池砚抬起尾巴尖挠了挠小下巴:“也就……七八九十个吧?唔,也许有十几个?你放心啦,他们都是小垃圾,打不过我的。” “轰——” 木屋内传来了爆裂声,震得守在门口的傅敬舟心脏都慢了一拍。伴随着爆炸声,小金蛇和数十枚灵石一起破窗而出:“嗷嗷,小栖你为什么打我?我做错什么了?” 无栖紧随其后,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咬牙切齿:“你站住!” 池砚头也不回:“蛮不讲理的野男人,竟然要剥了爷的皮,傻子才不跑。” 一人一蛇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道上。 目睹这一切的傅敬舟:…… 13. 第十三章 不愧是和池砚相处最久的人,无栖一出手就捏住了池砚的脉门。小金蛇被掐着七寸逮了回来,随后无情地被无栖绑在了一根细竹枝上。 竹枝比池砚长出一截,两端与池砚的头尾捆在一起。竹枝弓起,池砚的脖子柔软细长的身体被拉长成了一条直线。小蛇和竹枝形成了一柄不伦不类的弓箭,池砚现在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脖子被系住,池砚再也没办法说话,只能瞪着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瞅着无栖。 无栖正弯腰将地上的灵石和灵宝捡起塞到储物袋里,即便此刻他一言不发,傅敬舟也能感觉到他强压的火气。 等无栖将家中所有的灵石都收拾好了之后,傅敬舟上前伸出一只手:“这里还有一个。”怕无栖误会,他解释道:“这是池砚方才给我的。” 无栖无奈地笑了笑:“谢了。对了,你知道昨日跟着你来的那几个同门住在哪里吗?” 傅敬舟微微颔首:“知道。只是我觉得,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居所了。您是要去找他们吗?” 无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原本舒展的眉毛微微皱起。他指了指池砚:“没办法,自己的灵宠做了坏事,只能去负荆请罪了。” 池砚下手有多快傅敬舟亲眼见过,想必那些被打伤的弟子已经到宗门医馆去报道了。顿了顿后他开口,“师叔祖,我送您去医馆。” * 傅敬舟的御剑术比宁知不知道高了多少倍,站在灵剑上不颠也不晃,乘坐体验非常好。天幕下,无极仙宗每一座山头都流光溢彩,放眼一看美不胜收。 然而无栖却没有心情欣赏脚下的美景,他的注意力落在了手中的留影石上。留影石上投射出一片光幕,光幕上闪过了一行行文字。 这是无极仙宗的宗门法典,一个有上万年底蕴的宗门,法典和年份一样厚重。想要从数十万条律法中找到灵宠伤人的条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身体被崩成了直线,池砚也没有消停。他张开嘴巴发出“嘶嘶”的声响,细细的尾巴尖朝着无栖的方向努力伸长。都被捆成这样了,他还在试图撩拨无栖,根本没把自己的困境放在心上。 见无栖神情严肃,傅敬舟忍不住说道:“您不必担忧,王焱师兄他们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他们应当不会和池砚计较。不过池砚伤了人,难免要去戒律堂走一趟。”希望池砚从戒律堂走一遍之后,能改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话音一落,池砚的声音清晰在傅敬舟耳边响起:“戒律堂好玩吗?” 傅敬舟脚下一顿,灵剑在空中一滞。难道池砚挣脱束缚跑出来了? 扭头看去,只见池砚依然保持着蛇棍的模样,一双澄澈的紫色眼睛正滴溜溜乱转。傅敬舟后心渗出了冷汗:“池砚……刚刚说话了吗?” 隔空传音可是金丹修士的手段,一条尚未化形的蛇,怎么可能隔空传音?一定是他听错了吧。 * 从当归山向西北方向飞行一炷香后,天空中出现了数百道闪耀的灵光,灵光从主殿附近的各个山头升起,直指宗门医馆所在的方向。细细看去,有些灵光上的修士行色匆匆面色凝重,还有一些灵光上的修士满头满脸都是血。 无栖面无表情飘了池砚一眼:“玩得挺开心啊。”池砚无辜地晃了晃尾巴尖,嘶嘶了两声。 这时傅敬舟面色一凝:“不对。”说着他脚下灵剑猛然加速,快速追上了前方的一道灵光。傅敬舟拦下了灵光上的同门:“师兄,请问出什么事了?” 剑光上的内门弟子急急对着傅敬舟说道:“白芷峰文青真人走火入魔,伤了很多同门。宗门里修为比他高的前辈们要么闭关要么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制住他!傅师弟可要一同前往助大伙一臂之力?” 傅敬舟眼神一凝:“去!” 正当他准备调转方向去白芷峰时,突然想起灵剑上还有个无栖。想到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将无栖带到医馆,可现在他却临时变卦,傅敬舟抱歉道:“师叔祖,我……” 无栖温声道:“不必多言,去白芷峰。” 白芷峰是无极仙宗里比较出名的一座山头,山头上灵气丰沛,景色宜人,因此有很多修士的洞府选择在此做洞府。 白芷峰出了好几个厉害的修士,曾文青便是其中之一,文青真人闭关前已经是元婴中期的修士,也是下一任宗门长老的热门候选者之一。 大家以为文青真人会顺利出关,成为元婴后期修士,成为宗门长老,走上人生巅峰。没想到一炷香前,真人的洞府爆开,走火入魔的曾文青红着眼睛走了出来,对着同门大打出手。 当无栖二人赶到白芷峰时,山头已经一片狼藉。 山上数十座洞府成了废墟,受伤的修士倒在血泊中痛苦地等待着同门的救援。还有力气的修士们则聚在了一起,他们将文青真人逼到了山顶演武场,希望能拖延时间,等到宗门前辈支援。 修士们齐聚在演武场,将曾文青围在了中间。曾文青披头散发杀红了眼,他手握一柄开山刃,招式大开大合间灵气挥洒开来,站到到灵气的修士身上立刻多出一道伤,鲜红的血飞溅而出。 演武场的青石板上血迹斑斑,破碎的衣衫和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兵刃相接的声音震得人双耳轰鸣,心血激荡。 围堵曾文青的大多是金丹境界的弟子,曾文青的修为比他们高上一截,论实力在场没有几个人能接他一招。而且曾只是走火入魔,还有恢复的希望,弟子们不想伤了他,下手时总是留了几分实力。 几个回合下来,负伤的弟子越来越多,曾文青的力量却不减反增。 傅敬舟将无栖放在了演武场外侧,道了一声抱歉后便提剑直奔曾文青而去。演武场乱成了一锅粥,各种颜色的灵气乱飞。 无栖一手提着蛇棍,一手背在身后,他面色平静地看着演武场中心。耳边传来了池砚的声音:“噫~一群小垃圾,一个走火入魔的人都制不住。照他们这个打法,打到天亮也分不出个胜负。” 无栖缓缓转头,只见池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束缚,整条蛇缠在了小竹枝上。池砚兴致勃勃盯着演武场,一边看还一边指点着:“插眼睛啊!哎呀,这个笨蛋。哎,这个好,对对对,怼他胸口……嘶……笨死了!” 点评一阵后,池砚得出了结论:“哎,不行呀。” 无栖轻轻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池砚身体一僵,一双紫色的圆眼睛慢慢转向了无栖的方向。他讪讪的笑了两声,随后尾巴卷住了竹枝一端,嘴巴咬住了另一端,自己把自己绷成了直线。 “轰——” 一股强大的灵气从演武场中间爆开,围堵在曾文青周围的修士猝不及防被灵气震飞。修为高一些的身形后退数丈之后还能稳住自己,修为差一些的只能摔个四脚朝天。 傅敬舟还没能和曾文青对上一招,就被强大的灵气震飞了。曾文青的招式果真了得,只是一个照面,他的肺腑已经被震出了裂痕。 稳住身形后,傅敬舟抬手擦去唇角渗出的血液,眼神越发凝重。都说走火入魔的人修为会暴涨,现在一看果然是真的。曾文青展示出来的力量远超元婴中期修士的修为,他们这群人最强的不过元婴初期,如何能对付得了他? 一击击溃围堵在身边的修士后,曾文青丢下开山刃,双手握拳,仰天长啸一声。爆发的灵气撕碎了他上半身的衣衫,露出了强健的体魄。 长啸过后,曾文青化作一道暗红色的灵光向着山道的方向冲去。场内有人急呼:“不好!他要下山!堵住他!” 白芷峰山下有外门弟子居住的行宫,曾文青一旦下山,会给外门弟子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傅敬舟正好被震到了山道附近,听到同门的急呼,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向着曾文青前行的方向疾驰而去。可他的速度还是比曾文青慢了不少,电光火石间,曾文青全身裹挟着暗红色的灵气已离他越来越远。 傅敬舟身体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狠狠咬牙,目光死死追随着曾文青而去,喉间腥气翻涌。 绝不能! 绝不能让文青真人下山! 快一点,再快一点啊,傅敬舟! 无数弟子负伤爬起,握剑朝前追去。奈何他们的心中如何焦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文清与他们越离越远。他们心中逐渐生出寒意,好似已经可以看到山下外门弟子尸横遍野的惨状。 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众人看到曾文清前方闪过了一抹青白色的身影。 傅敬舟瞳孔一缩,声音传入自己耳中变得格外尖锐:“师叔祖,快闪开!” 可无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眨眼间,快如疾风的曾文青已经冲到了无栖面前。 傅敬舟呼吸都已停滞,脑中已浮现无栖重伤流血的画面。然而下一瞬,好似被吓傻的青衣青年却缓缓抬起了手。 双手握拳,无栖的动作很慢,慢得恨不得下一秒到他面前的傅敬舟看得清清楚楚。这好似春风拂面般不着力道的出招,却在出拳的瞬间便有柔风缠绕其上,柔风温和如其本人,将无栖宽大的衣袖吹得鼓起飘扬。 无栖的长发也随之被吹起,在身后飞扬。青年在发丝发扬间双眸明亮沉静,他手臂在空中划过优美而又随意的弧度,就直冲曾文清而去! 这样慢的攻势,这样小的力道,只怕无栖的手还未碰到曾文清便要被折断! 傅敬舟倒吸一口气,正要大喊“不要!”却在下一瞬惊愕地看到,无栖那软绵绵的一拳,竟然强悍野蛮地破开了疾风,让疾风发出惨厉的尖利残音,又以无可抵挡之势冲开了曾文清的灵气,重重地砸在了曾文清的胸膛上! “砰——!” 一声巨响,两股巨大的力道相撞,曾文青胸口的灵气猛地外泄,在空中荡出肉眼可见的波纹!疾行中的身躯竟然生生停下,曾文清被巨大的力道带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高高抛起往后飞去! 无栖脚尖点地,飞快跃到空中。他的动作仍然不急不慢,却在片刻之中就追上了曾文清。地面上的弟子们仰头追去,各个面容上都是不敢置信。 只一拳,只一拳! 半空之中,无栖快速扼住了曾文清的脖颈。在看清曾文清仍然空洞逼红的双眼之后,他眉头微微一皱,忽然扬手化拳为掌,一掌拍在曾文青胸口位置。 “轰!” 曾文清重重落地! 演武场的地面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土碎石,浩荡的灵气一圈一圈贴着地面往外荡去。弟子们背过身稳住身形遮住口鼻,他们脚下的土地震颤不已,白芷峰震动了起来,连同整个无极仙宗的山川大地抖了三抖。 灵气卷着尘土四散,当视线逐渐清明时,第一缕阳光穿过结界洒在了白芷峰上。众人抹掉脸上的灰尘鲜血,小心地往颤源看去,这才震惊地发现,演武场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足有两丈的巨大深坑。深坑中间躺着已经安静下来的曾文青,他面色平静,周身的灵气也顺畅了起来。 “……”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开口说话。 曾文青身侧站着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看着清冷又疏离。无栖轻轻舒了口气,又闷声咳了两声。等再低着头瞅着裂开的地面时,抿起了唇,迟疑万分地道:“这个坑……不用我赔吧?” 众人安静了片刻后欢呼起来:“这是哪个山头的弟子?太强悍了!” 傅敬舟瞳孔震动:“师叔祖……”这就是师叔祖的实力吗…… 14. 第十四章 乌柏峰的山头笼罩着层层结界,这里是宗门炼器之所,也是十长老宫九章的洞府。十长老开炉炼器已经数月,灵火炙热,炼器炉被烤成了透亮的白色,连带着整个结界内的温度也比别处超出许多。 普通人一靠近结界立刻汗如雨下,更别说进入结界内了,修为稍稍差一些的修士进入结界就是找虐。因此乌柏峰上除了炼器的内门弟子,鲜少有人光顾。 然而此刻却有人慢吞吞穿过了结界,向着行宫缓步走去。 他是宫九章的弟子楚十八,平日里宗门有要事发生时,都是他给宫九章通风报信。 当楚十八行至行宫门前时,他的衣摆已经冒出了细微的青烟。他撩起衣摆轻轻抖了抖,确认衣摆上的火星彻底灭了之后,他站定身体不紧不慢扣响了行宫大门。 “叩叩叩——叩叩叩——” 有规律的叩门声传出,行宫内却没有反应。楚十八也不恼,他举着手持续地叩门,直到门内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有屁快放!” 楚十八放下手站直身体,温吞的声音从他口中冒出:“师父,我是十八。” 行宫里传出了物件落地的声音,宫九章暴躁地吼道:“老子知道!说正事!” 楚十八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说道:“师父——八师伯的大弟子文青真人——他走火入魔了——” 行宫内传出了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爆了。楚十八不缓不急道:“文青真人在白芷峰伤了很多同门——” 行宫大门呼的一声开了,门内探出一张被炸得黢黑冒烟的脸。宫九章胡乱擦了一把脸吼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说着宫九章风风火火冲向了结界出口:“给为师看炉子!” 身后又传来楚十八慢悠悠的声音:“师父——文青真人已经被人控制住啦——” 宫九章脚下一滑,险些摔出去。他扶着结界咬牙瞪眼:“十八,为师对你不止说过一次了,说话要说重点。你下次说话再大喘气,为师就给你改名。” 楚十八右手圈起放在嘴边,冲着结界外快速离开的灵光慢吞吞开口:“师父——控制住文青真人的人是小师叔——” * 鏖战过后,白芷峰留下了一地废墟。修士们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齐齐看向坑中心的无栖二人。细小的议论声响起:“这人是谁?竟然以金丹修为化解了文青真人的招式,太可怕了。” “听说他就是我们老祖前段时间收的小弟子。” “难怪他能被老祖看中,天纵奇才,如果是我,我也想要收他做弟子。” “可是他真的没事吗?那可是文青真人啊……” 无栖并没有看起来的这么轻松,他的修为比曾文青弱了不止一两点。若不是曾文青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放倒他。 方才那两招,已经耗空了他全身灵气。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疲惫从胸口弥漫到了全身。 无栖额头满是汗珠,面色苍白如纸,一缕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滑下。他的身形摇晃了两下,身体控制不住向下跪倒。 这可将池砚吓坏了,当下他也顾不得装蛇棍了,整条蛇化作了灵光向着无栖冲过去:“小栖,你没事吧!” 就在池砚要变大之前,无栖对着他摆摆手:“我没事,不用担心。你别变大,别吓着他们。” 池砚游到无栖身前,确认无栖真的没事后,他爬到了曾文青的胸口恨恨说道:“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我一屁股坐死他!” 无栖:“……”这真是池砚会做出来的事。 这时一道赤红色的灵光快速袭来,眨眼间灵光落在了深坑前,化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中年人头发花白,眉毛和络腮胡连在了一起,遮住了坚毅的国字脸。 人群中响起了舒气声:“十长老来了,太好了。” 宫九章的神识在广场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深坑中。他打量了无栖几眼,开口却说道:“都别傻站着了,受伤的同门速去医馆治伤。” 听到宫九章的话修士们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演武场上很快安静了下来。 无栖艰难起身,正当他站起来时,宫九章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宫九章弯腰扛起曾文青,他赞赏地看了无栖一眼:“你是哪个山头的弟子?很不错,伤好之后去任务堂领尚,有空去我乌柏峰领几件灵宝。小家伙有前途,继续努力。” 无栖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虚弱地笑了笑:“多谢十长老。” 宫九章微微颔首,随即脚下发力,他扛着曾文青纵身飞起,没一会儿身形已经化作灵光消失在了天空中。 无栖慢吞吞走出深坑,环视一圈后,他看到傅敬舟正杵着剑半跪在地上深深看着自己。傅敬舟受伤不轻,俊朗的脸白成了一片,称得目光格外深沉。 无栖舒了几口气,体内的灵气恢复了几分。他走到傅敬舟面前伸出手:“敬舟,我们一同去医馆吧?” 傅敬舟落寞地看向那只伸向他的手,就是这只手,刚刚轻描淡写地制服了他毫无办法应对的文青真人。片刻后他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神色,随后双手握着剑,艰难地挣扎着起身,声音低沉道:“不用了,我没事。我给师叔祖带路。” 傅敬舟杵着剑踉跄走在山道上,每走一步,衣摆上便落下几滴殷红的血。他整洁的衣衫有些凌乱,素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弯曲,仿佛上面压上了一座大山。 待傅敬舟走出几丈后,无栖轻轻叹了一口气。池砚抬头问道:“小栖,怎么了?怎么叹气了?” 无栖垂下眼帘看向台阶上的血滴:“我好像让一个天才伤心了。” 池砚熟练地缠绕到了小树枝上,不解地问道:“啊?为什么会伤心?” 无栖抿了抿唇没说话,片刻手他缓步跟上了傅敬舟:“走吧。” * 宗门医馆已经很久没这么拥挤过了,医馆内的病床上躺满了人,医修们在医馆内外的空地上支起了临时床位,方便救治更多的病患。 广场上的青石板上血迹斑斑,医修们在临时床位中间穿梭:“让一让,让一让啊!能行能动的给不能动的同门让个床位啊!” 王焱扶着腰慢吞吞走出医馆大门,看着满场的混乱,他脚步顿了顿:“好家伙……”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王焱本来好好在洞府睡觉,结果睡到一半发现洞府中来了不速之客。还没来得及反抗,他就被池砚揍了个七荤八素,储物袋中的宝物被掏走了大半。 好不容易来到医馆,又遇到文青真人发狂。原本他在病床上好好躺着,医者说他伤得不重,硬生生把他从床上撵起来。原本他心里还有些怨气,可看到头破血流的同门,那股怨气竟然不知不觉消散了几分。 还没等王焱感叹几句,旁边突然伸出一瓶丹药。正当他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贴心,耳畔就传出了相熟医修的声音:“王师兄现在有空吗?我有些忙不过来,你能帮我发一下丹药吗?” 说着不等王焱拒绝,医修强硬将丹药瓶塞到了他手中:“这是镇痛丹,你看谁伤得重,就给他塞两粒。” 王焱:……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在伤得重的同门都送到了医馆内,广场上安置的都是轻伤患者,发了一圈丹药后,王焱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宗门的丹药效果好,大部分人得了丹药之后伤痛减轻,也能闲聊上几句。 王焱侧身靠在医馆前的一棵树上,他身边的修士正绘声绘色的描述方才的情况:“我的天,你们是没看到啊。一炷香不到,整个白芷峰的洞府都文青真人给掀了。白芷峰天地失色日月无光,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王焱摸了摸还在肿痛的后背,幽幽说道,“师弟,刚刚天还没亮。你不要这么夸张,好好说话。” “嗨,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王师兄你是不知道,刚刚那么多修士上前想要制住文青修士,都给他的灵气给伤了。当时我真觉得自己要完蛋了,我寻思着,文青真人闭关前已经是元婴中期修为了,发了狂之后至少得是出窍修为吧?除了长老和老祖出手,其他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可是没想到啊,咱小师叔祖只用了两招就把他给制住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信啊!咱小师叔祖真行啊,王师兄你昨天不是和傅师兄他们去见了小师叔祖吗?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王焱身体一僵,不小心扯了扯痛了伤口,连带着表情都扭曲了:“啊……”他怎么会没见过小师叔祖?昨天才见过。不但见过,他还在十二个时辰内被小师叔祖的灵宠抽了两次。 小师叔祖人确实不错,只是他样的灵宠……算了,不说也罢。 正当王焱准备给自己补一粒丹药时,人群骚动了起来,大家朝着一个方向涌了过去:“来了!小师叔祖来了!”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我们的小师叔祖长什么样!” “哇,那个银发的就是小师叔祖吗?师叔祖玉树临风长得真俊秀啊!” “小师叔祖救了我的命,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是小师叔祖的拥趸,谁都别想拦着我!” “对了,小师叔祖怎么来医馆了?是不是他刚刚也被文青真人伤了?” “你们别挤,别吓到小师叔祖了!” 王焱的神识穿过人群落到了通向医馆的山道上,只见山道上出现了两道人影。前面那人是傅敬舟,无栖离傅敬舟只有一丈远,银发青衣,步履从容,形若谪仙。 王焱虽不是第一次见到无栖,但惊艳之余还是不由得遗憾道:“完了,我这宗门第一帅的头衔要易主了。” 15. 第十五章 一到医馆附近,无极仙宗的医修们立刻围上来给无栖诊治。他的外伤不严重,但是受的内伤并不轻,诊治完了后,医修们给他安排了一件临时诊室。 说是临时诊室,其实内部空间比他现在住的洞府还要大一些。诊室中有专门煎药的傀儡人,整个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 即便诊室外笼罩着结界,无栖依然能感觉到无数神识穿过结界落在他身上,每当他想要同那些神识打招呼时,神识又快速消失了。 无栖轻叹一声,都说修行之人清心寡欲,其实他们的好奇心比猫还要重。现在临时诊室外围满了无极仙宗的同门,看得出来他们都对自己挺好奇。 诊室的门被敲响了,一道身影闪了进来。无栖本以为进来的是医修,没想到那人一进门便招呼道:“小师叔祖,您身体怎么样了?” 定睛一看,进门的竟然是王焱。池砚嘿嘿笑了两声:“这叫什么来着?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焱身体一僵,双眼直勾勾盯着池砚,笑容凝滞在脸上。想到不到十二个时辰,他已经被池砚暴揍了两次,现在他已经得了“池砚恐惧症”,一看到小金蛇细细的身影,身体已经开始犯疼了。 可是王焱已经在同门面前放出豪言壮语,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肩负着同门求知欲的王大师兄。 正当王焱进退两难时,无栖从床上起了身,他瞟了一眼池砚,冷声道:“池砚。” 池砚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两声,随即熟练地爬上了小竹枝,细细的小尾巴卷住了竹枝一端,嘴巴咬上了另一端,自己将自己绷成了蛇棍。 无栖提着细竹枝缓步走到王焱身前,随后弯腰郑重行了个礼:“王焱道友,对不起,我为池砚的粗鲁和无礼向你道歉。” 王焱愣了一下:“啊?”他没听错吧?小师叔祖竟然会为了自己的灵宠向他道歉? 修真界灵兽伤人的事时有发生,如果修士不小心被对方的灵兽伤了,只会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很少会见到灵兽主人主动道歉的事,一时间王焱有些懵。 无栖双手捧着蛇棍和储物袋递到了王焱面前:“池砚从你这里盗走的所有灵宝都在这里,他施加在你身上的伤痛,我会全部承担。当然你要是难以消气,池砚在此。” 看到害自己伤痛不已的罪魁祸首成了这幅模样,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王焱唇角上扬,心情大好。 然而当他的目光同池砚的眼睛对上时,耳边却传来了池砚脆嫩的传音:“看你大爷,再笑当心老子每天晚上去蹲你。” 王焱下意识后退一步,表情扭曲。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虽然听不到池砚的传音,无栖却本能的感觉到池砚做了什么。他抬起手勾住池砚的身体,小蛇从直线折成了一个钝角。池砚疼地不住抽气,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传音更阴郁,池砚的声音带了火气:“竟敢看爷的笑话?爷记住你了。” 王焱倒吸一口冷气猛然回神,他上前一步托住了无栖的双手:“小师叔祖折煞我了,池砚是一条很可爱的灵蛇,我很喜欢他。小灵宠拿走我一点东西叫‘恩赐’,怎么能算‘盗’呢。那些东西是我主动给他的,师叔祖不必为难他。再说了,池砚也没对我做什么,您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吗?” 无栖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 王焱伸出三根手指起誓道:“比珍珠还要真。” 无栖的神色依然没有舒展开:“可池砚不止伤了你一人,还有其他的师兄弟。不知他们是不是也在医馆,王焱道友能不能陪我找……” 王焱连忙道:“小师叔祖放心,我们无极仙宗同门友爱,对灵兽也很宽容。我的态度便是其他几位师兄弟的态度,我们没有受伤,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还请小师叔祖忘了这事。” 传音这才变得平和,池砚愉快地甩了甩尾巴尖:“这还差不多。” 然而无栖并没有这么好糊弄,他迟疑道,“既然没有受伤,那你为什么会在医馆?” 王焱表情一僵,身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快速看了池砚一眼,看到小蛇眼神中的杀气,脑子转得飞快,“啊这……这不是听说了白芷峰的事情吗?” 正在这时,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正巧站在门后的王焱后背被门板重重一拍,整个人重心不稳差点栽倒。宁知急吼吼闯进门:“无栖!你怎么样了?!” 无栖连忙稳住他:“我没事,你别着急。” 王焱狼狈地稳住身形,扶着后腰幽怨道:“宁师弟,你下次开门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宁知几步蹿到无栖身边,他头也不回敷衍地倒了一声歉:“对不住啊王师兄。无栖,你真的没事吗?我听说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快让我看看。” 无栖哭笑不得:“还行,我真没什么问题。说起来,你看到敬舟了吗?” 宁知摇了摇头:“傅师兄也在医馆吗?我没看到他。对了无栖,文青师兄那么厉害,你是怎么用两招就制服他的?快说给我听听!” 宁知问的问题也是王焱他们想知道的,无栖看起来只有金丹修为,他是怎么制住发狂的元婴修士的?当下王焱顾不得痛,他上前一步凑到了无栖身边:“是啊,小师叔祖,你是怎么做到的?” 无栖被两人问得头痛,见两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他明白今天要是不给出一个说法是不行了。思考片刻后,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残破的法器:“这是家中长辈留给我的法器,能让我的灵气瞬间放大数倍。文青真人神志不清灵气杂乱才让我找到了机会,多亏了它才能让我出其不意。” 王焱双手捧起法器看了看,过了一阵后才说道:“法器甚是精妙,只是破损得严重,怕是不能用了。” 无栖遗憾地接过法器,神态落寞道:“是啊,不能用了。”这是他之前炼制的一件法器,在遗迹中帮他和池砚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之前舍不得丢弃,是希望有一天他还能修复它。没想到现在竟然需要它帮忙应付宁知他们的盘问。 宁知比划了两下:“听说无栖你只用一条胳膊就挡住了文青真人前行之路,你用的是哪一套招式?能教给我吗?” 无栖笑了:“你会啊,你在我家的时候不是也跟着我打过吗?” 宁知在脑海中翻找了一阵,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震惊道:“你说的是每天早上打的那套?那么慢,怎么可能?!” 无栖还没说话,就听池砚的声音飘来:“小年轻只想着一步登天,须知世上所有的功法其实都很厉害,只要能淬炼到极致,就能利于不败之地。” 宁知嘟囔了两声:“你又知道了,你连胳膊都没有……” 池砚盘在树枝上,身体摇摇晃晃:“你有本事到我面前说这话,爷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眼看宁知又要和池砚杠起来,王焱正准备提醒宁知,让他不要招惹这条蛇。就在这时,大门再一次被粗暴地推开了,站在门后的王焱再一次被波及,后背再一次被拍在了门板上。 王焱火冒三丈地回头:“你们进门之前不知道……” 待王焱看清来者的脸时,剩下的“敲门”二字再也无法说出口了。只见门口站着黑着脸的十长老宫九章,宫长老目光凌厉地落在了无栖身上,“你们两出去。” 宁知和王焱互相对视一眼,担心地看了无栖一眼后,他们还是老实地退出了诊室。两人刚出门,诊室内立刻升起了强大的结界,隔绝了所有神识的窥探。 这一看就是宫长老的手笔,宁知担忧道:“不知道宫长老会对无栖做什么,我从没见他老人家这么严肃过……” 王焱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严肃?我觉得十长老都快杀人了。可能小师叔祖和宫长老之前认识?我怎么觉得宫长老对他有意见?” 宁知抿了抿唇,眼神更加忧虑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宁知,就连池砚都感觉到了不正常。小金蛇游走到了无栖面前,传音道:“小栖,你认识这个老家伙?这家伙来者不善,你受了伤不方便出手,爷帮忙给你处理了他,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无栖唇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十长老走进了他的诊室,池砚怎么做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宫九章神识在无栖身上不断打量,沙包大的拳头越攒越紧。这让无栖开始怀疑:难道自己下手太狠,曾文青被自己打死了?不应该啊,他方才很注意力道了。 空气逐渐凝滞,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强烈。就在池砚已经弓起身体准备主动发起攻击时,宫九章终于开口了,浑厚的声音带着颤抖:“你,就是住在当归山的无栖?我师尊刚收的十一弟子?” 无栖站直身体不卑不亢道:“是。不知十长老有何指教?” 宫九章身形一晃,下一刻已经闪现到了无栖身前。原本严肃的面容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沙包大的拳头落在了无栖的肩膀上,拍得无栖的身体“砰砰”作响。宫九章大着嗓门笑容满面:“小师弟!我是你十师兄哇!哎呀,你这小家伙藏得太深了,好几个月了,师兄可算见到你了!” “你说你这家伙也太客气了,刚刚看到你的时候,你竟然还不告诉师兄,害得师兄以为你是哪个山头的弟子。都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能这么疏离?师兄真是太为你骄傲了,不愧是我师弟,龙章凤姿天资纵横,师兄一见到你就安心了,咱无极仙宗后继有人了啊!” “师弟的身板子未免太单薄了一些,这样,师兄这里有一些灵宝和法器,你先拿去淬体用。师兄我啊,是炼器师,以后你的法器师兄给你承包了!师弟,要不要去师兄的乌柏峰坐坐?师兄有个宝贝炉子你用着正好!哈哈哈哈~” 无栖:…… 他早就该猜到的,舒子清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16. 第十六章 浮生界中不少宗门表面看着光鲜,其实内里一地烂账,同门为了争夺资源和权势互相倾轧,背后捅刀也就罢了,更有甚者有人会谋财害命。 但是在无极仙宗,这种情况很罕见。 无极仙宗弟子从入宗门那一刻开始,便会以道心起誓友爱同门,若有违背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或许是宗门老祖做出了好榜样,也或许是弟子们发下的誓言起了作用,无极仙宗是五大仙宗里人心最齐的仙门。 可是没人知道这份齐心下隐藏着怎样残酷的事实,舒子清自己不管事,将事情分给了他的弟子们。他的弟子们有样学样,大徒弟把事情推给二徒弟,二徒弟推给了三徒弟……以此类推,推到最后,无极仙宗的杂物就落到了宫九章身上。 宫九章也想学着他的师兄们那样将事情推出去,可是给他的弟子们,弟子们做不好也就罢了,他还得挨师尊和师父的骂……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来比较稳妥。 天知道他多希望自己能有个小师弟?可是师父在千年前就已经放话出去,说以后再也不收徒弟了。得知消息之后,宫九章对着炼器炉嚎啕大哭,断绝了想要师弟的念头。 谁知道千年之后,师父他老树开花,给他收了个小师弟! 宫九章看无栖的双眼都带着绿光,这么好的师弟,好好培养,将来一定能顶天立地。 宫九章豪气地将自己的储物袋塞到了无栖手中,“师弟好好养好身体,来日方长。等你身体恢复了,师兄就带着你去见其他的师兄。需要什么物件,尽管对师兄说。” 无栖还没说什么,池砚已经被宫九章收买了。他麻溜地爬进了储物袋,扫视一圈后万分满意地爬了出来,“小栖,我帮你看过了,都是好东西。你师兄挺上道,我喜欢他!” 无栖头痛地扶额,池砚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么丢脸的习惯?偏偏宫九章对这招非常受用,他哈哈大笑,还伸手摸了摸池砚黄金一般的鳞片:“小灵蛇有眼光,老夫这里有一套灵兽修行的功法,回头给你送去。” 池砚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大言不惭道:“行!以后你要是遇到搞不定的事,我帮你!” 宫九章和池砚笑得太放肆,无栖默默用袖子遮住了脸。 为了让自己不太尴尬,无栖转移话题道,“对了师兄,你最近见到师父了吗?” 宫九章挠了挠络腮胡随意道,“没见过,可能出去了吧?嗐,小师弟你入师门晚,对我们师尊还不是太了解。师尊他老人家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出门三五年不回来也是正常的事。师弟可是修行上遇到困难了?你同师兄说说,师兄可以替你解惑。” 想当初他入门的时候,师尊就甩给他一套心法,留下一句话:“自己悟,有什么不会的去问你师兄。”然后就不见了,想必小师弟也遭遇了同样的事。 无栖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出现了几丝担忧。或许在宫九章看来,舒子清会经常抛下宗门,可是他太了解舒子清了,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情况,他不会一走数月。 * 无栖的伤势比起其他师兄弟不算重,只要按时服药,不用一月就能恢复。医修建议他在医馆住上几日,以便观察情况。然而他担心家中的小动物们,被医修确诊无大碍后,他坚持要回自己的洞府。 离开医馆之前,他将池砚从王焱他们那里洗劫来的灵宝交给了宫九章。那些宝贝几乎是王焱他们的半个身价,要是自己真的拿了,用着也不安心。 傅敬舟不见人影,宁知便自告奋勇载了无栖回去。一到当归山的地界,无栖轻轻拍了拍宁知的后背:“能在结界入口处停一下吗?” 宁知应了一声:“好嘞。” 一下灵剑,无栖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符纸。在符纸上灌注灵气后,符纸随风飞起,牢牢贴在了结界上。 灵光一闪后,符纸与结界融合,结界上闪过八个沉稳有力的金色大字:内有恶蛇,闲人免入。 看到这八个大字,宁知差点笑得背过气去。池砚气得尾巴在结界上拍得“啪啪”作响,他呲着一对小白牙嗷嗷叫喊着:“谁是蛇?小栖,你看我哪点像蛇?!快给我改了,传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无栖给了池砚一个平静的眼神,诚实说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你都是蛇。” 宁知捂着肚皮,擦拭着笑出来的泪。看着池砚气鼓鼓的模样,他打趣道:“是呀池砚,你不是蛇又是什么?” 池砚狠狠瞪了一眼宁知,嘴巴胀鼓鼓,似乎下一刻就要让宁知用身体体会他的可怕之处。可是几息之后,他又像泄了气一般嘀咕着:“你肉眼凡胎,爷不和你计较,有朝一日爷得让你看看我的风采。” 无栖垂着手静静看着池砚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宁知在一边追问,“说起来,我们池砚是什么品种的蛇啊?我从没见过比池砚更好看的蛇。” 听到宁知夸自己好看,池砚非常受用,但是他依然支起脖子大声抗议道:“你才是蛇!你们全家都是蛇!” 宁知:“……”池砚果然是一条被宠坏了的小灵蛇啊。 * 也许是无栖刻在结界上的字起了作用,也许是王焱几人的教训太深刻,接下来几日,除了宫九章和宁知两人往当归山走了几次,山上就再也没人光顾了。 在宁知的努力下,当归山背阴处冒出来的焚心草被清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开垦山地种下新的植被了。 清晨,无极仙宗笼罩在一层轻纱般的雾气中。当归山的山头上,宁知已经手握锄头帮忙锄地了。 无栖在宁知身边做着同样的事,不同的是,无栖身后跟着一串儿叽叽喳喳的小鸡崽,看得宁知眼热不已:“好奇怪,为什么小鸡只跟着无栖却不跟着我?” 无栖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宁知也不恼,他继续嘀咕着:“说起来也奇怪,这两天我感觉体内的灵气运转顺畅了好多。我之前还在担心,这几天没有认真修行,会不会被师兄们训斥,没想到修为竟然有了增长。”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在当归山每天拔草锄地的原因,看着简单,其实对灵气的控制很有要求。没想到帮忙拔草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回头我要告诉师兄们让他们都去试试。” 无栖缓声说道:“你能发现这点挺好。” 宁知嘿嘿笑了,手中的锄头挥得更快:“可惜傅师兄的伤势还没痊愈,如果他能像我这样多拔几日的草,说不定已经能突破了。” 听到傅敬舟的消息,无栖问道:“你看到敬舟了吗?” 那一日傅敬舟将无栖送到医馆之后就不见了,询问了同门才知道,他回自己的洞府闭关修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宁知关心他,这几日都会去傅敬舟的洞府看看。 宁知郁闷地摇摇头:“去了几次了,都没见到傅师兄。看来和文青真人一战,他伤得很重。”说起文青真人,宁知想到了师兄们对他说的八卦:“对了,文青真人已经醒了,不过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无栖放下锄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火入魔对身体和元神的伤害很大,文青真人醒了之后可能得修养好一段时日。” 宁知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我听其他师兄说,文青真人走火入魔是受到了刺激。他们说,文青真人走火入魔前曾经收到了本家传来的消息,说是本家出事了。” 无栖没说话,寒星一般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宁知。 宁知讪讪挠了挠头发:“我是不是不该捕风捉影?” 无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挥起了锄头。宁知自觉说错了话,摸了摸鼻尖后,他挥起锄头继续劳作起来。 结界上传来了波动,一道道细小的涟漪整齐地扫过整个结界,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有规律的扣动结界。与此同时一道温吞的声音从结界外传来:“小师叔,我是宫九章的弟子楚十八——师父让我给您送点东西——我能进来吗?” 无栖掐了个法诀,结界的入口随即打开了。 本以为楚十八很快会来到无栖面前,可是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慢吞吞出现。看到无栖还在忙碌,楚十八行了个礼,然后便静静蹲在了无栖刚开垦出来的山地旁。 楚十八的双眼很大很亮,目光极其专注。他细细看了开垦出来的土地,又盯着锄头瞅了一阵,最后目光落在了无栖身上。即便无栖想继续锄地,也难以忽视那道认真的视线。 放下锄头之后,无栖微笑道:“楚师侄,师兄让你来送什么?” 楚十八慢吞吞爬起来,“师父说,师叔重伤未愈,当归山事务繁多,让我来当归山常驻。给师叔搭一把手——” 无栖刚想拒绝,就听楚十八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叔,来的路上我已经把草给拔了,还给果树修了枝条,山下的小鸭子也喂了。我正在学习怎么锄地,虽然我之前没有试过,但是我会努力——” 无栖眉头上扬,不可置信问道:“你刚到山头,就帮忙做了这么多事吗?”这孩子虽然说话温吞,洞察力却非常惊人,是个可造之材! 楚十八微微颔首,“师父说,小师叔的事就是十八的事,当归山的活就是我的活。” 无栖刚想夸奖楚十八两句,就听池砚疑惑道:“等一等,你刚刚拔了哪里的草?”无栖也跟着愣了一下,是啊,焚心草已经被他们拔完了,哪里还有草? 楚十八遥遥指向了简易洞府的方向:“小师叔洞府前没有灵气的杂草,我都给拔了。” 无栖笑容一滞,苦笑道:“师侄行动力惊人。”楚十八的动作和他的说话速度成反比,这家伙竟然在瞬息间将自己种下去的菜都给拔了…… 这一刻众人强烈怀疑,宫九章是不是受不了他心爱的徒弟,特意将他踢出来祸害当归山的。 17. 第十七章 楚十八下手又准又快,等无栖和池砚回到洞府前时,只见门前整齐的菜地光秃秃,快要长成的菜和正在成长中的幼苗统统不见了。 池砚一看就急了,小金蛇气得在泥土中直打滚,大着嗓子嗷嗷直喊:“我的菜菜啊,我辛辛苦苦从种子种下去的菜啊!都没了!你还我,你还我!” 楚十八脸一点点涨红,他局促地站在菜地旁,无措地看着满地打滚的池砚。在他的认知中,只要没有灵气的植物都是杂草之流。拔草的时候,他还纳闷,小师叔洞府前的杂草挺会长,长得挺整齐。万万没想到,这是无栖和池砚种下去的菜。 无栖看了看光秃秃的田地,又转头看向楚十八,“师侄修为不错。”他倒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楚十八。 能在他和池砚眼皮底下薅了他家的菜,一方面证明他们两人大意了,另一方面也证明了楚十八的强悍。 正如无栖所言,楚十八修为不差。作为宫九章的弟子,他已经是元婴修士。 楚十八低下头搓搓手,低声说道:“对不起。” 池砚奋而弹起,冲着楚十八面门毫不留情道:“你完了,你拔了我们的菜,你等着卖身还债吧!小栖,拿那个什么来,我要让他写卖身契!拔我一棵菜,卖身一年!” 无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池砚,你冷静一些。” 池砚紧绷的身体放平了片刻,就在众人觉得他已经安静下来时,他再度支起了身体:“对,小栖说得对,我确实要冷静。” “我家门口种着千万颗菜,要是拔一棵菜就得卖身一年,你得卖身千万年。” 池砚上下打量着楚十八嫌弃道:“你活不到那么长。那咱还是克制一些吧,你先卖身一千年再说。” 楚十八瞅了瞅池砚,又看了看无栖,原本大而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起来像是委屈的大狗。 宁知:“……”想当初他不小心摸了无栖一把,就被池砚咬得七荤八素,差点一命呜呼。现在看来池砚对他还算留情面了,至少他没像楚师叔一样,需要卖身还债。 无栖轻笑道:“师侄不用理池砚的话,只是拔了一些菜罢了,一会儿再种上就是了。既然师兄让你来当归山帮忙,我就不客气了。当归山杂事繁多,以后要麻烦师侄了。” 楚十八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多谢师叔。” * 楚十八性子慢,但是做事一点都不慢。在他的帮助下,没几天无栖的洞府就变了一番模样。淤泥经过沉淀和疏松之后变得格外肥沃,种下去的种子很快就能萌发。种下去的大多数种子都不是灵植,正是因为如此,它们的长势格外好。 当傅敬舟再一次踏上当归山的地界时,他被满眼的嫩绿惊到了。他只不过闭关了大半月,当归山竟然又变了模样。 上一次上山时,山上的小道还是泥土路,这一次山道上出现了规整的青石和鹅卵石小路。小路两侧随处可见长势喜人的果树,有些果树挂着满树繁花,有的已经长出了细小的果子,不难想象再过数月的丰收场景。 正当傅敬舟驻足凝视时,耳边传来了一道温吞的的声音:“嗯?这不是——傅师侄吗?” 傅敬舟循声看去,只见楚十八手右手握着一把剪刀蹲在新开辟出来的菜地旁,右手掐着一把翠绿的菜。他的灵气几乎感觉不到,看起来同普通的农夫没什么两样。 傅敬舟站直身体,对着楚十八恭敬行了个礼:“楚师叔。”楚十八怎么会出现在当归山?他平日里不是一直呆在乌柏峰给宫长老守结界吗? 也许是看出了傅敬舟眼中的疑惑,楚十八慢悠悠地说道:“师尊让我来当归山给小师叔搭把手。” 虽然同在一个宗门,楚十八和傅敬舟并不是很熟。为了不太冷场,楚十八主动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伤,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傅敬舟长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攒紧,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好多了,多谢师叔关心。” 楚十八微微颔首,随后期待地看向傅敬舟。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傅敬舟了。 傅敬舟敏锐的捕捉到了楚十八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他问道:“师叔剪菜?” 楚十八满意地点点头:“嗯!” 闲聊两句后,两个不善言辞的人陷入了沉默,大眼瞪小眼。 这时菜地中冒出了一个金色的小脑袋,池砚摇头晃脑:“你们无极仙宗盛产师叔吗?”傅敬舟和宁知管小栖叫师叔祖,他们又管楚十八叫师叔,楚十八的师叔还是小栖…… 小蛇纠结万分:“人修宗门错综复杂的称呼让我头疼,你们的称呼就不能简单一些吗?” 楚十八温吞问道:“那你想我们怎么做?” 池砚扭了扭脖子理所当然道:“直接唤名字啊!这还要纠结什么?比如你叫楚十八,他叫傅敬舟,你们两见面直呼其名,多明白多直接多坦率啊。” 楚十八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有种挑衅的感觉。” 无栖温和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不用理会池砚的胡言乱语。敬舟,你身体好些了吗?” 傅敬舟不由得站直了身体,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师叔祖,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不等无栖回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敬舟此次来当归山,还是想请师叔祖赐教。” 傅敬舟正色道:“我深知自己同小师叔祖之间的差距,我也知道,这一次切磋,我必输。但是我依然想请求师叔祖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真正看清自己差在哪里。” 从入山门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是大家公认的天才。他勤勉努力,在修行一事上刻苦又执着。在勤修苦练下,傅敬舟一直觉得自己在同龄人中难逢对手。 直到他遇到了无栖,看到他轻描淡写制服了发狂中的文青真人,而自己却连近身都做不到。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和无栖之间的差距。 如果无栖年龄远超他,可能他也不会如此意难平,可无栖看起来分明同他一般大!这几天傅敬舟一直在深思:自己到底比无栖差在哪里?若是能亲身体会无栖的强大,自己在修行上,是不是能有更大的进步。 无栖上下打量着傅敬舟,眼神中出现了赞许。本以为这位傲气的天才还要再过些时日再出现在当归山,没想到短短半月,他就已经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了。他本意并不想和傅敬舟对战,但是若是不打,对傅敬舟而言就是不尊重。 无栖眉头微微扬起,唇角勾起了细小的弧线:“好。” 池砚“咻”的一声从菜地里蹦跶到了无栖身上,他兴奋地扬起脖子:“要打架?这个我在行!来呀,来呀!” 无栖抬手摁下了池砚的脑袋,“你别闹。” * 当归山没有演武场,只有一片准备做晾晒场的山地。山地上支起了结界,隔着结界没办法窥探内部的情况。 结界内,傅敬舟握手长剑眼神锐利:“师叔祖,敬舟要出手了——” 说罢提剑欺身而上,两股灵气猛地相撞,爆出了巨大的声响…… 宁知使出了全身修为,都无法将神识探入结界内,他急得直跺脚:“怎么办?傅师兄要和无栖打起来了,这两个人都是宗门翘楚,不管谁伤了谁都不行。楚师叔,你当时也在场,怎么就不拦着他们一点?现在好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 楚十八揣着手抬头看着结界混沌的外表,慢悠悠说道:“不要着急——分出胜负——结界自动就会开了。” 宁知头痛地挠着头发:“楚师叔你能不能别这么冷静?啊啊啊啊,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让我看一眼啊!就看一眼!” 就在宁知抓耳挠腮急得不行时,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坚不可摧的结界破裂开来。结界内的山地上出现了数百道深深的剑痕,剑痕中央,无栖和傅敬舟背对而立。 楚十八瞅了瞅地上的剑痕,眉头微微皱起:“哎……一会儿又要填土了……” 宁知关心的则是战况,他急急冲向了二人的方向:“无栖!傅师兄!你们分出胜负了吗?”到底是谁赢了,给个准话啊,怎么一个个光站着不动呢? 这时无栖对着宁知笑了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看到无栖云淡风轻的笑容,宁知便知道胜者是他。当下他下意识看向了傅敬舟的方向,在他的记忆中,傅师兄与人切磋从没输过,现在他输给了无栖,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傅敬舟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低着头看向自己空落落的双手。他的掌心被灵气震得发麻,再也无法握住剑。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将长剑击飞,傅敬舟抬头看向了湛蓝色的天空,唇角逐渐上扬,“畅快!” 等傅敬舟转过身来时,宁知他们发现他正在笑。傅敬舟本就长得好,只是平日里经常板着脸,如今一笑后,倒是显得整个人生动起来。 傅敬舟对着无栖郑重行了个礼:“感谢小师叔祖赐教,虽然这次敬舟输了,但是有朝一日,敬舟一定能赶上您!” 无栖微笑着颔首:“好。” 18. 第十八章 当归山的山脚下多了一座华美的洞府,那是傅敬舟的行宫。自从输给无栖之后,他麻溜将自己的行宫搬到到当归山,连夜在湖畔安了家。 傅敬舟是新生代中最厉害的人,他的行宫又高又大,配上湖光山色,俨然成了当归山中最美丽的景色。 这可将池砚气坏了,如果不是无栖拦着,他已经连夜将行宫的屋顶给掀了。池砚眼珠上翻,可惜他的眼珠没有眼白,只有通透的紫色,看起来格外可爱,“姓傅的,你别太过分了。不帮忙做事也就罢了,吃我的东西我也不和你计较,但是你凭什么住这么好的房子?!竟然还占了我们山脚下最好的地!” 傅敬舟缓声道:“若是师叔祖愿意,敬舟愿意与师叔祖交换洞府。” 无栖乐呵呵地摆摆手:“不用,我觉得现在的房子住得挺好。”简易洞府虽然看着一般,可里面的东西都是他和池砚亲手置办的,他还真舍不得和傅敬舟换。 眼看池砚还在生气,傅敬舟又真诚道:“洞府只是修行的栖身之所,是身外之物。池砚若是喜欢,可以随时去住。” 池砚转了转眼珠子,口气弱了一些:“哼,谁要你的房子。不过你这么诚心,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说完屁颠颠地滑下了山,没一会儿就爬上了行宫的屋顶,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看到这一幕,宁知哭笑不得。他看了看懒散的小金蛇,又瞅了瞅勤快的无栖,不解地问道:“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小栖,你性格这么好,怎么会养出池砚这种性格的灵宠来?” 不是说物似主人型吗?池砚和无栖相处这么久,怎么都会沾染一点主人的好习惯吧?可是池砚偏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灵宠,他和无栖就是两个极端。 无栖慢条斯理地做着手中的农活,听到宁知的问题后,他笑着看了池砚一眼:“可能是天生的。” 池砚拖长的声音从屋顶上传出:“我听到你们说我坏话了,呵呵,你们晚上最好别睡觉。” 宁知再度想起了被池砚支配的恐怖,他摸了摸鼻尖,“无栖,我突然想起来,师兄他们还有点事要我帮忙,我先回去一下。”说完鞋底抹油,溜了。 * 山上多了几个人倒也热闹,宁知他们都是勤勉认真的修士,有他们帮忙,当归山的变化越发明显。 这一日几人正用碎石布置山中小道,宫九章的声音从结界外传来:“小师弟,你在吗?师兄进来啦!” 楚十八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困惑:“奇怪——我师父怎么亲自过来了?”自从他来到当归山之后,宫九章有事都是直接交代自己去办的。 宫九章满面红光,一见到无栖就热情地抓着他上下打量了好几番:“师兄这段时间有点忙,小师弟身体好些了吧?” 无栖微笑道:“劳师兄挂心,无栖一切安好。” 宫九章满意地拍拍无栖的肩膀,“好孩子,都是同门师兄弟别这么生疏。师兄这次来呢,给你带了个好东西。”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封金灿灿的册子,“再过两月,就是我们宗门和玄剑宗的宗门大比了,虽然你入门晚了点,但是师兄我还是给你搞到了参赛名额!” 池砚的脑袋从无栖袖子中探出:“宗门大比?那是什么?有好吃的吗?” 宫九章哈哈笑了起来:“宗门大比可是我们两个宗门的盛事啊!只要能在大比上拔得头筹,好吃的好玩的,因有尽有!小灵蛇你要不要试试啊?” 总所周知,无极仙宗和玄剑宗离得近,宗门弟子也就走得近。每十年,两宗便会组织元婴期以下的弟子举行一场大比,一方面为了增加两宗弟子之间的交流,另一方面也能看看对方的实力。 宫九章双目放光,看无栖的时候犹如看一块珍宝:“小师弟你的修为不高不低,这次师兄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拔得头筹。让咱无极仙宗也雄起一次,争取保二争一!” 无栖捏着金策有些迟疑,总觉得事情不像宫九章说的那样值得期待。缓了缓后,他低声问一边的傅敬舟:“除了我们宗门和玄剑宗,还有其他宗门参加这次大比吗?” 傅敬舟老实道:“没有了,只有两个宗门。” 无栖:…… 只有两个宗门参赛,何来的保二争一?话说无极仙宗这是垫底了吧?而且还是连续垫底,要不然宫九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果然,楚十八的话印证了无栖的判断。只听楚十八慢吞吞说道:“师父,我觉得你可能在为难小师叔。”剑修的战斗力多强大啊,他们这群法修哪里是剑修的对手?宗门已经连续十届被玄剑宗赢了,就算小师叔有逆天之能,也没办法靠自己一人的实力扭转战局。 楚十八话音刚落,宫九章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他抬手就给了楚十八一个脑瓜崩:“孽徒,灭自己志气长别人威风!要不是你之前动作慢了,咱好歹也能争个第一!” 楚十八揉了揉胀痛的脑门,委屈道:“这也能怪我?”他只是个炼器的法修,怎么打得过凶残的剑修?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已经是道祖保佑了。再说了,他好歹挤进了前五,其他兄弟连前五都没进。 无栖捏着册子还在迟疑,这时就听傅敬舟认真道:“我知道师叔祖不喜争斗,但是宗门比试并非完全比试招式。” 宁知连忙劝道:“是呀是呀,我听说选拔赛用的是芥子空间,里面有很多灵宝。芥子空间里面的灵宝有缘者得之。上一次宗门大比的时候,我们宗门有一位师兄从里面带出了一块无暇玉。” 宫九章双手抱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哎,你们这群小家伙,眼底只有宝贝,宗门的荣誉你们一点都不在意吗?” 宁知讪讪地笑了,随即后退几步闭口不言。宫长老脾气火爆,要是他不小心说错话,很有可能会被关小黑屋。 宫九章轻轻拍了拍无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一百多年了,咱无极仙宗永远被玄剑宗压一头,时间长了,宗门弟子难免法修不如剑修的想法。小师弟若是能拔得头筹,对宗门弟子也是一种鼓舞。” 池砚左右看了看,贱嗖嗖说道:“要是小栖没办法做第一呢?” 宫九章眉头轻佻:“没有就没有呗,重在参与!宗门小师叔祖都为了宗门努力比赛了,我倒是要看看下面的那些懒家伙以后还能找出什么理由偷懒。” 无栖:“……”看样子这个比试他是非要参加不可了。 看无栖收下了册子,宫九章眉开眼笑:“不愧是我小师弟,师兄看好你。师弟你放心,只要你去比赛了,师兄一定不会委屈了你。一会儿你随师兄回库房挑选几件好宝贝,我无极仙宗小师叔祖首战,一定不能被他们看轻了!” 无栖无奈的笑道:“大可不必。” * 成功忽悠小师弟参加宗门大比之后,宫九章心情极好地离开了当归山。当他的灵剑腾空而起时,他发现千草峰上空荡开了师尊的灵气。 师尊回来了!意识到这点后,宫九章急急向着千草峰的方向而去。 然而还没等宫九章迈进大殿,舒子清的怒吼声已经划破了长空:“宫九章!你怎么能让无栖去参加宗门大比!你做决定之前问过我这个师尊了吗?!” 数月不见师尊,宫九章原本满心欢喜。没想到还没见到师尊的面,他却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一时间他呆愣在原地,被骂懵了。 舒子清手中握着宗门大比的参赛名单,声音颤抖:“你是怎么做师兄的?师弟在宗门还没站稳脚跟,你不但没有帮助他,还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话音一落,舒子清闷声咳了几声,呼吸间隐约带出了血腥味。 宫九章从没见师尊动过这么大的怒气,他委屈又不理解地问道:“师尊,小师弟天资纵横,我试过他的能力,甚至觉得他能在比试中拔得头筹。宗门大比正是他崭露头角的好机会,怎么能说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数千年才盼来一个小师弟,宫九章珍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他? 舒子清握着名单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看着徒弟无辜的双眼,他又急又气。他怎会不知道宫九章的心意,如果无栖只是他新收的小弟子,宗门大比就是他向整个宗门展示实力的大好时机。 可是无栖偏偏是苏栖的孩子,而玄剑宗柳蕴同他一样见过苏栖少年时候的脸。若是无栖在这次比试上被柳蕴发现了,那他的身份迟早要暴露。 那孩子和他的挚友一样,是个生性平和不喜欢是非的人。一旦身份暴露,等着他的就是无止境的麻烦。 舒子清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半晌后他睁开双眼声音低沉说道:“总之,无栖不能进入正式比赛。” 宫九章满腹的疑问最终化成了一句话:“为什么?!师尊,我不懂。您难道不希望小师弟能继承您的衣钵吗?” 舒子清摆摆手,一字一顿道:“九章,无栖的身份不一般。大比的事为师会想办法,此事休要再提。” 19. 第十九章 舒子清的说法并没能说服宫九章,相反他心中的疑虑更重了。沉吟片刻后,宫九章正色道:“师尊,从我入山门那一天您就对我说过,咱们宗门上下一心,师兄弟之间坦诚直率。这么多年我一直遵照着师尊的教诲,一日不敢忘。如果您真的是为小师弟好,那至少您得告诉我,小师弟的身份到底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无极仙宗上万修士,身份不一般的一抓一大把,无栖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宗门老祖都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 舒子清神色复杂,在徒弟步步紧逼的目光下,最终败下阵来。可是他也不能直接将无栖的身份说出去,思索片刻后,舒子清缓声道:“无栖是……故人之子。我在他爹娘的坟前发过誓,要护他一世周全。” 说道“一世周全”时,舒子清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不自觉地哽咽了。宫九章眉头微微皱起,师尊含糊的说辞并不能说服他,只是看到他这般模样,自己实在不忍心再问了。 舒子清疲惫地挥挥手:“回吧,为师想要静一静。” 宫九章行了个礼,恭敬地退下了。 * 回乌柏峰的途中,师尊泛红的眼眸和哽咽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宫九章脑海。 故人之子?称得上师尊“故人”的修士并不多,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还建在,并且活得挺好。真正离世的也就那么两个,一个是千年前陨落的清静散人,另一个便是两百年前在混元遗迹没了的苏栖尊者。 混元遗迹?苏栖尊者?! 剑光猛地停住了,宫九章的身形停在了半空中。他回头看了看千草峰,又僵着脖子看向了当归山的方向,心中冒出了一个奇异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起,宫九章的呼吸就乱了,灵剑在空中摆了摆向着下方坠去。 只听“轰”的一声,宫长老摔在了半山腰的草坪上,将草坪砸出了一个大坑。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仰面躺着,慢慢梳理着思绪。 如果无栖是苏栖尊者的孩子…… 宫九章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师尊和尊者是至交好友,或许在别人看来,圣人一身荣光是高高在上的人。可是师尊却亲眼目睹过圣人遭的罪承受的痛,他老人家不止一次在师兄弟们面前心疼圣人。 如果无栖是圣人之子,师尊想要保护他,不让他出现在人前也就说得通了。 所以,无栖究竟是不是圣人之子? 如果他是圣人之子,这些年他在哪里生活?又是如何见到师尊的呢? 宫九章只记得数月前师尊急匆匆出了一趟门,再回来时,他就多了个师弟。也就是说,师尊在出发之前得知了无栖的情况,那么…… 送消息的人是谁?师尊离开宗门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 梧桐山上,陆闯正盘膝而坐闭关中。突然间耳边传出了大门被拍击的“砰砰”声,小徒弟琥珀软乎乎的声音传了进来:“师父,师父,快开门~有人找你~” 陆闯暴躁地挠挠头发:“为师在闭关!跟他说,我在闭关!你问一问他叫什么名字?等我出关之后去找他!” 小琥珀抬起圆圆的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我师父说,他在闭关。”琥珀太小了,认识的人并不多,在此之前他只听说过宗门宫长老,但是并没有真正见过他老人家。 琥珀乖巧地说道:“这位前辈能否留下姓名?等我师父出关之后,我会转告他。” 宫九章的笑容凝固,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他伸手摸了摸琥珀的脑袋:“小乖乖,你往一边退一退。” 琥珀应了一声,随即迈着小短腿向后撤了两步。宫九章抬脚对着陆闯的大门便是一脚,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后,大门应声而碎。 琥珀“嗷”的一嗓子,小脸都白了:“师父——有人踢馆啦!” 陆闯的咆哮声传了出来:“何人踢馆!” 宫九章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吼道:“是我,宫九章!陆闯是吧?你给老夫出来!” 陆闯愣了一下:“宫九章?这名字有点耳熟?”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宫九章?那不是宫长老的名讳吗?要死,宫长老怎么会来找他? 陆闯麻溜起身:“宫长老?弟子来了!” 然而还没等陆闯跑到大门口,宫九章已经阔走了进来。陆闯赶紧行礼:“不知长老前来,弟子有失远迎。” 宫九章抬手便在陆闯的洞府中布置了重重结界,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神识。结界布置好了之后,宫九章开门见山道:“你别紧张,老夫今日前来,只是想询问你一些事,你只要如实回答即可。” 陆闯配合地点了点头:“宫长老请问。” 宫九章沉吟片刻,缓声问道:“你是因为何事才会离开混元遗迹提前回宗门的?又对老祖说了什么?” 陆闯正色道:“弟子在混元遗迹中遇到一位散修,容颜同老祖卧房中悬挂的画像一模一样。弟子想着,那人可能是老祖认识的人,于是特意回来告诉老祖。” 宫九章双眼一亮,“也就是说,你是在混元遗迹中遇到的那位散修……再细说说,你是如何遇见他的?” 陆闯老实说道:“严格说来,并不是弟子遇见了他,而是弟子的师弟宁知被那人救了。那人护送宁知去了我们宗门驻地,弟子才能见到他。” 细细将他和无栖见面前后的事情禀报给了宫九章之后,陆闯迟疑地问道:“长老,可是弟子做错了?” 宫九章呼吸急促了几分,眼神越发明亮。听到陆闯的话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着陆闯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我无极仙宗核心弟子,这事做得漂亮!回头去乌柏峰领几件法器!” 说完后宫九章大笑着离开了陆闯的洞府,陆闯瞅着破碎的大门满脑袋疑问:“到底……什么情况?” * 入夜时分,忙碌了一整天的无栖正和池砚正围在火塘旁边吃晚饭。今天他们吃烂面条,面条中加了鲜嫩的小青菜和山中长出来的蘑菇,再辅以肉丝,吃起来鲜美又适口。池砚一碗接一碗地吃,根本停不下来。 眼看一碗面条又见底了,池砚抬起脑袋期待地看向了无栖,“小栖,我还想再吃一碗。” 无栖放下碗筷,拿过池砚的大碗,给他添了满满一碗面条。看着鲜香的面条,池砚幸福地深吸一口气:“真好,没有宁知他们来抢吃的,饭都能多吃几碗!” 无栖哭笑不得:“宁知他们听到这话要伤心,平日里他们给你带多少好吃的。”可是池砚像是根本不记得这回事的样子。 池砚扭了扭脖子,吸溜了一大口面条含含糊糊说道:“这可是你亲手做的东西,和他们带来的能一样么?” 突然间结界外传来了宫九章的笑声:“小师弟!我进来啦——” 池砚双眼一瞪,小身体立刻围着碗转了起来:“又来一个抢食的,不让他吃!” 无栖刚刚拿起来的碗筷再一次放下,还没等他走出大门,宫九章就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无栖刚想行礼,宫九章上前一步托住了他的双手:“小师弟别这么见外,让师兄看看!” 说着两眼透光地上下打量着无栖,好像无栖是什么稀世宝贝。 宫九章一边看一边点头,笑容更是一阵阵,无栖被他看得背心发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师……师兄?可是有什么事?” 宫九章这才放开手,“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想看看你。” 多好的人啊,竟然是自己的小师弟!宫九章的笑容更深了:“师兄就是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添置一些东西啊?”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火塘上的锅上。当他看清锅中的半锅烂面条时,宫九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难以置信道:“师弟,你就吃这个?” 无栖认真点了点头:“师兄要来一碗吗?”烂面条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很美味,每次做烂面条,池砚都非常喜欢。尝过烂面条的滋味后,宁知他们也喜欢上了这种美味。 宫九章偏过头去,双手紧紧攒起,眼底浸出了泪花。委屈,太委屈了!他的小师弟,他钟灵毓秀风光无限的小师弟,竟然住在窝棚里面吃一锅糊糊。师尊骂得没错,他这个做师兄的真不是个东西! 无栖和池砚对视一眼,池砚张口传音道:“小栖,你师兄是不是被奇怪的东西夺舍了?他没毛病吧?” 无栖传音道:“灵气没什么变化,应当没被夺舍。” 宫九章抬手揉了揉眼眶,等他转过身来时,一双眼睛已经被他揉红了。他将随身携带的储物袋解了下来,又强势拉过了无栖的手,将储物袋塞到了无栖手里:“师弟啊,不要委屈了自己。天大的事情有师兄,答应师兄,千万别苦了自己!” 无栖:??? 宫九章抽抽鼻子,再一次环视无栖的洞府。离开前他深深看了无栖一眼,握紧了拳头,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化作一道灵光,消失在了空中。 池砚歪着脖子叼着一口面条:“奇奇怪怪的,你师兄可能真有什么毛病。” 无栖随手将储物袋挂在墙上的挂钩上,努力猜测道:“可能修行不小心行岔气,有点不清醒?” 20. 第二十章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半夜时分,池砚警觉地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谁?大半夜不睡觉上他们山头来了?莫非……是来偷小鸡的?! 池砚一个激灵就醒了,他从床上滑了下来,呲溜到了门缝边。刚探出脑袋,就见门开了,一只大脚当头踩下。池砚眼前一黑,大半个身体就被人重重踩住了。 一进门,舒子清就觉得脚下踩中了什么。低头一看,黑色的靴子外支棱着一条细细的正在颤抖的小尾巴。池砚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可恶……竟敢偷袭爷……” 舒子清连忙收回脚,一把将池砚从地上捡起来。池砚被踩得灰头土脸,两只豆眼冒着诡异的红光,眼瞅着就要发飙了。 舒子清连忙压低声音安抚道:“哎哟,小乖乖,对不住对不住,老祖没看到你。受伤了没?” 池砚满腔怒火在看到舒子清的脸时消了一半,这可是宗门老祖,他和小栖还得靠他罩着,得对老祖客气点。再说老祖道歉态度陈恳,池砚剩下的火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他哼哼了两声,扭着脖子嘟囔着:“爷哪里是你能一脚踩伤的?” 舒子清伸出指间轻轻点了点池砚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小池砚速度太快了,老祖没避开,回头给你好吃的增元丹。咱说话的声音小些,别吵醒了小栖。” 池砚疑惑地看了舒子清一眼:“你不是来和小栖说话的?”那舒子清大半夜来他们家做什么? 舒子清轻轻放下了池砚,扭头看向无栖休息的床榻方向,语气惭愧道:“我就是来看看,这孩子最近怎么样了。”他本想将无栖放在眼皮底下好好照顾,没想到刚带他回宗门,自己就离开了,这一离开就是数月。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无栖能凭借他的身份在宗门中得到优待。可今日回来他才得知,这孩子数月以来只离开过结界一次,该领的月利和灵宝都没有领取。 他一个人守着荒山,凭借着从遗迹中带出来的种子和植物,以一己之力将荒山变成了满是生机的山林。他不争不抢,从容镇定。唯一一次离开结界,也是为了制止走火入魔的同门,阻止了更大的灾难发生。 舒子清站在床前红了眼眶,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懂事?他就不能自私一些,多为自己考虑一些吗? 这孩子似乎瘦了……舒子清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张熟悉的脸。当手指快要触碰到无栖的脸时,手指又触电般缩了回来。孩子睡得正香,不能把他吵醒了。 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无栖却在此时睁开了双眼:“舒……叔父?您回来了?” 无栖翻身而起,屋中的灯和篝火随即亮了起来。舒子清慌忙偏过头,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发红的双眼。 无栖给舒子清泡了一杯清茶,又将家中最舒服的躺椅搬到了舒子清面前:“叔父何时回来的?” 舒子清双手捧着茶杯,看着无栖温柔的眉眼,他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刚回来不久,本来想看看你就走,没想到吵醒了你。” 无栖不动声色打量着舒子清,眼神中闪过了几丝担忧,面上却还带笑道:“叔父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若是有事要交代侄儿,直接唤侄儿前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舒子清受伤了,并且伤得不轻。他的身体情况比上次离开时差了很多,虽然他已经极力在掩饰,可是身为他的挚友,无栖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正在强撑。 听到这话,舒子清轻叹一声:“贤侄啊,叔父……对不住你。带你回宗门的时候,我立下誓言要护你周全,让你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叔父,要食言了。” 池砚探出脑袋震惊又八卦道:“什么情况?无极仙宗要关门了?” 无栖毫不犹豫摁下了池砚的脑袋,“不要胡言乱语。”顿了顿后,他眉头微微皱起,认真看向舒子清:“叔父何出此言?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舒子清眼神黯淡道:“这次宗门大比……叔父,不希望你赢。” 无栖是苏栖和婉仪的孩子,这些年他一个人在遗迹中摸爬滚打,实力和修为不会差。如果让他正常发挥,这次宗门大比,他一定会取得一个很好的名次,受到很多关注。然而这也是舒子清不希望看到的情况,至少他不希望无栖现在就暴露在柳蕴面前。 空气变得沉默,一时间房间中只能听见木头燃烧时的轻微爆裂声。舒子清惭愧不已,都是因为他这个叔父的无能,只能让孩子受委屈。 正当舒子清心情沉重时,无栖温和的声音响起:“叔父真是了解侄儿,原本侄儿并不想参加这次宗门大比,正在想办法怎么才能偷懒。” 舒子清抬眼看去,就见无栖笑容恬淡道:“侄儿本就是懒散之人,让我在同门面前比试,可真是为难我了。师兄说,报了名的弟子都要去参加初选,不然影响不好。叔父,您看我去参加一下初选,然后落选可以吗?” 听说两个宗门参赛的弟子有上千人,可是能进入正式比赛的人数只有百人。他正好可以混在落选的修士中全身而退。 舒子清嘴唇翕动,眼眶中有水光闪动:“好,好。” 如果这事落在他其他的弟子身上,弟子们一定会刨根问底,会痛哭流涕表达不满,可是无栖什么都没问,还细心地化解了自己的尴尬。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弟子啊! * 今夜无法入睡的不止舒子清一个,还有宫九章。从当归山看完小师弟回来之后,宫九章的面部表情就格外丰富,他一会儿咧着嘴嘿嘿傻笑着,一会儿又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 因为想事情太入神,炼器炉中的炉火已经纯青,宫九章还在傻乎乎往里面塞矿石。“砰”的一声巨响后,炼器炉中冒出一团黑烟,炉子不堪重负,爆了。 站在炉子前的宫九章被丹火喷了个正着,络腮胡冒出一缕青烟,肉眼可见地卷曲了起来。宫九章浑然不怕,他的脸被炉火烤得发红,眼中的光越来越亮:“不行,憋死老子了!” 这么重要的事,必须要找个人分享!宫九章三下五除二灭了炉子,随后阔步走进炉子旁边的一间洞府中。 作为宗门长老,宫九章在大部分弟子面前是极有威严的,但是不代表他不八卦。他也有可以撒娇吐露心事的人,那就是他的六师兄! 六师兄张玉坤闭关已经好多年了,这么多年只有用师兄弟亲手炼制的传讯符才能同他说上话。宫九章在柜子中一阵摸索,掏出了几张暗黄色的传讯符纸。 将灵气灌注到传讯符上后,符纸散发出鲜红色的光。宫九章鬼鬼祟祟环视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六师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你知道咱有了个小师弟吗?你知道我们的小师弟是什么人吗?他是苏栖尊者的儿子!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手指一松,传讯符化作一道红色的光穿过了洞府,直奔数里外张玉坤闭关的玉簪峰而去。宫九章终于舒坦了,他愉快地松了一口气:“完美~” 玉簪峰玉坤洞中,张玉坤修行正到紧要关头,突然间一道传讯符飞到了他耳边。看到传讯符,张玉坤眉头一挑:“这个点……” 难道师弟遇到什么难事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点给他发传讯符? 指间触碰到传音符后,宫九章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是苏栖尊者的儿子……” 张玉坤瞳孔一震,一股强大的灵气从他周身涌出,玉簪峰因此抖了三抖。片刻后另一张传讯符从玉簪峰上飞出,飞向了四长老闭关的黄栾峰。 “老四,不得了啦,你知道吗?咱师父新收的小徒弟你知道是谁不?他是苏栖尊者的儿子!我的天,这事千真万确,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黄栾峰跟着抖了抖,没一会儿一张新的传讯符又飞向了新的山头…… 炼好一件灵宝后,宫九章缓步走出了洞府。他惊讶地发现,师兄们闭关的山头上不断闪烁着传讯符的灵光。 宫长老纳闷地挠了挠脸颊,嘟囔着:“大晚上的,师兄们在说什么呢?好热闹啊。” 21. 第二十一章 五月初五,无极仙宗和玄剑宗宗门大比选拔赛开始的日子。 卯时未至,千草峰观礼台附近人山人海。每个入场观礼的修士手中都握着一本小册子,册子上印着这次参加这次选拔赛的所有修士的名字。若是觉得哪个修士有获胜的可能,可以给他场外打气鼓励。 比如傅敬舟,他的支持者们聚集在观礼台的北方,拉出了大大的条幅,条幅上写着:“敬舟敬舟,最强之舟,称霸禁地,金丹第一!” 这可引起了另一派支持者的不满,另一边也打出了最强条幅:“阿坤阿坤,横扫乾坤,无极山中,力压群雄!” 宁知通宵没睡,他手中握着册子,挨个儿寻找着无栖的名字。好奇怪,无栖修为这么强,他的名字怎么没有出现在热门参赛者之列? 宁知几乎翻遍了册子,才在最后一页找到了无栖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后掏出了自己的储物袋:“师兄!我要给无栖道友打气!” 所谓场外打气,可不是简单喊几句话就能打气的,而是需要真金白银。如今热门的几个修士,场外打气的金额已经有五六万灵石了。 看到宁知献上了自己的储物袋,同门师兄笑道:“小师弟这是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了啊。” 宁知骄傲地仰着头:“当然!无栖最厉害。” 这时观礼台最高处闪过几道人影,原本热闹的气氛安静了几息。宁知凝神看去,原来是宗门长老前来观赛了。往年宗门大比选拔赛时,最多只有一位长老在,这次竟然出现了两位! 在两位长老身前则站着他们帅气迷人的老祖,老祖入场后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继续——” 场外又热闹起来了,大家欢呼起来:“老祖来了!”“老祖好帅!” 舒子清笑着眯着眼看向千草峰中央的赛场,“今年的宗门大比,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张玉坤悄悄戳了戳宫九章:“九章,哪个是咱小师弟?”他为了小师弟可是放弃了闭关大事,要是看不到小师弟的脸,他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其他师兄弟? 宫九章轻轻一点,指引张玉坤看了过去,“那个银发的就是。” 张玉坤打量了无栖几眼后眉开眼笑:“不错,像!”像圣人的气度,师尊真厉害,不显山不露水就将小师弟带回了宗门。 宫九章歪过身体同张玉坤耳语道:“师兄,小师弟的身份,你没传出去吧?” 张玉坤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小声道:“放心吧,你是知道师兄的,师兄我啊,口风最紧。” 宫九章这才舒了一口气,他悄悄瞅了一眼师尊的方向。要是小师弟的身份传出去了,师尊能扒了他的皮! 谢天谢地,六师兄果然可靠,有个人分担秘密真的太好了! * 场外有多热闹,和场内的人没什么关系。需要参赛的弟子们则早早聚集在千草峰的传送阵附近,等着传送阵打开。传送阵的另一头连通着两宗开辟出来的禁地,弟子们需要在禁地中完成千选百的选拔赛。 无栖静静站在人群中,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有些许担忧。傅敬舟见他面色严肃,以为他正在紧张。于是他挤到无栖身边低声说道:“师叔祖不用担忧,选拔赛没有那么严格,以您的实力一定能入选。” 两宗金丹期弟子大几千,若是一一比试,光是一个选拔赛就需要耗费数年乃至更多的时间。为了快速选拔出有实力的弟子,两宗想了个办法。他们在两宗之间设了一处禁地,将近千名的弟子送入禁地中,让他们寻找灵宝。 能找到灵宝的,便能进入后续比试。 傅敬舟缓声道:“听说这次要寻找的是灵兽,千人追逐百只灵兽。”虽然他没有可以去打听选拔赛的内容,但是架不住同门该死的好奇心。早在半月之前,王焱他们就已经打听出选拔赛的内容了。 无栖山头有很多小动物,加上他本人也养着小灵兽,有池砚加持,傅敬舟觉得他一定能轻松通过选拔。 然而无栖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来:“选拔赛需要三天?” 傅敬舟微微颔首:“是。” 禁地很大,灵兽入了禁地之后会到处跑,三天的时间对于很多弟子而言已经很紧了。难道小师叔祖也在担忧时间不足? 无栖抿了抿唇,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选拔赛只要一天,今天出门之前,只给小鸡小鸭留了一天的粮食。”如果要在禁地中呆三天,家里的小动物要挨饿了。 傅敬舟:“……” 无栖抬头看了看场外的结界,低语道:“不知道能不能给外面传个消息,让行远或者十八帮忙喂一下鸡?” 傅敬舟遗憾地摇摇头:“不行了。”在结界升起那一刻,选拔赛已经开始了,想要同外界交流已经不可能了。 除非场外的修士有人注意到他们,可场中有数百金丹弟子,场外观赛的人多半已经看花了眼,又怎会有人注意到无栖小小的苦恼? 就算有人注意到他们,又会有谁放弃观赛的大好时机跑去喂鸡? 池砚从无栖袖中探出脑袋,宽慰道:“放心吧,两天不吃东西饿不死它们。再说了,山上有那么多好吃的,它们又不傻,会自己找吃的。” 无栖缓缓点了点头:“嗯。”池砚说得没错,如今山头瓜果飘香,家里的小动物只要不是太笨,应该不会挨饿……吧? 此时传送阵中灵光大涨,传送阵开了!众人双目放光,看向了传送阵的方向。这时有两个元婴修士各自提着两只灵兽袋走了过来,人群开始骚动:“开始放灵兽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两名修士解开了灵兽袋的束口,随后将敞开的袋口对准了传送阵的方向。 袋中蹿出了一片白光,速度之快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眨眼间,灵兽袋已经瘪了下来,袋中的灵兽已经全数入了传送阵。 傅敬舟眼神渐渐严肃,没想到这次要寻找并捕捉的灵兽竟然是它们…… 此时观礼台上方浮现出一片灵光,对着灵光闪动,光幕上出现了一只奔跑中的雪白灵兽。灵兽体长两尺,状若灵猫,只是长着三条蓬松柔软的尾巴。 看到灵兽,场外响起了一片惊呼声:“我天,这次的选拔赛这么刺激?放进去的竟然是寻宝猫!” “看来这次选拔赛会很有看头啊!” “噗,躲猫猫和捉猫猫,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法子?我看玄剑宗的剑修们也得抓瞎。” 寻宝猫身手矫健神出鬼没,它们对灵气的感知非常敏锐,浮生界的修士们会豢养它们来寻找天才地宝。这种灵兽速度极快非常警觉,只要感应到不寻常的气息,立刻蹿得没影了。 这不,传送阵外元婴修士还没来得及关上灵兽袋,方才进入传送阵的那些寻宝猫已经不见踪影了。 结界内响起一片哀叹声:“完了完了,看来我这次又是来凑数的。” “我也是,哎……” “寻宝猫啊,这特么的,哪个混球想出来的点子?野生的寻宝猫只有元婴以上的修为才能捕捉到,我哪里能捉到?” “咚——” 沉闷的鼓点声响起,这代表选拔赛正式开始,修士们可以入场捉灵兽了。 傅敬舟目光坚定地走向传送阵的方向:“走吧,师叔祖。”说完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在传送阵中。 无栖微微一笑:“嗯。”他就是个凑数的,让其他弟子先行吧。 * 无极仙宗的参赛弟子们快速消失在传送阵中,观礼台上徐徐展开了一张巨大的画卷,画卷中出现了禁地中的风景。 地图上出现了跳跃的千光点,光点有红绿两色,红色代表着修士,绿色代表着寻宝猫。只要将神识投入到这些光点上,便能看到对应的光点附近正在发生的事。 已经有性急的修士们将神识投入到代表自己看好的修士的光点中,当神识投注到光点上,大家就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禁地中的情况。 大屏幕会随机展示场中修士们的参赛情况,因此两宗大比至今,从没发生过恶劣竞争的情况。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帅气的脸,场外的修士惊呼起来:“是玄剑宗邵俊辰!邵俊辰和傅敬舟对上了!” 傅敬舟和邵俊辰,无极仙宗和玄剑宗的天才弟子,没想到选拔赛刚开始,这两个被寄予厚望的修士就对上了。究竟谁能赢?场外修士的目光不由得被场内剑拔弩张的场面吸引了。 此时舒子清却起了身,张玉坤疑惑道:“师尊,两个小家伙要对上了,您不看看吗?” 舒子清摆摆手:“有你们早就行了,为师有点事,先离开一会儿。” 宫九章连忙起身:“师尊您要去做什么?需要弟子帮忙吗?” 舒子清目光凌厉看向宗门东北方向:“安心看比试,为师……去去就来。” * 眼前一花后,无栖的双脚已经站在了两宗禁地中,放眼一看,满眼都是密林。想要在这样的林子里捕捉寻宝猫可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混元遗迹的密林可比这里密多了,池砚能在林子中来去自如,更别说捉几只小猫了。 然而池砚和他的主人一样,这会儿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困死了,小栖,咱找个好地方睡觉去吧?” 无栖也正有此意:“好,最近确实比较忙碌,就当这三天散心了。” 22. 第二十二章 禁地中乱成了一锅粥,光幕上,代表修士的红色光团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为了捕捉寻宝猫,修士们用了十八般武艺:有人放出了傀儡或者灵宠四处寻觅寻宝猫的踪迹,有人布下了上百个陷阱,还有人施展玄学试图策算寻宝猫的方位…… 当然寻宝猫并不好对付,它们对于灵气有着天然的感应能力。不等修士的灵气或者神识靠近,它们已经蹿得没影了。就算不小心被修士发觉了踪迹也没关系,它们身形犹如鬼魅,禁地中的密林就是它们的主场。只要几个来回,修士就能被猫绕晕。 选拔赛过去了一个白天,两宗弟子倒是有十几对干了起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捉到寻宝猫。从光幕展示出来的画面不难看出,有几只寻宝猫甚至不远不近地跟着修士,似乎在嘲讽他们的无能。 这一幕让场外修士看得眼热,恨不得将光幕上的信息传给正在比赛的修士们。然而他们做不到,一道结界隔开的可是两个世界,场外人员只能干瞪眼白着急。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场内修士们不免有些丧气:寻宝猫是夜行动物,到了夜间,它们会格外活跃,想要捕捉它们,难度更大了。 与其在黑夜中同寻宝猫缠斗,不如找个地方歇一歇。休息好了养足精神,明天才能和它们斗智斗勇。 围观的修士们也有同样的想法,不少人开始折返:“咱明天再来吧,竟然看来没什么收获了。”“是啊,走吧走吧,明天早些来。” 宁知斜斜靠在座位上,听到身边的师兄离开的动静,他将神识从代表无栖的光团上抽开。神识一抽离,他便听到了师兄的问话:“宁师弟,你的小师叔祖今天有收获了吗?” 宁知抿了抿唇,摇了摇头。别说收获,无栖进入结界之后都没什么动静,他只前行了几里就停了下来,而后就再也没挪过地方。 别的修士忙着布置陷阱时,他则忙着和池砚两建造庇护所;别的修士打成一团时,他就地取材,和池砚两在溪水中钓起了鱼…… 好端端一个禁地寻宝的选拔赛,被无栖当成了禁地春游。 宁知都快无奈了:“小师叔祖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无栖只是在熟悉环境?等休息好了之后,他会奋起直追? * 无栖他们的庇护所在一条小溪边,庇护所用山中枯树枝搭建而成。一人一蛇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在他们的配合下,庇护所搭建得美观结实。 庇护所的大门正对着小溪,门旁有开满紫色花朵的树木。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小屋都和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别有一番风味。 潺潺的流水从溪流中的青石间流过,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紫色的花瓣。花瓣引来了一群肥鱼的啄食,鱼身形如梭子,游动时空灵又自在,当然,吃起来也无比鲜美。 正是因为这群鱼,无栖他们才将庇护所搭建在了这里。庇护所搭建完后,一人一蛇蹲在溪边的石头上钓鱼。 禁地中人迹罕至,水中的鱼傻透了,只要丢下鱼线,它们立刻凑过来啄两口。一下午的收获很可观,临时编织的鱼篓中挨挨挤挤都是鱼头。 池砚口中叼着鱼线美滋滋说道:“捉什么寻宝猫,这群修士怕是瞎的,这么好吃的鱼难道不比那什么猫好吗?小栖,咱多捉一些鱼回去,养在山下的湖里,你觉得怎么样?” 无栖也正有此意:“好。” 当归山上的丹毒去除之后,山中的植被蓬勃地生长了起来。如今山坳中已经出现了溪流,这些小鱼能在禁地活下去,也应该能在当归山活下去。 无栖扫了一眼鱼篓后缓声道:“足够了。”鱼篓中的鱼已经足够他和池砚吃三日的了,等走的那一日再重新钓鱼就行了。 池砚将鱼线从水中拖起,果然,鱼线另一端挂着一条奋力挣扎的肥鱼。熟练将肥鱼放进鱼篓之后,池砚美滋滋地说道:“小栖,我们今晚吃烤鱼吧?我能吃十条,不,二十条!” 无栖应了一声:“好。” 小屋外搭起了简易的灶台,没一会儿烤鱼的香味便顺着夜风飘了出去。池砚用尾巴尖缠着烤鱼的棍子,脑袋在比它还要大的鱼身上啃着。 酥脆的鱼皮下隐藏着白嫩的蒜瓣肉,即便没有多余的调味料,池砚也吃得停不下来:“这鱼好,没有刺!” 突然间池砚竖起脖子,转头看向了溪水对岸的山林,随后呲出了小白牙:“滚。” 山风吹过,摇晃的草叶遮住了一双碧绿的双眼。无栖轻笑道,“别这么霸道。” 池砚哼哼了两声,继续啃着鱼说道:“不劳动者不得食,凭什么它们想不劳而获?” 无栖微微一笑,“其实做灵兽很苦,遇到爱惜自己的主人也就罢了,遇到不爱惜自己的,挨饿挨打都是轻的。有时候为了求一口饱饭,不得不忍气吞声,出门在外,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池砚眨了眨眼,不情不愿地说道:“那行,只能给它们烤几条,不能再多了哦。” * 暮色降临后,禁地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那是进入禁地的修士们临时洞府散发出的灵光。在众多灵光中,有一小团灵光显得格外暗淡,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可是黑夜中,这团微光却引起了场外修士的注意。原因无他,因为在大光幕上,有几个绿色的光点正向着这团微光谨慎地靠近。 这……怎么可能?寻宝猫怎么会主动靠近修士,光团中的修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场外的修士想将神识投入被寻宝猫簇拥的光团中,突然间眼前一花,神识被强硬地挤了出来。被挤出来的修士一脸懵:什么情况?宗门术法出问题了? 进不去修士的神识没关系,可以用寻宝猫的视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修士们转变了方向,又将神识落在了几只正缓慢靠近的寻宝猫身上。 楚十八的神识落在了最靠近光团的那只寻宝猫身上,这只寻宝猫离光团只有一溪之隔。潺潺的溪水畔,对岸的树下有一座造型可爱的小木屋。 木屋的廊檐下挂着几只拳头大的花苞,这是月光花的花苞。这种花会在夜晚静静绽放,每次绽放时,会发出月华一般的光芒。 正当月光花绽放时,乳白色的光洒落,照亮了廊檐下的一块青石板。石板上放着几条烤鱼,炙烤得金黄的鱼皮崩裂开来,露出了内里雪白的鱼肉。鲜香的鱼腥味传来,引得寻宝猫的肚皮咕咕叫了起来。 看到这一排鱼,不少修士暗自拍大腿:“妙啊!猫都爱吃鱼,这个陷阱也太好了吧?!”“我的天,这是个鬼才吧?自己不去找猫,竟然让猫找上门来。” 修士能想到的,猫也能想到。寻宝猫们伸长脑袋,耳朵警觉地起伏,试图寻找陷阱的痕迹。然而无论它们怎么找,都没能发现端倪。 最终领头的寻宝猫再也忍受不了饥饿,它身姿灵巧地踩着露出水面的石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廊檐下。烤鱼鲜美,寻宝猫快速叼了一条鱼跑开,随后躲在了树后大口吃了起来。 楚十八:“……” 不是,好歹让他看看屋里到底是谁行不行?你们怎么能这么放心地去吃鱼,就不怕鱼肉上沾了软筋散? 鱼肉上没有软筋散,领头猫吃完了整条鱼后,依然活蹦乱跳。它对着其他的同伴微微点头,同伴们大受鼓舞依次上前,各自叼走一条鱼。 没有陷阱,没有诡计,有的只有大快朵颐的猫们和屋中神秘不露脸的修士。 可恶,到底是谁?竟然能放着这么多只猫安心睡觉? 越看下去,修士们对屋中人越是好奇。众人齐齐盯住小木屋,恨不得破门而入,看看里面的人才到底是谁。 最终忍无可忍的修士对着宗门长老发出了求救信号:“长老,宗门术法出问题了,我们没办法将神识投入到那位弟子的身上。” “是啊长老,您快修一下术法吧。急死我了……” 宫九章无奈地摆摆手:“知道了,不要着急。” 他当然知道木屋内的修士是谁,除了他可爱的小师弟还能是谁?本来他和他的师兄正美滋滋围观小师弟在禁地的悠闲生活,可谁知道,当小师弟准备睡觉时,他们的神识被强硬地赶了出来。 身为出窍期修士,竟然有人将他们的神识赶了出来?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现实摆在面前,无论长老们怎么努力,神识就是无法落在小师弟身上。宫九章面色严肃,难道真是术法出了问题? 寻宝猫们吃了烤鱼后没有撤退,可能是因为吃饱了肚皮,它们变得格外放松,甚至将目光落在了无栖的鱼篓上。 几只猫暗搓搓守在了鱼篓旁,试图将里面鱼捞出来。几只猫你推我攘,喵喵声不绝于耳。 如此放松又欢脱的场面让场外的修士看傻了眼,他们恨不得冲进禁地,摇醒屋内的人,让他别睡了,赶紧起床抓猫。 这时,小木屋的窗户开了,一条小金蛇探出了半个身体。 修士们双眼一亮,屋内的人终于有反应了吗?他要让他的灵宠来抓猫了吗?不过,这么小的蛇,能抓到猫吗? 这时小蛇脑袋冲着天嗷了一嗓子:“烦不烦?!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能想到小小一条蛇,声音竟然如洪钟?溪水因为他的咆哮荡起了细小的涟漪,山林中的树木向着声音延伸的方向倒伏,几只猫因为他的咆哮齐刷刷软了身体倒在了地上。 世人只知狮吼功,却不知原来蛇吼也能要人命,这一嗓子吓得神识在附近的几个修士面如土色。 小蛇,竟然能恐怖如斯。 就在众人以为小蛇会趁机收走被吓晕的寻宝猫时,他骂骂咧咧地缩回了脑袋:“爷可不是小栖,心没这么软,再吵吵,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木屋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世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宫九章擦擦头上的汗迟疑道:“要不……回家睡觉?明天再说?” 小师弟身上可能有师尊放下的法宝,这才隔绝了他们几人的查探。师尊出手必定是大手笔,他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23. 第二十三章 宗门大比选拔赛第二日,天色刚亮,宁知就来到了千草峰山头。他本以为自己来得挺早了,没想到观礼台上已经挨挨挤挤,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记得上次观看宗门大比选拔赛时,第二日观礼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少,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在场的修士表情兴奋,大家口中都在念叨着:“快醒醒,快醒醒。” 宁知有些懵,他抓住一边的一位弟子问道:“这位师兄,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头也不抬,神识沉浸在光幕上的一个光团中:“咱宗门出了个奇才,睡了一觉,洞府前出现了五只寻宝猫!” 宁知眉头一挑,竟有这种事?他先前听师兄们说过,千秋宗有一门功法,能吸引灵兽,没想到他们宗门也出了这样一位奇才。他一定要看看,这到底是谁? 在同门的指引下,宁知将神识投入到了……寻宝猫身上。 禁地中,五只寻宝猫正趴在溪边的石头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对岸的一座小木屋。宁知眉头一挑:这,这不是师叔祖昨日和池砚一起搭建出来的庇护所吗?他们说的那个一下吸引了五只寻宝猫的奇才竟然是无栖! 正在此时,木屋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门中走出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随着他的动作,面容逐渐清晰。步履悠闲姿态从容,满头银发……果然是无栖! 不等宁知笑出声,就听他身边的同门疑惑地问道:“你们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怎么觉得我把小师叔祖给忘了?” 无栖鲜少出当归山,唯一一次出门,还阻止了文青真人走火入魔,当时在医馆外,很多修士看到他的面容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热中。然而这种狂热只持续了几个时辰,等无栖回到洞府之后,弟子们脑海中关于无栖的印象就渐渐消失了。 若不是再次看到无栖的脸,弟子们都快忘记他们的小师叔祖也参加了这次选拔赛。 同门们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说道:“这个时候关心这事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小师叔祖打气啊!”“师叔祖,上啊!”“做第一个逮到寻宝猫的人啊!” * 然而无栖却没有像同门期待的那样开门直扑门外的寻宝猫。开门之后,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根本没有在寻宝猫身上停留,而是将还在呼呼大睡的小蛇挂在了门前的廊檐下。 金灿灿的朝阳落在池砚的鳞片上,小蛇看起来像是黄金一般璀璨夺目。无栖拿了湿帕子,拎起蛇身细细擦了一遍。 池砚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他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哼哼着:“小栖~早上吃啥?” 无栖手上动作不停:“你想吃什么?” 池砚将小脑袋搁在无栖的手上,目光从溪水旁边的寻宝猫身上掠过,慢吞吞说道:“吃烤肉,烤猫肉。” 寻宝猫们警觉地后退了几丈,几只胆小的头也不回蹿到了溪对岸的密林中,唯有领头的那只依然留在原地,只是两只大耳朵已经向后飞去,紧贴在了头皮上。 无栖轻笑道:“别说傻话,今早吃鱼汤。” 池砚翻了个身,白金色的肚皮朝上蹭着无栖的掌心:“好吧。不过只能给我一个人煮,不给它们吃。” 话虽如此,无栖却没有听池砚的。当池砚看到无栖将一大锅奶白的鱼汤放在溪边,小蛇委屈地打着带鱼腥味的咯:“不是说不给它们吃吗?你怎么又给它们煮饭了?” 无栖踏着水上裸露的石头走到了廊檐下,听到池砚的抱怨,他微微一笑,一言未发。 在不了解寻宝猫的修士眼中,这群猫都是天生天养的灵兽,它们能寻到天才地宝,也能照顾好自己。事实上寻宝猫同普通的灵兽没什么区别,它们很胆小,会生老病死,也需要饲主精心照顾。 放入禁地中的百只寻宝猫是两宗向别的宗门借来的,寻宝猫们在灵兽袋中关了数日,放入禁地之后还要被修士追捕,它们饥肠辘辘惊恐万状,身体状况很糟糕。 寻到庇护所附近的几只寻宝猫已经算是胆大的了,即便如此,它们也毛发凌乱泪痕深深,肚子咕咕作响。 无栖放下汤锅之后,领头的寻宝猫谨慎地靠了过去。它歪着脑袋看了看无栖的背影,又大着胆子舔了几口鱼汤。鱼汤鲜香味美,几口鱼汤下肚,领头猫的眼角变得湿润,衬得泪痕更明显了。 领头猫喝了几口汤后,仰头对着林子轻轻喵了一声。林间的几只猫小心翼翼走了出来,它们压低身形,双眼紧紧盯着池砚的方向。 见到这场面,池砚翻了个身,背对着汤锅的方向趴下了:“切,爷哪里这么小气……” 五只寻宝猫很快就将一大锅鱼汤喝完了,就连锅底的鱼骨都细心地嚼光了。吃饱了之后,它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溪边坐下洗脸,借着舔毛的动作观察着溪对岸无栖和池砚。 无栖正在廊檐下打坐,池砚挂在树上晒太阳,微风吹过,细碎的紫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覆盖在了一人一蛇身上。 圆溜溜的猫眼清晰地印着无栖的身形,不知过了多久,领头的寻宝猫站起了身。它呼出一口气,甩了甩尾巴,向着溪对岸迈出了左脚。 寻宝猫身形如电,横在它面前的溪流根本不算事,只要它一个闪身,顷刻间就能跃到对岸。然而领头猫走得却特别慢,它踩着裸露在水面上的石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如果有人细看,会发现它踩的几个石头,正是刚刚无栖踩过的石头。 领头猫鼻翼煽动目光坚定,跨过溪流后,它一点点靠近了廊檐。廊檐下的人似乎没有发现它的到来,还在安静地打坐中。 “喵。” 轻柔的猫叫声响起,无栖睁开双眼,只见台阶下端坐着领头的寻宝猫。寻宝猫鼻翼煽动心跳加快,原本雪白的双耳一点点变成了粉红色,金色的猫眼越发明亮。 “喵。” 它又唤了一声,这一声比起先前那一声更加柔和。这声之后它的尾巴缓缓晃动了起来,如果有熟知寻宝兽品性的修士在,就会知道它正在示好。 无栖缓缓抬起右手伸向寻宝猫,微笑道:“嗯,过来。” 寻宝猫抬起左脚踏上了台阶,它先是抬起粉色的鼻翼轻轻嗅着无栖的气息,随后低下头用自己的头顶缓缓靠近无栖的掌心。 当无栖的掌心轻柔覆盖在寻宝猫头顶时,寻宝猫眼中灵光一闪,一股细微的灵气从它周身散出。灵兽认主了! 认主之后,寻宝猫同无栖之间的感应越发紧密。主人的心情影响了它,寻宝猫此刻心情极好,它用脑袋不断蹭着无栖的掌心,拖长声音撒娇着:“喵~” 看到首领成了这样,其他的寻宝猫也纷纷凑上前,没一会儿廊檐下喵声一片。 池砚的声音从树枝上传来:“喵屁,我跟你们说,在这个家里,我只能是老大。入了我家的门,都得好好做事!” 正好当归山最近丰收,山里开始闹耗子,有了这群猫,他和小栖种下去的果子应当能多收一些吧? * 当无栖的手落在寻宝猫头顶时,无极仙宗观礼台沸腾了:“赢了!赢了!我们宗门捉到了第一只寻宝猫!” “不!比捕捉更高级,寻宝猫认主了啊!我的天,没想到有一天我能亲眼看到灵兽认主的场面!” 然而事实狠狠打了无极仙宗修士们的脸,此时光幕上闪过一片绚烂的华光,华光上显出一行字:玄剑宗弟子邵俊辰率先获得寻宝猫一只。 众人不解:“为什么啊?小师叔祖不是已经捉到寻宝猫了吗?”“对啊对啊,灵兽认主不比捕捉到它们更好吗?!” 大光幕上出现了邵俊辰捕捉寻宝猫的画面,只见他左手提着剑,右手拎着一只银白色的笼子。笼子只有一尺见方,里面塞着一只竭力嘶喊的寻宝猫。寻宝猫毛发上站着血痕,渗血的爪子和惊恐的眼神在光幕上一闪而过。 修士们这才想起一件事:捕捉灵兽到灵兽后,要将它们塞到指定的铁笼子中才能算是捕获成功。玄剑宗弟子确实是第一个将猫塞进笼子的人,根据选拔赛规矩,他这么做没问题。 无论无栖身边围了几只猫,他都没有用笼子将它们装起来,只要笼子上的符篆没有感应到灵兽,小师叔祖就胜不了。 光幕上定格了两幅画面,左边寻宝猫用头顶蹭无栖掌心,它眼睛眯起唇角上翘,看起来像是在笑;右边是笼子中的寻宝猫被塞在小小的铁笼子中,皮毛炸起,眼神惊恐。 众人看着两幅画面陷入了沉默。 宫九章的目光落在了无栖的脸上,看着小师弟从容的笑容,他心中骄傲又酸涩。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小师弟就不用辛苦压制自己的修为,更不会输给其他弟子们。 沉默片刻后,宫长老咬牙道:“以后若是再召开宗门大比,选拔赛不要用灵兽了。” 24. 第二十四章 随着第一只寻宝猫被带出了禁地,禁地内的竞争越发激烈。九百九十九个参赛弟子要追逐剩下的寻宝猫,原本每十个人能有一个人胜出,随着被带出禁地的寻宝猫越来越多,压力会越来越大。 老天爷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过瘾,第二日下午时分,天上下起了雨。湿漉漉的雨水让修士们的行动更加困难,本就困难的选拔赛难度又升了一级。 光幕上红光绿光乱成了一团,每一团逃窜的绿光后,都紧跟着数十团跳跃的红光。此时将神识随意探入某个正在追逐的光团中,都能看到仓皇逃窜的寻宝猫和面色严肃的参赛弟子。 不过在禁地边缘的一个小角落,与众不同的场景正在上演。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廊檐的缝隙间挂下,溅湿了半边台阶。小木屋的门敞开着,无栖正在屋内挨个儿给寻宝猫梳毛。 木梳从雪白的长毛间滑过,每梳理一下,梳齿上就缠上了一团脱落的软毛。梳理过的寻宝猫毛发顺滑,比之前灰头土脸的样子可爱多了。它们吼间发出了连绵不断的“咕噜”声,当无栖的手来到它们的脑袋附近时,它们便会抬起脑袋亲昵地蹭着无栖的掌心。 这一幕让池砚看得眼热,小蛇哼唧了一阵,最终酸溜溜说道:“长毛的就是麻烦,你瞅瞅这个毛掉的……还是我最好,小栖你说是不是?我不掉毛。” 无栖唇角微微上翘:“是啊 ,我们池砚最好。” 池砚心满意足,它骄傲地仰着脖子对趴在下方的寻宝猫们说道:“都听到了吗?小栖说了,我最好。”一群身娇体弱的猫,怎么可能和他相比?他才是小栖的掌中宝! 屋外雨声越发大,原本清浅的小溪水流变得浑浊,水量也比之前大了很多。“哗啦”一声过后,无栖搁在水中的鱼篓被水流冲歪,篓子中的肥鱼趁机跳出来好几条。 好在池砚速度快,在鱼篓还没彻底歪倒之前,小蛇闪身到了石头边,用细细的小尾巴勾住了鱼篓,将它拖到了岸边,“好险,差点鱼就跑光了。” 他们还想着将这篓子鱼带回当归山,可不能做了无用功。抬头看看天后,池砚扬声道:“小栖,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去找个大袋子,把鱼装起来。” 不等无栖回答,小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中。 * 雨越下越大,密林中温度极速下降,林间起了一层淡紫色的雾气。这是瘴气和水汽融合而成的雾气,即便是金丹期的修士,长期处于雾气中,也会灵气枯竭迷失方向。 但对于寻宝猫而言,这样的环境正是它们发挥自身优势的时刻。它们无惧瘴气,更不会迷失方向,浓雾能遮盖它们的气息,让它们更加安全。 开启了灵智的灵智的寻宝兽非常聪明,有几只甚至能将人修刷得团团转。辟如此刻在树林中的这一只,从进入禁地开始,它已经戏耍了不下十个人修。看着人修因为抓不到它而无能狂怒最终只能黯然离场,寻宝兽站在高大的树木上发出了“嘎嘎”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在狂笑。 树林中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在草木碎片中还留着残破的法器和斑斑血迹。寻宝猫站在树杈上看了一阵,确认周围没什么危险了,它的前爪向前跨了一步。 正当它想要跳下树时,一股渗人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涌来,耳边传来了草木折断的声音。寻宝猫全身的毛炸开,身体控制不住抖动起来。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了!刻在骨头中的恐惧开始涌动,寻宝猫全身僵直,根本不敢动弹。 此时林间起了一阵风,狂风从寻宝兽毛发上卷过,吹得寻宝兽身体摇摇欲坠。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狂风,而是某种巨物呼吸吐纳时发出的动静!只是瞬息间,原本还在数里之外的巨兽已经来到了寻宝兽附近。 寻宝兽僵硬地转过头去,这一转头,它看到了一面紫色的墙壁。墙壁犹如一块上等美玉,表面清晰地印着寻宝兽颤抖的身影。 不,这不是什么墙壁,而是巨兽的眼睛! 寻宝兽惨叫一声,身躯不受控制“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落到地上后,寻宝兽才看出接近它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条巨大的蛇,它仅仅抬起上半身,就已经和周围的巨树一般高了!它全身密布着黄金一般的鳞片,鳞片上折射出来的灵光,映照得林间树木都染上了一层金光。 寻宝兽的心脏狂乱的跳动了起来,惊恐万状的猫眼中倒映着巨蛇华美的身姿。这么大一条蛇,它先前竟然没有注意到!完了,完了,要被蛇吃了! 巨蛇显然发现了寻宝兽,它低下头,向着寻宝兽的方向压过来。寻宝兽全身抖得不成样子,两股间渗出了一滩黄色的液体。 一股腥臊味弥漫来开,池砚的脑袋快速抬起,唇边翘起的鳞片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储物袋。他嫌弃地看了被吓破胆的寻宝猫一眼,脖子一扭:“噫~” 巨蛇来无影去无踪,瞬息便消失在了山林间。过了很久,寻宝猫才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它夹着双腿紧盯着巨蛇离开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恐惧。 * 随着时间流逝,离开禁地的弟子越来越多。有些是因为捉到了寻宝猫,获得了接下来比试的名额。有的则是果断放弃,不想在禁地中继续浪费时间。 选拔赛之后的主赛场设在了无极仙宗,作为第一个捉到寻宝猫的选手,玄剑宗邵俊辰已经在千草峰观礼台上看了好久的光幕了。 邵俊辰容颜俊秀,是玄剑宗排的上号的美男子。他生了一副笑脸,无论何时脸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现在他的笑容未达眼底,唇角的弧线也绷直了。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邵俊辰背向后靠去,整个人没骨头一般靠在了椅背上。他翘起二郎腿,语气轻佻道:“美人儿,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傅敬舟面无表情瞅了邵俊辰一眼,随后端正坐下,一板一眼道:“我问过师叔他们了,他们说,规矩就是规矩,小师叔祖只要不将寻宝猫关在笼子里,便不能算是捕捉,亦不能参加之后的比试。” 邵俊辰“啧”了一声,秀美的桃花眼看向了光幕上的银发青年:“讨厌的规矩,本以为玄剑宗的规矩已经很多了,没想到你们无极仙宗的规矩更多……不过,大活人还能被规矩憋死?来来,一起想个办法?” 傅敬舟抿了抿唇,声音低沉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邵俊辰向傅敬舟的方向挪了几寸,脸凑到傅敬舟耳边轻声道:“两个办法,一个,我们想办法通知无栖道友,让他先委屈一下自己的寻宝猫,先塞一只到笼子里,好保住下一场比赛的参赛资格。” 温热的呼吸撞在傅敬舟耳朵上,傅敬舟白净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粉红色。他不动声色向一边挪了几寸,“这个办法不妥。” 邵俊辰眉头挑起:“嗯?有何不妥?”说着他又往傅敬舟的方向挪了几寸。 傅敬舟抬手便抵住了邵俊辰半边脸,冷静道:“邵道友自重,你离我太近了。” 邵俊辰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要命,我怎么觉得你比我们宗门的那些老顽固还要顽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正宗剑修。”他任命地坐直了身躯:“说吧,还有什么不妥?” 傅敬舟缓声道:“我同小师叔祖相处过数日,知道他的为人,他本就是不喜争斗的人。他心善,让他委屈了灵兽换下一场比试的入场券,他定不愿意。” 邵俊辰微微颔首:“啊,看出来了。你们宗门的小师叔祖,一看就是个好人。” 顿了顿后,邵俊辰竖起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那就只能用第二种方法了,咱两个宗门的参赛弟子联起手来,改一下宗门大比的规则不就行了吗?” 傅敬舟愣了一下:“改……规则?” 邵俊辰得意地挑眉:“是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得灵活一些。这样,我去找我们玄剑宗的弟子联名,无极仙宗这边就看你的了。” 傅敬舟思考了片刻后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 宗门大比第三日,太阳快要落山,选拔赛即将正式结束。无栖将这三天的收获小心翼翼塞进了储物袋,将小木屋的门窗细心关上后,他随后招呼池砚:“走吧,我们可以出去了。” 池砚利落的爬上了无栖的肩膀,居高临下对几只寻宝猫说道:“自己跟上,别指望我或者小栖背你们出去。”从他们落脚的地方到指定传送点有四五里地,这段路需要他们走过去。 领头的寻宝猫起身抖了抖毛,冲着无栖柔软的喵了一声。随着无栖迈开步子,五只猫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生怕被落下了。 返程的路上,无栖缓声道:“池砚,一会儿出了传送阵之后,你先回家一趟,把挂在墙头的储物袋拿来。” 池砚不解道:“储物袋?你身上不就挂着一个吗?是不是不够大?要不我再去找一个?”虽说禁地中的修士不多了,但是在找一两个储物袋还是有可能的。 无栖轻笑道:“不是,大咪它们是宗门向其他宗门借来的灵兽,出了传送阵之后,它们会被收起来,所以咱得想办法把它们买下来。我记得寻宝猫是一种很珍贵的灵兽,估计价值不菲。” 池砚强烈抗议道:“哈?它们不是送上门来的吗?凭什么让我们出钱?!爷不干!” 无栖软声道:“没办法,这就是规矩。” 池砚嘟囔着:“哪个混球定下的规矩?爷不服,回头爷要去找他聊聊天。 ”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让他们出钱,这是不可能的事。池砚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他,真是太机智了! 第二十五章 时间一到,禁地中所有的弟子都被传送出来了。到了此时,禁地中还剩下的修士已经不多了。就在无栖和寻宝猫们离开传送阵后,传送阵的灵光闪了两下后便消失了。 看样子自己是最后一个出传送阵的,很好。无栖唇角勾起,这个时候出阵法,应当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可惜无栖这次却失算了,他刚站定脚步,就感觉到无数的神识正向他身上投来。环视一圈后,无栖发现观礼台上的修士数量还挺多。他揉了揉眉心,看来五只寻宝猫还是太显眼了。 耳边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小师叔,还请将寻宝猫交还至此。” 循声看去,只见方才传送阵的位置站着两个元婴修士。这两人在选拔赛之前将寻宝猫放进了禁地,现在也要将寻宝猫全须全尾地收回来。 无栖扫了一眼那两人身边的大笼子,只见笼子中装着三只瑟缩的寻宝猫。这三只猫成功躲过了修士们的围捕,凭着自身实力成功让选拔赛入选人员少了三人。 看到笼子中的同类,跟着无栖的五只猫害怕地向无栖的方向缩去,胆小的那一只甚至钻到了无栖的袍子下,贴着无栖的腿瑟瑟发抖。 无栖温声询问道:“这几只猫已经认我为主,我想将它们买下来,不知两位能否找个大的笼子将这五只猫单独放置?”寻宝猫们虽然认他为主,但是它们先前有主,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两位修士很快找来了一只大笼子,在无栖的帮助下,寻宝猫们尽数被收到了笼子中。无栖凑在笼子旁边,缓声安慰道:“你们不用害怕,先在笼子中呆一阵,我会想办法将你们接到当归山。” 寻宝猫弱弱地应了一声,五只猫乖乖靠在了一处,看起来格外可爱。 负责关笼子的修士低声道:“小师叔,师尊已经将这五只寻宝猫买下了,一会儿咱师兄弟就将它们送到您的洞府去。” 无栖有些诧异:“你们的师尊是?” 修士指了指观礼台的方向笑道:“我师尊是六长老张玉坤,他老人家让您不用担忧,一切有他。”无栖恍然大悟,难怪方才这人唤自己为“小师叔”,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抬头看去,只见宫九章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瘦,长着一副美髯的修士。感受到自己的目光,那人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笑容非常慈祥。 看样子他就是自己的六师兄张玉坤了,师兄的善意,师弟不应拒绝。 无栖拱拱手行了个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曾经都是自己为别人谋划,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想要的东西,竟然会有人替自己安排妥当,这感觉甚是奇特。 * 观礼台附近的结界缓缓打开,选拔赛正式结束,无栖扫了一眼光幕,光幕上显示出了捕捉到寻宝猫的修士的名字。发现上面没有自己的名字后,他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他的做法是对的,只要不将寻宝猫关进笼子,就不能算捕到了寻宝猫。这一招挺好,既能让几只猫免了皮肉之苦,又能让自己顺理成章被刷下来。 既然被刷下来了,那就没必要继续在千草峰呆着了。 正当无栖准备离开时,耳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无栖道友留步。”这声音像是长了钩子,听得人耳朵痒,心头酥。 无栖站定之后循声看去,只见一位容颜迤逦的剑修阔步向自己走来,虽然自己不认识他,但是却认识他身边的傅敬舟。两人身后还跟着八九十位修士,这些人身上穿着玄剑宗和无极仙宗的内门服饰,他们是这次选拔赛的优胜者。 邵俊辰和傅敬舟两快速走到了无栖身边,不等无栖说话,邵俊辰便眉眼弯弯开口介绍道:“无栖道友,我是玄剑宗邵俊辰。” 无栖回了个礼:“不知道友找我有个贵干?”说着他看向一边的傅敬舟,敬舟也在,不知道这群人拦住自己做什么?傅敬舟面色严肃,一字不说。 邵俊辰上下打量着无栖,片刻后笑了:“不愧是让傅大美人仰望的人,无栖道友实力非凡,我等自愧不如。” 说完后,邵俊辰和傅敬舟两一左一右站到了无栖身边,下一刻跟着二人来的剑修齐齐转了个方向,面向了观礼台最高处。 邵俊辰朗声道:“无极仙宗长老在上,玄剑宗弟子邵俊辰有话要说!弟子对这次选拔赛比试结果有疑问,希望长老能为弟子答疑。无栖道友能让五只寻宝兽认主,为何不能优胜者名单上没有他?” 傅敬舟朗声道:“弟子认为让灵兽认主的难度远超捕捉它们,无栖道友以德服猫比我等用术法捕捉它们更加优秀。请长老恢复他的参赛资格!” 弟子们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千草峰:“请长老恢复无栖道友的参赛资格!”“请长老恢复无栖道友的参赛资格!”“请长老恢复无栖道友的参赛资格!” 邵俊辰正色道:“宗门大比,比的不只是术法修为,更要比道心和德行,弟子愿与无栖道友这样的强者一战!” “愿与强者一战!”“愿与强者一战!”“愿与强者一战!” 观礼台上的弟子们充楞片刻后也加入了呐喊中,他们坐在这里三天,看完了选拔赛全程,毫无疑问这次选拔赛最大的惊喜就是无栖。他的言行给众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样的人不能继续参赛,就是对所有参赛弟子和观礼修士最大的不敬! 宁知混在人群中振臂高呼,脸涨得通红:“请长老恢复无栖道友的资格!”这一刻无栖不只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只是宗门的小师叔祖,而是被大家承认的强者。 张玉坤眉开眼笑:“行啊,这群小家伙有意思。九章啊,我之前就告诉你了,别死抠着规矩,人嘛,要知道变通。我看我们小师弟就很好嘛~不要因为他的身份就对他有诸多限制,年轻人就是要勇敢张扬!” 宫九章一脸血,小师弟的表现堪称完美,他岂能不知?只是他如果真放小师弟进入下一场比试,师尊回来要剥了他的皮啊! 宫九章心里苦,早知道他就不该揣度小师弟的身份,现在好了,现在里外不是人。 弟子们整齐的呐喊声回荡在耳边,宫九章遥遥看向场中央的无栖。无栖正站在一群入选的弟子中间,这次选拔赛难度大,能入选的弟子都是翘楚。可是在一群翘楚中,他的小师弟依然这么耀眼。 宫九章深吸一口气,心中不停问自己:他真的要违逆大家的意愿,将这么耀眼的小师弟保护起来吗?他和师尊真的是在保护小师弟吗? 张玉坤不知宫九章的心思,他揣着头抬头看天:“师弟啊,我们终将老去,天下早晚是年轻人的。” 宫九章沉默了,是啊,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辉煌时刻。他们能护得了师弟一时,难道能护他一世吗?若等到他们师兄弟无法护住小师弟的那一日,小师弟又该如何自处?! 耳边的呼声越来越大,宫九章终于下定了决心。 宫九章抬起手的时候,弟子们按下了呼声,他们在等长老的一句话。果然,宫长老铿锵有力的声音划破长空:“无极仙宗无栖,在选拔赛期间表现优异,他虽没能将按照规定将灵兽关进笼子,却能让灵兽认主。经过两宗商议,特允许无栖继续参加宗门大比——” 弟子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好耶——” 就连向来冷清自制的傅敬舟都难得的失态了,傅敬舟一把勾住了无栖的脖子,涨红着脸,一连说了三句“太好了!” 邵俊辰笑容灿烂,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烫金的扇子,“唰”的一声展开了,“嘿,我早就说了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句话怎么说的?群众的声音是响亮的!” 人群中的无栖则没有身边的人这么激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太热血了。 不过他年轻时也是这样,他也曾经是一个为众人抱柴,为自由开道,为天下所有不公鸣不平的人。 * 在玄剑宗上万年的历史中,出了很多奇葩,邵俊辰便是奇葩中的一员。作为一个剑修,他的画风和他的同门不太一样。其他剑修冷心冷情,整天忙着淬炼剑法。而他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有他出现的地方,身边一丈之内必有美人相伴。 记得他第一次见傅敬舟时,惊为天人,然后不知死活摸了傅敬舟一把。虽说最终被傅敬舟追杀了三天三夜,但是最后也握手言和了。 此刻站在人群中,邵俊辰的老毛病又犯了,没别的原因,他只是凑近之后才发现,无栖道友竟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趁着人多,邵俊辰悄咪咪向着无栖的方向走了一步,烫金扇子则趁机撩开了无栖耳边的银发,顺势吹了一口气。无栖疑惑地看了过来,“邵道友?” 这一眼看得邵俊辰心花怒放,笑容更灿烂了。邵俊辰凑到无栖耳边,嘴唇几乎要贴上了无栖的耳廓:“无栖道友风神俊秀,邵某一见倾心,不知可否找个机会,秉烛夜谈啊?” 话音一落,邵俊辰脸颊上突然一凉,他似乎被什么给咬了! 邵俊辰一惊,向后急退几步。只见无栖银发中爬出了一条金灿灿的小蛇,池砚眯着眼睛上的白膜,看起来有几分愠怒。 不等邵俊辰发话,池砚嗷了一嗓子。要知道池砚的嗓门能让河水翻出涟漪,也能让草木摧折。小蛇脆嫩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炸响:“邵道友芝兰玉树,池砚一见你就喜欢得紧,给你一个爱的么么哒,不要谢我!以后你要是想亲人,尽管朝我来,就别亲我家小栖了,小栖面子薄,不太想和你秉烛夜谈!么~” 邵俊辰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快速肿胀起来,不到片刻,一张俊脸已经肿得五官模糊。剧痛从他的脸颊上传来,细看之下,只见肿得透亮的面皮上有两个圆润的小牙印。 邵俊辰又疼又急,全身的灵气在快速流逝,他抖着手指着池砚:“你,你……” 话还没说完,邵俊辰“啪嗒”一声倒了下去,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千草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片刻之后傅敬舟带头鼓起了掌,他眼神快意地瞅着还在不断肿胀的邵俊辰:“该!”终于有人能治得了邵俊辰的臭毛病了,真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