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很茫然》 1. 富江 东京,米花町。 今日的天空阴沉压抑,正如琴酒此刻的心情。 他紧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茶发少女。 “你说,APTX-4869的研究陷入停滞了?” 迎着他冰冷阴鸷的目光,茶发少女冰蓝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波动。 “实际上,是直面技术瓶颈。如果无法找到解决方法,药剂研究可以直接放弃了。”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到时候,她就没有用处了。 没用处的人,死的也悄无声息。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琴酒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烟。 烟雾缭绕间,银发的男人似乎下定决心。 他掐灭手中的烟头,压低帽檐。 “跟我来。” 青山制药公司。 楼层停在她做研究的负1层实验室,通过虹膜和指纹验证,琴酒带着她步行穿过如同牢房般关押着“临床试验体”们的四层楼梯。 随后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坐电梯。 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到底要去哪?” 电梯门缓缓打开,琴酒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低声警告。 “进电梯后闭上你的嘴,不要多说一个字。” “否则就算是你也得死,雪莉。” 雪莉瘦削的肩膀猛然紧绷起来,她低垂着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快步跟入电梯。 让她惊讶的是,电梯只下行了一层就打开了门。 电梯门外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荧荧绿光隐约闪烁着。 在雪莉犹豫的时候,琴酒一马当先的跨步走出去,随后灯光大亮。 她刚走出来就不得不闭上双眼,几秒后才适应着睁开。 让雪莉惊讶的是,这个位于地下六层、非常隐秘的地方,竟然布置的像是一个普通的酒店房间般平常。 只除了客厅中间突兀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在黄绿色的液体中,一团极深的阴影静静漂浮,仅有一些如同海藻般舒展开来。 雪莉的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背后瞬间就密布了冷汗。 那是……一大团人类的头发,被浸泡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模样,其中必然有其他的溶液,但她已经无暇分辨。 她原本以为鼻尖隐约传来的甲醛味是这里刚装修过又不通风留下的气味! 她下意识想找琴酒的身影,他刚刚收回按住开关的手,在和她的视线对上时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你所说的APTX-4869需要攻克的技术难题,我解决不了,但总有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东西。” “在你面前的,是全世界仅有三只的个体样本,真正不死的怪物。” “想必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雪莉此时已经动弹不得,因为恐惧形成的颤栗让她的牙齿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亲眼所见,那个理应密封的鱼缸顶部,轻缓的伸出了一只惨白纤细的手! 这一瞬间,本能战胜了恐惧,雪莉甚至已经忽略身旁的琴酒,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快逃! 然而下一秒,雪莉感觉到自己肩膀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银发的男人看出了她的退意,默不作声的钳制住她的肩膀。 “放开我……琴酒,放开我!我们会死的!” 她尖叫着想要挣脱琴酒的束缚,但这只是徒劳无功。 琴酒的手和他的眼神一样坚定,他紧盯着面前的“鱼缸”,一个眼神都欠奉给雪莉。 “继续看着他,雪莉,”他的声音冰冷,“看看APTX-4869的终极,看看那位boss想要达成的目标,那就是你研究的终点。” 雪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如同死人般的手轻微抽动了一下,慢慢抓住鱼缸边缘。 随后,有人从鱼缸中坐了起来。 和对方对视的瞬间,雪莉心头一跳。 对方有一张无与伦比的脸,美丽、艳情而不下流,就连眼角的泪痣都带着魅意。 “黑泽富江!” 虽然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但雪莉还是下意识一颤。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总是很冷漠的男人紧皱着眉头,发出近乎咆哮的声音。 “谁让你去染头的?!” “???”雪莉目瞪口呆的扭头,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对方那一头鸦羽般漆黑的长发在耳后变得熠熠生辉,像是靓丽的彩虹,只是那张脸实在过于出彩,才会让她下意识忽略掉异样。 “别生气嘛,亲爱的养父大人,”富江微笑着开口,慵懒的靠在鱼缸的边缘,苍白泛青的指尖穿过乌黑的发尾,“改变一下形象,不美么?” “别叫我养父,”琴酒显然有些嫌恶这个称呼,“你去理发的那片区域手脚处理干净没?还有,这次怎么死的?” 他的问题实在是过于习以为常,雪莉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结果富江更为淡然从容。 “当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他嘴角的微笑似悲悯又似嘲讽,“至于死因,我也不知道呢。” “人类啊,喜欢就是占有,占有就是毁灭,无一例外。” “……”琴酒选择不置可否,“让雪莉抽管血,还有,取几根头发给她,不要染过色的。” “虽然无论做几次实验都没有意义,不过你愿意的话——”富江悠悠的伸了个懒腰,“动作尽量快点,我还得去学校呢。” 他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毕竟,我是真的很期待见到我的‘朋友’们。” ------------------------------------- 天空阴沉沉的,正如江古田高中内的沉凝氛围。 无论学生还是老师,路过1年B班门口时都会忍不住屏住呼吸、加快脚步,直到看不到教室才会放下心,和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 “看到了吧?那张空着的桌子。” “啊,是个叫富江的女生吧?听说还是个美人呢,竟然碰上分尸的变态……” “你消息落后了。听说那个富江,虽然平常一副女生打扮,实际上是个男孩子呢!” “?!” “不管他是男是女都死了,现在只能等中森警官他们找到凶手……” “嗯……” 今天的江古田高中也很和平。 当富江恍若无事的踏入正在上课的班级内时,果然引起一篇喧哗,只一个课间,全校就都知道那个被分尸的女……男孩儿,死而复生回来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仅隔着一层天花板的2年B班。 原本就很关注事件发展的白马探当即就要去找富江,黑羽快斗原本没什么兴趣的,但他的青梅竹马再三请求他的陪同——对方的老爸正在负责这起案件的进展。 让他们惊讶的是,小泉红子竟然也要去找他。 “黑泽富江绝对是不下于我的强大魔女!”她低声飞快的向黑羽快斗解释道,神色间隐约有些咬牙切齿,“这里可是我赤魔女的地盘,其他的魔女竟然悄无声息的混进来了,无法原谅!” “……哈啊……”黑羽快斗满头黑线,“可是我打听过,黑泽他是个男孩子哦。” “什么?!”小泉红子大惊失色,但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对,魔女只是一份职业名称,世上有男魔女也不是不可能。” “随便吧,”黑羽快斗双手往脑后一背,很是无所谓,“我们现在就去?” “嗯。” 黑羽快斗对此兴趣平平的理由很简单,黑泽富江被碎尸成不知道多少块了,在班级里的绝对不会是他本人。 那么会是谁呢?也没什么多的答案。 要么是真正的黑泽富江,死去的只是她男扮女装的兄弟,而她本人终于回到校园中了,带着一腔复仇的怒火。 要么是另一个“黑泽”,大体理由同上。 总不可能是那个碎成肉沫的黑泽富江复活了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大家一起前往1年B班,结果刚下楼梯就发现走廊上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就连小泉红子平日无往而不利的魅力也没了作用。 人群推搡间,他们还是远远看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富江,随后几人都惊疑出声。 “咦……?” “彩虹色头发?” “男孩子?” “他为什么不穿校服?”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说话的中森青子,看的她瞬间脸红。 “怎、怎么了?” “黑泽同学当然穿不了校服,”白马探回答,“昨天的校服,应该和那个黑泽一起被粉碎了。” 中森青子的脸色瞬间青青白白。 而此时,富江的声音也从人群中传来。 “说话呀,山口同学,”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撕碎了我的校服裙子,不会不想赔给我吧?” “高桥同学,明明是我们一起去染发当做友谊的证明,为什么你一夜之间就剪掉了,是嫉妒吧?是嫉妒吗?” “还有佐藤同学,明明是想强吻我,怎么突然用小刀撕开我的嘴呢,是我笑得不好看吗?要不要看我的笑?嗯?” “哼哼……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悚然从他身边后退,再也不敢靠近,原本就万众瞩目的美人此刻简直突兀得像是杂草中猛然长出一株剧毒的花,别扭又让人心惊胆颤。 他的笑声中像是夹杂了什么迷惑人心的味道,众人看他的目光很快不再惊恐,相反…… 它们变得像是垂涎的怪物,正在肆意打量着面前触手可及的美味佳肴。 2. 江古田高中杀人事件 最终,黑羽快斗他们还是没能和富江搭上话。 这名看似疯狂的少年被教务处主任喊走单独教育了,在被带走前,他还似笑非笑的把玩着自己彩虹色挑染的长发。 那一丝虹色在苍白的指尖轻慢的缠绕着,像是彩虹被拘在方寸之间般怪异。 直到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众人才从刚刚恐慌到失声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同时也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他刚刚提起的那几名同学。 这次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 人言如沸,没有人能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实际上半天还没过去,就有一个人受不了别人的目光从教学楼顶层的卫生间一跃而下。 对方正是那名据说和黑泽富江一起染发的高桥,听说她因为好朋友的死一时想不开自杀了。 白马探刚到现场查看就发现了端倪。 卫生间里满是细碎的头发,不像是用剪刀剪的,更像是被人用外力拉扯断的。 至于当场死亡的高桥,头皮确实有经历过撕扯的痕迹。 然而无论怎么检测,他们都找不到其他人的DNA或指纹,只从高桥自己的指甲中看到零星的头皮碎屑,警方只能将她的死归咎于心理压力过大,精神崩溃导致的自杀。 白马探自然有不同的想法。 他冷声说:“高桥绝对不是自杀。你看到了吧?她最后的表情,那是极度的惊恐,连一丝茫然和痛苦都没有,高空坠落死亡绝对不是这副样子,更何况她的心理防线绝对没有这么弱。” “……就算不是,为什么要和我说?”黑羽快斗很是无语,“这种事情交给中森警部他们就好啦,我们这些普通的学生就不要过多参与了。” 他现在晚上忙着当怪盗基德给父亲复仇呢,根本没时间关注这件和他基本无关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校园霸凌屡见不鲜,他们只是运气好没有碰上,其他人在他们面前也算是保持最基本的礼貌,毕竟他们父母都是极有名望的存在,谁没事找他们麻烦? 至于普通同学,他只能在看到又不麻烦自己的时候帮一把,其他时候总不能一直盯着吧? 又不是青子。 白马探没有理会他的不情愿,而是随手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看:“这位是高桥,学习成绩优异,家庭状况还算富裕,听说她与黑泽私交不错,两人经常一同上学放学。” 他的手点在一名长发飘扬、笑容甜美的女生脸上,随后又点了点她身边的两个男生。 “这位是山口,山口组的山口。” “他旁边的佐藤则平日里一直都是他们二人的小跟班,三人组成了一个合格的霸凌小组。” “为什么我说他们‘合格’呢?”白马探的脸上隐约浮现嘲讽的表情,“高桥作为女生人缘还算可以,她经常怀有目的性的帮助那些被孤立、家境不好又或者性格比较孤僻的同学,让他们渐渐放下防备,将她当成最好的朋友……然而实际上,那些孤立是由佐藤和高桥作为推手在背后造成的,这点暂且不提。” “表面无害的高桥会将那些同学带去某个山口组地盘上废弃的仓库供他们‘玩乐’,有的时候他们只要钱财,有的时候,则是想找点乐子。” “!”都不用他继续多说,黑羽快斗已经明白所谓的“找乐子”是什么了。 想到黑泽富江在走廊上凄厉的笑和他堪称扭曲的连声发问,黑羽快斗心底冰凉,就连看着窗外平常普通的学校似乎都变得诡谲起来。 这还是他认识的江古田高中吗? 这还是他记忆里平淡如水的高中生活吗? 这一瞬间,黑羽快斗脑海中产生了极为强烈的违和感和落差感。 “快斗,你怎么了?”中森青子刚回到班级就看到他直愣愣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肩。 “呜啊!吓我一跳,你干嘛悄无声息站我后面啊?” “什么嘛,明明你都没注意到我出去!”中森青子鼓起嘴,“我和小泉可是去了出事的那个厕所调查哦!” “!” 白马探和黑羽快斗同时看向姗姗来迟的小泉红子。 “是魔力,一定是魔力。”小泉红子压低声音,满脸严肃,“绝对是黑泽富江使用了魔法,直接逼疯那名少女的!我能感觉到魔法的波动。” 黑羽快斗很是无言。 作为唯物主义者,他确实很难理解小泉红子口中的所谓“魔力”是什么东西。 “红子女王,你觉得是魔法造成的吗?”白马探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们不是天生就合格的霸凌者?” “什么合格不合格的?”小泉红子一甩长发,“从刚看到他开始我就知道,他身上有一股非常浓厚的邪恶的魔法气息,在她大笑的时候,每个听到的人身上都沾染到了他的魔力。怎么样,需要我帮你们清理掉吗?” 她直直的盯着黑羽快斗,显然很期待他开口,毕竟她想要和对方约会很久了。 到时候这个男人的心就是她的了! “不,不用。”黑羽快斗断然拒绝,“反正你这个女人并没有安什么好心吧?” 比如又要用赤魔法试图让他爱上她什么的。 “哼,”小泉红子倒是没有反驳,她随手捻了捻耳边的长发,似笑非笑道,“反正中森身上的魔力,我已经帮她除掉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黑羽快斗试探性的回答:“谢谢?” 小泉红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扭头就走。 黑羽快斗连问她们调查了什么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回头看向中森青子。 然而看自家青梅竹马满脸茫然的模样,他还是放弃继续追问的想法。 果然,一切还是交给正在校园里调查的中森警部就好。 ……偏偏放学前还是出事了。 体育馆被拉上警戒线,外面喂满了警车,就连白马探一开始都被拦截在外。 直到不少警官都跑出现场不停呕吐,他才找到机会溜进去查看情况。 案发现场在体育馆的器材室,半开的推拉门内传来非常浓厚的血腥味。 白马探一眼就看到跪在跳马桩面前的尸体,只看一眼,他就难以压抑住生理反应,憋着气跑两步,扶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是在最为血腥的恐怖片中都难以出现的惊悚场景,饶是见惯案发现场的白马探此时脑袋中还是一片空白,甚至连事后回忆都难以张口形容,只有深深的恐惧残留在脑海中。 最终,他只能甩甩脑袋,强迫自己忘掉这里发生的事,步履蹒跚的走出体育馆。 中森警部他们似乎已经回过神来,开始指挥着保护现场,可是残留的影响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的,具体表现在他看到白马探后竟然没有开口赶人。 “你看到了吧?”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那已经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杀人手法,或许这次,我们真的需要侦探的帮助了。” 白马探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沉声说:“被害人是山口,没错吧?” “嗯。” “山口和高桥都死了,下一个恐怕要轮到佐藤了吧?” “佐藤?”中森银三虽然人不是很聪明,但说到这个地步他也反应过来了,“今天富江提到的那三个人之一?不好!” 他刚想调人去查佐藤现在的位置就被白马探伸手拦下了。 此时他的眼睛亮到惊人,那是发现线索的、属于侦探的兴奋,这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狰狞。 “富江……黑泽富江,在哪里?” 如果小泉红子此时也在现场,她一定能看到白马探身上的“魔力”。 那是,名为富江的诅咒。 ------------------------------------- “唉……” 黑泽富江靠在桥墩边上,看着面前平静的水波轻轻叹息。 “果然,家庭关系是最难处理的人际关系之一呢。” 他的手轻轻拂过耳后彩虹般的长发,看起来甚至有些忧郁。 “明明知道我只需要那点地方就能重生,非要把那么大的地方布置得像一个正常的家……” “最近总是躲着我,又不让其他人接近我……” “还总让人研究我。” “可偏偏,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对我的憎恨,不,甚至连些许恶意和恐慌都没有产生。” “人类啊,对于尸体和死亡明明有着深埋于基因中的恐惧才是,偏偏和我相处时,总是不会表现出来。” “呐,佐藤君,这样的养父,是不是很奇怪?” 身旁的人并没有回答。 富江丝毫不在意,任由无言的风拂过他的发。 “世上这么多人,或许总有特立独行的存在,你说是吗,佐藤君?”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欺凌、侮辱同类的,对吧?” “啊,总是让你敞开肚皮真是不好意思呢,我现在就出来哦。” “希望你不要继续作恶,欺负其他同学了。” “嗯……至少下辈子不要这么做,好么?” “不好意思,稍微挤开了点呢,你的身体,想必你不会在意的吧。” “呼……终于出来啦。” “那么,再也不见。” 3. 蚕蛹 青山制药,地下一层。 原本沉迷在实验中的雪莉突然打了个寒颤,她警惕的抬头望向门口,很是讶异的发现竟然是富江在外面,只是看对方毫不停留的样子,似乎只是路过而已。 “等等!” 她急匆匆的冲出实验室的门,下意识叫道。 或许是因为对方看上去和自己相差不大的面容,又或者是他耳后彩虹般的长发实在过于耀眼,她忍不住开口喊住了对方。 原本已经越过实验室的门往下走去的富江顿时止住脚步,微微扭头看向她。 “你……”虽然将人喊住,但雪莉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犹豫半天,终究还是开口,“你,放学了?” “嗯?”富江单纯的发出疑问的声音。 “不、没什么……”雪莉其实满腹疑惑,关于他的身份、他的身世、他和琴酒的关系,又或者只是想知道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但是初次见面的恐惧和颤栗还深深留在她的心底,这让雪莉难以张口。 毕竟他们也不是很熟的关系…… “是啊。” 面前的少年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嘶哑,语调却是愉悦昂扬的。 “今天去学校见了朋友们,他们真的很有意思呢。” 雪莉心下一片黯然,她知道,那是自己永远都无法拥有的快乐校园时光。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应该庆幸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真要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恐怕她会吐出来的。 光是想到那个场面,富江轻扯嘴角,准备结束这次对话。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雪莉竟然再度开口了。 “你的嗓子不太舒服?” 她并不是突然这么说,纯粹是和上午比起来,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像是用嗓过度的颗粒感,虽然这并没有让他的声音变得难听,反而带上些许的勾人意味。 雪莉稍稍侧身,从门边让开一些距离,冰蓝色的双眸似乎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他。 “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和对方聊一聊,甚至她都不知道为甚么会开口喊住他。 或许是因为她太寂寞,而对方又是身边唯一的同龄人吧。 就算是怪物也罢。 想到对方提供的DNA在显微镜下展示出的如同癌细胞一般的扩散速度和无比顽强的生命力,雪莉似乎了解对方不死的源头了。 ……如果能逃离这里,变成怪物又有什么不可以? 雪莉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甚至因为紧张,她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良久,她听到了少年轻笑的声音。 “好。” 不知缘由的,雪莉重重松了一口气。 只是当对方真的走进实验室时,雪莉还是忍不住僵硬起来。 这里是她的专属实验室,一应用度都只有她单人的分量,她根本拿不出其他的东西招待对方。 于是最终,富江还是选择靠在试验台边上,手中端着消过毒的烧杯,一时之间很是无言。 嗯,至少烧杯里是蒸馏水,能喝。 他抿了一口,很是客观的评价:“和平常的水喝起来没什么不同。” 雪莉原本很是局促,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冷声回答:“都是水,当然没什么不同。” 她习惯性的竖起尖刺,但很快又眼神极快的瞥过他,似乎是想要观察他脸上是否有厌恶的表情。 她已经很久没和同龄人接触,更别说做什么交流了。 然而她只看见富江那平静的笑脸。 “?”迎着她的视线,他轻轻歪头。 “!”雪莉脸一红,猛地扭头掩饰性的喝水。 “谢谢你的水,”富江随手将杯子放在试验台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雪莉下意识问,但很快她欲盖弥彰的补充道,“黑泽……” “富江,”少年苍白的指尖轻轻拂过眼角的泪痣,将耳边彩虹般的长发拨拢到身后,“叫我富江就行。 ” “雪莉……等等,富江,你没有代号吗?” “代号?没有那种东西哦。”富江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先回家了,今天身上出了很多汗,要去洗澡。” 雪莉再也没有挽留的理由,只能和他告别。 只是在关门前,她看着富江那双幽深黑黯的双眸,鼓起勇气问:“富江,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富江轻轻挑眉,随后扩大嘴角的笑容。 “当然。” “我们当最好的朋友。” “明天为你带来哦,我们友谊的证明。”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雪莉深吸一口气带上门,走回实验台前收拾,脚步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轻快。 在碰到那只富江喝水的杯子时,她犹豫半晌,还是清洗干净后放到一旁。 下次。 下次富江再来的时候,可以继续用这个喝水。 或许她可以先煮上咖啡等他,然后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 夜色深沉。 雪莉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到电梯口等待。 她是无法回家的,青山制药就是她的牢笼,她只能去地上二层的食堂简单的吃口饭,随后就得回地下一层的实验室,实验室旁的小房间就是她的落脚点。 或许明天可以邀请富江和她一起吃饭。 只是她没有去地下六层的秘钥,无法先行邀请。 嗯,还有交换手机号码…… 对方所说的友谊的见证,究竟是什么呢? 有点期待。 迈步走出电梯的雪莉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张常年用冰冷伪装的精致脸蛋上正带着浅浅的笑意。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意僵硬住了,背后瞬间汗毛竖起。 随后,她的缓缓转身,直直的看向倚在电梯旁的高大男人,用尽全力才压制住到嘴边的尖叫,声音尽力的压抑平稳下来。 “……琴酒。” 银发的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 在他的目光笼罩范围内,雪莉只能咬紧牙关,尽自己的全力不低下头。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琴酒这个大忙人深夜不睡在楼梯口堵人,她自认为最近自我表现良好。 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害怕他? 雪莉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的转身:“没事的话,我去吃饭了。” “不要靠近他。”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深沉有力。“不要被他吸引,不要为他狂热,真到那个地步,谁都救不了你,包括我。” “这是我的忠告,也是警告。” 虽然他没说具体是谁,但两人心知肚明。 雪莉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琴酒的手从怀中伸了出来。 在雪莉警惕的目光注视下,他递来一个牛皮纸袋。 雪莉没有接,而是用眼神询问。 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吧,”琴酒平静的将纸袋又往前递了递,“黑泽富江今天去学校,究竟和他的‘朋友们’玩了什么。” 雪莉终究没有拒绝的勇气。 她最终没有吃饭,带着纸袋返回了地下一层的实验室。 由于清楚的知道整个地下的公共空间对富江不设防——他今天可是自己从地上回到地下的——她还是选择关上实验室的门,躲进卫生间里悄悄查看。 三秒后,她开始感谢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 “呕——咳咳咳咳!!呕……啊……” 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她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抱着马桶狂吐,咳嗽得撕心裂肺,仿佛有什么要撕裂开胸腔从体内绽放。 在一瞬间,她差点与照片中那个凄惨的少年共情。 绝望、恐惧、痛苦、挣扎…… 最后被不可抗力硬生生撕开,在剧痛中挣扎着死去。 像是化蝶飞走后留在原地的蚕蛹。 直到休克昏迷前,她在迷迷糊糊的找回些许理智。 这是,富江做的?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以及他回来时,身上明明连一滴血都没有…… ------------------------------------- 水。 深沉的水。 巨大的鱼缸内几乎被黑色的水藻淹没。 在冰冷的水底,富江渐渐睁开双眼。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伸手扶住玻璃边缘,轻车熟路的借力翻了出来。 修长的双腿从水中甩出粼粼波光,如同美人鱼跃出水面般优雅流畅。 他在铺满毛毯的地面上站稳,走向一旁早已摆放好的浴巾,轻轻擦拭干身上的水滴。 随后,他拘起满头漆黑如鸦羽的长发轻轻拨弄梳拢。 在梳理长发时,富江仰起头神色迷蒙,仿佛透过层层厚厚的天花板,看到已经昏迷在地的雪莉。 又或者,是看到正在地上一层打电话通知人来急救雪莉的琴酒。 看着看着,他的双眼忍不住弯了起来,露出一个似悲悯又似嘲讽的微笑。 无论是琴酒,还是雪莉,又或者是那些警官们。 他们因他弄得焦头烂额,明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却不敢对他做什么,只能不停的警告旁人,不要靠近、不要过去、不要迷恋。 不要和黑泽富江讲话。 总是做无用功的样子…… “真可爱呢。” 4. 班集体 第4章 第二天,富江果然没再见到雪莉,对方甚至连实验室的大门都没打开。 他透过玻璃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非常确定并没有少女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在意识到自己暂时无法和新朋友相见后,富江并没有表现出非常明显的失望。 他只是将自己的礼物放在门边上,随后恍若无事的上学了。 顺带一提,他今天穿上了江古田高中的深蓝色女生校服,手腕上佩戴着彩色的编织手环,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嗯,完全知晓自己的美丽有多大杀伤力的那种“普通”。 当富江再度出现在班里同学们的面前时,包括老师在内,他们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再发出声音。 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大得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般,甚至有个别女生在被他的目光随意扫视过时吓得瘫软在地。 ——因为他们是亲眼看见的。 富江已经死了。 不光是昨天的富江。 前天的那个……应该也死了才对啊。 他们都亲眼所见,甚至每个人都参与进来了。 杀死第一个富江的人,并不只有高桥、山口和佐藤。 这个霸凌小团体刚开始组建时,富江原本是他们极力想要邀请的对象。 毕竟高桥虽然也算得上是小美人,但和富江相比直接黯然失色,真正想要钓到大鱼的话,还得是富江这样足以让所有男人都疯狂的美女才行。 要说高桥不嫉妒,那肯定是假的。 原本周围的男生都围着她转,结果突然有一天,他们就都疯了一样只追逐在富江的身后。 她怎么能甘心? 无独有偶,山口试图直接强迫富江成为他的女朋友,被强硬的当众拒绝,还被富江当场羞辱了几句,对方恼羞成怒,正试图找回场子。 而佐藤,原本就是山口的小跟班,山口曾对他许诺过“找回场子”时让佐藤也爽一爽。 三人一拍即合,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首先,他们在班级同学的身上寻找下手的机会。 毕竟他们班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家境富裕,总有一些“平民”是家里拼尽全力才挤进学校的“可怜虫”。 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些人。 实际上,他们得手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容易,班级里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很快就“沦陷”在他们的暴力和威胁下。 人高马大、家里还有黑背景的山口,敢于动手、对山口唯命是从的佐藤,还有胆大心细、负责计划的高桥,三人很快就连家境比较好的同学都“攻略”了下来。 甚至在某次威胁老师时,高桥故意做出很容易被误会的模样,拍下老师们不堪的照片,就连大人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整个1年B班在短短半个学年内,从里到外烂透了,像是堆砌在路边的杂草堆。 最终只有富江孑然一身,依旧清清白白。 凭什么? 所有人都在内心自问。 凭什么只有她无事发生? 凭什么她还是那样干干净净? 凭什么? 凭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在全班明里暗里的冷漠排斥下,富江变成了1年B班不存在的人,她形单影只的上学、吃饭、放学,突兀的像是一朵可以随意采摘的小白花,而他们只需要在暗地里用充满恶意的目光看着她,等待着她上钩。 她也确实不负众望的咬住了高桥洒下的名为“友谊”的鱼钩。 只是很平常的一个放学后,高桥说:“我们去染发吧,作为友谊的证明!我染蓝色,你就染成红色,怎么样?” “染发?好啊,”富江回答,“不过我想染彩色的呢。” 高桥脸上的笑容狰狞一瞬,但很快又被她扭曲成更兴奋的笑容。 “好啊,”她说,“去我的秘密基地染吧,那边什么工具都有。” 黑泽富江欣然前往,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是穿好雨衣、带着工具箱的同学们。 那个看似平常的傍晚,山口组废弃的仓库中,1年B班首次团建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开始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的手,规整的校服被扯开,挣扎的双手被更多的手抓住,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兴奋的喘息着,看着面前的少女被一件件褪下伪装—— 变成了男性。 所有人脑海中一片空白。 随后,又像是被那惨白肌肤上的粉色给灼伤了大脑。 他们喊了起来。 “他是男的?!” “怎么可能?” “我们拿一个男的当宝贝供着?” “他欺骗了我们!” “骗子!”“虚伪的家伙!”“恶心!” “给他点教训看看!” “怎么做?” “他不是要染头发吗?把他的头发剪了,看他怎么染!”人群中的高桥尖声说。 “把他裙子撕烂吧!一个男的还穿裙子,真不要脸。”感觉被欺骗的山口高声怒吼。 “撕烂裙子有什么意思?不如先撕烂他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吧。”佐藤的手中把玩着小刀,寒光在他的指尖闪烁着。 “好!” “就这么办!”全班都发出赞同的声音。 两个小时后,夕阳西下,狂欢也随之结束。 被吊起的少年终于等到他的同学们“大发慈悲”,将他从半空中放了下来。 砰。 这是身体轻微落地的声音。 咕嘟、咕嘟、咕嘟…… 这是血液失去皮囊的禁锢缓慢流出的声音。 原本充斥着脑袋的热血渐渐冰凉,直至背后都布满冷汗,他们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救、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不、不行!”这时候,还是身为大人的班主任率先冷静下来,“他已经死了,叫救护车没有意义,还会让我们全班都去坐牢!” 他猛地站起身,紧握着双拳,双眼通红的怒叱。 “大家都是江古田高中的精英!你们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多考虑家里的父母,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学校杀了人,他们要如何自处,又要如何向亲戚朋友交代?” 这些小崽子们都是未成年,到时候转学的转学、有的人甚至可以直接回去继承家业!他呢?他要怎么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校老师,要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的人生就完蛋了! 必须,必须要拖他们下水!就算是死也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死! “大家别怕,只是一个死人而已,”他用尽全力安抚着他的学生们,试图引导他们,就像是每一次上课时那样尽心尽力,“我们只要将他分成小块,每个人都带走一份,找个隐秘的地方丢掉就可以了。” “不会比丢垃圾更艰难的。” “甚至你们可以带回去埋在地里当做肥料,是不是?这可是最好的生态肥。” 他试图用这个拙劣的笑话让气氛活跃起来,很可惜失败了。 于是班主任也只能压着心头莫名的火气,招呼大家一起动手。 只有一起动手了,他们才是共犯! 他决不允许有人置身事外! 5. 沉默的羔羊 那似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 1年B班的同学们拎着比平日里稍重的书包,纷纷踏上回家的路。 随后在第二天,被再度出现在面前的富江吓到失语。 随着他在走廊上疯狂大笑着质问高桥、佐藤和山口时,其余人虽然同样惊惧害怕,然而心底却也生出一丝侥幸。 太好了,没有提起他们,真是太好了。 在富江因为那头彩虹般的长发被教导主任叫去训诫时,高桥三人也被中森警部叫去问话了。 三人当时自然一口咬定对此不知情。 “我是和富江约好去染头发,可是在出门时我就被家长拦下来了,”高桥下意识用手指卷着齐耳的短发,“因为这事儿和家里人起了冲突,我爸爸用剪刀直接强行剪掉了我的头发并把我关在家里呢。” 她收到的是富江那一头靓丽的长发,长发下自然也带着富江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 她亲手为富江染上漂亮的彩虹色,只是她暂时只染了耳后的长发。 因为都沾满血了,得掩盖掉气味。 “富江?昨天放学后我就没见过他了。”佐藤非常镇定的回答,同时还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他被分到一些内脏,蘸着吃味道很不错。 “不知道。”山口言简意赅的回答,甚至不管问询人们的反应扭头就走。 原本就躬着身体的不良少年,背影看来似乎驼背的更加厉害了。 中森警部对这些中学生的不配合骂骂咧咧,丝毫没注意到山口的异常。 如果山口脱掉自己的衣服,别人就会惊恐的发现,他的背后有一个形状狰狞的凸起,其中隐约展露出富江嘲讽着的微笑。 ------------------------------------- 富江哼着歌,轻快的按下电梯按钮。 愉快的一天结束,那些“朋友们”惊恐又不得不按捺住,假装无事发生和他交流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他一时之间没忍住,多玩了几次。 一开始,班主任还试图带着其他的同学奋起反抗。 在他第一次重生返回学校时,他在放学后招呼着同学们逼问他,试图证明他是富江的双胞胎或亲戚朋友,之后还是升级到武力冲突,他再次被肢解了。 第二天,当他再度完好无损的踏入班级时,班主任惨死的消息已经完全震慑住这些年少的同学们。 他们不敢再动手,甚至在看到他时就下意识尖叫着逃离。 只是这么往返几次的功夫,1年B班崩溃了。 有两个人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有一个人试图跳河,全班更是有一半的人精神出现问题。 剩下的一半人,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只冷眼旁观别人在恐惧中疯狂。 不过富江知道,接下来自己可能就不会再有这么开心的日常了。 有些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要是他真的慢慢将整个1年B班都炮制干净,恐怕其他人先不说,他的养父第一个就不答应。 毕竟他们组织还是要在暗处行动的。 哪怕在很多人的眼中,组织并没有那么隐秘,但在一些中产家庭眼里,阴影中的庞然大物已经足够给他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有意思的是,一些人似乎并不知道他和组织之间的关系。 因为自家孩子疯狂的自寻死路,他们这些原本就溺爱过头的家长疯狂的想要富江偿命。 在警视厅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孩子的死亡和富江有所关联后,他们扭头找上了组织,试图悬赏他的命。 ——这就正中了琴酒的下怀。 之后如何就不是富江该考虑的东西,他的养父足以将后续的一切都处理干净,甚至都不用和他多说什么。 在路过实验室时,富江随意的往里一扫,正巧和雪莉那双冰蓝色的双眸对上了。 他下意识对着里面的少女弯起眼角,可是对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转开脑袋,避开他的视线,匆忙的开始整理头发。 富江眼角的笑意微微收敛,正准备收回视线时,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女手腕上那抹彩虹。 他终于按捺不住眼底的笑意,随手推开实验室的大门。 “晚上好啊,雪莉,”他的声音非常轻快,“今天过得怎么样?” “……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雪莉冷静的回答,只是双眸中很明星出现了波动。 之前的那些照片确实对她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影响,在她看来,组织内的人再十恶不赦也就是琴酒这样杀人如麻而已。 然而在那些堪称恐怖的照片里,受害者们几乎全部死于虐杀,然而她甚至都看不出作案手法。 总不可能富江钻进对方的身体里,然后破开肚子和后背再出来的吧? 正因为对这些作案手法的不理解,雪莉才没有第一时间就相信这些都是富江下的杀手。 否则相较于不死的怪物,“变态杀人魔”这样的称号应该更适合这个可怕的家伙。 他会是那个疯子变态吗? 雪莉不知道。 她只是下意识抚过手腕上的彩色手环。 看到它的时候,它被孤零零的挂在实验室门把手上,好像只是被某人随手摆放的装饰物。 但雪莉认出来了,那是富江的头发。 这么一根看似普通的手链,她大概看了一眼就能确定,对方似乎将那头长发剪掉,并且费劲心思才将原本顺滑柔软的长发编织成手环的模样。 雪莉鬼使神差的将它戴在手上,并且故意在实验室里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当富江真的带着笑意推开门时,雪莉确实从心底松了口气。 只是,她知道有一道坎自己确实过不去,只是完全没办法开口问询。 还是富江看出了她的犹豫,鼓励她有什么开口直说。 “我不会生气的。”富江微笑着点了点嘴唇,“相反的,你要是继续隐瞒,我才会不高兴呢。” 雪莉抿着嘴从口袋里掏出照片递给他。 富江只是看了一眼,挑眉:“哦?” “这是你干的吧?”雪莉鼓起勇气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我做的。”富江非常干脆的承认,“从这个拍摄角度和距离来看,警视厅内有组织的卧底啊?” 他的答非所问让雪莉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 “为什么?”她问,“他们是组织的目标吗?” “不是。”富江轻声回答。 “那是什么原因?” “你确定想知道吗?”富江微笑着反问,“如果知道真实的理由的话,你可能会忍受不了哦。” “我确定!”雪莉咬牙回答,她的手下意识抚摸手腕上的手环,脱口而出,“毕竟我们是……朋友啊!” 富江一怔,似乎被她的话语惊到了,但很快他扩大嘴角的笑意。 “是啊,我们可是朋友,你也收下了我友谊的证明。” “既然是这样,那我来告诉你吧,我最近的校园生活。” “我那些如同沉默的羔羊般的同学,和疯狂的‘朋友’们……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 于是富江从开始说起。 高桥的嫉妒、山口的爱慕、佐藤的忄生欲。 霸凌三人组的诞生。 被驯化成羔羊的其他同学。 紧紧抓着全班拧成的绳不放手、生怕被抛下的班主任。 以及那近乎失去理智的、以他为主题的狂欢。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让人非常容易就能倾听下去,雪莉原本以为会是一个惊悚故事——虽然确实如此。 但和她预想的方向完全不同。 原本心中升起的、对富江的恐惧也渐渐散去,雪莉一时之间甚至有些心疼他。 “疼么?” 正饶有趣味的讲自己是如何从佐藤肚子里钻出的富江顿了顿:“什么?” “你疼不疼?”雪莉紧皱着眉头,“就算你可以死而复生,但疼痛总不会消散吧?” “被鞭笞、被吊起、被分尸、被吞食……就算死而复生,这些疼痛依旧不会消散吧?” “富江,你……还好吗?” 富江沉默。 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不疼是纯粹开玩笑。 可他是不死的怪物,他应该像正常人类那样疼痛吗? 他有资格如正常人类那般流泪吗? 富江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至于不再死去,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 那是不可能的。 富江的天性中就带着不可磨灭的自我毁灭倾向,在面对那些人的恶意时,他几乎沉醉于用自己的死亡和复生折磨他们的精神作为回报。 更何况,他实在好用的过分。 只要能接触到。 就算只是发丝。 富江就能寄生在对方的身上,像菟丝花般缠绕在对方的身上……直至杀死对方。 哪怕是琴酒也不会放弃让他继续用这样的手段进行暗杀的。 雪莉抚摸着手腕上冰凉的手环,看着面前艳丽的少年,终于下定决心。 她转身从药品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药瓶,内里是看似普通的白色药丸。 “这是强效止痛药,”雪莉说 ,“下次你还遇到……需要你‘死去’的场面时,可以先使用它,至少不会那么疼了。” 嗯,直接死于心脏麻痹,自然免除了之后可能会受到的苦难。 APTX-4869,药到命除,在实验中没有任何意外。 富江笑意盈盈的从她手上接过药瓶。 “谢谢你,我会好好保管的,作为……我们友谊的证明。” “与其让它作为某种证明,不如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它,”雪莉脸颊微红,隐约有些恼羞成怒,“要是让我知道你没用它……” “放心吧,”富江回答,“一定会有用到它的一天的,我保证。” 结束今天的闲聊,富江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他其实是不用睡的,只是在鱼缸里,他能更加集中精神,将自己主要的意识转移到在外的富江身上。 那些突兀生长的、散落出去的自己,还是由自己收回来比较好。 他的养父可是说了,要管好他自己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富江微笑着沉入鱼缸底。 ~ 6. 工具 第二天,清晨。 富江按时起身,进行每天早晨必要的洗漱。 然而在穿衣服时,他敏锐的发现了变化——以往的江古田高中女生制式校服换成一身中性的便服。 虽说他也曾穿着便服去上学,但那是校服被撕碎了的缘故,之后再取回定制的校服时,他可是每次都很珍惜的。 毕竟衣服可没办法像他一样恢复如初。 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回来时衣服还是完好的…… 算了。 富江打量着面前的衣服,一时之间很难下定决心穿上。 当琴酒下来时,看到的就是依旧披着浴袍、长发裹在浴帽里,脸上难得没带着笑意的富江端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 他迈步走进房间时,眼神还下意识他扫过茶几上散落的衣服。 富江不答反问:“我的制服呢?” 琴酒平静回答:“用不上了。” “哦?”富江做出很感兴趣的表情。 “你已经从江古田高中退学,伏特加现在应该正在帮你办理退学手续,”琴酒说话的时候紧盯着富江,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的内心,“接下来你不要出门,就待在这里待命。” 富江对此毫不意外。 或者说,在早上送来的衣服不是制服时,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哪怕琴酒下了个近乎是软禁的命令,富江也用乖顺的不可思议的态度应承下来。 “知道,”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细语,“我会乖乖待在基地里,不往外跑一步的。” 琴酒一瞬间露出被什么东西哽住喉咙的表情,这很好的取悦了富江。 “您是想和我解释吗?没必要的,”富江那张异常精致的面容上,嘲讽的笑容完美的无可挑剔,“反正在您心里,我‘不过是个永生不死的怪物’罢了,顶多算是挺好用的工具,不是吗?” “人类是没必要向工具解释的。” 看似美好殷红、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味道的双唇中吐露出的是没有人情味的话语,然而看富江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像是对这样的想法同样很赞成一般。 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自嘲的意味。 琴酒并没有反驳。 “作为工具,我会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工具间’,等待着被使用的,”富江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更加弯起嘴角,让它看起来不再那么尖锐,“您就放心吧。” 在这一瞬,琴酒皱起眉头。 下来时,他确实只是想通知富江不用再去上学,并且原地待命的。 确实他本人也完美的做到这一点,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自嘲的模样,琴酒能感觉到自己胸口某一块地方有点闷闷的不痛快。 兴许是烦闷富江对他微妙心思的准确把控。 兴许干脆只是厌恶对方不符合身份和性格的自轻自贱。 兴许被对方叫几句操蛋的养父,他还真的有点拿这分不清男女的家伙当成在闹别扭的小孩。 “啧”了一声,他下意识压低帽檐往外走去。 只是站在电梯口,要摁下上行键时,他的手还是顿住了。 “原本你想继续玩下去,我是没意见的。” 男人开口说话时整个人背对着光,修长的黑风衣勾勒出他修长利落的身材,没人看到他那双深黯翠绿如幽潭的双眸中冻结着的沉凝。 “我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 “那些小混崽子死有余辜,你想怎么折腾也不为过。” “只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家里确实有些本事,他们能找到组织雇凶杀你,未来自然也会找到你和组织之间的关系。” “……而据我所知,警视总监的儿子,那个总玩侦探游戏的白马探,他似乎对此有些眉目。” “在他调查到具体内容前,我选择切断线索,不让警视厅的老鼠们将手伸进来。” “我们在警视厅的人手同样也不能有失。” “所以,你报复的手段只能先停一停,如果还不解气,等风波过去后,我会将那些还完好无损的人一个个找出来,送你去报仇。” “……对这样的处理方式,你满意吗?” 一口气说完,琴酒甚至有种放下心头某种负担的感觉。 “就这样。”他急匆匆的按下上行按钮,迈步走进电梯,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正在追赶一般。 在电梯门关上前,他再度迅速补充道:“等会有人给你送别的衣服。” 来时他已经清楚看到富江对那身衣服的嫌弃。 没看到他连穿都不肯穿吗? 在快步路过地下一层的实验室时,琴酒的目光下意识扫过里面的雪莉,目光在对方纤细的手腕上一扫而过,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根彩虹色的手环。 实际上,这些天富江和雪莉的相处,他通过监控录像事无巨细的看过了,就连那天对方悄悄将手环挂在门把手上时,他都让人特意摘下,检查完确定没问题后才放回去。 这原本只是对雪莉安全的另一重保险,也是对富江的监视而已,结果反而给他带来了新的困扰。 在雪莉问富江“疼吗”之前,琴酒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怪物也会疼吗? 他的脑海中想起第一次直面富江死亡的模样。 组织的目标白天时是衣冠楚楚的高官,夜晚则是脱下皮囊的野兽,有凌虐未成年少女的变态嗜好。 组织准备找机会偷拍些关于他的不雅照片以此作为威胁,让对方交出巨额的勒索费——当然,组织内称之为“活动经费”。 在他们的外围成员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后,富江自告奋勇的表示,他可以出场。 “作为诱饵的话,我是很合格的吧?”妩媚微笑着的青年抚摸过殷红的唇角,“让我去吧,想必那样的渣滓肯定会喜欢我的。” 彼时富江刚被他接回霓虹没多久就在组织里掀起一股狂热的风潮,无数成员见过他之后茶饭不思,甚至出现过强抢的行为。 意识到不对劲后,琴酒用雷霆手段镇压了组织里这股不正的风气,只是组织平常的据点自然不能让他呆下去。 还不如放他出去做任务,这样组织力还能清净点。 对方确实很喜欢富江,甚至很快就陷入疯狂。 他几乎失去了头脑,向组织里疯狂转钱、送各种资源,就差将每次接送富江的伏特加都供起来了,组织原本空荡荡的金库瞬间充盈起来。 直到某一天,对方突然失踪,简直像是从世界上被抹去存在的痕迹一般,无论谁都找不到他的存在。 当琴酒察觉到不对劲,破开高官家密室的门时,面对的只有癫狂的高官,和躺在血泊中再也没有声息的富江。 面对那样的场景,琴酒一时之间甚至有些失声。 当伏特加焦急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时,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枪口正对着高官的脑袋。 最终他没有扣下扳机。 高官还有利用的价值,尤其这次他对富江的彻底行凶,已经让对方有足够的把柄在组织手里,从今往后他只会是组织的傀儡,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琴酒准备好好利用完他的价值再杀他,到时候他会将对方带到富江的坟墓面前亲自动手,算是对富江的赔罪。 至于现在这栋死过人的别墅,自然是不能要了。 琴酒让手下将高官拖出来,随后指挥他们一把火烧掉眼前的别墅,和别墅中死去的富江一起。 这样也算给对方一场盛大的火葬了吧。 琴酒这么怅然若失的想着,不顾众人的阻拦,点燃一根烟丢在泼了满地的汽油上 。 大火熊熊燃烧,不少狂恋富江的成员甚至失声痛哭。 然而就在大家收拾完现场准备离开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富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漫天的烈火还在他们身后燃烧,空气都因为高温而变得扭曲。 微笑着的青年就这么站在他们的面前,像是一场美丽而虚幻的梦境。 “大家都在啊?”他微笑着歪头,“这是在做什么呢?” 看到富江依旧完美无瑕的模样,成员们甚至因为激动而欢呼起来,原本充满肃杀气息的火葬场氛围瞬间变得如同篝火晚会般热闹。 即便背后的火焰灼烧的背部似乎都被点燃,琴酒的心底依旧寒冷刺骨。 富江绝对已经死了,他亲手验的尸。 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他不知道,所以他决定自己寻找答案。 在其他人想载着富江回基地时,琴酒一脚踹开正准备开车的伏特加,示意富江坐他的车。 而富江也表现的非常顺从。 回去的路上,琴酒飙车飞快,将跟在后面的成员们的车都甩到看不见了才开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富江下意识就想说出自己准备好的借口。 琴酒看都不看他的脸。 “别找借口。” 富江一顿,叹息般的笑着说:“好吧,这可是你自己想听的真相。” “不过在知道真相后,不要因为害怕而抛弃我哦,我的养父大人。” 那天夜晚,琴酒知道了他的不死和特殊。 同样也是那天夜晚,身为霓虹组织分部的他,立刻意识到了对方存在的价值。 永生不死的怪物。 或许在某方面来说,也是最好用的工具。 7. 叛逃 让富江不要再去学校,确实有琴酒自己的考量。 除去他所说的那些理由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未曾说出口的、最为重要的一点。 组织里完成任务的人手明显不足了。 当然,组织中人才济济,各行各业的精英都有,只是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大老粗,只会干点杀人越货的事情。 尤其在敛财这件事上。 就算是琴酒本人也不得不说一句,富江是他们中做的最好的那一个。 他不用威逼利诱,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那些男人心甘情愿的为他掏空所有的积蓄,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 那绝对是别人都复制不了的操作,因为在琴酒看来,富江有时候甚至只是和对方说了两句话,就让目标失去理智。 因此,在观摩过几次后,他也就放弃了让别的人学习的想法。 学不来的。 除了富江,还有谁能行啊。 至于富江在任务中的死亡? 他又不是不能复生,没什么的。 影响不大。 琴酒这么冷漠的想着,很是无所谓的准备给富江多派点敛财的任务。 这样才能供着他那“最好的朋友”的实验。 想必他也是乐意的。 ------------------------------------- 让富江惊讶的是,拿衣服下来的并不是那默不作声的阿姨,而是雪莉。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独自穿过四层关押疯狂实验体们的楼层,又不知道是哪来的权限和密钥独自坐上电梯,下到他的房间里来。 不过在对方看过来时,他还是起身迎接她的到来。 雪莉似乎也很紧张,她的胸口急促的一起一伏,冰蓝色的双眸中暗藏激动,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但她很快按捺下去,恍若无事的冲他点头。 “听说你不喜欢送来的衣服,我那边正好有件不会再穿的裙子,你看合不合身。” 其实她从来不穿某种轻飘飘的小裙子的,这是她姐姐送她的。 上个月她们在咖啡店碰面时,对方带着幸福的笑容将漂亮的小裙子递给她,温声细语的劝说她有空也要穿穿可爱的小裙子,这样女孩子才会漂亮。 雪莉平时顶多穿一件高领内搭的红色连衣裙,但那纯粹是因为方便操作,平日里也没人看她穿着如何。 然而今天琴酒路过实验室时,突然推开门,在她惊讶的表情里开口问是否还有其他的小裙子时,雪莉一时之间还以为对方被什么脏东西给取代了。 收回思绪,她将手中的裙子递给富江。 随后她就看到富江脸上飞快绽放出灿烂的笑意,一把接过。 “谢谢,我很喜欢……麻烦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换上。” 让她有些微妙的嫉妒的是,富江仿佛真的很适合轻飘飘的漂亮小裙子。 出于某种莫名好奇的心态,雪莉询问道:“说起来,你明明是男生,为什么会喜欢穿女孩子的衣服?” “嗯?”富江在她面前随意的转了个圈,裙摆和长发在空中舞动出曼妙的动人弧度。 “大概是因为女生的衣服可爱多了吧?怎么,不好看吗?” 即便是雪莉的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合适。 “更何况我原本就不是人类,性别什么的也无所谓吧?” 雪莉对于他的非人性已经有了深刻认知,对方总是很和善的态度让她也渐渐放松下来,能和他说上两句玩笑话,仿佛他们真的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是无所谓,不过很可惜,我的衣服对你来说还是有点不合身的吧?”雪莉装作无意般扫过对方的全身。 虽然富江的身形已经非常纤细紧实,苗条得和少女一般无二,但他毕竟……是个男孩。 过于单薄的身体让他全身都没什么肉感。 雪莉则是身材姣好。 因此富江穿着这条裙子只是站着时很美,可一旦弯腰,面前就会显得空荡荡的。 富江垂眸,扯开胸口往下一看。 “……” 琴酒突然接到青山制药负责人的电话,光从对方期期艾艾的语气里,他听完事情的始末。 饶是大哥,头上也渐渐冒出一个问号。 “?” “你说,他们要出门买衣服?” “……” “那就让他们去,叫几个人跟着就行。” “刷公务卡,这种小事以后不要烦我。” 雪莉每周都要去和自己的姐姐在外面的咖啡店见面,琴酒为表信任——主要是有三个狙击手在外就位——很少亲自跟过去。 富江本人更是乖巧听话,上午才表过态,摆正了自己的工具人位置,两人都没有叛逃组织的理由和动机。 再加上两人确实都有大用处,琴酒也愿意给出一点自由和信任。 ——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后悔了,因为公务卡上少了整整三千万。 他下意识想要让伏特加把账单拉出来看看那两个小崽子究竟买了什么,结果伏特加人先冲过来着急忙慌大喊。 “不好了大哥!雪莉想要叛逃,还绑架了富江!” “……” “你说,谁绑架谁?”琴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 确实是雪莉绑票了富江。 或许是对自己能这么轻松的走出青山制药过于激动而产生了些许没有必要的幻想,雪莉哄着富江到人流量非常大的商场中买衣服。 随后,她从账上划走三千万,趁着人多想要悄悄溜走。 组织的人自然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迅速包围了雪莉,并且准备强行带对方回去。 至于还没来得及逛街,就同样被叫出来的富江,她只能在心底悄悄说声对不起了。 她已经三周没有见到自己的姐姐。 只要能脱离开这些小人物们的包围圈,她就可以立刻去找她的姐姐,然后她们两人远走高飞,立刻离组织远远的。 至于男朋友——想必姐姐不会介意重新找一个家世清白的普通人的。 这是她内心不切实际的幻想。 被针顶在颈动脉处,富江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人类啊,总是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低声说着,轻轻握住雪莉还在轻微颤抖着的手。 “对不起,富江,”雪莉的语速极快,“我只是太久没见到我的姐姐,琴酒又不肯告诉我具体的情况——” “你只是想知道姐姐的近况?”富江轻笑出声,“恐怕更想带着她脱离组织吧?” “只是雪莉,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商场中乱糟糟的一团,因为雪莉突然的绑架和黑衣人们都高调,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这或许也是雪莉的目的之一,越是引起别人的注意,越是能让组织忌惮。 然而很可惜的是,她找错了人质。 “我啊,其实是不死的怪物呢。” 话音未落,他扬起苍白细腻的脆弱脖颈,直接撞向那根被雪莉握在手中的长针。 雪莉瞳孔猛地收缩,她下意识想要往回缩手,然而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脆弱的脖颈被纤长的钢针贯穿,艳丽的血液像是猛然盛开的烟花般炸裂,染红了雪白的裙,又浸没漆黑的发。 雪莉怔怔的看着富江微笑着倒下的模样,连周围的尖叫声仿佛都渐渐远去。 ——这就是琴酒赶来时看到的一幕。 他恶狠狠皱眉,如摩西分红海般穿过骚乱喧哗的人群,弯腰抱起地上冰凉的身体。 伏特加早就习惯般上前,帮助大哥将身体放入裹尸袋内,随后扛着富江一声不吭的往后退,口中还大喊:“隐藏摄像机拍摄现场!请大家不要惊慌,有序退场!” 老套但好用的说辞足以糊弄原本就很冷漠的霓虹人,在经历过最初的惊吓后,众人纷纷散去,只是偶尔还议论那个制作的过于精良美丽的道具尸体。 嗯,在说富江。 琴酒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瘫坐在地、眼神死去的雪莉,嘲讽意味深厚的开口。 “不知所谓。” “早就和你说过,闭上你的嘴,不要和他多说一个字。” “被引诱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雪莉的脑海中回想了很多他们之间相处的画面,只是太过混乱,她无法从其中分辨出琴酒的话是否真实。 只是有一点,她现在很想知道。 “琴酒,”雪莉紧握双拳,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直直的看向他,“我问你,我的姐姐呢?” “宫野明美,她现在人在哪里?” 琴酒眼神中嘲讽的意味更浓。 “你知道答案。” “不听话的人,唯有死路一条。” 雪莉如遭雷击,整个人颤抖起来。 而琴酒已经懒得理会她,让周围的部下强行带她回青山制药后,琴酒转身就准备回基地。 他手上的事情多的像山一样,不过现在雪莉很明显的展现出叛逃的迹象,那么其他事情暂时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至于怎么处罚? 他或许可以问问另一个当事人的意见。 毕竟,对方的手段比他可残忍多了。 保时捷356A,琴酒的座驾。 此时车停在不被人注意的街角,驾驶座的车窗摇下,琴酒正在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其实这东西丢在车厢里就行,如果不是怕吓到那些不明真相的其他成员,他都宁愿让别人带回去。 然而伏特加会错了意,他将裹尸袋小心的摆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好像隔着袋子还为富江调整好了坐姿,好让对方“醒来”时能坐得更加舒服一点,随后借口将雪莉押回去,坐着其他成员的车先走了。 总不能在副驾驶上放着尸体就上路的琴酒只能郁郁等待着富江的复生。 还好,富江的苏醒比他想象中要快很多。 在吸完半包烟后,琴酒敏锐的察觉到身旁的裹尸袋内出现了异动。 对方似乎想要伸个懒腰,然而很可惜,裹尸袋内的空间很不够。 于是伸到一半的胳膊顿住了,随后开始摸索着想要从里面打开它。 很可惜,这个产品在制造初就没想过会有从内部打开的需求。 于是看着对方在里面胡乱动作到好像发脾气的模样时,琴酒的心情竟然隐约的变好了不少。 看着对方挣扎好一会儿后渐渐没动静的模样,他才大发慈悲的伸出手,帮对方拉开最顶端的拉链。 富江立刻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那双平日里总是冷静清醒的双眸在这一刻蒙上了水雾。 琴酒的手一顿。 当富江的眼神终于聚焦并看过来时,他已经恢复正常,冷漠的弹了弹烟灰:“说说吧,怎么回事。” “咳……”富江轻轻呼出一口气,抱怨般的随口说,“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呢,我刚刚可是差点又窒息而死哦?” 琴酒冷眼看着他,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你需要人情味这种东西?”的怀疑。 “回答我的问题。” “非要说话,大概就是她在期待一些无法拥有的东西吧,”富江的手摸过自己的脖子,像是长针这样的贯穿伤,甚至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恢复如初,“比如自由啊,什么的。” “说起来,她一直在问的姐姐怎么样了?” 琴酒不动声色的回复:“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富江对此不置可否。 停在街角许久的保时捷终于缓缓发动,琴酒决定送对方去青山制药,顺带送雪莉最后一程,再回基地继续办公。 至于为什么是最后一程? 反正惹过富江后还活着的人,琴酒是一个都没见着过。 完全将自己排除在外的男人对此毫无所觉,还在沉声问富江:“你想好怎么处置雪莉了吗?” “大概,”富江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松的弯起嘴角,“是带走我们友谊的证明吧。” 当他们回到基地时,雪莉果不其然已经被控制着关押起来,至于继续做实验那是绝无可能的。 “告诉我姐姐的下落,”她很坚持,“……或者,至少告诉我她犯了什么错。” 雪莉已经隐约猜到了自己姐姐的下场,然而在没能从琴酒口中得准确的答案时,她绝对不会放弃那微弱的希望。 “你想知道?”琴酒冷笑出声,“一己之力推荐FBI间谍赤井秀一加入组织多年,直到上个月对方叛逃,两个星期前我让她将功赎罪夺得十亿活动资金交给组织,她也失败了。” “你猜猜,组织对待废物是什么下场。” 雪莉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眼中的那点微末的光芒也随之熄灭。 8. 祝你好运 琴酒迈步踏出密闭的房间,回头深深看了眼瘫倒在地的雪莉。 随后抿紧嘴唇,示意门外的富江进去。 他其实也不知道富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但对于背叛者,琴酒一直都是下手狠辣的。 无论等会儿富江出来,给雪莉的选择是死是活,他都会命令伏特加在关押雪莉的房间里注入足以致命的毒气。 之后收尸的事情,伏特加做的比他更为熟练,就不用他多说了。 ……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雪莉勉强抬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富江。 对方身上依旧是那件姐姐送来的漂亮小裙子,只是上面飞溅的血液已经干透,反而像是某种奇特的花纹。 完好无损的富江如同刚刚只是去散步一般,再度站在她的面前,光滑的脖颈上连一丝印记都没留下。 “……你没事啊,”雪莉听到自己的声音,“太好了。” “对啊,”富江轻轻拂过裙摆,不知从何处掏出了那根还染血的针,“只是一根长针而已,你认为会对我造成什么困扰么?” “确实不会,”看着那根针渐渐朝着自己逼近,雪莉万分自嘲的闭上双眼,“……我,真是个笨蛋。” 她准备好了,迎接那早就该到了的死亡。 这算是对背叛朋友的一点致歉吧。 只是等待许久,雪莉都没能等到那理应到来的疼痛。 相反的,他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嗯,确实是个小笨蛋。” 耳边传来脆响,雪莉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往身边看去。 扣住她的手铐被打开了! 富江轻笑着收回手:“怎么,还以为我会用同样的方法杀你?” 雪莉满脸复杂的揉了揉手腕:“……为什么?” “嗯?”富江轻轻歪头,“你不会以为我要放你走吧?” 雪莉手一顿,并没有说自己刚刚确实有一瞬间是这么以为的。 “这是不可能的,”他轻笑着指了指对方手上的彩虹色手环,“我只是来要回这个的而已。想必到这个时候,你也不会继续戴着我的友谊手环,对吧?” “……”雪莉犹豫半晌,还是咬着唇摘下手串递还给他。 对方的手伸过来,冰凉刺骨,一触即分。 雪莉神色一动,收回手一看。 是之前给出的药瓶。 里面静静躺着那颗自己给出的APTX-4869。 “一段友谊开始于交换信物,”富江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自然也要结束于收回信物。祝你好运,雪莉小姐,这是我作为朋友唯一能送你的祝福。” 好运? 什么好运? 雪莉不太明白富江的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下场不会很好,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会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注入满满的毒气,她会在精神恍惚中渐渐死去,或许连痛苦都不会感受到。 这是琴酒最后的仁慈吗? 恐怕未必,他只是想折磨自己。 或许中途,她会因为精神恍惚而开口求饶,又或者干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内容…… 雪莉握紧手中的药瓶,脑海中闪过一些特殊的实验体。 吃下这个药,很有可能不会立刻就死去的。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难道就是富江祝她好运的理由? 不,不可能。 富江就连实验的具体内容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这颗药还能使人返老还童、重获新生了。 只是在仰头咽下药丸,眼前视线变得模糊时,雪莉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画面。 巨大的鱼缸中满是漆黑如海藻般的长发,惨白的手臂搭在玻璃边上,里面的人像是随时可以借力站起来一般。 人类对死亡和尸体的本能恐惧让她下意识想逃离,但琴酒强硬的按住了她的脑袋,逼迫她继续看下去。 “……看看APTX-4869的终极……” 雪莉的脑海中仿佛抓住了什么。 然而还没来得及理清线索,药效发生作用,她已经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 富江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 然而在看到走廊上等着的漆黑身影时,他下意识瞪大双眼,随后嘴角迅速绽放出一抹笑意。 “真让我意外呢,您怎么还在这里?” 琴酒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苍白手腕上的彩色手环上停顿片刻,这才收回打量的神情。 “不要摆出这么一副矫揉造作的表情,演技太差,”琴酒说着直起身,“原本我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结果还挺让我失望的。” “您以为我会怎么做?”眼看着对方似乎要离去,富江三两步跟上他的步伐,饶有兴致的问,“放她离开?恐怕她自己也清楚,刚走出那扇门就会被打成筛子,至于让我亲手杀了她……” 琴酒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他。 身边的少年歪头看他,眯起的眼角像是天边的弦月。 “别开玩笑啦,我怎么可能亲自动手杀人呢?” 琴酒对此嗤之以鼻。 他是不会亲手杀人。 因为根本用不着他自己动手,那些疯狂的家伙就会自动自发的排好队,带着笑容跳下深渊。 有时候琴酒都在怀疑,究竟是那些人意志过于不坚定,很容易就被富江引诱了……还是说,富江正如平时表现的那样,对他总是柔顺乖巧,并没有展现出那危险的力量? 琴酒不得而知。 他很希望是前者,这样就能证明,富江也并不是无敌的,他也有弱点,也能被对抗,甚至能被消灭。 虽然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 ——琴酒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就猜中正确答案,可惜因为目前吹到的信息太少而渐渐偏离了正轨。 蓦地,琴酒停下脚步,随后猛地扭头看他。 富江后退半步,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被银色长发抽中脸的命运。 琴酒紧皱着眉头问:“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这时候还不赶紧回去休息,跟在他身后是想干什么?! 富江的表情很是无辜且茫然。 “我去买衣服啊?” “……” “总不能明天我继续穿这身染血的裙子吧?味道很大诶?” “……” “或者我穿雪莉的?不过她的穿衣风格我不是很喜欢……” “停。”琴酒深吸一口气,“你别说了,现在就去买。” “好的,”富江从善如流的打开副驾驶的大门,“那我们走吧。” 琴酒:“?” 富江:“您不和我去的话,我可没钱呢。” 琴酒:“刷公务卡。” 富江:“公务卡上应该没什么钱了哦。” 琴酒:“???” “您不会是忘了吧,”富江轻叹出声,嘴角的笑容似怜悯又带了些嘲讽,“雪莉她啊,可是刷了三千万才收手哦?” “顺带一提,货币单位应该是……美元?” 咔。 琴酒听到了一声脆响。 那是自己理智之弦绷断的声音。 五分钟后,刚安静下来的青山制药,再度因为同一个女人乱了起来。 “散气!立刻散气!” “急救队做好准备!穿好防毒服,马上进去接应!” “务必要保证里面人的性命!听到没有!” 在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中,毒气室的排风口被打开了。 十分钟后,救援队推着担架冲进去,想要救援“误入其中”的人员。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傻眼了。 在毒气室内的只有一件白大褂和一双凌乱摆放的鞋,至于别人所说的什么人员,那是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在密闭的环境中,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琴酒踏入毒气室,带着一身山雨欲来的压抑风暴。 此时密闭的室内,毒气早就被排放干净,通风系统都已关闭。 雪莉消失无踪。 而青山制药的负责人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观察了室内半天,琴酒的目光从地上的手铐,渐渐转移到高处的通风口管道。 那里过于狭小,应该无法通过一名少女穿行才是。 “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一个大活人就从密室里面消失了。”这么说着,他阴鸷的目光渐渐转移,看向站在一旁的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富江。” 原本青山制药的负责人已经屏住呼吸,面如土色,就差腿软跪下了,没想到对方喊出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名字,一时之间,他下意识擦擦额头的汗,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然而站在身边的少年轻笑着开口时,他又觉得自己玩蛋了。 “嗯?”富江歪头,“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只是帮她打开手铐,取走我的手环而已。” 他伸出手示意,那串用彩虹般长发编织的手环正安静的呆在他的手腕上。 半晌,银发的男人终于开口,怒极反笑。 “很好。” 他一把抓住富江伸出的手腕,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毒气室。 被拽着毫不反抗的富江回头看了眼负责人,甚至还有余地微笑着对他摆摆手,用口型说道。 拜拜啦。 ……嗯。 虽然知道这个家伙就住在青山制药的地下六层,但负责人还是真心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9. 寄几人 地下实验室一层旁的小门,雪莉的房间。 看似坚硬的门被琴酒抬脚踢开,他放下腿,随手将富江甩到一旁,开始到处打量其中的布置,寻找对方极有可能藏匿的地点。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一旁的富江都清楚知道,雪莉是不可能在这里的。 从密闭空间内都能消失无踪的人,此时现在绝对已经逃出青山制药,绝对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可能。 毕竟谁会对一直困住自己的牢笼抱有期待呢? 琴酒默不作声的巡视完这个不大的房间,随后将目光转移到实验室的位置,那里就算是搜寻也不能带着富江一起。 “呆在这里,不准乱跑。” 琴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轻缓,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决然。 “否则我会把你摁在水里至少24小时,让你一次次死于窒息,明白么?” 富江无所谓的耸肩,他随意走向卧室内狭小的衣柜,刚刚琴酒已经亲自打开过,里面只有两件雪莉平日里的换洗衣物而已。 富江也拨弄了一下那几件衣服,随后露出很是无奈的叹息表情:“好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琴酒紧盯着他,像是要确认什么。 富江对此笑的很是坦然:“看来今天是没空去买衣服了呢。” “……”琴酒压低帽檐转身就走,全程不发一语。 他原本以为,到这个地步了富江总会展现一些不满之类的情绪,那原本就是非常好的突破口。 可就算是被他拉扯过漫长的通道,就算手腕青紫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疼? 看起来这个不死的怪物并没有那样的身体机制。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非常冷静的搜索过每一寸雪莉可能存在的地方。 甚至他还特意下到六楼富江的房间,防止她跑到那里躲着。 ……很可惜,并没有见到雪莉的身影。 看来她和富江交好也不过是拿他当棋子,或者只是用来吸引他们注意力的诱饵。 而她自己则悄悄地逃跑了。 “简直就像是肖申克的救赎一般呢。”富江非常轻松的概括道。 琴酒正坐在他身边闷头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压在帽檐下的眉头紧锁着,眼中的光随着烟蒂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到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承认,雪莉确实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可如果不是富江的话,还有谁能帮她逃离? 琴酒一时之间完全找不出答案。 听着富江万分轻松的语气,他一时之间甚至有些上火。 “你还挺有闲情逸致的,”琴酒掐灭指尖的烟,冷声说,“出来买衣服还顺带看了电影?” 此时他身边的富江已经换下那身染血的小裙子,纤细修长的身形被包裹在洁白的长裙中,不了解的人看来或许还真以为他是某家天真无暇的大小姐出来购物了。 瞥过对方脚边那大包小包的袋子,琴酒一时之间开始怀疑自己。 虽说跟在富江身边的人说他只是逛街看电影,中途并不需要他催促就很是乖觉的自己回来了。 但是带回来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尤其……他还在为被雪莉弄没的三千万发愁的时候,富江的无忧无虑就更让他上火。 “难得嘛,”富江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伸懒腰,“到霓虹这么久,真正出门尽兴逛街的只有这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琴酒此时心情正恶劣着,偏偏富江正好一头撞进来,“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确实不知道雪莉的下落吗?” “当然,”富江很是无辜的瞪大双眼,“要是知道她在哪,我肯定第一个饶不了她,她可是辜负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呢。” 琴酒嗤笑:“可笑的友谊……不用管她,接下来你有的忙了。” “哦?”富江故意大声叹息,“我就知道一次尽兴的逛街必然会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的,需要我做什么?” “填补亏空。”琴酒很是平静的回答。 “?”富江缓缓歪头,“什么亏空?” 琴酒:“雪莉带走的那批钱。” 富江:“全部由我做任务填补吗?” 琴酒:“对。” 富江:“……那可是美金三千万哦?” 琴酒:“嗯。” 富江很是苦恼:“这也太多了。” “你以为你今天买那些东西不花钱吗?”琴酒不耐烦的示意他看看账单,“不过是比平常更多的接任务,有什么问题?” 这些任务,富江早就应该习惯了才对。 唯一的变数就是江古田高中,他原本让富江去上学,是真的存了让他能像个正常人类一样学会交流的心思。 至于目标是山口组的小公子?那其实不是很重要,富江圆满的完成任务,从山口组掏出大把大把的资金,还直接带走目标的命,干脆又利落。 富江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消失了。 他静静的看着琴酒,看得银发男人都因为气氛忍不住再度从文件里皱眉抬起头。 “有问题?” “没有。”刚刚那个面无表情的富江像是错觉一般消失,他依旧是那个带着微笑面具的美人,“我会去做的。” “毕竟他,我也只是个赚钱的工具嘛。” ——真是失策。 原本以为雪莉跑掉后,组织里就没那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他终于能喘口气呢。 没想到她走前还带了那么多,富江都忍不住想要抓她回来了。 只不过既然已经放对方走,富江也没多少后悔的意思。 他非常迅速的投入紧张急促的任务海里。 其实他有一个小小的秘密。 关于自己在任务目标的选择上,富江有一种堪称惊人的直觉。 他能非常精准的从人群中挑中那些最为恶劣、最为畜生的家伙,并对他们抛下名为“富江”的诱饵,他们那些人咬钩的速度快过别人的想象。 这些混蛋人渣几乎像是对号入座一般和他契合,而他们自愿奉献的钱财,他也收的心安理得,随后转手再交给琴酒。 对于再度飞速充盈起来的金额,琴酒那自雪莉失踪后糟糕许久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一旦心情变好,他就又有空琢磨雪莉的下落了。 只是在非常不甘心的拆掉通风口,并且确实检查过之后,他也不得不放弃,转头想是否要给富江一些奖励。 雪莉叛逃一事,其实和富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如果说是他解开了手铐才导致雪莉的消失,那确实是有点牵强。 但要说完全无关……好像也不是很对。 只是相较于已经叛逃的雪莉,苛责现如今组织中最会敛财的富江这种事,他自问也做不出来。 ——对自己人,琴酒有着非同寻常的耐心和宽容。 更何况对方还是组织的一号摇钱树,偶尔的一些任性他完全可以理解。 10. 晚安 理解个【哔——(脏话消音)】。 琴酒的低气压让开车的伏特加一时之间冷汗直流,不敢开口说话。 这次的目标是个位高权重的高官,如果能搭上线,就算是组织也能获得很大利益的那种。 甚至如果将对方控制在手上的话,半个霓虹都能顺带收入囊中掌控。 或许是心中的贪欲作祟,琴酒确实将这个人加入任务目标中。 而富江也不负众望的选择了他。 ——琴酒也隐约能察觉到富江挑选目标是有些个人偏好的,虽然对此有些嗤之以鼻,但因为这些人手中掌握的金钱和权力更多,他便也听之任之了。 不过这次的高官似乎对自己的权力有些过于自负。 在付出巨额财产后,他自顾自的认定富江是他的私人财产,将他扣押在自己身边。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这算是对方临死前的必经流程,最后他一定会按捺不住心中的欲【、】望转头杀死富江的。 ……偏偏让人意外的是,他似乎发现了富江的“秘密”。 对方显然也有自己的渠道,他经过大量的数据对比调查后,很是“惊喜”的发现富江过去留下的“案底”,同时也确定了富江不死的身份。 而对方的身份和地位,也足以支撑他做一些关于富江的研究。 甚至都不用研究出什么其他的东西,琴酒非常的清楚,只要对方能轻易的确定富江的不死,紧接而来的必然会是对方对整个组织的毁灭性打击。 毕竟,谁不想永生不死呢? 既然你们组织已经研究富江那么久,甚至还能派他出来做任务,那么自然有控制他的方法吧? 或许,你们已经连永生的办法都找到了? ——在永生不死的魅力面前,琴酒对组织目前在霓虹的力量完全没有信心。 这次的事态理所当然变得严重起来,他的车停在对方所居住的高级公寓下许久都没有移动,只因琴酒在确切的衡量利弊关系。 虽然无论怎么衡量,组织似乎都只有毁灭这条路呢。 不反抗的让富江被带走,组织会因为对方想获得研究资料而毁灭; 反抗的话,夺回富江或许损失惨重,之后也无法应对别人的报复。 似乎都是毁灭。 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 偏偏是在这种充满压力的时候,琴酒笑了。 伏特加小心翼翼偷看一眼,大哥的脸藏匿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翡翠般的双眸亮得像是盯紧猎物的毒蛇。 他下意识哆嗦起来,扭头再也不敢看他。 只是下一秒,他就听到琴酒的声音。 “走了,伏特加。” “大哥,不管富江了吗?”伏特加小声问。 “不管?”琴酒的声音低沉得仿佛有条蛇在吐信,“召集人手和装备抓他的老婆和两个儿子,两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人质,死活不论。” 说着,他掏出怀中的保【、】莱塔慢条斯理的上膛,随后直接打开车门迈步而出。 “大哥?!你要去哪?” 琴酒冷声回答:“做好你的事。” ——显然,他准备直接上去抢人。 相较于深思熟虑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琴酒更喜欢用自己的行动做出回答。 想从组织手里抢人? 做梦。 然而当琴酒准备强行上楼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喧哗。 随后公寓内的火灾警报声也响了起来。 琴酒一顿。 他还没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怀里的手机突兀震动,是伏特加的电话。 “大哥,是目标楼层着火了!” “我看到富江……富江在阳台上!” “他好像要跳楼!” ------------------------------------- 火。 大火。 火舌舔舐到肌肤时带着剧烈的疼痛,富江的背后已经是阳台冰冷的栏杆,面前则是状若疯狂的任务目标。 “看来是我做的太过火了呢。” 他轻声说着,趁着栏杆还没有过烫,他轻巧的翻身站上去。 狂风呼啸着,在巨大的火势和浓烟中,白色的裙角也被吹向半空。 他的的的 “不过,既然是不死系,从这里跳下去也没关系吧?” “即便生来就被以各种方式虐待着,我也不想被烧死呢。” 这么自语着,他面带微笑的后仰。 当琴酒冲出大楼仰视上方时,看到的就是一袭白裙像是被火灼伤的飞蛾般翩然落下。 “!!!” 一瞬间,琴酒大脑空白。 他下意识朝着落点的方向奔袭而去,狂风在耳边吹拂,只是瞬间琴酒就警醒过来。 头脑空白? 怎么可能。 他只有在沉睡时运转的大脑才会暂时停止下来,在记事起这颗大脑里已经充满谋略算计,绝不可能有被肌肉记忆控制的时刻。 刚刚他是被什么影响了? 一时之间,琴酒的脚步停滞下来。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浊气,强自按捺住心底翻涌着的陌生情绪,冷笑起来。 “富江……很好。” 他迈步再度走向落点。 顶上的大火还没有被控制住,公寓内的人已经在疯狂往外逃跑。 琴酒逆向拨开人流,在灌木丛中找到了动弹不得的富江。 他的表情很是宁静,只是苍白的肌肤和白裙上已经满是鲜血,前胸更是诡异的凸起一块,似乎是摔碎的肋骨戳穿了肺部,导致他的唇边流淌下不少血沫。 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还在,恐怕任谁都以为他早就死亡。 琴酒居高临下的打量完富江的状况,很是平静的下了定论:“包括头骨在内,一半以上的骨头全都粉碎性骨折。顺带一提,你的脑浆正在顺着眼眶流出来。” 此时的富江如同一个正常的人类般等待着被剧痛硬生生拖向死亡,他似乎已经无暇分辨琴酒在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费劲的无声重复着一句话。 杀……我。 杀了我。 琴酒冷眼看着他在死亡的边缘线挣扎。 “看来就算是怪物也会疼,那就好办了。” “复活后,我要听到你的解释,关于你对我精神上的控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顿了顿,他恶意的微笑起来。 “想必你很怕火吧?” 富江的神情已经涣散,肾上腺素吊着他的命不让他安静的去世,于是他能清晰的听到琴酒几乎在他耳边的呢喃。 “宁愿用跳楼来逃避火焰,这就是你的弱点吗?” “明早见,富江,最好带着让我满意的答案睁眼,否则你会知道后果的。” 砰—— 上膛的保【、】莱塔终究还是派上用场,琴酒的心情诡异的变得非常好。 在终于知道富江弱点的情况下,这个不死的怪物躺在地面上,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模样似乎都变得让人可怜起来。 他很快回想起刚刚头脑空白的恐怖画面,立刻皱眉将所谓的可怜甩出脑袋。 别心软。 他只是看起来像人类而已。 想想那无声无息就引动别人心绪的诡异错觉,琴酒看面前气若游丝的濒死少年都觉得他形状可怖起来。 这么多年下来,他绝不可能因为别人的死而动容。 砰—— 血花溅起,像是盛开的山茶花。 琴酒吹散枪口的硝烟,静默半晌,直到消防车的声音渐渐临近,他才回过神。 富江不能留在这。 即便第二天他会在鱼缸中重生,也绝不能让别人碰到他。 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情况,琴酒很难说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 看着少年周身扩大的鲜血,琴酒啧了一声,脱下外套。 …… 于是翘首盼望大哥回来的伏特加,非常惊悚的看到了对方缓缓走来的身影。 身着西装的琴酒缓步走来,他的怀里还抱着什么,只是琴酒用平日外穿的风衣遮挡住,他完全看不见到底是什么。 然而都不用仔细看,光是那横抱的姿势,以及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伏特加就心里有数了。 是富江。 或许是已经死去的富江。 为了让富江死去时溅射出的血不流到地上,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大哥才会用自己的风衣包裹住富江的尸体的。 自觉工作没有做到位的伏特加立刻开口:“抱歉大哥,今天没带裹尸袋是我的疏忽,下次我一定……” 琴酒示意他不用多说。 毕竟就算是他,总在车上带着裹尸袋也会觉得膈应的。 富江再度被固定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只是这次没有裹尸袋,必然会弄脏一些。 至于回基地,现在暂时是没可能了,伏特加只能自己先走。 琴酒也不想多跑一趟,他选择直奔青山制药的地下六层。 打开风衣时,少年绵软的脑袋从肩头滑落,琴酒一时之间很难摆弄这具身体。 最终他还是选择利用身高优势,直接将这身体横着放进去。 看着他那张异常艳丽的脸缓慢被溶液浸没,琴酒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开口,声音极低如呢喃。 “晚安,富江。” 11. 英雄? 这天晚上,琴酒干脆没有回基地。 他就坐在沙发里和衣而眠,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他的睡眠很浅,甚至还做了不止一次的古怪噩梦。 有被蛛丝捆绑的,有被毒蛇盯上的,或者干脆是被海藻般的长发缠绕着全身动弹不得。 梦中总有种被什么诡异的东西缠在身上的粘腻感,弄的琴酒醒来时浑身都不舒服。 他起身试图甩开那莫名的寒意和潮湿,然而在起身的瞬间,他勃然变色。 “……富江。” 梦中那总被什么缠绕的感觉并没有错。 那个应该被他沉入水底的身体,现如今正在紧紧缠绕着他,无论是鸦羽般漆黑的长发还是惨白的四肢,无一不攀附在他的身上。 似乎是被他起身的动作影响到了,怀里的身体缓缓睁开眼,对他露出迷蒙的微笑。 看起来很无害,可惜是剧毒的黑色曼陀罗。 “早啊,养父大人,”他嘴唇轻启,“睡得好吗?顺带一提,多亏了你,我睡的很好哦。” “……”琴酒的手动了动,“起来。” “暂时不行呢,”富江露出很是无辜的笑容,“头骨还有些地方没长好,移动的话脑脊液可能会从鼻腔里流出来哦。” “那你还乱跑,”琴酒皱眉,他知道问富江什么时候抱过来的没有意义,但对于自己没能立刻从梦中惊醒过来非常诧异,他对富江的认可度应该还没到这种地步才是,“关于昨天所说内容的解释呢?” “解释?嗯……”富江苦恼的思索了一会儿,才在琴酒逐渐变冷的目光中笑嘻嘻回答,“抱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或许是所谓的种族自带天赋吧?就像花香毕竟会吸引到蜂蜜一样。” “?”琴酒缓缓打了个问号,随后摘下富江环在他面前的冰冷手臂。 这个回答他很不满意。 但毕竟也算是一个解释。 所以他准备粗暴的掀开这具好像暂时不太能动的身体先行回去,至于之后他受的苦?那是活该。 “嘶……” 他听到少年轻轻抽气的声音,然后很快意识到移动手臂的动作牵扯到其他的伤了。 很明显,他可不仅仅是头骨还没长好那么简单。 于是琴酒拉着他小臂的动作当场僵硬,半晌都没能放下,他只觉得现在随便一个动作都会对富江造成二次伤害。 “呵……我亲爱的养父大人,还真是温柔啊。” 在他的轻笑声里,琴酒黑了脸。 “想死我免费多送你颗子弹。” “倒也不是,”富江慢慢的回答,“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挺怕疼的。” “每次死后再活过来,又或者是收回流落在外的‘我’时,都很疼。” “不过身为敛财工具,我也是很有自觉的。” “疼嘛,可以忍耐……” 说着,他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您要是带着枪,劳烦再给我一下吧。” “我确实……呕唔?” 他的话语被牢牢堵了回去。 用手指。 虽然一只手还握着富江的小臂,身上也被靠着没法动作,但琴酒优越的臂长还是让他能轻松环过少年的身体,并直接将手指……塞进他的嘴里搅弄。 他发誓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只是那张嫣红的唇张张合合间吐露出的都是些冰冷的让人不适的词汇,再加上那总是如尸体般冰凉的体温…… 让琴酒很想知道,他的内里是不是也是这般冰冷。 心里的某个部位叫嚣着要将怀中柔弱无骨的少年开膛破肚,真正、完全的打开他,看看他是否表里如一。 强大的自制力让他遏制住这莫名的想法。 他可不能这样对自己的摇钱树。 即便对方能一次次的复活,都不是他做出虐杀行为的理由,顶多只是像昨天晚上那样帮他从痛苦中解脱罢了。 只是想知道他里面的温度而已,从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 “嗯……嘶……呼……” 湿润柔软的口腔间,节骨分明的宽大手指正肆意搅弄着,轻易的夹住紧张颤动的舌尖惩罚性的掐了一下,第一次被这样对待的口腔迫不及待的分泌出大量唾液,连带着粘湿了琴酒的手。 当他收回手时,连带着掌心都变得蠕湿。 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琴酒评价道:“竟然是热的。” 富江调整着呼吸,在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又笑了起来。 这次是被气笑的。 “我说啊,养父大人,您见过谁的口腔是凉的吗?” “要真有这种人,我倒是该去拜见一下。” 纯粹是现在的身体真的不支持他做其他动作,否则他早就松开琴酒了。 这莫名的姿势他也觉得非常奇怪,自己的脑海中根本没有这段记忆,他只记得自己的坠楼和之后的两声枪响—— 两声。 对。 他的养父大人甚至生怕一枪杀不死他,还特意补了一枪,直接把头骨打得对穿呢! 咬牙切齿的富江这次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琴酒那莫名复杂的表情。 “【哔——(脏话消音)】的养父,老子哪来这么大个儿子。”他低声骂了一句,“你就不能叫我大哥吗?” “嗯?”富江费力的微微抬头,“我还以为您已经习惯了呢。” “……”谁能习惯这个。“还有,以后不要用自己的死惩罚他人。” “哦?”富江只是单纯的发出疑问。 “尽量收收你那个黑暗英雄般自我奉献的鬼扯精神,”琴酒的声音平稳的就像是平日里在发号施令,“我们是什么组织,你不知道么?惩恶扬善是我们的反义词,没必要总是做到那个地步。” “……就算能复活,你选择的死法们也挺强烈的,看着人心里不舒服。” 被分尸、被切片、被投石、被枭【、】首、被吞咽下腹、被活埋…… 水淹、枪【、】决、绞【、】刑、高楼坠落…… 简直可以写一本《富江的一百种死法》这种图文并茂的说明书。 “不舒服?”富江的头歪到一旁,“像雪莉那样,觉得讨厌和恐惧的不舒服吗?” “……不。” 那是不一样的。 12. 初次见面 与其说是看着不舒服…… 不如说是心疼。 琴酒将这种心情归咎于“看到摇钱树受到伤害的本能反应”,完全抗拒其他的可能性。 至于富江本人怎么想,完全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他不知道,富江此时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手看。 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掌,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指尖和虎口处有一层薄茧,那是长年持枪的证明。 那只手,刚刚还捏着他的舌头不让他说话,惩罚性的掐了下他的舌尖,现在还隐约刺痛。 明明更多更刺骨的疼痛都亲身经历过,但这个不知为何最为清晰明确。 或许是因为相较那些锥心刺骨的伤害,这次反而更像是某个温柔狎昵的小小玩笑。 更何况,他同样也万分惊愕于琴酒所说的话。 怪物内心将近病态的、偏执的、扭曲的善? 很奇怪的形容。 他只以为那是因为他和人渣牲畜们更加契合,他也更容易从他们手中拿出钱财那些东西而已。 要付出的只是皮肉之苦和总会回来的生命为代价,这甚至都不算什么。 多的是宁愿付出只有一条的生命也要换取钱财的人,和他们相比,他要付出的代价微不足道。 连这些都不曾付出的话,怎么可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养父……嗯,现在应该叫大哥了。 他的大哥,真是奇怪。 不过人类似乎都有妄图不付出就有所收获,这是通病,不怪他。 如果不是他的存在让大哥看到迅速敛财的可能性,恐怕他也不会有那么多其他的心思。 ……更何况,他有时候真的非常羡慕大哥。 因为对方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信条和前进方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并且正在为之努力。 而他呢? 什么都没有,只是被动的成为工具而已。 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一次次的死亡也没能带来任何活着的激励,他只知道再睁开眼也只会是无望的明天。 明天,明天。 ——明天,依旧是今天。 似乎是对突然的寂静氛围不满,又或者是觉得没有动作只是这样半躺着显得很傻。 依靠着的温暖的胸腔传来振动,富江听到大哥低沉的声音。 “在想什么?” “没什么。”富江下意识掩饰。 总觉得自己这点心事完全没有说的必要性。 作为工具,哪来那么多的想法。 “……” 琴酒沉吟半晌,才再度开口。 “接任务的事先停一停,组织的金库暂时不需要你出动了。” 雪莉的叛逃让APTX-4869的研究陷入停滞,就算再怎么投入金钱下去也是无底洞,还不如先叫停。 即便知道富江的真实年龄必定不像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年轻,但当作是高中一年级生完全没问题。 ……虽说他是组织非常需要的人才,并且总能死而复生。 但这并不能改变琴酒表面上在滥用未成年劳动力的事实。 富江暂时闲置下来后,似乎也该给他放放假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可以自由活动。” “最近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逛街买衣服、回去上学、交其他的‘好朋友’?” “还是……” 琴酒突然想起雪莉叛逃的原因。 所谓的姐妹情谊或许比他想的要更加深厚,或许他也可以有别的想法。 “还是,见见你那两个‘姐妹’?” 富江豁然起身。 “你说什么?” 琴酒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并没有什么脑脊液之类的东西从五官里流出来后才暗自点头。 看样子头骨是长好了。 “你的姐妹们,那两个和你长相相同、性别不同,但被别人领养走的家伙,”琴酒不动声色的松开他的手臂,改而环住他先洗的腰肢,“如果你想见她们,我可以安排见面的机会。” 反正安排姐妹见面这种事,他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不过这三个兄弟姐妹——光从外表完全分不清年龄,姑且算三胞胎吧——被分别安排在他、贝尔摩德和朗姆的手里。 朗姆那个老狐狸暂且不提,想必贝尔摩德必然比他更有带孩子的经验。 或许到时候他可以问问。 富江完全没注意到琴酒动作上的改变,他只是面色复杂的重复着:“……姐妹,么。” “你觉得,我们是那样的关系?” “不然呢?”琴酒稍一用力,直接将他提到一旁,随后终于坐直身体,总维持着那个姿势,他都有些累了。 富江非常顺从的随着他的动作转移位置。 苍白的身躯被细密如海藻般的长发覆盖,移动时发尾扫过掌心,如刚出浴般煽情。 琴酒注视着这一切,眼神如幽潭般深邃。 只可惜,富江并没有挑逗他的意思。 在沉思的恍惚后,他不答反问:“或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当然。” ———————————— 那是个莫名阴沉的寒天。 琴酒已经三次没有收到来自boss的定期联络了,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朗姆和贝尔摩德先后的致电也证明这次的不寻常,他们的boss,那位神秘之影,组织真正的核心人物,就算总是维持着神秘主义,也会定期和他们这些最为信任的下属联络。 失联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于是在这天,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的越过重洋,来到boss栖身的别墅。 至于之后可能会面临的问责,也得等确定过boss的安全再说。 只是让他们三人惊讶的是,打开别墅大门,并经过各种巡查后,他们只在密室里发现了三名长相相同、只有一个性别不同的“人类”。 一模一样的美艳长相、同样位置的泪痣、惨白的肌肤、莫名的微笑。 ——是的。 正是“富江”们。 富江,是贝尔摩德冒死翻阅boss的资料时,发现的特殊物质的名称,那位似乎相信这种从癌细胞中提取的特殊物质可以帮助他永生。 对于“富江”这个名字,三胞胎们展现出了非一般的认可程度。 在分别确认过三胞胎的不死性后,他们的眼神也变了。 “富江”三胞胎,真正的不死者! 只是他们之间似乎有其他的称呼。 他们互相称呼对方为—— 厄里斯。 狄俄尼索斯。 以及潘多拉。 13. 一起住 琴酒原本是没有带着其中一个回来的打算的。 虽然贝尔摩德和朗姆同时展现出对三胞胎非同一般的兴趣,但他正值壮年,根本不需要研究所谓的不死。 更何况他也不擅长这些方面,不如交给熟悉这片领域的人去做。 偏偏在场的富江有三个。 而无论是贝尔摩德还是朗姆,都不会容许对方带走两个实验样本。 琴酒只能捏着鼻子认命的准备也带回去一个。 只是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这三胞胎对对方似乎有着不可调和的仇恨。 刚见到三胞胎时,三人已经混战在一起。 说是混战或许有些好听。 实际上就是互相撕咬。 他们似乎都想要将对方吞吃入腹,每个人的指甲缝、口齿之间都是四溢的鲜血和肉糜,那是从其他两人身上咬下来的血肉。 如果不是琴酒三人强硬的动手分开的话,恐怕他们还要继续撕打下去。 当时的琴酒也有些狼狈,被他强硬锁在怀里的少年同样满身狼藉,黏在身上的长发沾满了血水和汗水,湿淋淋的少年滑腻得像是一条冰冷的蛇。 最终,他带回的也是这名少年——三胞胎中唯一的男性。 也就是面前的黑泽富江。 琴酒发誓,自己随口提到他们三胞胎中另外两人,只是因为想起雪莉和宫野明美这对姐妹之间的情谊。 或许短暂的分离已经足够让三胞胎们互相想念了。 至于他所见到的互相撕咬?那或许是实在没办法的选择。 别墅里没有吃的,即便是三胞胎也只能选择互相攻击撕咬,好杀死其中的谁作为食物。 明明是让人想起就寒气直冒的可能性,琴酒却认为理所应当。 互相吃下对方的血肉或许恶心,但至少能让人活下去。 然而让琴酒惊诧的是,听到这个提议后,富江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那张艳丽妩媚的小脸此刻正扭曲着,像是想起什么恶心的东西想吐出来一般,但同时还带着些许迷醉。 像……喝了太多的美酒,想吐又忍不住回味的醉鬼。 琴酒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如果给予满足后,富江总是露出这副模样的话。 或许,那些人疯狂送来金钱珠宝财产的行为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深深吐出一口气,非常嫌弃的摇头:“我不要和她们再见面了。” “嗯?”琴酒挑眉,“理由?” 富江斟酌了一下说谎的后果,最终还是不想和他们见面的意愿占了上风。 “我们之间有非常强烈的互相吞噬性和不兼容性,”他决定实话实说,“现在这样的距离刚刚好,我们之间总会打起来,那样很不好。” 互相厮杀、互相交融,直至只剩下最后一个。 那才是真正的完全体,美成欲望、足以让所有男人陷入疯狂的富江。 想必到那时候,就算是琴酒也无法叮当他的“魅力”,为他沉沦吧。 但很可惜,他非常抗拒那个时刻到来。 ——三个融合成一个,成为真正的富江后,占据意识的还会是他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赌。 与其费劲赌那些不确定的未来,不如就这样安于现状。 世界那么大,总有他们三只富江的容身之处。 “只要在你身边尽一个工具的本分,我就知足了。”富江缓缓总结道,反正他现在也没有人生目标,能有点事做已经足够。 “嗯,”琴酒了然点头,“既然这样的话……” ------------------------------------- “……” 富江有些茫然。 “大哥,我其实真的不无聊,并且身心健康,你并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哪个地步?”琴酒挑眉。 富江的目光从他笃定的平静神色里转移到身后。 他的鱼缸正在被小心翼翼拆除,不少以前见过或陌生的成员们正在进进出出,忙碌的搬运他那原本就不多的东西。 有些衣裙都是近期才开始购入的,包装都没拆开,一拎就走非常方便。 “这是要搬到哪里去?”富江忧心忡忡,总不能是丢掉吧?里面不少衣服他都很喜欢,准备下次执行任务时穿呢。 琴酒用非常轻巧的、仿佛讨论任务目标的语气回答:“我家。” 富江下意识歪头:“……哈?” “不是要在我身边?”银发男人非常轻易就歪曲了富江那句话的重点,“搬去和我住,免得你继续引【、】诱其他研究人员。” “引【、】诱谁,雪莉吗?”富江眨眨眼,很是苦恼,“可我对女孩子应该没那么大的吸引力才是。” 琴酒以挑剔的目光扫过富江。 在他通知部下们来搬东西前,富江已经恢复行动,抓紧洗漱了一下。 此时,他身穿一身黑色的纱质连衣短裙,裙摆上的玉兰花悄然绽放着,如同即将振翅而飞的白鸽,脚踩黑色绑带细高跟鞋,很是大方的展露光洁的脖颈、手腕和长腿。 即便没有刻意使用浓妆艳抹来遮掩自己身上的男性特征,那张艳丽精致的脸也足以模糊人们对他性别上的认知。 他不得不承认,对男性的吸引力确实要更大一些。 “确实。” “不过很可惜,你和雪莉确实造成不少骚乱,不少人都注意到你了。” “未免造成更多的纠纷,你尽早搬离青山制药比较好。” 富江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这里确实有几个“好苗子”,完全可以多玩一会儿。 交朋友的事,怎么能叫引【、】诱呢。 似乎是他脸上的遗憾表情过于明显,琴酒顿了顿。 “交朋友可以去学校,”没必要逮着公司里这点人嚯嚯,“至于别的,我会都帮你准备好。” “您不用这样的,”富江轻声叹息,“作为工具来说,我的待遇已经足够优厚。” 呵呵。 琴酒冷笑出声。 他伸手扯过不反抗的少年,仗着身高捏住对方尖细的下巴弯下腰。 自上而下的压迫感笼罩了富江。 银发男人在他耳边低语,带着轻微的痒意。 “少和我玩那套以退为进的把戏。”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14. 亲吻 富江回了他一个很是茫然无辜的表情。 实话说,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那张脸上非常的不搭。 但并不妨碍他看起来依旧赏心悦目。 “什么叫以退为进?”他很是好奇的问,“您觉得那样更好吗?” “……”琴酒下意识皱紧眉头,缓缓松开手,“不是。” 他很难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只是在此之前,他总是猜测却弄不明白的,关于“富江是如何从别人那里获得钱财”的论题,似乎模模糊糊有了答案。 凭借这样的身体,似乎完全可以取胜。 但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做出这般轻佻的动作,只是因为他猜测中富江靠美色获得钱财,所以就当他是那些银座里的公关一样随便对待吗? 富江歪过头,很是好奇的盯着琴酒那张神色不断变化的脸看。 这个人似乎莫名陷入了某种厌弃的情绪里,是突然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没关系。 就算是这样也依旧很美味。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角。 掠夺一切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想要让琴酒融入他的身体,与他一起沉沦,然而银发男人是个非常经得起诱惑的人。 哪怕是白天那莫名的情况下,他都能坐怀不乱,甚至连多抚摸一下的动作都不曾有。 真……有意思。 “如果您没有提起她们就算了,”富江用一种很是无可奈何的语气叹息道,“可是说起她们,我的食欲就变得特别好。” “搬东西就交给别人做,我还是先去觅食吧。” 琴酒看了看时间:“嗯,也是时候吃午饭了。想要吃什么?” 富江唇角的笑容怜悯中带着冰冷的嘲讽:“您不会以为我是要和您一起用餐吧?” 琴酒眯起眼睛看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自行用餐,”富江一字一句的回答,“毕竟我有自己的食谱,就不麻烦您单独准备了。” 琴酒:“……” 硬了。 拳头硬了。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确实有用。 如果不是富江看起来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这里像是非常无辜的模样,以他心里的来火程度恐怕真的会动手亲自教教这家伙怎么好好说话! 他按捺住火气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吧,”富江脸上的笑容依旧平静完美,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雕塑,“您想做什么?” “一会儿说要给我放假,一会儿又要我搬去和您一起住,又让我不要以退为进……” “我按照您的要求做了,您又生气,这次生气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够听话,还是有任务没做完?” “还是因为我没有选择和您一起吃午餐而是自己单独吃?” 富江其实纯粹只是好奇。 他尤其想知道琴酒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变化。 看来他并不是很喜欢“工具”这一套说辞。 如果说自己一直以来展现出的柔顺态度不够让琴酒放下防备心理的话,那么稍微变换一下又如何? 反正他总能撬开男人的心房,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那个男人是谁。 果不其然,琴酒瞪着他几乎怒喝出声:“你在说什么胡话!” “看看你自己的生活环境吧!” “暗无天日的地下六层,通风排气效果纯靠排气扇,甚至睡在鱼缸里……” “是个正常人早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哪怕是工具,摆在这种地方也会落灰生锈。” 他声音低沉。 “所以,你给我好好的活到太阳下去。” 他此刻甚至有些感谢雪莉。 在雪莉和富江相处之前,他从来没意识到“富江”这个个体的存在和人类也没什么分别。 除去可以无限复活之外,他会喜欢漂亮衣服,想交新朋友,还会想出去玩,吃自己想吃的东西…… 总之,做的都是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年们最爱做的事。 他不是什么用完就丢到旁边的工具,他是个同样会因为伤痕疼痛到颤抖的人。 一时之间,现场安静下来。 那些部下们已经将富江的东西悉数搬走,空荡荡的地下六层,只有琴酒和富江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许久,他才掩饰般别过耳边的长发,恍若无事的重新开口,声音轻快。 “或许您愿意的话,可以看看我的食谱和用餐方式?” 琴酒一顿。 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怒气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在富江身边时似乎总会有什么按捺不住在悸动,他将一切都归咎于这是对部下的宽容和对得力干将偶尔任性的放纵,并借此说服自己继续保持下去。 然而富江很是体贴的递来台阶,他也不会不给面子。 “可以。”琴酒缓缓点头。 ------------------------------------- “【哔——(脏话消音)】的午餐!” 他怒吼着捶了把方向盘,完全不顾这是自己的爱车。 喉咙口还有火烧火燎的疼痛,那是因为过于强烈的呕吐和反胃,胃酸腐蚀食道后残留的感觉。 他根本没意识到会看见那样的场面! 地下五层的实验体身上长满了人脸,那一张张带着悲悯又嘲讽的微笑的精致脸庞过于熟悉,以至于密密麻麻出现在别人身上时,让一眼看到的琴酒产生极为荒谬的错觉。 那些“富江”,似乎在说话。 甚至在互相撕咬吞噬! 就像是曾经的三胞胎个体一样,他们也在自相残杀。 肌肉和骨头以超出常理的姿态扭曲着,实验体直到死亡前还清醒着,痛苦的哀嚎着,看向琴酒的目光中满是绝望。 “杀……了……我……” 很可惜,琴酒对他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感觉。 他只是在震惊和嫌恶中眼睁睁看他消失在“富江”们的互相吞噬中,直到最后地上只剩下一串彩虹色的手串。 那是富江用自己曾经染成彩虹色的长发编织的手串。 琴酒大概知道这个实验体的身份,在来到临床实验前,他至少也是个恶贯满盈的混球,因为任务失败又残废才被组织回收成实验体。 而他也是亲眼看到富江笑意盈盈的在这个实验体的手上套上了这串手环,随后不到五分钟,对方就被吞噬到渣都不剩。 ——说来惭愧。 他,琴酒,组织在霓虹地区的负责人。 还从未见过这样恶心又渗人的场面。 总之他吐的很厉害,脸色惨白程度乍一看甚至和身旁无辜微笑的富江不相上下。 “您还好吧?” 他甚至还能用一副被冤枉的语气可怜兮兮的反过来损他。 “见到那样的场面,您还觉得我是个正常人类吗?” “【哔——(脏话消音)】的正常人类!”琴酒几乎怒吼出声,“你就不能用正常的吃法吃点正常的食物吗!” 即便很看不上那个实验体,但对方怎么说也是人类。 而人类清醒的看着自己的死亡这件事,琴酒只在一个地方亲眼见过。 亚马逊丛林。 受伤的部下被丛林中的巨蟒拖走,浑身无力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巨蟒一点点勒断部下浑身的骨头,又一点点被吞入蟒腹。 伴随着惨嚎声和巨蟒身体摩挲过树林的沙沙声,琴酒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老饕”。 ……富江的“用餐方式”简直和老饕没什么两样。 甚至更诡异。 “不是您说要看的吗?”富江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手腕上彩虹色的手串在阳光折射下熠熠生辉,“弄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哔——(脏话消音)】的不好意思。”琴酒一边说着一边擦擦嘴,口腔中的异味有些明显,他很嫌弃这种感觉,“赶紧回去!” “哦……嗯?”富江的手已经搭在车门边上,可是并没有打开。 他又不死心的试了试。 啪嗒。 车门在他眼前反锁了。 富江难得讶异的瞪大双眼,回头看向刚刚还很狼狈的银发男人。 “——不是要让我回去吗?” “能回哪去?”琴酒不耐烦的反问,此时他的心情非常恶劣,说话的语气也就冲了起来,“东西都被我搬走了,你要是想睡地板就滚回——” 他的声音消失在唇齿之间。 一旁的富江不知何时松开车门把手,冰冷的双臂趁着他没有防备时抚摸上他的脸。 同样冰凉的唇瓣顺势贴了上来。 很奇怪。 琴酒心想,竟然是甜的。 没有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更没有血腥或肉腥味,柔软的唇瓣仿佛一磕就会被刺破,被手指揉捏过、同样温软的舌也带着清爽的气息,丝毫不会惹人生厌。 慢慢的,富江退开自己的脸。 他张开嘴伸出殷红的舌,轻轻扫过唇角。 “这样就不会有难闻的味道了,对吧?” 琴酒的眼神从没有一刻这般深沉过,他深深呼吸着,想让某些悸动冷静下来。 然而无意识之间扫过自己手腕的下一秒,他心跳漏了半拍,不受控制的从富江腰上抽了回来,放到自己面前。 在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彩虹色的手环。 而此刻富江苍白纤细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15. 猎物 琴酒背后一炸,脑海中警铃大作,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 不怪他,任谁几分钟前亲眼看到这串手环吞噬掉一个活生生的人,又被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后,都会有这种感觉。 “不要紧张嘛。” 富江轻笑着抚摸他的脸。 此时的琴酒完全不敢动作。 口齿间明明还残留着微软的香气,就连摩挲自己脸颊的双手也依旧动作轻柔旖旎。 像是从树干上蜿蜒而下的巨蟒。 他不怕死。 身为组织内处理叛徒的一把尖刀,他早就做好英年早逝、被人暗中处理掉的准备。 但他不希望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像是实验体那样死的连灰都没剩下,被全身上下长满的富江的脸吞噬干净,这绝对不是他意料之内的死亡方式。 富江很是仔细的帮琴酒整理好有些凌乱的银色长发,随后自然的收回手。 “安心吧,我已经吃饱了。” “更何况……”他的笑容愈发甜美,“最好的自然要留到最后,这是我的用餐习惯。” “放心,您还能活好久呢。” 良久,琴酒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手。 在雪莉、富江这样纤细的手腕上显得很是宽松的编织手环,在他的胳膊上竟然刚刚好。 他甚至有一种“这原本就是给他编织的手环”的错觉。 “……那么,这个是什么?”他自嘲般问道,“我很好吃的标志?” “大概?”富江轻笑着回答,“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呢。” 琴酒此时也冷静下来。 富江想要吃掉他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完全不需要特意用戴手环的方式针对他。 至少现在,这个怪物和他是一边的。 听到富江含糊的话语,他下意识抚摸着手腕上的手环,神色莫名。 “哦?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 “不用谢,等待是美好的品德,而且我恰恰还不饿。”富江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 第一次被当作某种作物被动等待着成熟的收割,琴酒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就连载着富江回家的路上都有些漫不经心。 富江也出奇的忍耐住一路上的沉默,直到保时捷停在高级公寓的地下车库,男人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准备带着他上楼,他才再度开口。 “您没什么想说的?” “?”琴酒回头打量他半晌,“……不要把你那些食物带回家里吃。” 怪荒诞的。 虽然或许多看几次就能接受,但他并不想习惯那个场景。 “?”富江歪头,“就这样?” “不然呢?”琴酒反问。 “……”富江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给琴酒提出建议,说要给他上更多的规矩吧? 倒也不至于。 但这确实让他的心情很好。 虽说原本也并没有束缚他,直接就是放养状态,但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琴酒是一个内心非常坚定的人,所以曾经可以很坚定的将他当作工具使用,也很坚定的选择把他丢在地下六层不闻不问。 现在,也可以非常坚定的对他展现出宽容和信任,似乎完全不担忧他会背叛一般。 虽然他确实也没有背叛的理由…… 可是富江总有种想要击碎他的冲动。 越是强大自信的男人,摧毁起来品尝的味道就越是美味。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适用于这条的富江毫无防备的踏上电梯,下一秒就被强硬的抓住双手举起,按在电梯的轿厢壁上无法动弹。 银色长发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他笼罩在内。 随后,他压低身体,像是个巨型的囚笼缓缓笼罩下来。 “不会接吻?” 富江扬起脆弱的脖颈,毫不示弱的与近在咫尺的翠绿色双眸对视。 “不会,你教我啊?”他饶有兴致的表示,“说不定下次还能作为某种秘密武器应对任务目标……唔嗯……” 电梯内的数字缓缓上升,如同两人之间渐渐腾起的莫名氛围。 琴酒并没有吻他。 或许原本有这个想法,然而这小崽子的后一句话确实有些气人,他决定惩罚一下这张总是胡言乱语的嘴。 ——他们组织什么时候沦落到靠出卖美色去吸引目标了? 只是这次,他恶意伸出的手指受到非常热情的款待,柔软的舌随着手指的动作缠绕、舔【、】舐,仔细又认真,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般努力。 重点是,那双黑黝黝的双眸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琴酒暗地里倒吸一口气。 他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声线,很可惜非常失败,就连他自己都能听清其中的低沉暗哑。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青年含糊的回答,身上的玉兰花如振翅的飞鸟般绽放,“你来告诉我啊?”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隔着大衣,他能感觉到银发男人身上传来的热气。 以及莫名加速的心跳。 他被死死压制着双手,虽然一副不反抗的享受模样,实际依旧伺机寻找着很有可能翻盘的机会。 当然,琴酒是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的。 他能察觉到那些不太安分的动作,压制下去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不过他并不是那么饥渴的人,对方不乐意,他也绝对不会勉强就是了。 毕竟不光是富江。 他对自己的猎物也有着非常充分的耐心呢。 富江很喜欢琴酒现在的表情。 冷傲、居高临下,杀气腾腾又兴致勃勃,战斗欲极强。 任谁都知道他之后要做什么。 很可惜。 他悄悄在心底笑出了声。 他并不打算让大哥如意呢。 毕竟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人还是要讲究策略的。 更何况这道佳肴,他有的是耐心继续栽培下去,等待着那最为美味的那一刻诞生。 ……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琴酒并不生气。 毕竟说是“工具”,并且有着非常诡异的进食习惯,食谱更是不能接受。 但在琴酒扭曲的认知里,他就是人类。 除了人类之外,哪个物种会有那么复杂的情绪? 就算不是人类,他也比大部分表面冠冕堂皇、实际充斥着尔虞我诈的背叛的人类好多了。 16. 好好叫 电梯内的数字缓缓上升至最高,随后缓缓停滞。 “叮——” 轿厢的门打开,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出来。 原本就贴的很近的少年此刻几乎四肢并用的缠在他的身上,还好对琴酒来说这并不吃力,他非常轻易的就将少年捞进怀里,手指一顿,终于有些恋恋不舍的从温软的口腔中收回。 怀中的少年抬起亮晶晶的黑色双眸,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就这样?” “那不然?”男人回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这种高级公寓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这也正给他隐瞒自己身份、潜藏下来的机会,过往也一直相安无事,哪怕碰到“邻居”也并没有发生什么。 然而这次不太一样。 中途电梯停过一次,一对年轻男人试图乘坐,他们似乎是这栋楼的住户,刚注意到电梯内的景象就发出一声惊呼。 琴酒几乎是下意识就挡在富江面前,冷冽如刀的眼神紧盯着那两个青年。 如果不是两只手都有自己的事,他或许已经伸进口袋里拿枪逼迫他们赶紧滚蛋了。 还好他们似乎确实被吓到,因此并没有乘坐这部电梯。 随后电梯门关闭,之后一路无事。 不过他似乎确实应该感谢那两个家伙,让他有些上头的脑袋冷来,否则玩的兴起的他或许真会做出什么事来也不一定。 他轻搓手指,指腹已经被泡软发皱,似乎还能残留着那柔软的触感。 他强行收回自己的思绪,恍若无事的拿出钥匙开门。 “……之后会给你备用的钥匙,”他一边说着,一边迈入自己在霓虹的家,“还有,尽量保持家里干净整洁,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给伏特加。” “——至于电话,明天给你,里面会存好我和伏特加的电话。” “要买什么还是走公务卡,里面存的都是你赚的钱,在不影响支出的情况下尽情用。”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这个公寓了。 基地的事情过于繁忙,他不知道多少个日夜都在硬板床上随便对付几个小时,随后又是起床迎接新的忙碌和堆积如山的任务。 还好伏特加将一切都安排的很是妥当,除了少买一张床外都准备好了。 他今天晚上可以在沙发上应付一晚,床的事情明天再说。 他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富江已经皱起了精致的小脸。 ——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这么不解风情的吗? 还是说他之前舔的不够煽情? 是不是不该舔手指而是应该舔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才对?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往下面滑过,还好琴酒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才能让他继续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刚刚在门口,琴酒已经褪去身上的西装外套,衬衫也解开两个扣子,在家时确实展现出非常随意的模样。 从背后看,身高腿长的男人有着一身衬衫遮挡不住的、极为精悍流畅的肌肉,银发遮住了他大半个后背,只能看到两条又长又直的腿。 好像随便哪个部位都很好吃。 留下抓痕的话,肌肉会因为疼痛或别的什么而紧绷起来吗? 被亲吻的话,会因为舒服而颤动吗? 他很好奇呢。 舔了舔嘴角,富江像是只灵巧的猫一般靠近。 ------------------------------------- 琴酒刚打开卧室的门。 里面也没什么好介绍的,只有床和桌子,简直比富江地下六层的那个房间还简洁。 甚至相较之下,那边似乎更有人味。 “……你的鱼缸,我会摆在楼下的客厅里,”他抿唇,心里对这样的对比很是不满,当时他选择顶层正是因为复式楼层的关系,但这样似乎有些为难富江,“在不用复活的时候,你就睡床。” 总不能继续让他睡鱼缸。 更何况还有要换的衣服。 只是想到少年如同美人鱼般跃出鱼缸,浑身湿漉漉的踩过冰凉的地板和楼梯,一步步走到楼上的洗浴间洗漱、收拾狼藉…… 理所应当的模样如同早就被驯服的冷艳禁【、】脔。 嗯。 画面过于涩【、】情。 他觉得不合适。 还是尽量不要再有什么复活的事才行。 刚这么想,少年就像只柔软的猫贴过来,理所应当的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示意他低头。 而少年也非常主动的扬起脑袋,送上早就被玩得殷红的柔软唇瓣。 琴酒还以为他要低声耳语,很是配合的送上自己的耳朵。 “!嘶——” 少年一口咬住他的耳垂,带着撒娇的微微用力。 不疼,就是有些痒。 与其同时,少年又用用热切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询问:“领我回家又带我参观卧室,之后不与我做点什么吗?我亲爱的……养父大人。” 琴酒被激起一身战栗。 以往觉得操蛋到厌烦的称呼在这一刻竟然多了非常煽情的意味,实际上从没养过富江一天的某人脑内发出轰鸣。 某种坚持的枷锁像是被突然打开,他低笑一声,终于再度伸出手。 这次,他将少年死死按进怀里低头,非常亲昵的含住少年柔软的唇珠。 那从不对他设防的唇缝非常轻易的就被撬开,代替手指缠绕上似乎早就等待许久的柔软唇【、】舌。 富江发出满足的喟叹,沉迷在这样难得的亲密当中,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他毫不反抗的被男人搂抱着按在卧室的门板上,闷不做声的拥吻。 “嗯……呼……” 结束时,两人颇有些难舍难分的意味。 少年素日很是清醒且盛满锐意的双眸此时已经被某种情绪洗刷得干干净净,湿漉漉的双眸如同受惊的小鹿。 银发男人则是在平复沉重的喘息,刚刚的拥吻让他沉醉其中,无论是手上还是其他地方都用了些力气。 “我确实想对你做点什么,”他终于开口,手指用一种很是特别的意味划过少年光滑的脊背,很是满意的看到少年的颤栗,“但不要叫我养父。” “要叫daddy的时候就好好叫啊……” 17. 萎了 再度结束一次绵长的拥吻。 富江攀附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平复着呼吸,男人的锁骨近在眼前,似乎很适合咬上去。 他舔舔嘴唇,在心中低声自语。 我开动了。 “……”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迎面捏住他的脸颊。 富江眨眨眼往上瞟,原本同样意乱情【、】迷的男人眸色微沉,但还是冲他摇头,示意到此为止。 “电话。” 他感觉到口袋中的手机在勤快的震动,并没有挂断的迹象。 看来只是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组织那边就又发生了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事。 原本组织就离不开他,他理解,毕竟全组织都没两个聪明人。 但这并不妨碍这一刻他的心情变得极为恶劣。 “什么事?” 富江的目光停留在手机上。 电话那头只能隐约听到是伏特加的声音,似乎确实发生了什么要紧事,语气很是急促。 原本很是不耐的琴酒听着听着神色一变,捏着富江脸颊的手也不自觉松开。 “你刚刚说爱尔兰……” 他的话语一顿。 因为平日里总是乖顺且很有眼力见识的富江这次并没有松开环住他的双手。 他依旧挂在自己身上,用一种充斥着不满和期盼的目光看过来。 四目相对,琴酒的视线下意识偏移,在他殷红的唇上停留许久,随后转移开来,首次没有与富江坚定的对视。 “组织那边有点急事,”他低声解释,“你在家乖乖待着,我很快回来。” “只有这些?”富江瞪着他,用一种堪称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不是很想要我么?” 不怪他问的这么直接。 身体的热情没有一丝一毫冷却下去的意思,紧贴着的身体甚至还能感觉到什么东西抵着他的腰,在那样煽情又热烈的吻后,他竟然能这么迅速的抽离出来,冷静的去处理别的事? 富江非常的茫然。 “……”银发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将某种情绪咽下肚中,“等我回来再说吧。” 呵。 【哔——(脏话消音)】的等你回来。 “很可惜,我并不是‘乖乖的小白兔’呢。” 富江垂下眼眸冷笑起来,手上反而更加用力的将男人拉扯到不得不弯腰的地步,随后直接靠近紧紧抿起的薄唇。 琴酒原以为这又是一个温柔的、带着挽留意味的吻,他很纵容的任由少年送上柔软的唇瓣。 然而下一秒,他的嘴唇一痛。 “……嘶。” 富江仔细的舔去他下唇溢出的血珠,这才满意的松开环绕男人脖颈的双手。 “给我备用钥匙,”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自然,似笑非笑的模样似嘲讽似悲悯,“反正最近没有任务,我在附近走一走总可以吧?” 总算他之前的表现还是给琴酒留下些不错的印象。 稍加思索后,男人表情稍微松动下来。 只是在公寓附近走走的话…… “可以。” ------------------------------------- 琴酒急匆匆的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组织发生什么事,但富江衷心希望他能慢点回来。 因为他又饿了。 他和琴酒互相都馋对方身子,也都想吃掉对方。 虽然“吃”的方式有所不同吧。 但大致意思是一样的。 他原本都做好礼尚往来的准备了,先让琴酒动手。 想必到那个时候,他的味道一定非常诱人且完美。 富江对自己很有自信,尝过禁果的男人必然会沉沦于他。 到时候他再慢慢享用银发男人的□□。 “偏偏总有不长眼的东西打扰我的兴致。”他垂下眼眸轻声自语,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发现的兴味和杀意。 享受不到大餐,品尝看看其他甜点也不错。 他的目光渐渐转移到电梯上,饶有兴致的等待着。 在他的视线中,电梯上方的数字在一路下降,直至停在地下一层。 随后,又慢慢往上升。 在中间的某一层数字时,再度停顿片刻,随后继续向上。 直到顶楼,他所在的公寓外。 富江靠在门口,歪着脑袋等待着。 电梯门缓缓打开。 茶色波浪卷发的少年很是谨慎的四处张望着,迈步走出电梯。 当他的目光对上面前的富江时,顿时脑子一嗡。 长发的“少女”靠在门框边上笑意盎然的看着他,像是一只天鹅舒展着尽情炫耀着自己的美丽。 “刚刚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呢,”他笑意盎然的摆摆手,“你好啊,白马学长。” 是的。 在电梯上升途中打开时,外面意外碰到的“邻居”是白马探,另外一个应该是他的朋友。 可惜琴酒那时候正忙着应付他,根本没时间管外面等着的人究竟是谁。 霓虹人性格里就有着不给人添麻烦——或者说冷漠——的一部分,白马探二人刚开始也没注意到被琴酒严严实实遮挡住的他。 然而琴酒稍微侧身时,他们对上视线,他甚至还有闲暇对这位学长眨了眨眼作为招呼。 他们之间不算熟悉,但也见过好几面了。 在第一次死亡后,他染着一头彩虹般的长发,将1年B班大部分学生都堵在走廊上质问时,白马探正在楼梯上看着他; 之后他被教导主任带走问询情况时,白马探也在那些警部们之前来特意找他问过话; 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那天放学。 他再度被1年B班的老师和学生们包围,在他们的互相鼓劲中被绑住动弹不得,随后被深深埋进土里。 被再度挖出来勉强睁眼时,也看到了满头大汗的白马探。 那次似乎对这位少年侦探的打击非常大,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恶劣的事发生在学校里,被刺激的根本不敢再见富江,更别说插手他之后的报复行径里了。 至于之后琴酒所说的白马探对他的调查,他倒不是很清楚情况。 但既然碰到,这位学长又非常不知死活的撞上来,那他可就有的玩了。 看着白马探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痴迷,富江微微加深了眼角的笑意。 18. 友谊 白马探绝对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少女”竟然会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甚至还用若无其事的态度冲他打招呼,笑着说好久不见。 虽说见到他的第一眼依旧惊艳,但白马探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仿佛这个笑意盎然的“少女”背后有什么黑色的扭曲雾气一般。 嗯,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吧。 “你好,黑泽同学。”他定定神,努力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我只是想来和你打声招呼。” “以及问些问题?”富江直起身,“走吧。” “去哪?”白马探问道。 “当然是去外面的咖啡馆,”富江故作疑惑的歪头,“你不会以为我会邀请你进去吧?” 白马探的脸红了。 他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富江这个人充满了神秘感,或许在日常起居的环境中会有什么能调查出来的秘密。 还有那个在电梯里和他有那亲密关系的银发男人…… 确实让人不得不在意。 “很可惜呢,”富江笑意盈盈的点点嘴唇,“我现在很饿,想去吃些点心。” 白马探立刻表示:“一起去吧,我知道附近有很不错的咖啡店。” 顿了顿,他注意到富江双手空空如也,漂亮的裙摆上也不可能有口袋,根本没有放钱的地方,于是补充。 “我来请客。” 富江双眸微不可查的眯起,原本意味深长的笑意迅速加深。 “好啊。” 很可惜呢。 虽然是很敏锐的侦探,但意志却不怎么坚定。 这就是富家子弟的弱项吧。 尝起来或许不是那么好吃。 电梯在迅速下降,富江从轿厢的玻璃处观察身后似乎满腹疑惑和紧张期待的白马探,轻轻理了理长发。 白马探确实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富江。 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的转学? 不继续他的报复了吗? 1年B班其余人是不是再也不用继续生活在惶恐不安下了? 那些精神失常……或者说,被吓疯的人,他们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富江究竟是如何杀死山口三人的? 良好的家教让他并没有立即开口询问,而是当坐在咖啡店里点完单后才迫不及待的追问。 “嗯?转学啊,”富江漫不经心的舀起一勺香草芭菲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抱怨,“还不是因为你。” 白马探愕然:“我吗?” “当然,”富江含着冰冷的勺子,似笑非笑的看他,“毕竟您可是警视总监的儿子,对于您突然的调查,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呢。” ——在说“您”时,富江加重语气,让这句看似恭敬的话语瞬间嘲讽意味拉满。 白马探讷讷半晌,才低声说:“抱歉……” “这没什么可抱歉的。”富江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心里隐约有些不耐烦了。 已经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家伙完全没有攻略的难度和挑战性,那张隽秀的脸看上去也索然无味起来。 果然还是大哥更美味一些呢…… 他笑意盎然的又舀了一勺巴菲。 “法不责众,而我又能复活,他们的罪行似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简直就是对不死者开的小小的恶作剧。” “很可惜,即便是不死者也是有痛觉神经的。” 砸破脑袋的石头,划烂皮囊的美工刀,紧攥着他不放的一双又一双坚如磐石的手。 即便他们之后对身为欲【、】望化身的他充满敬畏和恐惧,也无法抵消当时的痛苦。 “至于摆脱我?”富江很是可惜的摇头,“他们做不到,没有人能摆脱欲【、】望。 ” “即便我不去找他们也是如此。” “他们因欲【、】望产生的贪念和迷恋,最终必然会作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谁都逃不掉的。” “这已经不是复仇了。” “这是……友谊啊。” “无法摆脱的、伟大而又如嚼过的口香糖般食之无味的友谊。” “谁也别想摆脱掉。” 窗外的阳光非常温暖,甚至有些刺眼。 白马探的心却如入冰窖。 即便面前的少年身后披散着的,是如同鸦羽一般漆黑的长发,但他恍然间似乎又见到那一抹明艳的彩虹。 那是黑泽富江与高桥那诅咒般的“友谊”的见证。 ------------------------------------- 与此同时,琴酒正在飙车。 保时捷356A在高速上如同一道黑色的流星划过,狂风呼啸着吹不开他紧皱的眉头。 特基拉死了。 原本只是去取钱这样简单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变得杳无音讯。 原本就很看不上特基拉的爱尔兰竟然擅自行动,要去取回消失的现金,并且扬言要给特基拉报仇。 蠢货。 他在心里嗤笑。 什么报仇。 爱尔兰不过是想借此打他的脸,动摇他的地位。 那老小子早就对他很是不服气,一直在找机会要顶替他的位置呢。 很可惜,废物就是废物。 他若是成功了,琴酒还能高看他两分。 偏偏完全失败,还被人追逐逼到东京塔上,退无可退的地步。 即便暂时还不知具体的任务情况,但琴酒已经就让准备好直接射杀爱尔兰,让这老小子直接葬身东京塔了。 不听指挥的废物,留着也没用。 ……想到不听指挥,他的脑海里很突兀的闪过某人似笑非笑的精致脸蛋。 以及那柔软的仿佛能融化在口中的唇舌。 “啧。” 他一定是失心疯了。 ……又或者,只是单纯被富江所蛊惑。 明明一开始只觉得这是个好用的工具,就因为死状凄惨,他竟然隐约有了恻隐之心。 之后呢? 之后是如何变成那样的? 他想让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安静下来,不要再讲一些烦人的话。 为什么会演变成接吻? 如果没有伏特加的那个电话,他们是不是已经滚到床上去了? 想到少年那毫不反抗的态度和那双漆黑一片的双眼…… 琴酒不经意间瞥到手腕上那彩虹般的手环,下意识握紧方向盘。 那个表面上露出楚楚可怜的惊吓表情的小崽子……清明的双眼里只有冰冷的嘲讽和贪婪的欲【、】望。 琴酒隐约有预感。 或许没收住手,他真的会被吃掉。 19. 趁虚而入 在分别时,富江心情很好的冲白马探摆摆手。 “非常感谢你的请客,白马学长。” “顺带一提,以后作为邻居还请多多关照。” 嗯,中间相隔了几十层的邻居。 那也算“邻居”吧。 反正富江确实还挺高兴的。 知道自己过去学校的“朋友们”过得非·常·好,他就放心了。 很可惜,他暂时没有机会亲自回去一个个拜访他们,但想必他们不会忘记他的。 不是都说年少时的友谊最珍贵么? 至于白马探嘛…… 勉强算半个朋友吧。 这位学长在他身无分文的时候请他吃巴菲呢。 即便是被欲【、】望俘获的可怜虫也有自己的可取之处嘛。 ——但很可惜,稍微冷静下来后,好像还是不行。 最好吃的留到最后,中间也不能随便对付。 带着一丝对故友重逢可能面对的“惊喜”,富江随手拦下路边的高级出租车。 “这位……呃,”司机师傅的双眼很明显闪过一丝迷醉,“美丽的小姐,你要去什么地方?” 富江微笑着点了点嘴角。 那双素白又修剪得当的手像是有什么魔力,吸得男人无法转移开视线。 “去哪都行,”他笑意盎然的表示,“找一个能让我们都开心的地方吧。” ------------------------------------- 夜深。 滂沱大雨笼罩了整个东京。 雨水能冲刷干净很多东西,比如东京塔上密集的枪声,比如尸体拖曳的血痕,又比如某些人的某个行踪。 总之,琴酒的心情不比外面的天色好看到哪里去。 特基拉死无全尸就算了,就连爱尔兰那老小子也死不瞑目。 嗯,虽然动手的人是他。 但一想到那老小子死前似乎在隐瞒什么的样子,他的心头还是忍不住火起。 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爱尔兰死前隐瞒着的秘密恐怕要和他一样被埋葬了。 ……哦对。 还是有人能复生的。 富江嘛。 然而爱尔兰那家伙可不是富江。 琴酒想到临走前,少年脸上那莫名的微笑,总觉得他今天晚上不会安分的呆在家里。 ……虽然他也并没有指望这点就是了。 然而得知对方的消息时,他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保时捷356A在马路上飞驰,开车的伏特加很是安静,而车内的电台还在紧急播放新闻消息。 “……今晚东京塔范围内有直升机出没,伴随着机械轰鸣声,目前相关部门并没有表态……” “……两小时前,有热心市民发现郊外一具无名女尸,身穿白玉兰图案的黑色长裙,手指全部折断,嫌犯在被捕时正试图拔除女尸的指甲……” 伏特加欲言又止,他下意识看了眼身边闭目养神的琴酒。 然而琴酒像是早就知道他有话想说,连个眼神都欠奉,只是轻抬下巴。 “说。” “大哥,东京塔那边的事情好像闹得有点大,我们要怎么处理?”伏特加小心翼翼的问,“还有无名女尸,听起来好像是富……” 琴酒睁开双眸,眼神很是平静的扫视他一眼。 伏特加立刻闭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毕竟因为爱尔兰的事情,大哥原本就余怒未消,此刻表面很是平静,但实际上散发出的杀意简直快要化为实质了。 他有点后悔开这个口。 总感觉自从那次大哥一定要亲自接富江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伏特加说不出这变化是好是坏,自己是否应该制止,只能压抑着假装无事发生。 “不管是不是富江都没事,”琴酒冷声解释,“他一定会回去的。” 很难说自己是不是要拿那小子怎么样。 但他内心目前确实是充斥着暴虐的情绪,急需一个发泄的对象。 乱跑出去导致不必要的死亡似乎是一个很好的理由,琴酒甚至都没有多加思考就愉快的决定用这个借口继续上午的事。 或许还可以多加点情【、】趣,比如趣味性的拷【、】问。 想必那个总是自己找死的受【、】虐【、】狂会喜欢的。 带着这样些微恶意的想法,琴酒面无表情的回到家。 家里不出所料的一片漆黑。 想必那小子想要复活得再等一段时间。 恰好琴酒有的是耐心。 他开灯时顺手将大衣挂在门口,准备开瓶红酒静静等待少年从浴缸里像往常那般翻出来。 然而刚打开厨房的灯,他就被惊得顿住脚步。 厨房里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 但只要从墨黑色的及腰长发,和背影里只能看到的苍白小腿就足够分辨对方的身份。 “……为什么不开灯?” 琴酒很是无言的放下手,长袖遮住了手腕上彩虹色的手环。 他一边松开领带,一边往富江身边走,想看看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对方一直以来的乖觉让他有些丧失警惕心,但还好他的身手还在。 因此对方猛然转身,银色的刀芒劈过来时,他立刻侧身躲避,还能紧抓住对方的手臂夺过刀子。 “你什么毛病!” 他又惊又怒的吼道,这小子莫非今天晚上被变态骚扰的心情不好,转头拿他出气? 真巧,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呵。 今天不干死这小子他琴酒的名字倒过来写! 面前的富江一声闷哼,低着头并没有回话。 但琴酒原本怒火上头的脑子却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松开手。 他知道晚上自己的情绪不太对。 但这小子拿刀劈他也是真的,这确实让他很恼火,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到底怎么了?” 富江缓缓抬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琴酒从未见过的模样,残忍、天真,带着明晃晃的魅【、】惑。 如果说平日里的富江像是黑色的曼陀罗,此刻的他更像是剧毒的霸王花。 富江身上穿着一件血色的连衣裙,那是他前几日逛街时自己买的,按照往日的瘦削身材来看,这件裙子应该有些宽松。 然而此刻,它非常合身的穿在富江的身上,裹挟着曼妙的身姿,看上去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 琴酒冷眼看“他”,缓缓举起刀,刀尖对着面前的少年…… 不。 这明明是个女生。 光看模样就知道,她也是富江。 “你为什么在这?”他一字一句的问,“你的所属人在哪?” “哦呀,这么快就发现了吗?”对面的富江弯起眼角,向后靠在岛台上,“竟然不问我是谁,看来你很聪明呢?” “没意义。”琴酒很是平静的回答,刀尖没有一丝颤抖,“不如直接说你所属人的下落。” 好让对方给你收尸。 琴酒的眼神里明晃晃写满这句话。 与其好奇这是哪只雌性富江,不如直接问罪她的所属人。 毕竟他们当时可是说好了,将富江分别带走,以免他们之间的自相残杀影响到研究。 ——所以这只富江为什么会在这? 他紧盯着少女那张面容姣好的脸,大有不回答就直接送少女归西的意思。 20. 想吻你 “琴酒先生,非常的不绅士呢。” 富江答非所问。 她似乎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和从容,即便被夺走刀刃依旧闲适的靠在岛台上含笑看着他。 嗯,反正对富江来说,死亡并不是生命的永恒。 所以尖刀什么的对她威胁确实不是很大。 琴酒这么想着,反而干脆垂下刀尖反握在手中,冷眼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意识到了吗,刀没什么作用这件事?”富江笑意盈盈的撑住岛台,轻松坐了上去,两条惨白的腿随意晃荡着,“所以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琴酒收回目光,平静的问,“聊什么?” “关于抚养的问题,怎么样?”富江妩媚一笑,“我看到你这里有很多裙子,一应用品都是女性款式,是不是对男性的富江很不满?” “不如直接拥有身为女性的我,怎么样?” “?”琴酒拧起眉峰,“你翻了我家?” “以后可以是我们的家。”富江突然伸手扯开面前的蝴蝶结,大片的雪白肌肤从松垮的衣领内暴【、】露出来,修长的脖颈下是迷人的锁骨,看上去比完全脱掉要更让人心痒难耐。 身为女性的富江似乎要比男性的他更为知道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就连勾【、】引人的姿态也更加放松自然。 “来啊,尝尝看,”富江的手指已经渐渐滑到脖颈下方,眼神迷离的望着他,像是在渴望某些粗暴的疼爱,“身为女人的我必然要比他更美味。” “顺带一提,接受退货哦。” 琴酒不为所动,只问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富江笑容诱惑,缓缓打开两条惨白的双腿。 里面什么都没穿。 她只是在完美的身躯上随意裹上一件还算合心意的连衣短裙,其余的完全不屑于穿在身上。 “您可以先试试看,和我上【、】床的感觉。” “顺带一提,我还是处【、】女呢。” “如果您只喜欢处【、】女的话,可以随时杀死我,好让我重新复生哦?那个地方也会重新长回来的。” “永远的处【、】女,永远的乖女儿,绝对不会玩坏的玩具……您这样优秀的男人,难道不想拥有吗?” 少女笑得天真又魅惑,像是不谙世事的天使。 然而就是这样的天使口中说出的竟是再淫【、】靡不过的话语。 沉半晌的琴酒像是终于被打动。 他缓缓伸出手,像是要抚摸少女完美的脸颊。 少女加深嘴角的笑意,很是主动的靠近过去,嫣红的唇微微张开,像是在索吻。 ——嗤。 这是刀没入肉【、】体的声音。 富江脸上魅惑的笑容僵住了。 她想低头,但只能看到明晃晃的刀尖一闪而过。 尖锐的刀具又深又准的穿透柔软的喉管,又□□脆利落的拔出。 动手的男人,从手腕到眼神都没有一丝动摇,就连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都依旧平静。 为什么会这么坚定? 她很好奇。 血液不受控制的喷射而出,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但很快,她瞪大双眸,露出震惊又了然的释然表情。 原来是这样。 她悄无声息的倒下,鲜血很快在岛台上弥漫开来。 琴酒盯着她渐渐冰凉下去的身【、】体半晌,才低头再度审视自己。 刚刚这个富江的表情,他也看到了。 从“你为什么不受诱【、】惑”的震惊和疑惑到了然,她必然是看到了什么。 琴酒非常轻易的就锁定了“嫌疑物品”。 手环。 这串富江——他的富江,亲手为他戴上的彩虹般绚丽又合适的手环,这是用他的发丝编织而成的象征,更是某种诡异的让人凭空消失的利器。 和他平日里的风格完全不搭。 他今天竟然忙的忘记有这个手环,完全没想起要摘下它。 看着面前已经死去的富江,又低头看看手上的手环。 琴酒顿了顿,很是不确定的摘下它,丢到面前的富江身上。 “……我不知道这东西算不算是你的一部分。” “但如果你还是饿的话,就吃了它吧。” 他确实是想试探一下。 这枚手环是否算得上是富江的一部分,或者说,通过这一部分,富江是否能听到他这边的动静。 这是否是一枚监视器和定时炸【、】弹? 很快,手环给了他答案。 那像是被精巧编织过的手环很是轻易就散开,绚丽的长发铺满少女全身。 随后,像是一张彩色的网一般渐渐收紧,覆盖住少女。 琴酒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着面前的变化。 相较于中午时那堪称残暴的吃法,这些头发们——或者说,他们的主人,显然很喜欢这次的食物,颇有种享受饕餮盛宴的感觉。 那些长发小心又仔细的将少女的每一寸肌肤都蚕食殆尽,连带着流淌的血液都珍惜的吸食干净。 在最后连皮肉骨头都要被消化掉时,琴酒终于开口了。 “就用这具身体复活,我知道你做得到。” “现在我就想见你,富江。” 彩色的发丝们一顿,随后猛地疯涨包裹住少女全身,明明动作很是凶残,但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琴酒顿了顿,最终决定拿出杀手锏。 银发的男人像是完全不担忧会被这些彩色发丝怪物吞噬一般,将手覆盖到柔软如绸缎的发丝内抚摸,声音低沉磁性,动听得人耳朵发痒。 “我想吻你,尽快回来。” 裹得像是一颗蚕茧的彩虹色长发瞬间散开,露出里面的少年。 依旧是魅惑天成、万众瞩目的脸,黑色齐刘海长发,眼角缀着一颗泪痣,笑容里似悲悯似嘲讽。 富江身上宽松的裹着血红色的连衣短裙,像是刚刚的少女死而复生一般。 但琴酒知道,他的富江回来了。 “那个……”富江眨眨眼,露出很是无辜的表情示意他往下看,“您是不是该收收手?” 男人粗糙温暖的大手不知是刚巧还是故意的,正按在少年劲瘦的大腿边缘,只要更进一步就能摸到根部。 对于少年试图转移话题的行为,琴酒只冷哼一声,随后弯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21. 约定 整个东京被滂沱大雨笼罩着,即便是深夜的街头依旧热闹非凡。 高【、】耸入云的公寓楼顶层内灯火通明,干净清爽到像是无人使用的厨房内只有黏腻的水声和少年隐约压抑的甜腻声音。 厨房的中央岛台位置,少年双手向后撑在两边,微微向后倾倒,原本还算是整齐的血色短裙已经凌乱不堪,扯开蝴蝶结后变得空旷的衣领已经张开至最大,导致袖口只能无力的从肩部滑落至手腕处。 像是被剥开外包装的礼物,少年纤弱的身体毫无阻碍的从血色长裙中挣脱开来,又不受控制的向后仰起,腰肢弯出惊人的性【、】感弧度,想要躲避如雨点般不停落下的亲吻。 但这都是徒劳的。 银发男人利用身高腿长的优势紧密的压制着他,一只手绕过后腰直接将他牢牢扣在自己的怀里,像是逡巡着领地的君王。 “嗯……这、这有点太过了……” 少年惨白的肌肤上星星点点都是斑斓的痕迹,衬着原本的粉色更加娇嫩可口,而它们也早在拆开礼物时就被狠狠疼爱过,各色绽放的花朵清晰可见。 男人压抑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又低头啄吻少年的脸颊。 少年早就被吻得头昏眼花,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出,原本冰凉的身体已经从内到外都热得像是要爆炸,富江的手指不自觉蜷缩着想要抓住岛台的边缘,专心致志的准备迎接那陌生的、从未到来的快乐。 “……我也会有这样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呼……好奇怪,原来这就是人类的感官……” “我为什么也会有奇怪的感觉?” 富江的声音突然消失,随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像是被捕鲸叉深深嵌入脊背的美人鱼般挣扎着绷直双腿,发出无声的悲鸣。 过去好几分钟,他的眼神才渐渐重新聚焦。 “……你手上黏糊糊的是什么?” 琴酒手一顿,很是轻易的捏起他的下巴,意味深长的反问:“你猜?” 富江生平第一次拒绝动脑。 他下意识将头埋进男人的怀里,拒绝思考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感觉怎么样?”男人有些不依不饶的追问,大有逼问的意思。 富江很难说谎,尤其是在经过那样细致周到的“服务”后。 “很舒服,”他非常干脆的承认,“比我想象中的要更舒服。” “嗯,我知道。”男人的胸腔轻微震动着,像是在忍笑,但富江抬起头时只得到对方一本正经的回望。 富江眯起眼,他现在渐渐有了点力气,不用一直依靠在男人身上了,但他暂时还不想起来。 “不继续了?” 男人这次确实闷笑出声,听起来隐约有些得意。 “大餐要留到最后才享用,不是吗?等待可是美好的品德。” 中午才说出口的话,晚上就被原封不动的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让富江很不爽。 于是他伸手推推男人,示意他后退两步,好让这莫名的氛围散开,自己也准备从岛台上跳下来。 坐的太久了,热血冷却下来后,就连尾椎骨都透着凉意。 然而脚尖刚落地,富江神色一变,踉踉跄跄的往后一仰,堪堪扶住岛台的边缘,才没有因为腿软而栽倒在地。 “……【鸟语花香(脏话消音)】。”富江沉着脸,第一次口吐芬芳。 “嗤。” 站在一旁的男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随后施施然迈步靠近,揽住少年瘦削的肩,轻松将他提了起来。 “第一次的话确实会有一段浑身发软的不【、】应期,习惯就好。” 成年男性宽厚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在怀里,另一只手很是熟稔的再度搂住少年的腰,让他能面对面的贴【、】身站在自己面前。 相较于少年的狼狈,琴酒似乎依旧淡定从容,只有嘴角小小的豁口稍微破坏了他的形象。 面对男人游刃有余的模样,少年几乎是咬紧了后槽牙,露出灿烂的笑容,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巨大黑色曼陀罗:“是吗?看来您很有经验呢。” “事先说好……” 少年伸出双手,紧紧缠绕住男人的脖颈,恢复力气的双【、】腿【、】也在男人有意无意的放纵下直接盘到他的身上,像是紧紧缠绕着大树的菟丝花。 “从今往后,您最好维持着作为我私人所有的备用粮的自觉哦?” “胆敢碰别人的话,绝对,绝对用最疼的方法吃掉你。” 琴酒差点笑出声,他托住少年已经变得冰凉的pi【、】股,毫不客气的揉【、】捏两下,像是要试试手感。 “你还挺会假设和自说自话的……这么瘦,吃的东西都消化到什么地方去了?” “?”富江歪过脑袋,“我很认真在警告你哦?” “嗯,我也很认真在听,”男人粗糙的大手直接触在冰凉柔软如丝绸的肌肤上,带着灼伤人的温度,“还有,今天算是例外,以后那些食物绝对不允许带回家里吃。” 这次那只富江是用不知道什么手段才跑进来的,因为暂时还没有头绪,他勉强可以忍耐。 但如果对方主动带“食物”回来…… “我不会那么做的,”富江从善如流的表示,“只要你也不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的话。” 琴酒哼笑着,算是默认了这个不算约定的约定——反正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怀抱着少年坐到沙发上,将他整个裹在毯子里才开始询问正事。 “所以那个富江究竟是怎么回事?” 富江被弄得乱糟糟的脑袋从毯子里艰难伸了出来,他很是困惑的歪头。 “我也不是很清楚,恐怕是跟着自己的所属人一路漂洋过海找到霓虹来的?” 琴酒眉头一皱,很快就想到最近也来霓虹的贝尔摩德。 但据他所知,贝尔摩德将她的富江处理得很好——指完全保存在密封罐头里——几乎不会有泄露的风险。 况且她那只富江几乎和植物人没两样,顶多就是偶尔进食,除此之外简直像是完全没有生存本能那样戴着。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也绝对不会让贝尔摩德踏入霓虹的领地的。 否则两只富江打起来,到时候倒霉的只会是霓虹。 琴酒追问:“你能知道所属人是谁吗?” 富江舔了舔嘴唇,摇头:“虽然吃得很开心,但很遗憾,她并不是本体哦,我连她是厄里斯还是狄俄尼索斯都不知道。” 他们又不是真的所谓的三胞胎,而是三个同样的个体。 或许他们中确实有细微的差别,但至少他分辨不出来。 都是女性类人体,谁知道谁是谁啊。 琴酒对于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很意外,但仍然有些失望。 “就算不是本体,想必吃掉她对你也挺有益的?”琴酒上下打量他,很可惜没能看出什么,“还有,你的那个身体要怎么办,我现在就让伏特加去接回来?” 反正就是按照惯例裹尸袋一装就行,不费时间。 “不用,”富江轻轻叹息,“等会儿在浴缸里睡一觉就回来了,可惜了,那条白玉兰花的黑色裙子很可爱的。” 作为证物显然不是很适合去拿回来了。 琴酒很是出神的看着他有些苦恼的侧脸,看得富江都忍不住扭头回望了,才低声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不再穿裙子?” 富江脸上的笑容一顿:“什么?” “在今天看到那个女性富江之前,我还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琴酒的手伸进毯子里,慢条斯理的系上领口的蝴蝶结。 “虽然你一直都在买女装,购入各种裙子,但似乎都显得有些宽松,不够合身。” “原本我以为你是买不到合适的尺寸,又或者单纯只是羡慕别的女性窈窕的身姿,所以才会买不合身的裙子。” “但是……她穿在身上就很合适。” “你是故意买成那样的尺码的,还是无意识间就按照她们的尺码购买了?” “因为你觉得,未来总有一天被吃掉的人是你?” 富江很是轻松的回答:“是啊。” “……?”琴酒下意识收紧环绕住少年的双臂,“这么确定?” “那是当然的,”富江回眸一笑,淡然又平静,“只要看过女性体的我,你就会发现身为男性的我的存在是多么别扭且无用。” “所以……未来必然会消失的人,是我。” “【哔——(脏话消音)】的无用,”琴酒冷笑出声,“谁敢从我手里抢人,我第一个崩了他。” 富江的眉心蹙了蹙,随后扭头看向琴酒,那双让人惊艳的眉眼下藏着让人无法琢磨的情绪。 “你也是。” “谁想抢走你,我第一个吃了它。” ————————————————- 漆黑的巷尾中,富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阴影处。 白玉兰的黑色裙角有些破损,但依旧不影响它的美丽。 少年像是无辜的小鹿,误入钢铁丛林般无助。 抓住…… 只要抓住她…… 只要拥有他…… 追逐,逼近,纤细的双臂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威胁,少女直接被抓住,重重的甩到冰冷的水泥墙上。 他像是终于抓到猎物的猎人,开始尽情的享用少女的挣扎和绝望。 白色的玉兰花像是振翅而飞的鸽子般晃动着。 男人紧抓着她的长发,准备实施自己的兽【、】行—— 一声叹息传来。 “不行呢。” 少年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对可爱的孩子耐心的提出忠告。 “即便是在梦魇也不行哦,别人刚答应我不会出【、】轨【、】。” “所以我也要忍耐一下呢。” “还是用别的方法折磨你一下吧。” “比如……这次被追的人,换成你自己,怎么样?” “自己追自己,一定很有意思吧。” 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是白鸽振翅高飞,转眼不见了踪迹。 面目狰狞的男人猛地扯起身下人的长发,结果很是轻易的就摘下一大顶……假发? 再一看,身下穿着黑色长裙,满脸扭曲的被他进入的人…… 不是,他自己吗? 稍一恍惚,视角对调。 他躺在肮脏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 他的下【、】体被撕裂,脸上、口中模糊一片,全是被打的伤痕。 而一个看不清身影的健壮男人吭哧吭哧的结束自己耕耘,并转身拿出老虎钳。 “抓的我背后都是血……妈的,指甲缝里全是!” “果然还是拔掉指甲……” 凄厉的惨叫猛然响起,随后像是被生生遏制住,再也无法发声。 ——————————————- “昨天晚上的事,是你吧?”白马探的心情非常复杂。 第一是没想到,富江竟然主动来找自己; 第二是他依旧没带钱,请客的仍然是他这个学长; 第三嘛,就是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 “什么?”富江很是满足的舀起蛋糕放入口中品尝,“哦,那个司机的事啊?确实是我。” 白马探咽了口口水,很是艰难的问:“所以你昨天真的被……?” 他看到少年敞开的衣领中,那青紫斑斓的痕迹了,怎么看对方都像是被粗暴对待的样子。 “并没有,”富江果断回答,“我也是有审美品味的好么?” “……呃,抱歉。”白马探讪讪回答,“那么之后那个出租车司机在警视厅内自杀的事,你知道吗?” “嗯,也是我做的。”富江很是干脆的点头承认,反正白马探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点,要是真被警方怀疑了,他也只会矢口否认。 “如果你继续往下调查的话,应该可以发现他是个惯犯,”富江含着勺子,含糊不清的表示,“可以直接执行死刑的那种哦,帮你们省了点手续,不用太感谢我。” 白马探显然对此很有微词,然而他早就被富江所俘获,理性和感性的冲突让他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 富江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后,才屈尊降贵的拿出手机。 “之后我要转学去别的学校,这样玩耍的时间可能不会很多了,不如我们电话联系吧?” 白马探连连点头,欣喜的和富江交换了号码。 在保存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 “转学的话,是又要惩罚谁了吗?这次是什么地方?” 白马探对他有所误解,总感觉他是某种黑暗英雄一般的存在,正是为了反抗警视厅的不作为才会出现的偏激的正义。 虽然身为警视总监的儿子,这种行为他应该是制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富江后那些制止的话全都被忘记了。 “不是惩罚谁,这次应该只是单纯的上学吧?”富江歪过头,很是不确定的回答,“这次的高中,我想想……” “好像,是叫帝丹?” 22. 转学生 “早上好,小兰!” “早呀圆子,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哦呀,看来你没听说嘛!”铃木园子非常激动的凑近她的身边,“听说我们班要转来一个大帅哥哦——” “不对吧,”前桌的男生立马转头抗议,“我怎么听说是个大美人?有人看到长发飘飘的背影了哦,哪有男生会留那么长的头发啊。” “但他穿的是男生校服,肯定是男生啦。” “拜托,现在也有女生愿意领男生校服穿的好吧?” “哪有那种人存在啊!” “肯定有的!” 直到班主任进门,铃木园子依旧愤愤不平。 “等着看吧,绝对是个帅哥!小兰,你觉得呢?” 毛利兰此时的眼神还在愣愣看着属于工藤新一的空位出神,直到铃木园子又叫了她两声才回神。 “什么?” 铃木园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又在想那个推理狂?指不定他现在正沉迷办案,把外面的事情都忘得精光呢!” “呐,你说来的会是帅哥还……” 铃木园子像是突然被别人掐住脖子般安静下来,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样瞪大双眼。 富江是在一片寂静中踏入教室的。 原本应该是1年级的他在某人资本的运作下,没什么压力就实现了年级上的跳跃,光荣的加入2年B班这个大家庭…… 咳。 其实他是冲着铃木集团的大小姐来的。 虽然平日里组织里也经常和那些高官富商们“打交道”,但那些人全部加在一起可能都没有铃木集团——或者称为财阀更为合适——那般财大气粗。 或许他可以作为突破口去从铃木家的大小姐那里弄点活动资金。 某知名不具的人这么表示。 组织对这位大小姐也做出严密的调查,从对方的身上发现了一个不算弱点的弱点。 铃木大小姐很喜欢帅哥。 和她的闺蜜毛利兰相比,大小姐在男人缘这方面确实有所欠缺。 她看上的要么是渣男,要么名草有主,在恋爱这方面确实命运多舛。 富江很擅长骗人感情,穿上男装时偏偏还是个帅哥。 ——是的。 让人非常感慨的是,少年明明长了一张与女装合拍的无与伦比的绝艳脸庞,平日里走在街上无论谁看都是夺人眼球的大美女。 偏偏换上男装时,他眉宇间原本隐约的英气就被凸显出来,就连原本总是挂在嘴角的似悲悯似嘲讽的微笑都真实不少。 嗯,指看上去更像是在嘲讽人了这点,真实了很多呢。 甚至都不用做更多其他的改变,现在的富江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男生女相的坏小子。 如果他再稍微服个软,做出无辜或委屈的表情,那种杀伤力确实是巨大的,更加超越女装时的他自己。 或许他确实不适合像是他的“姐妹”那样展现媚态,而是应该走自己的路。 让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惊奇的是,琴酒仿佛也确实更欣赏他的男装。 在他穿着各种裙子时,这男人虽然也会举止暧·昧,但总有种在按捺着什么的感觉,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可一旦换上男装,哪怕只是因为舒服才穿着的宽松卫衣,银发男人的动作也会立刻过火起来,就差直接把他别在裤腰带上不放下来了。 非常的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他们双方很有默契,清楚的知道真的滚上·床的那天就是琴酒的死期,恐怕早就疯魔了。 就算如此,在男装时,他们还是将能做的不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哪怕是现在恍若无事的站在讲台边做自我介绍,在规矩的扭到最上面一颗的校服的遮掩下,富江惨白的躯壳上依旧满是各色花朵一般绽放的痕迹。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他的身体素质出现显著提升。 就算从起床到上学路上一直在胡闹,他都不会腿软了呢。 呵呵:) “各位好,我是黑泽富江,请多指教。” 他做了个平平无奇的自我介绍,又照例引发不小的惊叹声。 事实证明,平日里去吃拿卡要结交的高官富商“朋友”们在关键时刻是非常有用的,他都能直接被安排在铃木大小姐的旁边的位置上。 至于原本这个位置坐的是谁…… 谁在乎呢。 —————————————————————————————— 富江很茫然。 听说很喜欢交男性朋友的铃木集团大小姐并没有主动和他这个新同桌搭话。 他歪过脑袋仔细搜索脑海中的资料,也并没有看到对方拥有男朋友这样的资料。 好奇怪哦。 莫非男装策略是错误的? 他不知道。 且非常困惑。 总觉得穿女装时面对的女孩子们比较好懂。 没有任何经验的富江轻声叹息,有些忧郁。 啊,好难。 还是女孩子之间比较容易沟通。 这么想着,他不自觉抬头,想要和身边的少女搭话。 然而当他的视线抬起时,很惊讶的发现周围的同学都在看他。 不,不是周围。 是所有人都在略有些呆滞的看着他,像是在无助仰望太阳的向日葵。 这是否有点夸张了,比起以往女装的时候都要过分,这不合常理。 ……出现这份改变的理由是什么,他完全没有头绪,最近的改变实在太多了。 和琴酒之间的关系、装扮上的改变、过于亲密的肢体动作,以及被自己吃掉的女性富江…… 如风暴一般的改变让他暂时摸不到头脑。 所以此刻,他对自己身上突然暴涨的魅力值没有准确的认知,只觉得这个高校的人似乎要比上一个更加热情。 也更加好骗。 只希望不要再是一堆杂草。 他除草很累诶,况且也不是人人都很好吃……口味越发刁钻的黑泽“大小姐”如是想着。 “那个,黑泽同学……” 小小声的呼唤。 富江回过神,发现是铃木家的大小姐在主动小小声的叫他。 来了。 他眨眨眼,非常熟稔的对她露出微笑:“什么?” “刚到二年级,你是不是还没有书?”她非常好心的示意,“要不要把桌子拼过来一起看?” 如果不是看她连脖颈都红透了的话,或许还算得上镇定。 如果这是一部少女纯情漫画该有多好。 神秘的长发转校美少年和娇羞的少女,开学第一天就有纯情的接触…… 至少从铃木小姐激动的有些张红的脸上,他看到的是这样的意思。 抱歉呐。 他无声腹诽,偏偏他从任何意义上说起都是个怪物,也是冲着对方的钱来的。 和那些卑劣的家伙没什么分别。 ……而且男装果然失败了。 他带着感激的微笑将桌子并在一起后,铃木大小姐就突然安静了下去,就连呼吸都变轻,连眼神都不往他这里飘一下。 别太荒谬。 以往女装的时候至少还可以和别人谈笑风生的! 富江虽然依旧笑意盎然,但已经暗暗咬紧自己的后槽牙。 ……干脆明天来还是穿女生校服算了! 还好的是,铃木大小姐还算是比较活泼开朗的人,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她终于还是耐不住氛围,小心翼翼的扭头看过来。 “那个,黑泽同学,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 富江:“请说。” “你,”铃木园子纠结许久,终于还是红着脸小声问,“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富江缓缓歪头,像是要把突然满溢脑袋的巨大问号倒出来。 “?” 依旧留着长发是他不对。 但就他本人通过镜子自我观察的结果来看,他现在绝对不那么像女孩子吧? 但他不明着回答,而是饶有兴致的支着下巴,故意妩媚的弯起眼角。 “谁知道呢?” “铃木同学怎么看?” ??? 铃木园子猛地瞪大双眼,差点惊得跳起来,汗毛直竖,恨不得立刻逃走,什么近距离欣赏美少年的想法都被抛到脑后。 刚刚那一瞬间,身旁的美少年背后仿佛有一条正在吐信的巨蟒无声爬行,尖锐的瞳孔仿佛正在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然而当她哐当起身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回神,哪有什么巨蟒,她在熟悉的教室里,她的闺蜜正在不远处很是担忧的看着她。 而身边—— 身边的美少年似乎也受到惊吓,瞪大眼有些无辜的看过来。 方才的危险似乎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对方纤细瘦弱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就是无害的小鹿,她的闺蜜一拳头可以撂倒三个! “铃木同学,你怎么了?” “没、没事。”她定下心神,道歉后强自镇定的坐下,“刚刚看到虫子,有点害怕。” “虫子?”富江有点好奇,他刚刚什么都没看见,更何况自己周围怎么可能有虫子? 但他只是体贴的点头。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靠太近让你不太舒服了。” “没有……” …… 下课时间到。 无论是富江还是铃木园子都松了口气。 显然上课时莫名的气氛让两人都有些古怪,铃木园子迫不及待的起身去和她的闺蜜说自己的感觉,而富江还没来得及跟着起身就被蜂拥而至的同班同学围住了。 “黑泽同学,你之前的学校是什么样的啊?” “好突然的转学啊,突然转来是为什么呀?” “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啊?” “黑泽同学,你的头发好漂亮啊,平时用什么护发产品吗?” “黑泽同学……” “黑泽同学……” “……” 富江张张嘴:“啊这。” 他突然开始怀念江古田了。 至少那些人不会这么热情的冲上来试图了解他,还会礼貌性的保持距离。 早已习惯被恶意浸泡的少年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一波又一波的问题问的非常狼狈,他可从来没想过会碰上这么喧闹的场面。 毛利兰和铃木园子自然也察觉了他的窘迫。 “他很受欢迎呢,”毛利兰只是单纯的感慨着,“不过好像不是很善言辞,一下子被这么多人问问题,真是为难他了。” “真是的……”铃木园子叹了口气,“没办法,还得是我这个同桌去帮忙。” “诶?你刚刚不是说要和他保持距离?” 铃木园子脸一红,立刻反驳:“有吗?我可从来没那么说过。” 说着,她扭头跑进渐渐拥挤起来的人群。 “好了好了!不要都围着转学生吵闹,有什么问题不能一个个问吗?山本,你怎么给我桌子都挤歪啦?” “抱歉抱歉,”山本笑嘻嘻的扶好桌子,“我先来的,就让我第一个问吧!黑泽,你之前的学校是什么样的啊?” “之前的学校?”富江笑眯眯的回答,“大概就是个很普通的高中,大家都保持着距离,偶尔需要除草,但大体来说还算愉快吧。” “那你是为什么突然转学啊?听说你本来是1年级诶,突然跳级没问题吗?” “当然没什么问题,”富江回答,“实际上我已经掌握足够多的知识,但有人觉得我需要正常的校园生活,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住在什么地方?” 富江答:“我也不清楚,一栋很高的公寓的顶楼,可以看到很漂亮的风景呢。” “头发?啊,这个呀,实际上我曾经和朋友玩耍的时候染了头发,后来全都剪掉了,新长出来的头发发质似乎就是会不错的样子?” 眼看着少年虽然长相俊美妖冶、邪气凛然,但谈吐语气都是非常随和的模样,渐渐有人胆大起来,开始问他的私生活。 “平时在家做什么?只是简单的做任务……玩游戏嘛。” “喜欢吃?嗯,一些小羊羔吧,那种很是沉默的羔羊味道就不错。” “兴趣爱好……非要说的话,交朋友应该算是我最感兴趣的事情了。” “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啊,非要说的话,果然是那种非常自信且强大的人吧,最好是信念坚定的那种。” “理由嘛?那样的人摧毁起来更让人心动哦。” 围观的少年们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显然可以理解。 一想到这样的少年也会有xp这样单纯快乐的东西,大家就更放松了,甚至有人还能起哄问他:“黑泽啊,你有没有妹妹什么的,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人群中顿时传来哄笑声,但大家都很期待的看向富江,期待他能说出肯定的答案。 富江没想到被问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他怔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 “有啊,我有……两个妹妹。” 顿了顿他又补充:“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那种哦。” 男生们顿时发出激动的叫声。 和富江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太完美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继续追问呢,富江就很是遗憾的摊开手。 “很可惜,不久前家庭破裂,我们三个分别被不同的人家领养了,现在大概各自相隔十几个时区吧,没办法介绍给你们认识了,抱歉哦。” 现场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女生们用谴责的目光无声指责那些刚开始叫的最欢的男生,而原本还激动猴叫的男孩子们一个个都像是斗败的公鸡,纷纷低下脑袋。 如何一句话就让现氛围变得尴尬? 富江答,像他一样说一部分的实话就行了。 ……嗯,虽然要迎接同情的目光更让他如坐针毡。 分裂 这一整天,富江几乎是僵硬着小脸度过的。 他确实非常不习惯那些汹涌而来的善意并且被淹没的头昏脑涨,只能勉强保持着假笑到最后。 让他还算是高兴的是,他迅速的和铃木园子打近了关系,连带着与她的闺蜜毛利兰也能稍微说上两句话。 很神奇的是,毛利兰似乎也并没有特别被他影响到。 一想到江古田高中那对同样没有受影响的情侣前辈,虽然还没见过男方是谁,但是富江心中非常有数。 又是一对彼此至死不渝的笨蛋情侣。 他从来不主动找事,尤其是恶意的欲、望并没有侵蚀过来的意思时。 在放学时,铃木园子和毛利兰都有社团活动,暂时不用回家,而他自称身体不是很好,并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可以直接回家。 虽然今天过的很辛苦,但他还算是开心,到家后还有闲心哼着歌做了份晚饭,又洗了个澡,才香喷喷的躺在二楼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反正到时候琴酒肯定会叫醒他的,无论用什么方式。 于是夜深时分,琴酒踏着夜色回来打开灯时,差点又被吓一跳。 嗯。 主要是漂浮在浴缸里的惨白少年看起来很像溺死的沉尸。 以往至少知道脱掉衣服再泡进去的家伙,这次竟然穿着衬衫长裤就不声不响的就躺进溶液里,看样子恐怕只是脱掉外套就躺了进去,原本总是裹挟着少年全身的长发这次非常乖巧的漂浮在溶液中,看起来如同平常的头发。 少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色平静安稳,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琴酒深深看了他一眼,暂时并没有做什么的意思。 他没有扰人清梦的习惯,尤其无事发生的时候。 然而在去厨房走一圈后,银发男人的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那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爆炸过一样,鲜血呈放射状溅射满整个厨房,像是某个装满血的气球被看不到的细针戳爆,那些血沾在墙壁上后,在重力的影响中下滑,弄得整个厨房都一片狼藉。 “……” 他们明明早就约定过,不要带“东西”回来吃。 更何况还弄得这么脏! 明明在琴酒的记忆里,富江无论吃的是什么,都秉持着优雅干净的进食习惯,绝对不会有这样“浪费”的情况出现,为什么偏偏今天会搞成这样。 新学校让他很不开心? 很快,琴酒就在餐桌上找到了答案。 原本应该什么都没有的餐桌主位面前整齐的摆放着精致的饭菜,分别是一碗汤——看上去像是豚骨味增汤,但他暂时还没有查看是否是豚骨;一碟被搅碎、似乎已经调味过的生肉,生肉上还静静卧着个蛋黄,碟子旁还贴心的摆放了用来裹肉吃的海苔;另一碟是蔬菜沙拉,看上去倒是没什么问题;一碗装满了的米饭,在堆高的洁白米饭中间还精心摆着一颗腌制好的梅子。 一看就是经过了精心准备,费了点力气才做好的一顿餐食,但琴酒暂时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伏特加从来不会做这么日式的一顿饭菜,其他人甚至不知道这个家的住址。 所以,果然是富江做的吧。 光是想到富江的食谱中,占着主食大头的是什么,琴酒就隐约头皮发麻。 他从来没尝过人肉的味道,更没有要尝的意思,作为人类,基因中就拒绝了同类相食的本能。 只是这顿大餐出现的过于突兀,甚至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这段时间过得实在有些太安稳,以至于他差点忘记富江的危险性。 ……一想到少年乖巧外表下的恶劣性格,他很难不多想。 这究竟是少年突然的发善心,开始可怜他那忙碌一整天的“daddy”,还是他突发奇想的恶作剧? 又甚至是某个关于他现在是否变得好吃的评估? 琴酒的脸色很难看。 他先去查看了家中的冰箱,同时跟伏特加通话,以此清点冰箱中的缺少的物品。 让他隐约松了口气的是,东西都能对的上,冰箱里相较伏特加来布置时,少了一颗鸡蛋、一块豚骨、一块牛肉,少许蔬菜。 就连大米和装腌梅子的罐头,他也找到了。 琴酒的大脑这时才冷静下来。 看来那确实不是某个人的身体部位。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脸色奇差的敲敲鱼缸玻璃,试图叫醒少年来问一问。 还好,少年的“睡眠”很浅。 最主要是,现在落在外面的“他”并没有很多,那具穿着白玉兰花黑裙的躯体也已经融回体内,睁开双眼的少年神色清明,隔着淡黄色的溶液与银发男人对视。 蓦地,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伸出手像是要抓住鱼缸边缘,如同往常那般跃出水面。 然而这次,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玻璃,就被一只粗糙温暖的大手握住,男人几乎没怎么用力就将他从溶液中拉着起身,好让他能坐着说话。 在上半身离开溶液的瞬间,富江也察觉到不对劲。 他低头一看,忍不住瞪大双眼。 “咦?” 琴酒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只是觉得很奇怪,我睡前竟然没有脱衣服,”他下意识回答,“而且我明明是在床上睡着的……”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楼上。 他感觉到了。 确实有个“他”还在二楼的房间里,正躺在那张大床上! 莫名的寂静在他们之间蔓延下来。 半晌,富江才缓缓转回视线,看向身边的琴酒。 他能察觉到,琴酒同样也很是警惕,就连身体都是紧绷着的。 “……发生什么事了?”他低声询问。 “那些暂时不重要,”琴酒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翠绿双眸紧盯着他,“你刚刚说,你在楼上的房间睡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暂时也不太清楚,”富江只感觉自己脑袋隐约有些抽疼,这种疼痛让他变得有些烦躁,语气也不自觉冷下来,“不过你可以把他带给我,让我吃了再说。” 琴酒怒瞪着他:“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你带回来吃?” “我有什么办法?”富江懒洋洋的靠在鱼缸边缘,“这都是不可抗力,就如同我并不知道昨天的富江是怎么出现的一般,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吃掉半身可以强大自身这点是没问题的,对吧?”琴酒接过话头,随后闷不吭声扭头就往楼上去了。 富江坐在鱼缸中神色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琴酒再度回到他的面前。 他的怀里还楼着一具美好的有些不真实的苍白肉、体,如果不是看上去还有些许呼吸在,几乎要让人以为琴酒抱着的是一个大理石雕塑。 此时的富江也已经麻利的脱下身上的衬衫长裤,将它们搭在鱼缸边缘,琴酒靠近时,他就恍若无事的示意他将那具身体也放进鱼缸中。 在那具身体被放入其中后,富江深吸一口气,也再度潜入溶液里。 乌黑如海藻般的长发瞬间充斥着整个鱼缸,诡异的是,溶液并没有一点增长,甚至连波澜都没起,安静得像是密封的树脂。 不到五分钟后,少年苍白的手从溶液中伸了出来。 是富江。 他按照过往的习惯跃出溶液,圆润的脚趾踩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随后轻巧落地。 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美得让人惊异。 注意到琴酒打量的目光,富江解释道:“总归是我自己,吸收回来还是很快的。” 琴酒默不作声的递过一条裙子示意他穿上。 直到确定这裙子穿在他身上依旧有些宽松后,琴酒猜像是确定了什么开口。 “看来这次应该不是那些女性富江来袭。” 富江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他缓缓歪头,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 你礼貌吗?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琴酒皱眉问道。 “应该就是普通的分裂了吧,”富江很是轻描淡写的说出让人惊悚的话,“可能是我身上‘人’的味道太浓厚了,为保持纯净,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悄悄分裂出去了。” 琴酒皱眉,隐约有了点不太好的猜想:“分裂?” “嗯,分裂,”富江随口重复这个词汇,语气简单到像是在说“蚯蚓被分成两段也能活”这样的话题,“‘人’的部分占比太多,我们就会自觉将多的那部分分裂出来,就像是刚刚躺在鱼缸里的那个我一样。”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不然你猜我们这三个‘富江’是怎么出现的?” 过多的“人”的部分。 分裂。 三个富江。 在阿美莉卡的那个隐秘的、只有他们三个和boss本人知道的隐秘安全屋…… 这一瞬间,琴酒瞳孔地震。 他心头狂跳,脸色惨白,双手剧烈颤抖着,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脑海里差点被各种各样恐怖的猜想挤爆,眼神不受控制的流露出无法遏制的恐惧。 看着少年恍若无事往厨房走去的背影,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口发干,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压低帽檐,沉着脸深呼吸,故作平静的跟在少年身后。 “啧啧,”看着厨房的狼藉,富江很是遗憾,“看来分裂了不止两个,应该最少有四个,其中两个恐怕在这里打了一场,然后有一个被吃掉了吧。” 至于还剩下的那个?不用多想,必然是试图吞噬他或者他楼上的身体,直接被无意识吞噬了。 富江已经随意走到餐桌旁。 “啊。” 琴酒内心一紧,藏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觉紧握起来。 “我特意给你做的晚饭,怎么没吃啊?”富江很是不满的回头看他。 琴酒的冷汗又要下来了。 同类 迎着他的目光,琴酒只觉得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刘海,正顺着鬓角继续往下流淌。 他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哪怕面前的少年和之前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光是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有多惊世骇俗,他就下意识开始躲避少年的目光。 因此当富江这么问时,他也只能压低帽檐,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神色变化。 “……厨房有点脏,我想先收拾一下。” “原来是因为这个,”富江恍然,“这种事情哪用得着你做,我来就行。” 说着,他上前挽住琴酒的手臂,将他带到主位处坐下,甚至还贴心的递上筷子。 “尝尝看,手艺如何?” 少年殷切的目光让男人如坐针毡,他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引导着,手中虚握着筷子,僵着脸面对饭菜。 理智告诉他,这些只是正常的饭菜。 但内心的挣扎以及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还是让他无从下口。 即便是他。 即便是早就成为组织尖刀、杀人如麻的他,也从来没有同类相食的打算。 那是被镌刻在基因中的本能,人类是不会吃掉人类的——而这,也是他心中富江等同于怪物的铁证。 可是现在,一些信念正在被动摇,弄得琴酒也有些恍惚,连带着看面前的肉类都不觉得莫名恐慌了。 嗯,只是普通的豚骨和牛肉而已,没什么的。 ……哪怕里面真的搀着什么奇怪的肉,他也会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的,就当是boss给他的考验。 在每一道菜都动过筷子,连豚骨汤都尝过后,他缓缓抬眼看向面前满目期待的富江。 “很好吃。” “那就好。”富江展颜一笑,这才转身去厨房“收拾”残局。 琴酒沉默半晌,才继续将白米饭往口送去,表情沉凝,不声不响。 竟然真的只是豚骨和牛肉。 他仔仔细细的品尝过每一口肉类,根本没有发现异常。 ……或许,他真的只是心情好,突然要下厨而已。 用这样简单的理由说服自己,琴酒收拾好碗筷,端进厨房准备一起洗干净。 一进厨房,他就忍不住皱眉。 那四处喷溅的鲜血确实消失了,厨房一尘不染,连做饭的痕迹都没有。 富江正背对着他站在洗漱台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琴酒非常莫名的想到之前女性富江出现的惊悚画面。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的将碗筷放进洗碗机,随后仿佛无意间扭头看向富江,想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然而扭过头时,他猛地一愣。 少年的双眸不知何时已经被纯黑色淹没,根本看不到瞳孔的位置,原本就惨白的脸浮现出死人般的青灰色,连狰狞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琴酒踌躇着问:“……怎么了?” 富江的脸颊往他的方向稍微偏过来一点,仿佛是在看他,琴酒无法从那漆黑的瞳孔中看出什么,只听到少年突然变得轻快的声音。 “刚刚刀具反光的时候,我看到脸上有块斑。不过仔细一看,只是长了尸斑而已,真是万幸啊。” “……什么?”琴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只是尸斑啦,”少年笑意盈盈的向他展示侧在阴影中的半边脸颊,原本如同大理石般冰冷光滑的脸颊上,暗红色的斑痕非常明显,“我还以为是您什么时候留下的呢,还好很快想起来,今天我们都没有上、床。” 少年虽然语调轻快,但琴酒不得不多想。 如果真的是他弄上的会怎么样? 他不知道。 但依照少年对自己那张脸的满意程度来看,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很可怕的事。 在经过一顿饭的功夫,琴酒也渐渐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他已经是被少年标记好的猎物,依照他的想法,果实在完全成熟之前,少年是绝对不会对他动手的。 他目前还算是安全。 只要是不踩到少年的雷区,他甚至无限制的愿意让步。 原本他还在想,少年必然会有底线这种东西,只是他试探的举动一直都很小心,所以一直都没有踩过线。 今天看来,他好像意外得知了其中一条呢。 眼看着少年虽然语气轻快,但眉眼间并没有笑意的冷漠模样,他心里一动,下意识就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做点什么。 如果是先前并没有对对方“人”的部分有所猜测的时候,琴酒必然会直接上前,按照往常的深夜惯例弄得对方神魂颠倒,做一些有益于血液循环的快乐的事。 但偏偏,他猜到了那部分属于谁。 一时之间,欲、望和求生欲交织,让他的动作下意识停顿瞬间。 富江同样也注意到他停顿下来的手,那双黑眸中的冷意简直要满溢出来。 琴酒能察觉到,某种寒意正在渐渐从四面八方蔓延缠绕过来,像是被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盯住一般,原本清醒的大脑瞬间像是被什么别的思绪塞满,在混乱中,他听到仿佛本能的声音在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会死,如果不收回手会死! 不会的,我只是摸摸他的脸颊。 ——他就是个怪物,现在触碰他的话,你会被怪物吃掉的! 不,不对,富江已经做过了承诺。 ——相信怪物的承诺,你是不是疯了! 或许吧。 或许他确实是疯了。 诡异的喧闹声、哭嚎声、声嘶力竭的劝诫声充斥着脑海,琴酒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要被这些莫名诡异的声音给撕裂粉碎。 直到他恶狠狠的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大脑终于从混沌中勉强挣脱出来。 ……那些被富江蛊惑至疯狂,最终迈向死亡的男人,在完全沉溺进去前也会出现这样的挣扎心理吗? 琴酒不知道。 他只是坚定的递出手。 温暖粗糙、指节处还有薄茧的大手覆盖住富江的半边脸颊,也挡住了那块暗红色的尸斑。 “……应该是吸收了墙上那些血液的关系,”他声音稳定,就连神情都平静得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淤血不会流通,自然会留下这样的瘢痕,只要再让血管流通起来就好了。” 富江张张嘴:“……什么?” “我说,只要让你浑身都热起来,这块瘢就会很快融合在你体内的,”琴酒扯扯嘴角,很不合时宜的耍了个流氓,“当然,你要是想排出来,我也不介意。” 冰冷的寒意像是从未出现过那般消退,富江瞪大双眼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黑白分明,写满了控诉。 “这块斑让我很难受欸,您竟然还能说笑!” 琴酒闷笑出声:“这没什么,不影响的。” “是么?”富江扯扯嘴角,仰起细弱的脖颈,笑容瞬间变得妩媚起来,“证明给我看。” 琴酒从鼻腔中哼出笑意,捏着他的脸深深吻下去。 第二天清晨,富江勉强睁开红肿的双眼,拼尽全身的力气起身。 今天还要去上学。 【鸟语花香(脏话消音)】的上学。 脸上的瘢痕确实消失了,但身上反而长出许多,就算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咬痕与其他的斑斓痕迹还是没有被完全遮住,苍白的肌肤上是如此的显眼,腿内测也火、辣辣的疼,穿裤子时磨得他非常痛苦。 【鸟语花香(脏话消音)】的证明,他昨天流了多少眼泪!! 【鸟语花香(脏话消音)】! “早啊,黑泽!” “早,铃木,毛利。”他随意的打完招呼,随后慢吞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呃,黑泽,”铃木园子颤悠悠的伸手指了指他的脖子,“那个是?” 富江抚摸过实在无法遮住的吻痕,面不改色的回答:“哦,我家里有蚊子。” 两个纯情女高中生没有多想:“原来是这样。” 富江很是熟练的掏出桌肚里塞满的情书,将它们和之前在鞋柜里拿出的一摞叠放在一起,塞进后面的柜子里。 看是不可能看的,他不想接触少女门粉色的心事。 说白了,他是个吃人的、由人类的黑暗面化身而成的怪物,根本不可能和人类有所往来。 只有怪物才能理解怪物,只有怪物才能和怪物在一起。 ……至于琴酒。 他暂时对储备粮还很宽容。 但总是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似乎也不太好。 琴酒在人类中算是比较精悍的肉……咳咳。 比较强悍的人类,无论是从精神还是肉、体上都是如此。 但就算是这样,琴酒似乎也很难抵抗直面欲、望的诱、惑,他很期待可以正式吞下琴酒的那天到来。 ------------------------------------- 富江有些茫然。 今天在学校依旧无事发生。 这倒是没什么。 但他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一群正在虐猫的小孩。 按照惯例,这些坏种子他应该直接掐灭在萌芽状态,但今天社团没有活动,他是和铃木园子与毛利兰一起走的,她们俩的动作比他快多了,一个大声呵斥,一个直接去赶人,吓得那些孩子们狼狈逃窜。 当富江带着目瞪口呆的探究表情靠过去时,两人已经蹲在小猫身边查看它的伤势了。 “好像肚子那边受伤了。” “前爪也有点伤的样子。” “耳朵……咦?” 两名少女停了下来,面面相觑,随后扭头看向富江。 “黑泽君,你看这只猫……” “它为什么有两对耳朵?” 富江弯下腰拨弄了一下仿佛已经没有气息的白色“猫咪”。 “脑袋上的应该是耳朵,搭下来的两条长长的……嗯,或许是毛?还有这两个环也很奇怪……” 富江稍加思索,随后笑意盎然的抬眼。 “这样吧,我带它去医院看看,你们就先回家吧。” “咦?不需要我们和你一起去吗?” “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的,”富江并没有嫌弃“小猫”的肮脏,惨白的手轻松包裹住它瘦小的身体,“万一救不回来,我还可以找个地方埋了它,女孩子心软,到那时肯定要掉眼泪的,我不希望看到你们掉眼泪。” 他甚至还动用美色和嘴甜的魅力,简单的将两名晕晕乎乎的少女哄走了。 目送她们远远离去,直到背影都消失在道路尽头,富江终于将目光缓缓转移到手中仿佛没有动静的生物身上。 他那总是没什么变化 的神色此时隐约间布满古怪,修长手指稍微摆弄两下没有动静的小小躯体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小小的躯体没有动作,就像真的已经去世一般。 “你也是怪物吧?” 它还是没动静。 富江忍不住笑开,眼角眉梢间尽是找到同类的惊喜和风情。 “不说话也没关系,”他自说自话的将“小猫”捧到脸边上,“我还没有尝过别的怪物是什么口味呢,想必你也不会介意让我试试味道的,对吧?” “我开动了——” 紧闭双眼的“小猫”终于猛地睁开猩红的双眼,用稚嫩的声音喊道:“等等!” 它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在它面前的是少年放大的精致美丽的容颜,他嘴角噙着笑意,用一种堪称古怪的怜爱目光看着它。 “骗到你咯,小傻瓜。” 契约 基地。 琴酒正在埋头批示文件,伏特加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大哥,富江发来短信问我组织里有没有兽医。” 琴酒稍稍抬头:“?” “好像是他捡了只小猫,”伏特加将手机递到琴酒面前,里面的照片粗看之下确实像只受伤的小猫,“应该是想要养吧,不过他为什么不直接和大哥说?” 琴酒手一顿,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果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更换过电池后,手机开机,富江的信息孤零零的躺在邮件箱的最上面。 “我可以养这只小猫吗?【附:小猫正脸照.jpg】” 银发男人只看了一眼照片就猛地合上手机,面色难看起来。 【哔——(脏话消音)】的小猫!! 那鲜红如血的双眼,那莫名其妙的两对耳朵,还有怎么看都找不到的鼻子和嘴—— 这要是只猫他琴酒大名倒过来念!! “伏特加,组织的事情暂且交给你。” “啊?那大哥你要去哪?” 琴酒面色难看,一字一句。 “回、家!” …… 当琴酒风尘仆仆打开家门时,富江正好要出门。 琴酒低下头,刚好和他肩膀上的“小猫”对视。 那双如同红宝石般的双眼非常单纯的看着他,就像是…… 在看一团空气。 琴酒皱眉,伸出手将“小猫”从少年瘦削的肩膀上提起来晃了晃。 软绵绵的,看起来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捏死。 富江从他手上渐渐暴起的青筋看出男人的意图,很是诚恳的建议道:“别白费力气,在您回来之前,这东西我杀了也有十来只了,结果如您所见。” 琴酒把玩着手中没有反抗之力——或者干脆就是没有反抗的“小猫”,立刻意识到对方不反抗的原因:“无限复活?” “是啊,”富江的语调非常轻快,“这是和我一样的怪物呢,真有意思。” 琴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冷嘲:“我们家已经有自己的怪物了。” 没必要再弄一个进来吧。 富江非常神奇的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少年轻声解释:“并不是我要带它回来的。” 在逗弄完“小猫”后,他非常愉快的将它吞吃入腹。 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味,它又从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并且再度非常乖巧的被吃掉。 冒出来、被吃掉、再冒出来…… 富江都吃腻味了。 所以当它再度跳到自己面前,扬起脑袋看他的时候,富江并没有直接将它吃掉,而是捧着它,隐约有些无奈。 “所以,你这小怪物是要做什么?” “丘比,”它弯起眼角,身后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我叫丘比哦!我是来和你签订契约,实现你的愿望的!” 怎么说呢,这一瞬间富江的既视感好强。 好像自己之前也是这么装作天真无辜和若无其事的模样蛊惑琴酒的。 但他并没有在意这点,反而更好奇另外的事。 “契约?”富江眨眨眼,“那是什么?” “嗯,真是个好问题呢,”丘比声音轻快的回答,“你可以理解成等价交换的一种,我向你提供实现一个愿望的可能,而你则是为这个愿望化身魔法少女,是不是很划算?” “魔法……少女?”富江表情复杂的重复完这个单词后,很想把它塞裤子里。 谁【鸟语花香(脏话消音)】的是少女啊?! “实现说明,我是个男孩子哦。”富江尽力平静的表示,“你需要找女孩子的话,确实找错人了,还有另外两个身为女孩子的我,你可以去找她们变成那该死的魔法少女呢。” 说到“少女”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他原本是不在意自己的性别的,这也是他过往非常自然的穿上女装,以女性身份行走在外的原因。 但琴酒对两种打扮的他的区别对待,让他也渐渐对自己原本的性别开始有所偏向。 是男孩子,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至于被扭曲成少女?饶了他吧。 他没有什么需要实现的愿望,更不想变成所谓的“魔法少女”,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他的“姐妹们”去完成吧。 要是她们因此许下什么“融合成完整的富江”、“杀死另外两个富江”这样的心愿,他也就认了,顶多只是遗憾死前没有吃掉琴酒而已。 反正,他的“人”生,没有意义。 让他惊讶的是,丘比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们虽然是少女,但并没有成为魔法少女的资质哦,”丘比眨巴着双眼这么说道,“你觉得这个契约怎么样?” 资质? 富江深深看着它,毫不犹豫的回答:“请容许我拒绝。” “诶?”丘比歪过脑袋,“为什么,富江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吗?” “有吧?但你也说过,这是等价交换,”富江随意摊手,“实现一个愿望,如果我说要让世界上所有的富江为我所用呢?你清楚知道,那是多大一股力量的吧?这样的力量,我不会接受的。” “不过还是感谢你,”他轻声说:“我大概知道契约是什么意思了。” 就像是他曾经与高桥、与雪莉交朋友那样,他们之间定下契约,成为朋友,而彩虹手串就是他们这份名为友谊的契约的见证。 而他,或许可以通过契约,找到迅速将储备粮培养得更美味的方法。 ------------------------------------- 琴酒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忍不住重复:“你想和我签订契约?” 富江认真点头:“契约是一种约定的力量,我们可以借助这样的力量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 琴酒忍不住在心中自嘲。 是好好培养他的“肉质”和“口感”吧? “我以为我们之间确实是有契约的。”他很是平静的说。 富江瞪大眼,很是无辜:“什么契约?” 此刻他们正坐在沙发的两边,茶几上摆放着富江特意拿来的纸笔,看上去却是有模有样的。 那只被带回来的“小猫”——富江介绍时说它的名字叫丘比——正眨巴着双眼看着他们,就像是在静静欣赏一出闹剧。 琴酒懒得理会丘比,直接长腿一伸,隔着茶几将少年拎到怀里才坐下。 抚摸着少年漆黑如鸦羽一般的长发,感受着怀里冰冷瘦削的少年不自在的动了动,才恍若无事的回答。 “卖、身、契,不是么?” 在彻底的上、床之前,富江不会吃掉他。 与此同时,双方必须保证身体上彼此的忠诚。 富江恍然:“对哦,还有这件事呢,原来我们是早就立下过契约的关系啊。” “当然,”琴酒压低声音,用堪称狎昵的动作、几乎将少年揉在身体里的力道拥着他,“不过我得说,你确实提醒到我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契约’,这样才能更加……嗯,好好相处。” “是呀。”富江笑着对坐在茶几上不动的丘比伸出手,示意它跳到自己怀里,甩着大尾巴的漂亮“小猫”无视男人冷漠的目光,很是轻松的跃进富江怀里,调整好位置窝着不动了。 人和怪物是否能和平相处? 琴酒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次或许是最好的、能制衡富江的机会。 定下规则,遵守规则,履行规则。 用条条框框的枷锁让他渐渐适应和明白所谓人类的社会,进一步的融入他们。 ……或许,到那时候他就能活下来。 或者干脆被更加“懂事”的怪物用更“文明”的方式吃掉。 谁知道呢。 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绝对没有回头路了。 笔尖在白纸上摩挲出沙沙的声响,男人和少年一边思索,一边探讨,一边争执。 不光是琴酒想要同化富江,富江也是如此的想吞噬掉琴酒。 可惜,不违反那条最基本的卖、身、契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互相僵持着。 只要琴酒不真正拥有富江,那么富江就永远品尝不到美味佳肴,这对富江来说显然是不可接受的。 虽然耳鬓厮磨也非常的愉快。 但果然生理性的饥饿战胜了一切。 怪物就是要吃人类的。 可是他们各自想出的契约内容,不可避免的对自己更有利,双方都无法直接说服对方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定。 在多次的争执之后,两人决定各退一步。 除去那条最根本的契约外,第一条契约就这么诞生了。 【一、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这条对富江的制约非常大。 他已经习惯迎接死亡和意外,身上的非人感也几乎不加掩饰的展示出来,尤其是脸上出现尸斑的时候…… 嗯。 琴酒只能庆幸,自己并没有因此引起恐怖谷效应。 否则昨天晚上,他可能就真的被心情很差的富江直接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