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触手在横滨如何求生存》 1. 横滨生存第一天 ——「加德,你当然是人类」那个男人说:「毋庸置疑,和我们一样」 弗勒佐看了眼手上的红山楂零食。这是他刚从一个女人手上买的名为糖葫芦的美食,花了七千美元。 对面名为千代田的男人听完价格,沉默半晌,很明确的告诉他。 “你被骗了。” 弗勒佐茫然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那个牌子上写了七千块啊,而且我听说日本的东西很贵,一盒曲奇饼都要四位数。” 那同为零食的糖葫芦是四位数价格,也就很合理了吧。 千代田眼神复杂。 出于一个正常人的科普欲,他为这位不谐世事的小少爷解释。 “你付的是美元吧,按现在的汇率,一美元差不多价值一百三十多日元。” 也就是说,这串用七个普通的山楂,一点普通白糖制作的零食,价值九十多万日元。说是天价也不为过。 “就算是在旅游景点的中华街,糖葫芦也才标价七百日元,还有你说的四位数曲奇饼应该是送礼用的精装,一千和九千,也都是四位数。”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仿佛这些钱是自己的一样,千代田的心尖抽痛了下。 天知道他远远的看见这小孩从怀里抽出好几张大额美钞只是为了换一只糖葫芦是什么心情。 明明可以直接抢,那骗子却还给他了个糖葫芦!还给了两层糯米纸! 这服务态度放在整个诈骗圈都相当炸裂。 听完那些有理有据的话,弗勒佐大脑宕机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像是在背书一样,自欺欺人的对千代田说。 “可是先生,钱的作用是交换物品,而物品的价值是由购买者决定,也就是说,只要购买者认为所获物品值得……” “你那些钱,可以换好几卡车糖葫芦了。” 千代田的下一句话直接了当的击垮了男孩不想承认自己被骗的小倔强。 弗勒佐终于蔫了下来,整个人仿佛都灰败了,他小声嘟囔。 “原来是换少了啊。” 弗勒佐并不明白钱的价值,今天才是他接触到人类社会的第七天,在买下那个糖葫芦之前,他关于钱币的认知全部来源于书籍和理论。 之所以用‘人类社会’这个词,是因为弗勒佐并非是千代田脑补的落难贵族小少爷。他是一名自愿踏上陌生土地的失忆者。 故事的开始是一片宁静的海底白沙,在珊瑚和小丑鱼的正中,一名纯白到失去了所有记忆和常识,宛若这世间诞生的第一名人类的赤//裸青年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海底,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甚至脑海中不存在陆地和人类的概念,就这么懵懵懂懂的在深海中生存了下去。 饿了就吃鱼,日常是睡觉和顺着洋流飘,反正无事可做,无物可想。 直到一架飞往伦敦的飞机坠入海中央,恰好砸到刚飘到这片海域的弗勒佐。 那架飞机上有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司各特.菲兹杰拉德,是美国首富,异能组织‘组合’弗朗西斯.菲兹杰拉德的独女。 见识过异能者的司各特当即邀请弗勒佐加入组合,以此报答救命之恩。她帮他了解人类社会,学习常识,并在弗勒佐的意愿下,全心全意的为他寻找过去。 所以在意的点不是被骗钱吗? 千代田嘴角抽了抽,打量着眼前的小孩。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身黑色短裤,鼓起一点衬衫夹的轮廓,白色长筒袜紧贴着白皙的脚踝,左腿膝盖上有只皮质的黑色腿环,很正式的装扮,像是电视剧中的贵族小少爷。 目测五六岁,顶着一头微卷的栗发,蓬松的发顶支撑着一根呆毛,冷白皮,娃娃脸,生的乖巧,晶紫色的眼瞳下还缀了颗泪痣。 男人不动声色的掩下眸中的贪欲。 ——上等货。 千代田来自一个叫擂钵街的混乱地区,在一个小型犯罪组织工作。他们的工作内容就是在横滨的大组织手下捡漏军火,在地下黑市以外的地区低价倒卖器官,还有人口。 早知道这小孩这么好骗…… 男人心里懊悔,脸上却还端着面具一样温柔的关怀,问道。 “你多大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家人呢?” 弗勒佐一边沉浸在第一次交易就被欺骗了的悲痛,一边记下七千美元等于好几卡车糖葫芦的经验。 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他在心里默背。 听见千代田的问题,弗勒佐顺口回答。 “二十一岁,没有家人,来中华街是为了名为特务科的组织接头……”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大脑空白一瞬,慌忙改口:“我五岁了,来横滨是因为家人工作太忙,只能把我送到亲戚家寄宿一段时间。” 说完,弗勒佐还抬起头,展开一个甜美的笑容,试图掩盖自己的口误。 他再也不在回答别人问题的时候分神了! 千代田当然没把第一段回答当真。 他更关心自己的商品质量,才五岁就进入中二期了吗?不过口语表述倒是很清晰,日语说的也不错。 能卖个好价钱。 见成功糊弄过去,弗勒佐松了口气,他礼貌的按照学习的礼仪向千代田鞠躬道谢。 “谢谢您的提醒,现在我要去接……找亲戚了。” 又说漏嘴了! 弗勒佐心里懊恼。因为司各特教的‘有人问你来日本的目的,就告诉他是找亲戚’这一指令集齐了他最不擅长的两个东西,记东西和说谎。 他才不是来找什么亲戚的,他是来找一个叫异能特务科的组织接头的。 因为对方宣称知道他的过去。 应异能特务科的要求,组合的人只能将弗勒佐送到中华街入口,让他一人前往。 见弗勒佐要走,千代田连忙开口挽留。 “等等。” “怎么了?” 弗勒佐转身,很有礼貌的听他把话说完。 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这小孩骗到没人的地方,千代田开口寻找切入点。 “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吧,我是千代田,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弗勒佐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只定定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千代田这才发现,男孩晶紫色的眼瞳就像玻璃橱窗中的人偶似的,仔细看,竟找不出一点人类的生气,好像只是个会反光的玻璃珠,没用感情,另人莫名毛骨悚然。 错觉吧,不过是个小孩…… 弗勒佐的异常一闪而过,仿佛刚刚的凝视只是幻象。长相乖巧的男孩仰起脸,眼睛里只有天真,他好奇的询问。 “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呢?” “因为……因为我想和你交朋友。”千代田讪笑一声:“交换过名字就是朋友了。” 想和他交朋友! 弗勒佐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亮起,男孩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弗勒佐。” 这个名字是他为数不多记得的东西。 与对异能者而言同灵魂本身的异能信息一起,躺在空白一片的记忆海洋中。 司各特说,这是个很浪漫的名字,意为——「一见钟情」。 不知为何,说完名字后,弗勒佐的太阳穴突然很轻的刺痛了一下,就像做错了事,被人弹了个脑瓜崩一样。 他左右转转脑袋,不明所以。 千代田有点惊讶:“你是混血儿?” 弗勒佐点点头:“我是欧亚混血。” 包括二十一岁的骨龄在内,这些关于他自身的信息,都是机器测出来的。 千代田看着男孩明显带有一点西方血统的深邃五官和紫色眼睛,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废话,他尴尬的挠挠头。 “太绕口了,我就叫你阿弗吧。” 弗勒佐不在乎这个:“可以的!不过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先告……” 千代田赶紧伸手拦下他。 “等等,阿弗。” “怎么了?” 虽然对千代田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很不满,但弗勒佐还是选择停下倾听,这是礼貌和教养的问题。 千代田适当露出愤怒和疑惑的表情。 “你打算就这么了结这件事?” 弗勒佐一愣:“不然呢?” 他突然有点惶恐。 千代田错愕,这是真情实意的情绪。 “那么多钱,你就这么轻飘飘的送给别人了?” “我无所谓的啦,现在还是找人比较重要……” “不可以!”千代田有点恨铁不成钢:“人什么时候不能找,可钱没了就是真的没了啊!给你钱的人没告诉你钱很重要吗?被骗了就要报仇,这不是常识吗!” 弗勒佐这个人僵硬了,他问:“怎么找?” 常识出错了! 弗勒佐最害怕这个。 司各特说为了计划顺利,不能轻易暴露失忆的事情,可他学习常识的时间又太短…… “我可以帮你。”终于找到想要的借口,千代田松了口气,脸上挂着笑容:“我认识不少人。” * 中原中也,横滨当地犯罪组织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他此时正在休息室和部下聊天。 这周发行的书籍,街角新开的荞麦面店,谁又找了漂亮的情人,家长里短等等闲谈时常见的聊天内容。 别问为什么这么正常,毕竟就算是黑手党,也不希望休息时间还重复工作内容。 “加藤呢,那家伙干嘛去了,磨磨唧唧的。” 将漂亮的橙发系在身后的青年骂道。 他长了张甜美端庄的脸,皮肤很白,湛蓝眼瞳的漫不经心和周身的戾气危险又不会让人轻视,脖颈上佩戴的随着喉结滚动的choker又为其增添了一丝痞野气,完全是校园中会被人争先告白校草男神。 “加藤吗,他老婆怀二胎啦,这家伙这两天简直高兴疯了,逢人就炫耀,估计又和谁分享喜讯去了吧。” 一名将黑西装敞开,懒散的靠在桌子上的黑手党为放上司鸽子的中年男人解释。 中原中也当然没真的发火,他喝了口冰镇的苏打水,毕竟现在只是休息时间,下午还要工作。 “他大儿子几岁了?” “六岁吧,我也是猜的,毕竟干我们这行的,哪能把信息说那么详细。” “也对,加藤进入黑手党四年了吧?” “对啊,加藤现在可是黑手党六分之一个元老级别的老人。” 那名黑手党随口扯了个玩笑话。 虽然确实是这样。在黑手党这样耗费生命的工作任职,四年的资历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七八十的人。 六年,四年,都是很特殊的时间点呢。 中原中也眸中闪过一丝好笑,他握着玻璃杯的手指被冻的泛白,随口回答。 “那还真是好久了。” 突然,有个声音从休息室门口传来。同时还有人摔倒在地上,和□□撞上建筑的肉疼声。 “中原干部!中原干部!” 中原中也看过去,发现是刚刚议论过的加藤。 中年男人混身狼狈,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眼底是血丝,头顶还挂着几片树叶,不知从哪回来的。 中原中也皱起眉,但还是耐心的为男人拉了把椅子。 “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加藤。” 加藤气喘吁吁,但还是就着极速奔跑后满喉的血腥味急切开口。 “中原干部……我儿子被绑架了……我实在没办法,请您救救他。” 2. 横滨生存第二天 狭隘的小屋昏暗无光,这里是货运码头搬运工休息的小屋,堆了不少脏毛巾和废衣服。 透过潜艇窗一样狭隘的窗户,能看见外面波涛的海,海上还有装载了集装箱的船只停靠在侧。 弗勒佐屈膝坐在靠墙的单人床上,双指捏着一架白色的纸飞机。 栗发男孩虽然面无表情,崩着一张小脸,紫色眼瞳中却闪着名为好奇的光,似乎一潭死水被飞机擦过水面引起波澜,注入了新奇的活力。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对其爱不释手。 是千代田带弗勒佐来这的,他虽然答应了帮忙找回钱,但却以弗勒佐年纪太小为由,把他带到了这里,顺便给了他这个。 弗勒佐把视线从纸飞机上挪开,转移到不远处的靠墙位置。 “好吃吗?” 那坐着一名模样清秀的小男孩,正狼吞虎咽的吞下最后一颗糖葫芦。 他脸很脏,露出皮肤上的灰尘和淤青,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一看便在之前受了不少罪。 千代田说,这孩子是附近贫民窟的小偷,因为年纪太小警察不管,只能关着让他长长记性。 弗勒佐进来后,见他盯着自己的糖葫芦咽口水,一副很渴望的样子,就分给他了。 一串糖葫芦下肚,男孩因为饥饿疼痛的胃部被糖分抚慰,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一起平静。 他感激的对着弗勒佐点点头。 “好吃,谢谢!”感谢完,男孩脸上露出些羞怯:“我叫加藤六太,你叫什么名字。” “弗勒佐。” 弗勒佐想起向千代田介绍名字时的异样,说完名字,刻意安静了好一会,认真感知本身。 结果这次的介绍相当顺利,从身体到精神,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他有些失望。但不知自己在失望什么。 “那我就叫你阿弗了!叫我加藤或者六太都可以。”加藤六太好奇道:“阿弗,你哪来的纸飞机?” “千代田给的。” 纸飞机。 原来这东西叫这个名字。 弗勒佐只看千代田随意折了几下,平纸就变了模样,立体了,很神奇。 他念了一遍,又在脑海中过了下飞机的模样,疑虑的开口。 “不像。” “欸?”加藤六太没听懂。 弗勒佐解释的详细了些。他捏住纸飞机的一边翅膀,说是翅膀,其实就是一张纸的一部分。 “它和飞机并不像,既不是客机,也不是直升机。” 客机是司各特乘坐过的,她从那坠落到海中,被弗勒佐救起。直升机是把他们从美国带过来的器具。 “呃。” 这个问题对于才六岁的加藤六太来说,太深奥了。 他一时被弗勒佐话语中的否定迷惑一时语塞,直至视线移至那架纸飞机。 对称的翅膀,尖尖的机头,是…… 加藤六太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战斗机!这架纸飞机长得和战斗机一样哦!” 战斗机? 弗勒佐看了眼手中的纸飞机,把这个词汇和对应形象记在心中。 加藤六太确信的点点头,随后继续自己的好奇。 “所以阿弗,他为什么要给你纸飞机。” “他让我玩,等他回来,但是我不会。” 弗勒佐不知到这么脆弱的东西要怎么玩。 他在海底睡倦了时也会摆弄的玩具。什么发光的圆球,碾碎可以化作白沙一样的荧光物,在水中很漂亮,还有冒出温热浆液的洞口,将鱼和海洋垃圾扔进去,就会很快消失。 “我可以教你……反正也离不开这。” 加藤六太觉得眼前的同伴好可怜,连纸飞机都不会玩。 他从地上爬起来,想换个姿势,结果刚起身就被什么绊倒,重重磕在地上。 这一动,便露出加藤六太脚踝上的铁锁。锈迹斑斑,从粗细来看,大抵是用来遏制藏獒等大型犬的,冷漠的贴在孩童娇嫩的皮肤上,勒的红印上渗出血迹。 加藤六太疼的眼圈瞬间变红了,但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哭声,死死捂住嘴巴。 弗勒佐摆弄纸飞机的手一顿,疑惑的看向地上加藤六太。 “你不哭吗?” 人疼了,是会哭的。发泄情绪。 尤其是人类幼崽。他们情感纯粹,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这也是弗勒佐用这幅模样示人的原因。是司各特的建议。 第一,幼童不会被防备,多数人对孩子有天然的包容和好感。 第二,以弗勒佐对世界仅剩本能的浅薄认知,只有扮演懵懂孩童才不会被怀疑。 加藤六太吞下哽咽,吸了吸鼻子。 “哭太大声会被打的,外面有人守着。” 这货运码头是私人产业,同时做着非法出口走私和倒卖人口的生意。 所有搬运工都是组织的走狗。 “被打?” 加藤六太点点头,然后有点崇拜的看向弗勒佐。 “阿弗,你好厉害呀,没被打。” 弗勒佐歪歪头:“为什么没被打会很厉害?” 加藤六太捂着嘴小声说:“爸爸告诉我,如果有天被绑架了,一定不能哭闹,最好不要忤逆坏蛋,要装的很乖的样子配合他们,这样可以少受苦,减轻他们的戒备心,说不定还能抓住机会逃走。” 他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我没听爸爸的话,被抓的时候反抗了,然后被揍了一顿。” 加藤六太被抱起来带走时,脑袋一片空白,本能的狠狠咬了一口诱拐犯。 所以,什么伤都没受,还被诱拐犯给了一架纸飞机安抚的弗勒佐好厉害!好冷静啊。 绑架? 反抗? 逃走? 弗勒佐沉默半晌。 其实刚才千代田说加藤六太是小偷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为什么这个码头小偷那么多? 他能感知到另一个屋子里还关了二十几个孩子。 但是千代田走的太快,没来得及问出口。 现在反应过来…… 弗勒佐心底恼火,晶紫色的眼瞳如千米海底般幽冷。 “他在骗我。” 在决定用幼童模样前往横滨之后,司各特特意给弗勒佐科普了‘诱拐犯’这个罪孽的职业,让他千万小心。 “欸?”加藤六太懵了:“你我不都是被诱拐犯骗过来的吗?” 难道还有自己跟诱拐犯回来的小孩吗! 弗勒佐气恼的鼓了鼓腮帮子,他跳下床,无视床下摆放整齐的皮鞋,径直走向加藤六太。 雪白的长袜踩在经年累月,积攒起一层厚重污渍的地板上,视角反差极强。但若有人仔细看,便能从男孩抬起的脚底惊奇的发现,那袜子竟然一点都没脏,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包裹。 加藤六太不知道这位同龄人要干什么,满脸迷茫。 弗勒佐一言不发的蹲下,抬手抚上困住加藤六太的冰冷镣铐。 那铁锁有孩童手臂粗细,大概怕拐来的孩子得破伤风,没有锈迹,但工艺很粗糙,疙疙瘩瘩得有些扎手。 加藤六太敏锐的看见,弗勒佐的指腹上凭空多出一层黏糊糊的透明液体,在昏暗的房屋中反射着晶莹的光。那层史莱姆一样的薄膜顺着孩童粉白的指尖滑落至铁锁上。 顷刻间,坚不可摧的铁锁便同火焰炙烤的黄油般瘫软下来,还冒着滋啦啦的白烟。足以彰显那液体的危险性。 加藤六太看呆了,一时竟忘了动,直到皮肤被滴落的液体沾到,疼的一哆嗦。 他看去,皮肤上留了块赤红的疤痕。男孩视线落在地板上被灼烧的黑黝黝的洞口上,心有余悸。 弗勒佐困惑的看着他,手上捞着一块沾了粘液的软铁。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现在加藤六太身上的应该是个窟窿,而不是灼伤。 腐蚀性粘液,这是弗勒佐异能的副产品,和改变体型一样。 对他人和物品而言致命的黏液,在他摸起来却只是会让手微微酥痒舒适的冰凉贴,弗勒佐用这个保护自己,在水下不会被水压挤压致死,和氧气提供也多亏了它。 他随手将软成流体的铁扔到地上,铁上的黏液却没下去,紧紧包裹在弗勒佐手指上。 好痒。就像有羽毛在轻扫指腹一样,虚虚的,落不到实处。 男孩有点不喜欢这种轻飘飘的触感,他将粘液收回体内,然后看向加藤六太。 “不躲吗。” 感知到危险会进行躲避,也是人的本能吧。 为什么他没反应? 加藤六太崇拜的目光立刻落下,他羞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道。 “我没反应过来,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弗勒佐奇怪的看着他。 他能看见加藤六太脸上的愧疚。 加藤六太疑惑:“不是阿弗你问我为什么不躲的吗?” “对。”弗勒佐点点头:“但是你的受伤没有对我造成任何损失,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加藤六太被问懵了。 他此时脑袋里就一个想法,弗勒佐怎么这么多问题? “因为这句话一般是关心或者责怪的意思吧……” 关心? 弗勒佐思索片刻,将那句话在脑海中分解成自己能理解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以为自己受伤会引起我的担心,所以要向我道歉吗?” 加藤六太张了张嘴,眼睛里透露着清澈的迷茫。 “是……是这样吧。” 弗勒佐点点头,随后将地上的纸飞机拾起来。 “我原谅你了,作为赔礼,教我这个怎么玩吧。” 加藤六太松了口气,终于有一个他力所能及的…… 等等。 加藤六太看了眼窗外,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他以为弗勒佐弄掉他的锁链,是为了带他一起逃跑。 “阿弗,你不打算逃跑吗?” 加藤六太是有见识的。他知道弗勒佐刚刚搞出的不科学现象是名为异能力的东西。 “不着急,我想先学会玩这个。” 弗勒佐捧起纸飞机。 被骗了要报仇,这是千代田教他的事情。 反正逃跑,甚至把整个码头毁掉,对弗勒作来说都是极其简单的事情。 加藤六太迷茫的看他一眼,没从男孩眼中看到任何恐慌。 莫名的,他心安许多,接过纸飞机:“好吧。” 阿弗是异能者……他相信他。 纸飞机张开双翼,自狭隘的小屋里翱翔,再晃晃悠悠的落地。 加藤六太依旧忧虑重重,他偷瞥了眼弗勒佐,发现他正极认真的盯着飞机的轨迹。 这么好玩吗? 加藤六太心里犯嘀咕,跑过去把纸飞机捡起来,一瘸一拐的跑近弗勒佐。 “阿弗,你试试。” 弗勒佐捏住纸飞机的手柄,很生硬的向前一推,那飞机晃晃悠悠的像被风吹飞的纸片,眼看着就要坠机了,突然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平稳飞行起来。 加藤六太安慰的话卡在嗓子眼,眼睛都看直了,他一脸不可思议。 “好棒!阿弗!” 被夸奖的弗勒佐勾起唇,结果脑海中突然闪过来日本时,弗朗西斯的嘱托。 ——不要轻易暴露名字,不要轻易让人知道你是异能者。 糟糕,他刚才是不是暴露了异能者的事情? 一不小心忘了…… “六太。”弗勒佐有点心虚。 “嗯?” “别把这个告诉别人。” 弗勒佐抬手,亮晶晶的黏液沾在指腹,很快凝结成自传的小团。 “我带你出去。” “嗯嗯!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加藤六太眼睛亮起,像致敬一样认真,下一秒,又换上担忧的神色:“但是阿弗,外面有好多有枪的大人,你可以把它发射出去吗?” 发射? 弗勒佐摇摇头。 “做不到。” 不过,怎么用黏液作为武器……他练的很好。 弗勒佐想,既然加藤六太答应了保守秘密,那他就使用全部异能好了。 男孩一手拿着纸飞机,另一只手上是滚动的强腐蚀液体,透明的液体逐渐变黑,一点点覆盖全手。 那些液体周围附上一圈薄薄的紫色光辉,他开口。 “异能力——【遥远的……” “【重力操控】!” 弗勒佐话还没说完,小屋那扇铁门就被从外面暴力破开了。 大概是害怕伤到里面的孩子,攻击者没有用太大力气,门向里倒了没两米,门边便被镀上红光,朝着相反的方向倒塌。门钉不堪重负,‘叮当’一下落地,些许灰尘四起。 一名橙发的青年一只手向前,包裹着骨节分明的手的黑色皮质手套上亮着和门边如出一辙的红光,肩上披着的黑色大衣被海风吹的猎猎作响,面上挂着意气风发的笑。 “六太,我来救你……” 中原中也看着屋里的两个孩子,卡壳了。 他尴尬的挠挠头。 “抱歉,你们哪个是加藤六太?” 3. 横滨生存第三天 这真不能怪中原中也认不出部下的孩子。 毕竟干黑手党这行的,为了防止被敌人报复,被叛徒阴,最重要的就是隐藏好家人信息。 中原中也只知道加藤的长相,可没见过他老婆,自然也不知道他儿子是什么发色瞳色。 他打量着屋子。 小屋很乱,有搬运工丢下的充满汗臭味的衣服,还有烟头和纸团,地板黑漆漆的,还有干涸的菜汤。两个孩子都在地上,一个浑身凌乱,一个干干净净。 略惨的那孩子长的乖巧,一看就是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小孩。 干净的那个…… 中原中也略诧异。 他一眼就看出弗勒佐身上的衬衫价值不菲,因为他也偏爱这个牌子。 真有品味,不对…… 中原中也回忆了下,脑海中并没有哪家本地富豪或者入境富豪最近丢孩子的情报。 组织的情报部还是不太行啊,这么大事都不知道,回去得和首领说一声,加强培训。 加藤六太反应过来,举起一只手:“我是!” 中原中也点点头,并没有看他,而是视线向上,打量弗勒佐的长相。 男孩五官精致,与东方人传统的温润长相略有不同,五官带了些混血的深邃,他拥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虹膜呈现晶紫色,让人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的纯粹,可盯久了,竟然有点毛骨悚然。 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危险。 人类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眼睛。 简直就像第一次睁眼的婴儿一般懵懂。五六岁的孩子已经懂相当多的东西了,不可能如此。 最重要的是…… 他好像在哪见过这双眼睛,仔细去想,却怎么都回忆不起端倪。 中原中也记性一向很好,就算是几年前合作过的人再遇到也能一眼认出来,可面对这个绝对素未谋面的混血小孩,他却少见的诞生了某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鬼使神差的,中原中也开口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弗勒佐在门轰然倒塌的一瞬间就向后跳了一步,就算有些飘起的灰尘飞溅四溢,也被他加在周身的透明黏液隔开,自己一尘不染。 他眯着眼看门口的矮个青年,眸中同样升起一丝疑惑。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小小一只好可爱! 他好喜欢! 弗勒佐瞬间将心底那抹怪异抛之脑后,他眼睛发光,孩童不加掩饰的纯粹的喜爱直接反馈到中原中也那边,他主动介绍了自己。全名,加上爱称。 “我是弗勒佐,你可以叫我加德吗?” 因为一身黑色大衣,和其代表的黑手党身份总被人恐惧敬畏的中原中也:…… 他看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铁门,确认自己真的不是戴着礼貌的笑容敲门而入,又看了眼满脸写着‘好喜欢你’的弗勒佐,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果然是被娇养的小少爷啊,连最基本的判断危险能力都没有。 中原中也的警惕瞬间烟消云散。 同时,他为自己刚刚升起的杀意觉得好笑。太草木皆兵了。 青年压了压帽檐,并不吝啬于一个友善的微笑。 “嗯,你好。”他顿了顿,叫出那个单词:“加德。” 消除误会后,中原中也便对弗勒佐失去了兴趣。他对接手这个被绑架的小倒霉蛋的讨要赎金工作不感兴趣,毕竟身为黑手党干部的他,不缺钱,也很忙。 这次出手,仅仅是中原中也以个人名义,为了救部下的孩子而展开的行动。 而且多管闲事,万一被疑心病重的老家伙咬上了怎么办,宠爱的小崽子被一个黑手党救了,这事要是放在从政的老家伙身上,可是相当丢人的经历。 中原中也朝加藤六太招手。 “回家吧,六太,你父亲在等你。” 加藤六太收了绑架的惊吓,如今得救,自然惊喜非凡,得到召唤,他小步跑到中原中也身边。 黄昏的光倾斜着从破碎的门照满小屋,弗勒佐站着暗的里面,加藤六太跑向中原中也站的光亮处。 弗勒佐突然想起那天,司各特也是这么兴高采烈的奔向父亲的。 加藤六太跑到中原中也身边后,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弗勒佐的方向。 栗发男孩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周身环绕着阴郁的气息。 加藤六太不能理解那种复杂,但总觉得不是滋味。他怯生生的抬头看了眼中原中也。虽然不认识这人,但他知道,这不是他能指挥或者请求的存在。 反倒中原中也一挑眉。 他发现了弗勒佐莫名的心情低落。那双透亮的眼瞳里,似乎有一扇将他与世界隔阂开的玻璃。 他站阴雨连绵的屋子里看外界的光亮,却不敢挪步,生怕外界布满致命的糖果陷阱。 因为没人拉起他的手,告诉他,外面很安全。 中原中也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问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在心里埋怨自己干嘛多嘴。 弗勒佐回神,他压下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涛骇浪,绽开一个纯粹的笑容。 交换名字,然后就是朋友了。 他想和这个人做朋友。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中原中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心想,大概是刚才看错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哪有那么复杂的情绪。他正是不谙世事,该被家人保护着的年龄呢。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他的名字又不是什么机密。横滨谁不知道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 青年懒散的依靠在门边,背后有海鸥借着海风飞翔,橘色的发丝比夕阳绚烂。 “记住了,小鬼,我叫中原中也。” 弗勒佐眼睛整的浑圆,就像见到了喜欢糖果的小孩。 「nakahara chuuya」 他把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绕了几遍,越读越好听。 和人一样可爱! 说完名字,中原中也打了个响指,后背大衣沾染的木屑灰尘便被红色的异能击的烟消云散。 他站直身子,看着弗勒佐,眉宇间是源自绝对力量的神采飞扬。 “外面的守卫我都清理干净了,援兵预计二十分钟后回来,时间很充足,快回家吧。” 站在一边的加藤六太补充。 “阿弗,往外跑,去大道上,找巡警,他们会送你回家。” 说完,两人便一起离开了。 纸钞,巡逻警察,还有…… 家? 弗勒佐楞楞的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眼里是不解。 ‘家’是什么? 他之前问过司各特“家是什么”这个问题。 她指着富丽堂皇的大别墅说:“这就是我的家。” 因为清楚弗勒佐的情况,司各特又指了指开车的司机,和不远处的一栋高楼说:“那是他的家。” 弗勒佐问:“家是住人的建筑吗。” 司各特说不完全是:“家里应该还有家人,就是血脉相连的人,或者妻子、丈夫。” 但她很快也被自己绕住了,如果没有妻子、丈夫的孤儿该怎么办呢? 弗勒佐也想不明白。 他捏着纸飞机,回忆着方才加藤六太的教学,手轻轻向前一送,洁白的纸飞机便在小屋中平稳的滑行起来。 纸飞机以不符合滑翔渠道的路径绕了屋子几圈,最后稳稳的落回了弗勒佐手中。 弗勒佐垂眸,去看那机翼上,仅有他能看见的,荷叶上水珠一般的小触手。 那东西胖胖软软,只有成人半个指甲盖那么大,表面有层亮晶晶的黏液覆盖着,帮它沾在飞机翅膀上,以此自由操控方向。这是弗勒佐的异能之一。 弗勒佐不懂很多东西,所以他会依靠本能模仿周围人的行为,以此让自己显的不那么奇怪。 例如——在飞机竖着绕圈的时候,加藤六太的眼神变得不可思议时,弗勒佐便及时调整了飞行轨迹。原来纸飞机是绕着圈飞的,最后要回到主人手上。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有用小粗手作弊的,也有单纯扔出去的。 弗勒佐一个人学会了玩纸飞机。 二十分钟后,原本寂静的外界突然变吵,码头内外出的人回来了。 外面发出汽车急刹与地面发出的刺耳摩擦声,脚步声、金属油桶轰然倒塌的碰撞声,还有千代田的骂声。 “该死!所有工人都被杀了吗?这帮废物拿枪当烧火棍用吗?” 一个粗重的男音战战兢兢的回他。 “那些小孩……也都逃走了,仓库被人从外面掏了个洞。” 千代田的声音提高了半度,全然没了初见弗勒佐时装出的文质彬彬的模样。 “一个不剩?” “目前是,是这样的……三个库房全部都。”那男声越来越小,后面带着明显的颤音和哭腔。 千代田的身份在组织内很高,以人面兽心,手段毒辣被所有人恐惧敬畏。仓库里百分之七十的孩子是他的业绩。 这人可是能热情的托着装了孩子的行李箱,帮丢了孩子的家长找巡警的。 千代田又骂了一句,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突然安静下来。 几秒后,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是朝着弗勒佐这个小屋来的。 弗勒佐又一次投掷失败的纸飞机恰好朝着目标破损的门的方向滑去,它擦着地面滑行几厘米,然后被一只皮鞋踩在脚下。 弗勒佐小拇指的皮肤突然轻微刺痛了下,他看着皮鞋底下史莱姆一般被压扁的小触手,那一小团可怜巴巴的被迫与地面接触,眨了眨眼,流露出一丝委屈。 弗勒佐分出的触手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触手收到伤害,本体也会痛。 “阿弗!”千代田惊喜的声音有些失真:“你还在,不是,你没走吗?” 虽然深知自己是个身份可能被揭穿的人贩子,但是他却用失意后没被抛弃的惊喜语气说着话。 千代田赌的就是杀死全部搬运工和守卫的神秘人没那么闲,他肯定是冲着某个孩子来的,顺手破坏了所有库房,找到目标后便离开了。 只要弗勒佐还在,他一人即可弥补全部损失。 如果是个彷徨的孩子,听到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就肯定喜极而泣的,扑倒在他怀抱里哭诉。 但他面对的是一个意识到自己被骗,还被踩了触手的弗勒佐。 个头还不到男人大腿高的男孩抬起头,小脸绷着,紫瞳中是隐隐的冷意,他压抑着火气,耐心问。 “你骗了我吗,你是诱拐犯。” 千代田先是一愣,仔细打量了弗勒佐两秒,随后嗤笑一声。 “你留在这,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吧,小家伙。” 弗勒佐点点头,在他看来,千代田的态度已经承认了他是诱拐犯这件事。 “我还想问你,被骗钱的报仇是把钱找回来,那被诱拐呢?” 千代田没忍住笑出声,他打量着一脸认真的弗勒佐。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吗?” “杀人吗?司各特不让我随便杀人。” “但是诱拐是犯罪。”千代田挪揄的看着他:“那个司各特没教你吗?” 弗勒佐很认真的回答他:“没有。” 顿了顿,他又问:“犯罪是什么意思?” 千代田嗤笑一声。 “这得看你是什么人了,如果你是坏人,那犯罪是你的同伴,你挣钱的饭碗,如果你是警察,或者民众,那犯罪者就该去死。” 他向前走几步,抬起手,落点是弗勒佐稚嫩的肩膀。 千代田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完成这个简单的拍肩膀动作,因为他的手直接消失了。就像把雪块按在岩浆上,千代田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融化并消失在小孩肩膀上的空间。 他甚至还没碰到,当然也没有任何触感。 几秒后,一道脆生生的,还带着幼童特有的稚嫩的声音响起。 “异能力——【遥远的欢宴者】” 只见原本站着幼童的地方,竟凭空多出一名赤//身的青年,栗色的短发和眼下泪痣说明了其身份,他容貌偏稚,是典型的娃娃脸,没什么表情,引人注目的是空幽的紫瞳。 身上缠绕着的黑紫色触手,遮住大部分身体的同时,又张牙舞爪的为其增添几分鬼魅的恐怖。 “犯罪者该死,我记住了。”青年人清朗如明月下泉水潺潺的声音响起:“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千代田用充血的眼睛惊恐的看向弗勒佐,有好几条细长的黑影鬼魅般投在身上。男人腕骨以下的部位都消失了,只剩个血肉模糊的截面,他表情痛苦:“怪物啊——” 嘹亮尖细的男音在空荡的码头中传了很远。 几分钟后,弗勒佐由本体变回孩童的样子,他把刚刚转换前就用触手保护好的小衣服认真穿好,然后坐在床上等待下一个来查看情况的人。 然而,外面静悄悄的,没用一点动静,就像刚才只有千代田自己一个人回来。 弗勒佐觉得无聊,于是踩上床,换了个方向,直跪在那个潜艇一样的圆形窗户边,两条胳膊垫在一起,脑袋搁上去,就这么看窗外的海浪,白色的浪花一卷一卷,像安眠曲的音符。 困了。 想睡觉。 “……” 弗勒佐趴在窗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接头’的正事没完成。 他头上的呆毛蔫巴巴的垂下来,像只可怜兮兮的落水小狗。 找路……要怎么去中华街啊。 弗勒佐感觉自己脑袋都大了,他趴了好一会,才磨磨唧唧的准备去面对难题,结果刚跳下床。 “太宰先生。”一个有着奇怪刘海的白发少年从门外探出头,惊喜的看着他:“这有个孩子……” 他的声音很快因为看见小屋地面那硕大的坑噎住。 这是发生了什么? 4. 横滨生存第四天 中岛敦被小屋里的情景惊的说不出话,因为这骇人的坑洞着实不像人类所为,他不确信的看了眼身后,确定来路还是码头,而不是什么跨越异世界的大门,松了口气,重新观察那个坑。 打眼一看已经很恐怖了,仔细看更是不得了。 小屋面积才几平米,这大坑估计有十几个它的面积,黑黝黝的难以望清底部,总之坑坑洼洼,完全不规则,因此排除了个是地下室的可能性。 “这里被外星人传送了一颗陨石吗……” “不对。”一个男音否定了这句吐槽:“装陨石的坑可没这么难看,它们是圆形的。” 有个清脆的童音回答他:“所以陨石是圆形的石头吗?” “当然不是,难不成你认为陨石坑是完全契合陨石的坑吗?它们是由高空坠落形成的气压冲击而成的,无论润湿是什么形状,坑都是圆形,或者椭圆。” “原来是这样。” 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蹲在坑的边缘,用一种老学究研究东西的专注去观察那个坑,全神贯注,身体前倾,看的他身后的中岛敦揪心,生怕他栽进去。 黑白背带裤的少年又看了眼蹲在坑的另一边,学着太宰治的模样也去观察坑的陌生小孩,捏了把冷汗。 他是该在这防止太宰先生出现‘意外’,还是去救那孩子? 一大一小的对话还在继续。 还是弗勒佐发问,他抬起头,好奇的看向隔了几米的青年。 “你为什么要看这个坑?” “因为我在观察。” 太宰治表情凝重的抬起头,让人觉得大事不妙,忍不住屏住呼吸听他说话。 “小孩,你看。” 他指着坑底一块凸出的,像是宝剑的石头。 “那是什么?” 弗勒佐想了想,认真的回答他:“石头。” “不不不。”太宰治接连摇头:“那是终焉。” 弗勒佐歪歪头,怎么也没看出那和旁边许多石头一样被他的黏液腐蚀过的石头和那个神神秘秘的词汇有什么关系,因为好奇,他改变了姿势,从蹲着变成跪地,头探出去,以便更清晰的看太宰治说的东西。 看着这么危险的操作,中岛敦终于忍不住。 “太宰先生!就算是开玩笑也太过分了!那只是个小孩子!” 他骂完,一阵小利风升起,双腿瞬间变成黑白交接的虎的后肢,只轻轻一弹跳,便越过了几米宽的深沟,将半个身子快探进沟里的小孩抱起来,再跳回对面,一个翻滚卸了力。 太宰治还蹲在地上,看着从中岛敦怀里探出头的小孩。 一头栗色短发凌乱,呆毛高高翘起,好像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视线突然天翻地炫,然后换了个方向。 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是…… 太宰治眯了眯眼。 视线从弗勒佐身上转移到坑里,在很不起眼的一道石头缝隙中,卡着一丝沾血的衣服纤维,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有个大活人,被这个坑‘吃掉’了,或者说,因为他,才会形成坑。 从痕迹来看,应该是有强腐蚀从天而降,把正常的地板侵蚀成现在的样子。 中岛敦他们进来的时候,弗勒佐正坐在床边穿鞋。 不对劲。 就算他没亲眼目睹人死,是大坑形成后才被人放到这,而且被脱了鞋放在床上睡觉的。 那醒来后,面对这么大的坑,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被独自困住,会这么冷静吗。 他身后是绝对不可能被徒手砸开的潜艇窗,身前是几米宽的深沟,他穿鞋,打算怎么离开这小屋? 中岛敦把弗勒佐放下,发现他盯着自己还没变回来的虎爪,心里一惊。 糟了……这孩子不会被吓哭吧。 却不想,弗勒佐抬头后第一句话是:“你是异能者吗?” ——“遇到异能者,千万要隐藏好自己的异能信息,装作弱小普通人的样子就好了。” 这是走之前,弗朗西斯特别嘱咐的。 陌生的异能者,是比普通人要小心一百倍的存在。 中岛敦听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余光刚好瞥到黑黝黝的深洞,心疼的看着弗勒佐。 “我是异能者,但是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伤害他。 弗勒佐愣了下,然后盯着中岛敦,摇摇头。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 “为什么?”发问的是太宰治,他笑盈盈的看着弗勒佐:“因为敦君长的纯良吗?” 中岛敦:…… 他特别想吐槽,太宰先生这样真的很像诱拐小孩的怪叔叔啊! “不是。”弗勒佐很认真的回答:“没有和一个人相处过,就武断的认为人家是坏人,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一缕斜光落下,印着男孩透亮的紫瞳上,他眼睛干净的好像玻璃珠。 太宰治饶有兴致:“你的意思是,你会以‘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的心态和人相处吗?” “这是什么诱拐犯快乐言论啊。”中岛敦捂住脸:“这也太……” “和小狗一样呢。” “太宰先生!这太没礼貌了啦!” “你今天话好多哦,敦君。” “……抱歉!” 中岛敦吐槽的太尽兴,突兀被点名,吓了一哆嗦,他做立正姿势紧张的站好。 太宰治摆摆手。 “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难搞的前辈,不会因为你在前辈说话的时候总插嘴还顶撞就让你光着上身去公司楼下跑十圈的哦。” 中岛敦:…… 弗勒佐眼睛微亮:“不让他光着身子跑十圈!太宰先生是好前辈欸!” 他记得弗朗西斯先生手下‘组合’的新人犯了错,例如没完成任务,就会直接被开除掉。 弗朗西斯先生说,他不需要没用的废物浪费钱。 ——“每个人的价值都是明码标价的。”那位精明的商人先生说:“而加德,你在我这里是无价。” ——“对你进行的所有支出,都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太宰治满意的一撩头发:“那当然,感谢我吧,敦君。” 这是什么值得惊叹的事情吗,还有为什么这孩子也开始叫太宰先生了,太宰先生你在得意什么啊…… 中岛敦硬生生忍住。 “对了,小狗。”弗勒佐提出疑问:“人也可以被叫做小狗吗?” “啊,这是比喻吧,虽然女孩子会叫的多一点,小奶狗啊,小狼狗啊。”太宰治唇角勾起,视线落在小屋的墙壁上,那镶嵌着一条用来固定锁链的铁环:“你叫什么?” “弗勒佐。” “好的,弗君,你是被诱拐来的吧。” 弗勒佐已经习惯自己的名字被砍半了,点点头。 虽然千代田现在已经被人道毁灭,但想起来他还是觉得生气。 “那个人骗了我。” “刚被骗过,还能说出相信所有人的言论,这不就是小狗吗,无条件相信人类什么的。”太宰治比划了个犬耳的形状:“所以说,我最不能理解的东西就是小狗。” 中岛敦疑惑:“太宰先生真的好讨厌狗啊。” 太宰治吐槽:“那种生物根本不是人类能理解的吧。” 弗勒佐一副受教了的样子:“是这样啊,原来狗这么厉害。” “所以。”太宰治摸摸下巴:“如果有人能站在狗的角度体验,然后告诉我,不,这么想还是狗诞生了意识然后告诉我它是怎么想的更靠谱一点。” 都很不靠谱。 中岛敦叹了口气,决定略过这越来越离谱的聊天。 “阿弗,可以这么叫你吗?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这里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不能暴露自己是异能者…… 弗勒佐回答:“我被那个人骗到这里,然后有个很可爱的人来这里,把其他人救走了。” 很可爱的人是什么称呼,小孩子特有的用词混乱吗。 中岛敦黑线:“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看着凶神恶煞的,穿着黑色的衣服……” “是不是小小一只。”太宰治插嘴。 弗勒佐眼睛亮了:“嗯嗯!他叫中原中也。” “噗。”太宰治嘲笑:“竟然因为个子矮被幼稚园生叫很可爱,真挫啊,中也。” 中岛敦强制夺回话语权:“那,阿弗,你记得自己家在哪吗?” 刚想问幼稚园是什么的弗勒佐否认:“我不回家,我要去找人。” “有去处就行了。”中岛敦松了口气,他看向太宰治:“那,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蹑手蹑脚溜到门边的太宰治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拔腿就跑。 “你和小镜花把他送回家嘛,我不要工作!” “小镜花才十四岁,会被警察拦下……算了。”中岛敦无奈的朝着弗勒佐一笑:“你要去哪,我和同事送你。” 弗勒佐眨眨眼:“中华街,把我送到街口就可以,麻烦了。” 真有礼貌啊 教养这么良好的小孩子,竟然差点被卖掉。 中岛敦有些庆幸中原中也来了这。 * 反复确定自己真的只在中华街入口下车就行了后,弗勒佐跳下车。 他没有立刻走,回头看了眼驾驶座上的蓝发少女,眼里是崇拜。 “好厉害,我也想开这个。” “等阿弗长大再去学车吧,现在法律还不允许呢。” 中岛敦笑着和他告别,心里汗颜。 他和小镜花这算带坏小孩吗? “嗯嗯。” 三人告了别。 “104号店铺,104号……” 弗勒佐嘴里念叨着这个记了五分钟的数字,生怕自己搞错了,还看了眼手背上写着的104的数字。他顺着墙上挂着的牌子走。 96号.97号……103号.105号。 104号呢? 小孩就这么呆愣的站在103号和104号的中间,一脸怀疑人生。 “小朋友,你家人呢?”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低哑的男音打断了弗勒佐的自我怀疑。 他回过头,看见是个灰色西装的男人,梳着背头,圆框眼镜下有颗显眼的泪痣,却也盖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他也有泪痣。 据说那是天使亲吻过的痕迹。 弗勒佐摸了摸眼下,回答道。 “我来找104号店铺。” 坂口安吾愣了一下,他低头打量着才到他腰间的小孩。 让他从上午等到黄昏的…… “你找那个干什么。” 弗勒佐卡住了。 他在脑袋里疯狂回想接头暗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明明记得很清楚当时背下来了,结果到用的时候,背下来了什么不记得,就记得背下来了。 看着坂口安吾松了口气,打算转身走,弗勒佐着急了,小跑上去拉住青年的衣摆。 “你等等,我想想暗号,买糖葫芦,砸钱……买,买东西……” 坂口安吾:…… 他想起来的时候,对面特意叮嘱的话:“接头的孩子记性不太好,不用非得对上暗号。” “……那为什么还要设置暗号,反正都要见面,直接说外貌特征呗。” “因为帅,小孩嘛,喜欢玩。” “……”坂口安吾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个:“好。” 他还以为对面一口一个那孩子、小孩,大概率是个高中生,处于中二期的那种,想体验一下电视剧里的特工接头,结果真是个小孩。 上幼稚园了没。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买蜂蜜吐司。”坂口安吾提醒。 “哦对,买蜂蜜吐司……不是这个吧?”弗勒佐本能的附和一声,结果说到一半卡住了,他记性再不好,脑子对反复背过的东西还是能有点印象的:“糖果?” “对,是糖果。” 在心里吐槽了下这个暗号,坂口安吾正式确认了弗勒佐的身份。 5. 横滨生存第五天 真是符合接头人年龄的暗号……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蹲下来,和弗勒佐平视,然后从怀里套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上面印着一家很有名气的糖果店的LOGO。 “怎么来的这么晚,是路上遇到麻烦了吗?”把袋子递给弗勒佐,坂口安吾像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弗勒佐没什么戒心,直接告诉他。 “我遇到诱拐犯了,刚逃出来。” “……横滨有些地方是不太安定。”坂口安吾复杂的看了眼长相可爱的男孩:“你记得他的长相吗?” 因为交易方身份很高,所以这事是由特务科最高长官种田山火头直接负责的,他得到的情报有限。 其中就包括「接头人是疑似超越者的强大异能者」这点。 现在看来,超越者大概是谣传,但异能很强是肯定的。不过年龄未免也太小了些。 “不记得。”弗勒佐捏了捏牛皮纸袋,里面发出塑料纸被挤压的声音,他抬起头:“不用担心,里面的孩子都跑完了,有个很可爱的人救了他们。” 跑完了。 坂口安吾放下心,他掏出手机,在按键上操作几下,三四秒后,手机振动了下。 「……港口黑手党高级干部中原中也……武装侦探社的人去过了,市警正在确认跑失孩童的安全」 坂口安吾抿了抿唇,不可思议的问。 “叫中原中也?” “他很厉害吗?”弗勒佐好奇:“太宰先生和敦君也认识他。” ……很可爱的人,那个中原中也。 坂口安吾强迫自己把重点放在弗勒佐的称呼上:“你和太宰治,中岛敦很熟?” 要不怎么用‘先生’和‘君’的称呼。 “他们没有和我交换名字,但我听他们是这么叫对方的。” 坂口安吾有点怀疑这孩子根本不能区别不同尊称,只是单纯学舌。 他想这个干什么…… 突然,坂口安吾身体一僵。 他意识到,自己在面对弗勒佐的时候,在下意识的害怕。所以才会东想西想,本质是转移恐惧。 “你杀了那个诱拐犯?”他听见自己问。坂口安吾余光瞥到路边,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路人在看他们。就像本能感觉到这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避开。 “他让我杀的。”弗勒佐回答:“他说犯罪的人该死,然后我就动手了。” ——“如果你是警察,或者民众,那犯法者就应该去死。” 这孩子眼中完全没有杀人的罪恶感,好消息是,也没有愉悦和满足。 就像做了一件常理之中的事情。 坂口安吾笑容有点勉强:“您认为犯罪者都该死吗?” 绝对正义? 他知道军队里就有类似的家伙。难搞。 “我不知道。”弗勒佐眼睛清澈的像是潭水:“是诱拐犯告诉我的,如果我不是犯罪者,那犯罪者就该死。” 坂口安吾心尖颤了下。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牛皮纸袋里的任务,真的能完成吗? 因为坂口安吾没马上回答,男孩脸上浮现出一点不知所措。 “这样是不对的吗?” 他知道自己经验浅薄,容易出错,特意求证了千代田才动手。 “这倒不是。”身为政府秘密机关的一员,坂口安吾没法否认正义,但这想法确实太极端了:“现实情况总比理论要麻烦很多……” 毕竟横滨就是被身为犯罪集团的港口黑手党这黑暗巨兽庇护着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给接头目标在这当人生导师啊,明明自己还有一堆未完成的任务。 这么想着,坂口安吾开口。 “因为这个世界是由多种色彩构成的,有光明就要有黑暗,而且犯罪者也分很多种,也会做好事,仅凭一句话就武断的定义所有人,确实不对。” “比如……中原中也,他救下了被诱拐的所有孩子,但是私自杀了很多诱拐犯,事情是有两面性的。” 弗勒佐抓住重点:“私自杀人就是犯罪者吗?” 坂口安吾察觉到不对劲:“您觉得什么是犯罪者?” “我不知道,但是犯罪者会自己告诉我吧。”弗勒佐歪歪头,眼神干净的让人毛骨悚然:“那个诱拐犯就告诉我了。” “他是个很好的人。” 在解惑这方面。 坂口安吾倒吸一口凉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面容平静的站起来。 “麻烦您跑一趟,所有资料都在袋子里了,请在没人的地方打开。” 弗勒佐看了眼手里的牛皮袋,褐色的纸制品鼓鼓囊囊,里面装了很多东西。 “等一下。” 坂口安吾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锋利,手不经意的摸上后腰。 弗勒佐好像没看见似的:“数字103后面是104,对吧?” 坂口安吾:? 这是什么暗号吗? “是。”回答完,他反应过来:“您想问的是为什么看不见104号店铺吗,因为当初建街的时候,两家租户起了矛盾,所以104号的牌子挂去了后巷,正街是看不见的。” “那就好。”弗勒佐放心了。他数字学的没问题。 告别坂口安吾,弗勒佐谨记他最后说的‘请在没人的地方打开’,拐进小巷,蹲下来,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一个塑料袋,就是它刚发出的哗啦声,里面装的是个透明塑封袋,里面装了个小芯片。 一部黑色手机,就是他把袋子撑的鼓囊,还有一只打火机。弗勒佐翻了翻,在手机底部找到了开机键。 他把手机和打火机放到一边,拿起袋子里的一张白纸。 「拿到黑衣组织进行非法异能移植人体手术的关键性证据,特务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为表诚意,先放出一部分」 这段日语下面,是另一张纸的复印件。使用了另一种语言。 「■年■■月■■日」 「记录异能总局 作战部特殊情报部情报员■■■」 「我参加了当地人的祭祀会,他们将剥了皮的羊羔扔到湖里,然后围着湖高喊: “歌颂伟大的星海深空之主,遥远的欢宴者,无可名状者。祂沉睡在星辰之上,愿黑星照常升起。” 我从没听说过这位神明,回去后又查了世界上收录在案的所有神话体系,都没有记录,大概是当地的土著神,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没有神像的围湖祭祀,却能让我仅仅只是回忆,浑身就能升起瘆人的冷意。」 复印件下还有一句话。 「读完记得烧掉,不要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看见这张纸」 弗勒佐认识那些字符,却用了好大力气才想起来这种语言的名字。 法语。 “遥远的欢宴者……” 弗勒佐呢喃出声,指尖抚过那串漂亮的法文,心底激起一连串不明出处的涟漪。这是他的异能名。 莫名的,男孩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这张复印件的创作者他认识。 而且是很重要的人。 但是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没有类似记忆碎片的东西,有的只是令人绝望的空白。 弗勒佐指尖颤了颤,随后在虚空中握紧,从未有过的奇异迫切在他胸膛中升起。 想找回过去。 想知道重要的人是谁。是他的血脉相连者吗,是他的家人吗? 这时,被放在一边的黑色手机突然亮起屏幕,震动起来。 弗勒佐一愣,按下接通键。 “您好,哪位?” “站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 对面的人显然没有寒暄的意思,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弗勒佐:? 虽然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准备照做。 用打火机烧掉白纸,弗勒佐乖乖的蹲在小巷里,等着打电话的人来。 等待时间,他瞄上了牛皮纸袋里的另一个东西,透明塑封袋里的小片芯片。 弗勒佐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不妨碍他把它拿出来玩。 这东西很小,比指甲盖还小,上面覆盖着铁片和金色细线。 拆开看看? 不行,不能随便拆不知道用途的东西。因为拆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好想拆。 琴酒走进小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原地,把自己纠结成麻花的弗勒佐,栗发男孩蹲在地上,苦大仇深似的盯着手指上的东西,不知遇到了什么难题。 琴酒眯了眯眼。 那是组织要的芯片样本。 竟然就这么被人徒手拿着。 弗勒佐听见动静,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留着及腰的银色长发,脸色阴森。 “你好。”弗勒佐站起来,礼貌的打招呼:“是你要找我吗?” 琴酒仿佛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就是尾田荣真不惜用核心芯片交换,也要塞进组织的人?” 有五岁吗。 尾田荣真是谁? 弗勒佐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声音清脆,带着小孩特有的奶音。 “我不认识他。”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弗勒佐茫然的举起黑色手机:“不是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在这待着吗。” 一点也不怕他。 琴酒盯着那双紫色的眼睛看了两秒,突然冷笑一声,拔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弗勒佐的额头。 他不会轻视每一个敌人,哪怕外表是个柔弱的孩子。 易容,异能,多的是让成年人变成孩童的手段。 “手机是哪来的。” 弗勒佐眨眨眼,直勾勾的看着枪口,回答:“一个人给我的。” 琴酒发誓自己在这小鬼眼里看见了好奇。他在好奇枪? 这可不是玩具。 “什么人。” “不认识,他没和我交换名字。” 说到这,弗勒佐有些挫败,头顶晃荡的呆毛不符合常理的耷拉下来。 “我刚才还认识了两个人,他们也没和我交换名字。” 琴酒:…… 他深深的打量着弗勒佐。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真情实意的心情低落,是真的小孩吗? 如果是演技很好的敌人…… 恰在这时,琴酒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伏特加的消息。 「大哥,尾田荣真死了,警察在中华街附近抓到了他推荐的那人,但没找到芯片」 琴酒瞥了眼弗勒佐。 和尾田荣真没关系,只是运气差捡到了被引荐人慌乱扔下的芯片和手机吗? 他看着男孩纯澈的眼睛,突然升起一点兴趣。琴酒收起手中的伯//莱//塔。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问名字=想和他成为朋友。 弗勒佐眼睛亮了:“弗勒佐!” “琴酒。” 不是真名啊。 弗勒佐有点失望,但出于礼貌,他没有追问。 琴酒看了眼地上的牛皮纸袋,用鞋尖踢了踢,露出前面的糖果店LOGO。 这小孩带来的吗? “混血吗,你家人呢?” 莫名的,弗勒佐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反感。 他不想把书写那段话的人可能是他的家人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所以…… 男孩仰起头。 “为什么都要问我有没有家人?不是有很多人也没有吗?” “那就是没有。” 琴酒想起这里是横滨,孤儿很正常,但弗勒佐打扮齐整干净,很明显不是流浪儿。 他可不管,饶有兴趣的发出邀请。 “和我走,或者死,选一个?” 这小孩已经知道了组织的存在,手机里的东西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琴酒可不会放走他。 弗勒佐思考了两秒。 “你是黑衣组织的人吗?” 是的话就跟他走。 弗勒佐记得正事。 是去叫黑衣组织的地方拿什么证据。不能被无关紧要的事情干扰。 空气沉寂了。 琴酒原本还算柔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原本收起的枪也重新拔出来对准弗勒佐。 “你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6. 横滨求生第六天 弗勒佐对目前紧绷的气氛一无所知,他理所当然道。 “别人告诉我的啊。” 琴酒看他一副‘不然呢’的表情,心里罕见的升起几分无语。 这小鬼是怎么回事。 他阴沉着脸,嗓音压的很低:“谁告诉你的,告诉我他的外貌特征。” 弗勒佐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坂口安吾的长相,认真回答。 “黑色头发,比你矮,戴眼镜,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 说完,他有点心虚。 因为辨认人,是弗勒佐的弱项。 他曾无数次认错金发的司各特和组合里另一个金发的姑娘。 用弗勒佐的话来说,就是两人一个性别,发型差不多,发色一致,还都喜欢穿碎花裙子。 但这些信息对琴酒来说已经够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伏特加传来的图片。黑发,戴眼镜,西装,随处可见的上班族的打扮。这就是已经死亡的尾田荣真推荐进组织的,目前在警局的新人。 他合上手机,翻盖碰撞,发出闷闷的一声。男人目光锐利。 “我是黑衣组织的成员。” 虽然丢了个能把自己玩进警局的蠢货,但捡到一个不错的苗子,这次出来不算亏。 对恐惧的感知异于常人,外表迷惑性强,从小培养,可比半路加入组织的废物可靠多了。 就是…… 是黑衣组织,那就没事了。 弗勒佐欢快的点点头,头顶的呆毛随着主人的动作一晃一晃。 ……就是有点傻。 琴酒看他毫不犹豫就要和他走的样子,莫名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算了,带回去好好训练。 总能独当一面的。 “弗勒佐,对吧。” “嗯嗯!” “把芯片和手机给我。” “好嘞。” 因为琴酒是第一个不嫌他名字难念读全的人,再加上这头银发格外好认,弗勒佐对他的好感蹭蹭上涨。 男孩利索的交出芯片和手机。 琴酒看了眼地上的塑封袋。 弗勒佐察觉到,弯腰拾起来,双手递给他:“你要这个吗?” “嗯。” 琴酒很满意他有眼力见,接过芯片装回塑封袋,手机扔到口袋里,招呼弗勒佐和他走。 路上,他盘问着。 “你是从哪来的?” “美国。” “美国?”琴酒有些诧异的挑眉,这和他想的可不一样:“谁送你来日本的。” “司各特。” 弗勒佐看了眼琴酒的背影,羡慕的噘了噘嘴。 好高哦。他能变的最大的形态都没那么高。 琴酒回头看了眼,发现男孩亦步亦趋的跟在步长几乎是他两倍的自己身后,丝毫不见吃力,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体能潜力不错。 “司各特,你的朋友?” “!”弗勒佐惊喜的点点头:“嗯嗯,是朋友。” 这个人比千代田好欸!叫全他的名字,还知道司各特是他的家人! “她姓什么?” 还知道司各特是女孩子! 弗勒佐心情愉悦,一双紫瞳如打盹的猫咪般眯着。 “菲兹杰拉德。” 银发的高大男人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脚步,他低头看着因为突发情况懵了的弗勒佐,遮掩在柔顺银发下的绿瞳散发着森然冷意。琴酒声音带着遮不住的错愕。 “你再说一遍?姓什么?” “菲兹杰拉德。” 弗勒佐歪歪头,透亮的瞳孔倒映出琴酒的模样,重复了一遍。 “美国的菲兹杰拉德。” 琴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呼一口气,迅速恢复了平静。 “你就是那个救了他们大小姐的异能者?弗勒佐……这个名字,我早该想到。” 弗勒佐:? 虽然不知道琴酒在震惊什么,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 “组织和弗朗西斯在美国有合作。”琴酒意味深长的看了弗勒佐一眼:“他用你的名字注册的公司,收购了组织屡次递出橄榄枝的生物制药公司。” 不怪他刚方才听见菲茨杰拉德的名字失态,因为实在是太巧了。 boss才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过。 弗勒佐不知道琴酒口中的生物制药公司的巨大价值,懵懵懂懂。 “我不太清楚。” 他又不管事,只负责拿钱。 “没事。”琴酒心情极好,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弗勒佐,态度和刚才已经截然不同:“你只要知道自己是最大的股东就够了。” 弗朗西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他无所谓正义派系,谁能给他带来利益,他就投资谁。近年来,组织研究的停滞不前已经让他很不耐烦,两者只靠几个早年的专利研究勉强维持着合作。 琴酒可不相信,仅仅是女儿被救,就能让弗朗西斯为一个孩子投资那么多。 那么眼前这孩子的价值是? 弗勒佐……没听懂。 但不妨碍他察觉到琴酒对他态度的转变。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到一定要带回家的重要道具的区别? 他附和。 “弗朗西斯先生人确实很好。” “你是异能者?”琴酒迈开步子。 弗勒佐跟上他,男孩还是没什么戒心,有问必答。 “嗯嗯,不过具体是什么异能者,弗朗西斯先生说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临走前,弗朗西斯特意找他聊了一场,反复嘱咐这件事。 ——“说实话,加德,像你这样强大又可塑性强的异能者,我本该用洗脑和精神控制的方法教育你的,直到你成为趁手的刀,但司各特绝对不允许她的朋友变成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 ——“……你想变成没有自我的杀人机器吗?不想就藏好自己,你太容易被算计了,我可不想司各特伤心。” ——“好像懂了。” ——“懂什么了?” ——“弗朗西斯先生是好人!” ——“你遇到的要不是司各特……算了,有组合给你撑腰,遇到困难就报菲兹杰拉德的名字。” “这是你第一次拒绝回答问题吧。” 面对弗勒佐的遮掩,琴酒心情很平和,甚至有闲心开玩笑。 毕竟一个新人苗子,和一个能给组织带来巨大利益的摇钱搭桥,价值差距何止一点半点。 弗勒佐挠挠头。 “确实,弗朗西斯先生说组合是我的后盾,所以我可以不用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但我觉得无视别人的话很不礼貌。” “礼貌,小孩子遵守的玩意。” 琴酒嗤笑一声,在一辆黑色的车子前停下脚步。 他抬手,修长的手搭在后座的门把手上,轻轻一掰。 ‘咔’,车灯亮起。 弗勒佐好奇的盯着大灯,眼睛瞪的浑圆,像被吓了一跳,又像是被亮灯吸引注意的小动物。 “打开车是需要钥匙的吧,你的钥匙呢……” 男孩的疑问在与摇下的车窗后的黑矮壮汉对视的一瞬烟消云散。 一双紫色的圆杏瞳,一双被墨镜遮盖的眼睛。 两人小眼瞪大眼。 前者因为说话太快有点尴尬,后者在迷茫这小孩是谁。 “车里有人,所以没拿钥匙。” 琴酒沉声回答完,拎起愣在原地的弗勒佐的后领,把他塞到后座,关上车门。 弗勒佐看着自己一眨眼就换了地方,眼睛因为错愕睁大。 他趴到驾驶座和副驾驶间的空隙,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好高!” 感觉离地好远! “坐好。” 琴酒抬手把他按回去,另一只手把摇下的车窗关好。 他从后视镜瞥到,弗勒佐被戳回去后就规规矩矩的系安全带,手在空中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的吩咐伏特加。 “去神奈川警局,把那坏事的废物处理掉,然后去鹤见。” 虽然很好奇这小孩是谁,但琴酒没解释的意思,伏特加也有眼识的没问弗勒佐的事情。 “他被抓是因为无证持枪吧。” 伏特加的意思是,那位还没进来的新人,还能抢救一下。 琴酒没说话,只冷冷的瞥过去一眼。 伏特加瞬间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的专心开车。 琴酒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但并未点燃,将烟叼在嘴里嚼,一副不是想说话的样子。 然后—— 弗勒佐又探出脑袋,他太小只,安全带与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功效。 “你要去杀人吗?” 伏特加为这冒失的小孩捏了把冷汗。 他熟悉琴酒,刚才的他绝对是在思考很重要的东西。 现在思绪被打断…… “嗯。”在伏特加瞬间惊悚的目光下,琴酒懒洋洋的回答,他像在幼崽面前收敛了爪牙的雪豹:“尾田荣真绝对和那个废物说过组织的存在,他不能留。” 而栗发男孩像是刚出巢穴的幼崽,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又提出疑问。 “私自杀人是犯罪者吗,那如果是得到他人许可的杀人,还算犯罪者吗?” 伏特加目不斜视,思考新车座要换成什么颜色。 琴酒嗤笑一声。 身为弗朗西斯关注的人,又是异能者,弗勒佐应该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特权‘。 “你怎么有这么多幼稚想法?” “不知道,这是别人告诉我的。”弗勒佐想说那人就是告诉他黑衣组织的人,但想了想,觉得啰嗦:“他还说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犯罪者也能救人,但他语气又分明厌恶杀人的犯罪者……我没太听懂。” 人生导师? 琴酒语气讽刺:“好人,犯罪者,谁给的定义。” “嗯?” 非任务期间,琴酒姿态还算放松,他慵懒的靠在车座上,锋利的牙齿在烟上留下咬痕。 “世界本来就是强食弱肉,想那么多干什么,小鬼。” 放松,但不代表他会闲的解答幼稚小鬼的问题。 好人,坏人,犯罪者,英雄。小孩才在乎这些,大人只管利益和成果。 听完这番话,本来就茫然的弗勒佐更茫然了。 他试图理解琴酒的意思。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这种社会与人性的复杂,都是生活磨砺出各持己见的东西,怎么说都对,哪能想的太清楚。 弗勒佐思考了一路,直到车门被下车的琴酒拉开。 车子被伏特加停到了街边,一个靠近居民区的拐角处,斜对面就是神奈川警察局。 “我出去一趟,车里不安全,你去那个咖啡厅待会,别人问就说在等大人。” 弗勒佐盯着那张和美元不同的钞票看了两秒,数着上头四个零,突然抬头发问。 “这个一万块钱可以买几串糖葫芦?” 琴酒:…… 他懒得回答这种无意义的问题,语气带上一点强硬。 “去咖啡厅等着,我们很快回来。” 说着,带伏特加走了。 虽然和弗勒佐相处不久,但琴酒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格。 这孩子死讲礼貌和规矩,下命令就听,乖得很。 但事实证明,琴酒对弗勒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栗发男孩盯着他的背影茫然了几秒。 然后拿着刚到手的一万日元,打算换个人问问。 初出茅庐就被骗,糖葫芦这事,他一定要问清楚。 一会就回来。 抱着这种想法,弗勒佐理所当然的偏离了琴酒指的轨道。 警局附近,商业建筑不多,现在又过了晚高峰,他走了一分多钟才看见第一个人。 青年慵懒的靠在墙边,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好像是下班后难得的闲适消遣。 手指间夹着一只点燃的香烟,云雾缭绕,再加上太阳最后的余韵落下,模糊了他略有攻击性的艳丽长相。 弗勒佐看着那抹亮眼的橘色,眼睛一亮,颠颠的小跑过去。 7. 横滨生存第七天 中原中也吸了口尼古丁,半眯着眼。 他在等音乐剧《小狗与小年》开幕,因为剧场禁烟,便出来抽了。 中原中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夜深人静,赶一场末班的音乐剧,孤身一人坐在剧场正中,享受音乐,陶冶情操,和独处时的…… “中原中也。” 一道稚嫩的童音从他面前突兀响起,充满惊喜。 中原中也:! 他下意识警戒,然后在看清眼前是什么东西后,迅速收起杀气。 青年皱着眉,用一根手指轻轻戳开垫着脚试图和他保持同一高度的栗发男孩。 “你不是回家了吗,小鬼?” 他看了眼头顶呆毛乱晃的弗勒佐,虽然知道是风,但还是忍不住想。 真像小狗摇尾巴。 “加德。” 弗勒佐被戳的踉跄一下,稳住身子,眼睛依旧亮晶晶的看着中原中也。 不知为何,他格外喜欢这名仅有一面之缘的漂亮青年,因此希望能他称呼自己的爱称。 “你答应叫我加德的。” “比起这个,你怎么在这?” 中原中也收回手指,漫不经心。 今天救下了部下的孩子,工作也顺利,他心情不错,乐的和陌生小孩聊闲。 更何况,抛却若有若无的似曾相识感,中原中也私心也很愿意和弗勒佐多聊几句。 这孩子拥有幼犬一样的眼睛,纯澈单纯的信任喜爱着周围的一切,闪闪发光。他们这种见惯了肮脏算计的人,最喜欢和这种人相处,不用带丝毫防备,身心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下来了。 “加德。”弗勒佐纠正完,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中原中也。” 他们是交换过名字的朋友,说话要算数呀。 “好好好,加德。” 中原中也真是怕了这孩子的固执,他用掐烟的那只手向下压了压,表示妥协,随后余光撇到到自己手里的香烟还在燃烧,不耐烦的啧了声。 青年指尖覆上一层红色的重力,他熄灭燃烧着的香烟,把剩了一截的烟夹在指缝中。 “别把我全名挂在嘴上,你想被亡命之徒盯上吗。” 中原中也这个名字,在横滨可不是什么安全词。而是祸端和恐惧啊。 “全名。”弗勒佐思索了两秒,又兴奋的抬起头:“那我叫你中原君?” 东方人的姓在名前,再加以‘君’的敬语。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说来怪异,弗勒佐虽然失了忆,但他对自己所掌握的语言运用却相当娴熟。 包括且不限于语法、谚语,本国人才知道的习俗和传统。 他的记忆,就像一块被切成两块的蛋糕。 一边是丝毫不受影响的语言学知识,另一边是被销毁的彻底的常识和过往记忆。 还有神经内科的权威专家远赴组合,只为一睹这医学怪象。 当然什么结论也没得出,只能感叹人体的神奇,还有神乎其神的异能。 毕竟弗朗西斯没邀请骨骼专家来看弗勒佐的改变身型。 “放尊重点,小鬼。” 中原中也瞥了眼毛都没长齐的弗勒佐,这小孩才一米出头,怎么有脸张口喊他同龄人称谓的‘君’的。 “叫‘先生’。” 被训斥的弗勒佐恹恹的‘哦’了声,不过很快满血复活。 他考虑到叫’中原‘被反驳的情况,改口。 “中也先生!” “……嗯。” 总被人忽略‘中原’姓氏的中原中也对此有种令人心酸的熟练。 可能是他的姓氏音节太多了吧。 “所以,你又走丢了吗?” 中原中也的目光平静又柔和,钴蓝的眼瞳像正午被阳光照耀的大海。 弗勒佐眨眨眼,回忆了下自己被琴酒打电话要求留下又被拎走的经历,概括道。 “没有走丢,是有个黑头发的人请我办事,然后有个白头发的人把我带走到这附近,他临时有事要做,让我在这里等他,但我暂时离开了一下,等会回去。” 这番解释落在中原中也耳朵里就是—— “现在的诱拐犯都这么猖獗了?” 毕竟按这小孩的自来熟程度,认识的人,怎么会用黑头发白头发来形容。 殊不知前者是因为没介绍名字,后者是弗勒佐不想叫这个不是真名的代号。 昨天送加藤六太回家时,因为脑袋里挥之不去那双紫眸,中原中也便顺口问了一句那孩子什么来头,因为一起落难的小孩,交流总比来救人的要多些。 然后加藤六太说。 “来头……阿弗没提过,但他好像是自己和诱拐犯回来的。” “嗯?” “那个诱拐犯对他态度很好,还给他折纸飞机,阿弗也是一副不知道自己被拐卖的样子。” 中原中也的第一反应是,这是那孩子能干出来的事。 他知道自己用异能的时候有多锋芒毕露,毕竟连知道他是铁救援者的加藤六太都小动物似的不敢说话,弗勒佐还能迟钝的感觉不到危险,对他释放喜欢。 小傻子。 弗勒佐没听懂:“什么诱拐犯?” 他发顶的呆毛恰到好处的弯成一个问号的形状。 橘发青年盯着那不符合常理的呆毛看了两秒,手有点痒。 “那人去干什么了,你知道吗?” 这个弗勒佐会,他果断回答:“杀人灭口。” 外表天真无邪的小孩说出这个残暴的词,视觉冲击不是一般大。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这个城市某些被迫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孩子,这念头转瞬即逝。 弗勒佐一看就是从小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少爷,和那些孩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知道杀人是什么意思吗? “这附近是神奈川警局吧,在这杀人?” “他们就是去神奈川警局了,我认字。” 弗勒佐亲眼看见两人走向挂着很大牌子的建筑物,他复述着自己听到的东西。 “那个白头发的人,打电话叫神奈川警局里的一个人出来讨论杀人灭口的事情。” 他还记得正事。 找个机会问问琴酒,非法人体异能移置手术的关键证据是什么吧。 在他们组织里的东西,他肯定知道。 弗勒佐突然想起自己偏离轨道的目的,他从兜里拿出一万块钱。 “你知道这些钱能买多少糖葫芦吗?有一卡车吗?我要快点回去。” “……” 中原中也算是知道新诱拐犯为什么放心让这小傻子一个人呆着了。 放在正常人那里值得细思极恐的恐怖分子入警局里应外合杀人案…… 算了。 中原中也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 距离他订了票的《少年与小狗》的音乐剧开场还有五分钟。 算了,这个好人…… “你家人在哪?我送找人你回去。” 中原中也掏出手机,给副官报了剧院的地址。 好人他要做,但是剧也要看。 又是这个问题。 弗勒佐鼓鼓腮帮子,不太情愿。 “为什么遇到的所有人都要问我一遍有没有家人啊。” “原来是和家人闹矛盾的小鬼。” 中原中也顺势一只手摸上男孩的头,胡乱揉揉。他刚才就想这么干了。 手感和想象的一样柔软,轻轻一压就下陷一小截,凌乱的发丝从指缝中溢出,那根能神奇反馈主人心情的呆毛被压在宽大的手掌下,软塌塌的,没一点反抗之力。 弗勒佐被揉的东倒西歪,不满的抱怨。 “好晕!” 但脚下却没有动作,举起的双手虚虚抱着,乖乖的站着让人揉搓。 中原中也心情很好的轻笑一声,松开手,帮他捋顺头发。 “行了,我有事就先离开了,我的部下等会会来这,让他送你回家。” 还不忘叮嘱一句。 “你老老实实的在这待着,别再让人诱拐走了,听见没。” 见弗勒佐点头,他才转身朝着剧院走去,走至拐角时,没忍住朝后看了一眼。 路灯下,栗发男孩站在那,他睁着浑圆的杏眼看中原中也,刚被摧残过的头发凌乱,被压下的呆毛又倔强的立起,和其他发丝在晚风下晃动,小小一只,分外可怜。 他怎么有种,自己始乱终弃了弗勒佐的罪恶感。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收回视线,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剧院。 如果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他摸过肯定会带回家,但这是个孩子啊,先不说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装扮,肯定是被家人呵护长大的,就算是流浪儿,就算是流浪儿…… 就算是流浪儿,他也不是托儿所所长! 绝对不会收留他的。 弗勒佐在思考。 为什么大家不肯听他把话说完呢? 他们都有很多问题要问他,而且他都认真回答了。 但轮到他的问题时,却很少有人认真回答。 这么一想,还是千代田好,至少他帮忙解答了好几个问题。 其他人,问了他的名字但是不和他交换姓名的‘太宰先生’‘敦君’‘小镜花’,不给出真名的‘琴酒’,还有老是跑掉的中也先生,都是……也是好人,但不是那么好的好人。 没忘一万日元能买多少糖葫芦的问题,弗勒佐又挑了个方向走,试图寻找一个能答疑解惑的人,或者便利店。 所以为什么…… “汪汪——” 一声细嫩的,像是幼犬的叫声从弗勒佐身后几步的一条小巷响起。 男孩好奇的闻声转过身,然后歪歪头。 “太宰先生?” 发出声的是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他蜷缩在一个纸箱子里,嘴巴和耳朵上佩戴了犬耳和鼻子,缠着绷带的手上却做出招财猫的招牌动作,一上一下的晃。 这人是那个很好的前辈诶,因为‘敦君’说他临阵脱逃只是偶尔的不靠谱,大部分很可靠。 太宰治打眼看过去,很平静。 “哦,你是那个被拐卖的小孩?敦君和小镜花不是送你回去了吗?” “我没走丢。” 弗勒佐先发制人,他已经预判了对方会说什么话。 太宰治低低笑了两声,把嘴套扯下来,挂在脖子上,他支撑着身体坐直。 “谁说你走丢了,你一看就是自己走到这来的。” 弗勒佐有点惊奇:“一看?” “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出来的吗?”太宰治懒洋洋的应了声:“怎么,有人没看出来?” 想起中原中也,弗勒佐重重点头。 说真的,他有点幽怨。 中也先生揉了他的脑袋,还问了他好多问题,最后话都没听他说完就走了! 好讨厌。谁要听话在那里等人送他回根本没有的‘家’啊。 太宰治嗤笑一声:“那他真是笨蛋。” 青年懒散的拖长了尾音,随后抬眼:“那么,弗君,你在这干什么?” 刚赌气过的弗勒佐不想回答没和他交换名字的人的问题,模仿着问他。 “那么,太宰先生,你在这干什么。” 太宰治愣了下,鸢眼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审视,很快恢复如常。 他无奈的笑笑,好像一点攻击性没有。 “你在生气吗,生气的内容是什么,我问了多余的问题,还是……” “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弗勒佐很愉快的接上了这跳转极快的频道。 “我是弗勒佐。” “唔,那就没问题了。”太宰治眼底暗了暗:“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弗君?” 弗勒佐心满意足的笑笑,然后很自然的忽略了后面那句话其中蕴含的危险。 “我是来找一件事的答案的!” “嗯,是什么事呢?告诉我,说不定我能给你带来帮助呢。” 弗勒佐看太宰治的目光越来越亮。 愿意回答他的问题的好人! “那就麻烦了,我的问题是,一万日元可以买多少车糖葫芦。” “欸?” 8. 横滨成长第八天 调整好‘这小鬼在耍他玩吗’‘他是不是看出被试探了’的心情后,太宰治耐着性子多问了句。 “你问这个干什么?” 然后弗勒佐就把买糖葫芦的事情概括着告诉了他。 “……” “太宰先生?” 男孩看着仿佛石化了的青年,有点不知所措。 他刚才说了什么很没礼貌的话吗? “……” 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看弗勒佐的眼神和刚刚相比已然天翻地覆,他声音有点颤抖。 “弗君,如果,我是说如果,帮你解答这个问题的报酬是你手里的一万日元,你会把钱给我吗?” “是直接用一万日元去购买糖葫芦,然后测量吗?” 弗勒佐歪歪头,认真思考了太宰治提议的可行性,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不能付测试之外的报酬,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去取钱。” “……” 太宰治把所有阴谋论甩掉,他微笑的看着弗勒佐,直到对方眼神变得迷茫,才开口。 “取钱就不用了,弗君,你给我一万日元,我回答你问题,怎么样?” “好的!谢谢您!” 虽然不知道太宰治刚才在想什么,但能解决困扰自己已久的难题,弗勒佐还是很高兴的。 “……” 太宰治看了眼手中的钞票。 竟然真的给了。 他单手把纸钞折叠,塞到袖子里,然后看向一点不觉得哪里不对的小孩,坦然回答。 “街头的糖葫芦是五百日元,一万可以买二十个,装不满一车,不过一个小车角落还是可以的。” “二十个。”弗勒佐在脑海中类比了一下,随后很正式的一鞠躬:“谢谢您。” 突然有阵风吹过,太宰治感觉到了冷。 他伸手裹了裹风衣,顺手把袖子里的钱塞进内兜,面上看不出端倪。 “不用谢。” “对了,我还可以问问题吗?” 男孩眼睛亮晶晶的,星子一般,充斥着真情的恳求。 他的外貌,神态,都完美符合人类对于‘可爱’的判断,仿佛尺子丈量出的一般。 太宰治莫名想到了政府训练的特工,他们被名为‘培训’的模具塑造的千人一面,性格温柔,质朴,老实,无害,总之都是为了让人放下戒心。 这么小的孩子……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是被训练出来的,恐怕没人会防备吧。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下班时间当这种麻烦小鬼的陪聊啊! 太宰治想着,就要拒绝。 “不……” 弗勒佐不知道从哪学到的,双手合十,前后晃晃:“拜托,不会白麻烦您的!” 太宰治的话被打断,状似厌恶的扯了扯嘴角。 这种白纸一样的家伙是用玻璃培养皿制造出来的吗? 他话锋一转。 “不会白麻烦我,你还有钱?” 弗勒佐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您要多少都可以。” 因为走之前弗朗西斯和司各特的反复告诫,弗勒佐将怎么取钱,和自己很有钱这两件事记得很清楚。 “……你可以出多少?” “一万?” “日元?” 弗勒佐愣住了,可怜兮兮的问:“美元不行吗?” 司各特给他存的钱是美元。 小孩并不清楚银行可以通过汇率转换钞票。 他只模糊的知道两种钞票的价值不同。 “但是现在不行,要去取钱,卡也不在我这里,需要一点时间。” “算了吧。”太.怕因为诈骗被弗勒佐家里的大人揍.宰治摆摆手:“就当日行一善吧,你的问题是?” 他改变主意了。 “谢谢太宰先生!” 弗勒佐眼睛弯成月牙,那汪紫色里是真情实意的感激。 路灯下,男孩短裤下裸//露的皮肤白的发亮,牛奶丝绸般顺滑细嫩,没有一点伤痕,一看就没受过苦。皮质腿环卡在膝盖上,勒出一点可爱的软肉。 这么干净,却不会给人笼中雀的柔弱感,以此遭到轻视呢。 太宰治眸中划过一抹思量,面色如常:“你要问什么?” 弗勒佐思考了几秒,在诸多问题里,选了一个最好奇的。 “太宰先生这么厉害,为什么想不通狗的想法?” 没有人看出他不是走丢的,但太宰先生却一样就看出来了。 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需要亲自扮成狗来揣摩吗? “如果‘狗根本不是人类能理解的’,那是不是只要理解了狗的想法,就能成为理解人类的专家?” “……” 聪明如太宰治,也被小孩这句话噎了一瞬,他一时分不清这算童言无忌还是心理学专家的科研。 他抬手,勾了勾脖子上的犬嘴套,脑子转得飞快。 “应该是吧,你问这个干什么,弗君?” 得到肯定的弗勒佐像在卡关时找到了通关秘籍一般激动。 既然太宰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没错吧。 “太宰先生,我想请您帮我保密一件事。” 保密? 太宰治挑眉:“好啊。” “谢谢,您真是好人!” “住嘴,这样很恶心……” 太宰治嘴角抽了抽,右手竖起,左手手掌搭在上面,然后表情僵住。 那鸢色的眼睛,清晰的倒映出对面的场景。 刚才还好好站在原地小孩,融化了。 从蓬松的栗发开始,到粉嫩白皙的皮肤,变得透明流动起来。 如果硬要形容,少年漫画中的水人吧。 那流动又固定的透明液体们猛地拔高,足有太宰治那么高,小孩的轮廓荡然无存,而后又像在液压机中被压缩了似的,海拔突然降低到小臂长度,扭动几下,哗啦,多余的液体忽的消失。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三秒。 散落一地的衣物堆里钻出只幼犬。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总之十分可爱,卷毛圆脸,尾巴有半个身体那么大,乍一看,像只发福的松鼠。 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眼就看出那是个狗。 他很快冷静下来。 “你要我保密的就是这个,变身成狗的异能?” 小狗点点头,紫色的圆杏瞳与小孩时完全一致,毫无违和感。 太宰治揉揉太阳穴。 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小孩眼睛怪了。 哪有人眼睛干净的像潭水啊。 除了婴儿,人总要思考很多东西。 太宰治知道,只有人能拥有异能,其他物种和猿猴类都不行。 但他还是忍不住怀疑了一秒,是不是狗拥有了能变成人的异能。 黑发青年从纸箱里站起来,走向弗勒佐。 他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眼睛亮光。 “好厉害的能力,弗君。” 说着,他蹲下来,和幼犬平视。 “需要我教你怎么理解狗的想法吗?” 弗勒佐点点头,他想站起来做个感谢的动作,结果四条腿实在不好操控,又是踩在软塌塌的衣服堆上,前左爪和右左爪来了个编麻花,一下没站稳,跌了下去。 小狗原本顺滑蓬松的毛发在满是土灰的小巷地砖上这么一滚,瞬间从养尊处优的家犬变成了流浪狗。 “噗嗤。” 太宰治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他不怀好意的伸出手,去拎小狗的后颈,看着是好心帮他,实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 这个拥有无效化异能的混蛋,要使坏了。 然后—— 太宰治瞳孔一缩。 【人间失格】没有起效。 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若无其事的帮小狗解除了脑袋啃地的困境。 弗勒佐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太宰治听见自己说:“在此之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弗君?” 小狗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话一样。 但是只发出了带着幼崽特有奶音的‘啊’声。 不能说话。 【遥远的欢宴者】其实是操控黏液的能力。 大体分为两种,一拥有强腐蚀性,用以攻击的黏液,二是用来构建触手和变身的黏液。 以本体为模板,操控黏液构建新的躯壳,然后将意识注入其中,身为人类的本体被藏匿于难用言语概述的空间之中,黏液所铸的躯壳没有限制,可以变得年长,变得年幼,甚至是改变物种。 不过知道归知道,尝试还是第一次。 原来变成狗是这种感觉吗。 视线变得比幼童还低,身后多了个可以操控的东西,心念一动,便有风从后面传来。 不能说话,弗勒佐便打算变回来回答问题。 不过在此之前,它费力的迈动前爪,然后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太宰治:“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走路啊! 弗勒佐抑郁了,摆烂似的坐在原地,坐姿竟还挺标准。 太宰治一边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一边又拎起小狗,把他扔到纸箱里,然后脱下风衣。 弗勒佐摔的七荤八素,刚扑腾着爬起来,结果从天而降一阵风,他又被那东西压了回去。 天黑了? 弗勒佐用爪子去推压着自己的东西,结果腿太短,除了把自己弄的更凌乱,根本就是徒劳。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唤醒了弗勒佐的理智。 异能力——【遥远的欢宴者】 原本被风衣盖住,塌下去一小块的地方被撑起来,布料下,有只小手抓了几下,掀开一角。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冒了出来,栗色的头发凌乱蓬松,白嫩的脸蛋上沾着灰尘。 “太宰先生,什么问题?” 太宰治盯着他看了几秒,轻咳一声,终于收敛了太过分的笑意。 他表情变的很快,鸢色瞳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你知道黑衣组织吗?” 弗勒佐:? 那是什么?好像有点耳熟? 大概是男孩脸上的茫然做不得假,太宰治‘啧’了一声。 “不知道吗?” 弗勒佐想了半天,除了耳熟,什么都没想起来,于是摇摇头。 “黑衣组织,怎么了吗?” 太宰治盯着他的眼睛,语气缓慢。 “我的同事看见你和他们中的一员待在一起过。” 是中岛敦,他在把弗勒佐送到中华街后,去了就近的一栋商业大楼送东西。 然后看见弗勒佐跟着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上了车。 他还以为是弗勒佐找到了家人,想和泉镜花分享,结果一转头发现那商业大楼的主管神态不对劲。 逼问下,他们得到了那银发男人是个犯罪组织的干部,代号‘琴酒’的情报。 恰好侦探社内知道一点那个组织的情报。 “一员?” 弗勒佐开始回忆他遇到过的人,糖葫芦商,诱拐犯,接头人,还有琴酒。 他擅长记人的名字,但事,实在容易忘。 黑衣组织…… 弗勒佐思考的时间太长,太宰治逐渐失去耐心,他摆摆手。 “想不起来就算了,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弗勒佐点点头。 黑发青年音色变得冰冷,有月光从高楼后冒出头,照进小巷,将他鸢色的眼瞳衬的血红。 “你失忆了吗,弗君?” 弗勒佐抬起头和他对视。 男孩平日面部表情并不多,只有和人交谈时才会变得鲜活,他又拥有一双玻璃珠似无感情的眼睛,因此,就算是太宰治也很难从中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怪物。 太宰治脑海中突然古怪的冒出这么一个词汇。他鲜少有这种感觉。 然后,太宰治看见弗勒佐面部空白了一秒,然后转为真情实意的崇拜。 “好厉害,怎么看出来的?” 太宰治:…… 他面无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把刚坐直身子的弗勒佐戳回去。 “因为我会魔法。” 这家伙其实是只拥有异能的小狗吧! 人类怎么可能这么神经大条。 小孩伸直向后一倒,一脸懵。 “魔法?”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拿衣服把他盖上。 “变回狗。” “哦。”弗勒佐乖乖照做。 9. 横滨成长第九天(修勾版的开始) ‘叮咚’ 夜深人静,处于横滨富人区的一栋别墅,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那清脆的声音回响了许久,甚至吓醒了一只借宿在草丛里的野猫。 中原中也打开门,他顶着一头略乱的橙发,脸上是被打扰了睡眠的不悦。 门口空无一人,路灯下,有只树叶打着卷漂走了。 中原中也的视线向左,看见了恰好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门框,那里贴着一张便利贴。 纸上画了只简笔蛞蝓,还有个怎么看都欠揍的笑脸。 「送你的礼物,不用谢」 中原中也:…… 他拽下那张该死的纸条,撕的粉碎,然后随手一扬,像在扬某人的骨灰。 别墅门口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只诺大的纸箱。 中原中也想一脚把那黄鼠狼的礼物踢飞,奈何它恰好被摆在一个很刁钻的角度。 他烦躁的挠后脑,走到纸箱面前。 太宰治送的……浸满挥发物质的垃圾,一箱呕吐物,还是什么都没有? 算了,回去睡觉。 明天叫保洁员来扔掉。 万一是炸弹怎么办。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蹲下,屈指叩了叩箱子。 很闷的两声动静后,纸箱里传来了声音。 那是疑似指甲抓挠纸板,或者粗糙的东西摩挲的声音。 活物? 老鼠还是蟑螂? 好像是体型更大一些的东西。 中原中也皱起眉,因为他看见纸箱缝隙里,夹着一小从栗色的毛发。 纸箱上没有封胶带,只用四边纸板互相压着,形成一个‘卐’,很容易拆开。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因为纸箱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频繁,终于忍不住伸出手。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小团黑影蹿了出来,朝着橘发青年的面门袭去。 中原中也周身泛起红光,在看清那是什么后,瞳孔一缩。 * 中原中也很喜欢音乐剧《少年与小狗》,因为他的故事情节。 少年捡到了一只小狗,从此他们一起玩耍吃饭,小狗也会挺身保护少年。 他也希望能捡到一只小狗,然后陪他玩,喂他吃牛排,喝红酒。 但…… 中原中也从来没计划过,这只小狗会是自己的死敌太宰治送来的。 他记得就在前几天,他们侦探社的成员还打伤了黑手党的游击队长,太宰治那混蛋也为了后辈潜入黑手党偷走了重要情报。 虽然矛盾诞生的原因——侦探社的某位成员被外国组织发出的十亿通缉已经撤销了,但两边还是水火不容。 中原中也黑着脸看抱他胳膊的小绒团子。 很小的一只幼犬,毛色栗金,有些微卷,尾巴热情的在空中晃着,像把小扇子。 阴谋,绝对是阴谋。 太宰治那家伙怎么可能办人事! 他是绝对不可能运气超好的捡到一只小狗,然后好心给他送过来的。 ……给他送过来的,对吧? 中原中也感受着这团暖融融的小家伙,他用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侧脸。 热热的,身上的毛发又软又细。 他心中的那根弦断了。 什么阴谋都等会再说,他现在要把这只可怜的小狗带回家! 弗勒佐则是想着太宰治和自己说的话,按照他的教导讨好中原中也。 “狗与人类不同的主要特征就是忠诚,没有理由的蠢忠,为了更好的了解狗,你需要有一个主人。” 弗勒佐想说自己还有正事没做,然后太宰治拿出了那位‘主人’的照片。 耀眼的橘发,爽朗的笑容。 是中也先生! 一时间,喜欢战胜了正事。 弗勒佐想,反正正事只是找东西,下去和琴酒见面直接问他就好了。 然后毫不犹豫的应下。 虽然在他点头之前,太宰治已经开始了封箱子的动作,一副无论他什么答不答应都无所谓的样子。 “加油,弗君,等你理解了狗的想法,就一定能成为理解人的专家了。”他轻松的笑着看箱子里坐着的幼犬,后面那句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中也那家伙,可是很会当人的。” 中原中也把小狗抱进屋,放到桌上。 刚一坐下,他就后悔了。 这小狗这么可爱干净,不可能是随便能捡到的流浪狗。 中原中也脑补出太宰治偷偷摸摸跑到权贵家,偷了人家的爱犬扔到他门口,在他傻乎乎的收养了小狗后,权贵找上门……这是什么击垮黑手党的阴谋吗! 他拿出手机,让今夜值班的部下好好查查,顺便预约了一套宠物检查,看狗肚子里有没有窃听器什么的。 弗勒佐敏锐的察觉到中原中也的犹豫,他着急了。 不仅是为了成为理解人的专家和向中也先生学习怎么当人。 单是留在中也先生身边这件事,弗勒佐就认为很值得了。 不知为何,他实在喜欢中也先生。 就像向日葵被太阳吸引,毫无理由的喜欢。 小狗从乖乖坐在桌上的姿势站起来,迅速凑近青年。 太宰先生说,中也先生很喜欢狗,尤其是黏人又热情的那种。 中原中也猝不及防的唇瓣蹭到一抹柔软,他抬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弗勒佐坐在桌边仰着脑袋看他,身后尾巴讨好的摇晃着。 把他留下吧,中也先生。 小狗体型不小也不大,类似金毛幼崽,栗色的毛发微卷,圆头圆脑,紫色的杏瞳镜子一样干净,清晰的倒映出橘发青年的影子,营造出一种满眼是他的感觉,别提有多可爱。 紫色的眼睛吗?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音乐剧开场前遇到的那个孩子,惊奇的发现两个小家伙配色竟然差不多。 真巧啊。 他忍不住抬手想摸摸它,结果还没动作,小狗便自己抬着脑袋贴了上来。 好……好乖。 明明这么小一只,轻轻用力就能杀死,却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傻傻的凑上来。 中原中也忍不住问:“你想留下?” 话刚出口,他便忍不住觉得羞耻。 竟然和狗说话…… “汪!” 弗勒佐顶着他的手掌,点点头。 因为之前中也先生摸他脑袋很高兴,他就记住啦。 果然有用。 中原中也呆愣了两秒,然后不可思议的眨眨眼睛。 听得懂吗! “汪呜!” 弗勒佐又用脑袋顶他的手。 中原中也回过神,惊喜的又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音乐剧里提到过,犬类很喜欢被摸头。 因为信息传递感官在头部在脖子上,而且摸头又是亲密互动,会让它们很有安全感。 果不其然,动作后,小狗眼睛便阖了起来,嘴咧着,好像在笑。 “很喜欢吗?” 事实上是为了讨中原中也欢心而弯眸模拟笑容的弗勒佐心满意足的吐着舌头。 这个动作他在中也先生身后的海报上看到过。 他不知道,狗是不会笑的。 身为非灵长类的犬类的咧嘴微笑只是一种模仿行为。 当然,中原中也也不知道,因为他对狗的知识百分之八十来自几个小时前的音乐剧。 他成功被这个‘笑容’治愈了。 于是,两人一个第一次养狗,一个第一次当狗,竟然相处的非常和谐。 比如—— “是男孩子啊。”中原中也放下小狗毛绒绒的大尾巴,一脸好奇:“好小。” “汪!” 听见这声呢喃的弗勒佐不服气的反驳。 中也先生才小! 中原中也听懂了这骂声,失笑:“你还不服气?” 他站起来,从餐桌边的酒柜里拿了瓶红酒,和弗勒佐比对了一下。 小狗抬头看了眼和自己发顶堪堪齐平的红酒,陷入沉默。 他低着头,看似服输,实际上是在盘算什么时候用真身见见中也先生,让他看看谁个子更小。 这看起来抑郁的行为,换来的是中原中也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还有—— 中原中也用戴了一层黑色手套的手指抚在小狗的眼皮下。 那是一双紫罗兰色,极其稀有的漂亮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 “狗有紫色眼睛的混血吗?” 都会给他一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即视感。 但仔细一想,那似曾相识又藏入记忆深处,恍若只是错觉。 弗勒佐虎躯一震。 欧亚混血赐予的稀少紫瞳,这个他真的没法改变。 他只能装傻,眼神飘忽。 好在中原中也没多想。 他戳了戳小狗的脑门:“如果你不是什么阴谋的话,我就收留你。” 弗勒佐‘汪’一声,很大声的反驳他。 他不是阴谋! 弗勒佐只恨犬类的声带不能说话,再义愤填膺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呜呜’的声音。 中原中也一挑眉,手掌向上,用虎口卡住小狗的下颚。 他感受到了小家伙咽喉震动着,脆弱,又可爱。 “你怎么了?” 弗勒佐脑袋被青年端着,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的焦急。 中原中也盯着焦急的小狗看了两秒,然后恍然大悟。 “你饿了吧。” 弗勒佐:? 他看着因为参破了小狗想法而兴高采烈的中原中也,满眼迷茫。 不过,这是要留下他的意思? 那就……好吧。他饿了。 弗勒佐点点头。 于是中原中也便欢快的站起身来去准备狗饭了。 对于菜单,根本不用思考。 毕竟养一只可爱的小狗,这事是他在脑海里模拟过无数次的。 而被丢在餐桌上的弗勒佐,终于有时间思考下以后的计划了。 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中原中也的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华丽,反而处处透露着一股冷淡干练的风范,毫无风趣,大体蓝黑色调,冷白灯光,灰色地砖,家具数量不算多,都是些必备品。 弗勒佐待的地方是客厅,正中摆着沙发和电视,还有装满了酒瓶的酒柜,侧室,也就是他坐着的大餐桌,亮着的路灯正好照亮窗外没什么植物的小花园。这是个独栋。 比弗朗西斯先生的家要小。 不过这里是很可爱的中也先生的家欸。 弗勒佐低头看眼自己的爪子,粉嫩的肉垫边是一圈细小的绒毛,很小的脚。 太宰先生说,如果学不会四条腿走路,可以试试用两条腿。 当时弗勒佐就很认真的反驳他没有狗用两条腿走路。 司各特有养狗,他见过的。 “你可以当一条与众不同的狗。” “我不想与众不同。”弗勒佐说。 他正是为了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才和司各特上岸,才会迫切的想要找回记忆,学习怎么当一只狗。 太宰治无奈只能告诉他狗走路的技巧。 可惜还没练习几次,就被塞进了箱子。 先迈前左爪,同时迈左后爪,然后是前右爪和后右爪。 弗勒佐走了几圈,学的很快。 很好,现在可以去找中也先生啦! 这么想着,被中原中也评价为好小的小狗,利落的跳下了餐桌。 这点高度没什么,不需要用异能保护自己。 弗勒佐是这么想的。 在他从餐桌离地,在空中自由转体几圈,然后‘啪叽’一下落地,又滚了好几圈之前。 弗勒佐变换的体型并不大。 一米二的餐桌,快有四个他那么高。 中原中也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小狗。 他毛发全乱了,露出粉嫩的肚皮,小脑门抵着地面,露出一双一看就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眼睛。 虽然知道此情景不该笑,但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 他用手握成拳,抵住唇遮掩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小狗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然而小狗的四条腿完全变成了摆设。 他被拎着支棱起来,又软软的趴下去,像个坏掉的布娃娃。 弗勒佐不想动弹。 如果可以,他想现在就消失在中也先生面前。 被嘲笑了,呜…… 小狗把脑袋埋到怀里,试图伸出两只爪子遮住自己。 “你也知道尴尬吗哈哈哈。” 中原中也见状,笑的更开心了。 在弗勒佐被嘲笑到想放弃小狗任务离开这里前,突然一阵悬空感袭来。 他睁开眼,结果发现自己的身体边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光辉。 弗勒佐知道这是中原中也的异能。 码头时他喊出过招式的名字,那时那扇倒塌的门的周边和他一样,覆盖着这层红光。 虽然不知道【重力操作】是什么,但弗勒佐本能的不太舒服,这是对危险的敏锐,好在中原中也没有恶意,他才乖乖的被包裹着没动。 但这光确实让人不太舒服,弗勒佐便尝试着轻轻动了下离地的爪子。 结果整个狗就像在水里游泳一样,移动了位置。 他低下头,看下面的中原中也,纯澈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橘发青年抬着头,一脸‘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的惊讶。 弗勒佐兴奋异常。 他得意的摆动着爪子,往左往右移动,都很轻易的成功了。 但是转弯好费劲,要动好几下才行。 弗勒佐正觉得好玩呢,结果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一声‘噗’的笑声。 他低下小狗脑袋去看,圆眼里布满了清澈的疑惑。 中原中也装都不装了,明目张胆的抬着手,操控重力,通过判断小狗扒拉爪子的方向帮他移动。 他实在不想暴露,奈何弗勒佐那不太聪明的样子太好玩了。 弗勒佐:…… 他停止了动作,耷拉着四肢,一副摆烂模样。 中也先生怎么骗人啊。 中原中也把他降落至自己怀里,摸摸狗头。 “行了,下次在陪你玩。” 让周围空间处于失重环境,他可做不到。 虽然有人可以……现在已经没人可以了。 10. 横滨修勾第十天 为了防止弗勒佐再出例如把自己掉下桌子的意外,中原中也把他抱进了厨房,然后关上门,把小狗放地上,让他自己玩,继续准备狗饭,也就是牛排。 和外界的严肃冷淡不同,他的厨房倒是亮堂宽阔,窗台上还放着一盆没升芽的水仙花,面积不小,各种厨具一应俱全,看得出主人平日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案板上是一块保鲜膜包裹着的鲜牛排,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色泽鲜亮。 中原中也摘下手套。这是定制的,十分贴合手形,当然价格也昂贵。 他的手很漂亮,大概是常年佩戴手套的原因,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像钢琴家似的。 就这样一双手,灵巧的拿起刀,去除牛肉上的筋膜,餐刀凛光闪烁的舞在指尖的模样,别提多赏心悦目。 中原中也很快处理完牛肉,用黄油擦过加热过的锅面后,提起鲜红的牛肉。 肥瘦分明的牛排被炙于煎锅之上,提早融化过的黄油冒着诱人的小气泡,一点点沁入肉汁中。 这个步骤需要一段时间。 百无聊赖的中原中也撇到从进厨房后就表现得很兴奋,到处逛的小狗。 弗勒佐正在读靠着墙角的一小袋面子上的字。 他很喜欢读一些东西,因为记忆里只有文字的知识。 下一秒—— “干什么呢?” 一道很大的声音突兀从小狗背后响起。 弗勒佐被吓得一哆嗦,四只脚都离了地。 蹑手蹑脚凑过来就是为了吓狗的中原中也笑的前仰后合。 弗勒佐:…… 他气的跑开了。 刚才骗他,现在吓他,中也先生好讨厌。 中原中也赶紧追上去。 “抱歉啦。” 他有一双钴蓝色的眼瞳。 像晴日波光粼粼的大海,刹那有清爽的海风吹拂过的沁人心脾,道歉时,是一等一的真心。 弗勒佐看着那双眼睛,被蛊惑似的点点头。 小狗圆头圆脑,点头的时候,脑袋上略长出其他毛发的那根晃荡晃荡。 中原中也失笑,在心里感叹了句。 好通人性啊。 他先前确实喜欢狗,但因为不会主动去养狗,所以对犬类知识也是一知半解。 确实听说过有智商很高的犬类,中原中也也没起疑…… 中原中也心有点痒,顺着心意,捏了捏他的耳朵。 薄薄一层,有些肉肉的,覆盖着细绒的毛发。他稍微用了点力,向下一扣,让小狗暂时变成了‘海豹’。 中原中也轻笑出声:“噗。” 怎么会这么可爱…… ‘嘀’ 中原中也脸上笑容僵住了,在焦糊气味迷茫整间屋子之前,飞速跑回了锅炉边。 一次血的教训,做饭的时候,千万要把火电关了再离开。 否则就会收获一个着火的锅,或者一块糊了的牛排。 中原中也用两根手指拎着那块一面鲜红,一块焦黑的牛排。 他苦笑一声,从案台上抄起刀,割掉焦了的部分,暂时放在一边。 然后在弗勒佐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去冰箱里又拿了块新牛排。 小狗蹲在原地,目睹了一切。 两块牛排? 中也先生的冰箱里好多肉啊。 也许是弗勒佐的视线太有若实质,中原中也睨过来。 他语气里带了点烤糊肉的幽怨,试图掩盖为自己逗狗耽误了正事的罪行。 “怎么,不允许我也吃一块?” “汪!” 吃!中也先生要吃多少吃多少! 完全没这个意思的弗勒佐乖巧的坐在原地,眼睛清澈的让妄想把烤焦牛排的罪孽赖到外界,转移话题的中原中也良心一痛,他收起还没说出口的算账,冷哼一声,做牛排去了。 新牛排有人把关,煎的很顺利。 鲜艳的红逐渐变成诱人的棕色,香气四溢。 原本不饿的弗勒佐逐渐被勾起了食欲,但锅台下的视角实在太狭隘,他无论是凑过去,还是退的远,除了中也先生的皮鞋,和即便堆在一起却依旧纤细的西装裤角什么都看不见。 好香。 他着急的‘呜呜’一声,四处看了看。 厨台是三面包的厨台,对角处就是大门,角落放着脚踏式的垃圾桶。 弗勒佐有了主意。 中原中也看着出现在不该出现地方的小狗。 又低头看了眼因为被借力而偏离了它原有位置的可怜垃圾桶,脸黑了。 他拎起小狗的后颈皮,让他整只狗悬空,然后对着说教。 “你这家伙是猫吗,上蹿下跳的。” 刚才就前退后跑的绕着厨房打转,现在趁他不注意,都跳到台子上来了。 煎锅开着,烫了爪子怎么办。 弗勒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晃了晃耷拉着的腿。 他抬着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盯中原中也,再盯盯牛排,意图不要再明显。 好不容易跳上来的,别赶他下去。 都怪中也先生做的牛排太香了。 中原中也:…… 他心底瞬间生出一股浓厚的负罪感,小心翼翼的把狗放回桌上。 那毛茸茸的小团像被安了吸铁石似的,又蠢蠢欲动的往锅的地方凑。 下一秒,一层红色的薄光浮现,勾勒出小狗圆润的轮廓,把他按在原地。 橘发青年黑着脸:“老实待着,别动。” 都说小狗没什么坏心思,他怎么觉得自己眼前这只心思不少呢…… 小狗天然就知道犯错了该怎么讨好人类吗? 弗勒佐无辜脸,一副了解,保证不动的模样。 然后在中原中也转身的瞬间,他动了下,当然没成功。 身体像是被嵌进了透明的水泥壳子里似的动弹不得,好在口鼻和腹部都留了空缺,呼吸无碍。 缺点是嘴也张不开了,小狗就这么变成了个安静的‘摆件’,偶尔眨巴下眼。 弗勒佐突然想起不久前在海底睡觉的日子。 他也会用黏液包裹住自己,然后用触手把自己固定在石头上,要不会乱飘。 不过他的黏液是很温柔的,不像这个,随时给人一种要被压碎的毛骨悚然感。 应该是错觉吧,毕竟中也先生是那么温柔的人。 弗勒佐已经很自然的忘了诱拐犯基地那扇被踹倒的铁门,他当然也不知道,中原中也是分了多少精力,才让惯用来暴力碾压的重力变得温和,不至于把弗勒佐压成肉泥。 看小狗装着乖巧又偷摸叛逆的样子,中原中也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他抄起一边的餐刀,在那双宝石似的紫色中舞出一道漂亮的银光,随后落到牛排上。他划开一小道口。 熟的差不多了。 空气中牛排的肉香更加浓郁。 被迫坐牢的弗勒佐很想躁动一下,奈何被控制的严严实实,只能幽怨的盯着中原中也。 中也先生那么可爱,心怎么那么坏呢。 中原中也轻笑一声,手习惯的去拿黑胡椒,随后想起这是做给小狗的饭。 他收回了手。 这急坏了弗勒佐。 不可以不放调料! 他在美国尝试煎过牛排,因为忘记放佐料,肉好难吃…… 那次之后,弗勒佐就养成了乖乖等厨师做饭的好习惯。 他偷偷放出一点黏液去腐蚀嘴那里的红色薄层,想叫一声提醒中也先生,又想起不能暴露异能的事,及时收了回来。但气息却已经外泄了。 厨房里突然凭空升起一卷劲风,瓷白的地板砖咔嚓咔嚓的呈蜘蛛网状碎裂开来,空气中挤满了有若实质的黏稠危险。造成这一切的是刚还温和的站在灶台边试牛排熟度的青年。 他长身玉立,钴蓝色的眼瞳中是冰冷,精致的下颚线隐入被气浪掀起飘动的衣衫。 中原中也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就在刚刚,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陌生气味一闪而过,那是冰冷潮湿的小巷似的气息,像被吐信的毒蛇带着黏液爬满全身,叫人直起鸡皮疙瘩,不妙感从指尖蔓延全身。 危险。 被入侵地盘的不悦同时,重力使骨子里的好战又被激发。 对方是个相当强大的异能者。 最重要的是,这气息,实在是有些熟悉。 想不起来啊…… 中原中也收敛了戾气,确认那气息已经消失殆尽后,换上温和的笑容。 他转头看向台子上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傻呆呆的小狗,感叹他还真是迟钝。 这也是好事。 殊不知,弗勒佐已经被那一闪而过的重力场搞炸毛了。 毫不收敛恶意的强大攻击,像雄性生物用以震慑敌人的气息,压迫感十足,他没当场变回本体得多亏了那层把他焊在桌上的重力,那层束缚感在一瞬间唤回了弗勒佐的理智。 中原中也毫无察觉,他抬手关了火,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小狗取名字。 虽然他有可能是阴谋,但万一太宰那家伙干人事了呢,是吧?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名字! 弗勒佐眼睛亮闪闪的,一副很兴奋的样子,身后那条大尾巴忽闪忽闪,快出道残影。 中原中也勾勾唇,手指透过红色的重力膜,点在小狗蓬松的脑门上。 困住狗的那层薄应他的动作消失。 弗勒佐被他戳的向后一仰,差点又四脚朝天,好在中原中也及时捞住他。 橘发青年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戏谑:“小懒狗。” 重力消失就倒,这是偷懒把重心靠在罩子上了吧。 “汪!” 弗勒佐小动作被发现,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左转右转,就是不直视橘发青年。 中原中也轻笑一声,等弗勒佐坐好才放开他,拿起夹牛排的夹子,抵在小臂。 他不着急装盘,更希望自己和小狗的第一次喂食,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叫什么呢?”中原中也思考。 狗的话。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某条经常性不当人的青花鱼,还有那个犬耳…… 中原中也感到一阵恶寒,连忙晃头,摒除了这个恐怖的想法。 弗勒佐凑到他手边,用鼻子贴了贴他的手背。 中原中也觉得这手感很神奇,软软的,有点冰,好像有点湿润。 他用手指按了下,随后盯着卷毛小狗思索两秒,吐出两个字。 “独尊?” 最近队里的新人老拿不良少年的漫画给他看。 中原中也昨天还教训对方不务正业,现在却觉得……咳,还蛮酷的。 他突然觉得有点羞耻,然后幻想出自己管小狗叫‘无敌’或者‘最强’的样子,老脸一红,赶紧拿黑板擦擦掉脑袋里的这个想法。 反正只是临时名字,就取他喜欢的物品吧。 红酒还是跑车? “柏图斯?罗曼尼康帝?帕加尼?布加迪?” 弗勒佐听中也先生嘟嘟囔囔,名词一个听不懂,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听。 中原中也见他没反应,有点失望。 他希望和小狗一起选名字的。 又报了几个常用奢侈品的名字,中原中也词穷了。 他叹了口气,揉揉无动于衷的小狗,把对方脑袋揉的像汽车换挡杆一样乱晃。 弗勒佐被晃的晕晕乎乎,但后面用小爪子稳住身体,任由□□。 中原中也突然被逗笑了。 “你怎么和加德似的。” 毛发像,性格也像,又笨又乖。 小狗突然睁大眼睛,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中原中也缓缓扣出一个问号:“……加德?” “汪!” 中原中也沉默了。 他看着那双罕见的紫色眼睛,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油然而出。 不会…… 小狗应该只是原名和‘加德’的发音相似。就算是变成狗的异能,加德那么小的孩子,也不可能控制的住啊。再说,这么好的潜伏异能,如果真是那孩子,也不能傻到自己承认吧。 “……” 应该,肯定还有别的理由,但中原中也暂时解释不清。 11. 横滨修勾第十一天 中原中也把好牛排装盘,抓起刚才焦了被削掉一半牛排,草草扔到煎锅上,开了火。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联系了送加德回家的那名部下。 然后他发现,在众多已读的消息中,部下的那条,是刺眼的未读。 「中原干部,我没接到您说的孩子」 沉迷音乐剧的中原中也心虚的咳了一声,然后回部下了一个‘嗯’。 鬼使神差,他又补充一句。 “去查剧院周围的监控,打听那个孩子的下落,一定要找到。” 消息发出去,中原中也自己都觉得荒谬。 “汪?” 弗勒佐叫了两声,都没能唤回中原中也的注意。 小狗疑惑的歪歪脑袋。 然后决定趁现在干点正事。 中原中也这次没忘记牛排会糊这一重要知识点,发完消息,便回过神。 他拿起锅铲,然后看着煎锅陷入沉默。 面前是并排的两块肉。 一块薄,一块厚。 一块夹生,一块全熟。 一块有被刀割过的切面,一块上有个清晰的牙印。 中原中也相信自己是不会做出走神的时候去咬肉的事情的,家里也没那么大,还张了两颗尖尖犬牙的耗子,所以罪魁祸首是—— 他低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跑到地上去的小狗,笑容温柔,但怎么看都带着杀意。 “加德?解释一下。” 拿萍水相逢的小孩的名字去称呼捡来的小狗,中原中也怪异了一瞬间,然后平复了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合适呢。 一是小狗十分配合,二是两个小家伙,无论是性格还是配色都很搭配嘛。 这是‘gado’自己应的哦。 弗勒佐正抬爪子擦着嘴边沾上的油,结果爪子没有手灵活,折腾半天,没什么成效,和挠痒似的。 他懊恼着,突然听见中原中也的声音,小身子明显僵硬了下。 弗勒佐抬起头,葡萄似的眼珠湿漉漉的。 小狗能有什么错呢,只不过是不想吃没加调料的肉而已。 中也先生—— 他无声的呐喊。纯肉真是好难吃!比没滋没味的生鱼还要难吃! 弗勒佐好不容易摆脱在海里做自由漂浮物,饿了只能用触手捞鱼填肚子的日子,真的不想再吃白饭啦。 “别装可怜。”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我教你点规矩。” 他眯起眼睛,目光冷酷,看的弗勒佐脑壳一紧,莫名升起自己一身狗皮要被扒掉的错觉。 中原中也蹲下,和弗勒佐平视。青年伸出一根手指,他向前伸一点,小狗就向后仰一点,他四条腿组成的下盘倒是不动,光动脖子,向后将栽不栽的,看着滑稽又可怜。 然而中原中也在超市杀了十年鱼……港口黑手党当了这么多年干部,早练就来铁石心肠的本事。 “你要再上蹿下跳,我就买个笼子给你关起来,知不知道。” 弗勒佐:? 他楞楞地睁大眼,看着属实不太聪明。 中原中也在心里填了一项加德不可能是加德的理由。 加德再怎么迟钝,也是个教养良好的矜贵小少爷,干不出这种蠢事。 他继续教训:“你刚摔的不够重吗?还跳,当自己是猫?” 弗勒佐想,如果中也先生喜欢,他可以变成猫。 “还有,你把肉叼回锅干什么?不喜欢全熟,想吃焦的?就好碳口是吧,垃圾桶里有一块。” 中原中也还在板着脸骂狗。 被冤枉的弗勒佐瞬间不乐意了。 他现在不能说话,于是果断站起来,操着四条小短腿朝垃圾桶跑去。然后一个熟练中带着生疏的借力跳跃,前爪扒住桌台,后爪在垂直面瞪了两下,爬上桌台。 中原中也:…… 拳头硬了。 他刚才说的都是空气吗?! 弗勒佐一心想自证,没注意到橘发青年越来越黑的脸,顺着桌子边,走到调料架旁边,然后一蹲。 中原中也真怕他底盘不稳掉下来。 这小狗估计没多大,平时走路就跌跌撞撞的,四条腿乱交错,和他见过的正经狗不一样。 但不得不说,跑得还挺快。 他也是气过头了,反笑出来。 “你想吃调味过的?” 弗勒佐点点头,他身后刚好是海盐、黑胡椒。 “牛排加不加调味都差不多啊。” 中原中也试图说服他。 弗勒佐不听,抬起爪子,执着的表示自己要吃调料。 中原中也‘啧’了声,对某犬科动物的不自量力感到好笑。 “你吃什么调料,不要命了?” 他可以! 弗勒佐着急的‘呜呜’两声。 中原中也突然起了坏心思。 他知道小狗听得见,于是一抱胸,自言自语似的。 “小狗吃什么调料,不过要是加德能露肚皮给我摸,我倒是能考虑一下。” 弗勒佐:! 不就是肚皮嘛!摸! 他想用两只后爪站起来,结果不了解四爪动物的下盘,又因为在边缘,没站稳,一个踉跄栽下去,好在中原中也眼疾手快接住,才没让他再坠落一次。 橘发青年报着四脚朝天的小狗,哭笑不得。 “你这……” 本来就不聪明,再多摔几次,彻底傻了怎么办。 不过送上门的小粉肚皮,不揉白不揉,中原中也愉快的挼了个爽。 没有听说的那么温热,应该是个狗体质问题? 被抱着的弗勒佐已经舒服的找不到北了。 好痒。 和单独分出的黏液抱住手指似得。但又不太一样,这和那落不到实处的轻飘飘不同,很舒服,能感觉到中也先生手掌的温度,全身泡在热水里一样,一茬一茬,让人晕乎乎的。 不过弗勒佐还强行留了一丝清明。 因为他怕中也先生遇到危险。 弗勒佐的黏液分为两种,一种是用来塑形的,触手和身体的原料都是那个,第二种就是强腐蚀性,用以保护自身的攻击的。第二种不大听话,总干点有自我意识,比如抱他手指,让他皮肤痒什么的。 弗勒佐一直知道。所以大概是本能,他不常用那不受控的第二种黏液。 万一他不注意,它们把中也先生腐蚀掉怎么办。 以前在海里,睡的迷迷糊糊时,弗勒佐就在自己身后瞥到过被腐蚀的只剩一半的小鱼。 但是真的好舒服…… 弗勒佐竭力保持着理智,痛并快乐着。 好在中原中也的撸狗行为没持续太久。 因为他还在煎牛排。 橘发青年在池子里洗过手,抬手去拿毛巾,几滴晶莹水珠顺着精致的腕骨划下,恰好滴在被放到地上的弗勒佐头上。小狗毛发防水性很好,加上打理得顺,凹下去一条小坑。 偏生他毫无自觉,保持着‘水杯’的样子仰头看上头,等中原中也给他加调料。 然后,弗勒佐看见—— 中原中也拿起黑胡椒瓶子,低眸瞧他一眼,脸上笑容扭曲了一瞬,然后憋笑似的,晃晃瓶子,示意自己说话算数,不是不认账的人渣,随后反手在肉上撒了几下。 弗勒佐:…… 他知道那个瓶子要扭才能出东西的,他知道! 小狗笑容消失之术。 中原中也没有已经被识破的自觉,糊弄完狗后,他去捣鼓自己的牛排了。 很快,厨房门被推开,困在厨房中的肉香迫不及待的侵袭了客厅,让工业风的装修都温暖了起来。就像黑白画上被渡了一层暖黄的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一切都很美好,只有弗勒佐站在厨房和客厅的分界线,板着一张小狗脸。 中也先生又骗人! 中原中也回头看去,挑起眉。 “又怎么了?刚才不是很积极吗,怎么这会……” 青年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意识到了小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冷漠的。 “你还真是,成精了吧。” 中原中也看了眼左手边厚一截的无调料牛排,无奈的笑笑。 他认命把两盘食物放到桌边,然后回来哄闹脾气的小狗。 这小家伙以前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能养出这种又精明又笨拙的小狗。 要是碰面后有幸能把他买回来,一定要好好请教下饲养笔记啊。 “你还是幼犬,不能吃调料。” 中原中也试图用小狗能理解的简练语言解释。尽管正常小狗就没法理解复杂的长句子。 但没办法,由于第一次接触的小狗是弗勒佐,中原中也只当聪明些的犬种都是这样。 “你会拉肚子,心脏衰竭,掉毛,变得丑丑的,虚脱,骨折,还会死掉的!”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不是在给一只小狗解释,而是在吓唬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晃神只是一瞬间,他继续吓唬……给小狗讲道理。 训斥完了,再给点甜头。 “你乖乖吃自己的肉,我切一点我的给你,好不好?” 骗他放了调料,是关心吗? 弗勒佐懵懵懂懂的看出了中原中也背后纯澈的好意,尽管还是不太服气,但好歹接受了。 有机会一定要告诉中也先生,他的狗是一只可以吃调料的狗。 嗯! 见小狗妥协,中原中也松了口气。 终于能填填肚子了。 中原中也在椅子上垫了一层书,确保小家伙能够到桌子,然后自己才落座。 他后知后觉,小狗是不是该在地上吃饭? 弗勒佐已经新奇的坐在书上摇起了尾巴,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算了……他中原中也的小狗,和别的小狗不一样。 不过,加德摇尾巴的动作,怎么好像就没停过?他依稀记得,抱在怀里时他还摇着呢,撩的胳膊怪痒。 中原中也思考了一秒,放弃了思考。 他看了眼时间,才到凌晨,正是华灯初上,夜行动物活跃时。 再看桌上两个摆盘精致,用翠绿的芦笋和西兰花,半个圣女果点缀过的牛排,中原中也来了兴致,决定庆祝一下。他站起来,走到酒柜边,对着自己一柜子价值连城的藏品犯了难。 喝哪个呢? 12. 横滨修勾第十二天 中原中也最后开了瓶档次还算上层的红酒。 不算贵,几十万。和地窖里那几瓶千万级的没法比。 因为中原中也打算等从小狗主人手里买到小狗再开一瓶庆祝。 到时候请红叶姐,或者组织里交好的几个来家里一同品鉴。 中原中也又从专门收杯子的柜子里挑了个高脚杯,还有个浅浅的玻璃茶杯。 后者是为弗勒佐准备的。 他的小狗,当然要吃牛排喝红酒,当小狗界的贵公子! 弗勒佐坐在书上看中原中也忙来忙去。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开心,因为这份正面情绪是由他引起的,所以他自然也心情愉悦。 一切准备就绪,中原中也带着开瓶器折返回来。 冷白的灯光落下,打在青年身上。他进厨房前就脱了外套,此时上身是衬衫和马甲,裁剪得当的定制衬衫妥帖修身,衬的中原中也宽肩窄腰,露出一截漂亮的腕骨。 宝石红的液体涓涓落下,没有肉眼可见的悬浮物,气味曼妙香醇,未饮便醉。 中原中也微笑着将醒酒器放到桌上,拿起刀叉。 “久等了,加德。” 他便帮小狗切起牛排来。 肉香在切割作用下大幅度弥漫开。 弗勒佐看着没加过调味的肉,焦褐色的一整块,在灯光下反射着油脂的光亮。 好像看起来……味道还不错? 但想起自己动手那次又苦又酸的肉,弗勒佐望而却步。 就算是中也先生烹饪的杰作,没放调料肯定也不好吃!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边上的小家伙心里是什么波澜壮阔,只专心将肉搞成幼犬可以下肚的大小。 他切着切着,不知想起什么,放下刀叉,抓住弗勒佐的下颚。 盯着小狗懵懂的目光,他用大拇指撬开小家伙的嘴,看他的牙。 中原中也当然不会通过牙齿来判断狗的年龄,他这么做的目的是确定弗勒佐不至于还在喝奶的阶段。 虽然饭做好了再确认好像有点晚……但也还行? 弗勒佐被迫张着嘴,露出侧面尖尖的犬牙,透露着一股傻气。 港口黑手党养了几只德牧,中原中也去看过,他们的牙是参差不齐的,隔一小段粉色牙龈长一颗,甚至是圆锥或不规则的形状,牙根泛黄,看着就很有威慑力。 而加德的,是一颗颗雪白的小米牙。 中原中也怀疑的看着那甚至不能给自己指腹带来刺痛感的牙齿。 “你真的咬的动肉吗?咬我试试?” 弗勒佐:…… 他当即抱住听话又叛逆的心思给了中原中也一口。 “嘶!” 中原中也当即发出一声抽痛,他收回手,把大拇指包裹在手心。 青年表情带着些许委屈。 “好痛,加德。” 弗勒佐:! 他着急了,探着身子就要看看情况。 出血了吗? 中原中也赶紧用那只手拦住快掉下桌子的小狗,无奈又好笑。 他扶稳对方,把完好无损,只是沾了点晶莹的手指伸出来。 “我没事。” 弗勒佐差点又给他一口。 又骗他! 中原中也看他愤愤的样子,‘噗’的笑出声。 “你怎么这么好骗啊,加德。” 一逗一个准。 然后意识到被骗了就生气。 弗勒佐把脑袋偏到一旁,暂时不想理他。 “对不起啦。” 小狗脑袋转了回来。 中原中也差点笑出声。 怎么这么好哄。 他用叉子戳了一块切好的肉,递到小狗嘴边。 “这是道歉礼,吃了就不许因为这个生我气了哦。” 弗勒佐脑袋里不停冒警铃。 这是没放调料的肉,没放调料的肉,没放…… 肉香炊烟般飘入鼻腔。 他张开了嘴。 因为是中也先生的料理,还是中也先生喂的,就一次。 那紫水晶似的眼瞳骤然放大了。 好吃! 浓郁的肉汁,软嫩的口感…… 弗勒佐吃完一块,眼睛冒着光,尾巴晃的让离得远的中原中也都宛若能感受到风。 还想吃! 中原中也挑眉:“不生气了?” “汪!” 早不生气了嘛。 被口感美妙的牛排治愈的同时,弗勒佐不仅幽怨。 他做的不放调料的牛排为什么没这么好吃啊。 难道是弗朗西斯先生家的牛排天生没有中也先生家的好吃吗? 看他激动成这样,中原中也唇角也勾了起来。 他把装着全部切好的肉块的盘子向前推了推,让小狗一伸头就能吃到。然后才优雅的吃起自己的牛排。 中原中也切下一块牛排,放入口中。 经过二次烤炙,还糊过一边的肉其实已经没那么美味了,但胜在牛排品质高,边上还有个小美食家,这块牛肉便被赋予了意想不到的美味。 弗勒佐看着眼前的一盘子肉。 “……” 小狗要怎么吃饭? 支撑着身体的,并不灵活的爪子肯定排不上用场,那—— 中原中也余光撇到边上的战况,差点把刚放进嘴里的肉喷出来。 好在他忍住了,咽干净后,才憋着笑。 “加德……你吃东西怎么和个鸭子一样。” 只见小狗用两瓣嘴咬住肉块,像个夹东西的镊子,然后脑袋猛地一动,让肉块掉到嘴里正中,再嚼。 听见声音,弗勒佐看向中原中也,眼神无辜清澈,嘴里还不忘嚼刚落到口中的肉块。 这样不对吗? “舌头,用舌头卷到嘴里。” 中原中也伸出殷红的舌头,从下到上一卷,做出一个类似勺子舀东西的动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教一只狗狗该怎么吃饭。 “你不会是第一次吃肉吧,之前都喝奶吗?” 那也不该不知道怎么用舌头吧。 他不喝水吗? 弗勒佐心虚,于是装作听不懂。 他仿照中原中也的动作,伸出一截樱桃红的小舌,在肉块下一卷。 和讲解的一样,肉很轻松到了嘴里。 弗勒佐愉快的继续享用牛排。 中原中也盯着他流畅的动作看了两秒,眼睛骤然睁大。 他就知道,哪有小狗不会吃饭的! “你刚才在耍我吗,加德?” 弗勒佐眨眨眼,眼神清澈,就好像不明白中原中也在说什么一样。 中原中也嘴角一扯,伸手揪住小狗肉嘟嘟的腮帮子。 绒绒的脸皮被挤到一起,侧边还露出两颗白牙。 “小家伙,还挺记仇。” 弗勒佐迷茫。 记什么仇,什么记仇,牛排好吃。 算着红酒醒的差不多了,手里的小狗还没出息的不时嚼两下肉,中原中也轻哼一声,不和他计较了。 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在玻璃茶杯里,给弗勒佐倒了一点。 中原中也抬起小狗一直爪子,按在茶杯上,然后笑着开口。 “干杯,加德。” ‘叮’ 红酒的香气扑鼻,入口绵密香甜,一口下去,中原中也脸上浮现出陶醉的神情。 他正品味着,突然听见很闷的一声。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他看着烂泥似的瘫软在捋起摞起的书上,脑袋悬空的小狗。 “酒量怎么那么差呢。” 他记得狗可以喝一点酒啊? 组织里的德牧就喝的。 中原中也无奈把自己的酒杯放下,去屋里拿了几件旧衣服,在沙发上窝好,然后把小狗抱进去。 白天得去买狗窝、玩具什么的了。 他收拾好,看见小家伙软软的窝在里面,呼吸均匀,恬静乖巧的样子,心都软化了。 就在这时,中原中也口袋里的另一个手机响了,他表情变得凝重。 这是他的私人号,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同级和上级。 确认没人后,中原中也走到窗边。 “喂,首领。”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抱歉这时候扰人清梦,中也君,不过这件事现在只有你能胜任……” 通话进行了一会,中原中也收起手机。 他苦恼的抓了抓后脑的头发。 “临时加班啊。” 抱怨过后,中原中也便准备任劳任怨的出门了。 他拉上厚重的窗帘,轻轻走到门口,从衣帽架上取下西装外套,关上灯,然后轻声开口。 “晚安,加德。” 他出门了。 中原中也的别墅附近很清幽,离马路很远,故而很安静。 此时又是最黑的凌晨,关了灯,拉了窗帘,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比墨水还要黑。 时空好像就这么凝固了一段时间。 突然,黑暗和寂静中传来了某种黏腻的,像是皮肤沾取了黏稠液体摩擦的水声,还有青年人隐忍的轻哼。 两种声音交错着越来越清晰,人声的主人就像陷入什么难以挣脱的梦魇似的,苦苦挣扎,却收效甚微。 有风从室内吹拂起,让遮光性极好的窗帘晃了晃,露出一条缝隙。 路灯微薄的光顺着缝隙照进来,落到沙发上,照出一只白皙纤细的小腿,光的最末,脚踝处,有黑紫色的触手紧紧的缠上来,在光的映照下,触手和皮肤的接触地,有些晶莹。 “背叛……” 隐匿在黑暗中,小腿的主人呓语了句。用不知道哪种语言。 弗勒佐从黑暗中惊醒。 他下意识去摸心口的位置,隔着一层温热浅薄的皮肤,心脏异样的跳动着。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是什么? 记不起来了。 弗勒佐将自己蜷缩起来,他感觉很痛苦,精神仿佛崩溃了似的,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发酵,但身体其实并不痛,除了跳的稍微有点快的心脏,他全身甚至没有一点划痕。 挣扎间,弗勒佐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可以抓的柔软东西。 他攥紧那东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奇怪的是,竟然真的有用,弗勒佐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松开已经皱成一团的布料,摸黑爬起来,赤着脚,走在干燥的地板上,冰冷顺着脚心直达大脑的感官系统。 门在…… ‘啪’ 弗勒佐打开灯,客厅亮了起来。 他看了眼沙发上的几件衣服,其中的一件有很明显的抓痕。 弗勒佐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挨个打开房间的门,终于找到了浴室。 对着墙壁的镜子里,是一名浑身赤//裸的青年,灯光下,他皮肤白的近乎透明,肤如凝脂,锁骨精致漂亮,柔软的栗发软塌塌的垂下来,盖住一只紫色的瞳孔。 而露出的那只眼睛里,仿佛有个深不见底的海底漩涡似的,冰冷幽深。 弗勒佐用一只手贴在镜子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双平静的眼瞳慢慢覆上一层名为混乱的痛苦。 那只张开的手屈起,指尖的部位几乎没有一点粉红,像被泡在水里许久一样惨白。 最后握成了拳。他猛的抬起手,朝着镜子砸去。 13. 横滨修勾第十三天 弗勒佐从泥沼中惊醒。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镜子里的本体,大体未着寸缕,腰侧缠着几条紫黑色的触手,遮住半身。 青年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一只握着拳的动作,指骨距离镜面只有一厘米,稍微动动就能贴到冰冷的平面,而肩部关节隐隐作痛。 停住了。 弗勒佐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结论。 他的身体,姑且这么称呼,他的身体刚才想要捶碎镜子,然后猛地停住了,所以肩部和肘关节才会疼。 而导致这场破坏停止的缘由是他意识的苏醒,否则他睁开眼看见的应该是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 弗勒佐收回手,开合几下,又按了按酸痛的关节,同时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眼睛,鼻梁,嘴唇,肩窝,锁骨。无一不熟悉,又无一处不透露着一股毛骨悚然的陌生。 镜面倒映着的那个青年突然勾起两边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有些泛白的,浅色的薄唇,对称的扬着。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看怎么诡异。 弗勒佐抬手,镜子里的人也抬手。 他们在同一时间摸上那个仰起的唇角,然后那只手慢慢向下,从下颚划到心脏处,那颗生命之源正规律的跳动着。 弗勒佐恢复一贯的放松表情。 他彻底清醒了,然后—— 好困。 想睡觉。 头好晕哦。 高高翘着的呆毛模糊了栗发青年的诡异,为其增添了一丝朦胧无害。他赤着脚,修长匀称的双腿周围突然凭空多出大量的透明液体,喷涌出地面的泉眼似的。 它们在几秒内覆上一层薄薄的紫色光辉,随后抽条,变成凝固的长条。 然后像游乐园里的长气球,被凝成小狗的形状。 弗勒佐偶然瞥到自己脚踝那有一小片红印,指甲盖大小,被蚊子咬了似的。 他没多想,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黏液构建的小狗已经成型,微卷蓬松的毛发,暗淡灰蒙的杏瞳,怎么看怎么逼真。 下一秒,那只小狗睁开了眼,紫罗兰色的,灵动天真。 他迈动四条小腿倒腾着,然后在即将爬上沙发前,僵住了。 弗勒佐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房间,认命又把本体放出来爬去关灯。 没办法,毕竟小狗的弹跳力没那么好。而且这么黑,容易撞墙。 他关了灯后,变成狗打算回去,然后被衣帽架的脚撑绊了一跤,铁支点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当脸和地面亲密接触后,弗勒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变成人摸黑回去。 但人形摔倒了,是不是会绊倒更多东西。 弗勒佐费力把脚撑扶回去,突然想到这点。 要不…… * 中原中也站在别墅门后,神色凝重。 他手机上是部下发来的消息。 在部下寻找加德时,有个与国际接轨的犯罪组织号称自己见过他。 但要求必须当面交易,才会透露那孩子的行踪。 并且,他们在放出这一交易条件后,秘密展开了以隐秘为前提的最大限度的搜索,势必要找出找加德的人。要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员也是个老油田,现在估计就在对面刑讯室了。 这种组织,竟然在港口黑手党不知道的情况下秘密潜入了横滨…… 他们对加德的存在大张旗鼓的理由又是什么? 加德现在在哪?他的身份是什么?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手指一滑,将手机界面切换成和首领的。 「我知道这个组织,他们主要研究生物医药」这是最后一条消息。 ‘嗡’的一声。 首领又发来了新消息,是毫不相干的消息。 「你知道最近的失踪事件吗,中也」 中原中也瞳孔一缩,脸色在手机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惨白。 「目前能确认的受害者有五人,其中三个是异能者,也就是说,始作俑者拥有猎杀异能者的能力」 * 中原中也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然后按亮灯。 冷白的灯光点亮室内。 他一愣,视线落在玄关处,那窝着软乎乎一小团,棉花糖似的。 而不远处的沙发,小狗真正应该睡的地方,凌乱的散了几件衣服,皱的不像话。 橘发青年一挑眉。 加德他,是醒来后咬着衣服发了一通酒疯? 他想象着小狗叼着赶好几个自己长的衣服,把脑袋晃成风扇乱咬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然后—— 跌下沙发,摸着黑,狼狈兮兮的跑到玄关来。 迎接他回家。 中原中也眉眼柔和了下来。 他轻轻抱起小狗,铺好衣服,将他放回沙发, 小家伙睡的沉,呼吸均衡,确认他没事后,中原中也走向浴室。 很快,水声便从门缝中溢出。 洗着洗着,中原中也动作突然一顿。 他先没关淋浴头,仔细听了一会,然后面色凝重起来。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 发声点是……浴室门。 那声音清晰的像是鼓点,极有节奏。 但中原中也并没有察觉到敌人的气息。 隔着这么薄的一扇木门,就能瞒过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如此胆大包天的挑衅…… ‘咚咚咚’ 中原中也想起前不久在厨房感受到的那股陌生气息,眼睛冰冷的可怕。 不管是谁,都有来无回了。 中原中也关上淋浴头,水声戛然而止,在并未停歇的‘咚咚’声下,慢条斯理的穿好了浴袍。 因为怕吓到外面的小狗,他没选择踢门出去,而是握住了浴室门把手,轻轻一按。 门是向里拉的,打开后,有短促的风从门外袭进来,一个暗色的影子就安静的待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 “加德,你醒了啊。” 中原中也哭笑不得。 坐在门口的暗色影子是某只栗色小狗,短促的风是他尾巴摇晃带起的,而‘咚咚’声。 是他那条松鼠似的大尾巴,敲打门板的声音。 弗勒佐回过头,很高兴的‘汪’了一声。 中也先生! 其实他刚开门时他就醒了,但因为害怕中原中也看出什么,便一直装睡,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中原中也关了浴室的灯,把小狗一把捞起来,抱在臂弯,然后走向沙发。 他单手收拾着又乱了的衣服,眸中闪过一丝愧疚。 “抱歉啊,加德。” 弗勒佐仰起脑袋,满眼茫然。 为什么要道歉?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中原中也更是自责。 他刚出去解决了任务,向首领汇报完后,炫耀自己捡到了心仪的乖巧小狗,在首领好奇时,问了句‘小狗不胜酒力怎么办,能和人一样练出来吗’的题外话。 然后,首领用错愕的目光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后,缓缓开口。 “中也君,我认识一家不错的定制棺材店,港口黑手党之前有个客户在那为爱犬定做过,用料很讲究,后续也有周到的葬礼服务,就是价格有点贵。” “等等,首领,我为什么要定制棺材?”中原中也心里升起不妙感。 首领很可惜的告诉他:“因为狗是不能喝酒的。” “……只舔了一口葡萄酒呢?” 首领松了口气:“那没事。” 他放松下来,开玩笑道:“一口倒,按照犬类饮水的量来算,酒量是很差,和……” “嗯?” “没什么。”首领微笑:“辛苦了,回家照顾你的小狗去吧,中也君。” 最后他嘱咐:“不过还是要给它少喝点酒,你也少喝点。” 这么想着,中原中也愈发复杂:“我不该让你喝酒的,那对你身体不好。” 这么说明了,弗勒佐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眨巴了下眼睛。 喝酒…… 酒什么味来着? 他舔了一口就不省人事了,忘了。 后面不受控的变回本体,也和那口酒有关吧。 “汪!” 他不怪中也先生! 小狗用前爪踩住中原中也胳膊,身子向前探,用脑袋去蹭他脸颊。 不过—— 如果酒会暴露他的异能的话,以后一定要记得不能随便喝了。 弗勒佐还记得从水底钻出来要救司各特的时候是怎么被甩了一脸救生衣的。 明明他有记得在有人的时候用触手裹体的嘛。 中原中也屈指挠了挠小狗的侧颈,摩挲上面细软的毛发,眼神温柔。 “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弗勒佐乖巧的把下巴垫在他手臂上,闭上眼。 他能感觉到中也先生手臂的温热,还有周身刚沐浴过淡淡的湿润气息和沐浴液的香气,其中或许还混杂了一些中原中也本身的,另人无比心安的味道。 下一秒,下落感袭来,衣物干燥的气味取代了一切。 中原中也把小狗放到了整理好的旧衣服堆里。 “明天我下班会带狗窝和玩具回来,先委屈一下吧。” 他直起腰,语气像哄情人睡觉似的温柔。 “晚安,加德。” 弗勒佐:?! 他睁开眼,紫色的镜面倒映出青年远去的身影,一小团狗在沙发上显得格外萧瑟。 ‘哒’ ‘咚’ 这是拖鞋与瓷砖接触的闷声碰撞,和某不知名的重物落地身。 ‘哒’ ‘哒哒哒哒’ 这是一个鞋尖触地,和四道间隔很短的脚步声。 中原中也:…… 他停下脚步,对身后某个光明正大的小跟踪者露出无奈的表情。 “加德?” 这笨蛋以为自己刚刚跳沙发的动静很小吗? 低盘底就别到处乱蹦跶了。 “汪!” 弗勒佐本来就是抱着被发现的心思跟的,现在目的达成,他快速跑到中原中也身前,明确的表现出野心。 他要和中也先生待在一起! 中原中也有点意外,不过他想到小狗到家后一点不怕生还粘人的表现便释然了。 他一抱胸,挑起眉,表现出一副苦恼又无奈的样子,眼里的愉悦却遮不住。 “这么粘人可不好啊,小加德。” 弗勒佐用央求的目光看他。 中原中也啧了声,一副输给你了的样子,‘勉强’同意。 “行吧。” 弗勒佐如愿以偿进了中原中也的卧室。 卧室和客厅一样简洁,一个书架一张床,一个保险柜,除此之外便没了。 但却没外面那么整洁,毕竟是私密的地方。 小狗先青年一步进门,巡视领地似的跑了一圈后,突然停下脚步,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中原中也被小狗的到来洗了脑,又被从餐桌边叫走,奔波了大半夜。 这就导致,他也忘了上一次离开后,卧室的尊荣了。 窗帘拉了一半,绑绳随意掉在窗台下,床上被子卷成一座小山,床单褶皱,书桌上是某本被随意翻开,没有关上的睡前读物,其中露出些花花绿绿的内容。 这些一人独处时从未在乎过的小邋遢地,此时却都显得那么刺眼。 中原中也看了眼朝床和窗户的区域跑去的小狗,轻咳一声。 他实在没想过会有人能进他的卧室…… 好在只是条小狗。否则非得被嘲笑,或者丢人不可。 中原中也暗自松了口气,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局促什么。 他几步走到桌前,把书合上,塞到书架的最上层,然后在转身的一瞬间,惊叫出声。 “加德!” 只见小狗脚下踩着一本杂志,封面是个肌肉健硕的一米九猛男。 他带着绒毛的肉垫,正好落在那充满力量感的腹肌块上。 14. 横滨修勾第十四天 中原中也脸红了半边,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书角的灰尘判断出,这本未见的书应该是掉到床底下去了,因为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再加上本身性质就有点难以启齿,主人就一直没找。 所以加德是怎么发现,并把他弄出来的啊! 他刚才有那么专注吗,竟然一点没察觉到…… 弗勒佐歪歪头,好奇中原中也在愣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封面上用金黄色字体加粗过的‘两米猛男不是梦’的标题。 没问题啊,难道是内容? 想着,弗勒佐退后一步,用一只前爪试图撑开杂志。 这又不是什么色//情杂志,只是本健身书籍,你在羞涩什么啊中原中也! 橘发青年内心嘶吼着,面皮却绯红了薄薄一层,眼看着小狗马上要弄开书,他赶紧弯腰捡起书,放到书架的第二层,然后露出个怎么看都很僵硬的笑容,干巴巴的道谢。 “谢谢,加德。” 大概是加德太通人性了吧…… 总有种很崇拜自己的小孩,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就发现了被偷藏起来的成人杂志一样。 中原中也被自己的诡异想象雷到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异样,弗勒佐都不例外。 他疑惑着,看的中原中也不自在。 某位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人类蛮横的抱起只是想寻求一个真相的可怜小狗,进行自己的□□霸行。 “很晚了,睡觉。” * 中原中也闭上眼,他突然想起首领说的‘失踪事件’,还有前面的‘生物制药’。 虽然这两者之间可能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让他联想到一件事。 这是鲜少有人知道,甚至能上升到国家层面的绝密。 曾有研究者做过从异能者身上提取异能本身的实验。 虽然这个实验成功了,但很可惜,异能只有人类的灵魂能够驱动,并非机器可左右。 “……” 白色的走廊,十二扇没有标识的门,真枪实弹,跑动着的军人。 如沥青一般,黑青色的液体潮水般自走廊尽头袭来,有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眼看就要被那些液体淹没,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仿佛面前有什么人一样,平静的开口。 “中也,你只不过是研究者心血来潮打下2383行的人格式。” 中原中也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 他知道刚才的景象并不是梦,而是清醒后朦胧时,对过去的追忆。 因为中原中也从不做梦,他的睡眠只是毫无风趣的睁眼和闭眼。 不管是时刻深度睡眠,还是梦醒后的遗忘,反正他没有一次记住梦中的情节,甚至是做梦本身。 不过是梦,还是在迷茫时回忆起的乱七八糟过去。 都早就无所谓了。 中原中也强迫自己忽略了那些杂念,打算再躺一会。 他并没有赖床的习惯,决定停留床榻的理由只是肩侧那一小团绒绒的,轻轻悦动着的热源。 平躺着的青年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让加德多睡一会吧,不着急。 他昨夜专门和首领请了一天假,用来给加德购置生活所需物,时间还宽裕。 中原中也轻轻翻身,然后对上一双纯澈的紫色眼睛。 他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缩小的倒影,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青年缓慢的眨了眨眼。 “早安,加德。”中原中也笑着说。 他得到了欢迎外宾似的热情。 小家伙一大早便活力四射,凑到他臂弯里来,用粉红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想象到此结束。 这理想的一幕并没有出现,真实情况是小狗像雕塑似的卧在那一动不动,只隔个三两秒眨下眼。 中原中也凝重的皱起眉,盘腿坐起身,伸手在弗勒佐面前晃了晃。 他发现小狗的身体在轻微发抖,眼睛也没平时那么干净,而是浑水般沉杂。 就好像……灵魂被不知名的邪恶侵占了似的,对外界没有一点反应。 “加德?” 他又叫了一声,没反应,于是把小狗抱到怀里。 那具小小的身体颤动着,显得脆弱又可怜。 这是,做噩梦了? 中原中也心中冒出一个猜测,他觉得十有八九是这样。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中原中也唤不醒弗勒佐,只能抱着,担忧的看他。 到底是怎样的噩梦,能让一只心思单纯的小狗吓成这样…… 而弗勒佐这边—— 他想不起来,或者说无从思考。 明明睁着眼,视线却像漆黑一片,那是比墨水还要黑的颜色。 整个空间的时间、声音、思绪,全部都静止了,只有胸膛里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 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弗勒佐竟然生出了一股奇异的安心感。 就好像他曾在类似的环境待过很久一样,骨子里已经习惯,甚至依赖。 其实想想,深海确实是这样。 周围漆黑无比,在黏液的包裹下,安睡环境恒温且柔软,身体随着洋流飘动…… 就在弗勒佐思绪逐渐沉沦时,冥冥中有什么被打破了。 他的回忆如流水回潮般回溯。 从大海中苏醒,救下司各特,得知自己的过去在这世界上有迹可循,来到横滨,和特务科接头,遇到了琴酒,然后…… “……加德。” 有个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从遥远到近在咫尺。 “醒醒……” 是中也先生! 这个名字出现后,前不久还困难万分的黑暗现在竟变得像纸一样,轻易被撕破了。 弗勒佐看见了一片比海更辽阔的蔚蓝。 其中发着粼粼的光的不是漂在海上的阳光,而是更加宽广的东西。 那个……是什么? 见小狗眼睛终于变的灵动,中原中也松了口气。 他把狗转过来,让他面对自己,幽幽道。 “终于舍得醒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被自己噩梦吓成这样的狗,真没用。” 虽然这么说,他语气里却是失而复得的轻松,没有一点责怪。 弗勒佐突然想起加藤六太的话。 ——“因为这一般是关心或者指责的意思吧。” 虽然情景不太对的上,但…… 中也先生是在关心他吧。 弗勒佐咧开嘴,露出粉红的小舌,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笑并非犬类为了奖励而做出的模仿,而是发自真心,属于人类的,希望看到笑容的人也能被感染愉悦的表情,虽然犬类的面部神经没有那么精细,但其中的善意却被很好的传达了过去。 对不起啦,别生气。 中原中也’啧‘了声,他伸手,圈住小狗咧开的两瓣嘴,稍用力合上,好像很生气似的。 “笑什么?” 弗勒佐用没有一点杂质的眼神看着他,老老实实的被抓着嘴巴,乖的不像话。 中原中也败下阵来。 他晃了晃小狗的脑壳,宣布了今天休假的消息,在小家伙骤然亮起的眼神中愉悦一笑,下床洗澡去了。 浴室里传来水声。 就在这时,中原中也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弗勒佐好奇的凑过去看。 手机锁屏界面中浮着一条消息。 「中也,不要……」 锁屏只显示到了这里,剩下的内容需要解锁手机后查看。 这种看东西看到一半便戛然消失的感觉让弗勒佐心痒痒。 他迫切的想知道,不要什么? 中原中也洗完澡,带着一身热腾腾的蒸气从浴室神清气爽的走出来,他和守在浴室门口的小狗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抬手用浴巾擦去锁骨上的水痕,然后擦半湿的头发。 “太黏人了吧,加德。” 弗勒佐摇摇尾巴,竖起的三角耳朵覆了一层绒绒的毛,他抬起前爪,朝窗户指指。 中原中也被逗笑了,他坐到床边,橘色的发丝贴在皮肤上,有水痕蜿蜒流下。 “着什么急啊,等我头发干了再出门。” 弗勒佐失落的应了声,但一瞬间过后,就又变得活力四射了。 他跳到床上,就站在中原中也旁边,然后试探性的伸出一只爪子,轻轻搭上青年的腿。 可以爬上去吗? 中原中也轻笑一声,将胳膊抬起,给小狗让出地方。 “上来,加德。” 他才洗澡出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人鱼线沿着腹肌没入裤身,皮肤白皙,肌肉线条流畅精致,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得到允许的弗勒佐放心踩上青年大腿,然后在他怀里坐下。 中原中也擦着头发,感叹这小家伙真轻。 明明个子在幼犬中算大,全踩上来却什么感觉逗没有,绒绒的毛发贴在小腹,有点痒。 弗勒佐坐的很有礼貌,一动不动。 哪怕被青年擦头发的动作震的偏离了位置,也自己用肉垫抓着再坐回正轨。 很快,他的福报就来了。 擦好头发中原中也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手机,然后解锁。 拿的太高了! 弗勒佐着急的转过身,用前爪扒着中原中也的胸口,偏头去看他手机。 中原中也一挑眉,把着脑袋,用一只手把急的快直立行走的小狗按回去。 “你干什么?这可不是玩具。” 他以为小狗把手机当作玩具了。 因为幼犬的确精力这么旺盛,就算是一双袜子也能玩上一天,不过袜子的安危不能保证。 弗勒佐狗被按着,却也不安分,轻微的挣扎着,‘呜呜’叫两声,眼睛瞧着手机。 给他看看嘛。 不要什么? 中原中也无奈,只好把手机降下来和他一起看。 他不觉得小狗能看懂,顺口吐槽。 “昨天看面袋子,今天要看手机,你是狗界研究人类语言的专家吗,加德。” 精通一堆语言的弗勒佐才不在意,理直气壮霸占了中原中也前面的黄金位置,凑着去看手机。 这条消息的全貌是。 「中也,不要追查黑衣组织和失踪事件了,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 消息界面最上的那栏,写的备注是‘首领’。 这是与昨天特意将黑衣组织和失踪事件放在一起告知中原中也时,截然不同的语气。 15. 横滨修勾第十五天 中原中也一愣。 不要追查了? 昨天森鸥外告诉他黑衣组织是生物制药发家和失踪事件的情报时,几乎是将‘我希望你去调查’写在了脸上,因为中原中也并未向组织隐瞒过自己关注黑衣组织是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的事情。 而现在的指令却是很明确的不要调查。 短短一晚,发生了什么? 因为起床后就去洗澡的原因,窗帘没被拉开,遮光性极好的厚布让屋子的亮度如黄昏夜晚交替之时一样昏暗,中原中也的脸被手机发射出光打的青白一片。 那张精致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弗勒佐却敏锐的从中看出了不悦。 就像是……行走时猛然回头,发现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时的迷惘。 “汪呜?” 小狗用爪子扒拉他一下,然后仰起头。 那亮闪闪的眼睛中带着的情绪不要再明显。 有什么不高兴的呀,和他说说。 中原中也没看出他的意思,只觉得小家伙这幅模样怪可爱,于是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顺着侧颈,没入腹部细密的毛发,就像拂过一匹上好的丝绸,堪称享受。 “别着急,马上收拾好。” 他以为弗勒佐是等着急了,在催出门。 青年抬手就要把小狗抱起来。 “汪!” 被误解意思的弗勒佐不乐意了,及时抬爪勾住身下的布料。 中原中也没注意到这点,自然得把小狗往上提。 然后原本完美贴合腰部的短裤被往下扯了一截,低头一看,发现有只爪子勾住了布料。他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意外,把肇事爪从衣服上取了下来,又去抱狗。 结果另一只前爪风驰电掣的勾住了另一边布料,还没来得及被提上去的裤子又被扯掉了一块。 这回是彻底让裤子偏离了轨道,精瘦的腰身没入黑蓝色的贴身衣物,勾勒出下身的轮廓。 中原中也:…… 他和那双时刻无辜的眼睛对上视线,深吸了一口气。 “你故意的?” 如果是其他狗就算了,但他面前这只可跟成精了似的,绝不能是巧合。 中原中也一手提好裤子,就算是一个人在家,他也没裸奔的兴趣。 另一只手控制住两只肇事爪,向上一提。 肇事狗被迫挺着圆溜溜的小肚子站了起来。 他生的短嘴圆脸,天生无辜相,又有双极干净的杏眼,里面盛满澄澈的关心。弗勒佐骤然失去支撑点,下意识扑腾了半下,然后立刻止住,乖乖被拎着,一副完全信任中原中也的模样。 这种面相,就算站在被撕的稀烂的纸巾边,牙上挂着纸的碎片,也会让人忍不住起恻隐之心,怀疑是不是纸巾自己从桌上掉下来摔成这样的。嗯,还有一块恰好摔进了狗嘴里。 中原中也理所当然的心软了。 加德这么乖,肯定不会无端生事。 对着那片紫,他不确信的猜测。 “你刚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都说小动物对人的异样情绪感知很灵敏。 不会吧…… 小狗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中原中也一愣。 说实话,刚刚在看到消息心情一瞬的紊乱,连他自己都差点要忽略过去了。 他眉眼柔和许多,把小狗放回怀里,赔罪似的揉揉关节处,轻声道。 “我能有什么事。” “汪汪!” 弗勒佐一张毛绒绒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信。 也许是小狗眼里满满不含杂质的关心太让人动容,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中原中也叹了口气,说出了绝不可能说给其他人说的柔软话。 “也没什么……就是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实在让人很不爽啊。” 从昨晚他就隐隐察觉到了。 冥冥中有什么大阴谋在逐渐成型的预感。 这种近乎来自本能,无处追寻的危机感,才是中原中也心烦的源头。 青年手拖在小狗下巴处,轻轻摩挲。 他的低落只是一瞬间,中原中也从来不是自哀自怨的人,他瞥了眼仰着脑壳倾听,似乎在与他感同身受的小狗,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听得这么认真,他能懂多少? 真是的…… 弗勒佐被他笑的一懵,眼里的茫然快凝成实质。 中也先生,怎么又高兴了呢? “加德。”中原中也敛下眼底很不明显的晦涩,把脸埋到他头顶,轻轻吸了一口,幼犬的毛又软又暖,带着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味道,他勾起唇,语气坚定:“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什么阴谋都无所谓。 他的加……小狗需要他。 想起另一个叫做加德的孩子,中原中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终归是缘分未到,爱莫能助了。 森鸥外亲口下令的不要参合,这就说明这件事,港口黑手党打算完全置身于外了。 弗勒佐没听懂那一大堆句子的复杂情绪,他的心智太稚嫩,但能感觉到中原中也那句允诺中蕴含的爱意。 小狗很高兴的‘汪’了一声,当作回应。 虽然他并不需要保护,但心里还是像吃了蜜糖一样高兴。 中原中也心情也被带动的好了起来。 犬类,真是人类处理细碎情绪和补充能量的好伙伴。 他站起身,把弗勒佐举到空中,然后快速转了一圈,大声宣布。 “出发,目的地——商场!” 弗勒佐看周围景色连成一片,然后又因停下变得清晰,惊奇的瞪圆了眼睛。 他耳朵,身上的毛被掀起的风吹的凌乱飘起,还没来得及落回去。 * “太宰先生。” 中岛敦无奈的看着躺在街边长椅上的男子,他拿了个旧草帽遮住脸,双手背在脑后,两条修长的腿交错翘着,就这么悠闲的不知道待了多久。 “我们不是出来调查的吗?” 最重要的是,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啊! 太宰先生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一个人占用公共设施的啊!他穿着鞋踩在椅子上啊! 光是站在边上,中岛敦都觉得路人的目光快把自己刺穿了。 太宰治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草帽下传来。 “敦君你带了纸巾吧,等下擦干净不就好了?” 作为孤儿院出身的孩子,中岛敦应该会有把日用品带在身上的习惯。 “话是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照做就好了。” 太宰治单手扣住脸上的草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然后转身,脚放到地上,变成正常的坐姿。他把草帽朝中岛敦那一扔,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轻挑笑容。 中岛敦猜那草帽是侦探社另一个成员宫泽贤治的。 他接住帽子抱在怀里,欲哭无泪。 “可是,调查的事情……” “诺。” 太宰治抬抬下巴:“这不就来了。” 中岛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脸迷茫。 他只看见了人流,还有装饰的花里胡哨的门店。 太宰治比他要有目的的多,他的视线落在一家宠物店里。 那是在人群中也极其显眼的存在。 一名戴着帽子的青年站在前台,和店员交谈着什么,引人注目的不止是他出众的长相和不俗的气质,还有他怀里只冒出个脑袋的幼犬,它好奇的看着周围。 女店员神情激动。 青年一脸得意。 太宰治甚至能猜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您的狗狗好漂亮,能知道是什么品种吗?” “谢谢,不过这只小狗是我捡来的,大概是混血吧。” 那只狗估计会为了彰显乖巧,笑一个,或者叫一声。 真和谐啊。 他还以为会打起来呢,太宰治不屑的撇撇嘴。 “我就知道同类之间会相处的很好。” 中岛敦疑惑:“嗯?” 太宰治收回目光:“没什么。” 他站起身,眼睛微眯,像锁定了猎物的狐狸。 “走吧,敦。” 中岛敦眨眨眼:“走哪?” “去调查。”太宰治朝着宠物店的方向径直走过去。 * “这么漂亮,竟然是流浪犬吗?”女店员看弗勒佐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但还是止不住对中原中也的惊艳和羡慕:“您真是好运……我以为是什么没流入市场的新品种犬呢。” “可能是吧。”中原中也有礼貌的笑笑,他把装满了刚挑好的磨牙棒、小球等玩具的篮子放在收银台上:“麻烦了,还有你们最靠墙的那几张狗窝,我也要了。” 女店员看着慢慢一筐,有点惊奇,她一件件拿过,一边结账一边推销。 “您的小狗需要狗粮吗?” “不……” 中原中也刚想拒绝,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加德的意见,万一他喜欢吃狗粮呢?于是开口。 “每个品牌来一袋吧,还有零食,都有什么?” 大客户! 女店员眼睛一亮,赶忙介绍。 “磨牙棒,小饼干,冻干,肉干,我还推荐您鱼油,树莓粉……” 中原中也点点头,听的很认真。 “都来一份吧。” “不,应该每样要双份。”一个陌生声音插进来。 女店员好奇的顺着声音看过去。 中原中也握紧拳。 就弗勒佐比较愉悦,他探出头。 是太宰先生! 毫无社交礼仪的打断别人说话的黑发青年吊儿郎当:“要不然不够吃怎么办。” 女店员迷茫:“您家有两只狗吗?” 太宰治替中原中也回答:“有,是只漂亮的吉娃娃哦。” 他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下,大概隔了两三厘米:“这么大。” 女店员:? 中原中也:…… 气喘吁吁追过来的中岛敦:? 他没见过中原中也,于是猜测这位娇小的青年是太宰先生的……呃,朋友? 中岛敦战战兢兢的扯了扯太宰治的袖子,小声道。 “太宰先生,您注意安全。” 那橘发青年眼里的杀意已经要溢出来了啊! 这种程度的恨意,已经不是简单的得罪过能形容了的吧! 太宰治挥挥手,表情很轻松。 “安心安心,敦君,我前不久可才帮了中也一个大忙呢,他这么温柔可爱的人是不会恩将仇报的。” 他故意拖长了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咬文嚼字,故意说给人听。 在中原中也怀里的弗勒佐确信的点点头。 太宰先生说的对!中也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中原中也满眼惊悚,莫名有点反胃。 好在怀里的小狗及时动了动脑袋,唤醒了他的理智。 干部先生用尽了这辈子的好涵养,微笑着推给女店员一张纸条和卡。 “刚才说的东西请邮寄到这个地址,麻烦了。” 然后他抱着狗离开了。 步子迈的相当快,周身围绕着浓浓黑气,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什么意思。 太宰治没看出来,或者说压根不在意。他仗着大庭广众下中原中也不能直接用重力离开,快跑几步拦住他的路,然后在青年踹人前快速开口。 “你不想知道弗君的下落吗,中也。” 中原中也愣住了。 已经决心藏在心中的存在被点出,他下意识开口:“加德?” 加德的本名,叫做弗勒佐。 16. 横滨修勾第十六天 弗君,也是加德本人探出头,三角的耳朵直直竖起。 这呢,叫他干什么? “你知道黑衣组织吗,中也。” 虽然叫的是中也,太宰治的目光却一直不经意的盯着他怀中的幼犬。 对方耳朵竖起,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如果不是太宰治亲眼看着他从幼童变成犬类,恐怕会将其认成真狗,无他,只因那样干净清澈的眼神,根本不是人类会拥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失忆,能让一个人连性格都变的如此单纯? 就算是个孩子……还不一定是个孩子。 因为【人间失格】无论是对弗勒佐的犬相还是孩童相都不起效。 太宰治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例如面前的弗勒佐只是个分身,真正能被无效化异能影响的本体不知藏在哪里,再例如这世界上出现了一起免疫无效化的特例……甚至包括非人类的选项。 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太宰治果断把危险骗……封印到箱子里,然后扔到中原中也门口。 一是如果连这位横滨‘最强异能者’都无法对付这位免疫【人间失格】,并能以极恐怖的神秘手段杀死诱拐犯的弗君,那横滨的大家就可以洗洗干净准备去世了。 开个玩笑。 二是几天前,港口黑手党接下了一道来自国外,价值十个亿,内容是绑架武装侦探社某位成员的通缉。 虽然那道通缉已经随着港口黑手党行动失败,国外组织的突然撤资而过期,但太宰治始终记得自己为了打探情报而潜入港口黑手党地牢时,被中原中也揍的那几拳。 个人恩怨。 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了的,毕竟弗君看上去……嗯,对人类很友好。 虽然不太靠谱,但太宰治的直觉告诉他,弗勒佐无害。 但今天凌晨,武装侦探社接到了一起市民失踪事件的委托。 委托方是异能特务科。 “这起事件已经在短短一周内造成了五人失踪,其中有三个是异能者,就在今天凌晨,警方找到了其中一名普通人失踪者的尸体,虽然另一位普通人还没下落。” 电话那边的声音被变声器扭曲过,分不清男女,冰冷的电子音显得失真。 “但或许已经应该将这起案件定义为异能者失踪案件了,犯人很明显只需要异能者,普通人只是无用的废料。” 失踪事件是一周前开始,黑衣组织也是一周前入境。 这未免太巧了。 太宰治观察着弗勒佐,不放过他的一点细微表情。 虽然从一只狗的脸上看心思这事,蠢。 ……他看到对方有点迷茫,和第一次被询问是否知道黑衣组织时一样。 黑发青年抬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黑衣组织是什么来着? 弗勒佐抓住关键词,努力从记忆中抓取相关。 怪耳熟的。 黑衣组织。 听见这个词,中原中也眉心一颤。 “然后?” “他们在找弗君。” 又被点名,弗勒佐更有兴致。 他本就是好奇心旺盛的性格,又没那么多掩盖自己的复杂心思,于是毫不加掩饰的竖起耳朵。 什么黑衣组织在找他,让他听听。 这表情太人性化了,好在在场三人,中原中也和中岛敦的注意力都放在太宰治的话上。 太宰治看见弗勒佐一副‘哇哦,有人找我’的样子,笑容微不可见的一僵。 哪里都说明这个叫弗勒佐的孩子和黑衣组织关系不菲,唯独本人不知情吗。 但如果弗勒佐在与琴酒接触的时候并不知道黑衣组织的存在……那为什么,和黑衣组织有过联系的那家生物制药公司的最大股东,用的是他的名字? 太宰治可不相信什么巧合,或者父子共用一个名字这种可笑理由。 那个查不到照片,仅有一个名字的生物制药公司的大股东,就是这只小狗本人。 强大的力量再加上背景……太宰治把接到委托后,仅有的一点’怎么没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监视‘的后悔去掉。 这好事,他就送给中也了,当个默默无闻的好人。 中原中也打断太宰治:“找?” 因为时间有限,后续调查又被首领否定,他能得知的情报十分有限。 比如——黑衣组织宣称加德在他们手上,并且像个人贩子组织一样,给出只要见面,就给出孩子信息的条件。 弗勒佐思维升华了几秒,大脑和记忆仓库链接的库房突然接上了一秒。 他想起来了! 是接头!和琴酒有关系的那个!找东西的组织! 弗勒佐为自己偶尔的靠谱欢呼雀跃。 等等,找什么东西来着。 弗勒佐又陷入了思考。 他只记得自己听话的把纸烧掉了,打火机也用黏液处理掉了,然后,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哦,你不知道吗?几个小时前还有人在神奈川警局附近打探那个孩子的下落呢,据说连局内的监控录像都丢了一份——神奈川警局这次丢大人了,不仅刚住的犯人被杀掉,还……” 太宰治摊摊手,面不改色的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他扫过不知为何变得萎靡,连头顶的呆毛都蔫了半截的幼犬,目光幽深。 中原中也懒得听他扯皮,一皱眉,语气冷硬的打断。 “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就是告诉你一声。”太宰治微笑:“我的情报说,今晚那个组织会在东区的码头进行交易。” “这是和异能者失踪事件有关的交易哦。” 中原中也皱眉:“异能者失踪事件?” 太宰治眼底闪过一抹微光,转瞬即逝,他微笑:“对。” “目前的五位失踪者,全是异能者,而失踪周期只有短短一周。” 末了,又补上一句:“你知道弗君也是异能者吗?” 中原中也感觉头脑轰鸣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太宰治在扯淡。 他微微眯了下眼,不爽的啧一声。 “你这混蛋。” 故意说错失踪者数量是为了打探港口黑手党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 不愧是他,手段一如既往的脏。 太宰治微笑:“谢谢夸奖。” “没有在夸你。” 中原中也骂了一句,手无意识抚着怀中的幼犬,转身走了。 不过弗君是异能者……吗? 他沉下眸。 理智告诉中原中也这是个阴谋,太宰治看出他对加德安危的犹豫,故意添油加醋,以此达成将他拖入此次事件,节省侦探社兵力,提高安全性的目的。 但毕竟是他,在知道那孩子很容易被拐骗的情况下,还不负责任的把人丢在夜晚的街上…… 中原中也烦躁的挠挠头,为自己身为黑手党却完整的道德观感到唾弃和悲哀。 而让他纠结的罪魁祸首正以小狗的大脑消化着刚刚的内容。 琴酒在打探他的下落,黑衣组织今晚会在什么码头交易,还失踪了五个异能者,这说明…… 原来这座城市有这么多异能者吗?! 弗勒佐很认真的思考——那为什么弗朗西斯先生要反复叮嘱他隐藏好自己异能者的身份? 等那个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中岛敦才敢开口,他小心翼翼的询问。 “太宰先生,那位是?” 太宰治收敛了笑容,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场人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 “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他顺口回答:“中原中也。” 中岛敦错愕的睁着眼,半晌挤出一句话:“哈?” 说实话,他就听懂个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就是接了那十亿通缉你那个单子的芥川龙之介的上司。”太宰治面带怜悯的拍拍他肩膀:“不过还好,那有钱人有眼光,知道港口黑手党不行,任务失败后火速把委托取消了。” 中岛敦彻底石化了。 * 特意多绕了几圈,确认甩开太宰治后,中原中也找了个墙角靠着。 他一只胳膊始终环着腰,托举着小狗。 青年用另一只胳膊掏出烟,他并没有点燃,而是直接叼着滤嘴,用尖锐的牙咬破外层的纸,干嚼几下烟草,视线落在远处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弗勒佐见状,灵活的扭着小屁股给自己调了个方向,尽管一路平稳的原因是中原中也虚扶了他一把。小狗像扶着墙一样扒着青年的胸膛,脑袋恰好和他肩膀齐平。 他的注意力放在被两只修长手指夹着的橙白长条上。 幼犬鼻子抽动几下,入鼻的是一股刺鼻的气味,让人并不舒服。 他记得之前中也先生也咬过这个。 这么喜欢吗? 中原中也抬手按住小狗突然张开的嘴,用小指摸摸他湿凉的鼻头。 “干嘛?” 弗勒佐用眼神疯狂示意。 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想张开嘴打个喷嚏,结果拗不过中原中也的手劲,喷涕硬生生憋在了嘴里,整个身体大幅度的哆嗦了下。 中原中也被逗笑,他松开手,单手把完整的烟折断,塞进口袋。 “这个不能吃,饿了吗,走,回家,我给你做饭。” 算算时间,刚才逛街买的那些东西应该也送到了。 两人是开车来的,回去当然也是开车。 那辆帅气的红色跑车在院子里划出漂亮的轮廓,然后利落的停进车库。 车轮胎停止运动的一瞬,弗勒佐终于舍得把脑袋收了回去。 一直分心用重力控制住他,别让小狗和杂物一样被风吹出车窗的中原中也松了口气。 这么小一只狗,怎么就有兜风的爱好呢。 满脑袋毛被风吹的乱飘到底哪里有意思了?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自己也喜欢骑车时风驰电掣的快感。 ……不愧是他的狗。 中原中也给车熄了火,一把抱起弗勒佐,允诺。 “明天晚上我带你骑车。”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吃饭,还有—— ‘咔’ 门锁清脆的弹响过后,中原中也推开门,然后把小狗放到玄关上。 “看,加德。” 弗勒佐看清屋里的景色,原本门一开就兴高采烈奔向屋内的爪们来了个急刹车,爪子和地板发出哒哒的摩擦声。 17. 横滨修勾第十七章 只见玄关后二十厘米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袋子、箱子,有眼熟的,弗勒佐和中原中也一起挑的,例如彩色结绳,橡胶小球等玩具,也有没见过的,比如各种品牌的狗粮、零食。 目之所及,满满当当。 各类花花绿绿的用品都堆成了山,挤占了几乎大半个客厅。 弗勒佐恍惚记得他和中原中也只是出门逛了一圈。 他站在那堆山前,体型差距堪称蜉蝣和树,显得那么弱小无辜又可怜,上面有哪怕一小包狗粮松动掉下,就能将这只才三十多厘米的幼犬砸个骨折。 这些…… 弗勒佐回过头,圆溜溜的眼睛充斥着激动。 这些全部都是给他买的吗! 都是他的吗!? 中原中也看到屋里东西时,也有点惊讶。 他买了那么多东西啊。 毕竟愉快的逛街才刚开始没多久,就被太宰治那混蛋打扰了。 但他毕竟是成年人,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神态自若,还在及时发现欣喜若狂的弗勒佐想要跳上那座‘山’,身手矫健的冲上去把狗捞了回来。 一个后撤步,大跳,准备占据制高点的弗勒佐只感觉一阵风吹过,腹前多了双有力的手,那令人心安的存在把他往后一勒,抱在怀中。 弗勒佐对这种悬空感已经相当熟悉了,他没有惊慌,乖乖被两只手抱着,只微微偏头,露出一双埋在绒眼窝里宝石般的瞳子,然后摇摇尾巴。 干嘛呀? 中原中也懒得解释,向前走几步,抬腿用鞋尖轻轻碰了下前面那座‘山’。 ‘山’轰然倒塌。 那堆东西本就是狗粮零食玩具乱七八糟的堆砌在一起,又是许多店铺的员工送过来,由小区的工作人员分批次运送过来的,看着不晃荡已经是极限,压根说不上稳固二字。 刚才中原中也要是反应慢上一秒,现在他就该在杂物堆里挖狗了。 弗勒佐心虚的移开视线,绒绒的尾巴间勾成一个圈,乖巧的叫人不忍责备。 中原中也当然舍不得责备他,只露出个无奈的笑容,然后抱着小狗往里走。 堆砌的杂物倒塌下,露出后面的情景,才让人知道,原来不是半个客厅被占满了,而是能落脚的地方,几乎都没了空档,什么鸡腿、花生、水果形状的毛绒玩具都无所谓,估计是商家的赠送,那十几个大家伙才吸睛。 就在‘山’后,一字排开了十几个狗窝。 最前的是个被数十道花环缠绕着的漂亮布窝,整体看上去像是西欧神话中,森林妖精居住的场所,各色塑料和绒布簪成的姹紫嫣红争相斗艳,又不显庸俗。 然后是汉堡形状的狗窝,城堡形状的,邮轮形状的,几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城市。 中原中也这才想起自己在最后一家店,为了早日摆脱太宰治,似乎是在纸上写过‘请把所有款式的狗粮、玩具、狗窝、零食各来一份’的话。 不过也没多少钱,养狗比红酒和赛车便宜多了。 中原中也想着,对怀里的小狗说。 “看看喜欢哪个,晚上你就睡在里面,剩下的我等会放到仓库里去,睡腻了再换。” 不管怎么说,这一大堆确实有点占地方。 至少目前的客厅失去了下脚空间。 中原中也目前住的地方不算大,地上两层的小复式,一楼住人二楼健身,地下一层是车库和酒窖,院子边缘也只选择安置里些假草皮和常青的花树。 漂亮的花总是娇气,中原中也不是有耐心侍奉它们的人。 橘发青年目光含笑,动作很轻的推了推在原地看那些狗窝的弗勒佐,无声催促他。 弗勒佐回头看了中原中也一眼,然后—— 撒腿就跑。 目标是卧室的方向。 他才不要睡这些! 他要和中也先生待在一起! 弗勒佐在卧室前停下,警惕着要把他抱回去的中原中也。 明明昨天已经答应要和他一起睡了! 中原中也头疼:“刚才买狗窝的时候不是还很高兴吗?”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晚上要睡在里面! 弗勒佐后背紧紧贴着门板,一副誓死不从的倔强样子。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他蹲下来,试图和小狗讲道理。 “加德,你不能和我一起睡。” 有活物在身边呼吸,他昨天就没睡好,否则也不能迷迷糊糊的想那么多东西。 无数生死危机下磨砺的本能哪那么容易消磨。 中原中也半梦半醒一晚上,生怕旁边小狗有个异动,自己就下意识把他当敌人处理掉。 小狗才不讲道理,他只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弗勒佐抬起一只爪子,虚空扒拉几下,做驱赶的动作。 中原中也:…… 他还想说点什么,结果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 是用来工作的那一部。 明亮的屏幕上,大大的‘首领’两个字闪烁着。 处于假期中的青年习以为常的叹口气,就这么蹲着接通了电话。 “首领,我是中原。” 弗勒佐看看他,再看看手机,自以为隐蔽的抬起一只前爪,屁股挪挪,偷偷靠近。 中原中也瞥了眼某只快要竖到天上起的绒耳朵,突然升起坏心思。 “中也君,抱歉在你休假的时候打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说辞。 中原中也笑笑:“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吗?” 在这座城市的最顶端坐着,身份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名为森鸥外的男人抿了一口红酒,在他手边的桌上,放着一只亮起的手机,正在通话,手机边是一叠厚厚的文件。 “那倒不是……” 森鸥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虽然转瞬即逝,但对他来说,已经够判断出许多信息了。 好像是……喘息,而且声音不小,像是受惊时从喉咙中挤出的呜咽,在电音的模糊下,朦胧又暧昧。 森鸥外轻咳一声,屈起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中也君,你在听吗?” “在的,首领。” 中原中也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靠,忠诚,温和。 这不禁让森鸥外以为刚才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他听见中原中也说。 “别舔。” 这同样很小声,像是很轻的呢喃,但在这种情况下,更像刻意压低了嗓音的私房蜜话。 森鸥外:…… 他展开的指节骤然收紧。 “中也。”他什么都没说,毕竟现在是中原中也的休息时间,他才是那个打扰者:“你知道U吗。” 中原中也把手指从幼犬嘴里抽出来,顺手用指腹在他牙齿上磨了磨,然后十分没有人性的用柔软干净的颈毛当毛巾擦干净了亮晶晶的手指,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弗勒佐甩甩脖子,幽怨的看着他。 哪有人不想让小狗听消息,就用一只手捂他两只耳朵,被躲开时不小心把手指塞进人家嘴里,不拿出来还乱拨弄的啊! 他现在还觉得喉咙有点痛。 中原中也才不管这个,他又把魔爪伸向把蔫蔫垂在地上的尾巴,一边欺负狗,一边回答首领的问题。 “组织,药剂,走私品?” “是组织。”森鸥外说:“一个来自美国的反异能者组织,最早活动时间能追溯到十五年前,他们热衷与从事猎杀异能者的活动,然后用异能者的尸体来研究杀死异能者的武器。” “现在市面上许多针对异能者的秘籍,甚至包括军方的新款,都有他们的手笔。” 十五年。 听到这个时间点,中原中也皱皱眉。 是他的错觉吗,最近经历的很多事,都能给他带来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就好像旧事在重演。 被绑架的异能者,研究生物制药的非法公司,十五年前建立的收购异能者尸体的反异能组织。 中原中也,二十二岁,年纪轻轻,已经是横滨最大黑手党的最高干部。 他拥有极强的异能,能操控接触到的物体的重力,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是名副其实的千万人敌。 就这样强大而耀眼的人,却有一段…… 杀死异能者的组织,好可怕。 弗勒佐正认真听着,余光就偶然瞥到中原中也的表情不好看,他歪歪头,抬爪推推青年。 “——呜?” “你在想荒霸吐吗,中也。”电话那边的男音开口。 弗勒佐注意到橘发青年的脸色白了一瞬,这是很罕见的情况。 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么厉害的中也先生都害怕? 他继续光明正大的听。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刚吐出半个字,还没落到实处,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无需担心,中也君。”森鸥外说:“昨天,我得到了准确的情报,这件事和荒霸吐没有一毛钱关系,只不过是个反异能的组织在作祟。” 中原中也垂眸,他一只手抬着幼犬圆润的下颚:“太宰治说的?” “猜到了吗?”森鸥外惊讶:“确实是这样。” “那您的意思是什么?”中原中也冷笑一声:“究竟是多深的水,让当年叛出组织的精明家伙不惜自投罗网,亲自联系前上司,然后上司先生又打电话给部下劝说……” “不要参与。” 中原中也愣住了。 他以为森鸥外会出尔反尔的让他去配合太宰治。 “尽管太宰君开出了相当诱人的条件,但我的建议始终不变。”森鸥外声音如可靠的长者一样沉稳:“不要参与,这件事虽然对港口黑手党没什么坏处,但对你没什么好处。” 又一次‘建议’。 ——不要追查,不要参与。 中原中也竭力稳住心神:“那东区码头的交易……” “那个无所谓。”森鸥外微笑着,单手拿起那一摞文件上的某个东西:“说实话,我个人也希望你能加这个班,毕竟横滨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和轻描淡写的声音不同,他目光很是复杂。 那个被拿起的东西是张照片。 而照片上的是个金发的外国男人,他面带微笑,身体后仰,双手交叉于腹部位置,一双蔚蓝的眼瞳直直看着镜头的方向,在藤椅上摆出一个相当放松的姿势,仿佛在家中度假似的。 这张照片的拍摄地森鸥外再熟悉不过。 是港口黑手党的地下监//禁室。 唯有部分干部和首领才能知道的绝密地。 心中的忧虑被森鸥外这句话安抚,中原中也声音轻松下来。 “我明白了,首领。” 18. 横滨修勾第十八天 后面,森鸥外又讲了一些反异能组织U的信息。 “总之,目前来看,黑衣组织和U达成了合作,双方将交接中心的枢纽选在了横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生物制药领域制霸的国际犯罪组织会对异能者有兴趣,但—— “绑架异能者进行人体实验,这件事已经严重侵犯到那个组织的底线了,他们势必会派人调查,你的行动千万要隐蔽。”森鸥外叮嘱道:“这谭水已经浑了,作为其中的一尾大鱼,还是低调点吧。” 国际犯罪组织黑衣组织,活跃在各国至今未落网的反异能组织U,不知为何一定要淌水的武装侦探社,被触犯底线但态度还是未知的异能特务科,还有…… 森鸥外看了眼照片上的金发男人,紫红的瞳子闪过一丝不悦。 “那个组织指的是异能特务科?” 中原中也听懂了森鸥外的意思。 他希望无论他在听了这番话后选择如何行动,至少在明面上将港口黑手党的态度表现出来:暂时不参与不站队,但也别惹我。 “嗯,他们虽然是明面上宣布不存在的组织,但毕竟是日本异能的官方机构,不过……”森鸥外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两声:“如果特务科没派人来查这件事,才最麻烦啊。” 众所周知,异能特务科最大的阻力来自内部。 这就是政府机构的悲哀。 浑浊腐朽之中,独自清白为滔天大罪。 挂断电话后,森鸥外挥退部下,独自坐电梯前往了地下监//禁室。 在通过一层层密码,一层层厚重的铁门和守卫组成的防护网后,港口黑手党最隐秘的密码终于害羞的露出了半脸。那是一个放满了书籍的房间。 书桌前,有个金发男人背对着门的方向伏案书写。 厚重的铁门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也没能让他回头看一眼。 这男人是六年前进入入住此处的,从此再也没离开过。 至于他的身份……他将自己称做中原中也的哥哥,尽管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对方也不愿意认他,同时,他还是一位臭名昭著的国际通缉犯,有暗杀王的称号。 “魏尔伦君。”森鸥外并没有向前走,而是站在门口,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背后的铁门并没有关死,只要一转身就能拉开:“我能再问一次吗,你所说的‘风暴’和‘海啸’都是什么?” 被叫做魏尔伦的男人没理他,只有握笔的肩膀小幅度耸动着。 森鸥外叹了口气,也没在意他的冷淡,聊闲似的开口。 “中也君今天休假了呢。” 魏尔伦终于有了点反应,带动椅子转过身来。 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会被他的样子吓一跳。男人俊秀的脸并没收到什么影响,只是胸口到小腹处,涵盖了心脏位置有个篮球大小的大口,能看到披在身后的外套和血肉肌理。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活着!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身上那块并非什么都没有的空缺,而是流动着一些透明的黏稠液体,他们像修复胶水,或者3d打印笔一样,将人修复了一半。 魏尔伦咳嗽了两下,他脸色苍白,看起来状态很差,举手投足间不仅矜贵,和带着病弱气。 “中也,他怎么了?” 森鸥外心底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他神态自若。 “他找到可以依赖的羁绊了,现在在过幸福日子呢。” 魏尔伦皱眉,他仔细打量着森鸥外。 这种得意中带着一点惊讶的表情……是真的吗? “什么时候?” “很可惜,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森鸥外脸上笑容放大:“中也君长大了呢,把所有人都瞒得很好。” 魏尔伦握紧拳,他不说话,森鸥外也不着急,只微笑的等待着。 良久,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风暴’我无从告知,但‘海啸’我能告诉你一点。” “他是我的另一个弟弟。” 金发男人用看过去的目光盯着虚空。 “不过已经死在了六年前,变成特异点,能量耗尽后爆炸,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六年…… 森鸥外想起那件事,表情瞬间变得冷漠。 那场几乎将港口黑手党毁灭,将其拥有的快三十多名异能者杀的最后只剩寥寥几个,还甚至差点和整个横滨同归于尽的大灾难的罪魁祸首,不完全是他面前这个男人吗? 那场本应该由中也终结的灾难,是那个未知‘海啸’结束的吗? 魏尔伦想起了不妙的回忆,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白了几分。 他因为回忆前倾的身体僵硬着,勉强略过话题。 “我讲完了,该你了。” 森鸥外回过神,并没有告诉他他想要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风暴降临’,那是什么意思?” 魏尔伦抬眼,他唇瓣微微颤动两下,似乎从喉咙中溢出什么零碎的声音,然后便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似的,无力的瘫倒在藤椅上。 可森鸥外分明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好在这幅样子的魏尔伦也没心思去问弟弟的心上人是谁了。尽管他本来就没打算告知。 这也不算玩赖,毕竟森鸥外确实是不知道那位心上人是哪个。 那位心上人,还要打个引号,因为他只听了个哼唧嘛,万一只是年轻人结伴出去玩,误会了可不好。 这么想着,离开监//禁室的森鸥外站在门口,拨通了尾崎红叶的电话。 如果真有那位的话……还是保护一下比较好。 把对方可能存在出卖的森鸥外略微心虚了下。 谁知道这种诡异的办法,竟然真的对魏尔伦奏效了啊! * 而中原中也这边,森鸥外的话与他而言不压于一管强心剂。 说来他也挺惨,本来要去救因为自己不负责搞丢的小孩,结果首领一通消息发来,磨灭了他救人的想法,然后被良心折磨一晚上,首领说,你去救就行,这俩不是一回事。 中原中也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唯有叹口气,然后手掌托在狗腹下一把捞起,动作相当熟练。 救!今晚就去救加德。 抓几个黑衣组织的家伙回来拷问,不怕得不到一个孩子的消息。 弗勒佐被捞的也相当熟练了。 他舒舒服服的被举着,继续刚才的思考。 当中原中也说出‘异能特务科’这个名字后,他就觉得这玩意耳熟。 和只听过一次的‘黑衣组织’不同,‘异能特务科’的名字,弗朗西斯怕他接头的时候搞错组织,特意盯着弗勒佐背了十几遍,最后还是不放心,弄了接头暗号当保险。 弗勒佐自认为记性还没差到那种程度。 所以他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接头组织嘛。 他接了对方任务,以此来换取过去,虽然是什么暂时记不清了。 然后弗勒佐听见了森鸥外那句异能特务科会派遣人去调查绑架异能者事件。 绑架异能者事件,没听说过。 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既然忘记了被烧掉纸张的内容,那再找异能特务科的人问一次不就好了! 弗勒佐决定去那什么东区码头看看。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瞒过中也先生离开? 中原中也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过刚塌方过的杂物堆,直奔客厅唯一的净土——沙发。 他在想,加德这么黏人,连狗窝都不愿意睡,要怎么离开去处理另一个加德的事情? 再灌点酒? ……可是森先生说酒对小狗身体不好。 中原中也把狗放下,自己也坐在一边冥思苦想。 分开就受不了可不行……他以后都要出门上班的。 难不成他以后要揣着狗去火拼吗? 中原中也想象了一下。 “……” 他一把捞过刚放到身边的幼犬,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抓起幼犬两只的前爪,把他右爪抵到下巴位置,摆出一个沉思的动作。 弗勒佐:? 他被打算了思考,迷茫的仰起头。 中原中也不管这个,他觉得思考的动作不大合眼缘,又手动扯下小狗的眼角,做了个凶恶表情。 “嗯……”橘发青年附身去看,还是不满意:“你会愁眉苦脸吗,加德?” 弗勒佐缓缓打出一头问号,三角耳朵疑惑的耸动几下,身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乖乖不动,做着任由摆弄的娃娃。 中原中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心情好了不少。 “加德,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说完,暗红的重力场从他周身蔓延,周遭大概半米范围内乱七八糟散落的东西们开始震动起来,他们都被均匀裹上了一层红色的薄层,然后漂浮在空中,一些脆弱的盒子发出不堪其重的咯吱声。 弗勒佐耳朵动了动,朝着某个咯吱的盒子看过去。 中原中也单手把他脑壳掰回来。 然后自己撇了眼在重力作用下裂开的塑料玩具,心虚的松了口气。 他的异能需要触碰才能操控物体周围的重力,通过接触地板,间接触碰地板上的物体然后操控,对中原中也而言是不太稳定的新招式,再加上要控制力道精细,更是难上加难。 管他呢,帅就完了。 中原中也揉了揉因为这表演兴奋起来的小狗的脑壳。 然后视线四处一扫,默默取消异能,发消息叫保洁员上门收拾。 “你饿了吧,加德,想吃什么?” 不管了,今晚……灌酒!明天再查查这么在不伤小狗心的情况下出门工作。 反正加德一口倒。 不想让弗勒佐有机会看到周围那些被破碎率极高的杂物,中原中也捂住狗的眼睛落荒而逃,然后在一脚踏进一袋破碎的狗粮时,想起自己会飞。 啥也看不见的弗勒佐:? 在车上不是说要给他挨个尝狗粮吗? 不过……什么这么香? 幼犬抽了抽鼻子,还没来得及辨认,就被抱进厨房,听见中原中也‘啪’的一下关严了门。 19. 横滨生存第十九天(不是修狗的开始) 光洁的盘子上剩了点肉汁和肉末,小盅底是浅浅一层的红宝石色泽的液体,桌边倒了只不省人事的小狗,毛绒绒一团埋在桌上,耳朵都醉的耷拉下来。 中原中也最终还是选择了用酒。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狗的脑袋。 那小圆球锥形陀螺似的晃了晃,没有反应。 他咂巴两下嘴,发出一点水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中原中也‘啧’了声,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酒量怎么那么差。 想着,他站起来,带着狗,推开门。 因为客厅有保洁员在打扫的原因,中原中也久违的选用了厨房边上尘封的小房间,原本为了方便,他一直在大客厅的餐桌吃饭。 又推开厨房门,才到客厅。 此时屋里正有三四个戴着鸭舌帽,穿着保洁服的人一言不发的打扫着地上的狼藉,他们是港口黑手党的底层人员,算是中原中也的部下吧。 见干部出来,那些人便停下动作,想要鞠躬。 中原中也抬手抵在唇边,环视一圈,示意他们安静。 在部下面前,他气质变得冷峻起来,一举一动皆具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底层人员们示意,他们都瞥到了□□部抱在怀中的小绒球,继续收拾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中原中也从地上挑了两样狗玩具,然后把他们和弗勒佐一起放到卧室,从柜子里翻出小毯子,堆了个大鸟巢似的暖窝,他把小狗放进去,轻声道。 “晚安,加德。” 躺在毯子正中的小狗咂了咂嘴,好像在回应。 中原中也勾起唇,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中原干部。” 那些底层人员中的小队长凑过来。 地上被重力失手破坏的那些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还剩完好的一大堆。 中原中也看了眼放在角落的大麻袋,还有一个底层人员簸箕里的碎狗粮,轻咳一声,他指着一堆狗窝中最花哨的,那个像是浓缩的花海一样的。 “狗粮堆到厨房里那个小屋,玩具放二楼健身房的杂物间,狗窝留这一个,剩下的放到地下室……不,二楼有个空书房,放到靠落地窗的位置,窗帘拉开,别受潮了。” 小组长连连鞠躬表示明白。 交代完这些不理智购物的产物后,中原中也又开口。 “你们干活的时候动作轻一点,别吵醒加德,如果他中途醒了挠门……算了,不用你们,我会很快回来的。” 反正上次回来,加德很平静的在门口迎接,这次也无所谓吧。 确认再没什么纰漏后,中原中也才放心出门。 东区码头…… * 弗勒佐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属于成人的手,上面没什么伤痕和茧,皮肤细腻,看着就是被娇养长大的贵族,手指修长,指尖却泛白,整双手找不到一点代表健康的粉红。 又变回本体了。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拨去挡眼睛的碎发,爬了起来。 弗勒佐赤//脚踩上地板,走到窗前,抬手将窗帘拉开一点缝隙。 院子外停着许多辆车,却只有一个背靠着墙抽烟的人。 此时天还亮着,不过太阳藏在了云后,是舒爽的阴天。 弗勒佐晃了晃脑壳。 酒精带来的晕眩尚未褪去,他看东西还有点模糊,因为眼底覆着没睡饱的氤氲。 想再一头栽进被窝,酣睡个甜香。 不过……不能睡。 东区码头,异能特务科,黑衣组织。 暂时理不清这三者具体关系的弗勒佐却记得,自己必须要去一趟。 中也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现在正是好时候。 他把窗帘拉回原来的位置,转身,已然从青年变成一米多高的幼童。 然后在即将碰到门把手时,弗勒佐停下脚步,举过头顶的手停下。 门外许多人搬运东西和交谈的声音提醒了他。 自己现在没穿衣服。 出门必须要穿衣服,但是他的衣服被太宰先生拿走了。 “……” 弗勒佐的视线落在墙上。 这件屋子并没有衣柜这种东西,但他却亲眼看到中也先生在墙的哪个位置推了一下,墙壁就露出一面装满了衣服的衣柜来。 中也先生有那么多,他拿一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弗勒佐跑到记忆中差不多的地方,哼哧哼哧的蹦跶了半天,手都抬酸了,那衣柜还是没出新啊,他泄气的蹲在地上郁闷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有异能。 弗勒佐捂住太阳穴揉了揉,愤愤的想。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中也先生给的也不喝! 他很自然的忘记了自己上次发现喝酒会不受控制的变回本体后也发过类似誓言的事情。 坐在地板上的幼童牛奶似的肌肤开始变得透明,然后瞬间融化,坐在地上的人变成青年,周身凭空升起的黏液扭动着具象成细长条状体,随着时间流逝变成黑紫色的凝实物。 这是弗勒佐异能【遥远的欢宴者】的局限性。 只有本体能够使用全部能力。 毕竟无论是幼童,还是犬身,都只是黏液的具现,能动用的能力及其有限。 刹那间,黑紫的触手挤满了整间屋子,覆盖在墙壁上,一寸寸摩挲。 ‘喀嚓’ 一声机关被触动的微弱声音响起,墙壁无声的打开,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衣物。 最上层是熨的齐整的西装,下层是休闲装和运动服,角落还摆放着几件浴袍。 弗勒佐看着从自己蹦跶的反方向打开的衣柜,脸上出现懊恼的情绪。 可恶,记错了,白忙活半天! 他气愤着,本来习惯性的去拿西装,因为在美国,弗朗西斯先生都给他穿这个,但好在弗勒佐及时想起自己要以幼童模样出街,西装都是量身定做的严丝合缝。 伸向西装的手拐了个弯,向下面管理明显密集随性许多的常服区域去。 弗勒佐挑了一件灰白的休闲西装外套。 然后在披到身上的时候,发现柜子里没有合适的裤子。 “……” 他用触手比划出中也先生大概的身高,视线盯住那一点,然后迅速变化成幼童模样。 比划了一下两人腰部的高度差,弗勒佐放弃了挑个裤子的想法。 要说本体的他穿中也先生的裤子还好,不过是脚踝短一截,但幼童的他穿这个衣服……就算用触手缠几圈,裤子也会掉下来的吧。 弗勒佐其实是可以把触手变换成蔽体衣物的,但不知为何,他不愿意这样做。 大概是……这样做,和没穿衣服差不多吧。 弗勒佐有点嫌弃的捏了捏黏液所化的裤子,其实无论是从手感,还是外形,这‘衣服‘和普通股衣服没什么区别,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像曾经有人告诉他这个’细节‘一样。 因此,弗勒佐又从中原中也的柜子里拿了件长白T恤出来套到身上,虽然快垂到了膝盖的位置,但也还不错。最后,他套上那件灰色休闲西装外套,便算是打扮完毕了。 客厅还是吵闹,好在弗勒佐本来也没打算从那出去。 他往窗外看了眼,那个吸烟的人已经不见了,于是抬手,用黏液捏了个小狗的壳子出来。 弗勒佐举着那眼睛灰白空洞的小家伙,和他对视了半天。 中也先生喜欢的,就是这个啊…… 栗发的青年唔了一声,怎么也没能理解,于是直接把这小壳子扔到自己苏醒的地方。 用软毯搭建的小窝已经连带着铺的整齐的床单被突然变回本体的弗勒佐压塌了,他摆弄了半天,也没能恢复朦胧中被包裹着的感觉,只能感叹一句中也先生好厉害,胡乱把壳子盖住,懒得管了。 弗勒佐变回幼童模样,费力的推开窗户,然后小手一撑,踩上窗台。 “……” 为了省事没率先拉开窗帘的弗勒佐被布糊了一脸,险些掉下去,好在抓得紧。 他站到窗外,又把窗户拉回去,然后用异能覆在脚下,轻巧的跳到窗檐下的草地上。 弗勒佐遛出院子,然后在视线瞥到一抹墙后的沙色衣角时愣住。 “太宰先生?” 粉雕玉琢的小孩仰着头,就这么站在监控和街道的正中。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被弗勒佐此时的打扮雷到了。 这小孩穿着一件长到膝盖的宽大白T恤,外面是件同样宽大的灰色西装外套,方正的垫肩空出稚嫩的肩膀许多,下身大概是个短裤,总之被上面两件盖住了,脚上什么也没穿。 他的视线落在虽说不上泥泞,但也绝不是幼童娇嫩的皮肤能徒步踩过来的水泥地上。 “太宰先生。” 弗勒佐又上来拽了拽他的衣角,很惊喜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 太宰治总不能回答自己是在蹲他有没有和中原中也打起来吧,于是含糊不清的回答。 “路过。” 弗勒佐信了,从眼神就能看出来,他没有一点怀疑。 “好巧噢!” “……” 太宰治莫名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从他这个位置,恰好能透过小院中不算茂密的绿植看到中原中也的整栋房屋,也就是说,他目睹了弗勒佐从窗户里爬出来,又笨拙的关上窗户的全过程。 “你要去做什么,弗君?” 太宰治看见中原中也中途出了门,但还是指了指天空。 “天还有三个小时就黑了,中也快下班了。” 没关系,他留了躯壳在屋里的。 弗勒佐眨眨眼,将出门的理由如实告知,然而他的概括能力实在是太差。 什么叫他要他找东西,他要去那找东西,然后要找东西的组织找丢了他,现在他要去找让他找东西的组织问找东西东西。 “……” 结果弗勒佐真诚的交代了半天,太宰治就听懂他要去东区码头找人问东西。 他盯了小孩两秒,很热情的露出一个笑容,眼里的思量和冰冷几乎看不见。 “我送你去?” 弗勒佐眼睛一亮。 “谢谢太宰先生……” 太宰治提前预判:“不许叫我好人。” 弗勒佐吐了吐舌头。 * 东区码头是外地人的称呼,横滨的犯罪组织更愿意喊他三不管地带,顾名思义,三不管,军警不管,黑手党不管,市政也不管,这地方偏僻到甚至地图上都没有。 它距离横滨湾大概十五分钟,在港口黑手党和军警管辖的区域正中,码头区域是堆叠在一起的集装箱,不知道目前属于那个哪个组织,周围全是密集的人工林,钻进去,就连警犬都找不到。 这里是各方博弈的结局,也是‘大佬吃肉,部下喝汤’中的那个汤。 专门给零碎的犯罪组织留的财路。 中原中也坐车抵达,代表港口黑手党的黑车在隐蔽处停下。 他看了眼手机,上面是部下实时发来的情报,现在就等天黑了。 赶紧解决完,他还要回家呢。 想起家里,中原中也眸中闪过一丝温柔。 这种迫切的想要回去的感觉……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