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克制守礼的丈夫》 1、第一章 重生 2008年12月5日,小雪。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高级住宅的顶层,巨幅落地窗边造型华丽的单人沙发上,39岁的林羽挂掉电话,手指轻轻摩挲着膝上放着的一张黑白寸照,上面七八岁的小男孩咧嘴笑着,五官和林羽有五六分相似。落地窗上,映出林羽上了年岁但仍不减风采的脸。 此时,他望着窗外,目光中情绪翻涌,浓重的悲痛与恨意充斥其中。 外界对这位称得上年轻的知名富豪评价不一,有人说他锱铢必较、没人情味,他在生意场上从不让自己亏上半分,哪怕是你欠他一毛钱,他都得给你算上利息要回一毛一来。可这样的他却拿出巨额财富资助了很多儿童先天疾病救治机构,数不清的得到过他帮助的家庭对他感激涕零。 就是这样矛盾的林羽,在几天后四十岁生日那天捐出所有财产后,在飞机上突发心衰去世了。 死前,他手里紧紧抓着那张黑白照片,用力得手指都变了色。 ****** 1988年10月4日,晴。 一间老旧的平房里,简陋的卧室顶棚挂着一盏落了薄灰的灯泡,用的时间久了,钨丝受热升华,本是透明澄净的玻璃灯泡变得浑浊。 白色墙面被粗白灰刷过,留下明显的刷子毛痕迹,木制的火炕炕沿下是灰黑粗糙的水泥地面,接近中线的位置裂出来一道扭扭歪歪的缝隙。 一扇不大的窗子遮挡着陈旧的粉色缎面窗帘,清晨的阳光透过并不具备多少遮光性的窗帘照射进来,缝隙间露出的朱红色的窗框已经褪色暗淡,窗子外能看到秋季已经破败的菜园子。 火炕上铺着的炕席边缘有些参差不齐,边角处还有被烘烤出的焦糊痕迹。 炕上的被褥都是花团锦簇的图样,但洗过的次数太多,已经发白了。 被褥中睡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看着才六七岁的样子,脸色苍白,下巴颏尖尖的,他侧身压在大的胸口处,呼吸明显比较弱,但睡得还算香。 而大的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的样子,他正仰面躺着,一只手挡在眼前,胸口的起伏很急促,手指微微抽动,看得出睡得很不安。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一个猛的抽搐,突然大口喘息着睁开眼来,挡着双眼的手挪了开来,在看清周围的环境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神情,慢慢由痛苦、不甘,转为震惊。 林羽记得自己在飞机上突然感到胸口剧烈疼痛,几乎无法呼吸,再之后他就很快失去了意识。 在闭眼之前,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空姐脸色焦急地奔着自己过来的景象。 这趟飞机的终点在红阳市,机场所在地距离林羽的最终目的地只有十七八公里。 他要去的地方是红阳市下辖的一个区,叫作红旗区。 这里是林羽的故乡。 据说最早这里是个不知名的小渔村,因为海产品丰富,人口越来越多,在五六十年代设置为红旗乡。 七十年代中期,国家决定在这里建设港口,到了八十年代,随着港口建成,红旗乡和周围一些乡村被合并为红旗区,直接隶属于红阳市管理。 故乡是林羽的出生地,也承载了他儿时和少年时期的记忆,在离开这里后,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再回来过。 而在捐出全部身家后,决定重回故里,是因为,林羽要回来报仇,给自己死去的弟弟报仇。 但没想到,还没能回到故乡,在飞机上,他就突发心衰而死。 死前,林羽是不甘心的,他心里的痛和悔无处宣泄,牙齿咬得死紧,嘴角甚至都流出血来。 而现在,林羽低头去看,林帆那张熟悉的小脸就靠在他肩膀侧面,在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林羽都摩挲着那张黑白寸照上的小人儿,缓解自己的懊悔和思念。 林羽在死后重生了,他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弟弟林帆还没因先心病夭折的时候。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过去的悲剧再次重演。 …… 半小时后,林羽脱下身上的围裙,将厨房水泥地上堆着的柴火简单整理了一下。 炉灶里的火已经快熄了,锅子里残留的面汤仍然冒着呼呼的热气。 不远处的洗脸架上方被熏黑的墙壁上,一面圆镜用铁钉挂着,镜面已经被油烟熏得发黄。 林羽站在那面镜子前,静静地看里面映出的自己年轻的面容。 这是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孔,五官大部分随了他那容貌姣好的母亲,眉目舒朗、眼睛澄澈,鼻梁高挺秀致,只有嘴唇像极了‘那个人’。林遇心里涌出烦躁,他习惯性地抿了抿唇,破坏掉镜子中映出的完整的唇形。 他确实是重生了,回到了他的十九岁。 “哥。”有孩子的声音在身后叫他。 林羽应声转头看去,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站在门框那里,身上穿着褪了色的松垮垮的衬衣衬裤,他今年有八岁了,但是因为身体不好,看着比同龄孩子要小一两岁,脸色则呈现一种病态的灰白,唇色发青,但仍然看得出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 林羽几乎是以感恩的心态走过去,蹲下身体,捧住弟弟的瘦成一小条的小脸蛋,亲了亲他,勉强压抑住嗓子里的哽咽,轻声问,“小帆船,面条吃完了吗?” “哥,”林帆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林羽低了一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经风平浪静,他拍了一下小帆船的小屁股,“吃完赶紧穿衣服上学,要迟到了!” 常年的病让这孩子比其他孩子早熟了一些,他皱着小眉头看着哥哥,明显感觉出对方的不对劲,却又看不出是为什么,只好伸出细细的小手,在哥哥头上摸了摸。 林羽顿时一阵心酸,将弟弟从地上抱起,“乖,晚上放学,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 把小帆船送去了区一小,看着他进到学校大门,林羽才离开。 那之后,他没回家,而是去了距离区一小三站地外的工厂区。 在这里,十九岁的林羽经营了一家小饭店。 林羽记得很清楚,他人生中第一次最大笔的投资就是这家叫“惠民小吃”的小饭店。他后来被称作商业奇才,甚至有些高校经管类专业的教科书里,都用他的经历作为例子,书中对他的描述基本是战无不胜的商场常胜将军,上亿的资金运作都在弹指一挥间。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林羽也曾经遭遇过惨败,尽管涉及到的金额还不及之后的一个小小零头,这家小小的饭店的经营失败,却给他带来了一生都无法挽回的遗憾和伤痛。 红旗区的工厂区是在港口建设开工后,随之建起来的。市政府看准了港口对对外海运的便利条件,特别划拨了红旗区周边的一大块工业工地用于建设工厂,并且制定了非常吸引人的政策用来招商引资。 多家工厂如雨后春笋般挺立起来,大烟囱纷纷冒起了白烟,就是这个时候,林羽看准了商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紧挨着工厂区开了这家“惠民小吃”。 尽管活动板房和粗糙的内部装修花费并不算多,但仍然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积蓄。幸好结果没让他失望,他很快就收回了本钱,每个月盈利都很丰厚,之后没多久,附近又陆续跟风开了两三家饭店,但因为做菜师傅手艺好,再加上林羽做生意厚道实在,服务态度又好,盈利虽然下降了一部分,但还是不错的。 在那件厄运到来之前,林羽和林帆的生活其实还算过得去。 此时,距离变故的发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林羽站在自己这间简陋的小饭店门前,深深地呼了口气。 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的时间很充足,足够他改变上一世的命运。 林羽进门时,厨师孙福禄正在后厨里备菜,刀跺在菜板上的声音响彻整个活动板房。 服务员侯小红在擦桌子,见他进来就眼睛一亮,圆脸上笑得红彤彤的,她放下抹布就凑了过来。 到底过去了十几二十来年了,再次见到熟悉的环境和人时,林羽还是忍不住略微有些恍惚。 侯小红这时候应该刚满十八岁,和林羽一样,初中毕业就开始工作赚钱。 小饭店出事后,孙福禄和侯小红也被连累,特别是孙福禄,那之后就再没能做厨师,听说去工地干重活了。等林羽知道真相后,想要补偿对方时,孙福禄已经因病去世了。 而侯小红,在林羽找到她时,她在一户城里人家里做保姆,多年的劳累让她过早的衰老,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五十,当年圆鼓鼓的白里透红的脸蛋,那时已经又黄又黑,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 林羽给了她一笔钱,侯小红不声不语的收了,转身离开前,林羽看见她在抹眼泪。 此时,还处于花季的侯小红乐颠颠地冲着他小跑过来,到了跟前就俏皮地眨了眨眼,“小老板,你有好事啦!” 林羽的思绪还停留在二十年后的对方身上,听到这话,就无意识地回了一句:“什么好事?” 说着,他的目光从侯小红身上收回,往前走了几步,在自己年轻时经营的这家小饭店打量,按他现在的眼光,用前期那极少的投入来对比着衡量的话,也只有及格的水平而已。 他正思量着眼前可以改进的地方,就听见身后侯小红用清脆的嗓音回答道:“刚才泵厂的小许来过,见你不在,他着急上班就先走了。” 林羽收回思绪,转身看她,“在泵厂做出纳员的小许?” 他印象里还有这么个人,这是个二十啷当的小年轻,家是外地的,住在厂子周边租的房子里,自己不大会做饭,在厂子食堂吃够了,就偶尔来他们店光顾,一来二去的,跟他关系混得还不错。 林羽挽起袖子去设置在门口旁边的水槽处洗手,“他找我有事?” 侯小红兴奋地在他旁边给他递毛巾,“小许说,他们厂长要给你介绍对象。” 林羽手上的动作一顿,愣了一下后,才接过对方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道:“我和杨厂长又不熟,他怎么想起来给我介绍对象?” 侯小红还是眼睛亮晶晶的,“小许是在食堂吃饭时,碰巧听见杨厂长和李会计闲聊知道的,好像是因为上次杨厂长撅过去那回,老头对你印象挺好的。” 这时,林羽过去关于这段的记忆,终于慢慢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了,大概在这一个月前,他去市里批发市场给店里买调料和锅碗瓢盆时,在红阳第一百货门前看见一个中年人倒在地上,周围一堆人围着不知道怎么办好。 因为小帆船偶尔有低血糖的情况,林羽着情况眼熟,就在旁边买了瓶小孩喝的果汁给这人灌了进去,当时他年轻,胆子大,也没想太多,好在这中年人喝了半瓶果汁时就醒了过来。 这中年人就是泵厂的杨厂长,林羽和他之前见过,但不算认识,因为都是一个地方的,林羽就把手里买的东西交给熟悉的摊位看着,陪着等到老杨家人过来才离开。 从那之后,老杨来过他饭店两次,第一次给他提了谢礼,林羽没要。 第二次再来,老杨带来一桌人来吃饭,林羽知道他是想照顾自己生意以表谢意,多结交这么个人物没坏处,林羽当时还特地给他们免费加了个菜。 不过后来林羽饭店出了事,他离开了红旗区,这层关系也就断了。 如今侯小红说的介绍对象这事,林羽本来都已经毫无印象了,这时才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按他的记忆,老杨本人后来并没跟他提过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本来就是几句话就没后续的事,林羽本来不至于还存在记忆里,只是这个事里有个让他出乎意料的点让他十分在意,所以他还能回想起来。 那个“点”是什么来着,林羽心里有些莫名。 就在这时,他听见侯小红响亮的嗓音脆生生道:“小许说了,杨厂长要给你介绍的人可好了,长得又高又帅,又有文化又有钱……。” 嗡,林羽想起来那个“点”具体是什么了,如今四十岁的林羽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惊讶和莫名其妙,似乎是要印证心里的猜想,他打断侯小红道:“他给我介绍的什么人?” 侯小红摇头,“我也不知道叫啥,就知道是个男的!”她脸上兴奋极了,连肩头两个麻花辫看起来都十分有精神,她用清脆响亮的嗓音嚷,“杨厂长给你介绍了个男对象!” 2、第二章 轿车里的男人 第2章 林羽上一世算不上长的四十年人生,实在说不上圆满,甚至连普通都没达到。 他生命中的前二十年充满了荆棘和悲哀,后二十年扶摇直上,却始终孤孤单单。 富有的林羽身边没有任何亲近的人,他最亲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世了,他也没有亲密的伴侣,直到突发心衰猝死前,他都是单身一人,从未尝过情的甜和苦。 他一直单身不是因为他想这样,而是有特殊的原因。 他没法和人相处,不敢建立亲密关系,他怕等到他正春风得意时,又一个噩耗迎面打在他脸上,把他的希望轻易打成粉碎。 再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林羽没有那种欲望。 他身体的生理机能是没有问题的,为此还去医院检查过。 早上起来正常男人该有的他也有,只是,林羽从没对任何女性或男性产生过冲动,或者更准确的说,他是对所有生物和非生物都没有过冲动,甚至连一般人经常会有的联想和幻想都不曾有过。 林羽年少时,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什么,也没有遇见过自己的同类人。 直到后来他功成名就了,社会发展伴随着信息化的大爆炸,他那时候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数量极少的群体,他们被叫作“无性恋”。 他们可以对其他人产生好感,却不会产生性冲动。 虽说夫妻或者情侣这样的亲密关系,维持下来主要靠彼此间的深厚感情,但林羽清楚,他这样的身体情况,只会让人感到扫兴和无趣。 时间久了,再亲密的感情,也禁不住这样的磋磨。 当年在红旗区时,杨厂长给他介绍对象这事,林羽是不知道的,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会拒绝。 少年时的他忙于挣扎着活下去,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如今,重活一世,林羽仍然没有改变想法。 侯小红传达给他的信息,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仅仅砸出来一圈圈小小的涟漪,很快就平息下来,只在林羽心里留下了一丝丝转瞬即逝的印迹。 还有很小的一点点的莫名的情绪。 杨厂长想给他介绍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呢,后来又为什么没有真的介绍他认识呢。 这种想法也只是转身即逝,很快就消失无波了。 …… 厨房里,孙福禄见林羽洗了手进来,就放下菜刀,去调拌菜的酱汁去了。 林羽动作熟练地接手了切墩的活,他手指细白,但指尖有薄茧,刀把握得很稳,切菜的动作也利落有力。 孙福禄忙完手里的活,转头瞥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只是沉默寡言地出门去抽烟歇口气。 一上午时间过得飞快,到了中午饭口上,小饭店里开始上人了,一下子热火朝天了起来。 厨房里孙福禄炒了一盘又一盘,侯小红陀螺一样点菜传菜,林羽这个小老板也不轻松,除了负责给客人结账以外,哪忙他就去哪帮忙,甚至菜他也炒过几个。 林羽从小苦出身,什么活都能干点,就算后来有钱了,除了最开始报复性消费的那段时间,他还是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忙完午餐,小饭店三个人也坐在一起吃了便饭。 下午,林羽出门了一趟,回来时提了个保温杯和一点枸杞子回来。 进门去厨房把保温杯刷干净了,就用热水把枸杞泡上了。 孙福禄在旁边看着,眼睛里透着纳闷,林羽笑着解释道:“枸杞对身体好,以后就放在抽屉里,您也每天泡点喝。“ 上一世,林羽身体一向不错,但到底是心衰而死,小帆船也是因为先心病没的,而他们的母亲林小霜的早逝,也间接与心脏病有关。 他们家可能是有心脏方面疾病的遗传。 林羽自己身体表面没什么相关症状,但上一世他并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日夜颠倒、酗酒,再加上心情始终阴郁,和最后得知真相的刺激带来的剧烈情绪波动,到底将他推入了死路。 上一世他什么好的都享受过了,有钱后把没读的书也补上了,死之前,他已经在一所名校读完了mba。 除了亲情爱情的缺失,还有未了结的仇恨,林羽自认没有什么遗憾。 他不求大富大贵,也没什么自我提升的需求,只求健康平稳地把弟弟带大,让两个人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 …… 下午林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解下围裙跟孙叔说了一声,又嘱咐了侯小红几句,去区一小接林帆放学。 北方天冷得早,红旗区又靠海,海风吹过来凉飕飕,比附近不靠海的内陆地区要低上一两度。 林羽到的时候一小门外已经等了不少家长,这时候的人们穿着还很朴素,尤其是在刚刚由乡转区的红旗乡,这里的生活才刚刚起步往好的方向发展,比城里还差得远,来接孩子的又基本都是家里老人,大多数人都穿着深蓝或者军绿的薄棉袄,男的戴顶解放帽穿解放鞋,女的戴颜色各异的围巾,他们大都瑟缩着肩膀,在背风处边等边聊天。 区一小的破围墙上挂着个大条幅,上面写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旁边是学校的大铁门,透过其间的缝隙能看到满是土的操场,还有一溜陈旧红砖盖的平房教室,教室前面的操场上,除了一个孤零零的排球网,就没别的体育设施了。 林羽身上也穿着陈旧的军绿色袄子,宽松的同色裤子,一双破解放鞋。他没戴帽子,头发该剪了,两边有点盖耳朵了。照理说这身装扮实在不起眼,但他身高腿长,长得好,走过来的时候不时有人回头打量他。林羽知道自己外貌不错,早习惯了别人看他,并不在意。 下课铃声在这时尖锐地响起,学校大门被收发室大爷敞开,过了不大会儿,就见有学生三三两两从校门口涌出来。 林羽等了好一会儿没见林帆出来,他有点着急,早上起来太匆忙,他都没时间好好和失而复得的弟弟说说话,给林帆煮了碗面条下了个荷包蛋,吃完就着急忙慌把他送学校了。这一天他心都没静下来,就惦记着小帆船在学校上课怎么样,吃饭吃得好不好,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他正踮脚隔着人群往里面望,就见大门口出来个眼熟的人,这人中等身材,身上穿着套黑色中山装,头发稀少,脚上迈着方步,他衣服口袋里插着支钢笔,胖胖的脸把黑框眼镜腿撑得都变了形,但有衣服框着,勉强还是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气质。 这人是林羽的大姨夫李光明,在区一小后勤处当主任。 林羽看到他的瞬间,心里的恨意就排山倒海一般涌了上来。 在小饭店刚开起来那会儿,他大姨林小慧和他大姨夫李光明过来闹过一场。 林羽的姥爷早些年就没了,剩他姥姥一个人,他们老两口没儿子,只有三个女儿,林羽他妈走得早,二姨林小敏的丈夫是个瘫子,没有劳动能力,老太太就归了大姨家照顾,二姨每个月给固定生活费,林羽是小辈,按理说不用给钱,但他手头宽裕的时候就去买点东西看看。 他大姨性格强势,好胜心很强,是个不吃亏的性格,林羽攒钱开饭店时,街坊邻居跟她闲唠嗑,说这孩子挺能耐,也不知道咋整的能攒这么多钱,本来是在夸他们家的晚辈聪明能吃苦,林小慧却多了心了,回去了怎么想都不对,冲着自己妈发了一通脾气,疾言厉色地逼问老太太偷摸给了林羽多少钱。老太太一辈子性子软,哭着说没给,林小慧不信,吼道,“你不说是吧,明天我就去找林羽,我看他的饭店还能不能开成!” 第二天,她果然就带着她家李光明,冲去饭店找林羽要说法,在饭口上人最多的时候躺地上打滚又哭又嚎,李光明就蹲旁边啪嗒啪嗒抽烟。那一中午的生意都没法做了,警察都给闹来了,可这家务事人家也没法管,后来是别人出主意找了李光明任职的学校校长来,才把这二位劝走。 自那以后,本来就看不上林羽兄弟两的大姨家,就基本不来往了。 但此时的林羽恨李光明和他大姨林小慧,却并不是因为这个事。 上一世,他买了机票回红旗区,就是为了找这两口子的。 “来接小帆啊,这孩子磨蹭,肯定还在后面呢。”这时候距离他和林小慧去饭店闹完也才两个来月,李光明面上却不见尴尬,还装模作样笑着跟林羽打招呼。 在以前,年少的林羽对他这个大姨夫印象其实还不错,每次他大姨闹事,这个大姨夫还能劝几句,平时见面也都和和气气的,看着是个老好人的样子。 就像这人现在笑眯眯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是会做出那件事的人。 林羽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尽管四十岁时的他准备在处理好全部财产后,去找李光明和林小慧报仇,那么多年了,证据早就灭失,他不可能通过正规渠道找回公义,而且就算有证据,也已经过了追诉期。 他那时抱的是决绝的同归于尽的想法,但是现在,他不准备这么做了,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可以有不同的发展轨迹。 林羽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冲李光明点了点头,慢慢道,“大姨夫,下班了!” 李光明没想到经过上次的事后,媳妇外甥见自己的态度还会这么好,只是这个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诡异,他晃了晃肥胖厚实的肩膀,假笑着往路那边指了指,“那你等着,我先回去了,有空来家吃饭。” 李光明走了,林羽收了脸上的笑容,冷冷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冷厉。 “哥!”林帆脆生生的声音穿透人群,林羽回头去看,神情一下子缓和下来,像冰雪初融,像大太阳天的早晨百花盛开,眼睛里的光温柔地像潺潺小溪在流淌,他笑着小跑着迎过去,喜意盈满在眼角,嘴角弯起来的弧度很好看,露出粉色的牙龈和白白的牙齿。 穿得像包子一样的林帆,小小的身体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林羽紧紧揽着弟弟小小的肩膀,神情温柔而满足,嘴上却嗔怪地数落,“告诉你不许跑的,就不听话。” 林帆仰起小脸看哥哥,奶声奶气地跟哥哥保证,“今天都好好走路了,就跑了这一次。” 明明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去被迫像个老人一样活得小心翼翼。 林羽心疼地看着弟弟,手指轻轻摩挲孩子的小脸蛋。 林帆身后二姨林小敏笑着走过来,手里拿着林帆的双肩书包,另一手拎了个鼓鼓囊囊挺沉的塑料袋,“我让小帆放学等我,昨天你建军哥回来了,路上买了一箱苹果,嘱咐我给你们两半箱。” 林小敏这时候才四十出头,样子仍看得出好看来,她是林帆的班主任,教语文和数学。 做老师这工作其实挺不错的,只是家里负担重,仍然过得艰难。 她丈夫宋民生本来是乡里供销社主任,结婚没多久跟着进货车去市里,出车祸成了瘫子,只能天天在床上躺着,虽说现在每个月领着工伤补偿,但还抵不上每个月的医药费。儿子宋建军是领养的,学习成绩不好,初中就辍学到处打工,挣了钱也都贴补家里,一家三口过得勉强凑合。 二姨一家为人和善,对林羽兄弟两也照顾有加。 可惜好人没好报,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宋建军后来在承包的沙厂出事摔断了腿,一个家两个男人瘫痪在床,日夜操劳的二姨没多久就被诊断出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转移了,坚持了不到半年人就没了,林羽那阵子已经在外打工,得到消息赶回去,还没到家,他二姨夫和儿子宋建军两人实在没法活下去,竟然喝了药跟着二姨一起走了。 林羽给他们一家三口料理了后事,多年以后,他发达了,给这一家三口迁到了当地最好的公墓,盖得最豪华的样式,可是他知道这没用,人死了就是死了。这件事后来也成为折磨林羽内心的一处伤口,让他寝食难安。 林羽一见到二姨,心里就快速考虑过了,现在离建军哥出事的时间还早,沙厂还能赚一两年钱,他现在还没能力给宋建军提供更好的就业机会,没借口把人从沙厂拉出来,现在他的重心在小饭店上,保住饭店,攒钱给林帆治病,同时考虑其他出路,毕竟要不了多久,开发区的饭店会开得越来越多,他的盈利会越来越小,指望这个自己生活是够了,带动二姨家乃至其他亲戚邻居显然是不行的。 想着这些,林羽站起身,手还是揽着弟弟肩膀不舍得撒开,冲二姨笑道,“建军哥最近怎么样,现在在家吗,我过去看看。” 二姨“嗨”了一声,“昨天刚到家,拿了厚衣服就走了,说沙厂那边忙,饭都没吃一口。” 林羽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背在背上,又把塑料袋接过来,“忙是好事,说明赚钱了。” 二姨听了挺高兴,又问林羽饭店这两天怎么样,知道生意不错就放心了。 姨甥三人说着话往公交站那边走,没注意到校门对面路边有辆黑色轿车已经停了很长时间了。 轿车里,驾驶位上是个二十郎当岁的满脸青春痘的小青年,他叫杨力,是泵厂杨厂长的亲侄子,给他叔当司机开车,平日里一边开车一边逗闷子,跟他叔嘻嘻哈哈地闹惯了,这时候他脸上却没了痞里痞气的样子,面上神情正经严肃,时不时通过后视镜偷偷往后座上看。 “你们还真是有缘,这就碰上了!”杨国志感叹道,他的目光从窗外那两个走远了的身影上收回,探着身子看向身边坐着的高大男人,欣喜问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他身上毛料的西装外套虽然质地不错,但被他的动作堆出来一堆褶子,里面他媳妇给织的鸡心领毛衣又太厚,加上身体微胖,头顶地中海,露出的额头又大又高,往那一坐看着跟寿星公似的。 此时,他的双眼发光地看着身旁坐着的人,那人即使是坐着也看得出身形高大挺拔,他也穿深色西服,明明款式和杨国志身上的差不多,但看着就是格外高档笔挺,下巴下面露出的衬衫领洁白挺廓,外面罩黑色毛呢大衣。 看着大概三十岁左右,大背头,长相英俊,气质成熟,但神情冷淡中透着锐利,嘴唇很薄,给人不好相处的感觉。 听到杨国志的话,他抬眸又扫了前面风挡玻璃一眼,那一对姨甥的背影正在渐渐走远,那个年轻男孩子穿着普普通通的军绿色棉袄和棉裤,脚上一双解放鞋,十月下旬的寒风把他的头发吹乱,明明是臃肿无章的打扮,但因为他身材颀长,身姿挺拔,背影仍然很好看,尤其是他走起路来脚步轻盈闲适,看着舒服又顺眼。 刚才隔着车玻璃,他已经看清那男孩的面容,那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有着男孩子里少有的精致和白皙,但……。 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道:“还是算了。” 杨国志有点意外,“这都不满意?” 那人微微摇头,“才十九岁,年纪太小了,不合适。” 说完,那人转眸往前座随意似的一瞥,驾驶座上正在偷看他的杨力一惊,急忙收回窥探的眼神,正襟危坐。 杨国志没发现这一茬,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别看他年轻,这小伙子待人接物都稳妥,人又聪明有分寸,我是看实在合适,才想给你介绍,再说按你现在的情况,身边需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 那人垂着眸子,道:“再说吧。” 老杨还想再劝,一阵脚步声却在这时突然接近,轿车副驾驶那侧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一个五十多岁、西装口袋里别着两支笔的老头,挟着风坐了进来。 “哎呦,韩总、杨厂长,实在不好意思,久等了,久等了……。”这是区一小的校长刘永利。 杨国志热情道:“不晚不晚,咱们现在出发,时间刚刚好。” 他身旁的人则只是客气地冲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刘永利一上车,刚才的话题就此断了,没再继续下去。 驾驶座上的杨力很有眼力见地发动车子,油门踩下,离合松开,吉普车轰鸣着开出去,直奔市区秋云饭店。 3、第三章 蝴蝶的翅膀 第3章 林羽丝毫不知刚才发生过了什么,他没回家,而是带着林帆坐线车去了小饭店。 红旗区以前没有区内的公共交通,每天只有一趟去红阳市的客车,港口建成以后,市里特意拨了五条公交线路过来,满足港口、工厂区、居民区等地之间的交通来往需要。 林羽他们坐的是1线,从港口始发站出发,在市里绕一圈,终点在工厂区,路上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海边,风景很不错。 这个点正是下班放学的点,车上人不少,有个年轻姑娘看见林帆年纪小站不稳,就起身把座位让给了他,林帆乖巧地说“谢谢姐姐”,林羽也连声道谢,那姑娘多看了林羽几眼,脸颊有点红。 林羽感觉到了,冲她感激地笑了笑,姑娘顿时扭过头去,后脖颈都红成了一片,却又忍不住又看了过来。林羽却别开眼,白皙好看的脸上神情转淡,一路上刻意没再往那边看。 他给不了别人幸福,不想耽误别人。 到饭店附近时,林羽看到他隔壁那间新建的活动板房里亮着灯,里面有人影晃动,应该是装得差不多,离开业不远了。 林羽收回目光,并没想太多。 他记得这家小饭店是一个叫苏艳青的女人开的。 林羽是第一个在这里选址开店的,但也挡不住别人跟风,但他并不觉得怎样。 饭店集中在这一片,对他来说虽然竞争激烈了,但也有集群效应,未必不好。 况且厂区有这样的消费需求,大家各凭本事赚钱罢了。 当年的惠民饭店始终是这片区域生意最好的,更别说现在早已经过大风大浪的林羽了,自然有信心在这场竞争里获胜。 林羽带着林帆到饭店的时候刚好上人了,厨房里热火朝天,孙叔顾不上招呼他,服务员侯小红也忙得团团转。 林羽打开台灯,让林帆坐柜台里写作业,他去厨房洗了个苹果,塞给弟弟先垫肚子,然后把那袋苹果分成三份,一份放忙碌的孙叔灶台角落,另一份塞到侯小红手里,剩下的藏在厨房米缸旁边。 之后他一边给自己套围裙,一边随意道:“等下班你们拿回去给家里人吃。”孙叔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侯小红则高兴地“哎”了一声。 再早以前,林羽是抠门儿的,有吃的他肯定藏起来偷偷给弟弟吃,剩的才给自己吃,根本不舍得分给别人。一个是因为那时候他年纪小,人情世故还没弄透彻,再一个那时候确实穷,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但现在的林羽心态早就变了,先不论作为老板如何收买人心,光是他上一世连累了孙叔和小红在派出所呆了好几天,孙叔还因为这事再找不到厨师的工作,他就该对人两好点。 再说上一世那十年的物质极其丰富的生活,已经让他感到了一种富足过头的疲惫。 龙虾再好,偶尔吃吃还行,人最终还是最爱吃家里做的家常菜,他的物欲食欲都得到过巨大的满足,此时,已经不执着于此了。 而小帆船一个孩子又能吃的了多少呢。 很快,小饭店不大的空间里桌子都坐满了,厨房里油锅里下菜的声音滋滋啦啦,林羽和小红两个来回跑得像陀螺。 孙叔五十来岁,平时和和气气的,只在炒辣椒的时候边咳嗽边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祖宗,辣椒炒完了,这老头又是个好老头了。 林羽晓得他不爱弄辣椒,就抢着洗抢着切,刚有人点了辣椒炒肉,他琢磨着跟孙叔说,“我凑合能做几道菜,你气管不好,以后带辣椒的菜我做。” 孙叔看了看自己口袋里刚咬了半个的苹果,抽空扭头看他,咂摸了半天,犹豫了好几天的话终于说出了口,“你是个好的,就跟你说说,你那个大姨找了我好几次,说让我给她干,她给我加钱,我没同意,这人心眼不好,我信不着她。” 林羽愣了一下,孙福禄用下巴指了指隔壁,“那饭店实际上是你大姨家出钱开的,苏艳青就是替她管事的。” 这倒是林羽上一世不知道的事,他在饭店出事后不久,就离开了本地,再就很少回来了。 原来她大姨这时候就动了自己开饭店的心思,已经琢磨着在背后偷偷挖他墙角了。那之前她大姨借着怀疑姥姥给他前的由头来闹,动机看起来并不单纯是因为怀疑姥姥给他钱了。 “孙叔,谢谢您,我知道了。”林羽沉吟了半晌,用商量的语气道,“今天我正好有个想法想跟您和小红说,现在就先跟您通个气,我想以后把你们的工资改成底薪加提成的方式发,底薪就是现在的工资不变,提成是我每个月去除人工、成本的纯利润乘以一个百分数,您是厨师,对饭店贡献更大,给您的百分比是利润的百分之一,给小红的是百分之零点三,您觉得行吗?” 孙叔一时没反应过来,“啥玩意?还提成?我老孙干了这么多年厨子,还没有老板要给我提成的,你要给我钱,我当然说好了。” 林羽爽朗地笑,“行,那就这么定了。” 忙得差不多时,林羽把这事又跟小红说了一次,小红弄了好半天才明白提成是怎么回事,尽管老孙头的比她多很多,她还是乐得直拍巴掌。 等客人少了,小饭店的三人自己也该吃晚饭了。 林帆先吃的猪肉荠菜包子和西红柿炒蛋,小孩子饿不得,林羽自己动手炒了一个酸辣土豆丝、炖了个猪肉白菜粉条,就着刚蒸出来热腾腾胖乎乎的白面馒头三个人一起吃了。 白菜汤里放了大块猪骨头的汤汁浓厚,非常香,几个人喝的一点不剩,连林帆都跟着又吃了几口。 等全弄完收拾好,已经到了晚上九点来钟了,孙叔和小红都下班了,林帆蹲在地上弹玻璃球玩。 林羽站在小饭店正中间,举目四望,这一天他都觉得跟做梦一样,累了一天,也折腾了一天,他身上的疲惫和劳累感没让他难受,反倒让他感受到了真实。 是真的回来了。 林羽在脑海里回忆上一世他人生的后二十年,他在弟弟离世后卖掉了从小生活的老房,去了红阳市打工,在那边做过搬运工、保安,卖过菜、倒腾过服装,卖过bp机,手里的钱攒了一些,后来他二姨得癌症,他还拿了不少积蓄出来帮忙,可惜还是没能留住人,在二姨夫和建军哥也没了之后,根据二姨夫的遗嘱,房子归了他,林羽没犹豫,把这个房子也卖掉了,这是他创业的第一笔本钱。 房子卖掉后,他没回红阳市,那里到底只是个三线小城,发展的机会不够多,也接触不到最流行新锐的行业。他直接去了首都。 在首都,他接触了一个广阔得多的新鲜世界,那段时间是他那些年里最开心的日子,尽管很累很苦,每天晚上都挤在一个又暗又潮的地下室床位上过活,蟑螂满地爬,经常被堵得下水道污水横流,租客们时不时因为厨房了少了啥、卫生间里谁没关水而吵架甚至动手,可林羽仍然觉得很兴奋很幸福。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本性里,与这个城市的无论光明还是黑暗面都是如此的契合。 不久后,他在首都一个城中村开了家小网吧,两年后,网吧扩展到首都三环内,再一年,他把网吧开到了一所大学附近,并且紧挨着开了家宾馆,在网络从无到有逐渐覆盖全民的那几年,他抓住了机会,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再过去两三年,网络走入千家万户,网吧利润开始降低,林羽果断卖掉网吧,连带着宾馆也转了出去,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90年代末,bp机早已被手机冲击得退出了历史舞台,手机、数码相机等小型电子产品开始占据年轻人消费高地,网络购物的环境渐渐成熟。 林羽在三环开了一家数码产品商城,规模不算太大,但销量很好,很受年轻人欢迎,因为这家商城的渠道主要在网上,价格比线下商城便宜很多,为消除客户对产品真假和质量的疑虑,林羽下狠手制定了退换货的规则,销售出的产品七天内都可以无理由退货。就这样,林羽的商城快速发展起来,在时间进入2000年后,三十出头的林羽在网购发展到风口浪尖,大鱼吃小鱼,竞争极其激烈时,他卖掉了已经具备一定规模的线上商城,关闭线下,获得了大笔资金,不再亲自做经营,而是转而做投资人。 他眼光好,触角敏锐,接连几次的大笔投资给他赚了丰厚的回报。在四十岁之前,林羽已经是商场上泰山北斗式的投资人。 就是在那些年里,林羽的失眠越来越严重,身体状态越来越不好,酒也喝得越来越多,他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直到四十岁生日后,他在飞机上猝死,回到了他的十九岁。 林羽站在他的小饭店里,思绪翻涌,有钱和成功的感觉他已经体会过了,可是孤独感如影随形,他从没真正快乐过。而现在,他还年轻,他面前有很多很多条路可以走。 保住饭店,给弟弟治病,这是他首要要做的。 但这还不够,他虽然不再想要大富大贵,但起码要让二姨一家三口也活着,还要活得很好,甚至他要让小饭店里的孙叔和侯小红也过上好日子。 想达到这个目标,一家这样的小饭店远远不够。 林羽看着窗外,皱着眉头思索,考量手里拥有的寥寥几张牌,如何能打出一个好的开局。 听今天来吃饭的客人聊天说过,明天区里有个招商会,市里领导会过来参会,还有不少当地和外地的企业家参加。 林羽白天跟孙福禄说了,明天让他和小红辛苦点,他准备去招商会看看。 他现在手里的钱还做不了大事,但了解一下现在的招商政策和行情之类的,还是有必要的。 还有,林羽的眼神沉了下来,他其实手里还有一张牌可以用。 但和“那个人”有关的东西,林羽以前一直不想与之发生任何牵连。 时过境迁,林羽的心结并没放下,但心态已经改变了很多。他的时间并不算太多,为了达成目的,林羽想,该用的还是得用。 找时间,他还得去区政府一趟。 …… 孙福禄先绕路送侯小红回家,这姑娘才18岁,饭店下班晚,路上还荒凉,每天回家都是老头顺便送她。 路上,侯小红提着苹果,叽叽喳喳地说话,一会儿说老板感觉有点变化,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反正是越变越好了。 一会又提起泵厂许出纳提起的那事,“不是说杨厂长要给咱小老板介绍对象吗,怎么就没影了呢,孙叔,你说我要不要再去问问许出纳?” 孙福禄一向沉默寡言,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听到这里,才慢慢开口道:“这是东家自己的事,咱们别跟着参合,把活干好就行了。” 侯小红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提了。 孙福禄把侯小红送回了家,自己下了线车去公交站旁边的小卖店买烟丝。 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年轻,正懒洋洋靠在车上吞云吐雾,看见老头眼睛一亮,抽出根烟冲他摆手,“呦,老孙,来唠唠嗑!” 有不花钱的烟抽当然好,孙福禄慢悠悠踱过去,杨力手脚麻利地给他点烟,老头蹲在路边啪嗒啪嗒抽了两口。 杨力也蹲他旁边,有车身挡着,夜风还不算太凉,一老一青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逸。 杨力也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这几天太忙了,车开久了,我这腰都快受不住了。” 孙福禄吐了一口烟,苍老的双眼无目的地看着对街关了灯黑着的窗户,“你这活多少人眼红呢,别不知足。” 杨力“嘿嘿”一笑,调整了一下蹲姿,道:“那倒是,虽然我总跟我叔拌嘴,其实心里知道,他对我最好了。”他又抽了一口烟,“明天在区里有个招商会,这阵子就是忙这个,给区政府帮忙了,等明天会开完了,我就跟我叔请两天假好好歇歇。” 闻言,孙福禄眼皮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把烟屁股塞嘴里,堵住了想说的话。 杨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骂了声国骂,说:“差点忘了,这假还不一定能请的下来,从首都来投资的韩老板还在呢,他雇的司机没到位,我叔还得让我去给他跑腿。” 孙福禄只是沉默地听着,杨力也不用他劝,只是想找个人听他絮叨,抱怨完了该干啥还得干啥。 老头蹲久了腿有点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不小心碰到旁边一个塑料袋,里面的苹果滚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原本的轨迹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林羽把苹果分给厨师和服务员,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举动,但他不会想到,这一个简单的小事,已经在开始悄悄改变他的未来。 孙福禄低头看了一眼那袋苹果,苍老下垂的嘴角抿了抿,犹豫了几秒,到底是开口道:“你叔是不是要给林羽介绍对象来着?怎么没听见动静了?” 老头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他以前是林羽家邻居,住旁边十几年,后来才搬到现在的住处,对这孩子已经很熟悉了。 他同情这兄弟两的遭遇,但他自己也有自己的难事,顾不上去烦恼别人的烦恼。 但最近林羽对他实在不错,还说要给他提成,这是别的饭店的厨师不曾有过的待遇。 孙福禄想,做人要知道感恩。 杨国志是泵厂厂长,介绍给林羽的人肯定差不了。 虽听说是个男对象,但以那兄弟两的情况,可能男对象更好,毕竟林羽照顾弟弟就够费心费力了,有个强有力的肩膀替他撑一撑也挺好。 杨力其实本来也想唠这个,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刚想把他拉着人去一小门口偷看的事说出来,就想起来他叔叮嘱过他,关于那位的事不要往出乱说,只好怏怏地住了话头,只模模糊糊应付道,“嗨,这两天忙来着,没顾上呢。” 他其实拿不准这事能不能成,看韩老板那样子也看不出到底是个啥态度,看起来冷淡了些,但又不像是不满意,只是说林羽年纪太小了。 杨力不明白,年纪小不挺好吗,娶个年轻漂亮的媳妇谁不羡慕啊。 他兴致冲冲反问道:“林羽怎么知道这事的?他什么态度啊?” 孙福禄啪嗒啪嗒抽烟,“听人说的,他没说什么。” 这事两人知道的都不多,话题也就到此打住了。 烟也抽得差不多了,孙福禄站起身,道:“回去了,明天还得早些去饭店,小老板明天要去个什么招待会,去晚了菜备不完。” 闻言,杨力眉毛一挑,“招待会?哪来的招待会,不会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招商会吧?” 红旗区虽然不算小,但一般搞个会议什么的,都是政府或者大型企业牵头,这种事杨国志一般都会参与,杨力没有理由不知道。 孙福禄寻思了一下,迟疑道:“好像是。” 杨力站起身一拍巴掌,眼睛锃亮,“明天的招商会,我叔给林羽介绍的对象也去,”他眼睛贼溜溜地眨了眨,“林羽不会是已经知道了人家是谁了,打算悄悄去看看吧?” 孙福禄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杨力说的那个什么招商会,想来都是杨国志那种人参加的,林羽就开个小饭店,没有理由要去那种场合。 杨力说的话,还真的是很有可能的。 但尽管如此,孙福禄还是在沉默了半晌后道:“别瞎说,林羽去那个什么会肯定是有事。”老头在心里叨咕,相对象这种事不能太上赶着,让对方知道了,林羽年纪这么小,说不定要吃亏。 杨力嘴上笑着应和着:“对,对,说不定确实有事呢。” 第二天早上,杨力开车拉着他叔和那位韩老板去红旗区政府。今天这位韩总还是穿着西装和大衣,可仔细看就能发现,虽然款式相似,但颜色和细节都不一样,这是又换了身新的。 这外面大城市来的就是讲究,杨力暗自“啧”了一声。 杨力目光不时往后瞥,连向来迟钝的杨国志都发觉不对劲了,嘴里的一句“你闲出屁来了”死活没骂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有旁边坐着这位在,他总觉得说话得文雅一点,但侄子该管还是得管的,要不然太失礼了,于是他趁路上红灯时,拍了驾驶座一把,“干啥?眼睛里长东西了?” 杨力实在憋不住,干脆道:“叔,昨天我跟惠民小吃的厨子聊了一会,你要给林羽介绍对象的事,他们可都知道了。” 杨国志有点意外,开口之前先看了眼身边坐着的西装革履正低头看着手中资料的人。 韩冬生已经明确拒绝过这事,杨国志虽然有心再劝劝他,但忙起来也就没顾上。 现在人家还没松口,林羽就知道了,杨国志多少有点事情没给办明白的尴尬。 他勉强压下内心的情绪,冲着侄子问道:“林羽对这事什么反应?” 杨力又回头看了眼终于放下文件,目光正好与抬头看向他的韩老板那双略显冷淡的眸子相对,他忙笑着道:“林羽啊,已经迫不及待了,今天就要来会场偷偷看看韩老板呢!” 闻言,韩冬生双眸瞳孔倏地微缩,一张英俊成熟的脸上,少有地有了些许惊讶的表情。 杨力则得意地跟着收音机哼起了歌,心里觉得自己可行了。 杨国志在旁边冲着韩冬生略显尴尬地笑,“哈……哈哈……,我们红旗的小伙子就是主动又热情!” 4、第四章 所谓的“偷看” 第4章 第二天早上,林羽送完弟弟去学校,刚到饭店,立刻眼前一亮,厨房里料已经备得差不多了,孙福禄和侯小红正在打扫卫生,不是日常的那种打扫,而是里里外外彻底的大扫除。 林羽并没安排他们干这个,显然是他们两个自己主动想做的。 看来给提成这个做法,确实很能提高积极性。 林羽挽了袖子想去帮忙,被孙福禄阻拦了下来,老头打量着他身上板正的衬衫西裤,说道:“穿这么干净别沾手了,也快干完了。” 林羽笑了笑,没再坚持。 他在小饭店里转了几圈,见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了,就跟两人打了个声招呼,拿着他泡了枸杞的保温杯,准备出门了。 临走之前,孙福禄似乎有话想跟他说,但憋了半天,最后只是有些莫名地说了句:“好好看看,别光图样子好看。” 林羽有些纳闷,想详细问问,却见老头已经转身回厨房忙去了,就算了。 这次招商会是区政府主办的,本地两家龙头企业协办,主要目的是为了招商引资。 现在市里明显有倚靠本地港口和自然资源,重点建设发展红旗区的意思。 林羽知道,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里,本地的工厂区后来扩展为经济开发区,港口的吞吐量巨大,相关的物流、仓储、装卸等配套齐备,成为了北方地区最主要的海运出口地。 当年的背井离乡,是想远离这个伤心地。 如今他珍惜的都在,林羽就想留在他的故乡,背靠未来经济大发展的大树,经营一份能够让他和他在乎的人过得不错的事业,好好带大小帆船,也就满足了。 这次招商会借用了本地电视台的一个大厅,位置比较偏远,林羽赶过去倒了好几趟车,颇费了点时间。 等他到时,领导都在台上坐好了,区里领导都讲完话了。 不过也幸亏是这样,要不然林羽还进不去门。 进场是需要请柬的,正式开场前检查得挺仔细的。 会议开始后,陆陆续续有出门接开水的、上厕所、抽烟的,出入检查就没那么严了。 把门的见林羽穿得也还像样,身上没带包,就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以为这也是刚才出来接水来着,也就干脆地放行了。 林羽进门时,台上正有人讲话,麦克风离音箱有点近,时不时会有那种尖锐的杂音刺进耳朵。 他找了个靠后的空座坐下了,慢悠悠地打开保温杯盖子晾着热水,时不时抿一口,注意力大体都放在了台上。 现在发言的是协办这次会议的自行车厂厂长,前头说的都是客套话,后面讲了些实在的,是关于红旗区政府对于企业的扶持政策,给企业带来的便利和好处,还有其他一些助力落实在自行车厂的变化等等。 这些内容林羽兴趣不是太大,这位厂长讲话又实在太干吧,但也认真听了,只是难免有些昏昏欲睡。 这人讲完了,下一个上台的是泵厂的厂长杨国志。 因为是认识的人,林羽精神一振,灌了口已经不烫的枸杞水,又认真听了起来。 杨国志讲的内容差不多,但更生动有趣一些,实用性也更强一些,现场反馈不错,场子顿时热了起来。 他讲完下去之后,台下还有嗡嗡的讨论声。 就在这时,负责主持的区长秘书上了台,对着话筒道:“红旗区的招商引资新政策实行已经满一年了,在这一年里,陆续有优秀的企业家来到我们红旗区投资建厂,腾跃这家企业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厂子在首都,咱们各家有孩子的,吃的零食很多都是腾跃产的。”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都抬头听着台上人说话。 区长秘书语气抑扬顿挫接着道:“我还记得很清楚,在大前年夏天,腾跃的韩总来到咱们红阳市,又由市领导陪同来了红旗区,当时是我跟随区长接待的,韩总参观了咱们的港口和工厂区,他带来的专业人士考察和检测了区里的天然矿泉水储量,对环境和水质都非常满意,继而坚定了在红旗区建设腾跃矿泉水厂的想法。” “如今,此事已经过去两年多,腾跃矿泉水厂的厂房即将在红旗区东侧的笔架山里落成,大型的生产设备都已经搬了进去,预计今年末可以进行试生产,顺利的话明年初就可以正式开工。” “在这两年里,区政府一直关注着腾跃矿泉水厂的建设过程,并且尽量提供一切可提供的必要条件,助力矿泉水厂的建成。”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的工作人员无数次与腾跃对接,真正实现了先企业之忧而忧,尽力为企业创造宽松投资环境的承诺。” “我想对此,腾跃的韩总是最有发言权的,”区长秘书看向台下第一排,伸手做邀请状,笑着朗声道:“下面有请首都腾跃食品有限公司的韩冬生韩总上台发言!” 掌声响起,前排不少人都扭头看向了前排中间位置中的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上。 坐在最后面的林羽在这时候又抿了口枸杞水,在那个高大的身影离开座位走上台后,开始说话了,他才抬头看去。 入耳的声音低沉好听,普通话发音极标准,如果不是刚才区长秘书已经介绍了这人的身份,林羽几乎就要以为台上的是这个电视台的某位主持人了。 尤其是这人的年龄和长相、装扮、气质,与在场普遍的秃顶将军肚的中年领导和企业家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卓然于众人。 林羽坐在大厅的后排,远远地观察着台上的这位韩老板。 腾跃这家企业林羽当然是知道的,这是一家老厂了,最开始是做食品的,原本规模不算太大,但最近几年发展起来了。 在电视广告上常见,宣传相当到位,生机焕发,在物资没那么丰富的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吃过这家厂的零食。 但林羽知道,后来腾跃的矿泉水和饮料做得要比食品还要成功。 上一世,在超市里,腾跃的水和饮料已经在货架上占了将近半壁江山,出口做得也很好,全公司算上食品和饮料两条线,共有两万多名员工,是国内国际都知名的大型企业。 林羽当时虽然是投资大佬了,但与这家企业倒是从没有过交集,和这位韩老板更是从没打过交道。 也许在什么商业酒会之类的场合见过一面,或者擦肩而过过,但估计也就仅止于此了。 林羽此时在估摸这人的年纪,看着也就三十左右的样子,作为这样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板,他实在是很年轻。 韩冬生身上的西装笔挺,白色衬衣尤其挺括,皮鞋上一丝灰尘都无,头发更是一丝不苟向后梳着,他的鼻梁很挺,嘴唇偏薄,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犀利感。 他的发言和他的外貌给人的印象差不多,是直接利落又实用的风格,开头只是简单的感谢了市里和区里领导,客套话并没多说,后面直接就进入正题道:“我想给在做各位分享的是,腾跃在红旗区建厂以来的过程和一点经验……。” 林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注意力更加集中在台上。 韩冬生几乎没用什么华丽的词语,只是将他整个考察到建厂的过程简单陈述了一遍,并把其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说了一下,角度相当客观,对现在实行的政策也提了一些他个人的建议,引起台下一众企业家的赞同。 他没有完全的一边倒去赞扬红旗区政府和整个接触过程,但并不失礼,反而让人觉得客观而可信。 区长在他之后还又上了一次台,讲了对于这些建议的看法和未来施行的可能性。 再之后上台的是另一位在这里办厂的中年企业家。 林羽看见韩冬生回到座位后不久,区长秘书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就一起离座,从大厅侧面的大门走了出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一直到中午,只见那位区长秘书还回来主持过,那位韩老板是再没出现。 林羽并没在意,注意力又回到了台上。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绝大部分人都散场了,电视台的餐厅里已经备好了午餐。 林羽拿好自己的保温杯,也准备撤了。 下午是区里领导带队参观几家厂子,林羽不好意思继续蹭了,准备回饭店忙。 有零星工作人员在收拾场地,林羽早就发现别人都有个统一样式的手提袋,里面放了这次会议的相关资料。 林羽看到里面有这次发言的企业和企业家介绍,还有整个红旗区企业年鉴,他想拿回去看看,就跟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道:“这资料能给我一份吗?” 那小伙子为难道:“刚开场时您没拿吗?这个数量基本是正好的,一人就一份,这些我还得留着备案呢。” 林羽摇了摇头,“我来晚了,没赶上。” 小伙子想了一阵,还是拒绝道:“要不您借其他人看看吧,我这里的真不行。” 林羽看着那几个袋子叹了口气,几秒后,他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把手里的水杯放到旁边桌上,冲着那小伙子双手合十道:“我特别崇拜今天上午发言的一位企业家,为了赶到这里来,手头工作都丢下了,你就给我一份资料吧,求你了。” 小伙子看着他的脸,似乎怔了一下,薄薄的脸皮竟然一红,不由自主扭开头去,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了,“你……你是特别崇拜哪位啊?” 林羽在心里暗自“啧”了一声,开始回想上午听过发言的嘉宾,首先浮现出脑海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身材高大的男人,于是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道:“我特别崇拜腾跃的韩老板,今天拿不到这份资料,我回去觉都得睡不着。” 小伙子这回又纠结了一阵,低头在手提袋里找了找,找出一张单子来递给林羽,“行吧,这个给你。” 林羽接过那张单子,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韩冬生的彩印照片和个人简介。 这小伙子是心软了,可惜只软了一点点。 林羽在心中默默叹气,有总比没有好,还是拿着这张韩冬生个人和腾跃企业的资料,还有自己的保温杯,溜溜达达地往外走了。 他不知道,在自己转身离开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侧门走了进来,他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深邃的双眼一直在林羽的背影上。 有人叫了声“韩总”,韩冬生略显冷淡但又不失礼地冲那人点了点头。 他走向前排的座位,将桌面上的笔记本和钢笔收了起来后,转头朝林羽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这才从侧门离开了。 餐厅里觥筹交错,因为是中午,桌上没有高度酒,只意意思思地放了几瓶啤酒。 杨国志端着酒杯红光满面地回来,想要拍韩冬生肩膀,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在半空里收回手去,只压低了声音道:“要不让厨房给你做碗面凑合吃点,下午行程挺满,我怕你挺不住。” 韩冬生却只是摇摇头,说:“不用。”他拿起桌上自己的矿泉水,打开仰头喝了一口,明显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了一下。 杨国志坐到他旁边,感叹道:“你这毛病也够着罪的,要是平日里在家还好,偏偏还得总出差。” 韩冬生眸子望着那瓶矿泉水,道:“没事,我习惯了。” 杨国志摇了摇头,还想要说什么,却见区里领导举着杯过来了,两人的闲聊就只好就此结束了。 下午参观完几家企业后,回程的路上,还是杨力开车。 后座的杨国志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韩冬生,笑道:“今天我好像看见林羽来会场了?” 韩冬生的神情淡淡的,低沉地“嗯”了一声。 正开车的杨力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 杨国志笑得像寿星公,稍微往前凑道:“他没找机会跟你搭话啊?” 韩冬生看了他一眼,“没有。” 杨国志靠回自己的靠背,笑道:“小伙子胆子还是不够大,这次会可是要邀请函的,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才混进会场的,结果只敢偷偷看看就无功而返了。” “没有。”韩冬生突然开口道。 杨国志没听明白,“啊?”了一声。 韩冬生又道:“没有无功而返。” 林羽说了好半天好话,高高兴兴地带走了他的个人资料。 5、第五章 一碗红烧肉 第5章 正在饭店里忙活的林羽打了个喷嚏,侯小红看见了打趣道:“小老板,这是有人惦记你呢!” 林羽拽了一下她的麻花辫,侯小红就咯咯笑着跑了。 小姑娘走了,林羽看着自己的手,倒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这是四十岁的他绝不会做出的举动,可回到十九岁,林羽发现自己的心态也随着身体的状态年轻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现在他还拥有一切,也许是周围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人,在渐渐滋润、修复着 他那颗干涸残破的心。 林羽告诉自己,那些沉重的、令人痛苦的回忆不应该是负担,而应是他现在前行的路标。 下午回饭店路上,林羽去肉店买了一大块猪五花,足足有两斤半,肥瘦分层明显,比例刚刚好。 林羽把肉冲洗干净晾干,之后切成麻将块那么大,码在砂锅里,一点油不用放,纯靠肉里自带的油脂小火煎制,等到五花肉表面焦黄就放冰糖翻炒,不断搅拌,等糖色炒出来了,色泽油润红亮,再放八角等香料,还有去腥的姜片,再放一点料酒,肉香味瞬间就起来了,再加老抽和生抽上色调味,倒上开水,慢慢小火慢炖。 那味道特别香,馋得侯小红咽口水。 猪肉相对来说太贵了,普通人家个把月也吃不了两三回,平时炖菜大多就放点荤油。尽管她平时跟林羽没大没小的惯了,这时候也没好意思问问这肉给谁炖的,自己能不能尝一口。 有零星客人过来吃饭,谁进来都忍不住吸鼻子,嚷嚷,“老板偷吃啥呢这么香!” 林羽从厨房伸头出来,“炖红烧肉呢,留着自己吃的,不卖。” 那客人就笑骂道,“老板就吃独食,客人想买他还拿把不卖了!” 林羽也笑,“今天这锅肉我有用,明天我再炖一锅,想吃的早点过来。” 晚上饭店关门前,林羽终于把红烧肉盛出来了,一大锅肉分成了四份,一大份三小份,大份他用大瓷碗装好,外面套了好几层塑料袋封严实了,另外三小份都用塑料袋装着,给孙叔一袋,给侯小红一袋,剩下那一袋拿回去留着给小帆船下面条时配着吃。 孙叔和侯小红都挺意外,还以为他是炖了自己吃的,孙叔年纪大了,对口腹之欲没那么贪了,侯小红年纪却小,这一晚上馋够呛,本来以为也就闻闻味道就得了,晚上吃饭时还失望没吃上一口呢,这下班了老板就给包上了。 林羽给他们往怀里塞,“装得不多,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我的手艺。” 侯小红拿了就舍不得推回去,孙叔是觉得不能辜负了东家的心意,最终也都没强烈推辞,高高兴兴拿着红烧肉袋子走了。 把门锁好后,林羽背着小帆船走到公交站,这回他们先坐1线到了大市场,又从大市场倒了2线,到了大矿,他大姨家就住这边。 再早好些年,这里曾经有一座金矿,最红火的时候人们都喜欢叫这里大矿,这附近的居民区就是因为采金人聚集形成的,但是这里金的含量并不算丰富,没过几年,络绎不绝的采金人就把金矿采干净了。住惯了的人们没走,这里就成了个普通的居民区,大矿的名字沿用了下来成了这一带的代称。 大姨家住在上坡,路很窄,道上有居民泼洗菜水冲刷出来的沟,林羽往上走的时候一脚踩到了沟里,差点摔了一跤,他背上的小帆船紧张地抓着他衣领子,两条小短腿紧紧夹着他腋下,摸哥哥的头发,“摸摸毛,吓不着,”又去摸哥哥的耳朵,“摸摸耳,吓一会儿!” 林羽被他弄得有点痒,笑着把他往上掂了掂,打趣道,“谁家的臭孩子这么沉!” 小帆船撒娇地用小脑袋在哥哥脸上胡乱蹭,“你家的呀!” 兄弟两个腻腻歪歪走到了坡上,林羽把弟弟放到地上,帮他拽了拽滑到肚皮上的小棉袄后,才站直身体,伸手在暗红色的大铁门上敲了敲。 哐哐,哐哐。 “谁啊?”有人趿拉着鞋开房门走了出来,手上拿着手电筒往外面照。 林羽听出是他大姨的声音,怕她不开门,便没开口,等大姨把铁门打开往外看时,他才一手扶住门缝,出声道,“大姨,我们来看姥姥。” 林小慧手上的手电筒光直往林羽脸上晃,林羽别开脸,闭了闭眼睛。 林小慧嗤笑了一声,收回手电筒,“我当是谁,这不咱们老林家最有出息的男娃娃嘛,”那“最有出息”四个字说得格外重,充满讽刺意味,“文化没多少,倒是够精明,把老太太哄得死心塌地的,压箱底的救命钱都拿出来给你用,你们兄弟两用这钱晚上睡得着觉吗,也不怕丧了良心!” 她嗓门很大又尖锐,隔壁邻居家的狗本来老实趴着呢,被她吵得扑棱一下起身,朝这边汪汪叫了起来,这一只狗叫,附近几里地内的家狗野狗都跟着叫了起来,声音乱糟糟的,大得很。 林小慧嘴巴还在动,但是都被狗叫声掩盖住了,林羽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还有闲暇低头冲着正好奇望着他们的小帆船做了个鬼脸,给他大姨气得够呛,抓了门把手就要把兄弟两关在门外,但林羽早就防着他这招,手上一使劲,门愣是一动没动。 林小慧见状,瞪起眼睛就要大骂,他丈夫李光明却也趿拉着解放鞋,身上披着件中山装出来了,他抓住林小慧肩膀,往后搡了她一下,“干嘛呢,不嫌丢人啊,回屋去!” 李光明在学校近些年升了个小官,工资不低,林小慧对他的态度随着工资的升高越发和缓,闻言只瞪了林羽一眼,就梗着脖子回屋了。 没动静了,狗叫着叫着也消停了。李光明瞅瞅门外两兄弟,和气地笑道,“就不让你们进家门了,要不那婆子还得闹。我去把妈叫出来,你们说说话。” 林羽脸上也带笑,“那就麻烦大姨夫了。”看着李光明回屋的背影,他在心里想,是怎么样的心理素质,才能让这么个玩意装得像个人似的。 李光明进屋没多大一会儿,姥姥就蹒跚着步子出来了,林羽赶紧进去扶了老人一把,老太天嘴里念叨,“没事没事,咱们出门说。” 林羽扶着姥姥出了大门,把铁门半掩上,姥姥看见小帆船就“哎呦”了一声,弯腰揽着孩子的肩膀,往他脑门儿和脸蛋上亲,边亲边压低声音哽咽道,“我的小船儿啊,我苦命的小外孙儿哦,姥姥好阵子没见到你了。” 小帆船乖巧地仰着头让姥姥亲,还用小手臂环住姥姥的腰,小声哼哼唧唧地说,“我也想姥姥,特别特别想。” 姥姥抱完小的,又费力地站直身体揽住林羽的胳膊,头碰头地跟他蹭了蹭,呢喃着,“拾儿,我可人疼的拾儿啊。” 林羽的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十二的,小时候他妈就叫他“十二”,叫久了就变成了“拾儿”。 这些年来,只剩姥姥和二姨他们家喜欢这么叫他。 林羽揽着姥姥的肩膀,问她,“姥姥,您最近好吗,身体怎么样,头还晕不晕了?” 老太太一连声回答,“挺好挺好,头不晕了,饭也吃得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想你们。” 林羽心里有点酸楚,自从上次和大姨一家闹翻以后,他就没过来看过老人了,上一世,他因为大姨来饭店闹的那次不痛快,和大姨家基本就绝裂了,发誓再不进他大姨家的门,后来时间久了,他想来看姥姥,又抹不开面子,等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去看人,他大姨在门口一顿冷嘲热讽就把他轰走了。 这么想想,上一世小帆船出事以后,他就没怎么见过姥姥了,后来老人去世,他大姨也没通知他,是很久以后他有点钱了,回老家想接姥姥跟自己一起住时,才知道这事。 说起来,上一世他除了有钱,剩下都是遗憾。 林羽叹息着从身后背包里拿出那装着红烧肉的袋子,双手托着塞给姥姥,“这是我炖的红烧肉,拿来给您尝尝。” 姥姥不肯收,“你拿回去和小船儿吃,我年岁大了,吃不动了。”说着,她下意识回头朝身后瞅了一眼。林羽注意到她的动作,说道,“我做得多,够你们三口人吃一顿了,我和小帆船的也有,都留着呢。” 老太太这才叹息着接了,林羽帮拉了拉她身上松垮的棉袄,“姥,外面凉,你回屋吧,我也得带小帆船回去睡觉了,他明早还得起来上学,过几天我们再来看您,忙过这阵子,到时候接您到我家住几天。” 老太太笑着说好,不舍地又轮流抱了抱这两兄弟,在两人的目送下打开铁门回屋了。 回去的路上,小帆船跟哥哥说,“姥姥要是能和我们一起住就好了。” 林羽也在想这个事,“等你的手术做完了,休养好了,咱们就把姥姥接过来,以后咱们三个人一起过。” 小帆船挺高兴,大大地“嗯”了一声。 这两兄弟想得挺好,可惜他们根本想不到,人性可以多么可怕和自私,亲生的孩子也是可以不孝顺亲妈的。 他们的姥姥在回屋后,就被自己的大女儿骂了一通,那碗红烧肉更是一块都没吃到。 “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不死的,还回来干嘛,你怎么不直接跟你那两个乖外孙回家啊,人家愿意养你吗!” “手里拿的什么?呦,红烧肉啊,你到底给你那个混蛋外孙多少钱,这就眼巴巴过来讨好你了,怎么的,手里还有家底没拿出来呗!” “钱放哪了,你说!你到底说不说!” “吃什么肉,你他妈还有脸吃肉,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你就给我吃窝窝头大咸菜,这肉你配吃吗!” 老太太在自己的小屋里抹眼泪,李光明躺自己屋里炕上悠哉地看电视,林小慧把红烧肉放进碗橱里,拿出锁头咔哒一声上了锁。 回自己屋里后,林小慧往炕上被窝里爬,对丈夫讨好地笑,“明天你带饭吧,有好菜了。” 李光明不耐烦地蹬了她一脚,把她蹬了个趔趄,“你平时说话注意点,装个样子都不会吗,让邻居听到了传出去多不好,陈副校长明年要调走了,说不定我有机会,你别给我整黄了!” “再说,咱家李正大学快毕业了,眼瞅着就分配回来了,我还想让他早点结婚娶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抱,你这天天恶声恶气的,谁敢嫁进咱们家!” 林小慧也不生气,在丈夫身边躺了,眉毛吊着恶狠狠瞪了老太太那屋一眼,“你放心吧,我看谁敢乱说,我撕了她的嘴!” …… 晚上,林羽把睡着了的小帆船脱下来的衣服都放在炕头烘着,又把面提前和好,用盆扣着放在了院子里。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外面就像个天然冰箱。 他自己也躺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看望姥姥,让林羽又一次心绪翻腾。 姥爷去世后,当年二姨曾想将姥姥接到自己家去,但大姨怕姥姥手里的钱给了她家,连忙抢着把人接了过去。 二姨家还有他家,每次去看姥姥,基本都得不到好脸。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姨和大姨夫两口子都是极其自私自利的人,姥姥在那边过得可能并不好。 林羽又翻了个身,惠民小吃虽然能赚到钱,但体量太小,无法快速解决眼前的难题。 做事业最难的就是得到第一次机会和第一桶金。 尽管现在的林羽知道无数条能快速赚钱的道路,但苦于他没有足够的本钱,也就无从下手。 况且他手里的存款必须留着,半年内必须得给小帆船做手术。 想来想去,林羽还是决定第二天抽空去趟区政府,把“那个人”以前承包过的那个山头要回来。 做好决定的林羽很快睡着了。 而在红旗区靠东侧的红旗区唯一的国营宾馆,二楼的一间房里,干净规整得简直像是没住人似的。 台灯还是亮着的,一个身材高大、神情严肃的男人正伏案工作。 桌面上摆放了很多图表材料,都是今天秘书通过传真机发送过来的,丝毫不乱,一行行的放得很整齐。 韩冬生一边快速浏览着手里的一份份图表,一边打着电话。 电话线弯弯曲曲、缠缠绕绕,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微微颤动。 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听电话对面传来的话语,只时不时回应一声,对方全都说完了,他才语气异常和缓道:“知道了,我会抽时间和她谈。”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里的图表,道:“您可以告诉她,我的意见是不能退学,但可以考虑休学一段时间。” 之后,他和电话对面都沉默了一阵后,话题转移开来。 “对,我在这边很顺利,顶多再一个半月就可以试生产。” “嗯,放心,我会处理好。” “身体?身体没问题,我很好。” “好,就这样,”韩冬生说,“明天上午我还要去红旗区政府一趟,招工的事还得跟区里谈谈,手头有些资料今天得整理出来,就不跟您多聊了。” “好,祝您晚安,妈。” 放下电话,韩冬生站起身来到窗边,往外望着。 宾馆的地势很高,往下能看到大半个红旗区的范围,此时时间并不算太晚,但灯火只是零星亮着,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 这个地方的城市建设要比首都差太多了,海风的淡淡咸味里,目之所及,尽是灰突突的水泥和褪了色的红砖建筑,经济发展的规模基本上要落后一个时代,不过,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远处开发区的大烟囱、港口每天匆忙进港出港的船只,都在告诉远方而来的人们,这里正充斥着机会和机遇,亟待像他这样的外来者的发掘。 这一两年来,韩冬生频繁往返于首都和红阳市,日程总是很满,总有安排不完的工作,见不完的人。 他偶尔会觉得累。 但工作对他来说,不仅是谋生的手段,也是一种责任,甚至是一种安慰。 手不自觉地捂住胸腹处,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韩冬生的胃在隐隐作痛。 他回到办公桌,随手抽了包饼干,打开吃了一片,喝了点矿泉水,又继续工作了。 …… 第二天,又是杨国志陪同韩冬生一起去区政府。 韩冬生与杨国志算是忘年交,差不多认识了有十年了。 老杨以前在首都自己倒腾过一家厂子,韩冬生那时候刚接手腾跃这个大摊子,在生意上与他有过往来。 后来老杨的厂子黄了,他就回到老家泵厂上班,后来慢慢高升到厂长的位置。 虽然与韩冬生的生意没做多久,他们两倒是意外处成了朋友,这些年一直有联系,老杨偶尔出差去首都,都要和韩冬生聚聚的。 这两年韩冬生来红旗区投资建厂,老杨更是跟着跑前跑后,提供了不少助力。 杨国志这人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为人相当和善,能容人,也能承事,义气又实在,是个很称职的朋友。 矿泉水厂最近会招收很多本地的管理人员和工人,工资福利水平什么的,区政府是要干预的,他们肯定要维护本地人的利益。 杨国志怕韩冬生人生地不熟吃了亏,就也跟着来了。 路上照样是杨力开车,杨国志和杨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再捎带上韩冬生两句,韩冬生就一一回应。 他平日里话不多,但并不算沉默寡言,该他说话时,他就开口。只是说话从来不啰嗦,言简意赅又恰到好处,分寸从来都拿捏得很好,区里领导对他印象都不错。 等到了区政府门口,杨国志和韩冬生下了车,杨力把车停在院门口坐车里等着。 隔着一个大院子,远远就看见一个身高腿长、长相极好的年轻人从政府办公室大门走出来。 两人停住脚步,杨国志低低呦了一声,转头看身边的韩冬生,感叹道,“咱不服不行,这就叫缘分那!” 6、第六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第6章 林羽这天早上起来时,把面团从门外拿回来,又揉了揉醒了会,就擀成薄薄一片,用菜刀划开,切成一大堆菱形的面片。 锅里的水烧热了,就把面片倒进去,要出锅时,点几滴香油,再撒点小葱葱花就行了。 小帆船醒了就自己乖乖穿衣服,兄弟两喝面片汤吃前一天做的红烧肉,早餐吃得满嘴油,特别满足。 把小帆船送去学校后,林羽没去饭店,而是又回了趟家。 一个是区政府离他家不太远,回去比较顺路,再一个他也想稍微拾掇一下。 十九岁的林羽生活中还谈不上什么品味,更没有什么审美,从不注意装扮,全靠自身好条件撑着。 四十岁的林羽品味很好,衣着考究,日常品着高档红酒,喝着咖啡,精致到手指上连个毛刺都没有。 回到完全不讲究的十九岁,林羽倒也没觉得糙一点有什么不好,经常下厨颠大勺人,也没法讲究。 至于柔软的床铺、精致的装修、高档的轿车、高品质的食物、红酒和雪茄什么的,林羽倒真是一点没想念,就连方便的手机和网络他都没想法。 只是,没有好的咖啡喝,还真是让他多少有点难受。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这都是小问题。 今天要谈的事林羽寄予厚望,拾掇一下,是希望给办事的留个好印象。 到家以后,林羽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昨天去招商会他都没舍得穿。 说是最好,其实就一件白衬衫,和熨了裤线的深蓝色西裤,外加一件黑色呢子大衣。 现在这时候,呢子大衣是珍贵的东西,价格不便宜,林羽这件是他十八岁生日时,他姥姥和二姨一起合伙给他买的,说是长大成人了,得有件像样儿衣服穿。 因为这事,他大姨挺不高兴,说她家李正在省城上大学,那见的是天大的世面,都没有这么件好衣服穿,天天在家唠叨,还上区一小办公室闹,说她二妹妹偏心眼偏到脚后跟了,二姨没办法,从外面借了钱给李正也买了同样一件。 林羽知道了想找他大姨说道说道,二姨拽住他,劝道:“拾儿,大人的事你不知道,别参合,反正我快发工资了,到时候把钱还上就行了。” 林羽拿她没办法,他们家就这样,他妈走的时候他都十多岁了,不懂那时候他妈为什么也是都让着大姨。 林羽弯腰照了照家里厨房角落里挂着的圆镜子,觉得还不错。这身肯定比他上一世有钱那会差远了,但现在大多数人都每天穿得灰突突的,他这已经算很好了。 照镜子才发现头发有点长,时间还早,林羽决定新去剪个头。 离他家最近的发廊在相隔一条街上,理发师是个很爱聊天的大姐,大姐全程都在夸林羽长得好皮肤好,还趁机在他脸上掐了好几把,把林羽弄得哭笑不得,没办法,头发还掌握在人家手里呢,只能接受了。 剪完头,他付了两块钱,看看镜子,头发短了以后利索了很多,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 上一世的林羽有专门的造型师,剪一次头发的价钱够他把这个发廊盘下来,如今在小发廊剪个两块钱的头,林羽觉得也不错。 林羽走到区政府用了十几分钟,门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给他做了登记就让他进了门。 现在的区政府就是原来的乡政府,挂在大门上的牌子还是崭新的,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反衬得政府办公室这一溜红砖平房更加简陋。 不过,红旗区的发展很快,要不了几年,等林羽再次回到这里,给他二姨一家办丧事时,这里已经拆掉改成了便民广场,新的区政府大楼已经在开发区里矗立了起来。 林羽问了好几个人,才搞清楚自己这事不太好办。 这个山头当年是‘那个人’承包的,那时候‘他’还没变成后来的样子,花了些死力气把荒山种满了树苗,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整个山头都是充满生机的样子。 林羽早上坐线车时还在车窗里远远看到过,现在天气冷了,树叶黄了,整个山头看起来黄澄澄的,虽然林羽不想用褒义的词汇形容跟那个人有关的事物,可他不得不承认,那座山漂亮极了。 办事员翻了老档案柜,找了好半天才翻出来个牛皮纸袋,绕开封口的已经发黄的线绳,戴老花眼镜的中年男人翻看了一下,“啧”了一声,“这都二十多年了,算你运气好,这些还留着。” 林羽接过文件仔细翻看,办事员伸手指了指上面的名字,“张国风是你什么人啊?” 林羽眼皮垂着,“是我父亲。” 办事员有点意外地从眼镜框上面瞄了他一眼,“你不是姓林?”这年轻人刚给他看过身份证。 林羽“嗯”了一声,“后来改的母姓。” 办事员有点好奇,但看这年轻人没有多说的意思,就识趣地没再细问,转而说道,“按理说你这手续都是齐全的,这山头承包年限是三十五年,现在还有十三年呢,但是吧,这个章是红旗乡红旗村村委会的。” 林羽抬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办事员沉吟道,“以前的红旗村早就不在了,和其他村合并成了红旗乡,现在红旗乡也撤了,只有红旗区了。” 林羽眉头微皱,“不管行政区划怎么变,政府职能没变,当年的合同还应该是有效的。” 办事员为难地叹了口气,“照理说是这样......”他琢磨了一会儿,“这样,我领你去问问隔壁管土地这块的老周,看看怎么办。” 林羽跟着办事员去隔壁,老周翻看了一遍文件,也是眉头紧蹙,抬头问林羽,“你现在要这个山头准备做什么呢?” 林羽的答案很简单,“砍树卖钱。”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速的积累财富的方式。 老周摇头,“你没林权证,你砍树的话就是私自滥伐树木,是要判刑的。” 林羽说,“那我现在就办林权证行吗?” 老周还是摇头,“这个山头现在归属不清,上面市政府最近派了人筹办成立开发区管委会,没几天就会挂牌了,你这个山头,”他用手在文件上划了个圈,“现在在管委会管辖范围内了,他们可能已经有了对山头的其他规划,你这林权证不好办。” 这事林羽知道,上一世他就听说过,管委会里的人大都是市里派来的,和当地乡政府职能并行,办公过程中难免产生些职权不明的情况,直到后来市政府明确管委会的领导地位,区政府只作为配合职能,才把问题彻底解决。 这些事目前还与林羽无关,他眼前担忧的是管委会不承认他对山头的承包权,林羽可以据理力争,甚至可以找上级政府,但是他以后还要在这里发展,不好采用太激烈的办法。 办公室暖气烧得太好了,林羽觉得后背出汗了,他知道这趟不会太顺利,但没想到会这么棘手,室内的高温让他心里多少有点急躁,脱了大衣挽在臂弯里,松了松白衬衫领口,“那我去找管委会。” 老周摊手,“现在管委会都忙着筹备过几天的挂牌仪式呢,人都不见影子,你过几天再来吧。” 就算是四十岁的林羽也拿这事暂时没办法,他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最后又囫囵个儿的被踢出了政府办公室大门。 本来想靠山头上的林子拿一大笔快钱,做他致富之路的第一桶金,但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林羽倒也没多难受,就是觉得有点惋惜。 他低着头琢磨着山头的事,没注意不远处开着的大门进来两个人,一个矮矮胖胖,一个高大挺拔。 其中高个子的那个长得肩宽腿长,走起路来步子很大,肩膀不大晃,给人一种很是沉稳的感觉。如果这时林羽维持了平日里的敏锐,他会发现这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在自己身上。 林羽的大衣还挽在手里,刚出办公室,外面的冷空气还没能穿透他略厚的棉布衬衫,白皙的脸上有淡淡的热出来的红晕。 年轻人火力壮,他没觉得冷,反倒觉得这样挺舒服,也就没穿上大衣,继续一边琢磨一边往外走。 迎面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林羽听到脚步声才注意到这条水泥修的步行道上有人,想去躲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头撞到了对面来人宽阔的胸膛上,毛呢大衣柔软良好的质地滑过他脸颊,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像雪后松柏的味道,鼻尖蹭过温热的光滑的皮肤。 林羽愣了一下,抬头快速扫了一眼,距离太近,没看清人的长相,随即身后有人嗓门很大地笑道,“这不林羽嘛,来区政府有事啊?” 这声音有点熟悉,林羽冲被他撞到的人低声道了个“抱歉”,转身拉开距离,冲那矮矮胖胖的地中海男人含糊道,“您好,杨厂长,我来办点事。” 杨国志没细问,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行,小伙子越来越精神了!”他说着这话,伸手拍了拍林羽单薄的肩膀,目光却是越过眼前的年轻人往人身后看了一眼,有明显的询问的意思。 林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更不会知道站在他身后的高大男人冲老杨沉默地摇了摇头。 杨国志得了指令,就没再多说话,跟林羽笑呵呵道,“我们还有事,先进去了,改天去你店里吃饭。” 林羽点头应好,道了再见就转身走了。 耳朵里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从他刚出来的门口传来,紧接着有人朗声笑道,“韩总来了,郑区长在办公室等着您呢!” 旁边有人跟着打哈哈配合,“咱们区里和韩总也是协商沟通过很多次了,现在这事总算是落地了,郑区长刚才还和我们说,腾跃这次招工,能一下子解决区里数百人的就业问题,将来规模扩大,说不定会有上千人在腾跃上班,韩总和腾跃是咱们红旗区的大功臣......”一番话说得花团锦簇的。 林羽心里一动,觉得好像明白了刚才撞到的人是谁了。 他有些好奇,停住了脚步回头去看,却只看到一群人的背影在一边寒暄一边往门里走,后面几个把前排遮挡得严严实实,已经看不出哪个是哪个了。 他摇了摇头,没太在意,接着往外走了。 林羽出门出得早,回到饭店时,午餐时间还没到,店里就一桌客人。 孙福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好几眼,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不对劲了。 林羽纳闷地问道:“怎么了,孙叔,有什么事吗?” 孙福禄嘴唇动了动,有心想问问林羽见到对象没,满不满意,但瞅了眼吃饭那桌人,到底是只隐晦道:“今天还顺利吧?瞅准了吗?” 林羽愣了一下,以为对方是在问他有没有看好的项目,没想到孙叔这个人还挺与时俱进的,于是笑道:“挺顺利的,就是还没太看好,得再看看。” 孙福禄点了点头,也是,对象是要过一辈子的,是得再多花些时间好好瞅瞅。 既然没说不合适,还要再看,想来林羽对那对象的印象是不错的。 孙福禄多年来眼见着林羽的不容易,心里想着,这要是成了,这兄弟两那可怜的母亲在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虽然普通老百姓们,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跟林羽家的事比起来,大多数家庭起码来说还是正常的。 想到兄弟两那不知所踪的所谓父亲,孙福禄这个外人都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眼看着林羽这边对那对象还挺满意,孙福禄就替这孩子着急。 林羽毕竟太年轻,还不到二十,家里又没有父母能给他当主心骨把控一下,老头就想替他多操点心。 他就怕杨厂长介绍这人拿林羽不上心,甚至不当回事,也没说主动过来看看,都是林羽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孩子虽然家境不好,辍学早,但人家不懒,能吃苦,踏踏实实地赚钱养活自己不说,还能养活弟弟,帮弟弟治病。这小伙子站出来,就是比其他大多数孩子都亮眼优秀,不带让外面的人这么晃点的。 老头心里有自己的计较。 …… 临近中午了,韩冬生谢绝了区领导的用餐邀请,杨国志知道他的毛病,洁癖得厉害,没法在外面吃饭,于是替他跟郑区长打掩护,到底是把饭局推了,两人一起走出政府大门。 两人聊了几句公事后,杨国志就想起来刚才在这条水泥步行道上发生的一幕,不由得笑道,“老韩,我看林羽对你挺上心啊。” 韩冬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说?” 杨国志嘿嘿笑,“我刚问他来干嘛,他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啥,我看他说不定在哪听说了你要来政府办事,特意来堵你的。” 韩冬生眉头微皱,似在思考,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深沉中透着些疑惑,“他并没跟我说话。” 昨天在招商会时也是,林羽好像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韩冬生对杨国志的说法是怀疑的,林羽虽然表现得看起来是想接近自己,但实际上,他并没接收到任何对方对自己有意的明确表示。 他各方面条件虽然都很优秀,但并不自恋,不认为林羽见到他就会毫无理由的喜欢上他。 杨国志“啧”了一声,“年纪小,脸皮薄呗!”他一脸取笑的表情,“你刚才是没看到啊,他撞了你那一下,脸都红透了!” 韩冬生没再说话,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一侧颈窝,那里刚被这个疑似“故意”撞上来的年轻人的鼻尖划过,暖热清浅的呼吸在这里拂过。 今天的林羽明显经过了用心的装扮,白衬衫衬得他皮肤更干净白皙,灰色长裤比较修身,能看得出他两条腿又长又直,系着腰带的腰比一般男人都细,头发也很精心地修剪过了。 刚才的短暂的近距离接触,让韩冬生把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了。 那是一张年轻而漂亮的脸,那种年轻,是一种从他单薄的身体里时刻展露着的、一种很美好的活力。可是他的眼神又很......韩冬生难以用一个明确的词来形容,他想,这个年轻的漂亮男孩,拥有着一双不符合于他年龄的沉静睿智的眼睛。 这个男孩精心打扮了。而且,他看见自己后,脸红了。 韩冬生愣了一会儿神,在心里轻轻说,“原来,他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右侧脸颊上也有一颗。” 7、第七章 一点点上心 第7章 这天晚上,饭店关门以后,老孙头照例把侯小红送回了家,之后就去小卖店买烟。 也是巧了,又撞见蹲在路边抽烟的杨力。 天气更冷了,但是小伙子火力壮,穿着个毛衫抱着肩膀就能在外面凑合。 孙福禄接过他递过来的烟,瞥了他一眼,道:“年纪轻轻不注意,老了留一身病根。” 杨力“呵呵”笑,“出门急,想着这一天不是在车里就是在屋里,就没穿棉袄。” 孙福禄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对象管管你了。” 杨力嘿嘿笑,说起对象,他就想起白天在政府门口看见那一幕。 当时他就站在院门口,林羽一头撞上韩老板时,他看得真真的。 不管这两最终能不能成,两人站一起还真是赏心悦目,般配极了。 杨力笑完了就叹息道:“我这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如人家大老板那么有钱有能力,比普通工人呢,多少又稍微强一点,想找个合适的还真难,我看上的人家看不上我,喜欢我的我又觉得还能再好点。” 孙福禄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沉默了一阵,才又开口道:“有个事我还得问问你,”他见杨力扭头看向自己了,才接着道:“我也不怕和你直说,林羽今天见到你叔给他介绍的对象了,挺满意的。” 杨力眉毛挑了挑,孙福禄警告道:“这话你别出去乱说,对两人都不好,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杨力比了个给嘴拉拉链的手势,贼溜溜地笑着点了点头。 老头沉吟了一阵,突然问道:“那人咋样?” 杨力干脆地一拍大腿,“这你放心,人家是首都过来投资的大老板,长得又帅又有钱,区里领导跟他都客客气气的,以这位的条件,林羽跟他绝对不亏!” 孙福禄琢磨起来,“这要是结婚了是不是还得跟着去外地啊,不过也行,正好能给小帆船好好看看病。”他抬头看杨力,“你小子多上点心,给那边递递话,咱红旗这地方虽然比首都差得远,但是林羽这小伙子可是土窝窝里的金凤凰,到哪都得讲究人情常理,不带这么怠慢人家的。” 杨力忙点头应和,“孙叔说得有道理,咱红旗的人不能让人欺负了,回头我就跟我叔说去。” 孙福禄瞅着他不说话,杨力忙改口:“我不直接问,旁敲侧击我还是懂的!” 孙老头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这心其实放得有点早了,杨力嘴上答应得好好,第二天早上,他就跟他叔一五一十全说了。 他倒不是故意不守约定的,只是杨力多年来与他叔关系实在是好,杨国志年岁虽然不小了,但很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两人基本算是无话不谈。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全抖搂来了。 杨力一边开车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彻底,“事就是这么个事,听老孙头那意思,林羽那边就等韩老板的态度了。” 杨国志琢磨了一阵,他给韩冬生介绍对象这事,人家就没明确同意过,但眼见着这位对林羽应该是满意的,说来说去,也就说个年龄差太多不合适,但其实算起来也就差了九岁,倒也说得过去。 对象虽然并没介绍成呢,但实际上彼此都见过了,林羽态度也明了,这事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老韩要是这时候还不给个态度,林羽怕是会被伤了面子冷了心,这事就彻底黄了。 当初说要给韩冬生介绍对象,杨国志最开始其实并不算太认真。 那是韩冬生这次出差过来的第一天,他就拉上本地一些做企业的一起喝酒。 腾跃的矿泉水厂眼看着要建完了,以后难免要和其他企业有各种交流和往来,杨国志作为朋友,自然要把韩冬生带进这个必要的社交圈里来。 酒桌上喝多了,有人看韩冬生年轻,相貌又好,就好奇地问他家庭情况。一听说韩冬生是单身,这人当场就两眼放光,要把自己刚大学毕业的侄女介绍给他。 杨国志没阻拦,反倒乐见其成。 但他没想到,这事连个苗头都没起来,就彻底被按熄灭了。 都过去好多天了,杨国志还把当时那一幕记得真真的。 那时,韩冬生从就追旁站起身来,表情沉稳,特别诚恳地对那人道,“不好意思,劳您抬爱,但我喜欢的是男性。” 这话一出来,酒桌上顿时静默了一阵,就连杨国志也愕然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现在这社会,男女婚姻是主流,但男男结亲也不算太少见,这桌上就有家里娶了男妻的,所以,众人虽然惊讶,反应倒也不太大。 但那个要介绍侄女的难免有些尴尬,杨国志赶紧凑过来,安抚那人道:“你侄女我见过,人漂亮又能干,是我们老韩没福气!” 之后,他又冲韩冬生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事,好小伙子也有,改明我就给你介绍一个,来了红旗区就不能让你走了,必须留在我们红旗当家婿!” 众人听了就跟着起哄起来,桌上又热热闹闹的了。 事后韩冬生跟杨国志道了谢。 那天他喝得有点多,但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都记得清楚。杨国志知道他是不想一来就得罪人,尽管他并不怕这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找对象这事还是可以提上日程的,毕竟韩冬生年纪也到了,不管成不成,多认识点人多个可能性也不错。 后来酒醒了以后,杨国志也没忘记这事,花了好几天琢磨了身边所有适龄小青年,想来想去,还是林羽最合适,他还找人打听了,说林羽没处过对象,也没见他喜欢哪个小姑娘或者小男孩。 韩冬生的条件太好,杨国志没敢先跟林羽说,怕到时候老韩不同意,把林羽晃点了。 干脆就先跟韩冬生透了个口风,要是老韩没看上,林羽不知道这事,两人都不尴尬。 正好那天有个饭局,要去接上区一小的校长刘永利,也是巧了,就碰上接弟弟放学的林羽了。 杨国志跟韩冬生相识多年,算是了解他的,知道他如果一点意思都没有的话,会很明确地拒绝,如今只是一句“年纪太小”,就说明这事还是有门儿。 韩冬生是他的朋友,林羽是杨国志非常看好的一个小伙子,他觉得这两人要是能成,彼此是个很好的照应。 这个事,他是越办越认真和上心了。 车上,杨力还在等他叔的态度,杨国志拍了旁边座椅一下,说:“今晚我就去找老韩,把这事说开了。” …… 红旗区唯一一座国营宾馆在东边大矿附近一个山坡脚下,地势很高,走上去要爬一百零八个台阶,车子上不去,只能自己往上爬,每次杨国志过来找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韩冬生倒没觉得住这里麻烦,他有运动的习惯。 傍晚,他从宾馆出来,顺着港口旁边长长的海景步道跑到头,再回来跑到宾馆下面,一级级台阶迈上去,这个运动量对他来说刚刚好。 进宾馆大堂时,前台的姑娘看他大冷天穿着单薄的运动上衣和短裤从外面进来,像看个什么稀罕物。 韩冬生没在意别人的目光,坐扶梯回到房间做了拉伸,等身上的汗都消了以后,才去冲了个澡。 冲完了吹干头发,没穿睡衣,而是换上干净的衬衫西裤,正式的衣着能让他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 他回到办公桌前,又拿起翻了无数次的工厂建筑结构图慢慢查看。 腾跃食品厂是韩冬生父亲当年创建的产业,父亲离世后,韩冬生接手。 这两年经济形势好,厂子销量越来越好,企业规模比他父亲在世时扩张了好几倍。 但韩冬生并不满足于此,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正在兴起的矿泉水和饮料上。 矿泉水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有优质的水源,为此,韩冬生派出了不少人在全国各地探查矿泉水储量和水质,红旗区就是其中一处。 因为储量极丰富,水质也极好,再加上有杨国志在本地帮扶,所以他才产生了要在此地投资建厂的想法,至于开发区的各种优惠政策,对他来说则是一种意外之喜了。 腾跃食品的市场主要在国内,红旗区的便利港口条件,让他产生了把腾跃的水卖到国外的想法。 工厂已经基本建好,和当地政府的关系也融洽,最近设备陆续到位,招工也进行得很顺利,开工就是眼前的事了,韩冬生这两年来的努力总算要见到产品了,他心情还算不错。 他正在翻看图纸,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他站起身将门打开,见一头汗直喘气的杨国志正扶着门框站在门外。 韩冬生将人让进来,杨国志很有眼色地没往他身边凑,只是拉了把椅子,坐在房间中央,慢慢地倒匀气息。 韩冬生给他倒了杯水,道:“下次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找你。” 杨国志灌了口水,挥了挥手,“你没带车和司机过来,不方便,还是我来好,”他看了看不远处办公桌上的图纸,“这眼看着要试生产了,明年正式生产也不远了,开工典礼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给我说说,我给你张罗张罗。” 韩冬生坐到他对面,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杨国志“嗨”了一声,“别提麻烦不麻烦,以后腾跃在红旗站稳脚跟了,我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还得借你的光呢。” 韩冬生笑了笑,还是说了声“谢谢”。 两人聊了会典礼的事,又说了说矿泉水厂的事,时间就过去的差不多了。 杨国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咂摸着道:“老韩,我跟你说点私人的事。” 韩冬生眸子动了动,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并没吭声。 刚才讨论公事多少让他有些疲惫,他站起身就着洗脸盆洗了毛巾擦脸和手,他的两条腿自然分立在脸盆架两边,看起来更长了,脚上的皮鞋黑亮,一点灰尘都不见,杨国志看了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啧啧”两声。 他这个年轻的朋友是真的帅,也是真的很讲究,脾气性格秉性都好,除了洁癖以外,几乎就没有缺点了,真的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杨国志用唠家常的语气试探着问道:“我说,老韩,林羽那边你到底咋想的,这么干晾着人家可不好吧?” 闻言,韩冬生的动作顿住了,他侧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看起来有些迟疑。 杨国志跟他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了解他的脾气,遂劝道“又没说见面了就得立刻登记结婚,而且就算你想结也不行啊,人家还没过二十岁生日呢,还有日子才到法定结婚年龄。” 韩冬生放下毛巾,走到他对面沙发上坐下,端着茶杯,却没喝,只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国志继续劝道,“老韩,你得明白一件事,好看的花就算是刻意藏着,那花香也难免招来些狂蜂浪蝶,这么好的小伙子,你不出手,肯定有别人惦记着呢,别到时候让人抢了先,后悔可就晚了。” 韩冬生放下刚才没动的茶杯,往后倚靠在沙发里,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中年人。 明明也没干啥坏事啊,杨国志还是被他看得心里莫名颤巍巍的,他扭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在强大的压力下脑筋迅速运转,终于找对了点,“林羽他那么喜欢你,想尽办法接近你,你这么晾着他,就不怕他伤了心再也不来找你了嘛!” 韩冬生放下了腿,身体微微坐直,声音低沉缓慢,“会吗?” 杨国志一拍巴掌,“太会了,他才19岁,小屁孩呢,叛逆期都不知道过没过,心思太难测了,说不定伤了心一冲动就做了什么傻事了!” 这次,韩冬生沉默了良久。 老杨劝他的话是有道理的,他年纪不算小了,本也该到了找对象结婚的时候,但韩冬生一向把亲人和工作放在第一位,他从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更没遇到能让他动过心思的人。 林羽的事是个意外,那天在车里看见这人在学校门口接弟弟,年轻而漂亮的脸庞和高挑修长的身形让人印象深刻。 但也仅止于此,韩冬生这样的人,见过的好看的人不少,不是那种见到副好皮囊就念念不忘的轻浮性格。 这个事他并没往心里装,甚至忙起来时,就差不多忘了这回事了。 韩冬生眼前要忙的事太多了,他根本没心思往自己心里装个人。 这事本不该再有后续的。 只是林羽这样积极的态度,倒让他有了几分在意,让他有点上心。 不过上心是上心,可也就那样,说不上就一下子喜欢得不行,只是觉得这少年人一片诚心难得。 他本来不喜欢太刻意,想让这事顺其自然,既然他要在本地建厂,在这边驻扎的时间肯定会很长,以后难免会和在开发区开饭店的林羽打交道,自然而然认识,慢慢相处就可以了。 但没想到,林羽会知道这件事,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那么上心。 韩冬生想起了在区政府撞见林羽那次,心里竟有些忐忑的感觉,他天性不喜欢感情外露,看到了林羽对自己的在意,他竟担忧起自己的表现辜负了对方的心意。 还是要主动一些的,韩冬生想,他虚长了这么多岁,总不能让人家年纪小的一头热乎。 最终,韩冬生开口道,“我明天会去他的饭店看看他。” 杨国志松了口气,一拍大腿,“这就对了!” 8、第八章 第一次拜访 第8章 周六下午放假了,工厂区一下子空了,几乎所有放假的工人都跑去了市里玩,留下的人零零星星的。 饭店吃饭的人不多,林羽早早就去学校门口等着,接上弟弟就带着他随便吃了点煎饼果子,之后坐上中巴车去了市里。 他们要去的是市医院心内科,小帆船一直看病的地方。 上一世,林羽带弟弟最后一次去医院看病,是在他二十岁那年的冬天。 那是市医院的周医生让人给他带了信,说省里来了个先心病专家,对林帆这种病很有把握。 林羽喜出望外,当即收拾了东西,带着林帆买了火车硬座去了省城。 火车上一路颠簸,他自己不坐,让小小的林帆半躺在座位上,林帆心疼哥哥,小小身体缩在座位一角,小手揽着哥哥手臂往座位上扯,林羽为了让他安心,就坐地上半边身子趴座位上,和弟弟脸对脸。 一路上看着弟弟那张灰白的小脸,林帆内心无比忐忑,既怕得到的是再一次失望的结果,又怕花费需要的太多,他好不容易攒的积蓄不够。 不过好在临走之前,二姨跟他说,如果能手术,她跟二姨夫紧巴紧巴能给他凑点儿,关系近的几个街坊邻居也说多少能借些给他。 到了省城医院,见到专家后,对方看了片子就埋怨林羽不早带弟弟来,林帆的心脏已经出现了代偿性的增大。 林羽心里难过,却也没申辩。 林帆没听明白怎么回事,却知道是医生叔叔怪罪哥哥了,于是拉着医生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哥哥累,哥哥好,不说他,啊。”最后一个“啊”字用的是林羽常对他用的那种嘱咐的语气,林羽听得心里发酸。 医生看着这对兄弟,哥哥年岁看着也不大,家里连个大人都没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林帆的病发现得晚,再加上家里穷,根本没钱治,只好拖到了现在。 林羽也知道五岁前是最佳手术时间,可就算他把全身的血都抽干,两年前十七岁的他也凑不够钱。 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专家说林帆的状况还不算太糟,尽快治疗的话,对生长发育不会有太大影响,现在亏的,将来手术恢复后慢慢能补回来。 不过现在林帆在儿童标准体重以下,营养状态不行,会增加手术风险,专家的意思是不差一两个月,让林羽带弟弟回去补一段时间,再过来手术。 林羽小心翼翼问了手术的费用,专家给他估计了个数,林羽觉得虽然难,但是差不多能凑够,于是松了一口气。 之后,林羽千恩万谢地跟专家预约了再次就诊的时间,到时候就该做术前检查和准备了,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带着弟弟回了老家。 一路上林羽的心情松快了很多,把疲惫苍白的弟弟紧紧揽着,觉得生活总算是有奔头的。 可是到了家,他发现,迎接他的是惊人的晴天霹雳。 饭店出事了,不仅他的全部投入都打了水漂,他还面临着巨额的赔偿。 就在他到家的前一天晚上,在惠民小吃吃饭的所有客人都上吐下泻进急诊住院了,这是集体性食物中毒事件,影响很坏,上头很重视,紧急派人下来调查。 调查人员刚到就发现惠民小吃证照都过了期,还说这活动板房算违章建筑,得拆了拖走。 厨师孙福禄和服务员侯小红都被警察抓去问话了。 林羽刚到家还没坐下就也被带去派出所,吓得直哭的林帆被闻讯赶来的二姨接走了。 那时林羽到底才二十岁,没经历过事,半路上身体就不住打摆子,到了地方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他的疏忽,光是无照经营这一项,就够他喝一壶的。 那阵子他的心思都放在弟弟的事情上,根本就忘记了这码事。 等他好不容易从派出所出来以后,小饭店的活动板房已经被吊车拆散拉走了,只留下些没处理干净的垃圾。 而他存折上的数字已经清空为0,都交了罚款还有支付受害者的诊疗住院费、赔偿金,不够的部分是二姨家和可怜他家的其他乡亲邻居给凑的,林羽把账都记得清清楚楚,尽管人家都说不要了,但他以后肯定要一一归还。 二姨当时拉着他的手哭得眼圈通红,“小帆船的手术可怎么办,不行我就把家里房子卖了......。” 林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咱们这房子不值钱,两家都卖了也不够,再说错过了工厂上人的好时候,现在谁能买呢。二姨夫的情况不好,建军哥的沙厂还赚不到什么钱,你们家的情况也没比我好多少,二姨,您的心意我领了,钱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二姨犹豫着说,“你大姨家......。” 林羽苦笑,“她怕我跟她借钱,见我就躲,再说之前他们来闹成那样,还是算了。” 那时林羽并没觉得情况糟糕到了极点,毕竟他14岁就辍学把林帆背在身上打工了。 那么难的日子都走过来了,现在就算他一分钱都没有,也没觉得天就塌了,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他既然能赚到过那么多钱,就有能力再次赚到,只是林帆的手术时间还要继续往后拖,这让他万分难受。 每晚一天,林帆的身体发育都会遭受更坏的影响,林羽担心,弟弟会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遗憾。 就算是这样,林羽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想法还是过于乐观了。 在省城看病那次,专家对林帆先心病的把握让他心里放松了几分。 他白天在港口当搬运工,晚上去歌舞厅当服务生,稍微有点空就背着水桶去海滩卖切块的西瓜、哈密瓜、小玩具,累得闭上眼睛就能倒地上睡着,家里能卖的也都卖了,连他从小戴着的姥姥送他的金猴子属相吊坠也卖了。 他总觉得,只要这么努力下去,钱迟早会凑够的。 可他没想到,他拥有的时间那么短。 饭店没了还不到半年,林帆早上起来时从火炕炕沿上蹦下去,脚尖刚着地,林羽开口想训斥他一声叫他别莽莽撞撞的,就听见噗通一声,这孩子双膝跪倒地上,身体诡异地僵直着一动不动。 在炕边坐着的林羽觉得不对劲,刚站起身要伸手去抓他肩膀,林帆就直挺挺扑倒在地上,林羽不敢挪动他,着急地抖着手去探他鼻息,就发现弟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那一刻,林羽的世界崩塌了。 如果饭店还在,他的钱还在,林帆这时应该已经做完了手术,在康复期了。 这件事成为了林羽心里永久的痛,林帆倒下那一幕成为了他午夜梦回辗转难眠时一遍遍回放的噩梦。 就算是现在的林羽,晚上睡觉时,偶尔还会因为梦到这个场景而心跳飞快地惊醒过来。 经历了上一世,林羽对弟弟的病心里是有谱的,至少短时间内,小帆船的病情是稳定的,没有大碍。 但是在弟弟的事情上,他不敢大意,就怕他重生回来后,说不定扰乱了哪只蝴蝶的翅膀,就给现世造成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影响。 小帆船的病还是得重视,该检查还得检查。 这次还是例行的检查,市医院周大夫一直给小帆船看病,这么几年下来已经熟悉了。 他利落地给开了检查单子,林帆就带弟弟挨个儿去做。 抽血时小帆船捂着自己眼睛,细瘦的手腕乖乖地往窗口里伸,给他抽血的护士还没开口哄他呢,他倒先奶声奶气道,“姐姐不慌,扎完了我给你买糖吃。” 小护士被他逗得噗嗤笑出了声,林羽笑着撸了把弟弟的头发,“就你会说!” 等到下午医生快下班,所有检查的结果终于都出来了,周医生挨个儿细细看了,“没事啊,都挺好的,平时注意营养,多吃好消化的,别做剧烈运动,等三个月再过来复查。” 结果不出林羽所料,他安下心来,心情放松了很多,晚上没着急回去,带小帆船去市里热热闹闹的夜市里转转,顺便吃了晚饭,一人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鱼汤,吃半个烧饼。 鱼炖汤前用油煎过,蛋白质凝结成了白色,溶解在汤里,奶白的汤看着就很诱人。 吃完饭又买了几个孩子玩的小玩意,林羽才带小帆船坐车回去。 到饭店时,店里没人,孙叔和侯小红正吃晚饭,见他们回来就问吃过没,林羽说吃过了,就让小帆船去柜台写作业,他去厨房收拾。 刚进厨房,就见灶台上摆着两盘看着是没动过的菜,林羽有点意外,出来问孙叔,“这怎么还有两盘菜啊,你们做了没吃啊?” 孙叔嘴里有菜,还没来得及出声,侯小红一手拿馒头一手拿筷子站起来,“小老板,你都没看见,今天店里来了个可奇怪的客人了。” 林羽瞅瞅门外,见没人经过,才放心聊客人的八卦,“怎么个奇怪了?” 侯小红眼睛锃亮,“人长得可好啦,那气派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还高高大大的,就是感觉哪里有点问题。”她惦着脚尖伸手比划着那人的个头,“来了看了半天菜单,点了一个蛤蜊蒸水蛋,一个清炒秋葵,菜上来了就坐那跟菜相面,瞅了半天一口没吃,就喝他自己带的矿泉水,一边喝还时不时往门外望,也不知道在瞅啥,坐了一下午,后来到晚饭点了他就走了。” “结账了?”林羽的重点在这里。 侯小红点头,“那肯定啊,他不结账我也不能让他走啊。” 林羽咂摸了一下,“那是好事啊,把菜热上,给你们加菜了!” 侯小红“哎”了一声,欢天喜地去热菜。 林羽在饭桌旁坐下,孙叔冷哼一声,“我做这么多年饭,还没人嫌弃我做菜不好吃过。” 林羽从旁边柜里拿出瓶白酒,又拿了两酒杯,给孙叔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笑着附和道,“那是,孙叔就是我这小饭店的活招牌,生意这么好还不都是冲着您来的嘛!” 谁都爱听好听话,孙叔心里舒坦不少,和林羽碰了一次杯,喝完一口,才想起来什么道,“对了,那人还问你在不在来着,小红告诉他你有事出去了,他就没再细问。” “问我?”林羽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自己不认识这么个人啊,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里。 这饭店里每天来来往往的顾客不少,大多数是附近工厂的人,但也有过路人。 也许是以前见过说过话的顾客,来了就顺便问一句罢了。 今天晚上没什么客人了,林羽让孙叔和侯小红提前下班,看着小帆船把作业写完,兄弟两锁好门也回家了。 到家两人玩了会儿跳棋,小帆船开始打哈欠了,林羽就让他洗漱躺下睡觉。 弟弟睡着了,林羽枕着手臂看房顶,好半天没有睡意。 他在心里算账,现在手里的钱离支付小帆船的手术费还差一半,虽然二姨和乡亲邻里的愿意借他,但大头还得林羽自己想办法。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讲,到手术时,他的钱应该就凑得七七八八了,可林羽心里很不踏实,总怕万一时间没那么多怎么办,万一那天的意外提前怎么办。 林羽一点险都不想冒了,他需要想办法快速地赚钱,否则,他不能心安。 饭店他得顾好,那座山头的事他还得去跑跑。 自从说了给孙福禄和侯小红提成的事以后,店里每天的毛利明显多了。 但随着旁边新开的饭店越来越多,势必会争抢他的利润,林羽想,他必须得维持住甚或增加饭店的利润才行,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 饭店里来过的这位“奇怪”的客人,是韩冬生。 这个周六的上午,韩冬生都在矿泉水厂里忙碌。 眼看着试生产在即,各种事都需要他拍板。 中午,厂子里放假了,除了必须留人值班的岗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韩冬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出了办公室,就直接让刚上任的司机,开车把自己送到了工厂区。 矿泉水厂距离工厂区有二十来公里,路上很通畅,他打了几个工作电话,就到地方了。 下车后,韩冬生让那司机不用等,直接放假,他自己则简单看了看四周,就直奔此行的目的地而去了。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要主动,韩冬生就不打算拖下去。 林羽没在饭店里,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下午,没等到人,但也没太失望。 难得有空,了解一下对方的家庭和工作是必要的。于是他仔细看了菜单,点了两个符合他口味的菜,虽然因为洁癖发作一口没动,但看菜色,厨师的功力还是不错的。 只是“惠民小吃”的条件实在是过于简陋,除了在工地没办法,他还没见过在活动板房开饭店的。 饭店内部的装修也几近于无,只用墨绿色的绒布做墙纸,厨房有墙板隔着,看不见什么样,饭店内部只放了四张大圆桌和四张小方桌,就算全坐满,也不过五六十人,就算翻台率够高,算下来一天利润肯定不会太多。 服务员只有一个,年纪小小的,没什么心眼儿,看人总是直愣愣的。厨师伸头出来打量了自己两次,看着倒是挺整齐的,就是脾气似乎不大好,两次看他都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是侯小红对他好奇,更不知道孙福禄最引以为傲的厨艺在他这里受了挫,老头心情很差。 不过好在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在这里坐着不吃饭也还舒服。 韩冬生坐了一下午,应该是因为周末工厂放假的原因,来吃饭的客人并不多,但看起来都是常来的熟客,对这里的餐食也都满意。 离开时,韩冬生想,林羽年纪小小的,能耐倒是不小。 虽说只是经营一家小饭店,但看饭店这样子,就知道没少费心思。 何况老板本人不在,这厨子和服务员还是该干活干活,一点不偷懒。 就算没客人,他们也在到处擦擦洗洗,工作做得颇为上心。 能做到这点,说明管理能力是很强的。 小饭店和大公司,虽然规模差异很大,其实在管理经营上是有共通点的。 韩冬生刚接手腾跃食品时,也就比林羽大不了多少,遇到的麻烦不少,他能体会其中的难处。 他觉得,尽管没说过话,但通过老杨的介绍,再加上这几次见面,还有刚去过的小饭店,他好像对林羽有了些了解。 这是一个很勇敢的年轻人,从他几次主动找机会接近自己就能看得出来。 也是一个很独立的人,林羽才十九岁,就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带好弟弟,还能经营这么一家饭店。 韩冬生觉得这样的性格很好。 这些年来,他一年里有半年在出差,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像林羽这样的人,可以很好地适应他常年不在家陪伴的生活。 这个年轻人会很好地经营自己的生活,忙碌自己的事。 他们分离异地时,可以偶尔在晚上忙完后通个电话,问问互相在忙的事的进度,关心一下对方的身体,再说说夫妻间的体己话,好像也挺好。 出了饭店,走了很远了,韩冬生才意识到这一路自己都在想什么。 反应过来后,他先是怔了怔,继而暗自摇头笑了笑。 八字还没一撇,他想得太多了。 不过……他想象中的那样的婚后生活,好像确实还不错。 9、第九章 第一次“正式”见面 第9章 周日饭店的客人更少了,林羽把孙叔和侯小红叫过来,三人坐一块开会。 孙福禄以前在大饭店干的时候,倒是每天都要和其他厨师一起排成队听厨师长训话,坐着围成圈开会还真是头一遭。侯小红更是没啥社会经验,老板说开会,后背不由自主地立刻挺直坐好了,圆脸绷得可严肃了,心里觉得有点新鲜有点期待。 见状,林羽摆了摆手,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我就是趁这会儿不忙跟你们商量个事儿,咱们饭店开了这么久了,平日里生意还不错,主要是孙叔的手艺好,小红服务又热情,我自己呢,自认做生意算实诚,”他挨个儿夸了一遍,老头和小姑娘都挺开心。 “不过,咱们这饭店主要客源都在附近这些工厂,一到周末,工厂大部分工人都放假了,这些人要么回家了,要么去市里玩了,再有一些留在工厂的,也有时间在宿舍自己做饭了。我就想着咱们能不能想点办法,把留在工厂的这些人吸引过来吃饭,让咱们饭店周六日也能多赚点。” 眉头微皱的孙叔和愣愣的侯小红对视了一眼,为难道,“在外面吃饭毕竟比自己做要贵一些,谁不想多攒点钱呢,要么咱们就在周末降价试试?” 侯小红眼睛一亮,频频点头,“这个主意好,跟自己在家吃饭花一样钱,那谁不来咱饭店吃啊!” 闻言,林羽摇了摇头,“价格再怎么降,成本在这里摆着呢,真降到家里买菜做饭的价格,咱们就得赔本了,卖得越多越赔,降得少了呢,效果又不明显。” 孙叔没招了,侯小红两眼发懵,心里在想,“哎呀妈呀,原来开会是这么难的事,以后都不想开了。” 孙叔问,“东家有什么办法没,我们都听你的。” 林羽沉吟了一阵,“我在想,周末我们是不是能弄自助餐?” “自助餐是什么?”侯小红更懵了,孙叔倒是知道,说道,“这玩意我倒是听人说过,买一张票随便盛随便吃,就是工人饭量都挺大的,这么做是不是有可能回不了本啊?” 林羽摇了摇头,“孙叔,你是只想到量了,没想过质的问题。” 孙叔吓了一跳,“咱可不带弄臭鱼烂虾糊弄人的啊。” 林羽忍不住笑道,“这饭店我还想好好干呢,我弄虚作假谁还能来啊。” 他手指轻敲桌面,思考着说,“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现在都是客人点菜,好处是点什么做什么,吃几个菜收多少钱,缺点是咱们的成本不好控制,冬天和初春菜价贵,到了年节菜和肉都贵,价格起伏比较大,夏天肉类不好保存,还需要用电冰柜走电字,有时候成本都比卖价高了,但价格又不能涨,涨了顾客就会觉得不合适。又不好在菜码里抽条,顾客也不是傻子,菜量少了,他们觉得亏了肯定也不来了。” “自助餐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准备的品类由我们自己定,我可以根据市场上肉类、菜类、海鲜类的价格来做菜单,根据时令,哪种便宜就选哪种。然后选一两种价格比较贵,一般家庭不会轻易买来吃的原料做招牌,限量限时供应,饮料可以敞开了喝,但酒类需要另付钱。” “这样成本就能降很多,客人买票的价格就能降到很低。咱们红旗区乃至红阳市这种形式的餐厅都不多见,就算为了一时新鲜,客人应该也不会少,我的目标是把周末留在开发区的工人吸引过来,最好还能把附近的居民也吸引来。你们觉得怎么样,特别是孙叔,您这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闻言,孙叔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问题不大,就是咱们得买一些盛菜的大器皿回来,最好是可加热的,菜品下面可以用酒精炉烘着不怕凉。” “这没问题,”林羽点头道,“我这两天就去趟红阳,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 孙叔点头,眉头松开了,过了会儿又想到个问题,眉毛皱得更紧了,“好多工人都是大老粗,说话没个把门儿的,咱们好菜限量限时供应,就算是说好的事儿,他们钱花了吃不到会不会闹事啊,再说会不会很多人抢一样东西吃,别再打起来?” “是有这个问题,”林羽低头琢磨了一阵,很快双眼笑成了两轮弯月,“这样,我手里还有几个独家秘制小菜,保证他们没吃过,到时候就算好菜没了,我的小菜还可以免费送给他们吃。” “再有,开自助餐的第一天,我看看能不能请几个隔壁几个厂子的小领导过来,让他们帮忙撑撑场子,下面工人见他们在,多少会有忌惮,规矩立住了,以后就好办了。” 孙叔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过试试问题倒不大,便果断点头同意了,还主动跟林羽说,“旁边几个厂我都有熟人,你想叫谁我能帮你请。” 林羽想了想说,“开业咱们也没请人热闹热闹,仪式也没搞,要不然就趁这个机会简单弄弄,您看看能请到谁就请过来,我不仅请他们吃饭,他们家里人也可以一起,走的时候还给他们带点小礼品,不过人家要是不愿意也不用强求。” 孙叔点头,“行,就这么办!” 吃完午饭阳光正好,外面这会儿不冷,孙叔搬了把椅子在门口晒太阳打盹,侯小红和小帆船在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弹玻璃球玩,林羽在柜台里面写自助餐要准备的采购单。 有人掀开门帘从外面走进来,室内地上投映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 林羽脑袋里还在琢磨买什么装饰品能让小饭店看起来更像样一些,感觉到有人进门了就抬头去看。 来人在门口站定,个头是真的很高,据林羽目测起码得一米八七、八八的样子,梳着背头,穿着黑色长大衣,两条长腿很吸睛,让人无法忽视。 只是他逆着光,一时让人看不清长相。 只是愣了一两秒的工夫,林羽就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来生意了。 过了饭口一般没什么人过来吃饭,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便十分热情地迎过去笑道,“过来了!”这话听着有亲近感,不管来客认不认识熟不熟林羽向来这么说。 但他不知道,其实是职业化的应对,在已经产生了某种误解的某人眼里,是对于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喜出望外”,而林羽靠近却又保持距离的样子,就像是想要亲近却又有些胆怯。 “嗯。”那人低声应道。 此时,林羽已经走近了,因为对方太高了,有很强的压迫感,他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才抬头去看......。 其实他本来不算矮的,他才十九岁,现在一米七六,以后他会长到一米七九,不过和眼前这人相比,就算是后来的他,在这人面前也完全不够比的,他才到人家脖子那里。 直到此时,脸终于能看清了。 小饭店门口,阳光从半截布帘的缝隙和底部照进来,门框的影子像画框,里面画着相对的四条腿,两个人。 “这个男人长得真好!”在看清来人的脸后,林羽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句话,然后第二个反应是:“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一股淡淡的雪后松柏的味道飘荡在周边,清冽好闻,又有些熟悉。 这张脸就在林羽从招商会拿回来的资料上,现在那张介绍就躺在林羽家炕头柜的抽屉里。 “韩……韩总?”林羽惊愕道。 他没想到这样的大老板会来自己的饭店吃饭,不是他妄自菲薄,就算是敝帚自珍,除了干净好吃实惠以外,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夸这个小饭店了。 男人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又松开了,他应了一声“嗯”。 在林羽抬头看他时,他似乎也在打量着林羽,目光在对方年轻白皙的脸上轻轻扫过后,开口低声问,“吃过了吗?” 林羽敏锐地发现了男人刚刚皱眉的动作,以为是他盯着人家看的时间太长了,忙收回目光。 因为意外,还有猝不及防地看清这人出色的外表,他是有点失态了。 拥有四十岁内心的林羽想,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听到对方的问话,他下意识就回答,“吃过了,您呢?” 这话说完他就觉得不对了,人家这话应该是因为过了饭口,怕是店里人吃饭的时间而不营业才问的。 尴尬了,林羽在想改怎么补救,男人已经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然后就去了靠窗位置坐下,径自拿起来桌子上的菜单翻看。 林羽见状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了,和这人说这几句话,让他心尖都紧绷了起来。 没去叫侯小红,他自己去柜台拿了点菜本,走到男人坐的桌子旁等着。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围着四人桌摆在他附近的座位,“坐下说。” 这是哪来的规矩?哪家饭店服务员是坐在客人旁边点菜的吗?这人难道是什么众生平等主义者之类的? 林羽迟疑着没坐,男人看着好像不太高兴,嘴角绷得有点紧,但并没就此再说什么,他对着菜单看了一会儿,伸手点了点,“要这个,还有这个。” 林羽低头去看,在本子上记录:“蛤蜊蒸水蛋,清炒秋葵,嗯?”这不昨天小红他们说的那个奇怪客人点的菜吗,也是午后饭口后过来,也是长得有派头又帅。 他从本子上挪开目光,看向面前坐着的男人,这人也正抬头看着他,这人的双眼皮很深,眼珠漆黑深邃,是很漂亮又阳刚气的一双眼睛,林羽嘴唇动了动,“您昨天来找我了?” 男人回答得言简意赅,“你不在。” 林羽迟疑着问:“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回应:“来看看。” 看什么?林羽有点懵,一头雾水地去给男人倒了杯热茶。 想去门口叫孙叔炒菜,走到一半想起来昨天孙叔才因为做的菜这人一口没动而生气,又转回来从柜台里找出自己的围裙套上,往厨房走。 身后,男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林羽一无所觉,不会想到男人在他后腰围裙系带的地方看了很久。 到了厨房,林羽用大锅把水烧上,这两个菜都属于快手菜,难度不高,他做得来。 蛤蜊是早就泡着的,沿海地区吃海鲜是日常,他们小饭店里像是蛤蜊、蛏子、海肠这类的小海鲜是常备的。 有想吃龙虾、螃蟹的也可以,只要提前一天跟他打招呼进货,本地龙虾的价格比国外进口的便宜得多,吃一次还不算太过奢侈。 他先把洗净的蛤蜊用开水煮到开口,然后把搅拌好的蛋液里放上足量的不烫手的温水,温水就是用刚刚煮蛤蜊的水调制的,海鲜的鲜味能融入蛋液里,然后放盐和油,撇去浮沫,把开口的蛤蜊摆进去,盖上盘子防止蛋液里滴进去蒸汽水,等水大开了,就把装蛋液的大瓷碗放进去蒸,大火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正好好。 等待的时间里,林羽把秋葵切成段,再把蒜瓣切成末,起油锅下蒜末,出来香味了立刻下秋葵,火有点大,林羽往里加了两小勺清水防止糊锅,那边蒸蛋的报时器刚响,他已经放完盐,炒匀出锅了。 这种青菜炒起来最重要的就是火候,不需要放太多调料,吃得就是个新鲜鲜嫩的本味。 蛋羹关了火再闷两分钟就出锅,一共才用了十几分钟,两个菜就做好了。 林羽端了清炒秋葵回身,准备端过去客人那里,可一转身就看见那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厨房门口等他,见他过来,动作非常自然地就接过了他手里的菜盘子,转身回餐桌那边。 林羽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有些茫然,那男人却放下秋葵走回来,从他身边经过,去灶台上取了蛤蜊蒸水蛋,并且还记得用旁边的隔热手套垫上瓷碗的边边。 林羽抬头看了看厨房门口贴着的“厨房重地,非请勿入”八个大字。 这家店开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见外的客人。 林羽没啥可干的,就去给客人拿碗筷盛饭。 在桌面上放好以后,就见到了侯小红说的跟菜相面的名场面。 男人坐在餐桌旁,用一种研究什么科学难题的目光看着那两道菜,好一会儿都没动筷子,这样子还真是蛮打击人的自信心的。 林羽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劝道,“我手艺还不错,您尝尝看?” 男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林羽很难形容那种眼神,他可以肯定男人眼中的神情是些微的责备转变为某种奇异的包容,里面还包含一点点亲昵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没看错。 但问题就在这里,在两个根本算不上认识的陌生人之间,会出现这种目光吗?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许是看错了? 他正纠结,男人已经拿起来一次性筷子,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夹起了一片秋葵放进口中。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个场景,林羽一口气都憋在胸口,等看到男人咀嚼后把秋葵咽下去,伸勺子挖了一勺蛋羹时,林羽这才放心下来,他问道,“您要喝什么吗?” 男人动作顿了一下,从衣服侧边口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林羽想到了昨天侯小红说这人一直喝水的场景,心想果然没错。 他没注意自己盯着对方手里的矿泉水瓶有点久,男人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最终屈服了的样子,开口道,“帮我倒杯热水吧。” 一顿饭吃完,男人站起身,林羽也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客气地打招呼道,“吃好了?”同时心里在迅速的算这顿饭的价钱,准备帮客人买单。 他看见男人走到他面前,手伸进口袋里似乎要掏钱包,但犹豫了一下后,又放下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说,“你做饭很好吃。” 林羽“啊”了一声。 然后,就见这个男人就转身出了饭店门口......丝毫没有结账的意思。 这是忘记了吧? 林羽连忙追上去,撩起门帘出声叫住他,“哎,你......。” 男人转头看他,阳光下冲他微微一笑,看上去成熟英俊又温柔,“回去吧,有空我再过来。” 男人走了,林羽站在原地发呆,他整个过程都是懵的,现在更是彻底反应不过来了。 10、第十章 区长办公室的偶遇 第10章 接下来的一周,林羽忙碌了起来,韩冬生过来吃霸王餐的事他也就给放下了。 一顿饭而已,林羽觉得对方也不是故意的,兴许就是贵人多忘事,就当他请客了。 这个周一下午,林羽抽空又去了趟区政府,开发区管委会上周刚挂牌,地上还能看见没扫干净的红色爆竹皮。 管委会的工作人员大都是市里头派过来的,看见林羽拿的承包合同,倒是没含糊,只是一样说:“这事不好办。” 林羽站在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旁,笑着道:“再难办也得办不是?我全家人是要靠这个山头吃饭的,今天办不成,明天我再来,明天也不行,我后天还来。” 他表情很和气,说出的话却含着刺。 林羽理解他们难办,但他这是正常合理的要求,并没有过分之处。 那工作人员咂摸了一阵,把合同递还给他,“虽说这个山头现在划归到开发区了,但当初签订合同的主体到底是你父亲和当年的乡政府,现在乡政府转变为区政府,你还是应该去找他们去履行合同才对。” 这是又把他推出去了,林羽皱眉,等到了区政府那边,又会让他找管委会,这个山头的事怕是一年半载都别想办明白。 林羽沉默了一阵,看了那工作人员一眼,接过那份合同,道了声谢,就转身走了。 这人不过是个基层工作人员,林羽不打算为难对方。 出了管委会的门,他直接去了隔壁区政府。 走廊里不时有工作人员经过,林羽也不问人,自己顺着走廊走到底,没看到目标,就转身换个方向找。 直到到了另一侧走廊的尽头,终于看到了区长办公室的门牌。 林羽也不怵,直接敲门,敲了满三下,刚听到里面有人喊“进来”,他就直接推门而入。 郑区长正坐在办公桌后,办公桌靠门这一面也坐了人,似乎正在谈工作。 林羽一进来,这两人都朝门口这边看了过来。 坐在办公桌外侧的人,在看清来人时,瞳孔微微一缩,露出些惊讶的神情,但林羽并没注意到。 他根本没看屋里的其他人,径自冲着郑区长礼貌地问了个好。 之后,林羽毫不客气指着墙上一副标语念道:“为百姓做实事,关注百姓切身利益。”他看着郑区长,“我相信这句话应该不是只是为了挂在墙上好看吧?” 年届四十的郑区长微微一怔,继而站起身来,一边打量着林羽,一边笑道:“自然不是为了挂着好看,”他冲这小伙子招了招手,“这是受什么委屈了?我给你倒杯水,坐这慢慢说。” 林羽不坐,他嘴角抿着,显得有点固执,“谢谢区长,我不渴,”他上前两步将手里的合同放在桌面上,“这是我父亲承包开发区一个山头的协议,是和当时的乡政府签的,现在我想要要回这个山头,管委会和你们区政府来回踢皮球,谁都不给我解决。” 郑区长耐心地听完他的话,将那份合同拿起来翻看了一遍,看得颇为仔细。 那之后,他抬头看向林羽道:“这个事情我给你解决,这是区政府和管委会职能交接的问题,不影响你这份合同的效力,我会尽快给你结果。” 林羽脸上笑得客气,接过那份合同说:“那就谢谢区长了,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郑区长绕过办公桌出来,也笑着道:“这不叫打扰,我这个区长要是这点问题也解决不了,就不用在这里坐着了。”他这样子是见林羽要走了,打算送客。 林羽却在开门前说:“您忙,不用送我,我就站门外等着您给我结果。” 郑区长这回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回头冲着办公室里一直坐着没出声的人道:“韩总,你看到没?我们红旗区的小伙子厉害不?”他摇着头,边笑边调侃,“我今天不给人家把这事办好,说不定下班还得跟我回家去呢!” 林羽手里门已经开了一半了,闻言,他也回头朝屋内办公桌那边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桌旁的一张宽大的椅子上,俊美成熟的脸上,嘴角似乎也含着丝笑意,深邃好看的双眼正朝这边看过来。 这回轮到林羽发怔了,他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见这位韩老板。 他嘴唇动了动,想打个招呼,又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 而且两人其实不算认识,于是林羽只朝男人点了点头,男人也冲他点了点头,招呼就算打过了。 郑区长转身让开,招呼林羽道:“你还是进来坐着等,我现在就给办事员打电话,今天上午保证给你结果。” 林羽本也没打算走,又看了正看着自己的韩冬生一眼,这才合上门,在门口附近一个长沙发上坐下了。 郑区长还真要给他倒水喝,林羽再莽,也不会让这么大的领导给自己服务,连忙说:“谢谢区长,我自己带了水了。”说着,他把随身包里的保温杯拿了出来,放到面前茶几上。 郑区长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固话来拨了个内线,把事情说明白了,让办事员去跟管委会沟通去了。 电话打完,郑区长让林羽耐心等,他和韩冬生就继续谈刚才没谈完的事。 林羽拿着保温杯慢悠悠喝有点烫的枸杞水,双眼漫无目的地在区长办公室里逡巡,耳朵里不由自主地把那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在谈腾跃矿泉水厂开工庆典的事,作为招商引资的标杆企业,到时候不仅区里领导要去捧场,市里头也会有领导过来。电视台也会派记者过去采访,兴许还要做专题报道。 总之,这么重要的典礼,事情肯定少不了。 韩冬生的低沉悦耳,吐字非常清晰,和郑区长略有点口音的普通话相比,标准得像个播音员。 两人在商议庆典的日期和流程,主要是韩冬生在说,郑区长根据区里和市里情况协调拍板。 听着听着,林羽就溜起号来。 既然决定了将来就在本地发展,林羽希望,一方面能靠着红旗区经济腾飞的大树把自身发展起来,另一方面,他是希望自己也能够像这位韩老板一样,不只是自己富有,也要带动身边人甚至其他百姓一起富裕起来。 也期待着有一天,他做出点规模来了,区里甚至市里,也能像支持腾跃一样,来支持他。 “咳咳。” 那边的谈话中断了一下,那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发出轻咳声后,才又继续。 林羽的注意力回到桌边的两人身上,目光在郑区长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上滑过,又来到另一侧那高大男人身前空无一物的桌面。 “咳。” 男人又咳嗽了一声,不过并不严重,他只是扭了一下头,就继续跟郑区长聊工作。 林羽又坐了一会,终于在这人第三次轻咳后,站起身来,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两三分钟,他再回来时,手里拿了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轻巧地放到了男人面前的桌面上。 身材高大的男人话语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林羽那时已经转身回去沙发上了,并没注意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包含的东西。 郑区长埋头在翻找资料,没注意这些动静,听见对面好一阵没说话,才抬头去看,正看见韩冬生神情淡淡地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喉咙,这才继续讲,只是他喝完水,并没放下矿泉水瓶,反倒一直轻轻握在手里。 林羽回到沙发上坐着继续等,上次韩冬生来店里吃饭,他后来琢磨了一阵,就琢磨出这人应该是有某种程度的洁癖。 连自己这样来办事的普通人,区长都要给倒水,更别说韩冬生了。他面前没有水,就说明是他自己不要的。 林羽也不是善心爆发,特意出门要瓶水给人家,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他骨子里多少是有点热心肠的因子在,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撇下买的东西,去管晕到在大街上的杨国志了。 等那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外面正好有人敲门,郑区长朗声让人进来。 林羽就见到了个眼熟的中年人,是那个管土地的老周。 老周跟区长汇报说:“那个山头的事,我跟管委会的沟通好了,移交的程序也走完了,那边的意思毕竟主管部门变了,得重新签个协议。” 郑区长站起身,笑道:“行,看来,我这屋的标语能继续挂下去了!” 他指着林羽道:“老周,你带着这个小伙子去签合同,管委会那边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给解决,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老周应了,转身示意林羽跟自己走。 林羽早就站起身了,冲着郑区长鞠了一躬,也笑道:“谢谢您,您是给我们老百姓办实事的好领导,等我赚钱了就去做个“全心为民”的匾给您挂屋里。” 郑区长笑着摆手,让他赶紧走。 等两人出屋了,门也合上了,他才跟韩冬生笑道:“这小伙子精着呢,又想给我卖个好,又不想花钱,大饼这就给我画上了!” 韩冬生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此时的他,不仅嘴角微弯,连眸子里也有了明显的笑意,不过那种感情也只是泄露了一瞬,很快就被他垂下的眼皮遮掩住了。 再抬眸时,韩冬生偏薄的嘴唇动了动,用低沉的声音道:“他说话肯定是算数的。” 郑区长又是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韩冬生沉吟了一阵,才道:“他是……我朋友。” 一个关系特别的“朋友”。 11、第十一章 还回来的保温杯 第11章 这次有区长发话,林羽的事办得顺利很多。 老周带他去和管委会重新签协议,承包期还余下十三年,合同就签十三年的。 张国风失踪多年,早就宣告死亡了,林羽作为继承人和林帆的监护人,继承这份合同的权利,成为这份合同新的签定人。 合同签好后,林羽拿在手里心里踏实了不少,他问老周:“现在我能办林权证了吧?” 老周却道:“这事我已经帮你问过了,你要大规模伐木是肯定不行的,这会影响管委会的生态环境,就算你去找区长甚至市长、省长,这事也没得谈。” 林羽眉头皱了起来,听见老周继续道:“不过,你要是想在山上盖房子之类的,只要报上来审批通过,是可以按用地面积砍伐少量树木的。” 砍树赚快钱的事最终还是没能成,林羽走出政府大院的大门,仰头深深呼吸了口冰冷的空气,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离开了。 不过他倒也没太失望,这些年来,林羽已经习惯了,他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对等的努力的,从来不存在纯靠运气的不劳而获。 当年他甚至还沉迷过一阵彩票,在发现自己很长时间内,连五块钱都没中过之后,林羽就明白了,他是指望不上偏财了。 这也是后来林羽绝不沾手股票和基金,投资时也多是投资实体产业的原因。 不过失落也是肯定的,林羽一个人在路上走了一阵,看到公交车就上了去。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坐错了车,他想在下站下车再返回去时,才发觉车门上方的线路图里,有一站就在那个山头附近。 林羽又回到座位上,目光在窗外扫过,有意识地注意着附近的建筑布局和道路情况。 等到了山脚下,他抬头去看,就见山上的树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看着有几分萧瑟。 茂密的树木间,有纯靠人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蜿蜒上去,像是经常有人上山。 林羽想了想,就顺着小道往上走,坡度挺缓的,爬起来并不算太累。 风吹过光秃秃的树干,掠过他的脸颊,会有略微的疼。 林羽穿得薄了,不过走了一阵,身上就热了起来,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爬着爬着,竟有人从山上往下走,和林羽正走了个对脸。 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两人互相惨扶着,正粗喘着小心翼翼往下走。 林羽赶紧让开脚下平缓的地方,扶着他们站着歇一会。 老夫妻两跟他道了谢,林羽见他们缓过气来了,就问:“这么冷的天,你们上山做什么?” 老头抚着胸口说:“再往上走,没多远就有个天然温泉,这附近的人没事都喜欢过来泡泡脚,对身体好。” 闻言,林羽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从没来过这座山,竟不知道这山里还有温泉。 旁边老太太补充道:“这山山坡平缓,景色也好,特别是等春天来了,漫山遍野都是映山红,特别漂亮,就算不泡温泉,爬爬山也挺好。” 歇好了,林羽和这对老夫妻道了别,继续向上爬。 果然,没爬多久,他就在半山腰上看到一处山窝窝,在最低处,一汪几平米大小的泉水正冒着热气。 小道在这里分了岔,一条向上,一条弯进了这个山窝窝里。 林羽站在上面看了好一阵,心里突然像是拨开了一层蒙蒙的雾。 树不能砍,房子却可以盖。 林羽想,他知道这座山头能用来做什么了。 刚刚一路上周围的环境林羽都看过了,他内心里有了初步的想法。 他要在这座山上,建一座温泉度假山庄。 …… 回程的线车上,汗消了,林羽身上有点发冷,口也觉得渴。 他在随身包里掏了掏,才发现自己把水杯落在郑区长办公室了。 林羽皱了皱眉,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快到下班点了,就算现在过去,估计也进不去门了,就决定哪天有空再去取。 …… 而在几公里外的区政府里,郑区长和韩冬生终于聊完了公事。 正好到了下班时间,郑区长拿了外套和韩冬生一起往外走。 等走到门口时,郑区长“哎呦”一声,指着茶几上孤零零的保温杯说:“这不是下午过来的那小伙子的杯子吗,他忘拿了。” 韩冬生看了自己手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一眼,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动了动,走了过去,弯腰将那保温杯一并拿着,说:“我帮他带回去。” …… 周二的早晨突然降温了,风刮得很大,吹得窗棂呼呼响。 林羽起得算早,现和面烙了几张大饼,又把前一天晚上煮牛肉的汤下锅里,放上切得薄薄的牛肉和粉条、豆皮一起煮,出锅时放了把香菜、一把香葱,香味一下就出来了。 他回去卧室,小帆船已经醒了,见他进来就眨巴着眼睛看哥哥。 林羽掀开被子一角,在弟弟小屁股上拍了一把,把孩子拍得“哎呦”一声,才笑道,“别懒了,起来吃饭!” 兄弟两坐在炕沿呼噜呼噜喝冒着热气的牛肉汤,林羽把大饼切成条,用筷子夹了放到汤里稍微泡一下,吸收了半拉汤汁的饼变得沉甸甸,味道浓厚,一口吃进去连汤带饼,味道好极了。 弟弟不能吃辣,林羽就给他滴了几滴香油加香,自己则在牛肉汤里放了好多红油芝麻辣子,吃起来又辣又烫又香,特别过瘾。 上一世他们的伙食没有这么好,林羽不是小气,只是他面对的现实问题太多,不得不节俭,尤其在吃饭上,他是开饭店的,每次想吃点肉和菜,都会想,这要是卖出去不是还能赚点钱吗,于是也就收起来不吃了,平时就吃粗粮咸菜比较多,用肉汤炖顿大白菜都是好菜了。 这一世林羽不这样了,一个是因为他有把握赚到足够弟弟手术的钱,再一个是小帆船做手术的前提是需要个好身体,营养必须够。 想开了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一点半点的了,虽说不上想吃什么吃什么,但在这时候这地方,也算很好的了。 吃完饭,他给小帆船穿得鼓鼓囊囊、厚厚实实地就送他去上学。 从区一小离开后,林羽跑了趟工商,把即将到期的证照都走程序续了。 等这些都跑完,他心里终于踏实了不少,这次是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坐线车回到饭店,见侯小红正顶着冷风站门口往旁边瞧,他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隔壁的简易活动板房已经封顶了,房子里头传来呯嗙的声音,应该是在做内部装修。 “怎么了?”林羽问道。 侯小红瘪了瘪嘴,拽着老板袖子把人往饭店里拉,等门关好了她不满地翻着白眼道,“刚才隔壁来了个女的,说咱饭店后面的垃圾道占他们的地方了,非让咱们挪,我就不明白了这里这么大片的地方,她家饭店非要挨着咱们的盖是什么意思,挨就挨了,还过来找茬,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林羽倒是没觉得意外,孙福禄早跟他说过,刚才来的那个女的应该就是帮她大姨代管饭店苏艳青。按后来的说法,是他大姨的闺蜜,两人从小关系就好,长大后也常在一起,他大姨怕人说她和外甥抢生意不地道,就自己拿钱,让这人出面开了这个饭店。 苏艳青这人林羽虽然不熟悉,但也接触过几次。 只能说,能和他大姨那样的人关系好都是有原因的。 林羽在心里冷笑,冲侯小红倒是慈眉善目地道,“不用跟她吵吵,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吵起来你肯定输,一会儿我抽空挪了就是了。” 侯小红气得圆脸通红,像个大苹果,“难道咱们就这么忍着她吗?” 林羽看着她,笑着道,“等来顾客了,你比她服务热情周到,顾客都不喜欢她,喜欢来咱家,你不就大仇得报了嘛!” 侯小红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呀,就这么办!” 小姑娘乐颠颠走了,可很快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回身来道:“对了,小老板,你不在的时候,上次那个跟菜相面的客人又来了。” “是那个韩老板?”林羽在心里想,他问道:“他来吃饭?” 侯小红摇头,伸手指了指小吃店的柜台上,说:“他来给你送保温杯的!” 林羽怔了一下,见侯小红咚咚咚跑到柜台后面,拿起一大兜子橙黄的橘子来,欢天喜地道:“那人可大方了,还带了这个,说让咱们一起吃!” 这算是吃霸王餐的补偿? 林羽看着高高兴兴的侯小红,还有从厨房伸头出来往外望那兜橘子的孙福禄。 他找了几个塑料袋,把橘子给他们两分了,之后才去看柜台上的保温杯。 杯子一入手,林羽就知道里面水装得不少。他拧开杯盖低头看去,顿时微微愣了一下。 原来只剩杯底的枸杞水,现在变成了大半杯咖啡,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咖啡豆自带的油脂,醇厚的苦香味扑鼻而来。 这味道甚至让林羽有点感动,他只纠结了一秒钟,就低头喝了一小口咖啡,顿时熟悉的味道弥漫味蕾,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这味道让林羽感到怀念,他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在这间小小的饭店里,他能再一次喝到品质这么好的咖啡。 他细细嗅着那香味,又一次在心里想,行吧,不过是一顿饭,就当请他了。 12、第十二章 离别的火车站 第12章 午饭前,林羽趁人少的时候把垃圾道挪了。 这个垃圾道是他设计的,为了避免顾客看到脏污的泔水桶影响食欲,林羽找人定制了个大铁皮箱子,箱子上有个翻盖,模仿的是后来洋快餐店的垃圾处理方式,所有剩菜剩饭都统一倒进翻盖里,里面放着泔水桶,倒完再用抹布随手擦一下翻盖,看起来就很干净卫生,也能防止夏天产生异味和蚊蝇。 他搬动箱子的时候,苏艳青从隔壁饭店走出来,她身上穿着件大红色呢子大衣,身材微胖,皮肤很白,脸盘大,头发烫的时下流行的大卷,涂着口红,长得不如他大姨林小慧,但比较会打扮,看着挺时髦的。 既然已经看见她了,自然不能不吭声,林羽停下手里的活,冲她打了个招呼,“苏姨,看你们这是弄得差不多了,这是准备哪天开业啊?” 苏艳青也笑道,“找人算过了,这周日开业。” 林羽继续问,“饭店名字起好了吗?” 苏艳青说,“就叫艳青饭店。” 林羽夸奖道:“名字起得挺好,那就祝苏姨生意兴隆了!” “借你吉言。”苏艳青笑得和气。 没聊几句,苏艳青就回屋了,林羽继续弄那个垃圾道。 这个周末,惠民小吃的自助餐也要开始了,正和隔壁开业撞上,还真是巧。 林羽心里蓦地升起几分不安,不是因为即将面临的竞争。 当年上亿的资金都在手里流动过,这点小打小闹他并不惧。 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上一世,饭店出事的时间是在半年后,在他带小帆船去省城看病那几天。 林羽与大姨家关系不好,但也不过是普通亲戚家的撕扯和纠结。 他从没想过人可以“恶”到那个地步,所以,直到十几年后,都没有怀疑过饭店出事背后是有问题的。 当年的事没有确定的结论,可能是食品卫生问题,也可能只是豆角没有煮熟。 那时候的林羽接受了这个不确定的结论。 直到十多年后,在他四十岁生日前夕的一个晚上,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挂掉电话的时候,林羽的浑身都在颤抖,胸口闷闷得疼,呼吸几乎停滞。 他本可以有钱给小帆船治病的,弟弟本可以好好活着的! 原来,他的饭店出事并不是那些疑似的结论,而是被人投了毒。 他大姨夫李光明和人喝酒,喝大了在酒桌上说漏了嘴。 当时,他大着舌头得意洋洋嚷嚷,“你看林羽现在牛逼得很,能想到当年他栽到过我手里吗,他那个小饭店我就随便下点药.......啧,不说了,要不是他饭店开不成了,也不会跑出去发展,赚到这么多钱,说起来他还得感谢我呢!” 和李光明同桌喝酒的都是他退休了的同事,这事当年也算是轰动,彼此对视了几眼,心中都有了数。 没几天,林羽就接到了其中一个人打来的电话,那之后,他转过去一大笔感谢费。 那么好的小帆船没了,这样的混蛋却能好好变老,林羽不甘心。 在那趟飞机上,他本来是打算赶往红旗区为弟弟报仇的。 艳青饭店当年刚开业时,因为菜品种类多,苏艳青又会做人,生意正经还不错了一段时间,几个月后新鲜劲过了,她又太贪,才渐渐没落的,而惠民小吃的生意却越来越好。 这是李光明当时铤而走险的主要原因,当然里面还掺杂着两家多年来宿怨积累的怨气,还有林羽与表哥李正的一场冲突也是导火索之一。 而现在,林羽虽没有特意针对,但他赚钱的欲望比上一世还要急迫,势必对艳青饭店提前造成影响,这样,就可能发生一种很可怕的可能性后果。 那就是,他大姨夫李光明的投毒计划,有可能会大大提前。 林羽手指紧紧抓着垃圾箱冰冷的边缘,胸腔里,那种熟悉的痛又涌了上来。 中午饭都没顾上吃,林羽先去区一小找二姨,让她放学把小帆船带回去,晚上他再去她家接,然后自己坐客车去了红阳市。 他走遍了各个商场,累得脚底生疼,最终却还是失望而归。 林羽想买一套实时监控的设备回来,安装在饭店里。 小饭店一共就三个人,林羽自己还偶尔有事外出。 防君子易,防小人难,店里就算孙叔和小红严防死守,也防不住有心使坏的人。 监控安装上了,对他大姨大姨夫两口子就是一种震慑,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如果提前做好准备,等到事发后,拿出大姨夫下药的证据,对林羽来说更有利。 但这有违林羽做人的底线,那样做的话,他和李光明还有什么区别呢。 至于上一世的仇,路还长着呢,林羽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但是林羽差点忘记了,在这个时代,他想买到这类的设备还不太容易,后来那种简单又便宜的监控设备是不存在的,只能用录像机来代替,但能够满足他需要的录像机也很难买到,就算是省城都未必有,可能只能去首都看看才行了。 …… 从市里回到区里时,天已经擦黑了。 冬天太阳落山早,呼吸间都是冰冷的凉气。 下了线车时,天空竟然飘起了轻雪,掉落在地上又化成了水。 林羽在朦胧的天色中,踩着一地的泥泞前行。 重生回到这里后,他还是头一次这样情绪低落,心就像正被放在小火苗上慢慢煎熬着,有种令人心焦的痛感。 尽管已经走过了前世的四十年岁月,掌握了先机,林羽发现,前方的道路依然是凶险的。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层精美漂亮但却易碎的薄薄的纸皮,得万分小心地走好每一步,才不至于全面崩溃、彻底破碎。 进了饭店,炒菜的烟火气夹带着热气扑面而来,店里已经坐满了人,孙福禄和侯小红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林羽赶紧洗了手系上围裙帮忙。 靠窗的一个圆桌上坐了五六个人,看打扮都是干重体力活的,衣服都不大干净。 菜点得挺多,但大都是便宜的素菜,酒倒是喝了不少,桌子边上地上摆了二三十个空啤酒瓶。应该是干活累了,晚上就来喝顿大酒缓缓。 林羽去上菜时,听见其中一个中年人说:“今天这活干得累也值,首都来的老板就是不一样,大方!” 他旁边一个年岁更大的老头道:“那能不大方嘛,那箱子搬得万分小心的,就差供起来了,你注意那替大老板管事的没,两只眼都不敢眨,就怕咱给磕了碰了的。” 坐在最外侧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咧了咧嘴道:“你们不懂,今天卸车的那些箱子,里面都是现在最先进的监控设备,没看箱子外面都是外国字嘛,那都是国外进口的,死贵!” 林羽往厨房走的脚步顿时一顿,他转身看向那年轻人,笑着问道:“你说的这是哪家厂子啊,这么有钱?” 那年轻人瞅了他一眼,看他挺顺眼的,就乐呵呵回道:“就东边笔架山上新建的矿泉水厂,说是管理特别严格,车间里隔几米就安个摄像机,光这玩意就得花不少钱!” 林羽又详细问了几句,就回到了柜台。 他一边算账,一边分心想着这事。 这几个人说的矿泉水厂应该就是韩冬生的腾跃,林羽在市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的设备,人家一买就是好几十台,而且,箱子上都是外文的话,很可能是从国外直接买了运回来的。 林羽为了饭店的安全,是愿意不计成本买一台的,但是此时的他并没有国外的渠道。 可是设置监控的事却已经刻不容缓,没有这东西,林羽晚上觉都睡不踏实。 想来想去,林羽低着头嘴角紧抿,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去求人。 他打算去找韩冬生,跟他商量能不能从他手里买一台出来,他可以给对方运费等的补偿。 韩冬生这人,林羽甚至算不上认识,仅仅不过几个照面,话都没说几句。 但这事涉及到饭店的生存,还有弟弟的治疗费,他不得不去试试。 或许他可以去求杨国志,让对方给做中间人,这样成功率更高一些。 林羽正在犹豫,侯小红从他面前经过时,突地停住脚步,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跑过来道:“差点给忘记了,今天下午那个奇怪的顾客来过,他说他今晚要回首都了,来跟你说一声。” 闻言,林羽一怔,他的心头一跳,问道:“是每次来都点清炒秋葵和蛤蜊蒸水蛋的那个顾客吗?” 侯小红猛点头,“对,就是他,他说他姓韩。” 林羽顾不上纠结韩冬生离开红旗区前,为什么要跟自己说一声,他满心都是焦急,这人走了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怕来不及。 就算求杨国志传话,来来回回的不知道要多久,没当面沟通利索。 侯小红也看出老板的着急了,忙道:“你是找他有什么事吗,他说过是今晚的火车。” 红旗区没有去首都的火车,得从红阳市火车站走。 林羽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六点半,距离唯一一班去首都的车次发车时间还有两小时。 林羽脱下围裙塞到侯小红手里,穿上棉袄,拿着钱包,一边往门口跑,一边交代道:“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晚上我没回来的话,你和孙叔锁门。” 说着,他出门找了个拉短线的三轮摩托,直奔红旗区客运站。 可等急匆匆到了地方,林羽才发现,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去红阳市的客车了。 他差点忘记,这个时候的客运并没有那么发达,基本上晚上六点左右很少有人再去市里了,客车自然就停了。 林羽喘着粗气在客运站门口有些茫然地四处看,客运站对面是火车站,刚有火车出站,哐哐的车轮压过铁道的声音,还有鸣笛声,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林羽没犹豫,大步穿过广场,进了火车站售票厅。 还好,去红阳的火车车次很多,刚走的那辆就是一班,下一趟是在半小时后。 林羽买了票,就开始坐立难安地等待,好在算算时间还来得及。 只是他才等了十几分钟,准备去检票时,检票员就用大喇叭喊火车晚点了半小时。 林羽一听,脑子都轰隆隆的,他立刻起身离开候车厅,连退票都没顾上。 客运站旁边还有个货运站,林羽满头汗赶过去时,正有货车拉了一车的鸭子,准备去往红阳市。 林羽跟司机好说歹说,给了双倍的路费,才允许上车。 但驾驶室里已经没位置了,司机和他媳妇在呢,林羽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往里挤,就只好在车斗里,给装鸭子的笼子挪了挪,挪了个空出来勉强坐下。 货车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疾驰,冬天的寒风呼呼吹在林羽脸上身上,给他冻了个透心凉,旁边笼子里的鸭子,在车轮压过比较大的凹坑时,就会集体嘎嘎叫几声,倒不算吵,但鸭屎的味道一直淡淡的弥漫在周围。 经历了四十分钟车程,林羽被放在了红阳市一处小型货运站,他看了看时间,又心急如焚地打了个出租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到了火车站时,林羽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进站得有车票,好说歹说工作人员也没让他进去,林羽只好先去售票厅随便买了张短途票。 距离那趟火车发车还有二十分钟时,林羽在大屏幕上找到候车厅编号,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冲到二楼的对应候车厅时,里面却没几个人。 检票处也没人,他问了周围乘客,才知道那趟车临时改了候车厅。 林羽又往另一个候车厅赶,时间就又过去了五分钟,等他到时,检票处已经排起了长队,乘客纷纷检票往里走了。 他在队伍前后跑了一趟,发现里面并没有韩冬生的身影。 可能还是来晚了,对方已经进站了。 队伍里有人见他着急,就问道:“你找的人确定坐这趟车吗?” 林羽说:“晚上去首都的车就这一趟,错不了。” 那人却摇了摇头道:“去首都的火车最近增加了一个车次,那趟车一个小时前就发车了。” 林羽脑子里嗡了一声,浑身上下像被凉水浇透了似的。 就算错过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这一路都做了无用功,再加上林羽今天的心境很差,竟有种上天执意要跟自己过不去的怨怼。 他这时才感觉到自己腿脚发软,浑身疲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坐到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稳稳地托住了他后背,硬生生将他托了起来,一个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后问:“你怎么了?”发音标准得很像播音员。 林羽倏地一僵,迅速回过头去,与身后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正好来了个脸对脸。 韩冬生蹙眉看着他,眼睛里有审视和担忧,但不过几秒,他的眉头就松了,脸上现出讶然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因为林羽刚才已经转过身来,两手死死抓住他一只手臂,将他大衣的袖子都抓皱了。年轻男孩本来白皙的脸颊被货车上的冷风吹得通红,还没缓过来,双眸在与他相对时,隐隐有水光,但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那双眸子里的光芒。 那是一种惊喜交加、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眼神,明亮得几乎要灼伤与他对视的韩冬生。 一时间,韩冬生竟有些动容,他的嘴唇动了动,一句话没真的说出口,但在心里已经成形:“这个小家伙,就这么喜欢自己吗,喜欢到他只是离开一周都接受不了的程度。” 13、第十三章 “等我回来!” 第13章 在火车站站前一家茶馆,韩冬生和一个给腾跃做包装的厂子领导聊了聊,聊完了以后,掐着时间进的火车站。 一进候车厅大门,他就敏锐地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当时,林羽正顺着候车的队伍来回跑。 韩冬生看到这一幕时,第一反应就是林羽是来找他的。 他开始时只是有些惊讶,但当他扶住快要摔倒的林羽,在对方回头看清这年轻人的样子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林羽额头上都是汗,看见他时脸颊立刻红成一片,几乎是虔诚地仰着头,那样子简直就像在注视某个他极其敬仰和崇拜的神明。 那双眸子闪亮极了,像是自己的出现,给了对方莫大的惊喜和安慰,可能还有鼓励。 韩冬生本以为,自己可能不会有伴侣,更不会结婚,就算是真的结婚了,婚姻生活应该也是夫妻两相敬如宾、细水长流的样子。 但他没想到,林羽的感情如此赤诚炽烈,让韩冬生过了初时惊讶,竟有些难言的感动。 他低头看了看林羽死死抓住自己手臂的细细的手指,又看了看对方肯定是因为太着急赶路,头上那一根不知道从哪沾来的羽毛。 韩冬生的心里像是流进了汩汩的温水,那么温暖和熨帖。 林羽还这么年轻,却又这么难得的情深。 韩冬生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抬手摘下林羽头上的羽毛,并没丢掉,而是收回进了大衣外侧口袋里。 林羽看着他的动作,却一时间并没能反应过来对方行动里隐藏的深层含义,他在初时看见对方的惊讶和狂喜之后,脑子慢慢清醒过来。 他不好意思地放开韩冬生的衣袖,嘴巴动了动,想节省时间直接问能不能匀给他一套监控设备,却发现这一路的狂奔,让他的喉咙干到冒烟,嗓子嘶哑得不行,一时间竟没能发出声音来。 见状,韩冬生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动作利落地拧开盖子后,递给了他。 林羽确实渴得厉害,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就接过水,一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下去。 韩冬生看着他,目光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包容和温柔。 林羽水喝完了,轻轻喘着气,抬头看向他。 在候车厅的人来人往中,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站在人流中,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对望着,自带出一种隔离人世喧嚣的静谧感。 韩冬生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心脏似乎都快化成了水。他悄无声息地往前挪了半步,语气很慢地低声道:“他们没跟你说清楚吗,我离开一周就能回来了。” 林羽眼睫动了动,说:“我走得太急了,小红没来得及告诉我。” 闻言,韩冬生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想抬手去碰碰这年轻人仍然没褪去红润的脸颊,但发乎情止乎礼,到底是忍住了。 现在一切都还没说开,韩冬生作为年长者,还没给林羽承诺,他得尊重对方。 林羽的气终于喘匀了,他无暇顾及韩冬生心里在想什么,还惦记着监控设备的事,忙张口道:“我来找您,是有事想跟您商量。” 闻言,韩冬生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瞳孔明显颤了颤。 他觉得现在说开有点早,但看着这样的林羽,他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林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和韩冬生也没怎么熟悉,就要求人家办事,就算是要给钱给补偿,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 他稍微踌躇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在韩冬生专注和鼓励的目光中开口道:“是这样,我想跟您……。” 饶是经历了那么多风浪,在韩冬生这样的目光下,林羽竟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种异样的窘迫,好像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是非同寻常的、无比重要的,甚至是被寄予厚望的。 但实际上,林羽只是想求人办事,事情成了最好,不成就再商量商量。 但气氛怎么就有点……奇怪呢! 林羽他嘴唇微动,继续努力说:“我……我是想……你你……。” 韩冬生不仅心脏柔软得要化成水,连目光也要化成水把人包裹起来了。 “马上发车了,还有没有没检票进展的了,赶紧的了!”不远处,检票员在拿大喇叭喊。 林羽怔了一下,他往四周看去,这才发现,刚才那个长长的检票队伍早就已经不见了,检票口现在只剩下了检票员。 身边行李箱咔哒响了一声,林羽转回头来看,就见是韩冬生拉起了行李箱的拉杆,见他看过来,就弯起嘴角抱歉地笑了笑,说:“我必须得进站了。” 林羽嘴巴动了动,“可是……。” 韩冬生声音低沉道:“等我回来。” 说着他拉起行李箱就走。 “哎……!”林羽紧跟在他后面几步。 韩冬生听见了,他突然转身看向林羽,在对方费解地看着自己时,他大步走到他面前,到底是没控制住,到底是伸出了手,但只是隐忍而克制地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林羽被这下拍得彻底清醒,眼看着来不及详谈,只能加快语速道:“我能要一个您的电话号码吗?” 闻言,韩冬生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塞到了林羽手心里,在对方想要开口道谢时,他已经看向林羽身后,对另一个人道:“小张,麻烦你开车送他回去。” 林羽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站在那边,见他看过来,就冲他点头笑了笑。 “这么晚了,回红旗区应该没车了。”这次的话,韩冬生是对林羽说的,“你跟他车回去,我办完事会尽快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韩冬生大步走向检票口,这次是真的走了。 林羽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对方走路又稳又快的样子,和那不大晃动的宽阔肩膀,看着那人走到快要拐弯的地方,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远远的,林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看到那人冲这边摆了摆手。 因为司机小张也在,林羽搞不清楚韩冬生是不是在和自己摆手,但他还是举起手回应了一下。 韩冬生放下手,好像还冲这边点了点头,然后,就拖着行李箱,大步走过拐角消失不见了。 尘埃落定,林羽这事到底是没办成,但也没到什么穷途末路的地步。 他今天状态不好,心火上升,头脑才受了影响,竟然一时间糊涂了起来。 听到韩冬生要离开,就跟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追了过来。如今清醒了,他只觉得些微的沮丧和满身的疲惫,心情倒是意外地开阔了很多。 小张走近了,让林羽跟自己一起下楼,开车回去,林羽没拒绝。 这么晚了,他自己回去确实很难找到车了。 一路在公路上飞驰,虽然路还是坑坑洼洼,但轿车里舒服太多了,林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而在正在行驶的火车上,软卧的其中一个下铺上,韩冬生安静地靠坐在床头,目光凝聚在手指里捏着的羽毛上,好半天都没动。 他离开前,最后一次回头看到的,怅然若失的林羽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 韩冬生想,也许是快了点,但是,把事情说开定下来,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也许,等他在首都忙完手里的事,再回到红旗区时,他可以找林羽谈谈。 14、第十四章 一通意外的电话 第14章 韩冬生回到首都有五天了,也足足忙了五天。 这几天他母亲舒延带了几个研究生,去国外参观考察。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没法改。 所以,韩冬雪休学的事,只好由他这个哥哥来办。 妹妹出生时,韩家条件已经很好了。 舒延不算是个和蔼可亲的母亲,相对于照顾家庭,她更注重她的教学工作。韩父同样忙于事业,韩冬雪上下学几乎都是哥哥接送的,平日里也是他照顾得多。 在父亲去世后,家里的担子转移到了韩冬生肩膀上,对妹妹关注得少了。在他忙于将父亲留下的事业做大做强时,韩冬雪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叛逆少女。 而这学期她说什么都不肯上学了,原因不明。 在这个学历至少本科,母亲甚至还是大学教授的家庭里,只拿到初中毕业证的话,是很说不过去的。 韩冬生之前数次试图与妹妹谈心,最终都无疾而终,没能谈出什么来。这次他去找妹妹的班主任和几位任课老师聊了,甚至特意去见了几个和她走得近的同学,但得到的都是些零散信息,并没有太有用的。 他尊重妹妹的选择,但不希望她未来后悔,没有回转的余地,所以,他让她退学,只给她办了休学。 手续办完那天,韩冬雪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肯出来,送的饭倒是也吃,只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韩冬生作为哥哥,又是一家之主,这边看着妹妹,怕她有什么想不开,那边又得偶尔打电话安抚母亲,不想耽误母亲这次的行程。 而腾跃食品那边他很久没回来了,也积攒了一堆事,工作都被他拿到家里来办,每天家里门槛都快下属们被踩平了。 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家里没外人了,妹妹也睡了,韩冬生才会难得地发会呆。 第一天的时候,韩冬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白天忙完,晚上他看了会书就睡了。。 第二天晚上,韩冬生万分疲乏地靠坐在沙发上时,突然不想睡觉,他有点想和人说说话了。 也不说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闲聊。 不是和家人,也不是和他的下属们,甚至也不是他的朋友们。 具体想和谁聊聊呢,韩冬生的脑海中闪过一张脸,年轻、白皙、漂亮,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右侧脸颊上也有一颗,看着他的目光充满赤诚与炽烈。 他想问问对方,白天饭店忙不忙,今天生意怎么样,弟弟乖不乖,晚饭吃的什么,喜欢看什么电影,平时听什么歌,上次他送的咖啡喜不喜欢,喜欢的话要不要经常来自己这里喝。 也许他也可以说说自己最近的烦心事,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对方烦心解决,只要听听就好。 或者用在郑区长办公室里那样的语气对他说:“你不是要把企业做大做强吗,怎么这点困难就开始头疼了?我就在这看着,看你把事情都处理好!” 韩冬生想到那天,嘴角不知不觉就露出一丝笑意来。 到了第三天晚上,韩冬生开始怀疑,林羽手里那张有自己家里电话号码的名片,是不是不小心掉了。 等到了第五天,韩冬生开始后悔当时没问林羽的号码。 而远在红旗区的林羽呢,他已经把饭店里的监控器安装好了,心情大好。 至于目前正在首都的韩冬生,林羽基本上已经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倒不是韩冬生存在感太弱,只是林羽这几天也忙了起来。 这个周日,惠民小吃的自助餐开餐了。 隔壁艳青饭店也开业了,大红色鞭炮皮崩了一地。 苏艳青自己没什么人脉,李光明这时候没法顾上避嫌了,只说是老婆姐妹开的饭店,人信不信的他也不管了,把区一小不少领导同事都请来,看起来相当热闹。 林羽请的大部分是附近工厂的人,两边倒是也不冲突。 意外的是,杨国志不请自来,还给林羽送了个“财源广进”的挺讲究的牌匾,让他给挂在饭店最显眼处了。 两家饭店各自喜庆,倒也彼此安好。 只是后来区一小校长刘永利,发现杨国志在惠民这边以后,就过来打了个招呼,身边还跟了学校的几个校领导。 这一看就看出兴趣来了,自助餐在红阳市都没大见过,更别说红旗区了。 而且林羽正好在厨房刚做了炸鲜奶,还有之前早做好的冷藏的柠檬鸡爪一起端出来,这几位就走不动道了,纷纷坐下尝了起来。 炸鲜奶甜香可口,柠檬鸡爪味道又脆又清爽。这两种都不算能吃饱的菜,但作为小食来吃都非常不错。 况且在这个时代,这两种做法还没面世呢,就连孙福禄吃了都觉得新鲜好吃。 另一边李光明迟迟不见出去打招呼的校长他们几个回来,让苏艳青偷偷来看,才发现这几位竟然在这边吃上了,顿时脸都黑了。 当然,刘永利不是脑子不灵光的,要不也坐不上校长的位置,虽然东西好吃,也还得顾刘光明的面子,尝完了夸完了也就又回去了。 不过这事还是让李光明心里长了疙瘩。 不过这些林羽都没在意,因为就是这次,杨国志在饭桌上聊天时,他才知道,泵厂借着矿泉水厂进设备的光,也一起买了几套监控设备。 吃完饭以后,林羽送客时,跟杨国志单独聊了一会,老头很干脆地原价让给了他一套。 林羽这人相当利索,当天下午就付钱,之后就找三轮车把设备从泵厂拉了回来,晚上熬夜装在了饭店。 第二天,来吃饭的顾客就发现,饭店里墙上多了台大彩电,屏幕上竟然能看到厨房里孙福禄正在抡大勺的样子。 还有侯小红出出进进,一会端盘菜出来,一会又端着空盘子进去,人们的目光不停在屏幕上和厨房门口来回看,都觉得新鲜不已。 厨房不让普通顾客进去,从小窗子倒也能看见里面,但没这么看得全面。 这些顾客这才发现,这惠民小吃的厨房弄得真是井井有条,特别干净。 如果有耐心,从洗菜、备料到炒菜,再到端出来,都可以自己亲眼监督着,绝不可能弄虚作假,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 而且厨房里还有个大锅一直烧着滚烫的开水,那些餐具原来都是用开水煮过消毒的,怪不得就算是空碗拿到手里时,都觉得碗边是热的。 虽说装这些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后厨被下药,但意外地还起到了宣传的效果,有些讲究点的,在外面吃饭嫌脏的顾客,也放心来吃饭了。 艳青饭店的生意也还不错,毕竟才开业,菜谱里的菜品还挺新鲜的,但还是比惠民差了点。 午饭和晚饭时,苏艳青都在惠民小吃外徘徊了好几趟。 小红来偷偷告诉林羽,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林羽只是笑笑说:“没事,让她看去,那是人家的自由。” 他心里却在想,好好看看吧,最好今晚就去告诉李光明,监控都安好了,厨房里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的,都录了像,再起歪心思,倒霉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如此过了几天,杨国志又来了一次惠民小吃。 时间是在下午三四点钟,不当不正的,并不是饭点。 林羽以为他是来吃饭,杨国志却笑得像个寿星公,他塞给林羽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说:“有人给你打电话。” 林羽怔了一下,感受到了手里沉甸甸的重量,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抓着的是个黑色的大长条方块,上面有按键,还有个小小的屏幕,最上端则是个天线。 他很快就认出来,这是摩托罗拉近年出的可移动手提电话,因为又大又沉,所以被人叫作“大哥大”。 一台就要卖两万块,对于这时候的林羽还有绝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是天价。 杨国志看他还愣着,就又拿过电话,熟练地拨出去个号码,把电话贴到自己耳边,只等了一阵,他就冲着电话笑道:“我到了,他就在我旁边,你自己跟他说吧。” 说完,老杨就把“大哥大”又塞给林羽,并且用鼓励的目光,向他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让他接电话。 林羽先是一脸懵,继而对电话那端会是谁有了点猜想,但又觉得这猜想并不合理和自然,但他又想不到会是其他人。 “大哥大”的听筒贴近耳廓,林羽试探地说了声“您好。” 听筒里,电话那一端并没有马上给他回应,这会饭店里很安静,孙叔和侯小红都在搭成一排的椅子上午睡,他清晰地听见了那边传来的轻轻地呼吸声。 直到又过了一两秒,那边才终于开口了,说:“在做什么?” 这声音低沉悦耳,语速适中,口音标准得像电视台的播音员。 果然,电话那端的人是韩冬生。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就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韩冬生的语气太过自然和熟稔,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而韩冬生听他好一会没动静,就又问道:“我给你的名片呢,还在吗?”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不过倒是好答多了,林羽稍微松了口气,说:“在呢,在我钱包里。” 韩冬生在电话那端轻轻“嗯”了一声,仅仅只说了一个字,却莫名有些深藏似的含意。 那之后,他沉默了一阵,声音压得更低,低得几乎像在耳语,他问:“是生我的气了吗?” 闻言,林羽的眼睛倏地睁大,脸上现出的神情有惊讶,也有一丝怀疑,但最终都转变为一脸的懵圈。 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等着的杨国志,老杨却根本没看他,而是在兴致勃勃观察那台放着厨房画面的电视机。 林羽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算迅速清理一下思路,把这通通话引导到他可以理解的范围内去。 可就在这时,韩冬生又一次开口了,他说:“抱歉,答应过你要早些回去,但是这边的事情暂时还没办法处理好,反而要晚两天才能往回赶。” 对方好像是在火车站说过尽量早回的话,但林羽记不太清了。 话说到这里了,林羽想了想,只好客气道:“没事的,想来韩总肯定很忙,事情都得办妥了才成。” 电话两边又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实在奇怪,林羽尴尬又别扭地用鞋底来回碾地,直到都快把鞋底磨薄了,他咬了咬牙,还是问出那个在接电话伊始就盘绕在心头的问题:“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韩冬生回答:“没其他的事,我只是想……你……。” “什么?”林羽问。 刺啦刺啦,大哥大信号一下子没了,听筒里的声音都变成了噪音,之后屏幕一闪就黑了。 林羽拿着电话呆了一阵,杨国志注意到了,拿过大哥大看了看,挠挠头说:“没电了。” 林羽问他,“韩总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杨国志的反应却是仰头笑了一下,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哪里知道。”说完,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留下林羽自己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远在首都家里的韩冬生,看着手里已经没声音的电话机,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15、第十五章 第二顿霸王餐 第15章 隔天一早,隔壁艳青饭店门口就来了个小货车,几口大箱子被卸了下来,抬进屋里。 过不大会,侯小红就又气鼓鼓地回来了,进屋就嚷嚷道:“隔壁真是学人精,看我们安监控,他们就也安,连挂电视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真是过分!” 林羽正在柜台算账,闻言头也没抬道:“没必要生气,过几天这一溜饭店都得跟风安上监控,而且西侧空地那边最近堆了不少建房的材料,估计又要开新饭店了,跟我们竞争的不只艳青一家,小花样学起来容易,到最后能留下靠的是质和量。” 侯小红琢磨了一阵,有点懂又有点不懂,不过小老板接下来的话她是听懂了。 林羽收拾了一下柜台桌面,抬起头看她,笑着说:“你叫孙叔一起过来一下,我把上个月的工资和提成给你们发下去。” 侯小红立刻忘了生气的事了,一蹦三尺高,乐颠颠就去厨房叫人了。 林羽做事向来仔细,他把上个月的收支大大方方亮给他们看,其实就算他不说,至少孙叔心里应该也大概门清。 林羽就按之前说好的,工资正常发,利润的百分比都算清楚了,还特意给不明白的侯小红从头到尾算了一遍。 算出来的钱有零有整,林羽也大方,都是直接给整数,多那块八毛的,就让人心里高兴不少。 等发完钱,侯小红喜气洋洋地数了又数,才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身口袋里。 就连孙福禄都看起来眉开眼笑的,烟丝抽起来都比往日更香了。 孙福禄早年从最开始的切墩干到厨师,已经在不少饭店干过了。 大小饭店各有优劣,大饭店管理严,不自由,也难出头,小饭店时间相对就自由很多,作为大厨,老板对他都客气。 不过赚的钱倒是都差不多。 但小饭店管理一般都挺混乱,基本上就是老板说啥是啥,让咋干咋干,有的特别缺德,买的菜和肉渠道都不正常,不只是不新鲜,说不定还有啥不可告人的毛病。 遇到这种情况,孙福禄不想帮着作孽,就主动离开了,这也是他换饭店比较频繁的原因之一。 再者这些老板经常说话不算话,画大饼什么的,孙福禄已经见多了。 林羽当初说要给提成,孙福禄虽然高兴,但其实也有怀疑,担心这小老板就是随口说说哄他们,到时候月底就说没盈利,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但没想到,林羽不仅给了,还给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坦坦荡荡的,根本没有偷奸耍滑的意思。 而且店里每天进的什么菜什么肉,用的油、米、面,孙福禄也都用眼睛看着呢,林羽这人虽然年轻,但是脑子清楚,人也实在,不搞歪门邪道,是个难得的好东家。 他摸了摸厚实的胸口口袋,又抽了口烟,站起身,磕掉烟丝,叫侯小红道:“别数了,一会把钱数飞边儿了,趁时间还早,咱们再给饭店做个大扫除!” 侯小红响亮地“哎”了一声,收好钱,蹦蹦跳跳和老头一起干活去了。 林羽笑着看着他们,把账本收起来锁好,心里的账却还没算完。 买监控花掉了一大笔钱,他的存款明显减少,不过好在饭店生意越来越好,赚回来用不了太多时间。 小帆船的病情目前还稳定,林羽估摸着上一世省里来专家的时间,算来算去,到时候钱肯定是能攒够的。 至于建温泉山庄的事,就算是从小规模投入开始,林羽短时间内都没法负担。 不过对此他倒也没有太过担忧,并且在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打算。 上次那个招商会没白去,当时首都银行的红旗区分行行长也在,还上台讲了挺长时间。 林羽重点听了她讲的关于企业贷款这一块的政策。 以林羽的资产,从银行很难借到太多钱,只能借小额。他准备从银行借一部分,再从亲戚朋友那边借一部分,先在山顶上盖一些房子出来,盖完后,用饭店的利润把银行钱还上,然后再用这些房子做抵押,借更多的钱出来继续建设。 等初具规模后,温泉山庄就可以分区建设,部分对外营业,有收益以后继续建设就会宽松一些。 不过他还需要一些必要的额外的支持。 等哪天有空,林羽想,他还得去区政府跑跑才行。 嘴上说小花样没用,第二天下午,林羽却又搬回来一台大彩电,就挂在那台用来放监控画面的电视旁边。 全套的监控设备里本来就有录像带放映机,林羽买这台电视时,顺手租了几盘电影和港台演唱会的录像带,准备在饭口轮番播放。 侯小红特别兴奋,站在水泥地上仰头看林羽调试那电视机,嗓音清脆问道:“这能放武侠片吗?” 林羽两手够着电视侧面的按钮,随口答道:“能啊。” 侯小红又问,“小老板,下回你租个刘德华的录像带呗,就那个香港的大明星,可帅了!” 孙福禄在厨房听见了,嚷嚷道:“给你租回来你天天看帅小伙,还干不干活了!” 林羽回头冲侯小红眨眨眼,小声说:“下次去红阳就给你租,咱休息的时候看。” 侯小红乐得又是直蹦高,兴奋地和厨房里的孙福禄来回嚷。 林羽又调了会电视,见颜色调正了,画面也清晰多了,这才准备下去。 他没注意到侯小红的叽叽喳喳声突然停了,往后迈步下去时,脚底下踩的椅子晃了晃,他踉跄了一下,就往后栽去。 侯小红“啊”了一声,林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托住了后腰,继而,雪后松柏般的味道淡淡地飘到鼻端。 在这一瞬间,林羽的后背不由自主贴在了身后人的胸膛上,是温热、坚硬又柔韧的奇异触感。 在他站稳后,后腰上的手很快礼貌地移开,身后的人也往后退了两步,那片胸膛顿时和他拉开了距离。 林羽怔了一下,才转身看去。 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的高大男人面容俊美,表情是习惯性的严肃。 他手里拖着行李箱,看上去有点风尘仆仆。 以往一丝不苟向后梳的刘海,此刻掉落了一绺在额头,发梢落在他锋利浓密的眉上,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岁,也让他眸子里的犀利减弱了几分。 林羽脸上神情是难以掩饰的意外,他嘴唇动了动,第一反应是问:“不是应该明天才回来吗?” 韩冬生深邃漂亮的双眸望着他,嘴角竟倏地露出些笑意,眸子里的犀利几乎消失殆尽。 他应该是想说什么,却在看了一眼还呆站在一旁的侯小红后,又收起了笑意,只是语气平静道:“事情提前办完了,就赶回来了。” 他这样子气质矜贵,与小饭店简陋的装修格格不入,偏偏他自己好像并不这么觉得,看起来似乎是满意而自在的。 林羽点了点头,轻轻推了径自盯着人家看的侯小红一把,小姑娘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忙跑进后厨去了。 韩冬生没在意这些,他拖着行李箱走到之前坐过的靠窗位置坐下。 林羽跟过去,问他:“想吃什么?” 韩冬生抬头望着他,低声道:“和上次一样。” 林羽的目光自然下垂,和坐着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相遇,电视里武打电影的声音有些吵闹,但这一隅却有种说不出的静谧感。 林羽收起点菜单时,收回了目光,没注意到对方看着自己的视线有些过于专注了。 照例是林羽下厨,他系了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并不知道,在厨房外,有人时不时看一眼那监控电视里显示的画面。 孙福禄闲了下来,出了厨房就在大厅里来回转悠,一会擦擦桌子,一会摆摆碗,眼睛还不时往靠窗的客人身上瞟。 过了一阵,他见侯小红出去倒垃圾了,到底忍不住凑到那客人桌边,用对他来说已经相当客气的称呼道:“这位就是咱泵厂杨厂长给林羽介绍的对象吧?” 孙福禄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看这人的派头和穿戴,就不像是会来他们这种饭店吃饭的人,每次来还总问他们饭店的东家,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在昨天晚上,老头去买烟丝时又碰见了杨国志他侄子杨力,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就只聊了一小会。 不过老孙头还是把事情弄明白了,杨国志给林羽介绍的对象叫韩冬生,是从首都过来投资建厂的,条件相当好。 孙福禄就想起来,侯小红曾经说过,那个奇怪的客人就是姓韩。 这么一联想,也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再早他不会管这些闲事,但现在,孙福禄口袋里东家给的工资和提成还热乎着呢,他不忍心不管。 于是,他颇有几分忐忑地和这位韩老板搭了茬。 出乎他意料的,韩冬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反倒是态度颇为温和地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说法,之后还很正式地站起身,冲他客气地微笑道:“我叫韩冬生,家在首都,在区里笔架山建了座矿泉水厂,马上快开工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没想到对方一点架子都没有,和自己说话还这么有耐心,孙福禄立刻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但他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兀自忙活的林羽,压低声音道:“那是个好孩子,这些年相当不容易,吃了不少苦,你得对他好,可别吊着他。” 韩冬生的目光也看向厨房中的忙碌的背影,他唇角轻抿,沉默了几秒,在孙福禄心头一凉,几乎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点了点头,说:“您放心,我会对他好。” 一句千斤的承诺就这么落了地,尽管当事人之一对此一无所知。 这次两盘菜上来,韩冬生没再像上次那样迟疑,兴许是真饿了,他吃的很快,也很干净。 林羽哪都没去,就在柜台假装算账,实则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对方。 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次绝不能再让对方赖账。 所以,等韩冬生刚放下筷子,林羽已经迅速从柜台小跑着出来,迎了上去。 他目光一直盯着韩冬生的手,看见对方左手拉上行李箱,右手摸向大衣口袋时,林羽的眼睛都顾不上眨,心里几乎在呐喊:“他掏钱了!” 然后,在他万分希冀的目光中,那只骨节分明、修长优美的大手滑过了口袋,自然地垂放在男人的身侧。 韩冬生当然注意到了林羽眼中那浓浓的失望之色,实际上,他为了能提前一天回来,熬了两个夜才把工作做完。 他这么急,就是因为想快些回来见林羽。 韩冬生在那通电话后做了反思,对方会生气是再正常不过的。 人家一次次主动接近他,频频向他示好,而自己也从未对此表示过拒绝,在态度上甚至是默认和鼓励的。 那么,在两人关系没明确的情况下,在林羽还在痴痴等待一个结果的时候,他却突然不声不响离开一周多,确实是说不过去的。 回红旗区之前,韩冬生特意在首都给林羽买了一件特别的礼物。 林羽虽然生他的气,还是亲手给他做了爱吃的菜,见他吃完起身要走,又顾不上生气,急匆匆就奔自己而来。 活了快要三十年,韩冬生从没如此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过。 礼物就在大衣口袋里,但韩冬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拿出来。 小饭店的大厨和服务员都在看着,快要到晚饭时间了,店里也开始陆续上人了,无论是时机还是场合都不够合适。 而林羽眼见他又要不给钱,顿时急了,他忍了又忍,到底决定直接开口要。 “账在这边结,一共两块零八毛!” 可惜这话还没等他说出口,韩冬生却已经拖了行李箱往外走去。 林羽叫了一声:“哎……。” 韩冬生听见了,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林羽,晕黄的灯光照在他脸庞上,他深邃漂亮的眸子,像是含着两汪深潭,他轻声问:“要送送我吗?” 林羽收回被对方极优秀的外貌摄去的心神,晃了晃头道:“好。” 出去了人少更方便要钱,林羽跟在对方身后出了饭店门。 韩冬生在雪地中站定身体,两条长腿笔直,那之后,他转身看向林羽,神情半掩在黑暗中,让近在咫尺的林羽也几乎看不清。 韩冬生的声音低沉,在夜色里犹为好听:“这里不方便,过两天是周五,下午你去厂里找我,好吗?” 林羽仰头望着他,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里凝结成白霜。 他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说:“好。” 周五下午,林羽想,他绝对要把这两顿的饭钱要回来。 周五下午,韩冬生想,就在他投建的新厂里,他要圆了林羽的念想,主动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 16、第十六章 来自韩老板的表白 第16章 接下来的两天,惠民小吃和艳青饭店的竞争,几乎进入了一个“比赛”的阶段。 林羽的录像带还没放满两天,隔壁艳青饭店里新电视也到了,播放的内容更劲爆好看。 惠民自助餐时间加的免费小菜,例如炸鲜奶、柠檬鸡爪,在平日里都是收费的,但还是有人点,因为太好吃了。 艳青饭店干脆在平日里就免费送,赠送的菜品竟然也是炸鲜奶和柠檬鸡爪,虽然送的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强。 这么弄下来,艳青饭店吃饭的人确实比惠民多了。 但很快顾客们就发现,这炸鲜奶样子不太对,吃起来味道也差着呢,倒是也外酥里嫩,可奶香味不够,而且过于甜腻。 而柠檬鸡爪就更别提了,鸡爪本身的腥味还在呢,根本没压下去。 顾客忍不住提意见,嚷嚷着不如惠民小吃做得好,反倒给惠民做了波“广告”。 苏艳青脸拉得老长,面上没说什么,背后却在厨房里唠叨:“臭不要脸的,免费给吃还挑!” 骂完顾客,又把厨子给骂了一顿,“给你发那么高工资,连两个菜都做不好!” 这厨子也是干了多年的老厨师了,被李光明高薪挖过来的,最近几年还没受过这气呢,脸上顿时也不好看了,但到底是给人干活的,忍了又忍还是没吭声。 其实这事根本怪不得厨师,苏艳青哪里知道这两道菜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呢,他们又不好意思去惠民亲自试吃,只听别的顾客描述,按那样子做,能做得一样好吃才怪了。 泵厂的出纳小许说了这事,侯小红差点把肺子气炸了,脸憋得通红,林羽倒是一派轻松,跟小许说:“周末请你吃顿自助餐,到时候帮我尝个新菜!” 小许一听,顿时乐了,拍拍林羽肩膀说:“行,那我就等着瞧好了!” 后面两天,惠民小吃没再出新招,艳青那边也没搞什么幺蛾子,两边的顾客量也没见太大差别,两家的竞争算是打平了。 等到了周五,忙完午饭,林羽洗了脸和手,准备出门了。 他下决心要去矿泉水厂,费劲跑那么远,倒也不只是因为那几块钱饭钱,他是想借机去这座新建完还没开工的厂子里看看。 上一世,林羽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贸易,后来搞购物网站,又做投资,唯独就是没自己开过厂。 现在,他对未来虽然并不迷茫,但对于他将来的发展方向,现在还没能完全确定。 饭店是目前养家糊口的营生,但不是他最终的出路。 温泉山庄是一种可以长期发展的可能性,但也许还不止于此。 林羽并不打算像上一世那样,耗尽心力去赚钱,因为那时候他了无牵挂,除了赚钱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重来的一辈子,他不想再那样无趣的度过,钱只要够用就好。 他想要的,是他未曾尝试过的东西,也许会是一家工厂,当然也可能不是。 去矿泉水厂的路虽然远,但好在只需要倒一次车就能到。 区里特意将2线终点延长至笔架山山腰上,盘山道修得宽阔平坦,一路风景不错,坐在车上倒也舒坦。 等到了矿泉水厂门口,林羽就看见厂门一侧挂着显眼的腾跃矿泉水厂的牌子,推拉门开着,车辆和人员不断进进出出。 门内的一大片空地上,放着一块巨石,石头上刻着六个红色大字:“安全、稳定、高效”。 林羽进门前,在保安处做了登记,对方见他拜访人员填的是韩冬生,顿时多看了他好几眼。 绕过那块巨石,顿时豁然开朗,林羽见到了这座矿泉水厂的真容。 一座座厂房有序坐落在广阔的大院里,整齐而壮观,只第一眼,林羽就在心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他头一次遗憾,在上一世,没有真正去好好做一家工厂。 这种经历和获得的东西,是做贸易完全没法相比的。 虽然生产线设备等都在厂房内,他根本看不到,但他还是感觉这次没白来。 穿过厂房,他看到了工人的宿舍还有食堂,甚至还有小卖部。 这已经是一座很完善的工厂了。 厂子的办公大楼很显眼,林羽很容易就找到了。 不过他问了工作人员,才找到韩冬生办公室。 林羽站定在这个办公室的门口时,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敲门。 亲眼见了这座庞大的厂子,林羽好像突然间对韩冬生这个人有了点说不清的佩服感。 “请进!”办公室里有人应道,嗓音是已经渐渐熟悉了的。 林羽推开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办公桌后面的高大身影,继而是桌子对面坐着的一位戴眼镜的瘦小中年男子。 屋子里有股浓浓的咖啡香,林羽忍不住轻嗅了一口。 韩冬生本来在看会计递上来的应付账款,有人敲门时,他抬头看过来,脸上还保持着严肃、审慎的神情,但在看清进来人的一刹那,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林羽没太注意,但那会计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也回头仔仔细细打量起进来的人。 见状,林羽有点迟疑,道:“韩总,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 韩冬生嘴角含着笑意,示意他看那边的沙发,“你先坐,我很快就好。”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林羽也就不再客气了。 财务知道老板这是有事,就加快了语速,韩冬生将那些单子都仔细看过了,才一一签字。 之后,会计迟疑了一下,才说:“还有厂子账目上的一些问题……。” 韩冬生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林羽,“没关系,你说。” 那会计就没再犹豫,继续说了。 林羽边等边打量办公室的环境,发现韩冬生的品味挺不错,墙上挂的画是一位颇有名气的近代画家的作品,画的是山水,以对方的身份,这画十有八九应该是真迹。 地上则铺着灰色地毯,博古架上有几样相当精美的瓷器,还有零零散散的精装书。 那会计的语速很快,传进林羽的耳朵,他听了一会,就发现说的竟然是矿泉水厂上个月的支出,还有账上的进账和余额等。 这些数据在财务上肯定应该是保密的,林羽一个外人在这听着不合适。 他想了想,就站起身,准备先出去,等那会计离开他再回来。 可还没等他出屋,那会计就已经汇报完了,很快就抱着那些单据往出走。 韩冬生随之站起身,大步走到林羽面前,目光专注地看着他,沉声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林羽看了看那道刚被关好的门,也客气道:“没等多久,是我打扰了。” 闻言,韩冬生的反应却是笑了一下,他看着眼前年轻好看的脸庞,突然开口说:“看来,以后我要多注意了。” “啊?”林羽没明白他的意思。 韩冬生又笑了一下,是那种成熟男人充满魅力的笑法,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还挺记仇的!” 然后,还没等林羽反应过来,他就转身走向办公桌侧面的一个小吧台,看样子是去泡咖啡了。 林羽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从他头发浓密的后脑勺,看到宽阔的肩膀,再到裹在裤线笔直西装裤的两条长腿上。 与韩冬生接触了这么一段时间以来,林羽第一次有一种心头一跳的感觉。 不是因为别的,他只是终于醒悟到,这个韩冬生对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不能怪林羽都到这时候了,才迟钝地发现些微的苗头。 上一世,作为一个四十岁的成年男子,多年来一直保持单身,从没谈过恋爱,甚至从没喜欢过谁。 铁树从没开过花,甚至从没想过要开花。 他以前眼睛里只有钱,现在眼睛里也还是钱,只不过家人亲戚放在了更高位,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林羽就是个标准的情爱绝缘体,完全没有那种欲望的人。 所以,尽管已经心头一跳,有了那方面的怀疑了,但他看着身材高大修长、面容俊美的韩冬生,还有这间品味绝好的办公室,以及外面那让他艳羡的大工厂……他觉得,自己想得还是有点多了,自恋是要不得的。 所以,当韩冬生泡完咖啡,端到沙发这边时,林羽已经恢复了心跳,那点怀疑早就灰飞烟灭,面色平静无比,表情相当公事公办。 咖啡被放在茶几上,林羽忍不住那种浓郁香味的诱惑,弯腰伸手去够那咖啡杯,却被另一只大手先一步将咖啡杯推到了他面前。 林羽愣了愣,抬头看了正低头注视着自己的韩冬生一眼,正好与对方的目光相撞,他有些莫名地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道了声谢。 两人在沙发两端分别坐下了。 林羽虽然接了人家的咖啡,但该要的账还是得要,于是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天来……。” 而与此同时,一直看着他的韩冬生也开口道:“我有件礼物……。”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在发现对方也想说话时,又同时停住。 之后,就开始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两秒,林羽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尴尬了,他发现自己自从进入这间办公室,屋子里的气氛就开始往一种诡异的不可控的方向走。 更烦恼的是,林羽根本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冬生隔着茶几看着神情茫然的他,嘴角弯起,竟然轻笑出了声。 林羽坐不住了,连咖啡也不想喝了,他嗖地一下站起身,准备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快刀斩乱麻。 韩冬生却也在同时站起身,他看着林羽,没头没尾地突然道:“刚才那会计姓马,负责整个腾跃矿泉水厂的财务工作。” 他的神情此时变得认真而严肃。 林羽脸上的茫然彻底无法掩饰,他嘴巴动了动,“什么?” 韩冬生低头看着他,“你不需要离开的,厂子里的事,包括我个人的事,你都不需要避讳。”他往前走近一步,接着道:“反正将来,这些你都是要知道的。” 林羽的双眼渐渐睁大,他的心脏又噗通噗通快速跳动起来了,刚压下去的那点怀疑的苗头,瞬间又爆燃起来。 他看见韩冬生那双深邃明亮的瞳孔里,映出的都是自己的样子,满满当当的,别无他物,那么专注,那么温柔,柔软得像水一样。 韩冬生迎着他的目光,薄唇微动,他就这样看着林羽,声音低沉道:“我答应你了。” 林羽的眼睫动了动,不知道为何,收回目光这样的小事,他竟然一时都做不到,而且连嘴唇都忍不住在颤抖。 韩冬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当着林羽的面,将它打开,露出盒子里躺着的一条带有精致羽毛形吊坠的银色项链。 林羽一看到这条项链,脑子里就嗡的响了一声,这时候他要是还不明白,那他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而韩冬生此时又向他靠近半步,说:“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说着,他握住林羽的手腕,将那盒子放进了他手心。 林羽的眼睛眨了眨,不敢置信的目光,在盒子里的项链和韩冬生的脸之间,来回移动。 韩冬生松开他的腕子,转而用双手握住他薄薄的肩膀,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林羽,我答应你了,”他又一次重复道,用更确定和坚定的语气,“我看到了你的诚恳和主动,谢谢你这么喜欢我,现在轮到我主动了……。” 林羽呆呆看着他,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而韩冬生也看着林羽,瞳孔微微颤动,他的目光如水,缠绕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几秒后,他微微弯腰,雪后松柏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 他的薄唇……轻轻落在了林羽鼻尖的那颗小小的痣上,很轻很轻,似乎怕冒犯对方似的,一触即离。 轰,林羽整个人都傻了,他张大了嘴巴,被对方这突然起来的吻,弄得目瞪口呆。 韩冬生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又是笑了一下,问道:“所以,刚才,你是想对我说什么?”他的双眸蕴含着期待,握着林羽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尽管他看起来是放松而自如的,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暗藏的紧张。 林羽嘴巴动了动,被刚才发生的一幕震惊到快要宕机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行,他机械性地回答:“可……可是,我今天来……只是想要回你欠我的两顿饭钱的啊!” 17、第十七章 真相大白 第17章 腾越矿泉水厂里,总经理办公室内,目前的气氛十分沉重,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林羽还坐在靠门比较近的沙发上,他的表情极其复杂,手握着拳放在膝盖上,背绷得很紧,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他的目光不时瞟过坐在办公桌后老板椅上的男人,但每次都只在对方脸上停留不到一秒,就又迅速移开。 韩冬生的脸色很差,神情是尤胜过往的紧绷和严肃,他的眉头紧皱,深邃的双眸低垂,集中在办公桌上某个不知名的点。 他宽阔的脊背倚靠在椅背上,胳膊肘搭在两边扶手,双手交叉悬空在身前。 手指并未用力,但手背上的青筋明显,线条好看,指甲修整得干净整齐。 自从刚才两个人把事情都说清楚后,韩冬生就径自回到办公桌后坐下,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至少有五分钟了。 这个事实在太乌龙了,是林羽完全没想到的展开。 想到刚刚那个印在鼻尖上的吻,林羽竟然并没觉得被占了便宜,或者受了委屈之类的,因为这个事件中的另一方所承受的巨大尴尬和压力,已经远远盖过了他自己的感受,让他觉得这已经都不算什么了。 他甚至都有点同情韩冬生了。 刚才,在林羽终于把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说出来后,韩冬生先是愣了一下。 那之后,他突然温柔地笑了一下,轻声问:“还在生气吗?” 林羽仰头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肯定是存在着某种误会,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把事情当面搞清楚。 “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让您产生了这种误会,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林羽咬了咬牙,才继续说下去,“没有喜欢您,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韩冬生神色渐渐僵硬起来,他握在林羽肩头上的手倏地收了回去,像被烫到了似的,往后退后了一大步,迅速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你知道杨国志要给你介绍的对象是我吗?”韩冬生不愧是做企业的,一句话就切中了要点。 林羽愣了愣,才回答:“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别人也没告诉过我。” “上次你去招商会,不是为了去看我吗?”韩冬生却继续问。 林羽神情诧异,他诚恳地回答:“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您呢,怎么可能……,我去招商会,是想听听区政府的新政策,找找新机会。” 韩冬生双眸瞳孔微颤,事情说清楚了,过去发生过的场景,在现在看来,就很容易明白其实都是误会。 对方在会场说过的那段崇拜自己的话,应该也只是为了拿到资料的托词罢了。 “所以,在区政府大院那次,你也不是故意要撞到我的?”但韩冬生还是没完全死心。 林羽回想了一下,才想起那次连脸都没看清的偶遇,他赶紧摇头道:“绝对不是,我当时跟区里谈承包山头的事不顺利,正在想以后该怎么办,根本没注意到对面有人走过来了。” “在区长办公室,你还送了我一瓶水……,”说到这里,韩冬生自己已经想到了答案,“你只是因为我在咳嗽,好心而已。” “还有前几天我回首都出差,你来火车站找我……,”韩冬生的声音渐渐平静,他的眸子定在林羽的脸上,像在钻研一个难解的课题,“其实并不是舍不得我,而是有事找我,对吗?” 林羽被这些言语中透漏出的信息震惊到了,但还是在对方紧迫盯人的目光中,艰难地回答:“是的,当时我是着急需监控设备,希望您能匀给我一套,后来,我已经找杨厂长解决了。” 听到确定的答案,韩冬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闭了闭眼,之后蓦地转身回到办公桌后,坐到椅子上后,就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没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林羽实在坐不下去了,他的心里其实也很乱,活了这么久,他就没碰见过这种事。 犹豫了一阵,他缓缓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勉强露出点笑模样来,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都是误会,杨厂长和孙叔他们肯定是弄错了什么,我也有错,第一次你来饭店找我,我就该意识到不对,说清楚的。” 话说完了,韩冬生却并没说话,他甚至都没看向林羽,只是兀自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 林羽愈发觉得尴尬,他又站了一会,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就先走了,今天真是打扰了,不好意思。” 说完,林羽转身绕过茶几,就打算往门口走。 就在这时,身后的男人终于出声道:“等等。” 林羽停住脚步,回头去看过去。 韩冬生已经站起身,朝他这边大步走来,他说:“我送你。” 发生了这种事,林羽怎么可能让他送,忙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您忙您的,我自己回去很方便的。” 闻言,韩冬生没坚持,他只是说:“好,那我送你到门外。” 林羽松了口气,说:“好。” 他再一次转身往门口走去,韩冬生的脚步声跟在他身后。 在门口停住脚步,林羽伸出手抓住门把手,正打算下压开门,属于另一个人的一只大手,突然越过他肩膀,牢牢按在了他面前的门板上。 林羽心头猛地一颤,没办法当做没看见,只能保持手握把手的僵硬姿势一动不动。 温热的气息吐露在他脑后,他听见熟悉的低沉嗓音犹疑着缓缓问道:“你……对我是否有一点点好感?” 林羽头皮都发麻了,相对于赚钱做事业,情爱方面的事,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他咬了咬嘴唇,勉强开口道:“抱歉,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不能喜欢人的。” 他说的是实话,只是说得比较含糊。 林羽并不想把自己的秘密,全盘告诉给其实算不上太熟悉的韩冬生。 这话说完,背后安静了几秒。 之后,那只按在门板上的手收了回去,韩冬生的声音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他说:“好,路上慢走。” 林羽这次终于顺利打开了门,连再见都没说,迅速往走廊里走去。 但才走到拐弯处的楼梯,他就发现,自己手里竟然还牢牢握着那个装着羽毛吊坠项链的盒子。 林羽像是看着定时zhadan一样看着这盒子,他闭了闭眼,一咬牙,赶紧又转身小跑着返回去。 办公室的门已经关好,林羽敲了敲那道门,听见里面传来“请进”的回应后。 快速打开那道门冲了进去,把那小盒子啪地放在对方桌面上,然后连办公桌后的人都没看一眼,又快速出了门,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等出了矿泉水厂大门,林羽才觉得松了口气。 他站在门外回头去望,只觉得心情极其复杂。 在笔架山终点站,林羽坐上了2号线线车。 外面天气很冷,线车内也不算暖和。林羽赶上的这辆车年头久了,四处漏风。 但他不仅不觉得冷,反而还觉得有点热,不由得拉了拉遮住自己下巴的围巾。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打量着林羽,问道:“这孩子,你是不是害了病啊?” “没有啊。”林羽茫然地看着这位老人。 老太太伸出苍老的手指,指着他的脸,“没生病,你这脸怎么这么红?” 林羽转头看向车窗,窗子里映出一张涨红到极点的脸。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林羽一下子就将拉下去的围巾又拉了上来,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从2号线倒1号线,林羽没去小饭店,而是直接去了区一小。 等一小放学,接上了小帆船,兄弟两又坐上线车去了小饭店。 直到林羽带着弟弟进到饭店,看到熟悉的柜台和账本时,他才想起来,韩冬生欠他的饭钱,他还是没能要回来! 18、第十八章 一颗雪花 第18章 这个周六,惠民小吃的自助餐又开餐了。 最近这两次自助餐的效果不错,口碑在附近厂子里和居民渐渐有点传开了。 林羽还花了点小钱雇了两个学生,在放假时在各大工厂门口发广告小卡片,拿卡片来就餐的,可以享受九五折优惠。 从午餐开始,顾客就络绎不绝。 虽然自助餐单人次的利润不如平日,但薄利多销,算起来总利润倒不少于平日。 相比较之下,旁边的艳青饭店就显得冷清许多。 苏艳青把饭店门开了个缝,自己露出半张脸往外看,从工厂那边过来的人大都是冲着旁边惠民来的,她的脸色越看越难看。 午餐时,泵厂的出纳小许按约定来了,林羽说请他,就没收一分钱。 一顿饭刚吃一半,小许就闻见厨房里飘出来的一股香甜的浓香味,还夹杂着奶味。 不仅是他,其他食客也都闻到了。 厨房不让进,他们的注意力就从录像机放映的电影转移到了监控电视机上。 通过画面,能看到林羽身上套着围裙,正用一个大号汤勺,搅拌大锅里一团奶白色的浆糊似的东西,但看起来,一边搅一边往里放碎块的黄油,最后再把一盆枣子倒了进去,大力搅拌,白色“浆糊”顿时就把枣子挨个儿包裹起来。 最后,再把裹好的枣子倒进旁边一个放了奶粉的大盆里,林羽把盘子端起来来回晃动,枣子白色柔软的外皮上,就又被裹了一层奶粉形成的白霜。 旁边锅子里则煮了一大锅透明状的大米似的东西,孙福禄不时用勺搅拌着。 林羽弄好枣子时,孙福禄已经把锅里的米都捞了出来,泡上凉水了。 林羽将剥好的芒果都压成泥,将成罐的椰汁一罐罐倒进去,再将那些透明的米也倒进去,再撒一些芒果碎块做点缀。 这就是今天的免费赠菜了,大厅里的顾客都知道,光是那些枣子和芒果,都不便宜的,林羽这个小老板相当大方,放料很实在。 都弄好以后,在顾客们的期待中,林羽和孙福禄从厨房里端着托盘出来了。 林羽在前头给大家介绍:“今天是惠民小吃的甜品日,午餐和晚餐都提供免费甜品,我手里的是奶枣,孙叔托盘里的是芒果西米露,咱们给女士还有孩子多拿一些,男士少一些,原材料都不便宜,小店是小本生意,还希望大家理解!” 托盘被放在桌子上了,顾客们顿时排起队去取用了。 第一个把奶枣吃到嘴里的顾客,香得直眯眼,惊喜道:“这枣子里还藏了颗杏仁,小老板太用心了!” 小许吃得顾不上说话,冲林羽直竖大拇指。 这天的晚餐,惠民小吃的客流量更多了,甚至还在门口排上了队。 隔壁的苏艳青已经不再自己店里趴门缝了,她直接站在了两家饭店之间,凡是有人过来要吃饭,她就往自己店里招呼,也不管人家本来要去哪家店。 不过就算是这样,绝大部分顾客也还是去了惠民小吃,只有少数不想排队的,才去了她那边。 等到了周一,艳青饭店的顾客量竟然还是不如惠民小吃,而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晚上关门之前,惠民小吃这边都能听见隔壁苏艳青对着厨子和服务员的叫骂声。 孙福禄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悄没声的跟侯小红说:“听着没?以后咱都好好干,遇到这样好的东家不容易。” 最近顾客多,他们都挺累的,不过累是累,赚得也多。 侯小红鼓着苹果脸,一个劲点头,高兴道:“那是,不用您说,我也知道得好好干,上个月的钱我都存起来了,我还从没有赚过这么多呢!” 下午四点多钟,林羽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接弟弟。 等他背着小帆船冒着雪回来时,孙福禄找上他,给了他一个信封。 林羽打发弟弟去柜台吃东西,自己打开那信封,发现里面是五元钱。 老头瞅着他,叹了口气,说:“刚才韩冬生来过了,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林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是韩冬生还给他的饭钱。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孙福禄已经又叹了口气,道:“他都跟我说了,之前都是他的误会,你们两没什么。” 林羽又是一愣,他垂眸看着手里那五元的纸币,听见孙福禄用惋惜的语气感叹道:“这人是真挺好的,不过也得两人都愿意才行,你没看上也就算了。” 林羽嘴巴动了动,想说他们两人之间,不是看不看上的问题,而是……。 到底是什么,他竟一时间也说不清了。 孙福禄摇了摇头,转身进厨房去忙了。 林羽站在原地发了会呆,他看着柜台里幸福地啃着大苹果的小帆船,突然醒悟到,“他肯定知道我每天固定时间要去学校接弟弟,所以,才特意挑这个时间来送钱,是怕见了面尴尬吧。” 对方还特意跟孙福禄说清了原委,强调两人没特别的关系,以免给他带来不好的名声。 饭钱是最终要回来了,可林羽的心情却复杂万分,好一会都没缓过来。 …… 过了元旦,就进入新的一年了。 惠民小吃的生意基本稳定了下来,已经达到了它所能发挥的极致,再想大幅度增加利润,除非进行规模的扩充了。 但林羽并没有让小饭店更进一步的意思,他的心思来到了那个山头上。 他先是抽空去了趟银行,咨询了贷款相关的程序。 银行的工作人员给他做了评估和预算,给出的可贷金额不如林羽预想中的高,不过他还是做了申请,有总比没有强。 这天早上就开始稀稀拉拉的下雪,等林羽从银行出来时,地上的积雪都到人小腿肚高了。 林羽在大雪中踽踽而行,路上学校组织学生在热火朝天地扫雪,路面上车辆很少。 他拐进一家专门做招牌、牌匾的店,交了尾款,把早就定好的牌匾拿到了手。 出来后,就抱着直奔区政府而去。 到了区政府大院,林羽特意把牌匾的外包装给撕了,把“全心为民”四个大字都露出来。 等他进了门,走在走廊里时,路过的工作人员都往牌匾上看。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羽敲门进了区长办公室。 郑区长屋里这会正好有人在,看这样子应该也是来办事的,穿得都挺正式。 郑区长一见到林羽就笑了,等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顿时惊讶道:“你还真把这牌匾送过来了,怎么,这是赚到钱了?” 林羽笑着说:“我说话得算数不是?再说郑区长是给人民办实事的好区长,这牌匾挂在您办公室墙上太合适了。” 这话一说,旁边来办事的几个也都附和,都是人精,场面话比林羽说得还天花乱坠。 郑区长被哄得挺高兴,当时就让人把牌匾挂他身后墙上了。 这波来办事的也都谈差不多了,热闹完了也就都走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两人了,郑区长往办公桌后一坐,笑着冲林羽道:“你这小子无利不起早,行了,说吧,今天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帮你办?” 林羽也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拿出保温杯,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道:“咱们区3号线线车有一站叫‘温岭’,您肯定知道。” 郑区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皱着眉点了点头,“那个站就在温岭村村口,当初本来没有这个站,是我让公交公司一定要绕一段经过这里,温岭村本来就是区里有名的贫困村,不在各方面多支持的话,日子就更难过了。” 林羽往前微微探身,道:“前几天,我去村子里看过,这个村很大,青壮年大都不在家,少数幸运的在区里工厂区上班,大部分都在颠沛流离地到处打工,村里留下的大都是老年人和妇女孩子。” 郑区长有些疑惑,“你提到温岭村,是跟你今天要找我的事有关?” 林羽点了点头,“算有关吧,我承包的山头就在温岭村旁边,山头还在开发区的边缘位置,村子已经在开发区外了,就算开发区再发展十年,温岭村也未必会有多大的改变。” 郑区长看着他,渐渐的,脸上有了些惊讶的神色,显然是有点明白林羽的意思了。 林羽双眸目光坚定,“我准备把那座山头改造成温泉山庄,未来,山庄里会需要大量的工作人员。” 郑区长眼睛微微一亮,林羽说:“如果区里愿意给我一点点支持,我有信心将山庄做大,不仅我自己赚钱,温岭村村民的就业问题,我也可以解决一部分。” 郑区长打量着林羽,他说:“你的情况我了解过,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不觉得太过托大了吗?” 林羽弯起嘴角笑着道:“您就当我是吹牛好了,刚开始我需要区里帮的并不多,就算我办不成,区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要是我成了……您就亲手扶起了一个本地的企业家,怎么算都不亏本。” 郑区长站起身,在办公桌旁边来回踱步,林羽就静静等着。 过了半晌,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林羽说:“好,我答应你,就帮你一点点。” 从区政府出来,大雪已经停了,天色虽然灰蒙蒙的,但雪面还是耀眼的白。 下雪天公交车都晚点,林羽没坐车,准备走回家。 才拐了个弯,就进了一条热闹的大街,街上的积雪都被扫干净了,一支五彩斑斓的队伍正从街上通过,花车上各种人扮的熊猫、老虎之类的动物,正向围观的人们活泼地挥手,前头的乐队鼓声敲得震天响。 林羽愣了愣,才想起来今天是腊八。 红阳市以及周围地区,特别重视腊八节,每年都有花车游行的传统。 腊八这天,也是林羽的生日,他都差点忘记了。 过了今天,他就满二十岁了。 林羽穿过人群,来到一个烤红薯的摊位前,给自己买了一个滚烫的烤红薯。 走在路上,林羽一边小口地吃着,一边眯眼看着长长的花车游行队伍。 虽然此时只有他一人给自己过生日,林羽却并不觉得孤独或沮丧。 穿越二十年的时光回到今天,他的幸运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他要是不每天高高兴兴地过日子的话,就太不知好歹了。 人群中发出惊喜的呼声,林羽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巨大的花车在队伍最后慢慢行进过来,上面是一条称得上壮观的龙,龙的眼睛还在慢慢眨动,非常好看。 人群立刻朝那边拥了过去,林羽不想和人挤了,他转身退出人潮。 红薯吃多了,有点渴,林羽的保温杯里水已经见底,他看见路边有个小卖店,就踩着硬硬的雪壳,费力地走了过去。 小卖店的门口被扫出了一片空地,玻璃门上被冻上一层白霜,看不真切里面。 门上面贴着的红色字诸如食品、日用品、文化用品等,在白色底的映衬下就更加显眼了。 林羽喘着粗气站在门前,伸手推门时,感觉到里面正好有人在往里拉。 猝不及防之下,他身体顺着那个力道往前倾斜了一下,不过好在他及时收了手,并没有摔倒。 门被打开了,屋子里的温热气息顺着开着的门涌了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内,手握着把手。 一股淡淡的雪后松柏的气息随着那股温热气息飘了过来,林羽仰头怔怔地看着门内的人。 红旗区就是这么小,他和韩冬生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竟然又碰见了。 天上又开始飘下零星的雪花,有一颗落在了林羽的长长的睫毛上,他忍不住眨了眨眼,那颗雪花就很快融化了,润湿了他的眼睫。 韩冬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神色被他脖子上多的一条灰色的围巾挡住大半,围巾同时也挡住了他线条略显粗犷的下巴,让他的气质看起来比平时竟然多了几分脆弱感。 “这么巧。”林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打破了这一隅过分的安静。 “嗯。”韩冬生的回应只是简单的一个字。 这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 直到不知为何,韩冬生的视线,从林羽的双眸移到了他鼻尖上的那颗痣时,只过了一两秒,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两人突然一起别开了目光,一个向左看天,一个向右看地。 “冬生,韩冬生!”有人叫着韩冬生的名字,从小卖店里走了出来,打破了这一刻尴尬又僵硬的气氛。 林羽侧头看去,见杨国志盖着地中海的长额发都掉了下来,正一边抹汗,一边往门口小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包烟。 等到了两人眼前,杨国志从韩冬生身后挤出来,站在门口侧面,目光来回在两人脸上扫视,他显然是知道两人之间目前的状况,打哈哈道:“这么巧,遇上林羽了!” 刚才那种僵硬又奇怪的气氛渐渐消散,林羽悄悄松了口气,冲杨国志点了点头,又迅速看了韩冬生一眼道:“我买点东西,很快就走了。” 杨国志热情道:“行,那你忙你的,我们也得走了。” 林羽低下头,经过杨国志,又绕过已经侧过身让开门口的韩冬生时,明显感觉到有目光盯在自己侧脸上。 林羽的脑袋压得更低了,脚步加快,几乎像逃跑一样,进了能“救他一命”的小卖店。 因为就算没有镜子,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又热了起来,连耳朵尖都是滚烫的。 19、第十九章 酒后 第19章 见林羽的身影消失在小卖店的玻璃门后,杨国志“啧”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这小伙子是真不错,我越看你两越合适,可惜了。” 韩冬生收回望向那道玻璃门的目光,在寒风中拢了一下灰色围巾,垂下眸子,淡淡道:“走吧。” 路边停着辆黑色红旗轿车,他们两人分别坐进后车座。 司机发动车子,轻踩油门,雪天地滑,他开得很小心很慢。 杨国志看着车内的座椅和内饰,感叹道:“还是你这车好,一分钱一分货啊,就是比我那辆坐着舒服。”他用短粗的手指头摸了摸真皮的座椅,“老韩,你说要不过完年我也换一辆这个车怎么样?” 这话问完,车子里只能听见发动机的嗡嗡声,足足过了好几秒也没人答话,安静极了。 连司机小张都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偷偷往后看了几眼。 杨国志看了看正扭头望向窗外,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毫无察觉的韩冬生,微微叹了口气,冲又在往后看的小张摇了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 车子到泵厂了,杨国志下了车,弯腰冲车子里的韩冬生说:“按你说的,就算以前都是误会,你们也不是就没可能了,要不我去找他,给你两正式介绍一回?” 韩冬生没看过来,他还是看着窗外,露出的一点唇角微抿,显得有点固执,声音有些冷淡,“不用了。” 杨国志见他否定,也就不想再强人所难了,只是,在他想要关车门时,一直望着车窗外的韩冬生突然扭头过来,看了他一眼。 杨国志怔了一下,又打开车门,腰弯得更低了,问:“老韩,你没事吧?” 韩冬生面色看起来平静如常,不像有什么异样,他看着自己的多年好友,说:“我没事,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事?” 杨国志叹了口气,说:“我太了解你了,你刚才那个眼神,真是……。”他摇了摇头,“这事听我的,明天我就去找林羽……。” “不用了。”韩冬生突然打断他,之后,他的视线再次转向窗外,声音低沉道:“他已经说过了,他不会喜欢我,”他的喉结动了动,“我之前的误会和一些行为,应该已经给他造成了困扰,我不该再去打扰他了。” 闻言,杨国志愣了愣,无奈地看着他这位好友,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 冬天天黑得早,林羽接完小帆船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今天林羽给自己放了一晚上的假,饭店的事他都交给了孙叔和小红。 像这样什么都不做,难得舒舒服服地在家待一晚上,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 家里炉子灭了,炕是凉的,屋子也有点冷。 林羽让小帆船去屋里盖上厚棉被捂着,自己在厨房炉灶生火。 当灶膛里的火苗旺盛地燃烧起来时,屋子里终于渐渐有了暖意。 林羽抹了把脸上沾上的灰尘,站起身准备洗个手淘米做晚饭,可他才转身,就见只到他腰腹处那么高的弟弟正站在那里,两只小手捧着一块小小的蜂蜜蛋糕,上面还插了根已经点燃的蜡烛。 这孩子正努力把这块小蛋糕举高到哥哥面前,脸上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林羽眼中露出惊愕,继而嘴角忍不住的一翘再翘,笑得露出不知道多少颗牙齿,他问:“这蛋糕你在哪弄来的?” 小帆船脸色苍白,笑起来脸上都没什么肉,可孩子天真的样子就足够可爱了,他说:“我用二姨给的压岁钱,下课时偷偷去门外小卖店买的。” 林羽凑过去,揉了揉小帆船的头,笑着责备道:“就这么一次,以后再敢自己点火,就打屁股!” 小帆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哥的手,清了清嗓子,小脸一脸正色道:“拾儿,你立正站好!” 林羽微微一怔后,就想伸手掐弟弟的小脸蛋,“林帆,敢叫我小名,胆子肥了你!” 小帆船却颇为严肃,奶声奶气道:“拾儿,不许闹,今天我是哥哥,你当弟弟。” “为什么?”林羽问。 小帆船仰头看着他,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说:“当哥哥太累了,今天我来照顾你。” 刷的一下,林羽眼前就模糊了,眼窝里的泪水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小帆船小心翼翼护着那小蛋糕上的蜡烛,往前走了一步,轻声说:“拾儿,祝你生日快乐,许个愿,来吹蜡烛吧。” 林羽用袖子抹了把眼睛,点了点头,闭上眼。 重生前那二十年,林羽没许过生日愿望。 再之前,从林帆被发现患有先心病以后,林羽每年的生日愿望就只有一个:愿弟弟早日康复。 许完愿,林羽睁开眼,弯腰吹灭那快要燃到头的蜡烛,小帆船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晚饭是小帆船做的,林羽做场内指导,还经常偷偷动手帮忙。 一顿饭费了些工夫才做完,不过是一锅白粥,和一盘子炒鸡蛋。 粥熬得不够软,炒鸡蛋里有蛋壳,还咸了,但林羽还是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比他之前吃的那些米其林星级餐厅还要好吃得多。 吃完晚饭,兄弟两把那块小蜂蜜蛋糕一人一半分了吃了。 临睡前,小帆船还给“拾儿”洗了脚。 躺在被窝里时,小帆船拍了拍林羽的腹部,像哄孩子那样轻声说:“拾儿二十岁了,快快长大啊!” 林羽的眼圈顿时又有点红,他闭上眼,“嗯”了一声。 多年前,母亲林小霜在世时,每当他们过生日,母亲就会这样温柔地拍着他们说:“快快长大吧!” 平房区外面没有路灯,夜色很黑也很浓。 一大一小,两个单薄的人儿在这样寂静的夜里睡熟了。 炉灶里的火只剩下了一点点残存的火星,若隐若现,苟延残喘着。 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凉了。 这个冬天越来越冷了。 …… 周一下午,林羽赶着区政府开完每周例会,赶紧把郑区长请走了。 跟他们同行的,还有首都银行在红旗区设立的分行行长,姓齐。 余下的则是区长秘书,还有管委会负责土地这块的人员,还有银行里几个办事员。 这一行人呼啦啦开两辆车去了温岭山。 林羽像个导游一样,带人上了山,一路走一路讲,还特意带他们去看了温泉泉眼。 这些天来,他都没闲着,找专业的人对山里进行了测绘,也请专家对温泉水质进行了评估,得出的结论是非常符合林羽预期的。 到山顶后,他把自己对这座山的总体规划做了详细的介绍,又把温泉山庄正式启动后,可以给红旗区乃至开发区带来的好处,都一一做了讲解。 齐行长问他:“你的规划很好,给区里百姓带来的好处,我想,郑区长和咱们管委会的领导们应该都很动心,但我怎么知道,我把钱借给你,你会说到做到呢?” 闻言,林羽望着山下那冒着炊烟的小山村,说:“我是个商人,尽管在商言商,但我认为商人也应该具有社会责任感,而且我是红旗区土生土长的孩子,我的亲人都在这里,我的根就扎在这里,我打心里希冀的,是整个红旗区百姓的光明的未来。” 齐行长挑了挑眉,有点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说出这样一番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话来,内心多少有些震动,但还是在犹豫。 郑区长则在这时开口道:“齐行长,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已经被林羽说服了,我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做出个什么样来,所以,我愿意做他贷款的担保,如果将来他还不了了,或者干脆跑了,我来砸锅卖铁替他还!” 事谈得差不多了,下山时,林羽就知道,这事十有八九定下来了。 贷款好贷,关键是贷多少,有这次实地考察的行程做基础,有郑区长的保证做助推,林羽想,起码他初期建设的钱应该是够了的。 下山之后,大家都饿了。 林羽不含糊,直接让两辆车的司机把车开去了红阳市,在那边的香附园大饭店请客。 酒过三巡,林羽悄悄去买单,前台收银员却告诉他,一个姓郑的中年人已经买过了。 林羽回包间时,给郑区长连敬了三杯酒,都是58度高度白酒,郑区长随意,他干了。 郑区长大力拍他的肩膀,舌头有点直,“我可是打算砸锅卖铁支持你了,你小子可千万给我争气!” 林羽也豪情壮志,猛拍胸脯,“我说话算话,您就等着收获一个红旗区最年轻的优秀企业家吧!” 白酒喝完了又换啤酒,林羽喝多了,但也说不上太醉。 他去洗手间时,还知道冲水洗手,照镜子把自己拾掇得体体面面的。 只是快要走到他们的包间门口时,突然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斜对面一个包间门里去。 有服务员正好从门里出来,机灵地及时扶了他一把。 林羽迷迷糊糊道了声谢,这一摔到底是把他脑子摔混了,酒劲都上来了。 所以,他并没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包间门打开时,一桌子的宾客大都朝门口看了过来。 更没注意到,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成熟俊美的男人,也在这时看了过来。 砰,那道门又被关上了,阻隔了那道视线。 林羽扶着墙,仔细辨认了门牌号,回了自己的包间。 散场时,司机小刘还有老张先去车上候着了。 管委会和几个银行的人都住市里,一会不跟他们回区里,直接自己从饭店回家了。 郑区长和秘书一辆车,他让林羽坐另一辆车,这样两车都不跑空,坐着也舒服。 林羽把两位领导送上车,看着车子启动,他在后面摆了好半天手。 郑区长睁着一双醉眼透过后车玻璃看见了,冲秘书道:“这小子,最会装样子!” 秘书笑道,“可您还是愿意相信他。” 郑区长摇了摇头,也笑了,说:“他很聪明,将来如果真成了,那我算没白跟他费这些工夫了。” 另一边,林羽完全不知道刚走的两位在讨论他。 人一走,林羽身上一放松,这酒劲就更浓了。 他眯着眼睛在饭店停车场里找小刘开那辆红旗轿车,找来找去,正看见两辆一模一样的红旗停在相邻位置。 林羽皱了皱眉,看着那两个迥异的车牌号,想了一阵,指向其中一辆车,坚定地说:“我记得,就是你!” 说着,他就晃荡了过去,腾一下打开后座车门,一屁股坐进了后车座,又哐一声把门关上了。 车子里有淡淡的雪后松柏的味道,林羽皱了皱鼻子,轻声嘟囔,“小刘,你这么讲究,还洒香水了?这什么牌子的香水,我也买一瓶,真好闻。” 过了一会,并没有人回应他的问话。 林羽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有些费力地睁开眼,向前面的驾驶位看去。 驾驶座上,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正回头诧异地看着他,但这人并不是小刘。 林羽的酒一下子清醒了五分,他蓦地想到了什么,坐直身体,扭头向自己身侧的位置看去……。 一个穿着黑色毛呢大衣、身材高大的身影,正坐在他另一侧的座位上,半明半暗中,那张侧脸鼻梁挺直、线条如刀凿斧刻,俊美如斯。 林羽目瞪口呆,叫出对方的名字:“韩……韩冬生!” 韩冬生应声转头看向他,双眸中光影不定,平静而专注。 半晌后,他薄唇轻启,淡淡道:“小张,你先下车。” 第20章 车内的逼问 砰, 小张下车了,并且关上了门。 林羽虽然醉意上涌,但他已经比刚才清醒得多。 “不……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记错了车号, 这就下去……。” 他侧过身, 想要拉开门下车, 身后却传来低沉的嗓音道:“林羽,你真的喝多了吗?” 林羽一怔,抓着车门把手的手僵在那里,转身向身后的男人看去。 韩冬生没看他, 他靠着椅背,目光盯着前方风挡玻璃, “这个车场停了至少三辆一样的红旗轿车, 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这辆?” 林羽惊讶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动,“我不是……。” 然而,没等他的话说完,韩冬生已经打断了他, 他突然转头看向林羽, 目光在昏暗的路灯光中, 格外犀利, 甚至称得上是阴狠地在盯着这年轻漂亮的男孩, 他的声音很轻, 却充满了压迫感, “那个吻感觉怎么样?”他问。 闻言, 林羽彻底僵住了, 几乎倒抽一口气,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看着那张半明半暗的线条冷硬的脸,还有那双漂亮的却也突然充满攻击性的深邃眸子。 韩冬生的目光危险地停留在他鼻尖上那颗小小的痣上,很快,又明显地滑向了他那副看起来柔软润泽的唇上。 林羽几乎忍不住想要捂住自己的嘴,阻隔那侵略性十足的视线。 “那……那只是个误会,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他艰难地开口道。 韩冬生却还盯着他,眸子里深邃似海,他缓缓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林羽终于顶不住这样的目光,一下子撇开头去,看向身侧车门方向,喃喃似的道:“我忘了。” 林羽以为对方还会固执于这个话题,韩冬生却又靠回了自己的椅背,目光又一次看向了前方不知名的某一点。 车子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韩冬生突然轻声道:“刚才在饭局上,我什么都没吃。” 林羽又是怔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韩冬生继续说:“我有一点洁癖,几乎不在外面吃东西,”他喉结动了动,“所以,那天,因为不想让你伤心,我还是把你做的菜吃了。” 林羽嘴巴动了动,“我……。” 韩冬生却并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已经想好了,将来把我们的家就安在红旗区,在你最熟悉的地方,周围有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我工作需要时常出差,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孤单了。” 林羽看了他一阵,突然垂下眼皮,也靠向椅背,不再像刚才一样试图解释,只沉默地听着。 韩冬生说:“我们不会有孩子,如果你喜欢的话,如果人家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从两边亲戚那里过继一个。”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要。” “我出差的话,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老杨家里养了条牧羊犬,快要下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跟他要一只,养大了在家陪着你保护你。” “你做饭很好吃,我多少也能做一点,平时家务我在就我做,偶尔你给我做顿饭改善一下伙食就好,我不在的话,家里就辛苦你管着,我走到哪里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买回来犒劳你。” “冬天我喜欢羊绒的被子,夏天喜欢用丝光棉,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随你的喜好,只是有一点我必须坚持,无论冬夏,无论冷暖,我们都只能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张被子,不能分床分被。” 听到这里,林羽轻咳了一声,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身体。 “等将来我们年纪大了,事业做不动了,就退休出去走走,喜欢哪就在哪多停留一段时间,甚至可以买房长住,就算又不喜欢了,我们也可以继续走,我的钱就足够我们过上想要的生活。” “等我们再老一些,我比你年纪大,应该会走在你的前头,到时候,我会把你拜托给我们的养子,或者两边靠得住的亲戚,我的财产分给他们一半,分给你一半,这样,就算为了钱,他们也会好好照顾你。” 林羽垂下的眼睫动了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将裤子抓得都是褶皱,他头垂得更低了,说:“对不起。” 韩冬生又一次看向他,这一次,他身体也转向了林羽,并微微前探,几乎将这年轻的男孩笼在自己的身体范围里,“我知道这都是误会,也很清楚在这件事里,你没有任何过错,你不必道歉。” 雪后松柏的味道随着他的靠近,渐渐浓郁了起来,除此之外,林羽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酒味,还有他说话时,吐露过来的温热的气息。 韩冬生也喝酒了,林羽想,也许还喝得不少。 韩冬生说着这样看似明事理又宽容的话,可他的行动却并不如此,甚至他的身体还又向林羽接近了一些,他看着对方,低喃似的道:“但是,我当真了。” 林羽身体一颤,抬起头看向他,与他那双如深潭般的瞳孔相对。 韩冬生居高临下、近在咫尺地看着他,“我曾经想,上次说开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可是,你还是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 林羽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韩冬生已经替他开口道:“我知道这都是偶然,并不是你故意为之。” 韩冬生双眸微眯,目光犀利地似乎要看透林羽的心,他说:“但我还是想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林羽往后紧紧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他。 韩冬生几乎在用一种斩钉截铁的态度道:“告诉我,那个吻,你的感觉是什么?”他的语气郑重而严肃,不带丝毫的调笑或者不尊重的成分。 林羽看着他,心跳飞快,对方带给他的压力几乎让人无法呼吸,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一瞬。 过了好一会,他嘴唇轻颤,垂下眼皮,扭开头去,他妥协了。 林羽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我很震惊,也很紧张,我以前没有过……,”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气声了,“你的……唇很烫,很软,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韩冬生垂头看着他,眼神里晦暗不明,他问:“还有吗?” 林羽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埋怨他的贪婪,却还是抿了抿唇角,继续道:“你的手抓得我肩膀有点疼,但是我当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回家以后才发现肩膀上红印还没褪……。” 韩冬生没吭声,可还是没退后,继续紧迫盯人地盯着他。 林羽有些顶不住了,他猛地抬头,冲对方道:“再没有了,刚才我没说谎,当时我太慌了,只记得这些。” 韩冬生看着他,不说话。 车外有车门打开的声音,隔壁红旗轿车里下来个人,往饭店门口那边看了看后,给自己点了颗烟,脸上神情有点焦躁。 这是给区政府开车的小刘。 这点动静,让车子里的压抑气氛陡然放松了几分。 终于,韩冬生坐正了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将后脑枕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轻声说:“抱歉,林羽,以后我不会再提及此事了,你走吧。” 林羽坐在原地犹豫了半晌,这样的韩冬生竟让他感到了几分愧疚,他咬了咬唇,到底是把自己的秘密兜了个底掉,他叫对方的名字,“韩冬生……。” “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只是我身体上有些问题,所以不能喜欢任何人,不仅是你。” 韩冬生倏地转头看了过来,但眸子里的光并不相信。 既然已经开了头,林羽就没打算再遮遮掩掩,“我是无性恋,就算是真的爱上什么人,也不会有任何身体上的冲动,永远也没法在这件事上满足伴侣,这不是光靠感情就能克服的。” 韩冬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才问道:“你试过了?” 林羽摇头,“不需要试,我从没对任何人产生过冲动,”他毫无保留坦白道,“以前跟朋友看过那些片子,他们都很激动,我毫无感觉,同性异性的都试过。” 把这些说出来,让林羽有些难堪,但他并不希望韩冬生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陷入现在这种算得上低迷的状态。 韩冬生的人品不错,这从他与自己的交往中能看出来,林羽相信他不会拿自己的事出去说,也不会因此而对自己产生什么负面的评价。 林羽垂着头,知道韩冬生在打量自己,也在衡量着自己这些话的真实性。 酒意还没完全退去,林羽头很晕,很想睡觉了。 在车子外小刘抽完一根烟时,他跟韩冬生说:“我先走了,红旗区就这么大,以后时不时可能还会遇见,希望这以后,我们还能做普通的认识的人。” 说完,没等对方回应,林羽就忍着晕眩打开车门,下了车,在小刘惊讶地看过来时,冲他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小刘的车开走了,小张上了车,小心地问后座的老板,“我们也出发吗?” 韩冬生望向那辆离开的车很久,直到那辆车的尾灯都看不见了,才对逐渐局促不安的小张说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第一章 ,我先更了,后面还有两章写得不满意,我再改改,估计得后半夜发了,可以明天再看。 抱歉,最近时间实在紧张,但又不想马马虎虎地写完,请多见谅。 韩冬生不是攻击性很强的性格,这次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事情,累积下来的情绪爆发而已,总体上,他的性格是成熟的、稳定的、宽容的。 还有,离结婚不会太远了。 20-30 第21章 命运之手 惠民小吃西侧的小饭店最近也开业了, 炮仗足足放了三千响,开业那天请的人比艳青饭店还多。 惠民夹在两家饭店之间,生意竟然并不受多大影响,每天午晚餐饭口照样坐得满满当当。 倒是艳青饭店那头, 只开业时红火了几天, 之后就每况愈下, 自从西侧小饭店开业, 更是被冲击得够呛,最红火的饭口桌子也只能坐一半。 孙福禄和侯小红都经常能听见苏艳青在店里骂人,不是骂厨师,就是骂服务员, 后来林小慧都忍不住亲自过来了一趟,连带着苏艳青都给损了一通, 这闺蜜两差点翻了脸。 不过这些事都与林羽无关, 他现在渐渐脱离了饭店里的琐事,将主要事情都交给了孙福禄,还另外招了个服务员在店里帮忙,省的那一老一小忙不过来。 他自己则把大量时间都放在了温泉山庄的筹建准备上。 银行的钱还要走程序才能贷下来,但也说慢不慢, 一旦下来, 林羽就准备抓紧时间把钱用在刀刃上, 把必须提前做的, 立即做起来。 他开始一趟趟跑建筑材料市场, 跑施工队, 跑设计公司, 天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直到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 银行这边的批复终于下来了, 批下来的金额,大大超过了林羽的预料,如果他能节省点用,这些钱甚至够他用来将温泉山庄整个主体建到初具雏形,而不需要等营业后的利润来慢慢持续投入。 林羽特意去感谢了郑区长和齐行长,郑区长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好好干。 在林羽离开他办公室时,郑区长还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你这小子够聪明,运气也不错,命里有贵人啊。” 林羽没多想,笑着奉承道:“可不是,您就是我命里的贵人了。” 郑区长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让他离开了。 …… 晚饭前林羽接上小帆船,一起去了小饭店。 侯小红一见他就神色古怪,等小帆船自己去吃东西了,她才拽着小老板到角落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今天傍晚我去东边公厕上厕所,回来路上你都猜不到我看见了啥?” 林羽正拿着账本看,漫不经心反问:“看见什么了?” 侯小红“啧啧”两声回答:“我看见你大姨夫,抱着那个苏艳青,就在公厕后面小树林里。” 林羽一下子抬起头,看向她,侯小红贼眉鼠眼道:“那个女的哭得很厉害,一抽一抽的,估计是让你大姨给骂的,瞅你那大姨夫心疼的呦!” 林羽冷笑一声,“怕是不只心疼这个苏艳青,还心疼他赔进去的钱。” 一家这样的饭店需要投入多少钱,没有人比林羽更清楚。 虽然相对区里的大饭店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活动板房的费用,再加上最近折腾进去的监控设备、电视、录像机,加在一起也不少了。 艳青饭店才开没多久,前期投入的本钱,能收回三分之一都算多的。 他大姨没工作,都指望着大姨夫赚钱。 李光明也不过是学校一个小头头,工资比一般老师高点,也高不出多少。 家里还供着个正花钱的大学生,怕是这次他大姨夫得肉挺疼。 林羽把侯小红打发去干活,自己则眉头紧皱,伫立在窗口,看着东侧开着灯却门可罗雀的艳青饭店。 明明已经安装了全套监控,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深了。 第二天早上,林羽没像往常一样往施工队跑,而是直接来了饭店,是带着行李过来的。 早上去学校时,他去找了他二姨林小敏,把小帆船托付给她几天,等他忙完了再去接。 等到了饭店,林羽把行李放柜台下柜子里,好好检查了监控设备在正常运行,饭店里的空白录像带也够用,电路也都没问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之后就拿了抹布一边到处擦擦蹭蹭,一边顺着窗户往艳青饭店那边看。 过了不大会,孙福禄和侯小红就都来了,看见他在还挺纳闷。 不过林羽在不在,对他们来说都一样,活照样干,因为干得好才赚得多。 又过了一会,新来的服务员小欧也来了,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瘦瘦小小,还没侯小红个头高,但长得白白净净挺讨喜的,人也机灵。 小欧进屋就打了两个喷嚏,林羽见状道:“是不是感冒了?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彻底好了再过来。” 小欧连忙解释道:“小老板,我这是鼻炎,不是感冒,碰到冷空气刺激就这样,刚才我去药店买了喷雾,喷几回就好了。” 这饭店工资虽然不高,可加上提成可真不少,小欧一天都不想耽误班,那少赚不少钱呢。 林羽点头道:“行,那你自己衡量着,不舒服别硬撑,生病不光是你自己的问题,对顾客也不好。” 小欧连忙答应,赶紧洗手去厨房帮忙去了。 一早上过去了,艳青饭店那边一点异常也没,他大姨夫李光明也没出现过。 林羽微微叹息,知道这是要打持久战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算是深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厨房里叮叮咣咣好一阵,小欧端着被热水烫过的餐具出来了,他把那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餐具放在一张桌子上,喘了会气,就开始分桌摆放。 摆着摆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林羽闲聊道:“对了,小老板,今早我碰见你大姨夫了,就总来艳青饭店那个。” 林羽拿着抹布的手微微一僵,他转身看向对方,不经意似的问:“在哪碰见的?” 小欧用套袖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应道:“就在药店,我碰见他时,他正买药呢。” “买的什么药?”林羽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心跳开始莫名加速。 小欧说:“买的酚酞片,好家伙,整了半塑料袋子,全是那玩意,他说他家老太太便秘,得天天吃这个。” 轰,林羽的脑内如炸了一道惊雷。 原来,是酚酞片。 当年被怀疑是食物安全事故,导致饭店被关停,间接造成小帆船的离世,造成林羽背井离乡多年、孤独一生的药物,就是这种强力泻药。 林羽的眼前直发黑,强烈的憎恶和愤恨几乎让他背过气去。 “小老板,小老板……林羽……林羽!” 有人在他耳边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林羽呆呆地望着眼前几张熟悉的脸,却一时间竟然都想不起这几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有人在他背后猛地拍了一下,一大口空气这才进入他的肺中,让他结束几近窒息的状态。 林羽的意识慢慢清楚起来,他看见满脸皱纹的孙福禄收回手去,正担忧地看着他,侯小红和小欧也围在他旁边,都是一脸的焦急。 林羽的喉结动了动,低下头,说:“我没事,刚刚只是怔住了。” 见他恢复了正常,两个小的都放下心来,没心没肺地玩玩闹闹干活去了,只剩孙福禄站在他身边,叹了口气道:“要是有什么事,就尽管说,我们能帮得上的就尽量帮,帮不上的……,”他摇了摇头,又深深叹了口气。 林羽冲他勉强安抚地笑了笑,“没什么事,不过最近几天辛苦您和小红他们看住厨房,不要咱们自己人以外的任何人进去,再熟悉也不行。” 孙福禄点头保证,“你放心,这点小事我肯定能做到。” 说是放心,但林羽怎么可能真的放心呢。 晚上人都走了,林羽用大灶烧了些热水,简单给自己擦洗了一下,就着拼在一起的桌子当床,就这么睡下了。 只是每次都是刚睡着,稍微听到点响动,他就会立刻惊醒。 林羽不是胆小,只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太过惨烈,他无法忍受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就这么折腾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 把行李收好,再把桌子都摆回原位,把炉子都点上,洗漱好以后,去照了照镜子。 幸亏现在还很年轻,这么熬了一宿,看起来倒也还好。 这天上午过得都挺平静,林羽紧绷的神经却并没放松。 下午的时候,杨国志突然专程过来了一趟。 他问林羽,“你知道下个月中在红阳市要开个医学会吗?” 林羽的心头一跳,杨国志不会无缘无故特意来说这话,他几乎立刻明白了过来对方的意思,声音颤抖道:“是……哪方面的?” 杨国志面色郑重,一字一顿地回答:“是全国心内科医学专家会。” 闻言,林羽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上一世并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红阳市医院只能算是二级医院,心内科在省内勉强能排上号,在全国根本不值一提,并不具备主办这个级别会议的号召力。 而且,如果上一世有过这样一个会,林羽绝对会知道,也肯定会带小帆船去想办法求医,不会再往后拖到省城来专家。 尽管这本应是件大好事,林羽的心却一个劲在往下沉,就像被一大桶冰块死死压在上面似的。 因为,林羽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李光明投毒事件,本应发生在四个月后。 而他在市医院周大夫那里,得知省里有专家来,带着小帆船去了省城看病,也是在这个时间。 那时,等他高兴地带着可以手术治愈的消息回来时,等待他们兄弟两的,就是天塌地陷般的噩运。 而现在,李光明的药提前买了,估计动手也就是在这几天。 省城的心内专家还没来,红阳市却突然要举行个心内科专家会。 又是碰撞到一起的节点。 会仅仅是巧合吗?还是他的重生,最终也无法改变上一世那既定的命运? 林羽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时间,竟觉得无比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剧情,很快就要谈婚论嫁了。 第22章 结婚的提议 事情就发生在了这天晚上。 林羽在小饭店里熬到了半夜, 终于在夜里一点来钟时,看见一辆摩托车从远处道上驶来,没等停下,半路上就关了车灯, 摸着黑停在了惠民小吃门前那片空地上。 一个有些笨重的人影, 从车上下来, 然后拎着个塑料袋子, 晃晃悠悠地就要往惠民小吃的门口这边过来了。 林羽的心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他拿起准备好的铁锹,藏在门的一侧。 这门有锁,但简易锁只能防君子, 防不了存心干坏事的小人。 可就在林羽以为对方就要撬门进来时,那人却在他门口停住, 瞅了一阵后, 突然拐了个弯,奔着西头去了。 林羽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放下铁锹,轻手轻脚, 走到另一边窗子, 看着那黑影停留在西侧新开那家饭店的窗子旁, 明显地四处看了看后, 不知道用什么, 将一扇窗子撬开, 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 顿时, 林羽后背的汗就出来了,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光明到底是害怕惠民小吃的监控, 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惠民,而是西侧那家新开的还没来得及安装监控的饭店。 林羽砰一下打开门,冲了出去,直奔西侧那家饭店而去。 他在漆黑中动作灵活地越过那扇打开的窗,朝着发出轻微动静的厨房而去,在发现里面正低头翻弄塑料袋的人影时,林羽一拳狠狠砸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又很快忍住了,只发出轻微的疼痛的喘息。 林羽只通过这一声,就已经能确认这人是李光明了。 李光明这时候反应却很快,趁林羽挥完一拳还没倒过气,立马拔腿就跑,嗖地一下就出了厨房,速度飞快地跳过窗户,竟然就要跑了。 林羽也很快反应过来,在后面紧追不舍。 在李光明刚跨上摩托车准备启动时,林羽直接一脚踢了上去,将人踢倒在地上。 李光明还想挣扎站起来,林羽直接又是狠狠一脚踢上去,一脚接一脚,也不知道踢到哪了,反正惨叫声终于是憋不住了,一声比一声惨。 就是这样,这人连一句话都没肯说过。 林羽知道,李光明这是怕有人认出他来。 直到林羽踢累了,站在那喘粗气时,这个李光明才球一样一骨碌爬起来,骑上摩托车,飞快打着火,像逃命一样一溜烟离开了这里。 林羽没去追,这次他判断失误,没想到目标根本不是惠民。 现场就他们两,彼此还有旧恩怨,就算是现在就报警,也没法就给李光明定罪,反倒给自己弄个夹缠不清。 但他仍然去了趟附近工厂的收发室,借了电话报了警。 西面饭店的老板连夜来了,警察告诉他,在他家厨房地上发现好多黄色粉末,还有股药味,不像好东西,吓得这老板直拍大腿,连连大骂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林羽配合警察录了口供,按了指印。 他只说半夜睡觉发现不对就跟了上去,没提这人是李光明。 第二天,艳青饭店就没开门。 中午的时候突然来了辆车,把饭店里的桌椅之类的都搬走了。 看样子,艳青饭店就这么黄了。 紧跟着,在这天下午,本应还在上班的林小敏突然找来了小饭店,还一脸的忧心忡忡。 林羽把他二姨让进屋,想让她坐,林小敏却担忧到根本坐不住。 “拾儿,你建军哥不在家,我也不知道找谁商量好了,你姥姥好像住院了!”林小敏说。 林羽眉头紧皱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什么病,大姨没通知您吗?” 林小敏摇了摇头,“她们两口子没联系过我,是一小的一个校工家里有人病了,在医院碰见了,回来告诉我的。” 林羽摘掉身上的围裙,准备出门,“我和您一起过去看看。” 林小敏却抓住他手臂,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羽问。 林小敏的眼圈红了,哑着嗓子说:“我去过区医院了,那边说是办过住院了,检查项目医生才开出来还没做,可是人进去还没多大会,就又办出院回去了。” “为什么?”林羽不解。 林小敏用衣袖抹了把眼睛,“同病房的病人告诉我,才进去他们就吵了起来,你大姨和你姥说,不把手里的钱都拿出来,就不给她治病。” 林羽双眸微微眯起,牙床咬得腮帮子都紧绷起来。 艳青饭店让他大姨两口子赔了个底掉,他们就把主意打在了姥姥身上,想让她出钱弥补这个窟窿。 也或者是这两口子一直以来就在打的主意,就是想拿到姥姥的钱。 林小敏又擦了擦眼泪,压低声音说:“以前就有人说你大姨大姨夫对老人不好,我还没信,如今看来,可能真不是空穴来风。” 林羽转身大步走到墙边,拿起挂在上面的棉袄穿上,之后,就直奔门口而去。 林小敏跟在他后头,问:“干什么去?” 林羽头也不回,说:“去居委会。” 大矿一条上坡的窄道两旁,是两排还算整齐的平房。 其中一座房子的院门敞开着,里面的房门也是开着的,里面不时传出尖锐的叫骂声。 屋子里,当着居委会两个工作人员的面,林小慧指着林羽的鼻子,大骂道:“你就是个不该出生的小孽种,当初怎么就没在水盆里溺死你呢,长大了果然不是什么好货!” 林羽的表情冷淡,他没回嘴,只是对那两个工作人员道:“我大姨、大姨夫虐待老人,这种情况下,我想把我姥姥接走,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闻言,那两人还没说话,林小慧就直蹦高,嘴里污言秽语不断,“我们什么时候虐待老人了,林羽你个混蛋,你妈就是个抢人男人的贱人……!” 站在旁边低着头一直没说话的李光明,突然狠狠瞪了林小慧一眼,他今天身上看着倒是齐整,但是脸颊上肿了一大块,脑门上也有大包,上面抹了些紫药水,看起来很吓人。 林羽知道他这伤是怎么来的,但李光明未必知道打自己的人会是他。 林小慧被丈夫这么一瞪,似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闭上嘴,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冲着坐在炕头默默流泪的老太太喊道:“就是你,从以前你就偏心林小霜,你对我一直不好……!” 屋子里吵闹不已,林羽揉了揉额角,让二姨去陪姥姥,自己则和那两位居委会的人出门去了院子。 其中一位年岁大的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李老师说他们不是虐待老人,只是家里最近没钱,没办法才没给老太太看病,光靠口说无凭,我们也没法就给人家定了性,他不愿意让老太太走,我们也不能硬抢不是。” “再说,我刚问过老太太,她自己也是不想走的。” 林羽抿了抿唇角,“她是怕拖累我。”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这老太太腿脚不方便,平日里都需要人照顾,就算是上了法庭,也大概率不会判给你来赡养。”这人打量着林羽说:“小伙子,我刚听说你还没结婚,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得照顾,你这种情况在这摆着呢,我们也没法帮你。” 她摇了摇头,说:“要是你已经结婚了,家里还有个能跟你串换着照顾老人的,这事倒是还有调解的余地。” 林羽眉头紧皱,“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你二姨家跟你差不多,男人瘫痪在家,儿子还在外工作,也是不适合照顾老人,抱歉了,我们也没办法。” 这天傍晚,二姨回学校接小帆船,林羽把姥姥再次送去了医院,把该做的检查都做了。 还好,只是营养不良引起的贫血眩晕,并没什么大病,只要以后注意饮食就行。 林羽简直不敢细想,这营养不良是怎么引起的。 李光明只沉默地跟着他们后头,一声不吭,阴沉极了。 检查做完了,李光明这才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带妈回去了,明天我还得早起上班,比不了你这种时间自由的大老板。” 林羽没理由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光明把人推走。 轮椅被推得比较快,姥姥费力地转过身,看了眼留在后面的外孙,她挥了挥满是皱纹的手,似乎是试图弯起嘴角笑一笑,但却没能笑出来,她回过身面朝前面,不再回头了。 林羽远远看见姥姥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把脸。 天黑透了,空气很冷。 林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脑门被冻得发疼,但他却觉得这样才能缓解自己心里的压抑。 重生一回,林羽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避过所有已经陷进过的坑。 但重活的这几个月的经历,却让他渐渐意识到,不同的选择,会带来不同的问题。 那些坑成功避过了,但还会有新的坑等待他迈进去。 海浪不时撞击着海岸,有海水的咸味夹杂在风中,林羽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滨海大路上。 路灯的光昏暗,路上行人很少,前方有人在顺着路边慢跑,因为距离比较远,光线也不好,看得并不真切。 林羽觉得有点累了,他停下脚步,转身趴在路边的栏杆上,望着夜里漆黑的海平面出神。 海风吹来时,带起他的额发,平息时,又轻轻将它放下来。 有跑步声渐近,伴随着规律的呼吸声,从林羽身后经过。 似乎有一阵熟悉的味道传进林羽的鼻腔,但没等他想起来是什么,很快被海风吹散,只留下海水淡淡的咸味。 跑步声和呼吸声都渐渐远去,这附近很快就要只剩林羽一个人了。 手背贴在冰冷的栏杆上,他将脸埋进了自己手心里。 哗哗的海浪声中,跑步的脚步声突然又一次向这边接近,是跑步的人转向又跑了回来。 很快,跑步声渐渐减缓,变成大步行走的节奏,越来越慢,最终,停留在了林羽的身侧。 呼吸声还是急促的,雪后松柏般的香味,因为距离很近,终于让人闻了个真切。 林羽倏地抬起头来,向身边看去。 昏暗的路灯下,来人额发都垂在眼睛上方,身上穿着黑色运动服,脚上是同色运动鞋,是完全陌生的打扮。 林羽一时间几乎没认出他来。 “韩……韩冬生?”林羽惊讶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韩冬生却并没应声,他低头观察着林羽的脸,过了一两秒后,在他呼吸渐渐平复后,他才开口低声问:“你……刚才是在哭吗?” 林羽有种被看穿的狼狈,他忙扭开头去,避开对方的视线,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有点累。” 韩冬生没再继续追问,也用双肘撑住栏杆,一起看向了夜色中的海。 这让林羽觉得松了口气。 时间一分分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羽叹了口气,他眼睛仍盯着海面,话却是对身边人说的,他轻声问:“你不冷吗?” 韩冬生看了他一眼,回答:“还好。” 过了两秒,林羽又问:“你经常在这条路上跑步吗?” “嗯,”韩冬生回应,“这条路风景不错,跑起来不枯燥。”他低沉的嗓音在海风中听起来有点飘忽。 林羽好像聊意很浓,他转头看向对方,“你喜欢红旗区吗?来的这段时间待的惯吗?” 韩冬生也转头看向他,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还好,在哪里对我来说差别不大,我习惯了。” 两人在夜色中对视着,过了一阵,林羽再次问道:“你会有觉得迷茫的时候吗?会有觉得自己什么都无法改变的无力感吗?” 这次,韩冬生隔了几秒才回答,“有。” 林羽咬了咬嘴唇,“那时,你会怎么办?” 韩冬生看着他,薄唇轻启,“找到根源,解决它。” 林羽的眼睫动了动,转回头去,喃喃地重复道:“是啊,解决掉根源就好了。” 这次,韩冬生没再等他提问,“林羽,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他的语气太过干脆和直截了当,让人无法拒绝。 在这个夜里,林羽头一次觉得如此疲惫,而韩冬生不容拒绝的态度,让他很快暂时卸下心中的防线,将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韩冬生微皱眉头,听着他的讲述,直到林羽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嗓音低沉道:“所以,因为你是单身,居委会认为你没有余力照顾老人,就没办法将人接过来?” 林羽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韩冬生看着他,眉间紧皱,又慢慢放松,时间足足过去了得有半分多钟,他突然开口道:“林羽,我们结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做了那么那么长的铺垫,重头戏都在婚后,敬请期待~~~ 第23章 订婚 第二天早上, 韩冬生感冒了,不算严重,只是有点低烧,偶尔打几个喷嚏。 矿泉水厂的开工典礼就在眼前了, 杨国志还有事需要敲定, 就去厂里跟他碰面。 两人坐在办公室茶几两边, 边聊边喝茶, 没一会工夫,韩冬生已经打了三个喷嚏。 杨国志满脸忧愁地看着他,说:“你这身边没个人照顾还真不行,林羽那边你要是彻底没想法了, 我就让你嫂子再帮你寻摸一个合适的。” 韩冬生手里正捧着茶杯喝茶,闻言,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他看了一眼杨国志,薄唇微抿,像以往一样拒绝道:“不用了。” 杨国志一听就急了,劝道:“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这年岁也不小了, 现在不找以后更……。” “我和林羽订婚了。”韩冬生突然道。 杨国志说到一半的话, 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睁着双眼, 茫然地看了这位多年好友一阵, 过了好半天才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 “什……什么时候的事?” 韩冬生看起来淡淡地道:“昨晚。” 杨国志嘴巴动了动, 过了好半天, 才感叹道:“看来我真是老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真看不懂了。” 杨国志仰头给自己灌了口茶醒醒脑子,之后,他说:“虽然有点突然,但我还是为你高兴,恭喜你,冬生。” 韩冬生微抿唇角,说:“谢谢。”之后就拿起茶几上的资料继续看起来,脸上神情丝毫看不出波动来。 杨国志盯着他看了一阵,几乎以为对方真的如表面那样平静无波,直到他盯久了,韩冬生终于从那些资料里收回目光,抬眸看向他。 然后,杨国志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位向来沉稳严肃的好友,渐渐弯起嘴角,眸子里透着愉悦地对自己说:“过阵子请你和嫂子喝喜酒。” …… 这天,林羽早上把小帆船送去上学,之后就直奔区政府而去。 马上过年了,过几天区里要搞个红旗区企业家年会,大小领导们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郑区长专门跟林羽打过招呼,让他作为企业代表,帮忙做一些会务工作。 他此举也不是特意使唤林羽,只是区里每次搞活动,因为工作人员有限,往往都有企业参与。再者林羽在这个圈子里是初来乍到,郑区长也是想让他趁机培养点人脉和资源。 他说话非常算话,对林羽的支持根本不是一点点,就连温泉山庄的相关证件等,在他的过问下,也都办得很快。 红旗区的地域其实不小,但圈子确实小,一些区里组织的会议和活动,经常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林羽拿到参会名单时,发现里面有不少名字,都在招商会上曾经见到过。 郑区长让他负责与部分发言企业家的沟通,还有协助把控现场会议流程。 他负责的四个人里,其中一位就是韩冬生。 那天晚上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林羽还没和韩冬生联系过。 现在想起那天的事情,林羽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冲动了,但并不后悔。 林羽用的是区政府的固定电话,他把号码才拨出去,那边就有人接了电话,语气沉稳而充满距离感:“您好,我是韩冬生。” 林羽没想到他接电话这么快,稍微怔了一下后,才出声道:“您好,我是林羽。” 这回轮到电话那端安静了一阵,足足过了好几秒,林羽才听见话筒里传来的语气突然柔软下来的声音:“怎么了,是有事找我吗?” 林羽有点不太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说:“我给您打电话,是想沟通一下这次您在年会上发言的主题。” 电话里,韩冬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郑区长让你帮忙筹办年会吗?” 林于盐发羽“嗯”了一声,“不过我就是帮一点小忙,算不上参与筹办。” “区里想让我讲什么?”韩冬生问。 林羽有点佩服他的敏锐,郑区长确实给他定好了主题,“是政府与企业的有效沟通。”他回答道。 韩冬生沉吟了一阵,说:“以前我虽然没有专门讲过这个主题,但在之前几次会议里都有涉及,再讲会不会有些重复?” 林羽问:“那韩总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韩冬生说:“我可以讲讲现代企业经营管理思路相关的内容。” 林羽琢磨了一阵,区里之所以反复让韩冬生讲政企沟通,其实是希望这尊外来的大佛,给其他本地和外地来投资的企业家念念经,甚至是给他们做个榜样,希望能借此促进各家企业与政府沟通的顺畅性。 相对于沟通,韩冬生要讲的主题,林羽自己其实是更感兴趣的,他没让对方在电话里多等,想了想就道:“韩总,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在会议上一共有两次发言,一次是主题演讲,还有一次是与区长还有其他代表企业家的对话式访谈,我一会去跟郑区长请示一下,演讲就用您定的主题,对话式访谈那里,麻烦您多谈一些关于政企沟通的内容,这样可以吗?” 电话那端,韩冬生思考了一阵,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就这么办。” 工作说得差不多了,电话两端都沉默下来,一时间都觉得好像有话没说完,但又都不吭声。 直到又过了一阵,韩冬生终于开口问道:“这两天好吗?” 林羽抿了抿唇角,目光匆匆扫过办公室里忙碌的工作人员,压低声音回应道:“挺好的。” 这里实在不适合谈什么私事,韩冬生应该也知道,他没再多说,只是在放下电话前,嗓音低沉道:“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林羽没来由地觉得有点热,他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灌下去,才拿着本子去了郑区长办公室。 …… 下午下班时,郑区长要请客犒劳属下,还有这几位外来的帮忙的企业代表。 林羽也跟着一起去了,走之前他给区一小办公室打了电话,让他二姨先把小帆船带回家,等他饭局结束再去她家接,林小敏很痛快地答应了。 晚餐没找大馆子,都算自己人,就在政府附近一个小饭馆吃的。 菜点得都实惠,酒也没少喝。 林羽刚开始还挺清醒的,但自从郑区长开始举着酒杯挨个打圈开始,他就有点迷糊了。 等到大家都喝得里倒歪斜,彻底尽兴准备撤时,才发现林羽已经在桌子上趴了好半天了。 区长秘书试图叫醒他,叫了半天也没反应。 他犯了难,冲郑区长道:“这可怎么办,咱们都不知道林羽家在哪啊。” 郑区长也多了,迷迷糊糊地说:“不行就让他跟我回家,我儿子那屋还能住个人……。” 他们正商量,开着的包房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叫道:“这不郑区长吗,哎呦,林羽这是怎么了,喝多了?” 进来的人是个大嗓门,脑门略秃,体型有点胖,笑不笑都有点像寿星公,这人正是泵厂的杨国志。 郑区长看见他就眼前一亮,问道:“老杨,你来得正好,林羽喝多了,你知道他家在哪吗,我让司机送他回去。” 杨国志也满面红光的,显然也是刚喝完,他拿起口袋里的大哥大,一边拨号码一边说:“不麻烦您找人送,现成的司机就有一个。” 于是,众人就看着他打电话。电话拨出去没一会,那边就接了。 杨国志用大嗓门嚷道:“林羽喝多了,你快来接他,就在区政府附近的红霞饭店。” “对对,行,那正好,我们就在这等你。” 说完,杨国志把电话按断了,瞅着郑区长他们笑眯眯道:“人正好就在附近,很快就到。” 这话说了也就七八分钟,红霞饭店门口就停下来一辆黑色红旗轿车。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后,关好车门抬头确认了招牌,就直奔饭店包间而去。 杨国志打完电话就走了,包间里,大家都准备等人接走林羽,他们再走,正好坐着喝会茶醒醒酒聊聊天。 感觉上也没喝几口茶呢,包间门就被敲响了。 郑区长当这是自己办公室了,晕晕乎乎叫了声“请进”,就见身上夹带着外面的冷风的韩冬生,大步走了进来,朝大家打了个招呼。 郑区长呆了呆,问:“韩总怎么来了?” 韩冬生垂下眸子,看了眼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林羽,说:“我来接人。” 郑区长下意识也看了过去,又问了一句,“你来接林羽?”他知道这两人认识,但没想到已经熟悉到这个份上了。 韩冬生点头,说:“是。” 这下子不仅是他,就连其他人都有点懵。 区长秘书站起来问:“韩总,您知道林羽家在哪吗?” 韩冬生在所有人的目光盯视中道:“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可以先把他接回我的住处。” 说完这句话,韩冬生就走上前,弯腰在林羽耳边叫他的名字,叫了几次,人都没反应,韩冬生皱了皱眉,动作小心地将林羽的脸侧过来,看他状态还好,就稍显亲昵地捋了捋他乱了的额发,又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了,盖在了对方身上。 一桌人都看着他的动作,郑区长就算喝多了,这会儿也多少觉出些异样来,嘴巴动了动,说:“呃……去你那合适吗?” 韩冬生抬头看他,回答:“合适。” 说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弯腰揽住了林羽的肩膀和腿弯,将这年轻人整个儿抱了起来,小心地让他的脑袋靠进自己怀里。 之后,韩冬生顶着一桌人疑惑的目光,笑了笑,嗓音低沉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作者有话要说: 嗯,等林羽酒醒了就会发现,全世界都知道他要结婚了。 第24章 接回宾馆 韩冬生把人抱出饭店前, 还让人帮忙把盖在林羽身上的大衣往上拽了拽,把他的脸也盖住,怕着凉。 等到了车上,韩冬生把人放在车后座躺好, 这才将盖住脸的衣服拉了下来, 在林羽下巴下掖好。 刚才把人放下的大动作终于让林羽有了丝清明, 他费力地半睁开眼睛, 想看清眼前的情况,却又很快合上了眼,只是皱着眉,抓着韩冬生的胳膊, 反复念叨说:“我得去接小帆船,说好了的, 还没去接小帆船……。” 韩冬生侧身坐在他腿边, 弯着腰给他轻揉太阳穴,问他:“小帆船在哪?” 林羽闭着眼想了好半天,说:“在二姨家,和二姨说好的,晚上去接, 不接回来小帆船会失望的……。” 韩冬生哄着他, 声音低沉而温柔, “好, 我们马上就去, 不让他失望, ”停顿了一下, 他又问:“林羽, 告诉我, 二姨家在哪?” 这次,他等了好一会,林羽也没动静,他弯腰借着外面的灯光仔细去看,就见人已经又睡熟了。 林羽觉得头很晕,意识好像是清醒的,但又时不时有一段空白。 他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起来,走到了外面有风的地方,也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个狭窄但是平整柔软的地方,被照顾着。 那之后,他的意识就又断了,等他再次迷迷糊糊地听到外界的声音时,他听见有个孩子在奶声奶气地说:“拾儿他喝这么多酒,又不乖了!” 另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问道:“他小名叫拾儿吗?” 孩子回应道:“对,他是腊月初八生的,阳历是十二号,姥姥喜欢叫他十二,叫久了就成拾儿了。” 男人似乎是回想了一阵后,沉吟着道:“腊八才过去没多久,那天我还碰见他来着……。” 因为那天街上很热闹,所以印象很深。 之后,林羽听见了车子启动的声音,他也随着车子的行驶身体跟着轻轻晃动,身上的衣服好像快要晃掉了。 在掉之前,车子停了一阵,有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将衣服又提了上去,手背碰到了林羽的下巴,是令人舒适的干燥的温度和触感。 车子又启动起来,空调风渐渐把车内吹暖了,感觉舒服了很多。 林羽又想睡了,睡着之前,他听见那孩子开口问道:“叔叔,你是谁啊?是哥哥的朋友吗?” 男人成熟低沉的嗓音很快响起,他说:“不要叫我叔叔,你得叫我哥哥。” “为什么?”那孩子问。 男人回答:“因为你哥是我未婚夫,我们快结婚了。” 林羽真正醒过来时,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他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看起来不像人家,而是宾馆。 床铺很暖,被子也很软,他胳膊上还搭着只小手,有清浅的呼吸拂在他颈侧。 林羽侧头去看,就见在昏暗的灯光中,小帆船靠在自己颈窝里睡得正香。 空气里有淡淡的咖啡味,还有那种熟悉了的雪后松柏的味道。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床铺这边,坐在临窗的办公桌前,屋子里大灯关了,只他面前的台灯开着,发出柔和的暖黄的光。 此时,他并没发现身后的人已经醒了,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桌面上的文件。 头很疼,也还很晕,林羽不适地闭了闭眼,他试图从回忆里找出自己和弟弟来到这里的原因,但脑海中能回忆起来的内容十分有限。 时间应该已经不早了,林羽想了想,将小帆船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放下来,想从床上起身。 可才刚坐起来,他就又差点晕着倒回去。 床上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办公桌前正在专心工作的人,韩冬生回头看了过来。 林羽正捂着嘴,晃晃悠悠地就要下地。 韩冬生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就大步走了过去,用有力的手扶住了他,压低声音道:“在这边。” 林羽就被他搀扶着去了洗手间,刚开门,他就挣脱韩冬生,冲进去,趴在马桶上吐了起来。 身后有脚步声,还有水龙头开水的声音,林羽已经顾不上还有人在了,一口气吐了个痛痛快快。 等他吐好了,身后的人递上了一杯温水,林羽匆匆道了声谢,没回头就接过那杯水,反复的漱口又吐掉。 漱完口了,温热的洗过的毛巾又被递了过来,这次林羽抿了抿唇角,没再重复表示谢意,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和脸后,他就站起身,想要尽快收拾一下眼前狼狈的残局。 一只大手却拿过了他手里的毛巾,并握住他手肘,将他带出洗手间,同时,林羽听到耳边低沉的嗓音说:“你去躺着休息,我来收拾。” 林羽怎么好意思让他去弄,回头想去阻止,可韩冬生已经进了洗手间,把门关好了。 没办法,林羽只好回到房间,给小帆船往上拉了拉被子,他就坐在床边等着。 听着洗手间里的动静,看到墙上的时钟,林羽才发现,现在竟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过了几分钟,洗手间门咔哒一声打了开来,跟平时一样规整地穿着白衬衫、深色西裤的韩冬生走了出来。 他看向坐在床边的林羽,林羽也抬头望着他。 韩冬生将办公桌前的椅子拽到床边,他坐到林羽的对面,微微弯腰打量他一阵后,轻声问:“还难受吗?” 他的目光太专注,林羽低着头,躲开了这样两道视线,说:“好多了。” 韩冬生突然伸手出来,在林羽头顶的发旋上碰了碰。 林羽本来下意识想躲的,但很快想到了两人目前的关系,于是咬着唇一动没动。 好在,韩冬生并没有进一步的意思,他只是这样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就收回手去,站起身,说:“我让宾馆厨房给你做碗面,吃完了你再躺下好好睡。” 林羽摇头,忙站起身,道:“不用了,太晚了,我得带小帆船回去了。” 韩冬生停住脚步,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一阵后,在林羽几乎以为他不会同意了时,他点了点头,说:“也好。” 于是,林羽抱着熟睡的弟弟,和韩冬生一起下了楼。 韩冬生要开车送他们,林羽没拒绝,这个时间打不到车,而且以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再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过于生分了。 车子行驶在深夜的路上,韩冬生开车,林羽抱着小帆船在后座。 只有发动机嗡鸣的声音,显得车厢里更寂静。 林羽抿了抿唇角,想起他刚才熬夜看材料的样子,在等红灯的间隙问道:“最近很忙吧?” 韩冬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过两天就是你帮忙区里的那个企业年会,紧跟着就是矿泉水厂的开工典礼,事情都堆在一起了。” 林羽想了想,说:“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太晚。” 红灯结束了,车子又一次启动起来前,韩冬生回头冲他笑了笑,说:“嗯。” 区宾馆离林羽家距离不算近,他眼睛望着窗外,过了一阵才想起来个事,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接到小帆船的,你知道我二姨家在哪?” 韩冬生摇头,“不知道,我是跟人打听出来的。” “谁?”林羽纳闷地问。 韩冬生回答:“我给老杨打了电话,老杨也不清楚,他就给区一小的校长刘永利打了电话,不过刘校长也只是知道大概位置,不知道是哪一户。” 林羽讶然,“后来呢?” 韩冬生一边注意着前面的车况,一边回应:“我就开车带你去了那片居民区,很幸运,问到第三家时,就知道你二姨家是哪个门了。” 闻言,林羽都呆住了,他难以想象韩冬生挨家挨户敲人家门,找人问他二姨家在哪的情形。 当然,他更想不到,他二姨听见敲门去开门时,看见个西装革履、一身气派,长得还特别俊的男人在门外时,是有多么惊讶。 他也不知道,当他二姨听见韩冬生叫她“二姨”,并且自然地自我介绍说,‘我叫韩冬生,是林羽的未婚夫,我来接小帆船回家。’时,林小敏的眼睛睁得有多么大,嘴巴有多久都没能合上。 …… 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车子开到了小胡同里林羽的家门前。 林羽抱着小帆船下车,迟疑地看着站在车身旁的韩冬生,犹豫着道:“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韩冬生摇头,“太晚了,你们进去好好休息吧。” 林羽暗自松了口气,又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韩冬生的回应是又一次伸手,碰了碰他头顶,深邃好看的眸子看着他,说:“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 进屋后,林羽安顿好还在熟睡的小帆船,自己则去厨房引燃炉灶,煮了碗面条。 吃面时,他脑子里还回荡着韩冬生离开前说的那番话,他说:“之前我在区政府附近买了套房子,有空时我带你去看看,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把家安在那里。” 韩冬生还说:“你放心,家里的房间足够用,小帆船可以有自己的卧室,还有书房可以用来学习写作业,以后他就跟我们一起生活。” 临上车前,他还嘱咐林羽说:“家里的东西没怎么置办,忙过这段,我们一起去买。” 最后,韩冬生说:“过年前,我们就去把证领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韩老板:没别的意思,就是非常想结婚。 谢谢‘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地雷,id很好听哦~~ 第25章 不分被不分床 第二天早上, 林羽叫弟弟起床。 吃饭的时候,他想了很久该怎么说他和韩冬生结婚的事,小帆船虽然已经知道了,但他担心将来生活上的变动, 会给弟弟带来些心理上的负担。 却没想到, 小帆船吃完饭一抹嘴, 就跟他说:“哥, 你有空就把家里东西收拾打包吧,不过我的东西你不用管,我自己收拾就行。” 林羽怔了一下,问:“为什么要收拾?” 小帆船理所当然地道:“你不是要和韩哥哥结婚了吗, 那不得搬去他家嘛!他把房间都给我留好了!” 林羽讶然,想了想, 又问他,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小帆船抬着小下巴回想了一下,说:“他说你平时很辛苦,等以后住一起了,我上学放学他负责接送。” “还有呢?”林羽问。 小帆船说:“他说听人说红阳市西边的龙溪湖很美,他还没去过, 过完年天气暖了, 他想和我们一起去。” 林羽眨了眨眼, 听见小帆船“哦”了一声,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乎, 又说:“他说他做饭没你好吃, 要我多担待。” 小帆船吃完去穿外套背书包了, 林羽看着他, 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等林羽带着小帆船到了学校,离老远就看见他二姨焦急地等在一小门口,正往他来的方向张望。 林小敏见到他就是眼前一亮,让小帆船先回班级,她拽着外甥到角落,就急急问道:“昨天那个叫韩冬生的说的是真的?你就要和他结婚了?” 林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昨天韩冬生去接小帆船,二姨必然会问他的身份,否则不会把人交给他,兴许还去车上看过自己在不在。 这事确实很突然,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年前我们就要领证了。” 林小敏有点怀疑地看着他,“这人看着条件是相当出挑的,只是你和他认识了多久,怎么就突然决定结婚了?”她盯着自己这个年轻的外甥,“拾儿,你跟二姨说实话,你突然要结婚,是不是因为你姥姥的事?” 林羽垂下眼皮,掩住其中的神情,他笑着道:“哪有,人生大事哪有那么草率的,我是看中了他,才想结婚的。” 林小敏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她抓着林羽的手,说:“好孩子,这就好,姥姥的事总有办法的,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林羽点了点头,笑着对林小敏说:“您放心吧。” 林小敏哪里放得下心,又问起两人后面的计划,房子和婚礼之类的,聊到学校打了预备铃,她才不得不放开外甥,急急往教室跑去。 从区一小离开,林羽照样去区政府报到。 会议相关的事,他再处理一天也就差不多了,之后就有需要过来一趟就好。 林羽一进办公室,就有人笑着冲他道:“恭喜啊,没想到一声不吭的就要结婚了,对象还是腾跃的韩总,我们是一点没看出来啊!” 林羽现在对谁都知道他要结婚这事感到习惯了,他已经能够客气而熟练地回应道:“谢谢,谢谢,到时候请你们吃喜糖。” 这两天忙完给区政府帮忙的事,林羽去了趟市里,他找了家卖文化用品的商店,买了一堆东西,在人家那就地忙活了大半天,之后又去了趟装裱店,这才坐车回家。 区政府的企业年会还是借用市电视台的演播大厅办的,林羽一大早就去了场地,跟着忙前忙后。 韩冬生是在会议开始前半小时到的,人这么多,又是公事,两人见了也就是匆匆打个招呼,然后又快速对了下今天的流程。 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只是在林羽离开去忙前,韩冬生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号的保温杯,可以直接放到口袋里那种大小。 林羽愣了一下,韩冬生低声道:“杯子是新的,里面装的咖啡,趁热喝。”说完他就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发言稿了。 林羽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能感觉到杯口接缝处逸散出来的一点点热气。 在会议开始前,杯子里的咖啡,就被他喝空了。 前面的程序都走完了,韩冬生快要上台的时候,林羽跟他在后台候场。 林羽看着他空空的手,问道:“演讲稿没带吗?” 韩冬生面对着台上,目光望着正在串词的主持人,说了句:“不用。” 说着,主持人已经转头看过来,邀请他上台了。 韩冬生整理了一下西装衣襟,突然回头看了林羽一眼,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伸手在林羽手腕上轻轻握了一下后,又很快松开,大步走向了演讲台。 雪后松柏的味道骤然接近,又迅速离开。 林羽抓住自己刚刚被握过的手腕,感觉到上面残留着一点点对方的体温。 他抬头看着韩冬生走向演讲台,这个男人走路时步幅很大,但肩头并不怎么晃,给人一种沉稳又可信赖的感觉。 上台后,男人抬手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走到演讲台后站好,自我介绍道:“各位好,我是腾跃的韩冬生……。”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沉稳大方。 聚光灯照在他头顶,像给他镀了层光亮的边。 林羽站在后台侧面看着台上,双眸中闪过一丝敬佩。 …… 腾跃矿泉水厂的开工典礼,林羽没去,因为正赶上温泉山庄那边改造温泉泉眼,他必须得亲自看着。 不过在这之前,他又去了一趟市里,去把自己在装裱店里裱起来的字取了出来,在典礼前一天送去了矿泉水厂那边。 上一世,功成名就之后,林羽在软笔书法上下了不少工夫,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他写得自认为还不错,也在书法展上展出过,不过如果他不是在商业上有点地位,人家会不会给他展览,就不好说了。 回到这里之后,林羽一心赚钱,照顾弟弟,倒是没再继续这项爱好。 但韩冬生的厂子要开工了,林羽怎么都得表示一下,让他买什么礼物吧,也没有太合适的,看人家也什么都不缺的样子,干脆就自己写幅字表达些诚意。 韩冬生出门了,是他一个叫冯正的助理接的,这人显然知道林羽和他老板的关系,对他非常热情。 林羽送完礼,就一心忙自己的事情。 马上要到年关了,工人很快就要放假,他得趁这之前把计划的工作都做完。 这期间,韩冬生曾经和郑区长一起过来看了一次,不是特意来的,是他们办事正好经过这附近。 只在半山腰泉眼处匆匆忙忙参观了一下,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赶紧走了。 林羽送了他们一段,韩冬生和他走在最后,在郑区长和其他人说话时,韩冬生微微弯腰,在林羽耳边说:“那幅字我很喜欢,谢谢。” …… 距离过年还有十多天时,整个红旗区的节奏都突然慢了下来,街上开始有年味了。 卖年货的摆上了街头,繁华的街道两边一片红彤彤,卖年画的、熏猪蹄的、卖炮仗的、做糕点的,都热热闹闹地出来了。 学校放寒假了,小帆船被二姨接过去了。 林羽和韩冬生早就约好了趁这段时间,购买一些家里必要的用品。 房子林羽之前已经去看过了,当时小帆船也一起去了。 韩冬生的这套房子买在区政府附近一个小区,建好才两年多。 是南北通透的大户型,在三楼,面积足足有一百三十多平,一共有五个房间两个卫生间,一个客厅和一个厨房、一个餐厅。 格局很好,所有房间和厅都有窗户,等姥姥也搬进来住以后,也还能留一个房间做书房。 韩冬生买的时候,前房主也才在这房子住了不到一年,因为出国定居才急着出手,房子的状况保持得相当好,家具都很新。 韩冬生的意思是让林羽做主,看看要不要重新装修,如果重装的话,他们领完证就先住林羽的房子,等以后这边弄完了再搬过来。 兄弟两在房子里转了转,小帆船很兴奋,挨个屋来回跑。 林羽想了想,说:“你要是也没意见的话,我看就不用重装了,现在就挺好的,我们打扫一下卫生,再把软装稍微弄弄就行。” 韩冬生低头看着他,说:“好,就按你说得办。” 所以,这几天,两人就在红阳市里各个商店里转,零零碎碎地买了不少东西,好在车子后备箱够大,还有车后座可以放,倒也不算麻烦。 他们两做事都是干脆利索的风格,用了不到三天,就找人把家里卫生打扫好了,窗帘也换上新的了,厨房的锅碗瓢盆也都齐全了,就连室内棉拖鞋都没落下。 钱大部分都是韩冬生付的,他说家里开销都他负责,但林羽坚持付钱的时候,他也没太拦着,毕竟两个人都独立惯了,他知道林羽不可能接受自己被人养着的。 距离春节还有一周时,两人一起在新房做最后的整理。 林羽把过完水晒干的新床单被罩都套好,韩冬生负责去清洗厨房里的锅碗瓢盆。 林羽先把两个次卧的铺盖都弄好,歇了口气,才去弄主卧的。 主卧靠南,窗户很大,采光很好。 屋子里的暖气烧得很足,林羽穿着线衫和棉布裤子,光脚站在宽阔的窗台上,惦着脚将大红色的床单从晾衣杆上取下来。 有人路过主卧门口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他,林羽没发现。 跳下窗台,他把红色床单铺好,两个枕头也都并排摆好。 被罩也套好后,林羽愣了会神,他的目光放在床头叠着的另一条被芯上, 那条与他手里刚套上被罩的这条一样,都是羊绒的。 “冬天我喜欢羊绒的被子,夏天喜欢用丝光棉,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随你的喜好,只是有一点我必须坚持,无论冬夏,无论冷暖,我们都只能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张被子,不能分床分被。” 韩冬生曾经说过的话回荡在耳边,林羽咬了咬嘴唇,拿起那条被芯,将它叠好了,用包装袋装好,抬手放进了旁边衣柜最顶层。 床上只剩下了一对儿枕头,和一条大红色的喜被。 林羽怔怔地看了床铺一阵,转身打算出去,一抬头,正与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一举一动的男人的目光撞上。 韩冬生迈步走进卧室,站定在林羽面前,伸出手去,用手背轻轻触摸他的脸颊,又慢慢滑到林羽的颈侧,然后就停留在那里,缓缓摩挲。 那只手的触感干燥、灼热。 他们谁都没开口说话,但都知道,林羽刚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彩云物语的地雷,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会起名字啊,都好好听~~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名单我就不列了(因为在后台实在找不到名单和数量,我笨我承认……) 第26章 领证 两个人在床边伫立良久, 韩冬生才将那只留在林羽颈侧的手收回去。 随着对方离开的动作,林羽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忍不住扭开头去,脖子上留下的温热触感久久不能散去。 韩冬生的目光如一张温柔的网笼罩在他身上, 专注而仔细地洞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甚至是每一次呼吸, 也包括他离开时, 对方这微小的反应。 韩冬生的眸子里现出一种怜惜而温柔的神态,像是一个大人在包容一个孩子,他没再趁对方心神不定、紧张的时候再去碰触,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用笑容来安抚对方,说:“今天你辛苦了, 一会我们去接小帆船, 路上顺便买点菜,厨房收拾好了,晚上我做几个菜犒劳你。” 活都是一样干的,韩冬生也没闲着,但他偏偏是这么说。 重活一世, 在这方面一片空白的林羽, 很快忘记了那点不安和紧张, 道:“你也辛苦了, 晚饭我和你一起做。” 这个晚上, 新房开了第一次伙, 这个家未来的三个常住人口第一次在这里吃了顿饭。 林羽炒了一道葱烧蛤蜊, 煮了一个小白菜土豆汤。 蛤蜊特别鲜, 不用放重调料, 只放葱姜蒜和盐,再勾一点薄薄的欠汁,味道就非常好。 小白菜是菜店店主自己种在屋子里留着吃的,林羽是熟客,每次饭店进货量大,那店主见他买菜自己吃,就顺手割了一把送了他。 大冬天的难得吃这么鲜的菜,绿油油的鲜嫩菜叶,配上口感绵软的黄心土豆,吃起来胃口大开。 韩冬生则动手炖了一道锅骨,还炒了个韭菜鸡蛋。 排骨怎么做都不会难吃,林羽和小帆船都觉得味道不错。 不过韭菜炒得火候有点老了,过于软烂,不过还是能吃的。 小帆船特别开心,一边吃饭,一边用眼睛偷瞄韩冬生。 林羽有点不好意思,碰了碰弟弟的手臂,说:“好好吃饭。” 小帆船咽下去一口饭,说:“你家真好,饭吃起来都特别香。” 韩冬生笑着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他头顶,说:“不是我家,是我们的家。” 第二天一早,林羽起来后,找出身最近新买的西装穿上了,还特意把头发用发胶抓了抓。 吃完早饭收拾好了,兄弟两把家里最后一点东西刚打包好,门口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动静。 不大会,韩冬生就敲门进来了,他目光在林羽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看到林羽忍不住别开头去时,他才移开目光,去把地上打包的最后一些行李提起来,送到车后备箱里。 三人坐上车,直接去了区政府附近的民政局。 今天是民政局最后一天上班,来办事的人不多。 他们到的时候,林小敏已经到了,身边还站着个个子很高,长相普通的男青年。 见他们来了,林小敏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男青年,笑着就迎了过来。 林羽叫了声“二姨”,又冲那男青年道:“建军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建军笑着回道:“昨晚刚到,你二姨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定得赶回来,恭喜你啊,小羽。”说着,他看向林羽身边的韩冬生,问道:“这位就是韩哥了吧,幸会幸会!” 韩冬生点了点头,也笑道:“谢谢你特意赶回来,幸会。” 宋建军“嗨”了一声,“也不算特意,这不快过年了,也该回来了。” 正说话呢,有一辆黑色轿车从路口拐过来,停在了他们旁边。 杨国志从车上满面红光地下来了,给他开车的杨力脖子上挎了个相机,也乐颠颠地跟在后头。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就簇拥着一对新人进了民政局。 连拍照带签字、办手续、交钱、盖钢印,一共不过用了不到半小时,两个红本本就到手了,一本写着持证人:林羽,另一本写着持证人:韩冬生。 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一对法律承认权利与义务的合法夫妻。 证办完了,一行人就开车去了大矿。 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来了,林小慧和李光明两个脸拉得老长,看着林羽和林小敏他们把东西都打好包,还带来了新羽绒服,给老太太包得暖暖和和的,开车拉走了。 这么多人在这,何况有韩冬生和杨国志在,还有宋建军这个年轻力壮的,这两口子不敢太造次,只用眼睛狠狠瞪林羽,恨不得撕了他的样子。 姥姥在车上抓着林羽和林帆的手,直掉眼泪。 林羽揽着姥姥瘦弱的肩膀,跟她说:“以前是我太粗心,没想过大姨会这么过分,以后我保证让您过上好日子,再不受苦。” 他们没先回家,而是去了林羽的饭店。 今天惠民小吃不对外营业,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门板上贴两喜字,外面墙上平时用来写特价菜的小黑板上,现在写着:“老板结婚,今天放假,门口喜糖自取。”的字样。 孙叔和小红、小欧三个忙到飞起,那头小红在窗子边喊:“来了来了!” 这头孙叔的炒菜就下了锅,热油碰到水珠,刺啦刺啦响,香味顿时就顺着排风扇飘出去好远。 小欧脚步利索地来回小跑着,刚刚将热茶端上桌,小红已经跑到门口,欢快地把门一把拉开了。 欢声笑语顿时从门外涌进门内。 小帆船蹦蹦跳跳地先进了门,后面是新婚的韩冬生、林羽夫夫两,他们小心地搀扶着姥姥,再是林小敏、宋建军母子两,还有杨国志和缀在后面拍照的杨力。 菜都上全了,大家都坐好时,林羽把孙叔他们三个也叫上了桌,他打开了一瓶藏在收银台下面的茅台,挨个儿亲自满上,不能喝酒的,就喝大白梨,然后和韩冬生一起,敬了大家一杯酒。 一场只有亲人朋友的简单婚宴,宾主尽欢。 散场时,林小敏将外甥拉到一边,悄么声地道:“妈还有小帆船在我那住几天,春节你们就都在我那过,年货我都备好了,等过完年,你们再把这一老一小接回去,以后啊,你姥姥就换着在咱们两家住。” 林羽还想推让,林小敏拍了拍他手背,叹了口气说:“本来老太太就不该是你们孙辈的责任,那是我和你大姨该承担的义务才对,再说我还有寒暑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别推辞了。” 林羽点点头,说:“行,只是二姨,今天就不用了,正好有车方便,姥姥还没去新家看过呢。” 林小敏却噗嗤笑了一声,她拍了外甥肩头一把,取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事,新婚之夜呢,就算你不在乎家里有人打扰,你家那位就能愿意了?” 林羽怔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偏偏这时,正和他建军哥说话的韩冬生也回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下子就对上了。 林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就像触了电似的又转回头去,心里竟然跳快了几分。 一群人分别坐车离开,姥姥和二姨离开前,还硬是塞给韩冬生一个红包,说是见面礼。 回新家以后,韩冬生把那红包打开了,给林羽看。 林羽砸了咂舌,发现那里面竟然塞了整整一千块钱。 他把那钱又塞回红包,递给对方,说:“姥姥给你的,你收好。” 韩冬生就笑了笑,把它好好放去书房里了。 林羽把今天最后收拾过来那点东西都拿出来,挨处放好。 韩冬生在洗澡,在这边能听见点哗哗的水声。 林羽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着,尽管他来这边很多次了,里面不少东西都是他亲手布置的,但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还有那种初来乍到的陌生感,以及……他看向主卧洗手间的方向,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毛玻璃里隐隐约约的人影。 他垂下眼皮,咬了咬嘴唇,拿了睡衣,去另一个空着的浴室洗澡了。 等林羽吹干头发,回到卧室时,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了,一边床头柜上的阅读灯开着,韩冬生正穿着件深蓝色丝质睡衣,靠在床头看书。 房间里有从浴室飘出来的淡淡水汽,雪后松柏的味道似乎更浓了,还掺杂了一些男士洗发水、和须后水的味道。 韩冬生看到他过来,就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他。 林羽顶着对方的目光,从另一侧上了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韩冬生侧身关了那盏阅读灯,屋子里瞬间彻底暗了下来。 弹簧床轻轻晃动,是另一侧床上的人也躺了下来。 被子被往上拽了拽,同时盖着这一张被子的林羽,能明显地感觉到。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两个人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中间却隔着好大一块距离。 林羽神经紧绷,根本毫无睡意。 在海边的那个晚上,韩冬生提出结婚的提议,林羽刚开始觉得这是个荒唐的想法,但最终,对方还是说服了他。 韩冬生的父亲离世前,对他最后的希冀是承担起家里的责任,三十岁前要成家立业。如今他已年近三十,事业风生水起,婚姻上八字还没一撇,他觉得愧对父亲。 韩冬生希望用婚姻,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而林羽需要用婚姻,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按韩冬生的话说,他们正合适。 所以,林羽同意了这个提议。当晚,他们就算订婚了。 当时,两人并没提到林羽身体的问题,因为这个事是无法忽略的事实,林羽不需要一次次去提醒韩冬生。 而韩冬生这样一个成熟严谨的男人,既然提出了这个建议,必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认为他能接受。 虽然他们严格来说,是为了各自目的,而不是为了感情在一起的,但韩冬生多少是有点喜欢自己的,林羽是知道的。 他对韩冬生也不讨厌,相反还觉得这人挺不错的。但也仅此而已。 但这已经足够了。 尽管那天并没提婚后床上的事该怎么办,但林羽在那天铺床时,就已经有了了悟。 在这个婚约里,韩冬生其实是吃亏的一方,以他的条件,自己并不是他唯一可以有的选择。 所以,林羽自觉要补偿对方,尽量满足他的想法。按他曾经说过的话里的要求,没分床分被。 因为,林羽已经做好了,婚后在床上满足丈夫的心理准备,尽管对方只能得到单方面的缺少反馈的残缺的快乐。 但,他会尽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超期待下一章~~嘿嘿~~ 第27章 情难自禁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床上两人的轮廓能看得清了。 林羽轻咬嘴唇,在给自己做最后的心理准备。 身边的人动了动,床垫发出轻微的震动,林羽身体紧绷起来, 感觉到韩冬生翻了个身, 侧躺着朝向了自己这边。 林羽的睫毛颤了颤, 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就在这时, 一只手臂伸过来,在林羽的身体紧绷到极点时,帮他往侧面拉了一下被子,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说:“睡吧。” 随后,那只手臂收了回去, 韩冬生又回到原来的姿势, 平躺躺好,没再有其他动静。 林羽茫然地睁着双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呼吸着熟悉的雪后松柏般的气息,直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规律而平缓, 他才觉出困意, 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 林羽醒来时, 身边已经空了, 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呼呼声响, 空气里有黄油和煎蛋的香味。 他去了趟洗手间, 简单洗漱后, 穿着柔软的室内棉拖鞋, 也去了厨房。 厨房拉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微的轨道滑响,韩冬生应声转头看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件白色v领线衫,下半身则是一条米色棉布长裤,脚上穿的棉拖鞋,与林羽穿的是同款,只是颜色更深一些。 此时,他一手握着平底锅的锅把,另一手拿着锅铲,这让他看起来很居家。 窗子外初晨的阳光照射进来,给他周身罩了一层温暖的光圈。 林羽眨了眨眼,挽起袖子,说:“早,我来帮忙。” 韩冬生也回了个“早”,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突然笑了一下,道:“已经好了,你去餐桌等着,准备吃饭。” 林羽只好又退出厨房,他当然注意到韩冬生的目光在他脸上看了那么久,忍不住又进了洗手间,好好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脸年轻好看,因为刚醒,双眼还有点雾蒙蒙的。 林羽凑近了镜子仔细看,就看见自己右侧白皙的脸颊上,有很明显的一大片枕巾上的花纹纹路,是睡姿一直保持不动压出来的。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那侧脸颊。 出了洗手间,回到卧室,林羽关上门,准备把身上的睡衣换成家居服。 他站在衣柜前找出家居服,刚把睡衣上衣脱掉扔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脱裤子,身后的门突然就响了一声。 一个低沉好听的嗓音说:“小羽,过来吃……。” 一句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门开时,带进来一股微凉的风,林羽瞬间觉得整个后背都冷飕飕的。 他没回头,而是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整个后背都紧绷起来。 并不只是因为冷。 房间里安静极了,门口的人并没出去,还停留在那里。 须臾,脚步声响起,不是往出走,而是往这边走过来了。 林羽的心跳得飞快,他抱着臂膀的手更用力了,手背上鼓起来一条条细细的青筋。 脚步声最终停留在林羽身后,很近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到脖颈后那温热的呼吸。 一只大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林羽身体忍不住轻颤,那手却只是经过他身侧,捞起了床上那件咖啡色的家居服上衣。 修长有力的手指,细致地摆弄着那件上衣小小的扣子,将前襟拉开,韩冬生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林羽的背上,将那件衣服展开披在了他肩头。 声音压得不能更低,几乎成了气声,但仍能听出其中暗藏的一丝嘶哑。 韩冬生在他耳边说:“穿好,别着凉。” 说完,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礼貌地往后大步退开,似乎要出去了。 可就在林羽稍稍放松下来,准备放下手臂,将衣服穿好时,又急又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直朝他这边而来。 林羽刚想回头去看,说:“你……。” 男人却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温热到几乎发烫的体温,一下子袭了上来,笼住了他。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林羽从身后紧紧抱住。 像一只猛兽出闸,充满了侵略性。 林羽惊喘一声,披在身上的家居服滑下去寸许,露出半边肩膀。 男人的呼吸沉重而急促,就响在耳边。 在林羽几乎以为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只一瞬,男人就倏地松开了他,再次退开。 在他离开前,林羽清晰地听见,对方几乎含糊在嗓子里一句话:“你真的很……。” 后半句听不清了,男人已经退了出去,门砰地响了一声,从外面被关上了。 林羽站在原地呆了好半晌,心跳才慢慢平复。 林羽转头看向柜门里的全身镜,镜子中,他衣衫不整,满眼紧张、惊惶,还有些无法隐藏的羞涩与隐忍。 而他的脸颊、耳垂,还有露出来的脖子和半边肩膀,此时都泛着红潮,红成了一大片。 刚才男人说的到底是“很什么”,林羽根本不敢细想。 …… 五分钟过后,林羽衣着规整地从卧室出来,坐到了餐桌前。 韩冬生起身,将他的杯子里倒满热牛奶,林羽垂着头说了声谢谢,几乎不敢抬眼看他。 今天的早餐是西式的,煎得香酥的黄油面包、微焦的火腿片,还有煎蛋、生菜沙拉,还有香浓的热牛奶。 韩冬生几乎不用林羽动手,就能将他想要的递过去,送到他盘子里。 林羽就不停地道谢。 一顿早餐吃完,韩冬生端来了咖啡,两个人移到客厅阳台去坐。 这个阳台很宽,窗子也大,小圆几和两把椅子,都是韩冬生选的。 两人坐在这里晒着冬日阳光,喝着饭后咖啡,感觉非常不错。 直到这时,静谧舒适的气氛,终于让林羽渐渐摆脱了早上时的那种羞涩和尴尬,态度自然起来。 两人看着窗外小区里的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大包小包的,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今天有想做的事吗?”韩冬生看向他,问道。 林羽想了想,迎向他的目光,说:“我没什么想法,你呢?” 韩冬生说:“我要收一份传真,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办公室吗?结束之后,我们可以去书店逛逛。” 林羽点了点头,“好。” 这次林羽换衣服知道要锁好门,等两人都收拾好,在门口相聚时,时间也不过过去了十来分钟。 两人都是干脆利索的性格,生活方面目前来看,倒是相当合拍。 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就停在楼下停车位,韩冬生开车,林羽坐在副驾驶。 车子开出小区,驶上马路后,韩冬生看了林羽一眼,问他,“你会开车吗?” 林羽想了想,说:“能开,但我没驾照。”他当然是会开车的,但那是上一世的事了。 韩冬生说:“等有时间你去考一个吧。” 林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等到了腾跃矿泉水厂,两人把车停到办公大楼楼下。 厂子昨天就开始放假了,现在看起来很空旷,只有值班的和必须留人的岗位还有人在。 韩冬生带林羽去了二楼自己的办公室,林羽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写的那幅字了,“宏图大展”四个大字特别显眼,就挂在那幅古代名画的旁边。 林羽有点脸红,他看了韩冬生一眼,说:“我以为你会挂在住处的……这里这么多人看到。”在家里,起码大部分时间只有家里人能看到,在这里,每天都人来人往的,林羽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韩冬生仰头看着那幅字,笑着道:“写得很好,看就看了。” 韩冬生给林羽泡了茶,还给他找了本书看。 自己则去打了几个电话,又等了十多分钟,传真机尖锐的噪音才响了起来,传进来十几份文件来。 他都一一看完了,盖了章又传送回去,之后又打了个长达十多分钟的电话,这才结束了工作。 此时林羽已经睡着了,昨晚他精神紧张,睡得并不好。 韩冬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自己的大衣盖到他身上,低着头看了他很久。 之后,他才小心地坐到林羽身边,拿起他随手放在沙发上的书,慢慢翻看起来。 林羽醒来时,已经快要中午了,他们午饭就在厂子里的食堂吃。 林羽觉得味道不错,都吃光了,韩冬生倒也都吃光了,只是他刚才盛在盘子里的,只有一根黄瓜和一根胡萝卜,都是生的,洗过了直接就吃了。 开车去书店的路上,林羽忍不住问他,“你不饿吗?” 正在开车的韩冬生摇了摇头,说:“习惯了。” 过了一阵,林羽说:“以后早上我们多做点,你去厂子里都带饭吧。” 韩冬生笑了笑,“嗯”了一声。 这个下午,他们不仅去了书店,还去了趟文化用品商店。 韩冬生给林羽买了一堆写毛笔字的工具,还搬了个很大的白瓷笔洗上车。 书也没少买,家里书房的书架大部分是空的,韩冬生的书都在首都家里,以后会寄过来,现在买就是现看的。 林羽也给自己挑了几本感兴趣,拿去和韩冬生的一起结了账。 将书搬上车时,有本书从塑料袋里滑了出来,林羽抬手将它放回袋子里,不经意地低头瞥了一眼时,发现书名叫《跨越代沟:手把手教你,与年轻人的相处之道》。 林羽眨了眨眼,这书……显然不是他买的。 韩冬生见他好一会没上车,回头看了过来,林羽忙把那本书塞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韩冬生:“你真的很——。”这是道填空题。 第28章 早晨的惊吓 晚上回去后, 是林羽做的饭,韩冬生给他打下手。 他蒸了一条鲈鱼,又炒了个豌豆尖。 鱼是活的,在鱼店现杀的, 韩冬生将鱼鳞和鱼鳍都处理好, 冲洗干净后, 里外抹上薄薄一层盐, 腌制了一会。 葱丝和青蒜、姜丝他都备好了,时间一到,林羽就接手,将这些放在鱼身内外, 放烧开的锅里大火蒸上。 趁他蒸鱼的工夫,这头豌豆尖正好洗好了, 蒜末也切了, 林羽只在锅里下了一点点油,将蒜末炒香,嫩绿的豌豆尖下进去,只快速翻炒几下,放点盐, 就赶紧关火, 借着余温再炒一小会, 菜就出锅了。 鱼这时也蒸好了, 林羽让韩冬生把盘子里蒸出来的汁水都倒掉, 又放上新的葱姜蒜丝, 他自己则烧了热油, 等油冒烟时, 浇在鱼身上。 担心菜太清淡, 韩冬生吃不惯,林羽还切了厚厚的腊肉,在盘底垫了嫩嫩的笋片一起蒸了,早用电锅蒸了,这时候刚好出锅。 什么调料都不用放,韩冬生用隔热手套将盘子端出锅,盘子里笋片上满满都是腊肉蒸化了流出来的油脂,看着就特别香。 一桌菜很快就做好了,明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偏偏配合得特别默契,几乎不需要怎么言语,就互相接力着把事情做完了。 一人一碗饭吃着,两人偶尔也聊天,说的是白天出门的见闻,书店里的某本书,还有后天去二姨家要带的东西。 吃完饭,林羽刷碗,韩冬生去整理今天新买的东西。 等林羽弄完了,去书房看,那里面已经变了个样子。 中间的书桌上铺了厚实的羊毛画毡,笔架上挂着三支型号不同的毛笔,还有宣纸、镇纸等等,桌子一角还放了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下午顺手买回来的百合,还没完全开起来,香味已经很浓了。 那个特别大的小水缸一样的笔洗,被放在了书桌旁边,里面已经蓄了水。 韩冬生见他进来,就让他自己再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林羽看了看,没什么意见。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在书架上扫过,今天他们两买的书都在上面摆好了,只是没见那本‘与年轻人的相处之道’。 都收拾好了,韩冬生要给首都的家里打电话了。 林羽坐到他对面,看着他把号码拨出去。 他们结婚的事,韩冬生家里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因为他妹妹的特殊情况,他母亲没能赶过来。 因为着急将姥姥接过来,领证领得很急,而且眼看着过年了,也没办法办婚事,于是就只简单吃了顿饭。 年后,等他们忙完了,还是要办个正式的仪式的。 林羽和韩冬生倒是都不在乎这个,但杨国志劝他们说,趁这个时候多请点圈子里的人过来,有来有往的,以后这人情关系就走起来了。 所以,仪式还是要正式办,到时候韩家人再过来也不晚。 电话接通后,韩冬生的语气有些客气,“晚上好,妈。”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韩冬生“嗯”了几声后,就将电话话筒递给了林羽。 林羽其实心里多少有点紧张,他没多少机会和家里长辈相处,这方面确实不太擅长。 但还是压下紧张,说道:“您好,”林羽抬头看了眼望着自己的韩冬生,冲着话筒叫:“妈。” “你好,林羽,”电话里,舒延的声音很像央视的播音员,咬字极标准,林羽知道韩冬生说话是像谁了。 舒延说:“很抱歉没能亲眼看着你们领证,希望你不会介意。” 她的语气太过客气和平淡,而且过于官方,这让林羽有些诧异,但他仍然笑道:“当然不会,我理解的。” 舒延又用那种播音员一样的声音说:“欢迎你成为韩家的一员,当然,冬生也成为了林家的一员,妈妈祝福你们。” 林羽说:“谢谢。” 之后,他听见舒延冲着电话外边问了一句:“小雪,你要不要和嫂子说几句话?” 那边听不见什么回应,没几秒,电话里又传来舒延的声音,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早点休息。” “好,那祝您晚安。”对面的冷淡和客气,让林羽有点不知所措。 电话那段却并没挂断,他听见话筒里,舒延那冷淡的声音在说:“我给你买了一辆汽车作为新婚礼物,现在车子还在调配中,估计一个月内就能送到你们当地。” 林羽讶然地看向韩冬生,却见对方脸上带着笑意,从他手里接过了电话,说:“谢谢妈,好,我知道了,祝您晚安,再见。” 电话挂断了,林羽怔怔地看着韩冬生,说:“我以为……。” 韩冬生笑着说:“你以为她不喜欢你?”他摇了摇头,“她性格一直如此,以后你会习惯的。” “可是,一辆车是不是过于贵重了?”林羽迟疑着说。 韩冬生则站起身,摸了摸他头顶,说:“给你就要着,驾照的事你要抓紧了。” 晚上睡觉前,林羽洗完澡后,照样是看到韩冬生正靠在床头看书。 有了前一晚的经验,林羽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他在被子里躺好,就闭上眼睛准备睡了。 隔壁半边床上的人,却一时间并没有睡觉的意思,台灯的光虽然柔和,但还是让人一时半会睡不着。 直到又过了十几分钟,韩冬生才放下书,关闭台灯躺了下来。 林羽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忍不住在他躺下时,稍稍翻了个身。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跟昨晚一样帮他拉了拉被子,林羽没再慌,还就着被拉过来的被子,又往里侧躺了躺。 就是在这时候,本以为就要睡觉的韩冬生却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格外低沉,他问:“睡不着吗?” 林羽闭着眼睛,下巴在柔软的被子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说:“快睡着了。” 韩冬生收回了手,躺了回去。 又过了不知道几分钟,林羽感觉意识已经模糊,进入沉睡边缘时,躺在身侧跟他盖着一张被子的人,突然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他说:“我可以亲你吗?” 嗬,林羽一下子就睁开眼,清醒过来。 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但韩冬生问完这句话后并没有任何行动,甚至都没有侧头看过来,这让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半睡半醒时的幻听。 直到心跳稍稍平静下来,韩冬生没等到答案,于是用手肘撑起身来,侧身看了过来。 林羽平躺在床上,看着黑暗中对方模糊的轮廓,喉结动了动,轻轻说了声:“嗯。” 男人高大强壮的身躯像一座塔一样,将他全部笼罩住。 温热的吐息,还有雪后松柏般的味道渐渐接近。 林羽紧紧抓着身侧的床单,嘴唇微张,呼吸不由自主急促了起来。 最终,在温热的身体快要相贴时,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了林羽的额头上。 林羽微微一怔,男人已经在往后退了。 林羽咬住嘴唇,闭了闭眼,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一下子抓住了对方意欲远离的肩膀。 韩冬生身体一僵,保持那个姿势,停了下来。 林羽的胸口起伏,万分艰难似的,低声道:“如果你想……,我可以的。” 韩冬生的身体更加僵硬了,甚至林羽能明显感受到,他手抓着的肩膀皮肤下,肌肉瞬间的鼓涨,甚至连血管里的血液,都以极高的速度流通了起来。 良久,在林羽几乎以为对方要行动了的时候,韩冬生却用嘶哑的嗓音说:“我很想,但……,”他像是用了全部的意志力似的,将林羽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来,放回床上,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更哑了,他说:“还是再等等。” 林羽胸口起伏得很厉害,他扭开头,看向床的外侧,问:“等什么呢?” 韩冬生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等……你喜欢我。” …… 第二天早上,林羽醒来时就觉得不对,他动了动,立刻皱起眉来。 下面一片湿凉。 幸好韩冬生还在熟睡,昨晚他应该是很晚才睡着的。 林羽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起床,发现睡裤没脏才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人,韩冬生的大半身体都露在外面,不过,好在屋子里并不冷,倒也不会着凉。 林羽站起身,想把都在自己这边的被子扯过去,给韩冬生盖上。 只是,当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对方的下半身时,林羽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眼神也赶紧收了回去。 他从衣柜里拿了干净内裤,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卧室。 都是男人,早上的身体反应都会有。 林羽虽然是无性恋,但早上该有的也会有,只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该有的冲动,他还是不会有。 可是,林羽没想到,他的新婚丈夫……会那么夸张。 他们两同床的话,林羽没有那个功能,谁在什么位置显而易见,林羽早就有这个认知。 昨晚他之所以愿意主动提出邀请,是因为他是想好好经营这份婚姻,韩冬生是个很不错的人,他不想辜负。 可是,现在,林羽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脸色通红的自己,开始庆幸昨晚韩冬生非常坚持己见,没在自己的怂恿下,轻易改变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大,劳烦多看两眼,您标注出的片段,最亲密的行为只有攻亲了受额头一口,并且之前之后都没有亲密情节,我已经改无可改,亲额头是晋江允许的行为,请求审核大大别锁了,谢谢了。 哈哈哈,吓到了! 忘记有没有在前面作话说了,这篇文自始至终冲突性不大,节奏类似种田文哈,就是细水长流过日子,主打感情流治愈风。 第29章 最亲密的关系 早饭吃的是葱油面配煎蛋, 林羽还炒了个虾仁油菜,另外盛了一小碟自己腌的酱菜。 韩冬生在他起床后不久就起来了,到厨房看了看,道了早安, 就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 等做好饭, 准备吃了, 林羽才发现, 主卧阳台上已经挂了一排洗好的衣服,都是昨天他们出门穿过换下来的。 里面……竟然……还有他早上偷偷换下来的那条湿了的内裤。 林羽把它藏在了洗衣篮深处,想着做好饭吃完就洗的,却没想到被韩冬生翻找了出来, 一起都给洗了。 他简直没法想象对方见到这条裤子时的反应。 一顿饭,林羽几乎没怎么主动说话, 韩冬生说什么, 他就回应一句,整个人尴尬又窘迫。 饭吃完了,韩冬生自觉去刷碗。 平时的话,林羽肯定就主动去帮忙了,但这次他帮着一起把碗盘都送到厨房以后, 就打算离开了。 那条挂在阳台上明晃晃迎风招展的内裤, 让林羽整个人都坐立难安, 难以和这位算不上太熟悉的新婚丈夫相处了。 可是, 就在他刚走出厨房时, 韩冬生却突然开口道:“小羽, 你过来一下。” 林羽脚步一顿, 硬着头皮又转身回去。 厨房里, 韩冬生双手戴着胶皮手套, 正在给盘子打洗洁精,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就放下盘子,转头看过来。 林羽靠在门框边上站着,垂头看着自己脚尖。 韩冬生看了他一阵,突然笑了一声,问道:“你打算以后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林羽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韩冬生摘下手套,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额发下正在颤动的浓密睫毛,语气缓慢地轻声道:“我是你丈夫,是你最亲密的人,你怕什么呢。” 林羽倏地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去。 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眉头眼角,动作很轻,像怕吓到他似的,只一瞬就收回去了。 林羽听见头顶传来的温柔的询问,“告诉我,你每天都会这样吗?” 闻言,林羽的喉结动了动,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才万分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快要藏在了嗓子眼里,“没有,只是偶尔。” 韩冬生却并不放过他,继续问道:“是偶尔会这样,还是偶尔硬?” 林羽几乎倒抽一口气,他扭开头去,语气有些生硬地回答:“我这方面是正常的,和你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冲动。” 韩冬生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目光在林羽的侧脸上逡巡。 之后,他问:“生我气了?” 林羽摇了摇头,脸色还是紧绷的,有些生硬地回答:“没有。” 韩冬生向前走近一步,用哄劝的语气说:“小羽,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想要彻底的了解你的情况,以我们的关系,我想这是必要的,你觉得呢?” 林羽这次没再表现出拒绝,他转头面向韩冬生,嘴唇动了动,说:“抱歉,我反应过激了。” 韩冬生看着他,说:“林羽……,”他叫的是大名,林羽注意到了,抬起眸子也看着对方。 “我们之间目前虽然只有名,没有实,甚至你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跟我结婚的……。”韩冬生说。 林羽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说话,韩冬生却已经继续道:“但你要知道,我只是希望给你多点时间来适应我,”他脸上的神情渐渐严肃,像宣告某种不可打破的规则一样,斩钉截铁道:“将来,我必然会拿到我应得的。” 林羽身体轻轻一颤,韩冬生的目光充满侵略性地在他周身一寸寸逡巡,像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隐藏,更不需要为此介意,或者感到尴尬,你完全可以坦坦荡荡、毫无保留地面对我,而我也是同样,因为……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林羽仰头看着他,睫毛轻颤,久久之后,回应道:“嗯。” …… 刷完碗,收拾好房间,两人该出门了。 林羽今天的计划,是去一趟小饭店。 温泉山庄那边早放假了,因为工厂区放假没那么早,小饭店也就一直开到了年根儿底下。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中午饭完事就关门歇业。 林羽打算去犒劳一下孙叔他们,再做做饭店的收尾工作。 韩冬生听了他的计划以后,决定跟他一起去,于是两人把家里拾掇好了,就准备换衣服出发了。 那番话后,韩冬生对林羽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两人之间那种客气又拘谨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变得自然、松弛了许多。 换衣服时,林羽先去了卧室,韩冬生紧跟在他后头也进去了。 两个人分别在衣柜里找到了要穿的衣服,韩冬生的目光在林羽手里拿着的裤子上一扫而过,伸手在对方那侧的衣柜里拿出另一条来,跟他说:“今天穿这条。” 林羽有点茫然,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裤子,又看了看韩冬生递给自己的这条,疑惑地问:“为什么?” 他以为对方会回答他这条更搭之类的话,但韩冬生却用一种说不出的目光看着他,低声道:“穿这条,我想看。” 说完,韩冬生就拿着自己的外出衣物,转身出了卧室,还把卧室门关好了。 林羽拿着那条被指定的裤子,唇角抿了抿,默默将他自己选的那条挂回了衣柜。 今天准备要干活的,他本来准备随便穿条深色的宽松裤子就好,韩冬生选的那条,要修身得多,颜色也比较浅,不太适合。 但既然他要看,林羽手指轻轻摩挲裤子上的布料,韩冬生没有跟他提过太多要求,不分床不分被是一个,这次是另一个,林羽脱下睡裤,换上这条修身的裤子。 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他会满足他。 卧室门响了一声,林羽全都换好了,从里面走了出来。 韩冬生已经在客厅等他了,见他出来,目光快速地在他周身一扫而过,然后停留在了他的下半身。 林羽的胯相对来说比较窄,两条腿又长又直,穿这种修身的裤子非常好看。 林羽顶着他的视线走了过来,喃喃道:“我们走吧。” 韩冬生沉默着点了点头,林羽就率先去了玄关。 身后并没传来跟过来的脚步声,林羽咬了咬嘴唇,只踌躇了一下,就弯腰去换鞋。 因为胯窄,他的臀部曲线小而翘,两条大腿十分紧绷,紧紧贴合着,有种自我保护的意味。 在他换好鞋站起身后,身后终于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 雪后松柏的味道渐渐接近,韩冬生走了过来,弯下腰也换好了鞋子。 换好后,在林羽准备出门时,韩冬生用沙哑着嗓子在他耳边说:“很好看。” …… 两人开车去了工厂区,车子停在了惠民小吃门口。 林羽让韩冬生到柜台里歇着等他,自己则和孙叔、小红还有小欧坐到一张餐桌周围,他把这一年的明细账都拿出来给他们三个看。 “今年咱们效益不错,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是年前营业最后一天,中午完事你们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刚才我放在厨房的排骨和水果你们看见了,一人一份,一会都提回家去。” 小红和小欧都喜上眉梢,两人差点击掌庆祝了。 孙叔则略显犹豫地道:“东家,这每个月提成都给我们发了不少了,现在年根底下,排骨和水果都不便宜,你就别给我们了,留在冰箱里,过完年开业拿了卖钱吧。” 林羽“嗨”了一声,道:“不差这点,一年到头的,这放假了,回家总不能空着手吧。” 孙叔听了,就没再拒绝。 林羽又说:“还有,我给大家准备了奖金,不多,特别是小欧,你干的时间短,给得就少一点,你别介意啊。” “啥,还有奖金?”小欧乐得都快蹦起来了,小红也兴奋不已。 孙叔脸上也现出惊讶之色。 等林羽把一个个装着钱的信封塞给他们时,这老头的眼圈都红了,差点流眼泪。 林羽说:“中午这顿忙完,你们就好好休息吧,善后的事我做,等明年过来,我会跟你们商量一件事,不过不急,可以到时候再说。” 众人纷纷应了,高高兴兴去干自己的活了。 林羽回到柜台那边,看见一身气派的韩冬生坐在里面,看起来相当格格不入,就像是金凤凰进了土窝窝。 韩冬生自己倒是很自在,他拿着本书,靠在椅背上,闲适地在慢慢翻看。 工厂下午就放假了,中午来吃饭的人不算多,但屋子里也还是吵吵嚷嚷的,不得消停。 等午饭结束,人都走完了,孙叔和小红他们几个把厨房都收拾好,锅碗瓢盆都洗干净,就打了招呼拎着东西走了。 林羽留下来,将椅子都摞起来,拿拖布好好擦了地。 韩冬生则挽起袖子,帮他把玻璃都擦干净了。 两人忙了一下午,晚饭就在店里吃的,还是林羽做饭,韩冬生打下手。 进厨房时,林羽想起来之前的误会,开玩笑似的指了指门上面贴着的“厨房重地,非请勿进”。 韩冬生也抬头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道:“我现在进这道门,算是名正言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大,本章攻只摸了一下受的眉眼,没有其他任何肢体接触,天可明鉴! 是最近写得挺无聊的,所以比较着急看文案剧情吗? 那个是要到中后期啦,写到那里就是全文的后三分之一啦。我肯定得按自己的节奏写嘛,要不然就崩掉了。这篇篇幅不长的,我预计是三十万字左右,甚至可能二十多万,现在三分之一都多啦,很快的。 第30章 拾儿 领证后的第三天, 林羽和韩冬生去二姨家串门。 按理说,如果是嫁闺女,这应该算是回门的日子,但林羽不是女孩, 他和韩冬生之间说不上是谁嫁谁娶, 所以也算不上回门, 就是走亲戚。 但带的礼不轻, 除了传统的糕点、水果外,还带了两瓶茅台、两包高档茶叶,另外还带了一大箱蜂王精。 车子到二姨家门口时,屋里已经听到了动静, 林小敏和宋建军都披着衣服出来迎人,小帆船也想出来凑热闹, 被林小敏用胳膊一扫拦回去了, “都闹出汗了,出来再感冒!” 小帆船就只好和姥姥一起,在屋里趴着玻璃往外看。 林羽下了车就叫人,“建军哥,来帮个忙, 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进去。” 韩冬生给车子熄了火, 也下车打了招呼, 几个人一起往回搬东西。 二姨一边搬一边不好意思道:“来就来, 还买这么多东西, 你看看, 这得花多少钱!” 隔壁邻居听见了动静, 好奇地出来问:“这是谁回来了?” 二姨喜滋滋地回答:“是我外甥和他家那口子, 前几天刚结婚, 这是来我们家串门的!” 那邻居看着他们一箱箱往里搬东西,顿时羡慕地直咂舌。 东西都搬完了,众人就都进了屋,门一关,屋子里炉火烧得旺,特别暖和。 姥姥招呼着韩冬生往炕头坐:“来,孩子,坐这边,这边热乎。” 倚靠在一堆被子上的二姨夫也含含糊糊地招呼道:“坐,坐……。” 小帆船脱了鞋爬上炕,一屁股坐到韩冬生旁边,伸着小手抓果盘里的糖块往他衣服口袋里塞。 林羽进屋时,正看见这一幕。 不说话不笑时气质偏冷淡的韩冬生,此时正被簇拥在他的家人当中,脸上露着温和的笑容,不时和围着他的几人说话。 一会问问二姨夫最近身体怎样,一会又回应姥姥的问题,什么早上吃的啥,现在饿没饿之类的,那边还得应付着小帆船。 二姨见安顿好了,就去厨房忙了。 宋建军站在林羽身边,也在看着这一幕,笑着低声道:“我还以为这位大老板得有点架子,不好相处呢,没想到他还挺亲切的。” 林羽看了他一眼,笑道:“在家里还哪来的大老板,以后都是自己家里人了。” 宋建军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道:“眼光不错!” 林羽问他,“最近沙厂那边怎么样,我听二姨说效益挺好的?” 宋建军摇了摇头说:“效益是不错,就是这冬天干活确实挺着罪的,工人都不好找,受不住这个苦。”话是这么说,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能赚钱,辛苦点他也是愿意的。 林羽想了想,说:“我这边温泉山庄已经正式动工了,估计明年四五月份,一期就能竣工,因为二期很快就开建,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如果可以,我寻思着,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管一摊?” 照林羽的性格,是不会强人所难,提出这种要求,毕竟给自己干活,和给别人干活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沙厂虽然辛苦,但赚的钱都是宋建军自己的。 但林羽担心自己的重生,让时间线产生变动,万一那场事故提前的话,留下的遗憾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 宋建军眉头微皱,有点犹豫,他说:“小羽,你信任哥,哥很高兴,但这事,你得容哥想想。” 林羽知道这个事不可能轻易办成,如果他是宋建军,他也会犹豫,所以,很干脆地道:“没事,建军哥,你慢慢想,这事还早着呢,不急。” 吃饭的时候,饭桌放到了炕沿,姥姥坐炕上最中间,韩冬生也被硬摁着坐暖呼呼的炕上,其他人坐地上的凳子上。 二姨招呼大家坐下后,就拿空盘子,挨样菜捡了一些,有的多一点,有的少一点,她不太好意思地对韩冬生道:“你二姨夫在桌边坐不住,吃饭都是我在炕上喂他,这人吧自己不能吃饭,还挺挑食的。” 韩冬生看了仰靠在被子堆上的二姨夫一眼,对二姨道:“您这些年辛苦了。” 二姨“嗨”一声,“辛苦啥,谁让我当初嫁给他了呢,享福的时候有我的,他这样了,我也得担起来,夫妻之间不就是这样嘛!” 说着,她招呼道:“你们先吃,别等我,建军啊,你替妈款待好咱家贵客!” 宋建军笑着道:“大家都动筷吧,一会菜凉了,”说着,他起身给姥姥夹菜,又给小帆船夹了个大鸡腿,还不忘冲林羽道:“小羽,快给你家的夹菜,第一次来我家,一定别客气,多吃点。” 林羽有点犹豫地看了眼韩冬生,他没忘记对方的洁癖。 今天本来他是想自己带些吃的过来,来这里后跟二姨他们好好解释一下的,但韩冬生说不用。 韩冬生见他看过来,就笑着道:“那麻烦小羽帮我夹些笋丝过来,我够不到。” 林羽抿了抿唇角,将菜给他夹了过去,眼见着他很快吃完了。 宋建军热情地把那盘子笋丝挪了过去,招呼他喜欢就多吃点,韩冬生也没拒绝,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完,都吃掉了。 连小帆船见他吃得香,都忍不住跟着吃了好几筷子不爱吃的青菜。 一顿饭吃完,大家上炕桌喝茶。 林羽在厨房帮二姨收拾,韩冬生也挽起袖子要进来帮忙,被二姨和宋建军一个推一个拽,愣是给推出去了。 二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点感慨,“拾儿,你妈要是能看见这天就好了。” 林羽嘴角微弯,笑了笑,“明早我们去给我妈上坟,我妈能看到的。” 等全收拾好了,二姨又切了两大盘水果端上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嗑瓜子、吃水果、喝茶、打扑克。 小帆船兴奋地在炕上来回跑,被林羽抓住,怕他心跳太快,往嘴里塞了颗糖,让他好好坐着看小人书。 二姨又去厨房捣腾什么去了,韩冬生下了炕,穿上鞋子也去了厨房。 林小敏给他搬了小凳子在旁边坐,自己也坐在旁边,两人一起挑拣盆子里的黄豆。 韩冬生低声道:“二姨,我想问您一件事。” 林小敏抬头瞅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拾儿父母的事吧?” 韩冬生点了点头。 林小敏叹了口气,“我这个妹妹从小就乖巧,长得也好看,唯一不好的,就是眼光太差,看上了张国林那个损人,两人刚结婚时还好,还过了几年消停日子,可自打那个损人有一次喝多了耽误了大事,被厂里辞退了,他就开始在家天天喝酒日日闹腾,还动不动就打我妹妹和孩子出气。” 说着说着,林小敏眼圈就红了,韩冬生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她拿在手里握着,继续道:“我记得那时候拾儿才十一岁,小帆船才出生,张国林又犯浑往死里打小妹,就是那次,小妹第一次心脏病发作,张国林吓坏了,不敢再打,赶紧把人送医院去了。” “自那以后,他好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就还是那样子,喝了酒下手完全没有轻重,”林小敏低头擦了擦眼泪,攥着纸巾的手背绷得全是青筋,“小妹受不住,抱着小的,拖着大的,跑到我家,这三个脸上都是青紫,可吓人!” “张国林追了过来还要打,我和建军两个实在气不过,拿了菜刀跟他拼命,把他追出去好远。” “这一次把他吓破了胆,回去收拾了东西就跑了,再没回来。可怜我那苦命的妹妹啊,”林小敏哭着道,“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娃,不到一年就心脏病发作没有了。” “后来,这兄弟两在我家生活了两年,再后来,拾儿那年上初中了,他把弟弟留在我家,自己回家了,我怎么留都没用,给钱也不要,我知道他是怕增加我的负担……。”说到这里,林小敏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韩冬生又扯了好几张纸巾给她,眉头紧皱,问道:“后来呢,他靠什么生活呢?” 林小敏哽咽着说:“他白天去上学,晚上和周末就去工地里干活,饿了就啃玉米饼子,渴了喝凉水,后来初中毕业他就不上了,小帆船他也接回去了,背着弟弟去干活赚钱,就这么把自己和弟弟一起拉扯到现在这样了。” “你都不知道,当初发现小帆船也有心脏病时,拾儿他那样子……,”林小敏忍不住捂着嘴哭出了声,“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受。” 过了一会,她缓过劲了,才哽咽着道:“就是最近两年,拾儿大了,人也聪明,日子才渐渐过得好些了,可小帆船的病让他一刻也不敢歇,一分多余的钱都不敢花。” 韩冬生默默听着,不时将纸巾递给二姨,垂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 林小敏最后说:“冬生啊,拾儿这孩子受了大苦了,二姨求你千万别嫌弃他,要好好待他啊!” 韩冬生抬头看她,神色严肃,道:“二姨,您放心,以后,拾儿他再不会受苦,我会待他好。” 30-40 第31章 过年好 下午, 韩冬生开车载着林羽回了他们自己家。 因为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姥姥和小帆船就还留在二姨家,等过完年再回来。 进屋时,天已经擦黑了, 两个人简单做了顿晚饭, 吃完了不约而同去了书房。 一个写字一个看书。 看着看着, 韩冬生就踱到了书桌旁边, 看林羽练字。 都说字如其人,林羽的字却并不像他,笔压很重,运笔沉稳, 笔画强劲,有一种锋芒暗藏的年龄感。 林羽写累了, 将笔放到笔托上, 缓了缓。 韩冬生拿起那幅字,念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语气一顿,“是李白的《行路难》。” 林羽点了点头, 看着那幅字说:“李白曾经做过翰林, 但是并没有得到重用, 还被权臣排挤。被迫出京时, 他作了这首诗。” 韩冬生看了他一阵, 放下那幅字, 转过身倚靠在桌边, 突然问道:“你还想继续读书吗?” 林羽微微一怔, 他也看向韩冬生, 很专注,似乎是想看清对方问这话时的表情。 几秒后,他垂下眼皮,说:“为什么这么问呢?” 韩冬生的学历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首都大学本科毕业,他的简历林羽早看到过。 如果不是韩父早逝,韩冬生说不定会继续攻读硕士和博士,毕竟他算是出身于高知家庭,读书深造对他来说,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林羽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韩冬生也同样观察着林羽的神情变化,低声问:“我这样问,你会觉得被冒犯吗?” 林羽的瞳孔在灯光下看起来很亮,像黑曜石一般,他就这样被迫抬着下巴,迎着韩冬生的目光。 几秒后,林羽突然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得恣意飞扬,眉间眼尾都是不想隐藏的傲气,他扭开头脱离韩冬生的手,指着书桌上那幅字说:“回头把这幅字裱起来,就挂在你身后这面墙上。” 林羽坐到转椅上,面向那面墙,好像那幅字已经挂上去了似的,说:“课本我读的够多了,接下来我要读的是人生这本大书。” 他转头看向一直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说:“韩冬生,将来你变成老头了,做不动了,就在我的温泉山庄养老吧。” 说完,他从椅子上起身,就要离开书房。 韩冬生的动作却比他快,在他经过身边时,蓦地转身,双手一伸就拄在了桌面上,要将林羽圈在他和桌子之间。 但林羽虽然慢了,身体却相当灵活,在韩冬生想要弯起一只手臂揽住他时,他身体一缩,就从缝隙间跑了出去。 韩冬生抱了个空,抬头去看,林羽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正回头冲他得意的笑。 韩冬生的目光像温暖的水一样,在林羽的笑脸上流连,薄薄的唇轻启,说:“所以,你把我放进你的未来规划里了,是吗?” 林羽嘴角的笑渐渐收了起来,眼睛里的戏谑也慢慢消散,他看着韩冬生,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是。” 闻言,韩东升的唇角微勾,也笑了起来。 …… 第二天,林羽和韩冬生去了红旗区东侧的一座山,林小霜就埋在这座山的半山腰上。 两人把坟头上的草都清理干净,墓碑也擦得干干净净。 在坟前摆了林小霜爱吃的酱猪蹄和橘子,林羽还把自己结婚的喜糖拿来了两包,也放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在坟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林羽说:“妈,这是韩冬生,我们结婚了,我带他给您看看,”他眼圈是红的,但嘴角却带着笑,说:“妈,您看他帅吧?他不仅长得好看,还特有钱,性格脾气也好,你儿子走大运了!” 韩冬生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道:“妈,您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小羽,我们以后都会很好。” 从山上下来,韩冬生开车直奔机场。 他本来想先把林羽送回家,但林羽坚持和他一起,就直接出发了。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首都家里只有舒延和韩冬雪母子,何况妹妹的情况还不好,韩冬生必须得回去过年。 林羽这边小帆船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再说还有姥姥在,所以这对新婚夫夫的第一个春节,是要分开过了。 到了机场,把行李托运,拿到登机牌后,韩冬生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他转头看向林羽,问道:“要不要去洗手间?” 林羽摇了摇头,作势要跟他一起过去,“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韩冬生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说:“一起吧。” 林羽只好点头,说:“那好吧。” 韩冬生在前面带路,往他刚才看过的方向走去,林羽跟在他侧后方,走了一阵后,他就发现不对劲,道:“走错了,洗手间在那边……。” 话还没说完,韩冬生就突然转身,抓住了他的手,在林羽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扯到了一个角落里,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林羽仰起头,匆忙往四周看,发现没什么人注意才稍稍松了口气。 韩冬生抱他抱得很紧很紧,像要将他塞进自己怀里一样,薄唇附在耳边,叫着他:“拾儿……。” 林羽身体一僵,听见男人低沉灼热的嗓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叫着:“拾儿……我的拾儿……,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林羽眼睫颤了颤,沉默了几秒后,低头,将脸埋进了韩冬生的肩头。 一小时后,林羽站在巨幅玻璃窗内,看着韩冬生乘坐的飞机离开红阳市广目机场。 之后,还是刚刚特意赶过来的司机小张开车,载着林羽回到了红旗区家里。 到家时,跟昨天一样,天色刚刚擦黑。 林羽进门时,屋子里朦朦胧胧的昏暗一片。 他站在玄关处往屋子里看,突然有种孤单的感觉。 不过几天而已,他却好像已经习惯了,在这间屋子里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 马上三十了,林羽搬了一箱水果、一箱饮料去了郑区长家。 郑区长家里一共五口人,老婆孩子还有岳父岳母都在,都挺热情的,但林羽不好多打扰,拜拜年,聊会天就准备走了。 临出门,郑区长动作灵活地抵住门,他家嫂子和儿子一人一箱,把林羽送的东西又就从缝隙间了出来,配合特别默契。 林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差点没反应过来。 郑区长苦笑道:“他们都练出来了,这礼不能收,收了就犯错误了。” 林羽低头看看脚边上的箱子,说:“我知道,所以送的都是吃的,没值钱东西。” 郑区长摇头,“那也不行,水果你拿回去自己吃,饮料也自己喝,你家现在人口多,肯定吃得完。” 林羽也苦笑,“前阵子跑证照,还有给我帮助最大的贷款额度,都是靠您支持,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感谢……。” 郑区长连忙摆手,“证照我就是知会了一声,按照正规程序最短时间给你办了,不算帮忙,至于贷款额度这事,我是用个人信誉给你做了担保不假,可想贷出那么大的额度哪是我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 他摇晃着脑袋感叹道:“这是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了,我充其量也就是摇旗呐喊了一下,算不上大忙。” 闻言,林羽眉头微皱,没明白怎么就是两口子之间的事了,“什么意思?” 郑区长“啧”一声,说:“当初韩冬生找我和齐行长办这事时,让我们保密,现在你们都结婚了,我寻思他肯定告诉你了呢。” “什么?”林羽有些茫然。 郑区长一拍大腿道:“林羽,你不会还不知道,当初你的贷款额度是韩冬生用个人资产抵押帮你贷下来的吧?” 林羽瞳孔微颤,他向银行贷款到贷款到账这段时间,正是他与韩冬生之间的乌龙误会揭开的时间段。 也就是说,在林羽已经明确拒绝了韩冬生,并且完全看不出两人会有任何未来的情况下,对方还是在暗中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 …… 回家后,林羽把买好的年货拿了一部分,去了二姨家。 这次过年大家都特别高兴,姥姥被接回来了,宋建军的沙厂赚到些钱了,林羽结婚了,饭店也赚到了,还要建温泉山庄,二姨工作稳定,二姨夫身体也维持得不错,小帆船年前刚去过医院,状态也很好,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 二姨本来就备了不少好吃的,林羽又带过来不少,这个年过得格外丰盛。 厨房里的主角是二姨和林羽,宋建军不怎么会做饭,但能领着小帆船打打下手。 姥姥自从过来这边,状态明显变好,三十晚上她还亲自下厨做了道最拿手的拔丝红薯。 因为老人小孩都不能熬太晚,他们的年夜饭在十点前就吃完了,又看了会春节联欢晚会,放了会爆竹,消化消化就睡下了。 林羽和宋建军准备守岁,可才刚过十一点,宋建军就坐着打起呼噜来。 林羽无心看电视了,外面鞭炮的响声越来越密集。 距离十二点越来越近,他想和韩冬生说说话了。 二姨家没装电话,他也没有移动电话。 他不给韩冬生打过去的话,对方是没办法联系到自己的。 又过了几分钟,林羽实在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找了张白纸,拿笔在上头刷刷写上了一句话:“我回家一趟,明早过来。” 之后,把纸压在扫灰的鸡毛掸子下面,就穿上棉袄,顶着寒风和火药味,一路朝家里赶去。 大过年的,路上没有车,也几乎没什么行人,林羽一路上小跑,又变成大步跑,最后变成快步跑,速度越来越快,风把他帽子快要吹掉了,他就抓在手里,一路飞奔,额发被吹得往后飞扬。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连跑带歇,满头大汗地眼看着就要到新房的小区门口了……谁家的电视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男主持人标准的播音腔“过年了!”,继而,小区内外的爆竹声响成了一片,震耳欲聋,烟气四起,火药味浓郁。 “过年了。”林羽失望地停住脚步,喃喃地说。 他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抬头看着被烟花照亮的天空,心里的滋味说不出的复杂。 当开始觉得冷时,林羽进了小区。 拿钥匙开门前,林羽好像听见了门里的电话铃声在响,但等他打开门进去后,屋子里却格外安静。 他听了一阵,确定没有声响,刚才可能只是自己的幻听,就换鞋进了屋。 灯打开以后,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地砖和桌面都很干净,餐桌上花瓶里的鲜花是今早才换的,阳台上衣服是今天早上洗的,这会应该干了。 卧室的床单被罩也是新换的,窗台上的花盆也都浇了水。 林羽觉得肚子有点饿,他走进厨房,在冰箱里发现了用保鲜盒装好的白粥和虾仁炒蛋、蒸腊肉。 冰箱门上,有一张字条:里面有饭菜,早上新做的,饿了记得热了吃。 林羽将饭菜都拿出来,开火热了,坐在餐桌上慢慢吃了起来。 今早在他起床前,韩冬生早早就起来了,打扫了房间,洗了衣服,给花浇了水,除了早餐,还给他多做了一顿饭备着。 饭刚吃完,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林羽眉头一动,起身小跑到沙发上坐下,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播音员般字正腔圆的低沉声音传了过来,韩冬生说:“小羽,过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入v那天本来说要三更的,结果因为太忙没能做到,这章是补那天的承诺,祝开心:) 第32章 回家 “过年好。”林羽望着窗外天空中闪亮的烟花,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家?” 韩冬生笑了一声,说:“我不知道,只是试试看,想着你说不定会回家。” “你……打过来几次了?”林羽迟疑着问。 韩冬生想了想, “大概五六次?我不确定。” 林羽沉默了一阵, 语气有点懊丧, “我回来晚了, 没赶上十二点前。” 韩冬生的声音很轻,“没关系,对我来说,现在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顿了一下, 问道:“这个时候没有线车,你是怎么回来的?” 林羽咬了咬唇, 没吭声。 刚进门时, 林羽觉得自己有病,大过年的顶着冷风跑了五六公里回家。 接到电话时,他却只觉得庆幸,幸亏自己回来了。 而现在,面对韩冬生的问题, 林羽却一时间没能回答, 因为他不想跟对方说谎。 可一旦说了自己是一路满头大汗跑回来的, 林羽觉得, 就像是什么东西快要藏不住了, 有种全部都被抖露出去的不甘和尴尬感。 所以, 他没吭声。 电话那边, 韩冬生没再追问这个问题, 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像清风吹过窗纱,像细雨滴上嫩叶,像无奈,像怜惜,柔软得无法用手捧起。 那之后,他轻声问:“小羽,你有点喜欢我了吗?” 林羽怔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他听见电话那端他的新婚丈夫,用低沉的嗓音缓慢道:“等我回来。” …… 春节放假的七天时间,林羽和韩冬生通过三次电话。 除了三十晚上的那次,初三联系了一次,韩冬生回来的前一天又联系了一次。 第二次通话的时候,林羽能从电话里听见搓麻将的声音,舒延的几个学生过来拜年,顺便陪韩冬雪玩牌放松心情。 林羽问:“他们打麻将,你做什么呢?” 韩冬生笑着道:“我负责给他们端茶递水、切水果,谁去厕所,我就暂时替班。” 林羽也笑了,难以想象对方做这些事的样子,有些新奇道:“你还会打麻将?” 韩冬生的语气有些慵懒,听着是向后靠在了沙发靠背上,“有的客户喜欢在牌桌上谈生意,我就学会了,但平时并不怎么玩。” 生意场上,酒色财气似乎都是司空见惯的,打牌算是其中相当文明的活动了,林羽自己就是做生意的,很明白。 上一世,他也没少出入一些特殊的场合,甚至给他送漂亮男女的也有,只是他对这些都没兴趣,也没那个功能,事情该办办,不想沾的也一样没沾。 林羽犹豫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除了打牌呢,还参与过其他什么活动吗?”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之后韩冬生笑出了声,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笑起来声音沉在嗓子里的,充满磁性,他问:“小羽,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在外面乱来过?” 林羽咳嗽了一声,赶紧解释:“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 韩冬生却笑道:“是去过一些比较特别的地方,但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事情谈完就离开,以前我还以为自己对这方面是冷感的,直到……。” 他停顿下来,电话里一下子安静极了,明明面都没见到,却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感。 一两秒后,韩冬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用气声说:“拾儿,你什么时候喜欢我呢? 电话这端的林羽扭着头,耳朵尖都红了,他咳嗽了一声,匆匆说:“我得去二姨家了,过两天再给你打电话。” 韩冬生轻声道:“去吧,”在挂电话之前,他叹息着说:“我很想你。” 林羽“嗯”了一声,匆匆挂断电话,满脸通红地仰靠在沙发上发了好一阵呆。 打过最后一次电话的第二天,韩冬生就坐飞机回到了红阳市,接他的是司机小张。 年过完了,温泉山庄那边今天开始起地基,林羽必须得去看着点,实在走不开。 韩冬生让小张先开车去了二姨家,昨天他和林羽在电话里沟通过了,今天把姥姥和小帆船接回去。 林羽提前打过招呼,二姨去上班前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宋建军也还没去沙厂,帮着一起把行李都放车后备箱,简短地聊了聊,就出发回新房了。 姥姥第一次来新家,看哪都新鲜,等看了自己住的房间,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 午饭是韩冬生做的,吃完收拾好,姥姥就看着小帆船做寒假作业,韩冬生则去了趟厂子里,不过也只是简单处理了些着急的工作,没等下班就又回去了。 林羽今天忙,不会回来太早。 回家路上,韩冬生先去了趟菜市场,买了好些肉菜和水果带回去。 家里小帆船已经写完作业,正和姥姥一起看电视。 韩冬生和他们打了招呼,就换了衣服去厨房忙活。 姥姥心疼他忙碌,去厨房想帮忙,韩冬生就把洗水果的活交给了她,一洗完,就把姥姥又“请”了出去。 姥姥说:“你这刚从外面回家,别给累坏了。” 韩冬生笑了笑道:“我不累,小羽今天应该一大早就出门了,忙了一天,我给他做点好吃的。” 姥姥欣慰地看着他动作利索地洗菜切菜,感叹道:“我们拾儿有福气啊。” 而此时的林羽一身灰头土脸的,刚从山上下来。 过完年开工第一天,有一部分工人还没从老家回来,山上的活重,进度又赶,林羽只好自己也上手。 工地尘土飞扬的,弄得他身上不是土就是泥。 下了山,他一边等车,一边在路边拍打自己头发里和身上的灰。 3线公交车来的时候,林羽算是勉强把自己弄得像个样。 上车买完票,林羽自觉没去坐座位,不想把座椅弄脏。 车子走走停停,一路往市区而去。 在经过泽水大桥时,车又到站停下来了。 一男一女从站台上了车,男的挺年轻,穿得很上档次,眼睛长得很好看,但下半张脸就像是被随便找来拼接上去的一样,臃肿而粗重,和那双眼睛毫不搭配,让人看了不禁觉得惋惜。 而女人则已经上了年纪,眼睛与男的有八分相似,长得还不错,但脸上的纹路和下撇的嘴角,都显示出她刻薄的性格。 上车时,那女人嘴里还在唠叨,“送钱还不收,装什么清高,整个区政府里有几个正经本科大学生,要不是想留在家里上班,谁稀罕他们那个破单位!” 男的“啧”了一声,精明的眼睛往车上看了看,说:“人这么多,少说两句。” 这话刚说话,这男的就一愣,因为他四处打量的目光,正与一双熟悉的眼睛碰上了。 “林羽?”李正惊讶地看着站在车厢中部的人,叫出了声来。 林小慧循声看了过来,顿时脸上就露出嫌弃的神情,叫道:“我还以为哪来的农民工,这不是林羽吗,怎么着,这是饭店干不下去,改去出苦力了?” 公交车上其他乘客纷纷看了过来,林羽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们计较,只是转移话题道:“表哥还没开学呢?今年是该毕业了吧?” 李正目光在看过来的周围乘客脸上扫过,抬着下巴朗声道:“对,我现在在红城市科技大学上大四,现任学校学生会主席,在校期间就获得了多项国家级专利,今年夏天毕业,毕业后将获得大学本科学历,及学士学位。” 林羽的嘴里轻轻地嘶了一声,这么多年了,重活一回,他都差点忘记了这位表哥一贯的风格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林小慧已经用尖锐的嗓音道:“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一样是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就有人聪明好学考上好大学,得了大出息,有的人初中都勉强毕业,出了学校就是个混子,这眼看着就落了这么个灰头土脸的德行!” 她冷笑着打量着这个外甥,“听说你结婚了?对象还是个男的?我妹妹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真是丢尽了林家的脸,就你家那个填不满的窟窿,谁跟你结婚谁倒霉,我等着看你被人家扫地出门的下场!” 温泉山庄的事,林羽张罗得紧锣密鼓,但他并没和不相关的人讲过,就连小饭店的孙叔和小红他们也只知道他在外面忙生意,但具体是什么,几乎完全不知道。 林小慧自然也是不知道的,见他这样子,就以为是饭店干不下去去工地干活了。 被人嘲讽几句,林羽并不怎么在乎,但被骂到亲人身上了,林羽不太高兴了。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目光在林小慧刻薄的脸上扫过,又看向站在一旁一脸傲气的李正,一两秒后,他摇了摇头,竟然笑了起来。 林小慧狐疑地盯着他,骂道:“你笑什么,我要是你,日子过成这样都没脸笑!” 林羽嘲讽地盯着李正,问他:“红城科技大学的学生会主席,历届都是在上大四前就卸任重新竞选,请问李正表哥,你这个大四毕业生,怎么还是现任主席的?” 李正的脸色一瞬间有些慌乱,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笑道:“我刚说错了,我曾经是学生会主席,上学期就已经换届了。” 林羽打量着他,目光犀利,“那么,我还想问问表哥,作为省内最好的大学的学生会主席,因为贡献以及资历,毕业时向来在第一批工作分配名单里的,可以说只要在省内招人的单位可以任选,就算是去省政府都有可能。” “那么,想进一个每年都在招人的小小区级政府,表哥为什么还要走关系送钱啊?关键是送了怎么还没成啊?” 李正的脸一下子就胀得通红,林小慧来回看着知道儿子和外甥,眼中现出狐疑的神情,问儿子道:“他说的有这回事吗?要是这样,咱们直接跟学校领导打声招呼就行了啊,没必要低声下气送这劳什子的礼!” 李正却低着头,腮帮子咬得死紧,脸色难看地沉默着不吭声。 林小慧嚷道:“你说话啊,你怕他做什么,咱们通过正规高考考上的大学,你当学生会主席上台讲话的照片家里还挂着呢,咱们不虚!” 李正的反应却是一甩胳膊,甩开了他母亲,满脸的焦躁和不耐烦道:“行了,跟他计较什么,你烦不烦!” 公交车嘎吱一声停到了站台,是区政府站到了,林羽扫了那对正在争论的母子一眼,李正别开脸,不肯与他对视,林羽冷笑一声,下了车。 过完春节就要开春了,天开始渐渐回暖。 这么一天下来,林羽多少觉得有些疲惫,好在家离站台不远,走个七八分钟就到地方了。 上楼走到门口,走廊里一片昏暗。 拿钥匙开门时,林羽听到屋子里有电视播新闻的声音,还有属于孩子的那种玩得很疯的笑声,还有姥姥的呵斥声,中间还夹杂着炒菜的滋啦声。 喀拉,林羽推开门,一室的光亮顿时泄了出来,屋子里的暖意也扑面而来,炒菜的味道很香。 小帆船咚咚咚跑了过来,想抱住他的腿,被姥姥抓住后脖领念叨着拉住了。 厨房的门打开,穿着围裙的韩冬生探头看了出来,见了他的样子后微微一怔,继而弯起唇角笑道:“这是小泥猴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是猴子,也是韩老板的那个心尖尖猴儿 第33章 夜难眠 林羽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 饭菜都已经好了。 餐桌上足足摆了大大小小八盘菜,有荤有素,特别丰富。 姥姥笑呵呵地坐好了,小帆船在蹦蹦跳跳摆碗筷, 韩冬生则脱掉了围裙, 将椅子往后拉了拉, 让林羽坐下, “饿了吧,吃饭吧。” 大家围着餐桌坐好了,林羽感叹道:“今天好丰盛啊!” 韩冬生坐到他身边,笑着道:“今天是我们全家人第一次在家里一起吃饭, 就稍微正式一点,再说小羽今天这么辛苦, 得犒劳犒劳你。” 林羽有点不好意思, 说:“你也辛苦。” 姥姥在旁边帮腔,“拾儿啊,冬生今天可是忙活了一整天!” 闻言,林羽拿起筷子,从鸡腿炖土豆里找了个最大的放进韩冬生的碟子里, 说:“奖励你鸡腿。” 韩冬生笑着接受了。 旁边小帆船举手, 说:“我今天写作业也辛苦。” 林羽就也给他夹了个鸡腿, 之后, 他给姥姥和自己夹了两个。 他们都不喝酒, 一人啃了个鸡腿, 就当干杯了。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 晚上睡觉前, 却出了点小插曲。 小帆船本来特喜欢自己的房间的, 白天不知道在里面玩得多开心, 可到晚上要睡觉了,他却突然说什么都不肯放开他哥了,径自埋在林羽怀里,说什么都要和他一起睡。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当然啥都明白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更别提这就是新婚后的小别了。 姥姥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哄着劝着要小帆船和自己睡,小帆船平时都很乖,这次却说啥都不肯。 这是冷不丁换了新环境,孩子到底是还不太适应。 林羽对这个弟弟向来疼爱,此时不由得抱歉地看向韩冬生。 韩冬生笑了笑,说:“今晚我和小帆船换屋睡,”他轻轻敲了敲小帆船的头,“好了,我这就去把我的枕头被子拿走,别缠你哥了。” 小帆船这才心满意足笑嘻嘻地放开林羽。 这天晚上,林羽就和弟弟睡在了主卧,他很久没干这么多力气活了,躺下不大会就睡熟了,一夜好像都没做什么梦。 等第二天睡饱了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林羽趿拉着拖鞋出了卧室,就看见餐桌上放着个字条,上面写着:“小羽,我在市里有会,先出门了,早餐买好了在厨房,记得热了吃。” 林羽拿着字条进了厨房,看见锅台上放了两个大饭盒,煤气灶上还放了一大壶豆浆,他伸手试探着碰了碰,发现豆浆还是温的。 出了厨房,他去了弟弟的房间,推开门,韩冬生的枕头和被子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屋子里有残留的淡淡的雪后松柏的味道。 林羽在房间里站了会,又出去了。 晚上,林羽到家时,韩冬生还没回来,直到晚上八点多了,他才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饭倒是在外面吃过了,但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韩冬生去洗澡了,林羽跟小帆船商量,“今晚回自己房间住好不好?” 小帆船噘着嘴,“没有哥哥我睡不着,我就再和你一起睡一晚,行吗?” 林羽无奈,只好答应了。 韩冬生洗完澡出来,见小帆船抱着林羽的腰不撒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脾气很好地道了晚安,帮他们关了灯,就关好门离开了。 林羽反倒睡不着了,今天工人大多回来了,他没怎么伸手干活,没那么累。 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总觉得心里有点焦躁。 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早上,林羽特意起了个早,准备给家里人做早餐。 可是当他去厨房的时候,才发现,厨房里韩冬生和姥姥已经在准备早饭了。 林羽过去道了早安,姥姥在煮面条,韩冬生在忙着煎蛋,看到他就顺手把保温杯塞给他,道:“是温水,早起喝一杯对身体好。” 姥姥在旁边瞥了一眼,偷偷笑了。 林羽道了谢,接过杯子,就靠着门框拧开了杯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放下杯子时,有水珠顺着唇角流下来,林羽下意识用舌尖舔了回去。 不经意抬头时,看见韩冬生正侧头看着自己,目光专注而幽深,不……确切地说,看的是他的嘴唇。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林羽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在看什么,耳朵尖瞬间就红了,被温水润湿的嘴唇也不自觉地抿了抿,一下子扭开头去,匆匆道:“我去叫小帆船起床。” 经过餐桌时,他顺手把保温杯放了上去,匆忙回了卧室,匆忙到杯盖都忘记盖了。 小帆船生物钟很规律,没用别人叫,自己已经醒了,在躺着愣神呢。 林羽帮他把家居服准备好,让他穿好了再下床。 小帆船去刷牙洗脸了,林羽出门准备帮着收拾餐桌。 棉拖鞋踩在地砖上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林羽来到餐厅时,看见韩冬生正站在餐桌旁边望着手里的什么物件发呆。 林羽好奇地仔细看去,就见对方手里拿的,竟然是自己刚才喝水用的那个保温杯。 突然间,心跳得飞快。 餐桌旁,韩冬生手里拿着那个没盖盖的杯子,看了良久,之后,他喉结动了动,拇指顺着杯口刚才留下的水渍速度极慢地、轻轻地拭了一下。 就这一下,旁观的林羽像触电似的,浑身轻轻一颤,连脖子全红了。 “来来来,吃饭啦,吃饭啦!”姥姥从厨房出来了,手里端了一摞碗筷。 听到动静,韩冬生转身就去接姥姥手里的餐具了,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看着自己。 而林羽也借这个机会,脚步很轻地又回了卧室,等小帆船洗漱好收拾完了,才和他一起出去吃饭。 吃过饭,韩冬生去厂子里了,这几天他特别忙,年前矿泉水厂的试生产已经完成,设备该调试的都调完了,人员也都配备完成,最近几天就准备正式生产了。 林羽则去了趟小饭店,他趁午饭前,给饭店里三个人开了个小会。 他宣布的第一条消息,就让孙福禄他们几个震惊无比。 “这家小饭店,我准备再做三四个月,就关门了。”林羽说。 孙福禄眼睛瞪老大,眼角的皱纹都快被撑开了,“东家,你这不是突然失心疯了吧,这眼看着越干越好了,怎么就要关门了?” 侯小红和小欧也面面相觑,一副不敢置信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侯小红甚至哭丧着脸说:“小老板,你要是觉得给我们钱给得太多了,饭店赚不到太多钱了,那……那就,”她一闭眼一咬牙,“提成和奖金我们都不要了,就给工资总行吧?” 林羽摇头笑道:“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是圣人,做生意自然是要赚钱的,总不至于为了给你们发提成和奖金,就把饭店给折腾黄了。” “那是为了啥?”侯小红不解地问。 林羽看着望着自己的三双眼睛,微微叹气道:“咱们是赶上了工厂区初建的好时机,才把生意做起来了,这附近荒凉,工人想改善伙食的话,没什么选择,所以尽管小店简陋,外面连条正经路都没有,一下雨地上就都是泥,他们还是愿意来。” 他伸手指了指工厂区北侧的位置,说:“那边是去往红阳市的国道,以前道边有些零星的民居,在工厂区选址到这里后,都拆了,现在盖起了一联排的商业房,以后小卖店、蔬菜水果商店、日用品商店都会有,当然,”林羽“啧”了一声,“饭店肯定也不会少。” 闻言,孙福禄的眉头紧皱起来,“他们做他们的生意,我们做我们的,咱诚信经营,价格实惠,未必打不过他们。” 林羽摇头道:“我们的位置就天然占劣势,而且他们的饭店规模大,采购量大,原料进价必然会比我们便宜,我们在价格上也很难占优势,将来真的竞争起来,我们就算不会输得很惨,但也未必会赢,生意肯定是要受到影响的。” 小欧脑子灵活,他瘦小的身体半趴在桌上,着急地建议道:“我们也可以把饭店搬到那边去嘛,小老板你去租个大门脸,咱们不就是大饭店了!” 闻言,孙福禄和侯小红都觉得有道理,孙叔甚至一咬牙说:“东家要是钱不够,我可以给你凑点,就当入股了。” 林羽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有过这个想法,前一阵子那边招租,我还特意去问过,不过……,”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三人,“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为什么?”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林羽回答:“我要把惠民小吃搬到温岭山上去了,以后它就叫惠民饭店,属于温泉山庄的一部分,如果你们还愿意跟我干,以后就到温泉山庄工作。” …… 下午下班时是阴天,天上先是零零星星下了点雪,不大会,竟然变成了雨,就这么淅淅沥沥地,雨夹带着雪蒙蒙地下了好长时间。 新组成的一家四口人,今晚的晚饭是吃火锅。 锅底汤是林羽用骨头慢慢熬的,放了红枣、枸杞、生姜和小葱,光是喝汤都格外鲜美。 姥姥爱吃清爽脆嫩的涮茼蒿,小帆船爱吃切得厚厚的口感扎实的羊肉片,林羽爱吃各类海鲜,尤其喜欢涮八带,韩冬生的筷子则频频伸向大片的牛肉。 火锅热气腾腾,窗子都凝结了一层水雾,把糟糕的天气完全隔绝在了外面。 晚上睡觉前,林羽跟弟弟商量,“你今天必须去自己房间睡。” 小帆船还是不情愿,死命求他哥,“我想跟哥哥睡,就最后一晚,这回是真的最后一晚!” 林羽向来宠这个体弱的弟弟,照以往,只是一起睡而已,他自然是答应的。 可现在不一样,他不是单身了,已经和人结婚了。 韩冬生对他和他的家人都好的挑不出毛病,而对方对他提的要求少之又少,甚至不分被不分床这样的要求,并不是对方特意提出,而是林羽为了补偿对方,而自愿遵守的。 小帆船刚搬进来不适应,他陪了两天倒也没问题,但如果总这样,林羽觉得自己算是违背了承诺,对韩冬生也不公平。 所以,此时此刻,林羽脸色严肃了几分,对弟弟道:“男子汉说话要算数,昨天说过是最后一晚,就得是最后一晚。” 小帆船不服气,说道:“姥姥说哥哥结婚了就必须得和韩哥哥睡一起,可为什么必须和他睡,难道他也要哥哥抱着才肯睡吗?” 眼看着弟弟怎么劝都不听话,林羽的眼睫毛眨了眨,一咬牙,一狠心,道:“对,你韩哥哥必须要我抱着才肯睡,不抱就会哭得很厉害!” 咔哒,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林羽身体一僵,和小帆船一起,转头往门口看去。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处,看过来的目光相当复杂。 在一大一小望过来的或惊讶或怜悯的目光中,他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牙刷。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愚人节发新章,那就愚人节后快乐吧~~ 第34章 初吻 小帆船到底是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林羽把弟弟送过去, 给他读了个故事,把他安抚好了,这才回主卧。 出乎他意料的,韩冬生这会并没像以往一样, 靠在床头看书, 他甚至都没换睡衣, 还是穿着亚麻色的线衫和宽松的棉布裤子, 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敛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羽进屋的动静惊动了他,他抬头看了过来,这一瞬间,只几秒钟的工夫, 他的眼神中情绪几次变幻,最后归为一种做了某种决定的坚定。 林羽转身把门关好, 轻轻咳嗽了一声, 说:“还不困吗?” 韩冬生还是坐在沙发上,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缓缓回应道:“还不想睡。” 林羽平时睡在靠窗那边,想到床上去,就得经过那个单人沙发。 明明此刻的韩冬生看起来平静而温和, 但林羽就是有点小动物预知到猎物似的的危险直觉。 他在床尾处停留了一下, 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韩冬生。 韩冬生却表现得相当稳重而坦然,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 林羽暗暗晃了晃头, 觉得自己太过于敏感。 他抬腿迈步, 穿过单人沙发和床边的狭窄过道, 几乎要碰到韩冬生的大腿, 对方并没有任何预想中的行动, 只是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 直到林羽转身准备坐到床边时, 一直沉默的韩冬生却突然开口道:“小帆船不想自己睡,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回自己房间?” 这个问题让林羽毫无准备,他惊讶地“啊”了一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韩冬生目光里渐渐多了些林羽看不懂的东西,他嘴角似乎有笑意,但和他平时那种温和的笑容完全不同,看上有些危险,有些令人心颤。 “是担心你不和我睡,我就会哭得很厉害吗?”他的薄唇微动,有些漫不经心似的问着。 林羽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摸不准韩冬生此时的心思,但刚才那一幕确实尴尬,他只好老老实实道:“你知道的,我只是哄他……。” 韩冬生的反应却是笑意渐渐加深,他轻声说:“拾儿,你说得对,这些天来我都自己睡,确实是有很厉害地哭一顿的心思了。” 红晕快速爬上林羽的脸颊,他呆呆地看着做在沙发上的韩冬生,心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林羽没说话,韩冬生也沉默着,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地互相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冬生轻轻吁了口气,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羽以为他要朝自己这边来,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韩冬生却转身绕过床尾,走到了衣柜前。 林羽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要换睡衣准备睡觉了。 在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去洗手间避一下的时候,韩冬生已经在他面前伸臂从头顶拽掉了上衣。 亚麻色的线衫被他转身随手放到了床边,紧接着,是那条宽松的棉布裤子。 林羽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韩冬生本身身体外貌条件就是很好的,他还有长年跑步和健身的习惯,浑身的肌肉线条都舒展而好看。 他平时看起来都是温和有礼的样子,可谁都不知道,他私底下这样时,却充满了成熟男性的荷尔蒙,有种难以言喻的攻击性。 韩冬生就这么在林羽眼皮子底下,脱下了家居服,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睡衣。 之后,他终于转身过来,隔着床看向明显面红耳赤的林羽,说:“拾儿,你总要习惯的。” 林羽一下子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良久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大灯已经关了,床上却是空的。 在说完那句话后,韩冬生就关闭了大灯,大步绕过床尾,走到林羽面前。 林羽有些迷蒙地抬头看着他,直到此刻,距离得如此之近时,他终于看清了韩冬生的神色。 韩冬生看着他的目光,沉迷而温柔。 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性,也没有侵略性。 刷的一下,林羽一惊,扭头看去,是韩冬生伸手将堆在角落里的窗帘掀开了一角。 继而,林羽只觉得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他就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几步就退进了被掀开窗帘内的墙角里。 薄薄的背正顶靠在了坚硬凉凉的墙面上。 紧接着,眼前一暗,韩冬生也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将台灯的一点点光都遮了下去。 又是刷的一下,窗帘被放开,彻底遮盖住了这一个小小的角落。 窗帘内,光线极为暗淡,勉强能看清人的轮廓。 低沉而轻的嗓音响起,像来自于一个虚幻缥缈的梦境,韩冬生在问:“小羽,你有一点点喜欢我了吗?” 林羽的胸口起伏,这小小空间里满是雪后松柏般的浓郁香味,是他喜欢的味道,他心跳飞快,嗓音微颤,“我……我不知道。” 韩冬生上前半步,两人离得更近了,他喉结动了动,又问:“一点也没有吗?” 林羽仰头看着他,像被迷惑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也……也许有……。” 韩冬生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还是问:“有,还是没有?” 林羽喘着气,身后是冰凉的墙,脸颊乃至脖子,却是热烫和火辣辣的。 韩冬生抬手捏住他下巴,低下头,在昏暗的光线里观察着他的神情。 林羽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或者没看出什么。 良久之后,韩冬生薄唇轻启,叹息似的说:“小羽,你要对我好一点……。” 闻言,林羽闭了闭眼,心跳得已经无法抑制,甚至心尖都在微微发酸。 只这一瞬间的感觉,就让林羽知道,他在心疼韩冬生。 “呼……,”林羽终于开口道:“我……应该是,有一点喜欢你的。” 最后一个字才说出口,韩冬生已经狠狠地抱住了他。 林羽只犹豫了半秒,就抬起双臂,乖顺地揽上了对方粗硬的脖颈,双手在他颈后交叉。 “如果是真的,”韩冬生低沉暗哑的嗓音就响在他耳边,“拾儿……我就要吻你了。” 林羽的回应是,轻轻“嗯”一声。 韩冬生抬起头,揽在他腰上的手却一下子收得紧的不能再紧,像要把林羽整个人嵌进自己的怀里一样。 之后,他突然低下头,狠狠吻住了林羽的唇。 林羽以为的吻,是嘴唇的轻轻碰触,但实际上……,这是个标准的深吻。 深到……让林羽这棵万年铁树的枝丫都在颤抖着打卷,想把自己收拢起来藏好了。 呼吸间全是雪后松柏的味道,好像身体里也被充满了这样的香味。 腰上的手抓得他有点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激烈了,林羽不太适应地瑟缩了一下。 就在这一下之后,韩冬生的吻突然停顿了一下,继而,他的动作轻了下来,唇舌缓缓抽离开来。 韩冬生贴着林羽的唇,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喘息着说:“抱歉,我太心急了……疼吗?” 林羽有点委屈,但还是摇了摇头。 韩冬生温柔地来回抚摸他的后脑勺和后脖颈,用嘶哑的嗓音说:“拾儿,再来一次好吗?” “这次,我轻点。”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太晚了,少更一点,明天多更补回来。嗷~~ 第35章 亲昵 第二次的吻, 韩冬生充满了耐心,慢慢地贴近、碰触、逗弄、舔舐。 温柔而缠绵,林羽被亲得很舒服,整个身体都是暖洋洋的、放松的、软软的, 完全靠腰间男人强壮的手臂支撑着。 一吻过后, 这种极度舒适的感觉, 让林羽躺到床上后, 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在半夜时,林羽迷迷糊糊中听到洗手间里有水声。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中途却一直被连绵不断的水声打扰着, 意识始终保持着半醒半睡的状态。 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在习惯了的哗哗声中, 林羽听见了夹杂在其中的一声压抑的低低的闷哼声。 只这么一下子, 林羽就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那种哼声过后,又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直到又过了几分钟,水声才停止。 接着安静了一两分钟,之后, 有拖鞋踩在地砖上的响动, 脚步声渐渐走向洗手间门口。 林羽一下子闭上眼睛, 保持着醒来时的姿势, 装作还在熟睡。 门喀拉一声被打开, 灯也被关掉。 拖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放得很轻, 是它的主人在刻意控制脚步声, 不想打扰床上的人。 一股湿凉的水汽从洗手间里弥漫了出来, 床垫微震, 林羽感觉到身边人躺回了床上。 一只被冷水冲得凉凉的手朝他伸了过来,林羽浑身一紧,几乎绷不住要睁眼了,那只大手却只是尽量不碰触到他,帮他往上拉了拉被子。 正在林羽松了口气时,一具有些潮湿有些凉的身体从他身后贴了过来,强壮的手臂轻轻放在了他腰腹处,将他笼在了怀抱里。 脑后被温热的唇轻轻碰触了一下。 之后,再无其他动静。 身后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林羽鼻尖微动,空气里除了水汽的味道,就是雪后松柏般的淡淡的香味。 并没有闻到其他味道。 但,刚才在洗手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羽他,当然猜得到。 …… 早上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 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夜越来越短,现在天还蒙蒙黑,说明时间还很早。 林羽发现自己的睡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面对面地窝在了韩冬生温热的怀里。 被窝里很暖和,床垫也柔软,贴着的这具躯体坚硬又柔韧,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沉甸甸的,有种舒服的重量感。 一切都很好,只有一点不好。 上一次的尴尬情况又出现了。 也许是受到了昨晚半夜发生的事的刺激,林羽再次睡着后,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梦境的内容他完全不记得了。 醒来后,只觉得心头微颤,浑身有种激动后的疲累,还有就是他身上目前狼狈的情况。 两具身体是紧贴着的,林羽脸色一时间都有点白了,他担心自己不小心弄到韩冬生的衣物上,那就太过于尴尬了。 他咬了咬唇,伸手轻轻地抓住男人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想将之悄悄移开,他好处理身上的情况。 可林羽刚刚将手臂抬起了还不到一公分的样子,头顶本来规律的呼吸频率就变了,他脸颊贴着的胸膛不规则地起伏了几下后,他手里抓着的手腕突然就反客为主,很轻易地反转了一下,竟然从手背的方向握住了他的手。 五指交叉缠绕,亲昵无比。 韩冬生轻轻吁了一口气,醒了过来,将林羽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温热的唇贴在他耳边问:“怎么了,睡不着了吗?” 他的嗓音有种晨起时特有的沙哑,比平时听起来更加低沉,也更……让人心颤。 林羽刚才的努力都打了水漂,现在不仅没能远离对方,反倒贴得更紧了。 林羽着急地推拒了一下靠着的胸膛,小声道:“我……我想去洗手间。” 韩冬生在他头顶沙哑地“嗯”了一声,却一时间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直到林羽推拒得狠了,他才渐渐松了劲,终于要把怀里的人放开了。 可就在林羽松了一口气,打算爬起来冲进洗手间时,韩冬生的身体倏地微微一僵,继而,嗓子里发出了惊讶疑惑似的“嗯?”的一声。 林羽心里一紧,很快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韩冬生另一只手,就伸进被窝里……。 林羽身体往后猛地一躲,发出了小动物受惊似的轻呼声。 可是再怎么躲,也晚了,一切都晚了。 没脸见人了。 林羽狠狠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埋下头去,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去。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男人低沉的嗓音又一次响起,韩冬生一边轻吻林羽的头顶,一边慢条斯理道:“拾儿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尿床吗?” 林羽身体一僵,继而猛地抬头看向韩冬生,为自己辩解:“我不是……。” 可是才说了三个字,林羽就知道自己被套路了,韩冬生正低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戏谑。 这时候再躲已经晚了,已经这样了,林羽没办法再蒙混过去了。 他脸色涨得通红,费力地说:“我……我得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是不是弄……到你裤子上了,你换下来我拿去洗……。” 这几句话说得万分艰难,林羽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韩冬生却并没松开他,反而跟没听到似的说:“时间还早,再睡会吧,要不然白天会困。” 林羽嘴巴动了动,说:“那你先睡,我去……啊!”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因为,被窝里的手沿着他的腰向后摸索着,韩冬生半撑起身体,压住了林羽的半边身体。 林羽在被窝里剧烈挣扎,却完全无用。 只几下,一条睡裤从被窝里被拽了出来,扔到了床边地板上。 林羽已经不是脸红了,而是头顶快冒烟了。 韩冬生探身从他那一侧的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又回来,伸进被窝。 这次,林羽老老实实躺着,没再试图做无用的挣扎。 像是彻底投降了一般,只是抬起一只手臂,软软地搭在自己额头上,将半张脸都挡住了,只露出了鼻尖和嘴唇、下巴。 一阵子仔细的擦拭声音过后,用过的纸巾也从被窝里被扔了出去。 紧接着,林羽被放开,床垫颤了颤,另一条尺寸大一号的睡裤也被同样扔了出去。 韩冬生在床上躺好,将林羽挡住脸的手臂拉下来,让他的脸埋进自己颈窝里,反复摩挲他的后背,轻声叫他的名字,“拾儿,拾儿……我的好拾儿……。” “到点我会叫你起床,好好睡吧。” 林羽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韩冬生身上套着围裙,弯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小羽,起床了,吃饭了。” 林羽平时只睡六小时就够用了,有起早的习惯,但偶尔睡个回笼觉,还挺舒服的。 他睁眼后,静静地发了几秒的呆,才突然想起来早上那一段,被子里的那种没着衣物的空旷感觉,实在是突兀到让他无法忽视。 林羽的脸颊瞬间红了,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看向床边地上。 那里现在已经空无一物。 阳台窗帘的缝隙里,他们早上扔在地上的裤子,都迎着晨光,挂在了晾衣架上。 林羽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皮喃喃道:“下……下回我洗。” 韩冬生低笑了一声,说:“原来还有下回,那我得做好准备了。” 林羽脸色爆红,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只听见韩冬生在他耳边低声说:“不用你,下回也是我洗,水凉。” 吃完早餐,两个人准备去上班了。 韩冬生要林羽上他的车一起走,林羽说:“我今天去山上,咱们方向是反的。” 韩冬生笑了笑,拿起风衣外套,道:“今天我去市里,正好要从温岭山那边经过。” 林羽有些疑惑,“这几天矿泉水厂不是要正式生产了吗,你还有时间去市里吗?” 闻言,韩冬生只是含糊道:“那边有事要处理。” 他没具体说什么事,林羽就也没再问。 两人就跟姥姥、小帆船说了一声,出门了。 今天天气终于好转了,一大早阳光就很充沛。 红旗轿车停在了半山腰的工地人口处,林羽转头看向驾驶位的韩冬生,说:“那我就进去了。” 韩冬生也侧头看向他,闻言,点了点头。 林羽就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准备起身下车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越过他,握住门把手,又将车门砰一声关上了。 林羽诧异地回头,就被一股大力按在了车座靠背上,与这种略显粗鲁的动作不相符的是,落下来的吻却是珍惜而温柔缱绻的。 饱满的唇被轻轻碰触、挤压,是浅浅的啄吻。 林羽心跳又快了起来,眼神渐渐迷蒙,与近在咫尺的男人对视着。 他不知道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可吻着他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工地里有人在走动,车玻璃虽然贴了膜,但并不是完全看不见里面。 林羽能感觉到韩冬生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想要点到为止地结束这个吻了。 可是,在他以为对方就要放开他,坐回驾驶位时,韩冬生却倏地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又一次低头吻了上来。 这一次,是无法克制、几乎什么都不想顾忌的深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羽才被放开。 下车时,他的眼睛里透着羞涩与激动,唇红得很不自然,舌尖发麻,口腔里都是他的男人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新得太少了,今天补足,后面还有一章,记得看呀~~ 第36章 戛然而止 晚上, 韩冬生回来得又很晚,到家都将近十点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虽然很困了,林羽还是坚持着没睡觉, 等韩冬生洗好澡收拾完, 林羽说:“我帮你按按背吧。” 闻言, 正在擦头发的韩冬生有些意外, 笑道:“那就麻烦小羽了。” 韩冬生趴在了床上,侧着头,双臂弯着垫在下方。 林羽蹲坐在他身侧,力度适中地给他按摩颈肩, 穴位找得很准。 韩冬生问他,“以前学过吗?手法很熟练。” 林羽含含糊糊, “以前胡乱看过书……。”其实他是被按多了, 上一世他有个常用的按摩师,是个年岁不小的大姐,手法很好,隔三差五就会来家里给他按摩一次。 过了一会,韩冬生说:“你侧着身不累吗, 上来吧。” 林羽一愣, 下意识问道:“上哪?” 韩冬生笑了一声, 回答:“让你坐到我背上, 这样舒服点。” 林羽又是一愣, 没多想, 就问:“是你舒服, 还是我舒服?” 韩冬生哈哈笑出了声, 他一下子翻过身来, 抱住林羽就将他按倒在床上,身体悬空将他拢在自己身下,嘴角全是笑意,低声问他:“你说呢,你坐到我背上,是我舒服,还是你舒服?” 林羽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立刻面红耳赤,扭开头去。 韩冬生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和耳朵尖,还有领口处,那些皮肤都是白里透着些红,他喉结动了动,低下头,在他额角轻吻,说:“拾儿,你说啊,到底是谁舒服?” 林羽被逼问得急了,窘迫得快要钻地缝,他倏地伸出双臂,揽上韩冬生的后脖颈,借着这个力道,从枕头上抬起头,主动亲上了韩冬生的唇。 “闭嘴吧你!”林羽心里想。 韩冬生确实不能再说话了,可他没闭嘴。 在唇与唇贴合的瞬间,韩冬生的舌尖已经探入林羽的口腔内,勾缠着他的舌尖共舞,酥麻、热烈、悸动。 一吻结束,林羽剧烈喘息着,漂亮的眼睛都像起了一层水雾。 韩冬生看了他半晌,突然开口道:“明天是周六。” “嗯……。”林羽意识迷蒙地应道。 韩冬生不笑了,他的神情温柔而专注,声音微微嘶哑,“可以晚起。” 林羽不太明白地“哦”了一声后,问:“你要熬夜吗?” 韩冬生看着他,眸子深沉,点头,说:“想。” 直到此时,林羽才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出些异样来,但他躲无可躲,也并不是很想躲。 薄唇贴近他的唇,来回轻轻摩挲着,湿润、热烫,呼吸都交融了起来,韩冬生的声音低哑,“拾儿,你说,我可以熬夜吗?” 一语双关,两个人都明白他在问什么。 林羽的睫毛轻颤,说:“可以。” 刷,被子被拉了上来,把床上两人都盖住。 过了一阵,林羽发出一声轻呼。 继而是属于成熟男人的愉悦而低沉的笑声,“你不是说,看过不少那种片子吗,没见过吗?” 林羽的声音含糊在嗓子里,情绪复杂道:“我……我没见过……。” 男人笑道,“那你都在盯着看什么?” 林羽忙解释:“不是,我是没……没见过这么……。”他及时抿住嘴唇,没再往下说。 可韩冬生已经明白了,他又笑了一声,弯下身体,被子往外面鼓了鼓,林羽突然惊呼了一声。 被子突然被掀开一角,林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要逃出去。 却又被一只大手硬生生捉着手臂,拖了回去。 但不过几秒后,被子里的动静却倏地停下了。 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气氛也冷了下来。 林羽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干巴巴的,“抱歉。” 被子被掀开,林羽转身想下床穿衣服。 韩冬生跟着起身,手臂绕过他腹部,又把他拖进自己怀里,就这么后背贴前胸地抱着。 “不是你的错,你早告诉过我,”韩冬生的声音低沉,仍然温柔,“是我一时忘记了……小羽,该说抱歉的是我。” 林羽垂着眼皮,唇角微抿,说:“那时候你根本没有意识到,无性恋到底代表着什么,当初的决定也许是错的,我不该答应你结婚的提议。” 韩冬生嘴唇动了动,可是话还没说出口,林羽已经打断他,继续道:“你明明可以不做这样的选择,我明知道你对我有好感,这种感情影响了你的判断,但我仍然同意了。这样做太自私了,”他的喉结微动,闭了闭眼,说:“韩冬生,是我利用了你。” 揽在林羽腰腹上的手臂有些紧绷,低沉的嗓音在林羽耳边响起,“你这样描述我们的关系,对我并不公平。” “我不是……。”林羽试图解释。 韩冬生摇摇头,“我是一个思想成熟、并且拥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并不会因为冲动,或者无知,而轻易做出决定。” “在首都大学读本科期间,我曾经去国外做过一年交换生,在当地认识的一位女同学就是无性恋,她为人开朗热情,并不避讳自己的情况,有一次课程的主题是自我剖析,她就以无性恋为主题做过演讲。” “小羽,我对无性恋的了解未必亚于你。” 林羽低下头去,不吭声。 韩冬生抓起旁边的被子,围拢在自己身上,将林羽裹进怀里。 “至于我对你的感情,影响了我的判断……这点,我承认。” 闻言,林羽身体微微一颤,却听到韩冬生斩钉截铁道:“如果我面对你理智而冷静,丝毫不受影响的话,那就不是真的喜欢。” “答应我,”韩冬生最后说,“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类似后悔的话,再也不要说。” …… 周六全家人一起去逛了红阳市动物园,园区虽然大,但他们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倒也没多累。 逛完了,全家人一起去动物园对面的小吃城吃饭。 菜都上齐了,大家都开始吃了,林羽将背包里的保温饭盒拿出来打开,放到韩冬生面前。 直到这时,姥姥发现韩冬生只吃从家带来的饭,才知道他是有不算轻的洁癖的。 姥姥“哎呦呦”地道:“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以前家里做饭吃饭什么的,我该更注意些,昨天我还给你夹菜来着,这闹的!” 韩冬生温和地安抚着笑道:“自己家里人自然是没关系的,原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就是出门时,您别嫌我麻烦就行。” 姥姥连忙道:“那可不会,好孩子,以后出门姥姥都给你带好吃的。” 林羽在旁边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韩冬生为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做出了太多的让步。 晚上回去时,天都擦黑了。 后座上,姥姥和小帆船都累得睡熟了。 坐在副驾驶的林羽回头看了看后,目光转向正在开车的韩冬生。 “明天我得去趟山上,大堂要封顶了,我得去看着。”他轻声道。 韩冬生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林羽摇了摇头,“最近你也很辛苦,明天好好休息吧。” 对话就进行到这里,没再继续。 晚上洗完澡,躺下后,灯都关了。 林羽在黑暗中睁了会眼睛,咬了咬唇,翻身过去,一把抱住了身边躺着的男人。 几乎在他抱住对方的同时,韩冬生张开了手臂,将他拢进了自己怀里。 林羽咬着牙,将手往下伸,却被敏锐的韩冬生一把抓住手腕。 黑暗中,林羽呼吸微微急促,他低声说:“我……我帮你……。” 韩冬生将握住的手腕往自己身后拉,将之放在自己的背上,他用下巴揉了揉林羽头顶柔软的头发,说:“不用,明天你还要起早,睡吧。” 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了林羽的脸皮,他有心再做点什么,也没有勇气了。 只能就这样,窝在韩冬生怀里,好半天才睡着。 周日,林羽在山上折腾了一天,晚上回家吃过饭不久就睡了。 隔天一早,韩冬生提起前一天收拾好的行李箱,下楼坐上小张开的车,出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仅到互相欣赏、稍微touch一下的进度,别误会。 第37章 查探 韩冬生说是有工作的事, 要回趟首都。 林羽太忙,没时间送他去机场,就只送他到楼下车上,两人互相嘱咐了一番, 就匆匆告别了。 韩冬生没说具体是什么事, 林羽其实怀疑不仅是工作, 可能还和他妹妹有关, 矿泉水厂没几天就要正式生产,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韩冬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离开。 但他既然没说,林羽就也不问。 温泉山庄大堂封顶那天, 工人放了鞭炮,林羽让送饭的做了顿好的犒劳大家。 按工期算, 如果一切顺利, 再有一两个月,山庄主体建筑就能装好,汤泉已经就位,餐厅应该也能就绪,客房还有会议厅这些则还需要些时间, 到时候, 林羽就可以让汤泉和餐厅开始营业, 其他的可以圈起来慢慢来。 自从动工以来, 花销要比预算大一些, 但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林羽做过估算, 如果开业初期的营业效益好, 后续建设的资金就不会太紧张。 这两天他跑温岭山跑得勤, 饭店他就没怎么去了,直到该给孙叔他们发工资提成了,林羽才过去一趟。 这阵子他不怎么管饭店,但惠民小吃的营业额不但没低,反倒平稳中有升。 林羽毫不吝啬地给他们发了工资,算了提成,之外,还额外给了笔辛苦费,不多,但是他们几个都很开心。 中午林羽就留在饭店里帮忙,午饭时段快过去时,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杨力匆忙忙地从车上下来了。 他一进屋就喊:“老孙,快给我炒个辣椒炒肉,再来个大碗米饭,饿死我了!” 孙叔在厨房伸头答应了一声,林羽迎上去招呼他坐下,杨力看到他时一愣,说:“呦,小老板也在呢。” 林羽笑着道:“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他给杨力倒了杯水放桌上,“厨房孙叔炖了一锅鸡汤,准备我们中午吃的,你要不要来一碗,不要钱,免费赠送。” 杨力眼睛一亮,“我说怎么这么香,那就谢谢小老板了!” 林羽给他端了鸡汤过来,随口问道:“你这是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吃饭?” 杨力“嘿”了一声,说:“是我叔让我办的私事,让我去机场接个人到市里,飞机晚点了,我又不敢离开出站口,就只好一直饿着肚子等,可算把人等到了,赶紧送酒店,我就开车回来了。” 他吹了吹冒着热气的鸡汤,顺着碗沿喝了一口,香得直眯眼睛,继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冲林羽道:“对了,我还在酒店看见你家韩老板了!” “什么?”林羽即将离开的脚步一顿,转身惊讶地看向杨力,“你见到韩冬生了?在红阳市?” 杨力一边嚼鸡肉一边点头,“对啊,我接那人好像就是奔他来的,在酒店大堂碰上了,两人说了会话,就一起上楼了。” 韩冬生骗了他,他根本没回首都,而是就在红阳市。 林羽瞳孔微微颤动,脸上神情一时间有点空茫。 杨力还在啃鸡骨头,对此浑然不觉,他还在说:“我叔说让我把人送到了就回来,别到处跟人说去,不知道为啥搞得神神秘秘的,我问他还不说,不过你是自己人,肯定不用瞒,”他抬起头来,问:“小老板,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吧,难道我接那人是韩老板挖过来的技术骨干吗,怕被人抢了?” 林羽勉强压下内心的翻涌,笑了笑,含糊道:“应该是吧。” 整个下午,林羽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午五点多钟,在回家路上,林羽准备去菜市场买点肉和菜,家里冰箱都快空了。 这个点菜市场人很多,像挤公交一样,人挨人人挤人。 林羽正在这头挑猪瘦肉,就听见隔着人群不远处,有两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大声唠嗑。 其中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说:“你儿子进区政府的事都定了,你们家不摆个酒席庆祝一下啊?” 另一个声音更熟的回应道:“这算个啥,我家李正本来能进省政府的,他就是不喜欢离家太远,这才留在区政府,他们区政府的领导见到我儿子,都跟见了宝似的,恨不得在手心里捧着,就怕他被省里给抢走。” “酒席就不摆了,我家光明过阵子要升职,大张旗鼓办酒席对他影响不好。” 第一个声音有些酸溜溜道:“小慧,还是你命好,嫁对了人,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声有色。” 另一个声音冷笑道:“当然比我那个倒霉妹妹强,当年要不是她从我手里抢走了那个死鬼,我也不会嫁给李光明,这好日子也就轮不到我了。” 第一个人附和道:“这倒是,说起来这都是命啊,不过,你那外甥最近好像挺风光,温岭山那边的工程干了一段时间了,听说是要建个度假山庄,我咋听人说,那山庄老板就是林羽呢?” 另一个人又冷笑了一声,道:“还不是嫁了个有钱的,给他成全了,你就看吧,人家大老板也就图他年轻好看,没几天玩够了就得后悔。” “就凭他那家庭,那个糟心弟弟和拖后腿的老太太,还有他那初中勉强毕业的文化水平,这婚姻啊,就不可能长久!” 第一个人也道:“他们结婚也没办个正式的婚礼,领没领证都不好说,说不定就是林羽爱面子,逼着人家承认他们结婚,到时候人家不喜欢了,一脚踢开他,直接回首都不回来了,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另一个说:“这一天估计没多远了,那个姓韩的那么有钱,长得又好,天天见的都是大场面的人,上赶着贴上来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呢,那不得跟蜜蜂见了鲜花似的,嗡嗡往上扑啊!” 后面的话,就渐渐听不清了,那两人已经越走越远了。 林羽站在猪肉铺前,回头看着两人的背影。 林小慧亲亲热热地揽着苏艳青的胳膊,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又和好了,两人手里都拎着菜篮子,一起挤出人群,走出了菜市场。 晚上回到家,姥姥饭都做了一半了,林羽赶紧换了衣服洗手帮忙。 晚饭时,小帆船突然说:“韩哥哥不在,吃饭都不热闹了。” 姥姥也说:“家里少一口人,就感觉像少了好多人似的。” 林羽垂着眼皮,笑道:“他工作忙,也没办法,没几天就回来了。” 晚上吃过饭,收拾完。 姥姥和小帆船看了会电视,就去睡觉了。 林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 电话铃声突然尖锐地响起,林羽回过神来,赶紧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一端,传来的是韩冬生的声音,“抱歉,这么晚打电话,吵到你们了吧?” 林羽早有预感会是他,他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平静道:“没关系,也不算晚,你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顺利吗?” 韩冬生回应道:“还好,该见的人都见到了,事情推进得算顺利。” 林羽双眸看着窗外,抿了抿唇角,说:“看天气预报,首都今天降温了,你注意多穿衣服,别着凉。” 电话那端,韩冬生“嗯”了一声,说:“好,你也一样,注意身体。” 林羽仰起下巴,闭了闭眼。 勉强压制住情绪,随意聊了几句,就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林小慧说,韩冬生玩够了他,就会出轨甩了他。 可是她不知道,连“玩”都没玩,自己可能就要被甩了。 林羽看得出韩冬生是个重欲的人,可自己偏偏给不了他想要的。当初同意和他结婚,其实林羽已经做好了有一天,韩冬生会觉得疲惫,会因为再也无法忍受,而跟他离婚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就要来了。 而且是在,林羽渐渐习惯他,有点喜欢他时。 晚上林羽失眠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留了张字条,就直奔红旗区客运站,搭上最早一班的客车去了红阳市。 云鹤酒店大堂里,林羽坐在沙发上,一边假装看报纸,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况。 现在是早餐时间,想要去餐厅就必须经过酒店大堂,电梯的提示声时不时响起,一批批住宿客人从里面走出来。 大概也就坐了十几分钟,林羽的腰背突然挺直了起来,报纸也举高了完全挡住脸。 他本来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碰见的。 可是,就是这么凑巧,不过等了这么一小会,韩冬生就出现了。 他果然根本没回首都。 林羽在报纸后用余光注意着对方的动向。 韩冬生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长得不算太出色,但文质彬彬的气质很好。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时,那个男人一直在说着什么,而韩冬生就一直侧着头,专注地看着对方,时不时点点头,或者回应几个字,偶尔还露出些笑意,与他平时对外人偏冷淡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应该就是杨力说过的,杨国志让他从机场悄悄接回来的人。 杨国志和林羽的关系还不错,毕竟林羽帮助过他,但他是韩冬生的多年好友,那点算不上恩情的帮忙,怎么也抵不过两人深厚的友情。 杨国志主要想瞒住的人,应该就是自己,但他没好明说,杨力又恰好来饭店吃饭,林羽那天又正好要去饭店发工资。 一切都是这么的巧合,注定自己要知道这件事。 韩冬生和那人穿过酒店漂亮的大堂,拐了个弯,消失在了角落的楼梯口。 林羽并没有上前找他质问,他只是垂下眼皮,慢悠悠地叠好报纸,拿在手里。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两分钟后,他站起身,脚步很快地走出了酒店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误会。 第38章 突变 林羽就这么又乘坐客车, 回到了红旗区。 到了红旗区客运站,他又坐线车去了温岭山。 到山上时,也才不到十点,比平时没晚太多。 就好像早上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接下来的两天, 林羽一心投入到了工作中。 一两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其中会占用他最多精力的, 就是招人和开业后的营销计划。 温岭山在建设的消息很多人已经知道了,这里交通虽然方便,但位置有些偏远,周围也不够繁华, 除了附近居民偶尔会上山,其他人并不会想要特意来这里玩。 那么, 把温泉山庄的“好玩”怎么宣传出去, 就是个需要好好琢磨和策划的事了。 另外,这两天还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在林羽去红阳市的隔一天上午,突然有一伙人拿着铁锹、锄头、锤子冲了上来,话一句没说,冲着山谷里的温泉口就去了。 这边原来的小温泉口, 被改成了个小型温泉汤池, 特意用大理石做了个仿华清池的样式, 石头精雕细琢的, 弄了很多繁复的花纹, 一侧还设计了个瑞兽背着个花瓶, 温泉水就是从这个花瓶口流出来的。 因为这处已经完工了, 所以并没留人。 这伙人到了山谷里, 就抡起铁锹、锄头、锤子, 照着雕刻精美的大理石池体就一通乱砸。 这动静大得吓人,很快就有路过的工人发现了,忙跑上去通知林羽。 得到通知的林羽,赶紧叫人一起往山下赶,可惜,等他赶过来时,这伙人已经砸完了,正吹着口哨背着家务事往山下走呢。 大理石很坚固,但石头上仍然被砸得斑斑驳驳,精美的雕刻上也都是各种划痕。 最严重的是瑞兽背着的花瓶,瓶体的上半部分已经被砸碎,温泉水正从瓶子的碎片中汩汩往出流。 林羽带人拦住他们,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番,眉头紧皱道:“你们是山下的村民?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些村民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额头上有道很长的像是刀疤的人站了出来,粗声粗气冲着林羽道:“你个小白脸就是老板?我告诉你,你在温岭山上搞什么名堂我们不管,这个温泉口我们都泡了多少年了,凭什么你来了就圈起来不给我们用,想让我们花钱买票没门!” “话我们就撂这,你圈起来一次,我们砸一次,看谁能耗得过谁!” 旁边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道:“就是,我们多少代人都在这泡温泉,温岭村每年腊八节还给泉神上供,你个外来的想把这霸占了,没有这个道理!” “事都办完了,咱们走,以后咱时不时就过来,看他敢不敢再动这里!” 林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谁跟你们说这个温泉口要圈起来卖票的?” 那为首的刀疤男翻着眼皮说:“不卖票你当活菩萨吗,你以为我们是刚得到的消息吗,不仅我们村,这附近其他村的人也听说了,早就议论很长时间了,今天就算我们不来,迟早有一天也有别人来。” 林羽看着那人,语气平静道:“这里既然已经被你们砸了,无可挽回了,废话就不多说,我只跟你们说两个事。” “第一个,这个温泉口我从没打算圈起来卖票,之所以修建了这个池子,一方面为了和山上的建筑风格相一致,另一方面,是想给这附近的居民提供个方便,以后再来温泉泡脚,就可以舒舒服服坐在池沿,不用坐脏裤子了。” 闻言,那伙村民面面相觑,为首那刀疤脸露出不信的神情,“你现在尽管可以说好听话,将来看我们不闹了,说不定哪天就还要收钱!” 林羽目光冷冷地看着他,说:“这事不急,我既然说了,将来你们就可以看看我有没有遵守,到时候你们再来闹也不晚。”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们来说说第二件事,这个池子的材料是大理石,因为工艺复杂,还有考虑山谷的地形因地制宜,施工队是我托人从省城请来的,他们花了整整一个多月才把这池子建好。” 那刀疤脸村民有点不安了,问:“那又怎样?” 林羽嘴唇动了动,说了个数字,那刀疤脸乃至其他村民的神色立刻都变了变。 林羽说:“原料加上请施工队成本,再加上他们吃喝拉撒的费用,多的我不要,你们赔我这个数就可以了。” 刀疤脸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旁边有村民哭丧着脸埋怨他,“就你喝点酒没好事,非要逞能,这下子完了,就算是分摊,我也赔不起啊!” 另一个村民脸色难看,骂道:“这事就是你邱三驴怂恿的,就算搁派出所,你也是主谋,我们都是被你忽悠来的,听你的指挥,要赔也是你自己赔!” 这个叫邱三驴的一下子急了,额头上的刀疤都狰狞起来,冲林羽发狠道:“老子没钱赔,你个小白脸能把老子咋地!” 林羽冷笑,“这话你跟警察说去,刚才我下来时,已经让人下去报警,这会警车应该已经往山上来了。” 邱三驴一下子傻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周围村民都围着他指着他骂。 林羽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温泉口,在心里微微叹气,跟旁边人说:“小董,你让人把那边简单收拾一下,看看石料还能不能用。” 这小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林羽年前招来替他管事的,平时他不在,就是小董负责监工。 小董看了看那个坐在地上的邱三驴,在他耳边悄声道:“这温岭村穷得厉害,这一伙人的家当都搬空了,估计都赔不上这钱。” 林羽摇了摇头,等走远一些了,他才压低声音道:“没打算让他们赔,你有空联系一下省城的施工队,让他们过来重新做。” 小董很惊讶,“为什么不让他们赔啊?” 林羽转头瞥了他一眼,道:“像你说的一样,他们根本赔不起,我也不可能让他们倾家荡产给我赔偿。” “他们是温岭村的村民,这村子紧挨着温泉山庄,以后难免要打交道,说不定以后还有需要村子帮忙的时候,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再一个,未来山庄里的主要工作人员都会是村子里的人,我不想给我的未来员工留下一个过于严苛的印象。” 小董明白了,他又问,“那这事要现在告诉他们吗?” 林羽还是摇头,“先让他们急两天,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再去村子里走一趟。” 小董一拍巴掌,眼睛锃亮,拍马屁道:“还是老板段位高。” 林羽苦笑了一下,终于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谁遭受这样的损失,都不会不心疼。 温泉山庄和饭店两头忙活了这么久,林羽这是第一次感觉到万分疲惫。 可是这一天的噩运却并没走到头。 下午三四点钟时,山下上来一台车,杨国志脸色煞白地从车上下来,看到林羽就抓着他胳膊往车上跑。 林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杨国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快……快点跟我走,你弟……你弟弟他……晕倒了!” 轰,像一声炸雷响在耳边,林羽的眼前一片花白,甚至呼吸都快停滞了。 手臂上的抓力感受不到了,怎么上车的也没有印象,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都成了一帧帧时断时续的静态图片,尽管如此,还是让人觉得有种无声的吵闹。 耳朵里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到杨力不时从后视镜里往后窥探的担忧的眼神,还有杨国志不停张合的嘴。 等林羽的耳鸣终于终止,他的五感开始恢复时,车子已经驶进了医院大门,正往急诊而去。 杨国志的声音终于像被从真空中抽离出来般,听得清晰了。 “……幸亏你的电话本留在家里,我的电话号码在前头,你姥姥听说过我的名字,就给我打过来了。” “我赶紧叫了救护车过去,让杨力开车往你家赶,我到了正好救护车也到了,一分钟没耽误,就把人送医院来了。” “你弟弟进了急诊室,我把手续都办完了,留了个办事妥帖的下属陪你姥姥,也盯着点急诊里面的情况,就赶紧去山上找你了。” 车子吱呀一声停在了门诊楼前,林羽推门下车,杨国志紧紧跟在他身后,这时候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了。 很快,两人来到了急救室门口,姥姥正坐在塑料长椅上焦急地等待,见他过来,就站起身,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不停道:“拾儿,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看好小帆船……。” 林羽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姥姥,用手指细致地给她擦掉眼泪,“不是你的错,我早该想到的……我回来以后影响了这个世界的发展,我早该想到的……。” 姥姥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不停哭泣。 杨国志使了个眼色,旁边陪着的一个中年女人就走过来,搀扶着姥姥回去椅子上坐着,低声慢慢安慰着。 就在这时,有大夫从急救室探头出来,问:“哪位是林帆的家属?” 林羽浑身一个激灵,忙回应道:“我是。” 那大夫打量了他一下,对他说:“你进来一下。” “好。” 进门前,林羽突然回头看向杨国志,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但神情却异常的平静,他说:“杨厂长,谢谢您。” 杨国志愣了一下,摆了摆手,“不用客气,你快进去吧,别着急,有事吱声,我能帮肯定尽量帮。” 林羽点了点头,这才转回头去,跟那大夫进了急诊室的门。 医院总是有一种令人紧张不快的气味,那是混合了消毒水、针剂药物、吃剩的饭盒、垃圾桶里的医疗垃圾和逝去病人呼出的最后一口气,而形成的特殊的让人不安的味道。 进入急诊室后,林羽并没能看到小帆船,一张张白帘挡住了一张张病床,只能看见里面影影绰绰,他甚至都没法知道哪张帘子后面躺着他弟弟。 医生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和口罩,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疲惫而淡漠,拿着病历,给林羽说明目前的情况,一系列术语和数据后,他说:“如果这次没发病的话,他的情况还能撑几年没问题,但这次发病,对心脏影响很大,必须尽快做手术,对心脏的先天缺陷进行修补,否则情况会很危险。” 林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他眼神木然地看着医生,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问道:“在咱们医院,能做手术吗?” 那医生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我跟你说实话,设备我们够用,但没有医生敢做这个手术,而且,”这医生的疲惫的眼睛里,流露出可惜,“病人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适合转院了,路上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在救护车上根本没法处理。” 闻言,林羽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坐在地。 那医生叹了口气道:“病人年纪还这么小,能抢救的话,我们医护也都不想放弃,但现在这种情况,除非有外地专家过来,亲自操刀做这个手术,可时间这么紧张,协调起来还需要时间,哪能说来就来呢。” …… 急诊室的推门吱嘎一声开了,林羽从中走了出来。 门口焦急等待的人一下子都站起身来,凑过去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林羽冲着眼睛红肿的姥姥弯起唇角笑了笑,说:“问题不大,就是还得在医院观察几天,医生说不让我们留这么多人在门外,会吵到他们工作,”他转头看向杨国志,“杨厂长,您方便的话,能帮我送姥姥回家吗?” 杨国志赶紧点头,“没问题,没问题,你放心,我肯定安排得好好的。” 姥姥并不想离开,但林羽坚持要她回去,“小帆船这样子,您不能再病了,回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重好身体,就是在帮我了。” 姥姥也只好抹着眼泪离开了。 杨国志让杨力和那个女下属一起把人送回去,自己则还是忧心忡忡地留在医院里。他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其实心思相当敏锐,林羽说那话,他一听就知道是在安抚姥姥呢。 所以,等人一走,他就坐到林羽身边,问道:“到底怎么个情况?” 林羽摇摇头,“他们说没人敢做这个手术,除非找外面的专家来,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神情一片空茫,喃喃自语似的道:“是我的错,我以为时间还很充足,红阳市医院要办的医学会就在下周,我想着到时候去会上去找国内知名专家,却没想到……,我太过于自信了,是我害了小帆船。” 杨国志在旁边默默听着,刚开始是黯然叹气,听到后来,他却眼前一亮,在林羽还在自责时,他突然兴奋道:“林羽,你听我说,我到你家前联系上韩冬生了,他之前让我帮忙从机场接一批人到红阳,还让我尽量瞒着你,说是那些人是来参加红阳市医……。” 杨国志的话还没说话,突然戛然而止了。 林羽转头看向他,就见他正惊讶地看着走廊另一头。 林羽顺着他的视线,也转头看去。 走廊尽头处,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他步幅很大,肩膀却不大晃,给人一种干脆利落又沉稳的感觉。 “韩冬生……。”林羽喃喃着叫出他的名字。 韩冬生很快走到了林羽面前,两人在走廊里,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互相默默对视了几秒。 那之后,两滴泪顺着林羽的眼眶流了下来,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扑进韩冬生的怀里,哽咽道:“我搞砸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韩冬生一只手紧紧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不断在他背后安抚地摩挲,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响在林羽的耳畔,像扑灭火焰的涓涓细流,“你已经很努力了,没事了,没事了,剩下的交给我。” 林羽满脸泪痕地抬头看他,“没用了,已经来不及了。” 韩冬生用粗糙的拇指抹去他的眼泪,“来得及,心脏方面的专家,我已经把他带来了。” 林羽怔了一下,往他身后看去。 在两人身后,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戴着眼镜,文质彬彬,长相虽然不算出众,但气质很好。 这人,正是在红阳云鹤酒店大堂里,林羽见到的,和韩冬生走在一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不想把误会留到超过两章,这章就写长一点点了。 第39章 韩冬生的目标 一瞬间, 林羽就明白自己之前误会了韩冬生,但已经没时间多想,话也没时间多说。 韩冬生放开林羽,转身看向身后那人道:“安医生, 就麻烦您了。” 安医生点了点头, “本来说好是过一阵在红阳市医院做这场手术, 现在既然病人的情况已经不能等了, 就越快做越好,我刚才已经和你们区医院的领导通过电话,他们同意我借用这里的手术室开刀。” “我先进去看看病人情况,如果可以, 尽快进行术前各项检查,争取今晚就进手术室。” 韩冬生和林羽都纷纷道谢, 安医生没再多说。 此时, 急诊里刚才那大夫从里面急匆匆走了出来,他一见安医生就将人往里面请,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急诊室的门又关了,走廊里有其他面色焦急的患者家属过来问,“你们在哪请的专家, 能不能给我儿子也看看啊?我可以付介绍费, 要是把我儿救过来, 就算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啊!” 出乎林羽的预料, 韩冬生对这位病人家属的态度不像以往对外人那般冷淡, 此时他虽然脸上没有笑意, 但态度算得上亲切, 他说:“大嫂, 你儿子是什么病, 我们请的是心脏方面的专家,在先天性心脏病这方面是国内权威,如果你儿子也是心脏方面的问题的话,不需要介绍费,我可以把情况跟安医生说说,至于接不接得看医生自己的决定。” 那大嫂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来,哭着说:“我儿是急性阑尾炎穿孔,他说他肚子疼,我以为他是凉到了,没当回事,还怪他娇气得很,一点疼都受不住,都怪我,都怪我……。” 韩冬生缓缓道:“不是心脏方面的问题,安医生是无能为力的。” 那大嫂抹着眼泪,还是不住道谢,之后,又哭着坐回了塑料长椅。 林羽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对话,看着韩冬生望向那哭着走开的大嫂的神情,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更加了解这个人了。 他在为没法帮到这个儿子生命垂危的母亲,而感到遗憾和不忍。 尽管他的神情和态度看起来并不明显。 一只相对纤细的手轻轻握住了韩冬生的手腕,他回过神来,转头看了过来。 林羽拉着他走到塑料长椅上坐下,杨国志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抹了把秃脑门上的汗,说:“你们都还饿着肚子呢吧,我出去买点吃的,今晚估计得通宵了,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抗造!” 杨国志风风火火地出去了,走廊里这一小块区域里,顿时只剩下了林羽和韩冬生。 两人都不是喜欢在外人面前感情外露的人,刚才那一个拥抱,已经是彼此的极限了。 林羽的手已经被韩冬生反手握在了手心里,他侧头打量着对方的脸色。 在见到韩冬生那一刻,就像是绷紧的弦骤然断了,所有累积的情绪达到了顶点,哭过之后,虽然小帆船的情况还是不明朗,但林羽的心里已经轻松了一些。 更何况,韩冬生带来的不只是精神上的支持,还有出乎他意料的最需要的希望。 雪中送炭,不外乎如此。 直到现在,林羽的大脑才算是清醒的,五感也彻底恢复,刚像是半步踏入了地狱,现在才回到人间。 林羽从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也不会耽于过去的错误,久久地耿耿于怀。 小帆船这次发病给了他一记重击,并且现在的情况也还很糟糕,但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镇定和理智,嘴角轻抿,目光清明,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准备。 韩冬生看着他的目光,虽然还担忧,但也随之放松了一些,透出温暖的底蕴。 林羽迎着他这样的眼神,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早该想到的,红阳市医院根本不具备举办全国性医学专家会的号召力,这个专家会还偏偏是先心病方面的。” 他慢慢分析着,“这个会,是你在背后推动的,甚至,很大可能就是你资助的。” 韩冬生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没开口确认,却也没反驳。 林羽问:“为什么?当时,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你甚至一直瞒着我,就算我们结婚了,你也不打算让我知道,当初你到底为我做了什么,为什么?” 韩冬生笑了笑,说:“我资助这个会,确实是有私心想帮助你,但并不是仅仅为了你。” 他移开目光,看向急诊室上表示正在抢救中的红灯,思绪像是飘到了远方,“我第一次来红旗区时,那是三四年前了,在那之前,我有意投资矿泉水厂,聘请了一些专家到全国各地比较有名的矿泉水储量丰富的地方考察,经过长达几个月的筛选,他们给我提交的报告里,一共汇集了十几个地点,并且将优劣处都一一列明。” “当中,最不起眼的,就是红旗区。” 林羽眉毛微动,听到对方继续道:“红旗区的矿泉水储量虽然丰富,但在所有地点名单中,只是在中游,地点虽然靠海,有利于海运和发展海外市场,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这个港口还很年轻,每年的吞吐量连中等都达不到,各种相应的配套也远远称不上完善。” “那你为什么会最终选择这里?”林羽问,他当然知道红旗区未来会发展到多么发达和繁荣的程度,但韩冬生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为什么会从那么多地点中,选择了一个条件中等,甚至有些偏下的红旗区呢。 韩冬生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勘探只是第一步,那些专家并不懂怎么经营一座厂子,那需要的不仅是先天优越的地理条件,更需要适配的人文条件。” “在得到这份报告后,我抽时间陆陆续续亲自走访了这十几个地点,对当地的投资环境进行了了解,从中筛选出来三个地点,红旗区是其一。” 林羽点头表示赞同和了解,韩冬生的做事风格和他有一点相似,说不上事必躬亲,但对投资都相当谨慎,在必要的事情上绝不会含糊和懈怠。 这跟拥有资产的多少无关,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务实和勤奋。 韩冬生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让我最终决定在红旗区建厂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我去了所有选址地的当地政府,区政府的招商政策可以看出是有野心做成大事的,他们的办事风格也符合我的喜好。” “当时,接待我的是郑区长,那会他还是区里的秘书,不是现在的职位,看起来也比现在年轻些。我记得,当天我离开时,他把我送了很远,在路上,他告诉我,大学毕业时,他有更好的选择,但之所以回到红旗区,是因为,他在那时就看到了红旗区的发展潜力,这里的落后只是暂时的,凭借这里优越的条件,和适当的政策引导、全区人民的共同努力,这里迟早会变得大为不同,他对此充满信心。” 林羽看见韩冬生突然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他,说:“他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当时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我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双眼明亮,很有煽动性,也确实让我对他产生了初步的信任。” “第二个原因,则是我在笔架山查看现场时,遇到的一件小事。”韩冬生目光再一次空茫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笔架山山脚有座孤零零的简陋的小房子,住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那附近没有其他居民,常年都只有他自己在那里生活。” 林羽露出疑惑的神色,轻声问道:“他为什么不搬到山下村子里住呢?” 韩冬生摇了摇头,“他不能搬下去,这座小屋不仅是他的家,也是他赖以生存的活计。” “什么意思?”林羽继续问道。 韩冬生回答:“因为,这座他自己盖的小屋里,正是地下矿泉水的出口,他在这里安装了水管和抽水设备,只要拧开水龙头,出来的就是地下的天然矿泉水。” 林羽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靠卖水赚钱?” 韩冬生又一次摇了摇头,“下面村子的村民来接水,他是不收钱的,但是从村子到山脚的山路难走,再加上偶尔刮风下雨或是下雪,路上泥泞不堪,会更难走,所以村民们虽然喜欢用这里的水,但因为嫌麻烦,来的人并不多,每次有人来,老人也都很客气地让进屋里,带的桶啊瓶子啊都接满也可以。” “我明白了,他是靠运水赚钱。”林羽眉头松了开来道。 韩冬生转头,冲他赞赏地笑笑,“你很聪明,说得没错,他和山下几个村子达成了协议,每周定时用推车运水下山,水是免费的,但劳力是收费的,他就是靠这些钱维持生活。” “因为他不阻止其他不想花钱的人过来接水,反而很热情的接待,赚的又都是辛苦钱,所以,几个村子的人也不眼红,都愿意他赚这个钱。” “我去那天,正赶上他推车下山,在半途歇口气,他见我不是本地人,就找我攀谈,知道我的目的以后,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韩冬生问。 林羽唇角抿了抿,思考着道:“矿泉水厂一旦立项后,政府必然要对笔架山的情况进行考察和清理,他那座房子是违建,面临的是拆除的命运,而且,为了运输方便,矿泉水厂一定要修路,那么,山下的村民要上山,就会容易得多,也不会太受天气的影响,自然也不再需要花钱让这老人运送。”他侧头看着韩冬生,“这个老人将失去赖以生存的活计,面临困境。” 韩冬生点了点头,“这次,你又说对了,所以,当我得知他的营生,并且说出来意后,这位老人的反应,让我感到了震撼。” 他的双眸露出感慨之色,“他得知我的目的后,低着头皱着眉沉思了一会,我明显能看出他的愁苦和无奈,但他那双苍老无神的眼睛很快就明亮了起来,他对我说‘红旗区是个好地方,政府也是为民办事的好政府,当地人大都是踏实肯干的,之所以现在都穷,是因为以前好多都是渔民,现在鱼越来越不好打了,为了生态政府也有限制,打渔吃不饱肚子了,别的也不会干,就穷下来了。’” “他又说,这笔架山下的水水质特别好,矿物质也丰富,他这么多年喝过来的,敢拿性命担保绝对是好水,他说让我别去其他地方看了,就在这里投资建厂吧。” 林羽露出意外的神色,韩冬生看着他道:“我当时也很疑惑,就问他,我在这里建厂了,你以后怎么办?” 那老人说:“这是我老家,我一辈子没出过红阳市,死也要死在这里,我的老婆孩子没得早,就剩我老头一个,这个活我干不了了,总还有其他的活能赚点钱吃口饭,总归不至于饿死。你别看我这样子,这些事我都懂,你这厂子要是建成了,得找不少人进厂上班吧,这就能养活不少人家了,而且你这水弄好了得往下运吧,那不得找车找司机运嘛,还有水做出来你得往出卖啊,那不得有人给你宣传给你往出卖啊。” “还有,万一你要是干大了,人家听说你在这赚大钱了,那其他有钱的不也得往这跑,拼了命地往红旗区投资啊,那到时候我们这里的人哪还有苦日子可过,说不定到时候都能大彩电大冰箱的往回买,搞不好连那个什么大哥大都能人手一个!” 林羽的脸上神色一点点变化,从疑惑到惊讶,又到动容。 韩冬生轻轻吁了一口气,“那次和他聊过之后,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是什么?”林羽问。 韩冬生的双眸很亮,他回答:“我想,也许,我真的可以成为红旗区未来发展的其中一个契机,给这座曾经的小渔村带来向好的变化,让这里的家庭都能买得起彩电、冰箱、洗衣机,让这里的人们可以生活得健康、富裕、幸福,让勤劳终有收获,让付出必有回报!” 久久的,林羽都没能发出声音,他只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韩冬生,目光里的东西复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让人只觉得从中透出的光芒,能穿透人的心脏。 谁也不知道,就在此刻,林羽坐在急诊室门口简陋的塑料椅子上,心跳得如同胡乱敲鼓,咚咚地失了规律。 韩冬生看着他,笑着感叹道:“这番话,我是第一次对人说,希望不会让你觉得我过于自负。” 林羽摇头,“我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在这时候,跟我说这些话,”他看了一眼仍然紧闭着房门的抢救室,“你在努力转移我的注意力,不希望我因为小帆船暂时的情况不明而焦虑担忧。” 韩冬生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我失败了。” 林羽又一次摇头,“不,你没有失败,我确实感觉好多了,”他漂亮的眼睛还是看着韩冬生,轻声道,“谢谢你……,”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冬生。” 韩冬生一时间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目光如温水一样,笼罩在林羽的周身,他喃喃似的道,“小羽。” 林羽嘴唇动了动,又叫了一声,“冬生。” 两人就这么彼此看着,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有什么事情好像正在无声无息地发生。 林羽的眼睫颤了颤,低了一下头,再抬头时,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呼啦一声,急诊室的门开了。 已经穿上白大褂的安医生走了出来,病历本被他夹在腋下,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单子,冲林羽道:“林帆家属过来,手术计划在今晚八点进行,我给你们讲讲可能的手术风险,然后你需要签字。” 作者有话要说: 夫夫双双为理想奋斗! 第40章 相伴 这个晚上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手术时间定下来以后, 晚上七点多钟,小帆船被从急诊室转移到了楼上手术室。 转运床被推出来时,林羽看见弟弟已经醒了,漆黑的眼珠正四处看寻找着什么。 林羽忙跟上去, 小帆船已经插管了, 现在没法说话, 他只是费力地伸手, 跟哥哥比了个表示胜利的耶。 护士一边推床一边喊:“上电梯只能跟一位家属,其他家属从普通电梯上去,到楼上也只能在门外等,都别着急!” 韩冬生在林羽肩膀后面轻轻推了一下, “你跟着上去,我从另一边走。” 整个过程进行得特别迅速, 就像是电影倍速快放一样, 等小帆船被推进手术室大门,那两扇大门紧紧关闭的时候,林羽站在门外,感觉他和弟弟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都被切断了似的。 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腕, 林羽转头去看, 韩冬生呼吸微微急促, 不远处的楼梯口铁门刚刚合上, 还在跟着惯性来回晃。 韩冬生捏了捏他的手腕, 解释道:“电梯等的时间太久, 我怕等不及, 就从楼梯上来了。” 这里是十楼, 而急诊在一层。 林羽眼睫颤了颤, 听见韩冬生轻叹了一口气说:“别怕,我陪着你。” …… 这场手术足足进行了八个多小时,无论对于病人、病人家属,还是进行手术的医生,都是一场艰苦又严酷的考验。 林羽说不清在这个过程里又签署了多少份告知单,也记不住多少次心情从谷底走向平缓,又几乎降到深渊,然后再次又爬上来 一晚过后,所有人的面色都很憔悴,连坚持没走的杨国志饱满的秃脑门都看起来干瘪了几分。 将近凌晨四点时,穿着手术服的安医生出来了,他手上盖着无菌布,离得远远地和家属说话:“林帆手术很成功,他年纪还小,预后估计会很好,现在正在缝合,很快就能出来,你们家属按护士要求准备个人用品,他今晚在监护室观察,明天看情况能不能转病房。” 林羽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差点身体一软,栽倒在地。 韩冬生及时抱住了他,扶着他坐回椅子。 杨国志高兴地一抹脑门,感慨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孩子以后肯定错不了!” 又过了大概四十分钟,小帆船终于被推了出来,林羽没怎么看清楚呢,人就被送到了楼下监护室。 这里家属不能探视,林羽本来想自己一个人留下看着,但韩冬生执意要陪他,夫夫两就都留下了。 杨国志也总算放下心来,叫杨力来接自己,回家补觉去了。 小帆船在监护室待的时间,比预计得要多一天。 因为医生或护士可能根据治疗情况,调整用药之类的,而需要和家属随时沟通,所以监护室外必须留人。 林羽连一分钟都不想离开这里,韩冬生也并不强迫他,只是尽自己所能,让他能不至于太过劳累。 这两天里,手术之后才得到消息的二姨和宋建军来过好几次,杨国志也抽空过来看看,顺便给他们带饭和生活用品。 孙福禄他们几个也趁饭店歇业时来过一次。 家里老邻居也顺路过来瞅过。 韩冬生厂子里的几个部门负责人不知道在哪听说的,也拎着东西过来看过。 人们来来去去的,始终不变的是守在监护室门外的夫夫两。 这么多年来,包括上一世,包括今生,林羽从没依赖过任何人。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有个可以和他互相扶持的人,到底有多好。 结婚这段时间以来,林羽第一次有了种踏实的感觉。 从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之后,小帆船的状态很好,只是脸色格外苍白,身上本来就瘦,这下子更瘦了,不过这在之后都能慢慢补回来。 林羽和韩冬生开始轮流在医院看护,红阳的医学会开始了,韩冬生作为资助者,也去露了个面。 紧接着腾跃矿泉水厂正式投产,韩冬生忙得几乎脚打后脑勺,但也每天都要去医院一趟。 姥姥和二姨也偶尔在他们忙不过来时,过来换班。 林羽在这几天匆匆去了一趟温岭村,他做了自我介绍,那村长知道了他的身份,就频频叹气,说:“这邱三驴家里还有个老太太,都七八十了,身体不怎么好,林老板就发发慈悲,去跟警察说说,放他出来吧。” “还有那几个跟着他一起闹事的,也都知道教训了,以后再不敢胡闹了,你就放过他们吧。” 林羽态度很客气,但说出的话并不客气:“刘村长,您这话说的不对,不是我放不放过他们,他们犯法了,是国家的法律不放过他们。“ 刘村长满脸的褶子一僵,讷讷地说不出话了。 林羽没打算跟他闹僵,神情里刻意带了几分苦恼,道:“这次我的损失很大,不管从哪的道理讲,他们都该赔偿我全部的损失,毕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次我对他们宽容了,以后别人看我好欺负,都来温泉山庄又闹又砸,这生意还怎么做呢?” 刘村长“嗨呀”一声,狠狠地叹了一口气,“这事我知道是他们不对,确实是对不住你,可就算是砸锅卖铁,这钱他们也赔不起啊,真的倾家荡产了,这些人家还有老婆孩子还有老人,以后可怎么生活呢!” 林羽没说话,他沉默地看着这位村长,眼神里透着估量和犹豫。 刘村长见这是有商量的余地,急忙一拍大腿,道:“这样,我保证我们温岭村的人,绝对不会再去温泉山庄找麻烦,不仅我们村,这附近的几个村子,我都能说上话,以后他们也绝对不敢乱来,要是谁找你麻烦,或者找温泉山庄麻烦,我带人出面给你解决!” 林羽眉头微皱,还是没吭声。 这刘村长咬了咬牙,说:“咱们村子和温岭山紧挨着,以后来往肯定少不了,以后你这边有啥需要帮忙的,只要村子里能做到的,都帮!” 林羽这才缓缓吐了口气,道:“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跟刘村长您商量一下。” 刘村长意外道:“什么事?” 林羽说:“我来之前打听过,在温岭山上有泉神的传说?” 刘村长点头,“我们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有祭拜泉神的传统,每年腊八都要给泉神上供,有的人家里还摆了泉神像,平时也祭拜。” 林羽想了想,盯着他,问道:“以后,泉神的贡品我都负责了,在温岭山顶,我还可以建一座泉神庙和泉神像,条件是,以后泉神的拜祭活动,由温泉山庄来办怎么样?” …… 林羽回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四五点钟了。 今天天气不错,中午那会阳光透亮,路边栽种的杏树已经开始长花苞了。 路走多了,身上有点热,林羽把外套脱下来挽在手臂上,露出身上的白衬衫和西裤,进了医院住院部。 乘坐电梯上楼,五层的走廊上偶尔有医护或者家属扶着病人经过,能听到电视广告的声音,还有某间病房病人的咳嗽声。 尽管空气里仍然是那种医院特有的味道,但林羽的心境已大不相同。 手术过后,小帆船恢复得非常快,每天情况都比前一天有明显的好转。 安医生在开完医学会后,已经离开了红阳市,后续的工作都交给了区医院的医生走之前嘱咐三个月后给他打电话,去他所在的首都医院复查。 如果恢复情况好的话,复查一到两年后,确定没有问题,小帆船就完全可以过上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了。 住院部的医生通知过林羽,再观察两天,没有异常的话,他们就可以接小帆船回家慢慢休养了。 林羽穿过走廊,走到五层尽头右侧的一个病房外,病房的门半开着,电视里放的是动画片《聪明的一休》,可爱的光头小和尚正侧躺着,半闭着眼睛说:“休息,休息一下。” 小帆船倚靠在床头,看动画片看得目不转睛。 二姨林小敏正弯腰倒热水,准备晾温了给他喝。 出乎林羽意料的,韩冬生也在,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一点点侧脸。 他平日里站姿挺拔,走路的时候肩膀也不会乱晃,此时坐在床边,只是一个没有靠背的板凳上,仍然坐姿端正,背脊很直。 常年的锻炼,让他的肩膀宽阔,肌肉线条是那种恰到好处不夸张的好看。 此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上,动作娴熟,果皮垂下很长都没有断。 窗外的逐渐西沉的阳光斜照进来,在他周身形成一圈几乎看不清的淡淡的光晕。 林羽已经发现,韩冬生是一个很喜欢照顾人,和善于照顾人的人,在韩家,他是儿子,也是哥哥,现在,他是丈夫,也是小帆船的韩哥哥。 不论什么角色,他都尽心尽力,甘之如饴地做到最好。 在这一刻,看着这个强健宽阔的背影,林羽轻轻呼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些天来的疲惫和脆弱,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相反,一种安心与温柔的情绪,从他心底渐渐蔓延开来。 病房里,正在削苹果的人似乎心有所感,突然回头望了过来。 微微一怔后,韩冬生放下苹果,转身走了过来,在逆光中,林羽看见他对自己笑了笑,道:“都忙完了?” 林羽点了点头。 韩冬生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继而,他往前一步,在林羽耳边低声道:“你现在这样子,和你在区政府撞到我那次很像。” 林羽的眉头动了动,抬眼望着他,听见他笑吟吟道:“那天我就在想,这年轻人长得真好,他要是非要嫁给我,那我就一辈子都好好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40-50 第41章 拾儿的表白 “拾儿来了!”林小敏这时候也发现林羽在门口了。 林羽跟在韩冬生身后一起往病房里走, 冲她感激地笑道:“这阵子多亏二姨,您辛苦了!” 林小敏摆了摆手,“我就是有空时来帮个忙,你们两这阵子可是明显瘦了, 这一天天的, 也够不容易的。” “哥!”三人正说话, 病床上的小帆船已经不甘寂寞了, 他眼睛锃亮地问:“给我带了吗?” 林羽走到病床边,掐了他没多少肉的脸颊一下,笑着掀开胳膊上挽着的衣服一角,让他看里面藏着的一个塑料口袋, 透明的口袋里放着一摞饭盒,隐隐有香味飘出来。 小帆船乐得直拍手, 韩冬生走到了床边, 默契地将床桌架上去,林羽把饭盒放上去一一打开。 饭菜一共六盒,三盒米饭,一盒胡萝卜炒蛋,一盒虾仁粉丝, 一盒清炒菜心, 还有一盒, 是小帆船最爱的糖醋里脊。” 林羽说:“你孙爷爷怕你吃太咸不好, 酱油一点没放, 盐也都只放了一点点, 肉可以多吃一点, 但不能吃撑。” 小帆船举手保证, “哥, 都听你的。” 林羽看着这样活泼的弟弟,忍不住笑了,手术之后,虽然身体还虚弱,还有这种那种不舒服,但小帆船好像自己也明白了,等待他的未来已经完全不同了,性格都更加活泼了几分。 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饭,小帆船和二姨都吃得很香,林羽看着韩冬生,感到挺抱歉的。 “我不知道你在,要不然就去厨房给你炒两个菜一起带过来了。”林羽说。 韩冬生摇了摇头,看着他手里一饭盒米饭道:“给我分点米饭就行。” 林羽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盒饭,量倒是不少,不过一点菜都没有,吃着实在不像样,但韩冬生基本不吃外面的东西,再出去买也不行,就只好这么对付一下。 不过问题还有一个,林羽放下饭盒说:“出来的太匆忙了,只拿了三把勺子,我出去附近饭店要双一次性筷子吧。” 韩冬生拉住他,“不用,我和你用一把就行。” 林羽怔了一下,继而轻轻点了点头。 一顿饭把林羽吃得耳朵尖都红了,他几乎没怎么吃菜,一盒米饭让他和韩冬生一人一口全吃光了。 林小敏在旁边边吃,边偷偷笑,小帆船一门心思猛吃糖醋里脊,根本没管他们在干嘛。 吃完饭收拾好,林小敏离开医院回去了。 医生来了,要给小帆船做个B超,还要抽血做化验。 林羽和韩冬生被赶出去等,两人在门口看了一阵。 韩冬生拉了拉林羽胳膊,示意他去隔壁的空病房。 两人倚靠在空病房的窗边,一起看着夕阳迅速沉到远处山峰之后,天渐渐黑了。 韩冬生问:“今天顺利吗?” 林羽回想了一下,“还不错,我和温岭村村长谈好了,以后不再追究邱三驴他们几个的过错,不再向他们索要赔偿,也去派出所表明了谅解的态度,除了主犯,其他几个都没有案底,应该不会有事。这个邱三驴以前因为打架进过看守所,可能还得进去一次,不过这已经与我无关了,我能做的都做了。” 韩冬生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泉神节的事怎么样,谈妥了吗?” 林羽“嗯”了一声,“刘村长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我说温泉山庄要在他们村招工,要他配合以后,他就答应得很干脆了。” 韩冬生没再说话,沉默了下来,林羽有些疑惑地将目光从窗外移回来,看向对方。 窗外还有夕阳残光,韩冬生英俊的脸,一半隐没在室内的昏暗中,显得另一半张脸格外明晰,线条格外立体。 他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自己,林羽怔怔地与他对视,在其中看到了欣赏、愉悦,和毫不遮掩的……喜爱。 “你很聪明。”韩冬生的声音低沉,“你的个性,和你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很不同。” 林羽心跳得有点快,他转过身,坐到了宽敞的阳台上,面向着室内,这样,韩冬生就看不到他脸红了,他轻声道:“怎么不同?” 吐字如播音员般标准的低沉嗓音,在他身边响起:“你很漂亮,也很纤细,给人一种很强烈的令人想要呵护的脆弱感。” “我不是……,”林羽摇了摇头,未竟的话语消失在半咬的唇里。 因为韩冬生也转过身,走到了他正面前,两个人的脚尖相对,不过距离几厘米。 “而你的个性,却是坚韧的,强大的,不轻易服输的,却又不是不知深浅的莽撞,而是聪明而正当地充分利用一切有利条件来达到目的。” “你在几乎不具备任何倚持的情况下,敢直接去找郑区长,还成功说服了他支持你,这是你的勇和谋。” “你给孙福禄他们超过其他饭店员工很多的报酬和奖励,并且给予了他们全部的信任,他们也回报了你同样的信任与努力,这也是你的勇和谋。” “温岭村村民砸了你花大本钱建好的温泉池,你损失巨大,却咬着牙没看眼前的利益,没咬死让他们赔偿,虽然十分心疼,但还是将这件事大事化小,用来争取更长远的和温岭村合作的利益。” “你真的很聪明,你的做事风格和你的年龄很不相符,太过沉着理智和冷静。”韩冬生沉吟着道。 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轻轻动了一下,林羽唇角微抿,垂下眼皮掩去眼神里的惊骇。 但韩冬生很快继续道:“当初,老杨说要把你介绍给我,我在区一小偶然看到你时,第一印象是太年轻,到如今,我得承认,这个判断下得太轻率了。” 一只手拄在林羽身侧的窗台上,另一只温热的手指爬上林羽的眉头,顺着眉毛的生长方向向后轻轻地抚摸过去。 林羽的睫毛颤了颤,抬眸看向了正微微弯腰看着自己的韩冬生。 窗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室内的光线更暗了。 但林羽还是能看清韩冬生垂着的眸子里的光。 手指从眉头滑到眉尾,又向下,轻柔地抚过颊侧,继而顺着修长的脖颈线条,来到林羽的颈后,之后,大手就停留在了那里。 韩冬生的薄唇轻启,在低头吻住林羽之前,用嘶哑的声音说:“小羽,你真的很……。” 林羽用迷蒙的眼神仰头等待着,韩冬生放在他颈后的手微微用力,说:“你真的很令我心动。” 之后,温热而轻柔的吻,终于落了下来。 吻的间隙中,唇甚至还没完全分开,喘息间,韩冬生的嗓音沙哑低沉,“拾儿,告诉我,你喜欢我了吗?” 林羽的喉结动了动,饱满湿润的唇轻颤,看向韩冬生的目光沉迷而温驯,在对方温柔如水般的注视下,他轻声问:“为什么有时,你会叫我拾儿?” 听到这个问题,韩冬生的瞳孔颤了颤,他垂下了眼皮,似乎想掩盖其中的某种东西,但很快,他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又抬眸看向了林羽,将他眼中的内容毫无掩饰地展现给他看。 林羽接触到他这种目光之时,身体里就感觉有一丝电流般窜了上来,整个都酥酥麻麻了。 韩冬生的嗓音更哑了,他说:“叫你拾儿时,我好像就拥有了全部的你。” “我不懂。”林羽轻轻道。 韩冬生腰弯得更低了,拄在窗台上的手抬起,一下子紧紧揽住了林羽的腰,让对方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声音低到几乎是气音的程度,他在林羽耳边说:“在我很想要你时,就忍不住想叫你拾儿。” 林羽身体一颤,仰头看向抱住自己的人。 韩冬生低下头,再一次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温柔的点到为止的轻吻,而是再热烈不过的深吻。 大手不断在林羽颈后摩挲,仿佛在做某种无声的、焦急的催促和请求。 林羽喉咙里发出哼声,两手紧紧环抱着韩冬生粗硬的脖颈。 室内的温度仿佛越来越高,气氛越来越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冬生的身体突然一僵,继而,迅速从这火热的吻里抽离出来,被放开的林羽有些茫然,下意识抿了抿微疼的唇。 韩冬生的目光从那副湿润红肿的唇上,径自一路下滑,一两秒后,他的瞳孔微颤,用一种夹杂着震惊、欣喜、动情的沙哑声音道:“拾儿,你硬了。” 林羽低头看向自己,一下子怔住了。 韩冬生环抱住他,不断亲吻他的头顶和额角,林羽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 哐,病房外传来开门的声音,继而是小推车车轮滚过地砖的声音,医生和护士交代着什么。 韩冬生放开林羽,将他软软的身体扶了起来,动作快速地将他的头发和衣领整理好,也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 短短几秒,林羽也很快清醒过来。 火热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林羽这才明白,刚才差点就在这间病房里发生了什么。 两人整理好了,就赶紧出了这间空病房。 医生和护士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那黑着灯的空病房一眼,不过并没多说什么,直接把小帆船的检查情况说了说。 “B超情况一切正常,抽血化验还需要等几个小时才能出结果,目前看恢复得很好,等血液结果出来,没问题的话,病人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两人连忙道了谢。 病房里只剩下小帆船自己,韩冬生推门准备回病房看看这孩子的情况,却被林羽握住了小臂拉住了。 韩冬生回头看向他,林羽的脸上还留有红霞,眼睛也水润润的,像是刚哭过似的。 林羽的目光迅速在周围扫了一圈,见附近没人后,他靠近韩冬生,用极低的声音说:“你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他抬眼看着对方,喉结微动,说:“我好想……喜欢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呦~~ 第42章 重获新生 第二天下午, 小帆船出院了,是他自己走出去的,虽然还不能跑跳,但状态已经比手术刚做完时好了太多。 回到家, 小孩就躺到自己屋的床上蹭蹭床单、蹭蹭枕头, 嚷嚷着:“还是家里最好了, 我再也再也不要住院了!” 虽然搬到这里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小帆船已经开始适应这个家了,林羽看着他在那蹭来蹭去的样子,听着他属于小孩子的抱怨,心里微酸, 但更多的是终于放松下来了。 自从偶然发现小帆船的先心病以来,林羽好像从没有能彻底放松过, 他总是紧绷着的。 上一世小帆船离世后, 他更是从没放过过自己。 直到今天,小帆船的手术成功了,终于能出院回到家里了。 林羽站在次卧的门口,看着这样开心的弟弟,两世以来的紧绷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人在经历磨难时, 无论愿与不愿, 都要面对与抗争, 毕竟活下去和活得好是属于人类天性的追求。 在低谷中时, 也觉得苦, 也觉得累, 也觉得痛, 但又好像总是能忍受下来, 坚持下去。 直到熬过磨难, 走出困境,眼前已是晴空碧日,再回头看,才晓得过去的那些经历,苦到极致,也累到极致,更痛到极致,才觉出过去咬牙坚持过来的自己有多不容易。 一种巨大的疲劳感涌上全身,林羽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他倚靠在房门门框上,差点滑到。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背,继而,林羽的背靠在了一副坚硬的胸膛上。 雪后松柏的味道散逸到他面前,林羽耸了耸鼻尖,深深地吸入这让他感到安心的香味,听见头顶熟悉的嗓音低声道:“你累了,回屋睡会吧。” 林羽“嗯”了一声,被半抱半扶地带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后,韩冬生还扶着他喝了半杯水。 接着,遮光窗帘被拉上,卧室里暗了下来,眼皮沉重地像是压了两块砖头,林羽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感觉到额头上被温热的唇碰了碰,再之后,他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羽听见卧室门口有人在轻声说话。 老人的声音在忧心忡忡地问,“怎么睡这么久,不会生病了吧?” 低沉的男声回答:“姥姥,您放心。我刚进去看过了,没事的,他就是太累了,让他睡吧。” 姥姥又问:“这晚饭也没吃,肚子饿着不难受嘛?” 韩冬生耐心地安抚,“要是饿狠了,小羽自己肯定就醒了,晚饭包的馄饨给他留了,冻在冰箱里,等他醒了我就煮给他吃。” 后面又说了什么,林羽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又睡着了。 这个下午到整个晚上过去,冰箱里冻着的馄饨到底也没煮上。 林羽是足足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才醒的。 醒过来时,他有些茫然,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四十岁的那个林羽,而是回到十九岁后的自己。 温热干燥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林羽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有人。 床的另一侧,韩冬生侧身躺着,手指从他的脸颊爬上他的额头,用手心试了试温度,稍稍松了口气道:“你终于醒了。” 林羽想翻身面对对方,却发现身上软得不像话,整个身体都很轻盈,像是躺在云朵上,飘在天空中,一点都不想动。 于是,他只是捉住韩冬生留在他额头上的大手,将之放在自己的颊侧,就这么贴着,轻轻蹭了蹭。 昏暗的光线中,韩冬生看着他,目光柔软而动情,他探身想吻对方,林羽却捂住自己的嘴,摇了摇头,模模糊糊道:“还没刷牙。” 韩冬生笑了一声,嗓子微哑,“没事,我不介意……。” 林羽却很坚决,不肯松手。 韩冬生只好无奈放弃,只在他眉心上亲了亲,就躺回了原位。 林羽犹豫了一阵,像是不忍心他失望似的,放开捂着嘴唇的手,侧头在对方手心上轻轻吻了一下。 韩冬生沉默了两秒后,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苦笑道:“我的定力其实并没有很强。” 这话过后,房间里安静了一瞬,之后,他听到林羽的声音轻轻地飘进了自己的耳朵,对方在说:“我……现在就去刷牙。” 主卧洗手间里,林羽刷完牙正在漱口,身侧的门响了一声,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中相遇。 几秒后,林羽垂下眼皮,用毛巾擦脸上的水,视线被遮挡,恰在此时,腰腹处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 林羽身体微微一颤,放下了毛巾,只犹豫了一下,就转身面向了对方。 韩冬生低头看着他,问他:“现在,我能亲你了吗?” 林羽点头,结结实实的吻就落了下来。 韩冬生把他的拾儿圈在自己与洗手台之间,好好地亲了一顿。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韩冬生看着神情迷离的林羽,眼神郑重道:“林羽,现在没有外人了,我想听你正式地对我说,你喜欢我。” 林羽温顺地像一只漂亮的猫,他仰着头,倾其所有般,说:“韩冬生,我喜欢你。” 韩冬生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反复叫他的名字,“小羽,小羽……我也喜欢你。” 冰箱里的馄饨终于下锅了,韩冬生在汤里放了虾米和紫菜,出锅时又放了些鲜嫩的小葱葱花,滴了几滴香油。 一碗馄饨下肚,林羽觉得,回到这里这么久了,直到此时,他才算是真正地又活过来了。 …… 下午,林羽去了趟区政府,去找郑区长。 温岭村这边算是告一段落,跟刘村长还有其他村民的交道还有的打,关系还得慢慢处,也不是一时三刻急得来的。 但是对于温岭山泉神传说这个事,林羽是有点想法的。 他本来就正在考虑温泉山庄开业期间的营销推广问题,现成的素材就有了。 温岭山附近的村民,在腊八那天,都有向泉神献供品的习俗。 林羽特意跟刘村长打听过过程和细节,了解到其实选择腊八这一天,跟泉神本身没什么关系,而是因为整个红阳和附近地区都极注重腊八这个节日,所以才在这天拜祭献供。 林羽也在区政府储存的县志里,找到了一些过去的记录。 据传,泉神本来是温岭山脚下的一个渔民之女,在十三四岁的年纪时,生了重病差点死去,在父母以为要失去女儿,哭得肝肠寸断时,是一个路过的老婆婆救了她。 这婆婆用树叶捧了一汪水,喂这少女喝了第一口,她立刻就从昏迷中醒转了过来,喝了第二口,她就能自己站起来了,喝完第三口,她的脸色变得红润,眼睛晶莹透亮,像两颗黑葡萄,身体强健,比生病前看着还要健康。 少女的父母自是对婆婆千恩万谢,但那婆婆却说:“你们不必谢我,这泉水之所以能救她,是因为她是温岭山泉选中之人,以后不要让她婚嫁,凡人配不起她,等她满十八岁那天,须独自登上温岭山,遇水则入,以后温岭山周围,世世代代都将受她庇佑!” 等到这女孩十八岁时,她拜别了万分不舍的父母,独自上了山,她的父母和乡亲们远远地在山脚下,眼睁睁看见她刚爬到山腰处,就遇到了一条蜿蜒往下的泉水,女孩子回头看了看这边,就迈步走了进去。 明明只到脚踝处的水,却一下子蔓了起来,将女孩裹了进去,瞬间又落下时,女孩早不见了踪影。 自那时起,温岭山周围就有了拜泉神的习俗。 林羽考究过泉神涉水的时间,根据县志里描述的当时的气候,以及山上植被的情况,他估摸着应该在五月六月左右。 这恰巧与温泉山庄开业的时间碰上了。 就在那时,林羽就产生了温泉山庄的推广策划,要与泉神的传说结合起来的想法。 他想要办一场盛大的泉神节。 而这并不是林羽个人或者温泉山庄这样一个个体能办到的,他需要区政府这边的支持和配合。 这就是今天林羽来区政府找郑区长的目的。 可是,一进区政府大门,林羽就撞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李正胳膊底下夹着个文件夹,正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见到刚进门的林羽时,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与上次在公交车上遇见时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次他还穿着粗布裤子和普通的薄棉袄,此时,全身上下却高档了很多,上半身穿着蓝色衬衫,下半身西裤也算得上利落,腰带扣和皮鞋都锃亮,很有几分领导的架势。 林羽冲他笑了笑,主动打招呼道:“表哥,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李正站定在他面前,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暗含嘲讽道:“天天在饭店油啊烟的,穿这么齐整不怕脏吗?” 林羽没在意他言语里的挤兑,只是笑着道:“听说表哥在区政府工作了,还备受政府领导器重,恭喜了。” 李正扬了扬下巴,露出矜傲的表情,淡淡道:“还不是我妈,非要我留在家门口工作,说住家里好照顾我,真是妇人之见,见识短浅!” 林羽捧着他说:“大姨也是心疼你在外面上学多年,没怎么在家待过,说起来,你能来咱们区政府,把学到的知识回馈给咱们红旗区,也是咱们红旗区人民的福分。” 这话说得好听,李正心情大好,倒是有闲心跟他多聊几句了,“你今天来这是要做什么?” 林羽“啊”了一声道:“我是有事来找郑区长。” 李正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郑区长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跟他秘书预约了吗?人天天忙得都是区里的大事,哪有时间搭理你那点狗屁倒灶的事,赶紧回去吧啊,别在这捣乱了,我们也忙得很,哪有时间招待你!” 林羽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嘴唇微动,正要说话,走廊尽头一扇门这时正好开了,两个人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一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长相普通但气质有威严感,另一个三十左右,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美,成熟稳重。 这两位正是郑区长和韩冬生。 林羽看着他们两人,诧异地挑了挑眉。 李正精神一震,忙低头哈腰地冲着郑区长问好。 郑区长一出来就看到林羽了,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只冲林羽笑道:“你来得正好,刚我和冬生正要去山庄找你呢,你来了就省的我们出门了,来,咱们去我办公室谈。”说着,他就招了招手,示意林羽跟上。 林羽看向韩冬生,看见对方薄薄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双眸正目光柔和地望着自己。 林羽就也笑了,跟上去时,他低声说了句:“这么巧。” 韩冬生“嗯”了一声,说:“是啊,好巧。” 简单两句对话,两人就并肩跟随郑区长往办公室走了。 李正留在最后面,脸色难看地来回看着,怎么也想不通郑区长为什么认识林羽,还对他很熟悉的样子。 他平时就看不起林羽,对他的消息也不怎么关注,虽然知道对方和一个有钱人结婚了,但并不认识韩冬生。 就在他在那心里泛酸时,郑区长突然回头看了过来,指了指他,说道:“哎,对了,那个小李……。” 李正一下子又兴奋起来,忙挺直腰板,殷勤道:“郑区长,您需要我做什么?” 郑区长说:“小刘不在,你去替我给客人倒两杯水。” 只一瞬间,李正脸上的兴奋都消失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难看,黑得简直像烧过的锅底。 牙齿咬得,胖胖的脸都变了形。 作者有话要说: 夫夫同心,其利断金 第43章 港□□心 韩冬生下午来找郑区长商量矿泉水货运的问题, 商量完了,就提了下林羽打算办泉神节的事,郑区长一听就很感兴趣,当即拿了包就要和他一起去温岭山看看。 北方的海水泥沙偏多, 沙滩也没有南部沿海地区看起来那么干净, 红旗区有发展旅游业的条件, 但这条件并不是那么的好, 没有很大的优势。 郑区长早就考虑过,在自然条件的基础上,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些人文方面的吸引力,比如建博物馆、海洋馆这类的观赏游玩场馆, 也可以将本土的文化风俗宣传推广出去,以此来吸引更多游客。 林羽要办泉神节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简直就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他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详细了解的。 三人进了办公室,郑区长跟两位也都很熟悉了,也不讲场面话客套了,围了茶几坐好,他就冲林羽道:“来, 小林, 这个泉神节你打算怎么办, 办到什么规模, 讲讲我听听。” 林羽来之前早就打好腹稿, 就算挺突然的, 条理也并不混乱, 他清了清嗓子, 道:“我让人做过大概的调查, 泉神的传说在温岭山周围地区流传多年,并且泉神护佑一说深入人心,但在红旗区其他地方乃至红阳市,知道这个传说的大都是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年轻人有些听过但完全不了解,有的是根本就不知道。” “我的想法是,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素材,我们可以把泉神传说作为一个吸引点,将我们温岭山的温泉推广出去,通过盛大的泉神节品牌效应,将红旗区本地人、周围红阳市的人、甚至红阳市以外的游客都吸引过来。” “整个泉神节可以举办两到三天,除了盛大的拜祭活动以外,还可以做一些相关的特色体验,比如说‘泉神涉水’、‘温泉祈福’这类的带有祈愿性质的活动,还有观看参与各类民俗演出,当然,也可以在温岭山脚下设置专门区域,做温岭集市或夜市,小吃、游戏、卖各种小玩意的一应俱全。” “当然,除了泡温泉,游客需要有住宿的地方,也需要吃饭,泡够了温泉,他们还可以去海边玩玩,游游泳、坐坐轮船等,这样,一个泉神节能带来的好处远远不限于我这一个温泉山庄,做得好的话,可以造福红旗区很多人。” 林羽说得差不多,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抿了口枸杞茶,“这只是我一个笼统的想法,想要将各方面配套一一完善不是一段时间的事,起码需要两三年的发展,但我们不急,这个事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喝完了茶,顺手就把保温杯放到了韩冬生面前,对方没有任何犹豫,也动作自然地接过,打开杯盖,仰头也喝了一大口。 郑区长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他垂着眼皮,一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另一手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 韩冬生刚才一直默默听着,此时也开口道:“泉神节的意义不仅于此,我觉得把它作为一个突破口的意义可能更大。” 其他两人都看向他,郑区长“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韩冬生沉吟着道:“我们可以拿泉神节作为一次试验,将民俗与旅游推广相结合,也许将来红旗区不只有泉神节,还会有春种节、鱼获节、年猪节,或者其他民俗文化活动,诸如民俗文化汇演、比赛、展览等,打造红旗区民俗旅游的品牌文化。” 郑区长的眼睛更亮了,简直快要熠熠发光,林羽也是看着韩冬生,嘴角露出笑容,赞叹道:“如果真有那样一天,那么红旗区就会是个除了强大的工业以外,还拥有闻名的旅游资源的全民发展的区域。” 郑区长在下巴上的手放下来,他一拍茶几道:“行,这个事我个人是同意了,明天我就开会商讨这个项目的可行性,”他看着林羽,“这不是你或者温泉山庄能独立完成的,如果明天会议顺利的话,会后我会和相关企业负责人商谈,政府和企业联合打造这个民俗品牌,势必让泉神节一炮而红,长尾效应拉满!” …… 从区政府出来,两人坐上了韩冬生停在大院里的红旗轿车。 车子发动后,韩冬生看了眼腕上手表的时间,侧头看向坐在副驾的林羽,问道:“还有时间,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林羽点了点头,“好。”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驶入了红旗港港口附近。 下了车,两人并肩走向港口,穿过规划得井井有条的货物集装箱、和谷物仓库,集装箱起重机灵活地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两人走到了货车通道的围栏处。 从这里往下望,一辆辆满载的货车时不时从脚底下经过,带起一阵烟尘和浓重的柴油味。 不远处,并排五六个龙门吊高高耸立着,钢铁做的脚稳稳地扎在地面上。 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个黑点在慢慢接近,应该是两艘船。 海鸥不时飞掠过海面,一头扎入海水,又迅速抬头飞向高空。 天空是灰白色的,雾蒙蒙的,看不见太阳。 前几天还是暖意融融的,这两天气温又降回波谷,穿着风衣都觉得有些凉了,尤其是在海风吹在脸上身上时。 但林羽的心情很好,他双手抓着围栏,迎着海风,眯着眼睛,望向渐渐清晰的那一大一小两个黑点。 韩冬生伫立在他身旁,也看着同一方向。 两人遥望了远方一阵,林羽突然开口道:“我的目标没有你的那么远大。” 韩冬生侧头看向他,林羽还是看着海面,笑了笑说:“当初没遇到你时,我想,我得做成两件事,一件是治好我弟弟,让他能拥有其他孩子一样正常的人生,这一条……,”他转头看向韩冬生,“在你的帮助下,我做到了。” 韩冬生看着他被海风吹乱的黑发,看着他被白皙皮肤反衬得更加乌黑明亮的瞳孔,轻轻摇了摇头,“我没帮助你什么,如果没有我,我相信你一定也做得到。” 林羽低头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幅度很轻地晃了晃,像小动物轻轻挠人一下那样,他说:“不跟你争论这个,反正,都是一家人。” 这句话明显愉悦了韩冬生,他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嘴角噙着笑意,就这么侧头看着林羽,问他,“那么,第二件事呢?” 林羽转过头又一次看向海平面,“第二件事是,我想让我自己、小帆船、二姨一家人,还有孙叔他们几个,还有我家这些老街坊邻居,都能过上像样的生活,即使不能大富大贵,也吃得饱穿得暖,房子够住,电器也都买得起,想吃肉就吃肉,想吃素就吃素,病了有钱看,每年还能旅游两次,存折里有存款,也有足够应急的钱。”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当然,在能做到这些的基础上,还有余力的情况下,我也希望能给温岭村村民尽一点绵薄之力,帮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改善生活,如果可以,将来我的规模能够做大,那么我希望,能给温岭山周围都能带来一些正面的改变。” 海风呼呼地吹过人的周身,两人的衣服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气温是冷的,但韩冬生的目光却柔和而温暖,他看着林羽的侧脸,目光像水一般从他的双眸滑过鼻梁,再到他温润的唇,和微微扬起有些紧绷的下巴,薄唇微动,他开口道:“小羽,你的目标其实和我在本质上没有不同,无论是你身边的人,还是温岭村的村民,又或者是其他人,你所有想改变的人,也是我想改变的。” 韩冬生低头,看向林羽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他用另一只手,将它拿下来,然后牢牢包裹进了自己手心里。 林羽朝他微微一笑,脚步微挪,肩膀碰触到对方后,才停下。 韩冬生在他耳边轻声问:“冷吗,要不要回去?” 林羽摇头,他的目光看着远方,抬手向那边指去,说:“你看,有船进港了!” 韩冬生转头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雾茫茫的海上,一只小型领航船正引领着一艘庞然大物渐渐接近。 汽笛声回荡在灰蒙蒙的天空与深蓝色的海面间,响亮而空灵,余韵悠长。 这是一艘至少在万吨级以上的货轮,船身吃水很深,说明里面的货物是满载的。 巨大的船身排开汹涌的深蓝色海浪而来,雾气越来越大,身临其境,让人有一种看到一座壮观至极的山峰从虚空中浮现的错觉。 越接近港口,船舶的速度越慢,港口上,有三艘小船向货轮驶去。 林羽微微眯着眼睛,解释道:“那是拖轮,是去协助货轮停靠到码头的。” “微速前进……右满舵……。”林羽轻声喃喃,“货轮一侧严丝合缝地与码头相贴,引航员的技术不错。” 货轮停稳,缆绳也都被固定好。 货仓盖弹起打开,上方龙吊上垂下数个抓斗,将其中的货物卸出。 林羽微探身看了一阵后,又眯着眼确认船身上的字母,半晌后,他转头看向一直注意着他的韩冬生,眼睛晶亮地笑道:“是铁矿石,是来自巴西的铁矿石,”他的语气里有难掩的欣喜和雀跃,“冬生,你看到了吗,不只有我们在努力,在大概二十几个小时后,这些铁矿石会被货车运送到郊区的炼铁厂,在那里,它们会被祛除杂质、提炼成质量优良的生铁,之后,这些生铁或成为炼钢材料,或被用于铸造,将来它们可能只是一颗螺丝,但也可能成为某家工厂里用来生产的车床,或者被用来造车,甚至将来还会被火箭带上太空!” 韩冬生点头,眸子里星光点点,“小羽,你说得对,和我们一样,拥有同样目标的人还有很多,我们一定能一起将红旗区变得更好。”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冷风中,他们的身体也轻轻互相依偎着,一同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一时之间,万千思绪翻涌而来,喜悦、震荡、希冀、广阔,言语已无法一一描述。 他们都觉得,在此刻,他们触及到了对方的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参考资料:钢铁学院公众号《宝钢股份炼铁生产工艺流程》 好看视频:7万吨巨轮进港全过程 河北日报2023年2月1日1123期:万吨巨轮我引航 百度百科:天津港 第44章 又一次醉酒 这天的晚饭是在惠民小吃吃的, 林羽亲自下的厨,韩冬生帮忙打下手,两人做了一桌子菜,用来招待杨国志。 小帆船住院这回, 幸亏杨国志安排得及时。 姥姥年岁大了, 孩子倒下了, 脸色灰白叫也叫不醒, 把她吓得直哭,慌了神了,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都是老杨帮着联系医院联系林羽他们, 又帮着跑前跑后,后来手术时到后面康复期, 他都没少跟着忙活。 林羽早就想好好请杨国志一顿, 表达一下谢意,韩冬生也同意。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顿。 杨国志照例是带着侄子杨力一起来的,杨力开车不能喝酒,就猛吃菜,吃得满嘴流油, 特别过瘾。 韩冬生也得开车, 于是就林羽陪着老杨喝。 大家聊一会, 林羽看着时机就提一杯, 他酒量算不上好, 不过都是实在朋友, 老杨也不想喝太多第二天难受。 现在这种酒局是最舒服的, 自由自在、点到为止, 最是痛快。 喝着聊着, 杨国志突然想起件事来,冲他们两人道:“我说,开年这阵子你们也忙过来了,老韩你那边矿泉水厂已经迈入正轨了,小林你这边小帆船出院了,山庄那头的事我看你且得忙活着呢,一时半会也忙不完,不如就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把你们婚宴的事正式办一办,你们要是有啥想法,就跟我说说,不嫌弃的话,我就给你们张罗张罗。” 林羽看了韩冬生一眼,说:“我们当然是信任杨厂长的,就是怕耽误您的时间……。” 闻言,老杨一个劲摆手,“不用跟我客气,我这边下了班什么事都没有,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我家你嫂子在家待着也没意思,正好能有个事给她忙活忙活。” 韩冬生见林羽没异议,就笑道:“那就麻烦你了,老杨。” 酒又喝了一阵,杨国志有了个想法,“我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小林,你那温泉山庄不是计划五月中旬开业吗,我听杨力给我讲过,说惠民小吃也要搬过去,到时候就是惠民大饭店了,不如在你开业典礼时,把这婚宴在这山庄一起办了行不行?” 林羽倒是真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办,他最近太忙了,脑子里自动把公事私事分成两个模块,根本没想起能往一起拼凑的可能。 韩冬生点头笑道:“我觉得可以,正好能给温泉山庄打个免费的广告。” 林羽眼睛一亮,接着他的话茬道:“以后参加婚宴的宾客来泡温泉和吃饭,可以凭婚宴上领到的优惠卡打折,他们介绍亲朋好友过来的话,还可以领额外的优惠卡奖励。” 老杨捂着额头笑,“行,看出来你们两是一家子了,都想到一块去了,都是做生意的好手。”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老杨被杨力扶着上了车,在后座摇开车玻璃,还在探头吼:“老韩,你放心,我绝对把你的婚宴办好,这么一把年纪了,能娶到这么合心的媳妇不容易,从结婚那天就看你美那样儿,我都跟着你高兴,我一定好好办……好好办……!” 后面含含糊糊地也听不清到底说的啥了,杨力赶紧把他叔往窗子里头塞,小跑到驾驶位,冲在门口送客的两位客气道:“韩总、小老板,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就上了车,一溜烟开车走了,车子走出去的一刹那,老杨好像还伸头在吼什么,但已经被车子的引擎声盖住了,完全听不清了。 惠民小吃门口,小红和小欧探着脖子往外偷看,被板着脸的孙福禄一手一个脖领子给薅回去了。 门板被关上,门外的空地上,顿时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韩冬生扶着身体歪歪斜斜的林羽,侧着头打量他,轻声问:“醉了?” 林羽的反应有点慢,眼珠无比缓慢地飘过来,试图锁定韩冬生的眼睛,但失败了,他头晕地一头埋进对方的颈窝,小声嘟囔:“长这么高做什么呢,仰着头看你,我脖子好累。” 听着这醉言醉语,韩冬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揽住林羽的腰,一只手在他脖颈后面轻轻揉捏,道:“是我错了,害你累到了,给你按按补偿你。” 林羽满意地咕哝了两声,紧紧抱着韩冬生的腰,鼻子在他颈窝乱蹭,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借着酒劲,说出他一直想说的话,“你身上真好闻,第一次闻到就忘不掉,怎么都闻不够呢。” 韩冬生闷声笑,“小羽,希望你明天醒酒已经忘记今晚说过的话了,要不我担心你不肯面对我了。” 林羽双手在他颈后交叉,身体却在往下滑,“我想回家。” 韩冬生用力把他往起抱了抱,想起上次酒醉时的场景,开玩笑似的问他:“你家在哪?” 林羽从他颈窝里抬起头来,眯着醉眼看他,批评道:“废话,我家就是你家!” 一句醉话把韩冬生弄得心头一颤,忍不住低头在他额头迅速亲了一下,之后将他扶上副驾,探身帮他绑好安全带,见四处没人,他又在林羽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走吧,小醉鬼,我们一起回家!” …… 到家以后,姥姥和小帆船都睡下了,玄关处给他们留了灯。 林羽的酒劲上了头,醉得更厉害了,韩冬生也不含糊,换完拖鞋后,把林羽的鞋子一脱,拦腰抱起来就回了卧室。 把热水器打开,调好温度,韩冬生试图把床上的林羽叫醒,让他去洗澡。 叫了好一会,林羽是睁开眼睛了,但是反应比刚才在饭店门口还慢了,连叫他一声名字,他都要眨巴着眼睛反应个三四秒钟才应一声。 韩冬生看得好笑,又觉得怜爱无比,就抱起他,说:“算了,不为难你了,我帮你洗吧。” 两人进了浴室,毛玻璃的浴室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阻隔了里面人影,却没法完全阻断声音。 水哗啦啦的响了一阵,又停了,韩冬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乖,靠墙站好,要不然我打你屁股了!” 林羽那边含含糊糊说了什么,之后没几秒,里面就响起了啪啪两声。 再之后,水声又响了起来。 一个澡洗了好久,洗完了,人也没出来,里面又响起了吹风机的嗡嗡声。 等吹头发的声音也消停了,这才有沉稳的脚步声接近门口,门锁喀拉响了一声,围着浴巾的韩冬生,像刚才进去时一样,拦腰抱着裹着浴袍的林羽,从里面面色轻松地走出来了。 小心地把人塞进被窝里后,韩冬生也摘掉浴巾躺了进去,他翻了个身,将迷迷糊糊的林羽揽进自己怀里。 灯已经关了,被子里,林羽身体颤了颤,翻身将脸埋进他怀里。 过了一阵,韩冬生“嗯?”了一声,收回手,笑道:“小醉鬼,喝成这样子!” 明明刚刚还是硬的,才几下又软下来了,不过韩冬生并没在意,男人喝多了这样很正常。 林羽的意识这时候倒是清明了几分,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动作,忍着困意迷迷糊糊道:“我帮你……。” 韩冬生今天没打算当君子,就嗓音沙哑地“嗯”了一声同意了。 时间过去了好半晌,林羽在被子里竟然哭了起来,发着醉酒的小疯,毫无心理压力的抱怨着:“我好困,也好累,手也好酸……。” 韩冬生顿时从天堂坠落到人间,但心理的怜惜反倒更甚了,他抱住林羽反复安抚:“好好好,不劳烦我的拾儿了,你累了,好好睡吧。” 林羽很快睡着了,韩冬生去洗手间洗了热毛巾过来,给他擦脸擦手时也没醒。 之后,韩冬生又进了洗手间,这次好一会才出来,躺到床上时,水汽很重,但熟睡的林羽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二天,林羽起得比平时晚,身边床上的人早不在了。 他头有点晕,不过不算太难受。 起来刷牙洗漱后,林羽在客厅看见姥姥看着小帆船做习题,他这学期不能去上课了,要在家修养,林小敏说这孩子基础不错,尽量不留级,隔两天就过来给他补一次课,课后作业也照常写。 姥姥见林羽出来,就指了指厨房,唠叨道:“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呢,对身体多不好,小韩去上班了,灶台上给你留饭了,自己热了吃吧。” 林羽就自顾自忙活了,自己一个人不想麻烦捡碗筷,就搬了凳子在灶台上吃,一边吃一边愣神,他到这时候都还没完全清醒,整个脑子里都是空白一片。 吃了一阵后,林羽的眼睫毛眨了眨,目光里露出清明之色,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炉,他拿着筷子呛咳出声,脸都咳红了,心里也还是觉得臊得慌。 幸亏他醒得晚,韩冬生已经有事出家门了。 上午林羽靠在沙发上休息,哪都没去。 不到十一点时,家里电话响了,林羽接了起来,听了一阵,他眉头一动,说:“好,我这就去。” 姥姥和小帆船都好奇地盯着他,小帆船问:“哥,谁的电话啊,你要出门啊?” 林羽笑了起来,说:“小帆船,收拾一下跟哥出门,哥的新车到了!” 舒延送林羽的车,竟然是一辆切诺基。 林羽驾照还没考,没法开车上路,他在出发之前联系了韩冬生,想让对方派小张过来帮他提车。 但没想到,来的人却是韩冬生自己,他让小张开那辆红旗,自己则上了切诺基的驾驶位,载着林羽还有姥姥、小帆船一起,在海边大道兜了会风。 今天天气又暖和回来了,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海风吹在身上不觉得冷,只觉得湿润而舒服。 姥姥在后座感叹:“这车可真大真高,看外面可广阔!” 小帆船也兴奋地来回扭,嚷嚷着:“哥,以后我上学,你是不是就能天天开车接送我了啊?” 韩冬生抽空看了眼副驾驶的林羽,笑道:“那也得让你哥先努力把驾照考下来。” 林羽非常公式化地回应,“好,我一定尽快考下来。”然后就紧紧闭着嘴,不肯说话了,脸也一直朝向窗外,好像外面的风景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中途他们在服务区休息,林羽要去洗手间,韩冬生也跟了上去。 出来洗手时,韩冬生也站在他身边洗手。 林羽这会好像是缓过来了,倒不再躲着他了,态度算得上自然大方地和他聊天,说刚才路上经过的风景,还有一会回家走哪条路之类的。 天聊完了,林羽擦擦手,准备出去了。 就在这时,韩冬生突然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昨晚的事都不记得了?怎么突然就不害臊了?” 完了,不过一句问话,林羽的脸又红了,脖子也红成一片,好半天的心理建设都白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手工劳动大概应该可能挺累手吧。 第45章 舒延 车子开回家以后, 就停在了楼下的停车位。 几人一起上楼,都快下午一点了,大家都饿了,姥姥和小帆船吃路上买的烤鸭和炒青菜, 林羽和韩冬生下厨煮面条。 吃完饭, 韩冬生开切诺基, 先把林羽送去了温泉山庄, 自己才离开去厂子里。 短短一个上午的休息,林羽已经觉得精神百倍。 温泉山庄的一期工程已经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尾声,工人每天都加班加点,一堆事需要林羽拍板, 他一点也不敢松懈,工程质量是不敢马虎的。 他每天早出晚归, 有时不得不就住在工地。 有一次林羽连续五六天没回家, 韩冬生干脆就开车拉着姥姥和小帆船去工地看他,一家人在温泉边上用废料板搭个小饭桌,把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摆上去,就这么凑合着全家一起吃顿饭。 林羽觉得挺抱歉的,他忙得什么都顾不上, 家里的事都交给了韩冬生, 但其实对方工作也很忙, 这么久了, 连出差都没出了, 只为了照顾好家里。 但韩冬生并不介意, 在工地角落里, 年轻的夫夫只敢匆匆拥抱一下, 就赶紧放开, 韩冬生手指在林羽颈后不断摩挲,充满了意犹未尽和不舍的意味,他安慰自己年轻的夫人说:“没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这段时间你忙,我就多照顾照顾家里,以后我忙起来可能出差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就轮到你照顾家了。” 可林羽知道,那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他,韩冬生与姥姥还有小帆船都只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因为自己的关系,韩冬生才被动和他一起承担这一老一小的责任。 韩冬生好像看懂了他的想法,亲昵地笑着说:“不要多想,我很喜欢我们现在的家庭关系,我父亲去得早,母亲相对于家庭,她更注重她的工作和学生,妹妹……,”他停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说:“如果小羽觉得对我亏欠,那就等你忙完了这段时间,好好犒劳我。” 林羽仰头看着他,当然明白他说的“犒劳”不是吃顿好吃的,或者买个礼物那么简单,脸颊渐渐红了,连脖子也红了,但他仍然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 个把月的时间就这么匆忙地过去了,温泉山庄的主体建筑完成,接待大厅和温泉设施的装修也全部完成。 惠民小吃在上周也正式结束了营业,搬来了山庄,改名为惠民大饭店,孙叔任厨师长,侯小红当上了服务员领班,小欧的工资也给涨了,大家都很高兴。 虽然温岭山修了下山的行车道,还有供想爬山的游客体验的石板道,但来回上下山还是麻烦了点,林羽特意规划了员工宿舍,供不想下山或上夜班的员工居住。 除此之外,在温岭山顶,林羽按照与温岭村的约定,建了一座泉神庙,不仅在庙里给泉神塑像,还在附近建了一座高达五六十米的温岭山泉女神像,女神像最顶端是个观景台,内部有电梯直达顶端,只要花一点钱买票上去,就能俯瞰整个红旗区,天气好的晚上,甚至能看见红阳市的万家灯火。 当然,这座雕像花费高昂,不是林羽一个人出的钱,而是由区政府牵头,联合区里头几家大企业共同出资,作为红旗区的标志性建筑而存在,所得收益全部用于发展红旗区儿童教育和医疗。 韩冬生的腾跃在这个项目里出了差不多一半,在神像底端的赞助企业名单里,腾跃排在了第一个。 至于林羽领头主办的泉神节,在区政府和各个参与企业的联合商议后,更名为“涉水”节,“水”可以是温泉,也可以是河流、湖泊甚至大海,意义更广泛,对营销推广更有利,也更偏民俗化和趣味化。 工作在迅速推进,个人的私事也在加紧准备。 杨国志和妻子陈萍基本全程操持了他们的婚宴,连礼服都是杨力拉着陈萍到山上,找忙到饭都顾不上吃的林羽抽空试的。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中。 在温泉山庄开业前三天,也就是婚宴前三天,舒延和韩冬雪乘飞机飞来了红阳市。 尽管忙,林羽还是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和韩冬生一起去机场接人。 舒延跟林羽想象中差不多,皮肤白皙,长相姣好,身形轻盈,虽然上了年纪,但穿着打扮品味很好,不用开口就有种属于教师的严肃感和知识分子的书卷气。 她戴着副金丝眼镜,镜腿上缀着细金链子,随着她往出口走来,那眼镜链轻轻晃动,在灯光下闪现出漂亮的反光。 她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这个时代来讲,穿得很时髦,腿上是牛仔裤,上身是T恤,手臂上挽着件牛仔服,背包的带子拖得很长,耳机线从背包拉链缝隙处伸出来,耳机塞在耳朵里,她低垂着头,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离得还有段距离,舒延看到了他们,就摆了摆手。 韩冬生和林羽也冲她们摆了摆手,舒延回头叫了声后头跟着的女孩,那女孩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犹带稚嫩的脸,不太耐烦地冲他们敷衍地挥一下手。 等两人走近了,韩冬生和林羽一起迎了上去,韩冬生客客气气叫了声“妈”,林羽也跟着叫了声“妈”,舒延脸上并没有明显的笑意,但态度是客气的,她冲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林羽伸出手说:“你好,小羽,初次见面。”这样子有点像是林羽以前开会时,与其他与会人员初见面的样子,缺少了点家人的亲切。 不过经过几次电话沟通,林羽对舒延已经多少有了些了解,所以还是动作自然地伸出手轻握了一下。 之后,林羽看向后面那女孩,笑道:“这就是冬雪吧!” 舒延转身看着她道:“这是你哥的爱人,叫嫂子或者林哥都随你。” 韩冬雪目光冷淡地瞥了林羽一眼,没吭声。 韩冬生眉头微皱,脸色明显严肃地说了一句,“不可以没礼貌。” 这回,这女孩子才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嫂子。” 林羽笑着答应道:“哎,”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但这么多年活过来了,还不至于跟这么个小孩置气,就只当不知似的,热情地和韩冬生一起,帮他们拖着行李往停车场走。 他们这次过来接人,特意开了舒延送的那辆切诺基。 上车之后,舒延问:“这车开得怎么样?” 林羽在副驾回头道:“车子很宽敞,底盘高,适合走山道,正适合我上班开。” 舒延看了眼驾驶座的韩冬生,又问:“小羽,你的驾照还没考下来吗?” 她的语气明明很正常,但林羽就是会有一种,上学时被老师责问为什么期中没考好的忐忑感。 不过,这次有“同学”主动替他打掩护,韩冬生趁红灯回头道:“小羽最近忙,温泉山庄马上开业了,他的精力都在那边,等忙过这几天,我陪他去报驾校。” 林羽也忙道:“我以前跟家里亲戚学过一阵子,驾照考起来应该会比较快。” 闻言,舒延点点头,说:“那就好。”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林羽莫名地偷偷松了口气。 切诺基把人载到了区宾馆,尽寓家番管林羽他们诚心邀请她们回家住,舒延还是决定和女儿一起住宾馆。 舒延来之前就说过这个问题,她说不必因为亲情或者所谓的待客之道而挤在一起,为了大家都能在婚礼这几天过得自然舒服,她的建议是住在宾馆,当然,住宿费也是她自己来付。 林羽当然不会让她付钱,他早就在宾馆前台交了足够的房费和押金。 在宾馆安顿好,舒延就下楼来了,韩冬雪并没一起下来。 “冬雪说她不舒服,不出门吃饭了。” 韩冬生眉头皱得更紧了,但并没说什么,只是道:“妈,我们走吧,姥姥他们已经到饭店了。” 惠民小吃已经关门了,惠民大饭店正在准备开业,里面比较忙乱,他们这次就在外面吃。 舒延对待老人和孩子态度也都差不多,只是多问了几句小帆船的学习情况。 不过,当她发现老人从随身带来的编织包里,拿出三四个饭盒递到韩冬生面前时,不由得挑了挑眉,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韩冬生面色自然地接过那些饭盒,跟姥姥道了声谢,一一打开,放到自己面前,看样子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在外面的吃饭方式了。 舒延对自己儿子的情况当然是了解的,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个温柔细心的妈妈,对其他人能对韩冬生做到如此地步,她多少是觉得出乎意料的,也对林羽和他的家人有了新的认识。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这是两个家庭第一次正式见面,彼此都很客气。 吃过饭,小张开车过来送姥姥和小帆船回家,韩冬生和林羽照样开切诺基把舒延送回宾馆。 送完人,两人开车回家。 晚上睡觉前,林羽洗了澡吹干头发,先躺进了被窝里。 他已经又是三四天没回来了,卧室里还是老样子,整洁干净,床单被罩都换过了,干燥柔软,有太阳晒过的香味。 韩冬生也从浴室出来后,林羽就关了大灯,只留了盏台灯亮着。 高大的男人进了被窝,林羽就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窝进了他怀里。 两人倚靠在床头抱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独属于他们夫夫二人的亲昵时光。 过了一阵,韩冬生低沉的嗓音响起,“你瘦了。” 林羽低头看了看自己,说:“好像是有一点。” 韩冬生大手抚摸着他后脑勺,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说:“上次老杨家嫂子找我商量礼服的事,说你在山上忙得午饭都顾不上吃。” 林羽有点心虚,“就那么一次被她撞上了,平时我都好好吃饭了。” 韩冬生掐了他肉最多的地方一下,引得林羽身体一颤,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道:“小骗子……。” 林羽抬起头,亲住了他的嘴,让他的话再没法说下去。 过了半晌,韩冬生气喘吁吁地捏着林羽的下巴,抬起头,在两副嘴唇分开的瞬间,有明显的啵的一声。 林羽的脸红透了,但仍然支撑起身体,在韩冬生耳边说了什么。 韩冬生的瞳孔轻颤,看着他的目光里炙热得如同岩浆,但过了几秒后,他还是闭了闭眼,咬着牙道:“今晚就算了,你脸色不好,黑眼圈都出来了,这几天都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林羽咬着唇点点头,韩冬生又掐了他一把,有点疼,但能忍受,他知道这是这个男人在发泄心里炙热的那把火。 韩冬生亲了亲他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在林羽的耳廓上,带来酥麻麻的感受,低沉嘶哑的嗓音对他说:“拾儿,我再给你两天,两天之后,婚宴的那个晚上,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酸菠萝的地雷,破费了~~这id读出来就觉得得泡盐水了,哈哈 第46章 哄疼 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林羽醒来时觉得浑身都轻松而愉悦。 吃完早餐,韩冬生开车送他上山。 收音机里放的歌是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林羽轻声跟着哼着。 韩冬生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着笑意, 在红灯间隙伸手摸了摸他头顶。 到地方后, 车停下来了, 但韩冬生没像以往那样解开安全带, 侧身过来亲他。 他是有话要说,林羽看出来了,就坐在副驾驶上侧着头看着他,安静地等着。 韩冬生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 不由得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关于冬雪, 休学以后她的状态有好转,不再拒绝和家里人沟通,偶尔也愿意和朋友一起出门玩,但是还是和正常孩子不一样……。” 林羽点了点头,神色郑重道:“冬生, 你不必担心, 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我也是有弟弟的人, 明白小孩子的心理就是多变脆弱的, 不会生她的气, 更不会和她计较什么的。” 韩冬生有点无奈, 苦笑了一下道:“你也只比她大四岁而已。” 林羽在心里暗道:“其实是大了二十多岁, 不仅比冬雪大, 比你还大呢!”嘴里却道:“她是生病了嘛,不一样的。” 韩冬生揽住他的腰,林羽就顺势一手按在对方胸膛上,一手搭在座椅靠背上,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说:“今天上班愉快,我走了。” 韩冬生笑着“嗯”了一声,说:“你也愉快。” 林羽就动作利落地下车了,看着红旗轿车下山离开,他才进了温泉山庄大门。 从昨天晚上起,各个温泉池就开始蓄水了,林羽穿梭在室外和室内温泉场内,查看着各处的情况,不时叮嘱工作人员一些细节。 从温岭村还有其他村里招来的员工,都已经经过培训上岗了,大部分表现都不错。 这个事林羽自己其实没怎么太操心,因为温泉一期招人名额有限,村民都想来,刘村长就在村子里搞了个个人形象与技能实操比赛,筛选出来一批人给林羽挑。 到了这边以后,有林羽从别处温泉场馆挖来的成熟管理人员做培训,这人姓王,是个很严肃的中年女性管理人员,非常严格,没几天就开了三个人,剩下的就很服从管理了。 尽管这样,员工们还是愿意在这干,因为林羽给的工资多,而且承诺了年底会按照山庄的经营情况,还有个人的表现,来分配奖金。 林羽正忙,小董跑过来跟他说:“老板,山庄门外有个十几岁的女孩来找你,说是你家亲戚。” 林羽眉头一动,没想到这时候哪个亲戚会来找自己,一时也没想到亲戚里谁家有半大女孩的。 他冲小董点了点头,说:“行,我去看看,这边你替我盯着。” 林羽出了温泉场,就大步往山庄门口走。 到了大门附近,他就见一个穿着一套牛仔服,身材修长纤细的女孩,正背对着他站在门外,仰头看着山顶的温岭山泉女神像。 林羽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他看出这女孩是谁了。 在距离对方大约三四米的地方,林羽停住脚步,叫出对方的名字,“冬雪。” 听见他的声音,女孩转身看了过来,皮肤白皙,长相姣好,此人正是韩冬雪。 韩冬雪没应声,她只是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林羽周身,慢慢的,目光里透出些嫌弃之色。 林羽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因为要干活,所以穿得很简陋,上半身是一件穿到比较旧的套头衫,下半身是条宽松的粗布裤子,脚上穿着双军绿色解放鞋。 衣服上不知道在哪蹭到了些灰尘,因为是黑色的,看起来反而更明显,裤子和鞋子上还有被温泉水溅到的水痕,有些狼狈。 林羽用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倒没觉得怎样,大大方方笑道:“怎么突然来山庄找我?想进来参观一下吗,我带你进去走走?” 韩冬雪目光在大门里快速扫过,嘴角微撇,“有什么好参观的,我家附近的温泉娱乐中心,比你这里好百倍。” 林羽没生气,只是点头赞同道:“红旗区肯定比不上首都,我这也只算得上小生意,以后慢慢来吧。” 韩冬雪也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显然她来是另有目的的,她定定盯着林羽,与母亲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上,在板起脸时,有着相似的严肃和威圧感,“你凭什么能嫁给我哥?” 她的语气是质问的,闻言,林羽微微一怔,隔了几秒后,他才语气轻松地回答道:“大概是凭……你哥他喜欢我吧。” 韩冬雪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盯着林羽的眼睛已经快要冒火,“你以为你是谁,来之前我早就把你的情况打听清楚了,不过一个初中毕业生,一家子人连带亲戚都很穷,你弟弟做心脏手术都是我哥安排的,手术的钱大概率也是他出的,你又是哪来的钱建这么大一座山庄?听说你那个叫宋建军的表哥也要来山庄里上班,你这是一大家子人趴在我哥身上吸血,你们就是一群品德低下的吸血鬼!” 林羽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原本放松的神情,渐渐紧绷严肃起来,目光里,多了几分犀利。 韩冬雪只是个没经历社会的小女孩,周围这会没别人,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嘴唇微微颤抖,脸上明显有了害怕的神情,却还是硬挺着不肯退让。 林羽的声音压得低而冷,像处于幽暗的深井,“对你的说法,我需要纠正几点,”他喉结动了动,“第一,小帆船的手术是你哥安排的没错,但从手术到住院出院,所有费用都是我自己付的,冬生是想替我付,但我作为一个哥哥,有保护照顾好弟弟的义务,不可能让别人给我出钱,哪怕这个别人是我的丈夫。” “第二,温泉山庄的投资很大,确实不是我一个人能承担的,这些投资一部分来自我做饭店的利润,一部分来自我申请的银行贷款,这些占了投资比例的一多半,还有一小半,是冬生用个人资产抵押帮我贷下来的,这部分钱我承认是我借了他的光,这件事我和他商量过,把这部分贷款当做他的个人入股,将来山庄盈利后,会按出资比例分红。” “第三,我表哥宋建军近期会来山庄工作也没错,你的消息很灵通。”林羽意有所指道。 韩冬雪的眼神微微瑟缩了一下,嘴角紧紧绷着。 林羽垂下眼皮,又抬起,“他将沙厂卖了,大部分卖掉的钱都汇入了山庄账户,同样以入股的方式加入,温泉山庄的餐饮部和将来的客房部都会由他来管理,如果他称职,就会一直留在山庄做下去,如果不称职,我也会让他另谋高就,只在每年年底当成普通股东分红。” “韩冬雪,”林羽冷冷地叫出女孩的名字,引得对方肩膀微微一颤,见她这样子,他敛下了眼睛里的锐芒,垂着眼皮看着脚底,说:“你是冬生的妹妹,所以,我不会对你怎样,但你需要就你刚才对我家人和亲属的侮辱道歉。” 韩冬雪牙齿咬得死紧,脸上露出固执之色,“我就不道歉,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林羽抬起眼皮,双眼微眯,“那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韩冬雪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摇了摇头,“不,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去……。” 林羽却没给她退缩的机会,他直接将对方心里最怕的东西问了出来,“韩冬雪,你是不是一直在装病?” 韩冬雪脸色一下子煞白,吼道:“你瞎说!” 林羽脸色阴沉,“就像你调查我一样,因为听说过你陷入了心理疾病,为了能和你相处时不伤害到你,我也对你还有这种病进行过调查了解。” 韩冬雪一下子捂住耳朵,大吼:“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林羽却很执着,“你这种病会沉默寡言,拒绝和人接触和交流,你不想去上学,把自己关在房里都是这种病的症状。” “这种情况说明病症已经很严重了,那么,我想问问你,既然如此,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可以调查一个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人了,这不是凭你自己随便找找就能查到的信息,你在这里没有任何认识人,你母亲说你偶尔出门和朋友玩,我想问问,你肯定告诉过你母亲,和你一起玩的人是谁,那么,你敢不敢把电话号码都给我,让我打过去一一确认是否是这样?” “你调查我又是找的什么人,这种调查的价格不会便宜,你是用什么钱付的?” “还有,”林羽给了这女孩最后一击,“如果你的母亲和哥哥,知道你一直在装病,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韩冬雪脸色白得几乎像一张白纸了,她颤抖着唇,声音哆嗦得快要不成句,“你……你不能……。” 林羽定定看着她,“你也不能,你哥哥是思想成熟、见识广阔的成年男人,他和我结婚,是出于他自己的决定和意愿,你虽然是他的妹妹,但并不能干涉他的私人生活,换句话说,”他嘴唇微动,“你这样做,是在打扰我们。” 闻言,韩冬雪的情绪彻底崩溃了,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她的声音都哑了,哽咽着道:“他只是被你一时迷惑而已,你根本给不了他想要的!” 说完,韩冬雪哭着转身就跑。 林羽想追,却还是停住脚步,他匆匆回到山庄里,正好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主管制服的女人往这边走,他拉住对方,急急道:“王经理,你帮我个忙。” 山庄门外,林羽远远地看见一辆银灰色桑塔纳停在了女孩的身边,王经理从驾驶座车玻璃探出头去,说了些什么,女孩回头往自己这边看了看,似乎想要拒绝,但王经理下了车,态度很坚持地让她上车,她也就跺跺脚上了车后座。 看着车子沿着水泥路渐渐走远,林羽悄悄松了口气。 他没急着回去,就站在门口沉思。 直到小董朝他跑过来,冲他摆手道:“老板,你的电话!” 林羽应了声“来了”,就小跑着回办公室接电话。 进自己的办公室时,电话话筒正静静地侧放在原木色的桌面上。 在走近那张桌子时,林羽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让他呼吸甚至都有些困难。 他慢慢伸出手,探向那个话筒,手指微微颤抖,就像那不是一个话筒,而是什么其他可怕的东西。 终于,林羽还是碰触到了话筒,将之拿在手里,贴近耳边,勉强平复情绪,用低哑的嗓音说了声“喂。” 电话里,有人说了什么。 过了十几秒钟,林羽的眼睛慢慢睁大,继而,哐啷一声,话筒砸在了桌面上。 紧接着,他双眼上翻,整个人噗通一声趴在了坚硬的铺着地砖的地面上。 “老板,你怎么了!”小董应声跑了进来,脸都吓白了。 他手忙脚乱地又想去扶林羽,又想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林羽却在这时眨了眨眼,很快醒了过来,他抓着小董的手,说:“没事,不用去医院,你先扶我起来。” 小董赶紧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林羽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薄薄的胸口微微起伏,在这年轻人紧张的视线中,他的脸色渐渐转好,不再那么灰败,轻轻咳嗽了几声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看着小董说:“不用担心,只是低血糖,我吃点东西就好了。” 小董松了口气,说:“那我去食堂给您找点吃的去。”说着他转身就要走,林羽却又叫住了他,他眉头微皱,沉吟着道:“后天就是开业典礼了,我晕倒的事不要对别人说。” 小董忙点头,“行,您放心,我不说。” 林羽看着他,又说:“还有,我的家人,也不要说,包括我丈夫。” 小董怔了一下,却还是深深点了点头,“好,我答应您。” 晚上,林羽下班回到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正好韩冬生也到楼下了,全家人一起上车,去了区宾馆。 今晚的晚餐,还是和舒延一起吃。 这次韩冬雪也下楼了,没再和昨天一样,说不舒服不吃饭。 席上,韩冬雪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在姥姥关心她时,勉强回应了几句。 林羽知道她并不想坐在这里,之所以来参加这次聚餐,是想探探情况,看他有没有把她的秘密告诉她哥。 吃过饭,道了别,舒延母女两回宾馆,他们回家。 晚上睡觉前,林羽在浴室里洗澡,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膝盖和胯骨、肚子上都有淤青,是晕倒时摔的,幸好倒下时,他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用胳膊挡了一下,脑袋才没事。 水流冲刷在林羽头上,他在发呆。 过了不知道多久,毛玻璃门外传来敲门声,韩冬生熟悉而低沉的嗓音隔着门,在外面响起:“小羽,你洗了很久了,没什么事吧?” 林羽一下子回过神来,忙回应道:“我没事……。” 可是他回答得还是晚了,喀拉一声,没上锁的门被打开了,穿着拖鞋的韩冬生走了进来。 他进来的一瞬间,眸子里本来是神色幽暗的,但一看到林羽身上的淤青,就愣了一下,什么绮念都没了,忙大步走过来,关了水,着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林羽垂下眼皮,说:“白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韩冬生拿过浴巾包裹住他,揽着他坐到浴室里的小凳子上。 地上的一点积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不过他根本没精力注意,大步出了浴室后,在卧室里翻找了一阵,就拎着个医药箱又回来了。 他蹲在林羽面前,打开医药箱,小心地将红药水抹在他的青紫处,反复耐心地用温热的手掌摩擦,让药力能尽快吸收进去。 红花油的味道很呛,但林羽还是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属于韩冬生身上的那种雪后松柏的味道。 十几分钟后,韩冬生拿浴袍给林羽穿上,揽着他的腰,看着他,问:“还疼吗?” 林羽沉默着摇了摇头,半湿的额发垂在他眼前,他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的丈夫,眼神专注而柔软,像含着两汪清泉。 “怎么了?”韩冬生轻声问。 林羽咬了咬嘴唇,把脸埋进男人温暖的颈窝里,沙哑着嗓子说:“没事,我就是想让你抱着我。” 韩冬生亲了亲他的耳廓,紧紧抱住了他,轻轻摇晃着,在他耳边轻声哄着:“小羽,不疼,乖。”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冬雪对哥哥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哈,亲妹妹,就兄妹情。 感谢酸菠萝的地雷~~ 感谢57900162的地雷~~数字照着网页敲下来的,应该没敲错<(* ̄▽ ̄*)/ 第47章 婚礼 山庄开业前一天, 也是婚礼准备的最后一天,杨国志和陈萍夫妇两都来了山上,韩冬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上午,他们把婚礼的流程走了一遍, 特别是仪式, 排练了两三遍。 中午一起在山庄食堂吃了饭, 老杨夫妻两开车回去了, 剩下夫夫两人。 温泉山庄的开业准备已经进入尾声,韩冬生被林羽带领着,在整个山庄已修建好的温泉区、餐饮区和大堂参观了一番。 林羽让韩冬生再给点意见,两人讨论了一会, 又找来宋建军、小董还有王经理一起商量了一下,做了些改动, 这一下午就差不多过去了。 晚上回家吃完饭, 姥姥把林羽叫到自己屋里,递给他个薄薄的信封。 林羽低头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放了个邮政储蓄的存折,翻开以后看清上面机打的铅字数字,让他惊讶地张了张嘴, “两……两万元, 这么多?” 姥姥点了点头, 笑着道:“这存折的密码是667788, 存的是定期, 正好到五月就满三年了, 到时候你取出来, 要用还是再存, 你自己说了算, 这钱啊,是姥姥给你的压腰钱。” 林羽知道姥爷以前在世时,家里倒是过得还行,但这些钱可不少,估计是姥姥的全部家底了,他怎么肯要,说什么都要还给她,老人家却眨了眨眼睛道:“你大姨惦记了那么久,到处翻也没找到,其实我就藏在她那屋衣柜门的夹空里了。” “那天你和小韩来接我,我趁着她不注意,就给偷偷拿出来塞衣襟里了,那天人多,我怕谁看见说漏嘴了,就没给你,后来冬生说你们还要再办个正式的仪式,我就想着正好在正式的婚礼前再给你压腰用。” “拾儿,你一定得收着,姥姥平时用钱都是你和小韩给的,留着这钱也没什么用。” 姥姥抓着林羽的手,握得紧紧的,压低声音道:“小韩家里家境好,也有文化,咱们家比不了,你还有我和小帆船两个拖累……,”她摇摇头阻止林羽说话,接着道:“他妈和妹妹都在这呢,人给你买了车,咱还不起那么重的礼,但你也得大方点,给人买点啥表示一下,啊。” 话说到这份上,林羽知道这钱他不接,姥姥就不会放心,只好收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就热闹了起来。 舒延带着韩冬雪第一次登门,陈萍带着几个婶子也过来了,二姨和宋建军也早早就在。 虽然韩冬生和林羽已经都住一起这么久了,但该补的仪式也都得补上。 什么坐福、抓钱、给长辈敬茶,都按流程走一遍。 车队在楼下等了,新婚夫夫都穿着崭新的礼服,一起上了头车,车上装饰得花团锦簇的,好看也喜庆。 车队在红旗区里兜了一圈,然后才奔温泉山庄而去。 经过的大道上,到处都有“涉水节”的宣传标语,张灯结彩的,比过年还隆重。 等到了山庄大门外,小董早就在看到车影的时候,就点燃了礼炮,砰砰砰的震天响声中,温泉山庄迎来了它的开业典礼,韩冬生和林羽也迎来了他们正式的婚礼。 这一天过得喜悦、忙碌而紧张。 山庄外,山顶上的泉神拜祭仪式进行得壮大而热闹,温岭山周边群众,还有本地和外地来的游客熙熙攘攘。 山庄内,山庄开业仪式暨林羽先生、韩冬生先生结婚仪式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仪式结束后,宴席上,新人被杨国志领着挨桌敬酒。 一场婚宴到了尾声,山顶的拜祭仪式也结束了,游客们纷纷下山游玩,有的就在山里玩,一边看风景一边拍照,累了就在隔一段距离设置的小吃摊上吃点地方特色,有的老远就看见巨大的泉神雕像了,下到半山腰来买票登观景台,还有很多人直接就奔着温泉山庄来了,在涉水节不玩水玩啥呢,玩累了衣服都不用换,直接裹上浴袍,就去惠民大饭店吃饭,孙福禄早就让人备好了样式丰富的自助餐,交完钱,想吃啥拿啥,吃得特别痛快。 经过了这么久的准备,温泉山庄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一切终于迈入了正轨。 这一天下来,直到晚上四五点钟山庄里不上客人了,林羽才和韩冬生放松下来,一起回家。 两人身上还穿着礼服,但多少都有些褶皱了。 上楼以后,家里并没有人,姥姥和小帆船都去二姨家住了。 在玄关处,韩冬生让林羽坐到换鞋凳上,自己则半跪在地上,给他脱掉皮鞋,换上拖鞋。 那之后,他抬头看向林羽,对方漂亮的脸,在挺括的礼服衬衫领的衬托下,更加精致和白皙。 韩冬生就这么定定看着他,低声道:“小羽,你真的很漂亮。” 林羽的眼睫颤了颤,伸出手,手指在韩冬生的一侧脸颊上轻轻抚摸,说:“你也是。” 闻言,韩冬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将林羽也拉起来,“你去洗个澡睡一觉,我做晚饭,做好了叫你。” 林羽一边伸手摘自己的领结,一边道:“我和你一起。” 韩冬生却冲他摇了摇头,说:“不行,你得好好休息。” “为什么?”林羽不解。 韩冬生的声音低哑了下来,他说:“因为,我希望你今晚能够坚持得久一点。” 刷的一下,林羽白皙的脸红成了一大片,都快滴血了。 回到卧室,两人都换下礼服,林羽去浴室洗澡,韩冬生去做饭。 洗完澡,林羽吹干头发,躺进被窝里,关上灯。 他是真的累了,想着只睡二十分钟,却一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时,台灯亮着昏暗的光,韩冬生已经洗过澡了,正穿着浴袍,站在床边低头亲他的眼角眉梢。 “小羽,起床了,该吃饭了。”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道。 林羽眨了眨眼,渐渐清醒过来。 韩冬生做了四个菜一个汤,主食是米饭,米里还放了红枣,吃起来又甜又香。 但林羽的胃口不是太好,韩冬生以为他是刚起没食欲,就也没强迫他多吃,只是把他剩的米饭倒给自己,很快把饭吃完了。 吃过饭,两人一起把碗筷收拾好,剩菜放进冰箱,再一起去洗手间洗手。 韩冬生站在林羽身后,帮他一根根仔细揉捏修长纤细的手指,在他耳边轻声问:“要不要再冲个澡?” 林羽红着脸摇头,“不用了。” 两人擦干手回到了床上,林羽躺进床里侧,韩冬生伸手从床头拿过一管药膏,放在了枕头旁边。 林羽歪头看了一眼,就咬了咬唇,又回过头去不敢再看。 韩冬生覆在他身上,啄吻他饱满的唇,在吻的间隙哑声问他,“拾儿,你怕吗?” 林羽摇了摇头,说:“不怕。” 于是,啄吻渐渐激烈起来,变成了深吻。 过了半晌,林羽突然浑身轻轻一颤,身体不由得想要蜷缩起来,韩冬生撑起身体来,往下看了看,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他沉吟了一阵,“今天就到这,今晚你好好睡一觉……。” 林羽咬了咬牙,展开身体,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摇了摇头,“没事的,我想要你……。” 韩冬生的眼神再次炙热起来,他拥住林羽,伸手将枕头旁边的药膏拿了过来,拧开了盖子……。 二十分钟后,韩冬生气喘吁吁地翻身躺回床上。 林羽躺在原位,眼泪不停流,将耳侧的枕巾都浸湿了。 过了两秒,韩冬生又翻身过来,抽了纸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拭,心疼地在他脸上反复亲吻,“对不起,小羽,是我太心急了,是不是疼的厉害?” 林羽使劲摇头,韩冬生捋开他汗湿的额发,亲吻他的唇,“我们不继续了,乖,别怕,我的小羽,我的拾儿,别怕,我不继续了……!” 韩冬生想起身去洗手间洗条热毛巾过来,林羽却紧紧揽着他的脖颈,不肯让他走。 在韩冬生想要拉开他手臂时,林羽甚至抬起头去亲吻对方的唇和喉结,手也伸下去,试图再次唤醒对方的热情。 但韩冬生紧紧抓住他往下探的手腕,制止了他。 林羽哭着问他,哽咽着说:“冬生,求你,我想要……。” 韩冬生的脸色却渐渐严肃了起来,他抓住林羽的手腕,将它们按压在枕头两侧,眉头紧皱地沉声道:“小羽,你冷静一点!” 林羽开始挣扎,韩冬生用身体按压住他,声音冷得像冰,“林羽,你是不是想让我把镜子拿来,让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脸色有多差!” 林羽一下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韩冬生快速起身,用被子盖住他,去了洗手间,水声哗啦响了不知道多久,那之后,他又从里面出来了。 林羽听着这些声响,茫然地眨了眨眼。 韩冬生拉开衣柜,找出两人出门的衣服放到床上。 林羽的眼珠微微颤动,看向床尾,“你要做什么?” 韩冬生的眼睛有点红,他一边穿衣服说,“送你去医院。” 林羽有点茫然,“我怎么了?” 韩冬生站在床尾,身体隐在半昏暗的光线里,他的声音焦急到微微嘶哑,“小羽,刚才在我去洗手间洗毛巾的时候,你昏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一个影响全文感情发展主线的伏笔,所以在文案人设上做了个“表面性”的人设总结,林羽其实不是真正的无性恋,而是心理问题造成的,后面会解决。 不破不立。 第48章 一场病 林羽的意识这时候开始回笼,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好像睡着了,而身体上的干爽和洁净,也意味着刚才那段时间, 他曾一度失去意识。 韩冬生快速给两人都穿好衣服, 找出林羽的就诊卡和病历本, 还有车钥匙, 用被子严严实实包裹住他,就抱起人下了楼。 这个时候的天气不冷,就算是晚上也算是舒适宜人的。 但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林羽的身体就不停打摆子, 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韩冬生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用额头贴了贴林羽的, 低声道:“你发烧了。” 林羽软软的依偎在他怀里, 像是又昏迷过去了。 直到韩冬生将他放到车后座,查看他的情况时,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对他的丈夫说:“冬生,对不起。” …… 林羽病倒了, 住了整整一周的院。 他反复的高烧, 打上退烧针就能降下来, 但药效过了很快就又烧起来了。 全身的检查都做过了, 也查不出任何病因, 医生只能猜测是过度疲劳造成的身体自我防御机制影响。 林羽非常听医生的话, 让吃药吃药, 让打针打针, 各种检查也都很配合, 他想尽快康复尽快出院。 白天二姨和姥姥轮流照顾他。 韩冬生每天白天去上班,晚上在医院陪床,偶尔还要替他去温泉山庄看看,那边刚开业事情多,问题也多,几天的工夫,他人都瘦得很明显,脸色也不好。 但事与愿违,林羽急也没用,白天还好一点,晚上烧得会更厉害,偶尔意识都是恍惚的,只能感觉到有熟悉的雪后松柏的味道徘徊在自己身边,有温热的手轻轻抚在他额头上,还有夜深人静又一次退烧后,他睡熟前听到的一声深深的叹息。 生病时,最可怕的不是病痛,而是你不知道这种痛苦要持续多久,看不到尽头。 林羽不知道自己要这样折腾多久,直到住院的第五天,夜班管床医生把韩冬生叫了出去。 林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第二天,韩冬生没去上班。 在下午时,来了个长相普通但气质令人舒服的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她说她叫龚文娟,是韩冬生的同学,出差到这边,听说他病了,就过来看看他。 这个时间正好是体温开始往上爬升的时间段,林羽的心防比平时要弱很多,这个龚文娟说话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目光里都是包容和温和,莫名地让人信任。 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足足一个小时,林羽说起小时候花五分钱买的雪糕,又聊起了第一次抱刚出生的小帆船的紧张和喜悦,还说起了初中毕业那天没来得及和同学好好道别的遗憾等等。 今天天气很阴沉,云层层层叠叠,是令人压抑的厚重,医院的窗子很小,采光也不好,室内昏暗极了。 只有病床床头的柜子上,台灯辐射出的亮光,晕染着林羽和龚文娟的身影。 韩冬生独自倚靠在窗台处,双臂抱胸,默默听着,背对着窗外光线的他,神情都隐没在了昏暗中。 晚饭之前,龚文娟告别离开了,韩冬生出去送他,过了好一会才回来。 这个晚上,林羽又发烧了,以前夜里发烧,他只是死死咬着牙,偶尔哼几声,但这个晚上不同,他闭着眼睛哭了很久,嘴里还不时说胡话,一会说:“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给不了……可我就要他,你管不着。” 一会又哭着喊:“别打我妈,别打弟弟……求你,你打我吧!打我吧!” 这一宿过去,第二天,林羽退烧了,直到晚上也没再烧起来过。 在住院的第七天,他终于康复出院了。 到家以后,姥姥已经把饭做好了,一家人坐一起吃饭,姥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疼的快要掉眼泪,“都瘦了这么多,脸都没肉了,多吃点啊,碗里的饭必须吃完!” 一向活泼的小帆船,此时也不闹不叫了,就老老实实坐在那吃饭,时不时抬头看看自己哥哥,再看看韩哥哥,默默地给他们的碟子里夹他最爱的五花肉。 晚上一家人都累了,早早都躺下了。 韩冬生把林羽揽在自己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在他后背轻轻拍抚,嗓子里哼着听不出调的曲子。 林羽听了一阵,才发现是摇篮曲,不由得笑出了声。 韩冬生低头看他,嘴角也含着笑意,问道:“笑什么?” 林羽说:“终于发现你的缺点了,原来你唱歌跑调。” 韩冬生用低沉的嗓音慢悠悠道:“完了,被你发现了,那你还喜不喜欢我了?” 林羽仰头亲他的下巴,轻声说:“喜欢。” 韩冬生抱着他翻了个身,把他压在身下,低头亲吻他的唇,林羽伸手揽住他后颈,他没注意到,身上的男人并没闭眼,而是一边亲吻他,一边在观察他。 吻越来越火热,林羽轻轻哼出了声,脸上神情动情而沉迷。 韩冬生也闭上眼,手在他腰侧充满暗示地轻轻摩挲,亲吻的间隙,低哑的声音叫着他的小名:“拾儿……。” 林羽的身体蓦地一僵,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很快放松下来了,但韩冬生仍然敏锐地察觉了。 但他只当什么都没发生,收回了留在对方腰间的手,又亲了一阵,才把他拢进怀里说:“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能乱来,好好睡吧。” 林羽便彻底放松下来,脸颊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闭上眼睛道了声“晚安”,很快就睡着了。 黑暗中,韩冬生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好半晌后,他才低头在林羽额头上亲了亲,又把被子拉上来,严严实实把两人盖好,这才闭上眼睛也睡了。 …… 林羽出院后的第二天,舒延离开了红旗区,回首都去了。 韩冬雪在机场快要登机时,突然说不想回家,想留在哥哥家里。 她是病人,何况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舒延便很快同意了,独自登上了回首都的飞机。 送完人回家,韩冬生还要去上班,林羽的身体还虚弱,要在家里休养两天。 韩冬生匆匆把妹妹安排睡在小帆船房间,小帆船则去跟姥姥睡,倒也不算挤。 等过几天在书房里再买张单人床放进去,就正好住得开了。 小孩子闹腾,为了不打扰林羽休息,姥姥把小帆船带去二姨家串门了,晚上才回来。 韩冬生嘱咐妹妹让她不要打扰林羽,无聊的话可以看书看电视,或者出去走走,还给了她些零用钱,让她饿了下楼买着吃。 他这阵子耽误了不少工作,虽然不是太放心,但没办法,还是匆忙忙地走了。 林羽到家就进卧室休息了,他现在虽然已经不发烧了,但身体还是虚。 以往他好像总是有使不完的劲,精力也很充沛,但这几天多走几步路都会觉得累。 从机场送人回来路上,他就睁不开眼了,回屋躺下就睡着了。 等他睡醒时,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快要指向1了,快要下午一点了。 林羽觉出饿来了,他起床穿好衣服,推门出去时,愣了一下。 客厅里,韩冬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了一堆开了口的零食,她的行李箱摊开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 见他出来,韩冬雪本来被电视里的小品逗得弯起的嘴角,就立刻沉了下去,垂下眼皮,当做没看见对方。 林羽没在乎她的态度,只是提醒道:“冬雪,你把行李箱提卧室里去,那边有衣柜,衣服挂起来不会放皱。” 韩冬生不太耐烦道:“知道了,一会就去。”就继续看电视了。 林羽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有韩冬生早上特意留的饭菜,但只够他一个人的。 他就从冰箱里又拿了盒羊肉卷,用水焯了,洗干净后,下到煮好的面条里,再放点香菜、小葱和香油,虽然简单,但味道很不错。 把现成的饭菜也热好了,林羽叫韩冬雪吃饭。 韩冬雪回应了一声,但直到林羽把饭菜都摆好,碗筷也都放好时,她才慢悠悠走了过来。 吃饭时她就埋头吃,不说话,但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雅,和她刚才在茶几那里吃零食的样子完全不同。 吃完饭,林羽起身准备收拾了,韩冬雪也站起来,转身就准备回客厅。 林羽叫住她,“冬雪,帮我把碗筷收一下放厨房台面上。” 韩冬雪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来将用过的碗筷收在一起,送去了厨房。 但也仅止于此,出了厨房,她就拖着那个行李箱回了卧室,没再出来了。 林羽没打算真的让她干活,就随她去,自己把盘子碗都刷了收好,洗干净手就出了厨房。 就在这时,韩冬雪也从卧室里出来了,她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肩膀上斜背了个牛仔挎包,手臂上搭着换下来的那套牛仔服。 当着林羽的面,她把那套牛仔服扔到厨房洗衣机盖子上,然后话也宇枫岩没说一声,就准备出门了。 林羽眉头微皱,叫住她,“你去哪?” 韩冬雪弯腰穿着鞋,头也不回:“不用你管。” 林羽转头看了眼客厅的茶几和洗衣机上的脏衣服,“不是太急的话,就把客厅里的零食收拾一下,把衣服洗完了再走。” 韩冬雪一下子站直身体,转身过来看着他,“凭什么要我做这些,我才十六岁!” 林羽表情平静,“小帆船都知道吃完饭要帮忙收碗,十六岁是大姑娘了,你自己不收拾,让我替你收拾,你觉得合适吗?” 韩冬雪一下子露出受伤的表情,吼道:“林羽,你搞没搞清楚,这是我家,我爱怎样就怎样,这房子是我哥出钱买的,跟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用一副主人的姿态跟我说话?” 林羽嘴角弯起,笑了起来,说:“大概就凭你哥在我们领证前,就已经把这房子过户到我名下了吧!” 韩冬雪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林羽的目光里,几乎带了仇恨了。 林羽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冬雪,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你很怕我把你装病的事告诉你哥,所以想看着我是吧?” 韩冬雪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她哭着大吼:“那又怎么样,你不就是想用这个拿捏我吗,我告诉你,你想告诉就告诉去,我不怕你!他是我哥,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原谅我!” 林羽看着她,一时间并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韩冬雪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神色,“怎么样,你没话说了吧!” 林羽摇了摇头,目光里透着些疲惫,他说:“冬雪,你在做这些事时,难道从来没想过心疼你哥吗?” 韩冬雪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林羽说:“出门不要走太远,晚饭前一定要回来,别让你哥担心。”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主卧,关上了房门。 下午,林羽靠着床头看书时,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时,看见韩冬生正在衣柜前轻手轻脚地换衣服。 林羽动了动,对方就听到了动静回头看了过来。 “吵醒你了,”韩冬生见他醒了,就快速换好衣服,朝床边走了过来。 林羽坐在床上,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腰腹处。 韩冬生揽住他肩膀,轻轻抚摸他头发。 过了一阵,林羽突然抬起头来,在昏暗的光线中,仰头看着韩冬生,问:“如果以后我都没法接受那事,怎么办?” 林羽从来都是个敏锐的人,他这次发烧住院,并不只是因为疲劳过度,那个龚文娟也并不是什么韩冬生的同学,而是一位心理医生。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回应自己的爱人,但没想到,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在心理上就根本无法接受爱人间那种亲密至极的行为,作为他的爱人,连单方面的不完美的愉悦都无法得到。 林羽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闻言,韩冬生身体微微一僵,继而,很快放松下来,他弯腰低头亲了亲林羽的额头,声音低沉道:“小羽,我是很想要你,每天都想……。” 林羽的眼睫颤了颤,听见韩冬生继续道:“但这种欲望源自于我对你的感情,小羽,”他叹息着说,“性不是一切,我可以接受没有性的婚姻,就这样和你一起生活,我很满足。” 林羽的嘴角紧紧抿着,他渐渐松开抱住韩冬生腰的双臂,往后靠向床头,收回去的双手捂住脸,说:“韩冬生,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重复,不破不立…… 第49章 楼道里的修罗场 这天的半夜, 林羽突然醒了过来。 床的另一侧没人,他伸手摸了摸,那边的被子里是凉的。 从床上下来,林羽穿上拖鞋, 悄悄出了卧室。 卧室外没开灯, 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客厅阳台的玻璃拉门是合上的, 风吹得窗棂偶尔响动, 隐隐能看到有人影坐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有微弱的火光一闪一灭。 林羽没见过韩冬生抽烟,更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一丝一毫的烟味。 在客厅悄无声息的站了好一阵子,他咬了咬牙, 垂下眼皮,转身回了卧室。 第二天一早, 韩冬生收拾行李出差了。 他已经好一阵没回过首都, 那边的工作积累了很多。 出乎意料的是,韩冬雪并没有选择和他哥哥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这里。 小张开车送韩冬生去机场,林羽在家里楼下和他道别。 两个人站在车旁边,互相看了好半天, 到底是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 到最后, 也只是韩冬生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林羽点了点头, 看着韩冬生坐进车后座, 小张把他的行李箱放进车子后备箱, 然后小跑着绕到驾驶位打开门, 冲他道:“那我们就走了, 小老板, 再见。” 车子转了个弯,滑行出去的时候,车窗也摇了上去。 林羽站在单元门前,看着黑色红旗轿车向小区大门方向驶去。 车越走越远,林羽眨了眨酸涩的眼,转身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刹车声,林羽诧异地回头去看,就见刚开走的红旗轿车,在不远处的拐弯处停了下来。 紧接着,后座车门被哐一声打开,高大修长的身影下了车,大步朝这边走来。 林羽愣了愣,迎了上去,他问道:“是忘带什么了吗?” 两人越来越近,直到彼此只距离几步远时,韩冬生伸开双臂,一把将林羽牢牢地抱进了自己怀里。 林羽身体一僵,目光在周围迅速扫视,当他看见路上有人在往这边走时,忙伸手推紧紧抱着他的男人。 韩冬生却并不肯松手,反而越抱越紧,林羽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宣告一般低沉道:“林羽,你听好了,我不同意和你离婚,永远也不会同意。” 说完,他松开身体僵硬的林羽,往后退了两大步,久久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似的,那之后,他才转身,又大步离开。 林羽远远地看着韩冬生又一次上了车,这次车子发动,驶入了拐角,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鼻端还能闻到淡淡的雪后松柏的味道,这是韩冬生刚才紧紧抱住他时,残留在他身上的。 …… 韩冬生出差后,韩冬雪出乎意料的消停,自从上次冲突后,虽然对林羽仍不算友好,但已经不再故意找茬和他吵架。 韩家书香门第,孩子的教育是严格的,这从韩冬生身上就能看出来,他是个有修养、品性正直、审美也很好的男人。 没理由韩冬雪就会和他差别那么大。 从她平时吃饭时文雅的样子,和即使愤怒挑衅时,也不会用什么过分粗鄙的用语时,就看得出她的教养也是不错的。 果然,那天之后,她不找林羽的麻烦后,再没到处乱放零食,房间里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换下来的衣服总是很快就清洗干净,要么挂起来,要么折叠得相当板正。 和姥姥还有小帆船相处得也很好。 韩冬雪每天几乎不怎么出门,只是在房间里看书听歌,偶尔下去,就是买些水果之类的,回来洗了给大家吃。 后来她看姥姥眼睛不好,看着小帆船写作业费力,就代替姥姥给小帆船辅导功课。 就算是现在,林羽对她也没什么敌意,也隐约猜得到她之前那些做法背后的原因,所以并不打算拆穿她,以后也可以当个妹妹好好相处。 林羽又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回山庄上班去了。 尽管他这些天都没亲自管过温泉山庄的事,但有宋建军在,韩冬生之前又偶尔去盯着,整个管理和服务流程也都是完善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行。 上山前,林羽在山下上山的必经之路上,看到新开了两家饭店,他不觉得这是竞争,反而认为是好事,说明温泉山庄确实在渐渐盘活周围的商业,这附近越繁荣,对温泉山庄来说越有利。 现在时间进入五月底了,正是北方天气舒服的时候,出来郊游的人很多。 再加上山庄刚开业时的造势,这阵子生意都不错。 林羽在财务那里查看了这几天的账目,又去温泉区转了转。 还去了趟惠民大饭店,后厨里,孙福禄的厨师长服焕然一新,正指挥着几个厨师忙碌的备菜,侯小红也意气风发,领着一群服务员摆桌椅打扫卫生。 从饭店出来,林羽正好迎面碰见了宋建军。 他神情特别激动地抓住林羽的手,说:“小羽,你救了我一命啊!” “怎么了?”林羽疑惑问。 宋建军说:“我卖掉的那个沙厂昨天出事了,你不是让我提醒他们注意下雨天河道的淤泥吗,其实那时我也没当回事,毕竟我们都在河滩作业,不往深处去,根本碰不到淤泥,我跟他们说,他们也没重视,可昨天下了场大雨,河水暴涨,把河道深处的淤泥冲到了岸边,那些烂泥太滑了,今早雨停开工以后,挖机作业时一下子就从河滩上滑进了河里深处,司机差点就没上来,听说腿被翻到的挖机压坏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没脱离危险呢。” 林羽道:“这是表哥你福大命大,算不上我的功劳。” 他又安抚了几句有几分惊惶的宋建军,对方一通千恩万谢,才激动不已地离开。 林羽面上平静,心情却黯淡,他知道这件事会发生,也去努力阻止了,宋建军是没事了,但还是有别人遭了这场灾祸。 他重生一遭,尽管走的是已经经历过一边的路,却还是无法掌控命运。 在温泉部办公室,林羽和王经理沟通这几天温泉这边的情况,不经意间,他发现对方发际线处有青紫色的痕迹,掩藏在头发里,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 林羽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去医院看过了吗?” 王经理刚才脸色还自然,闻言一下子脸色一变,她遮掩地伸手捋了捋头发,说:“不小心摔的,看过了,没事。” 说着,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继续说工作的事,林羽见她不想多谈,便也不再问,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眼前的报表上。 如此忙碌了几天,就到了韩冬生回来的日子。 这几天林羽没和他联系过,对方也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林羽知道他应该很忙,可能也想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 韩冬生回来这天,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矿泉水厂,到了下班时间也没回来,只是打电话过来说,厂子里有事,可能得半夜才能到家,让他们不用等。 姥姥把家里饭菜都拨出来一部分,用保温饭盒装好,塞到林羽手里,嘱咐他:“你吃完了去给小韩送饭,他在厂子里肯定吃不好。” 林羽接过饭盒,犹豫了一阵,看到韩冬雪也在看着自己,于是答应道:“好。” 时间比较晚了,林羽没坐公交车,直接打车去了笔架山。 下车时,天已经擦黑了,厂子院子里偶尔有一群工人,端着饭盒从路上经过。 林羽对这里已经相对熟悉了,跟门房打了声招呼,就直奔办公楼而去。 绝大部分管理人员都下班了,办公楼里空空荡荡的,林羽的软底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铺就的台阶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在快要到下一个楼梯拐角时,林羽听到有人推门进了上一层的楼道里。 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的男声情绪激动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林羽挑了挑眉,停住了脚步,没再往上走,他在考虑要不要下楼去,过会再上来。 那个男声说完这段话后,楼上就陷入一片寂静,但林羽可以肯定楼上是两个人,因为他听到了刚才的脚步声,还有此时安静中的一急促一平稳的两种呼吸声。 就在林羽做好了打算,转身准备悄悄下楼时,刚才那个男声又开口了,透着一股年轻的执拗和坚持,“就算你已经结婚有家庭了,我也愿意等,就算你不方便离婚,我也可以谁都不说,偷偷跟你在一起!” 林羽眼皮一跳,迈出的脚踩空了,鞋底在地上重重地踩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谁在楼下?”刚才那个男声语气有些紧张地喊道。 林羽身体僵硬,仰头看去,鼻端似乎闻到了淡淡的熟悉的味道,那是北方一场大雪下完后,一片苍茫中,松柏木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新淡雅的香味。 就在此时,另一个人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而磁性,吐字如播音员般标准和清晰,语气里透着冷淡,“曾经理,我认为我们早已达成共识,我对你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和想法,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如果你觉得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他顿了一下,语气更重道,“现在,我再次向你表明我的态度,我非常厌恶你提到我的家庭、婚姻的语气和说辞,请你尊重我的婚姻和家人。” “我的私事本与你无关,但为了避免你继续不必要的想法,我得告诉你,我……很爱我的妻子。” 楼上楼梯间的另一个呼吸声更加急促起来,显然那个年轻人情绪很激动。 但低沉的嗓音仍然平静,平静到冷酷,“鉴于你的说法和做法,已经开始影响到工作,明天上班后,我会跟人事说明情况,你已经不再适合留在腾跃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你啊,我哪里比不上你妻子?”那男声嘶吼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可另一位已经不再耐烦,脚步声响起,他要离开了。 在这一刹那间,林羽的头皮都快炸开了,因为对方并没离开楼道,而是径直快步往下来了。 甚至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雪后松柏般的味道已经明显了起来,下一刻,单手抓着栏杆,一脚上一脚下踩着台阶的林羽,与穿着一身西装正装,脸上略带疲惫之色的韩冬生在台阶上相遇。 看到他,韩冬生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惊讶之色,他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很快走到林羽面前,大手一把抓住他手腕。 就在这时,狼狈零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追在他后面下楼来。 林羽复杂的目光从韩冬生脸上移开,看向他身后的人。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长相清秀、戴着眼镜的小伙子,鼻头小巧,嘴唇红润饱满,鼻侧有一颗痣,给他本就出色的容貌增加了一股莫名的妩媚感。 他的神情先是看起来惊惶失措,在看到韩冬生转身过去,揽住林羽的肩时,眼神里出现了明显的嫉妒,连嘴角也紧抿着,一副倔强不服的样子。 韩冬生手臂紧紧揽着林羽,对这人说:“明天以后,希望不会再见到你。” 那人身体一颤,眼睛里渐渐现出泪光。 但韩冬生再没看他,揽着林羽从他身边经过,径自从楼道门走出去了。 身后一直没再有任何动静,林羽几乎在被韩冬生推着走,脚步很快。 穿过长长的走廊时,抓在林羽肩膀上的手越来越紧,几乎将他抓疼了。 韩冬生的体温从挨着林羽另一侧肩膀的胸膛,从薄薄的衬衫底下透过来,像是快要把他烫伤。 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韩冬生将林羽推进门,随后,哐一声,门被关上锁好。 林羽站在办公室中央,办公桌前方的地毯上,转身面对他。 韩冬生的眸子里,怒火在熊熊燃烧,他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带,将西装外套三两下脱了,甩在旁边沙发上,就像一只正在发怒的狮子。 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后,他深呼吸数次,脸色难看地走到林羽面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刚才,有人跟我表白,你明明从头到尾都听到了,为什么不上来?” 林羽脸色苍白,“你早知道是我?” 韩冬生脸色紧绷,“姥姥不放心,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你应该快到了,我出门来接你,才碰见那个曾经理。” 林羽垂下眼皮,咬了咬唇,这才回应刚才的问题,却不答反问:“我上去做什么呢?” 韩冬生的胸口急促起伏,额头的青筋都在微微跳动,他咬着牙道:“上来告诉他,我是你的人,让他离我远一点!上来警告他,以后再敢纠缠你丈夫,你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林羽嘴唇紧抿,不吭声。 韩冬生盯着他的眼神渐渐由愤怒,转为阴鸷,过了好半晌,之后,他突然大步上前,伸手将林羽猛地向后推去。 林羽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倒在办公桌坚硬的桌面上,好在韩冬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他倒下的瞬间,用两只手垫在了他脑后和肩背下。 哐的一声,林羽微微皱眉,肩膀处仍然觉得疼痛,被他砸在下面的韩冬生的双手肯定更疼。 但韩冬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悬空着趴在林羽身体上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林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锁定似的无法移开,与他对视着。 良久之后,韩冬生手指摸上林羽的衣领,薄唇轻启,“我知道,你根本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你认为,因为你的特殊情况,我早晚有一天会觉得失望和腻烦,进而离开你。” 像被一支箭击中内心,林羽身体一僵,不由自主垂下眼皮,扭开头去,看向一边。 韩冬生的手指在他领口处来回轻柔地抚摸,明明并没有碰到林羽的皮肤,但分明能感受到手指的温度,那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感,更让人难以忽视。 属于成熟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尽管你已经喜欢上我了,但你对我们的未来完全不抱希望。在刚才那个人跟我表白时,你在楼下听着,心里是不是甚至希望我答应他的请求,这样一切就尘埃落定,你再不需要为我最终会背弃你而担心了?” 林羽抿了抿嘴唇,声音沙哑地辩解,“我没有……。” 韩冬生嘴角勾起,却是个冷笑,他放在林羽领口的手指渐渐下行,沿着衬衫的扣子一直来到了他的腰带扣上,在上面停留着不动。 他的眼睛眯起,看着林羽,声音透着些冷和偏执,“拾儿,你说,这种难题,作为你的合法丈夫,我应该怎么解决?” 听到这个称呼,林羽身体倏地一颤,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猛地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向他。 啪嗒,腰带扣被解开,像解除了什么封印。 韩冬生彻底覆在了他身上,沉甸甸的,充满一种强烈的侵占感。 他薄唇微动,语气平静缓慢道:“我觉得,之前我顾忌得太多,行事太不干脆,才给了你这种误解和顾虑。” “你知道我是个负责任的人,”他手伸进衣服里,吻也落了下来,在炙热的亲吻间,他说:“如果,就现在,我什么都不再顾及,在这张桌子上就拥有你……那么以后,是不是,你就再不会对我们的关系和未来有任何怀疑和担忧了?” “如果是这样,拾儿,那你就辛苦些,成全我,也成全你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妈好像不喜欢我”的地雷~~ 刚才才有时间看留言,没那么可怕的过去啦,就是一些家庭带来的阴影而已,都是小问题,毕竟是甜文,韩老板会搞定的!全文已开始进入中后期,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个问题慢慢解决了,韩老板的春天就该来啦~~~ 第50章 一个牵绊 “不……, ”林羽伸手推他,企图翻身逃开,可是他的力气根本抵不过身上高大的男人。 韩冬生用身体和一只手就牢牢禁锢住了他。 这种根本无力逃脱的绝对压制,让林羽浑身都在颤抖, 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韩冬生的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慢慢逡巡, 里面透出的情绪, 是阴鸷的、坚决的、充满侵略性的。 裤子被扔到林羽身边时, 腰带扣撞击在桌面上,发出响亮的咔的一声。 林羽浑身一抖,抬起脚就去踢韩冬生的胸膛,却被对方牢牢抓住脚踝, 从心而起的不由自主的抗拒让他泪流不止。 本以为对方会继续下去,韩冬生的动作却在这时停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哭泣的林羽, 良久之后,突然松开抓着他脚踝的手,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 林羽的哭泣声渐停,睁开濛濛的双眼去看他。 韩冬生站直身体,垂着眼皮看着他, 眼中有淡淡的悲哀, 嘴唇轻启:“可我怎么可能不顾及你的感受呢!如果你再次发烧不退一病不起怎么办, 如果心理医生也不管用了怎么办?如果以后你都不肯见我了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 像医生下定诊断一样说:“我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冬生……, ”林羽哽咽着叫他的名字, 撑着身体想伸手去摸他的脸颊。 韩冬生并没低头去配合他, 任他有些费力地用指尖轻触自己的皮肤, 他只是看着他, 用平静而缓慢的语速说:“今天,出了这间办公室,我可能很快就会收到你签好的离婚协议书。” “我没有……,”林羽无力地试图解释。 可韩冬生摇着头打断了他,他唇角紧绷,“林羽,我不会和你离婚,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性,我和你之间必须有所牵绊……。” 林羽不懂他打算做什么,但感觉得到,他提离婚这件事,给韩冬生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甚至让一贯温和、宽容的他,思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他想开口劝解对方说,如果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件事他们可以慢慢谈。 但还没等他开口,韩冬生已经叹息般地道:“所以,我决定这么做……。” 说着,在林羽还不清楚状况时,他已经弯腰,埋下头去。 林羽倏地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抓他的头发,想将他拉起来,但韩冬生固执地根本不肯离开。 纵然林羽身体情况特殊,可他也不是根死木,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这么对他,没多久,他只觉得世界颠倒、整个倾塌。 韩冬生终于抬起头来,发丝从林羽已经无力抓握的手心里滑过,他喉结动了动,将什么东西咽进了喉咙里,接着从桌上拿了纸巾,在林羽迷离的目光里,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地,轻轻拭着自己潮湿的嘴角。 林羽就这么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听到的都是自己血液在血管里疯狂流动的声音。 就在这时,韩冬生将用完的纸巾扔进了旁边垃圾桶里,他整理着自己的衬衫领口和袖口,将它们收拾得整齐而板正,又恢复了原本的一丝不苟。 “林羽,记住刚才那一刻我的样子,”韩冬生的声音低沉,语气正式,仿佛刚才他做的事情,只是一件必须要做的工作,“以后,你每次动了想结束这段婚姻的念头,都要想起来,你还欠我这么一次!” 十几分钟后,整理整齐的林羽坐在办公桌后,韩冬生的身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饭。 他的表情有些局促,特别是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方的唇时,就会立刻触电似的移开。 好在韩冬生并没有再提及这件事,他的就餐习惯很好,吃饭时说话很少,吃得速度不慢,但并没有给人大口吞咽的那种粗犷感,反倒颇为文雅。 一顿饭吃完,韩冬生起身去洗手间,将饭盒都洗干净了擦干,再一一放回帆布袋里,交还给林羽。 “小张现在就在楼下,我让他开车送你回去。”韩冬生说。 林羽接过那帆布袋,不看他,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先走了,你忙吧。” 说着,他转身就打算离开,却被一只大手抓住手腕,紧接着,被往后一拉,整个人不由自主就往后退入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中。 韩冬生从背后搂住他,手指抬起他下巴,低头又一次吻住了他。 林羽尝到了对方口腔里淡淡的薄荷牙膏的味道。 一吻过后,韩冬生将办公室的门打开,轻轻在他肩膀上带了一下,看着他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走进空旷的走廊。 林羽回头看了他一眼,韩冬生冲他笑了笑,说:“去吧,我看着你下楼。” …… 自送饭那天以后,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小帆船的状态越来越好,已经能偶尔跑跑跳跳了,姥姥每天都要带他下去在附近溜达晒太阳,到其他孩子的放学时间了,就去孩子们都喜欢的小区广场,和他们一起玩。 有时候韩冬雪也会跟着一起去,帮忙照看,小帆船现在跟她很熟悉了,他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经常冬雪姐姐长冬雪姐姐短地叫着。 六月的天气渐渐开始热了起来,家里的棉被换成了薄被,用的丝光棉的床单被罩。 厚衣服也都洗了晒干收了起来,衣柜里的衣服轻薄了许多,颜色也鲜亮了些。 韩冬生最近都很忙,一个月里没在家几天,基本不是干脆住在矿泉水厂了,要么就是出差了,就算是回家,也往往很晚了。 难得有一天回得早的话,他会下厨给家里人好好做顿饭,在饭桌上聊会天,晚上和林羽一起躺在床上时,也会亲亲他的额头才睡下。 但林羽能感觉到,韩冬生对他的态度在渐渐转变。 以往如果林羽在换衣服,而韩冬生不小心推门进来的话,他往往会立刻关好门,大步走进来抱住他,亲昵地抚摸他、亲吻他,然后再亲手帮他把衣服穿好。 可最近,林羽换衣服时,韩冬生如果不小心撞见了,他会默默退出去,关好门,在卧室外面等着,等对方换好出来了,他才进去。 天气热了,睡衣都换成了半袖短裤,晚上睡觉前,林羽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放下毛巾时,会看见倚靠在床头看书的韩冬生,目光停留在自己露着的大腿上,但在林羽看过来时,他会很快收回目光,注意力又回到了面前书上,几乎让林羽以为刚才那种视线是他的错觉。 也许是因为太热了,躺在被窝里时,韩冬生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把他揽在自己怀里睡。 但韩冬生对他还是那么好,就算是出差在外,每天也至少往回打一个电话,还经常往家里邮寄他在当地买的特产和礼物回来。 只要在家,家里活也都是他做,林羽偶尔加班回得晚,他回得早的话,就会去山庄送饭接人。 林羽扪心自问,没有人会对自己比他更好了。 他们除了没有亲密行为,在其他方面,比一般夫妻都要恩爱和睦。 林羽活了两世,还是个感情方面的新手,他知道目前的状况不对,但对此,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这么放任。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他大姨家的李正出事了。 这件事还和林羽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关系。 六月初的时候,林羽又招聘了一批管理人员上岗,其中有一位是前一年毕业的女大学生,名字叫沈方圆。 这女孩二十出头,长相清秀,个头也高,亭亭玉立的。 她负责山庄的行政管理工作,偶尔会去区政府办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在区政府工作的李正给看中了。 林羽知道这事时,都已经是李正被开除之后的事了。 沈方圆知道他是李正的亲戚,虽然好像两边关系并不算好,但还是一直没敢告诉他,等李正被开除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时,这女孩子才板着脸来找林羽,拍给他一份辞职申请,说:“林总,我得罪了你亲戚,不用等你开除我,我主动辞职!” 林羽哭笑不得,说:“你工作又没犯错,反倒做得很优秀,我干嘛要开除你?你要是怕我以后给你穿小鞋,要不然我给你写个书面保证?” 沈方圆当然没让他写保证,心里的担忧终于放下了,就给林羽讲了讲始末。 原来李正见到她之后,就说要让她当自己女朋友,尽管这女孩一直拒绝,他还是反复纠缠。 有一次,在街上偶遇,李正甚至对她动手动脚的,沈方圆当场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幸亏当时街上人多,李正不占理,让周围围观的大妈给骂跑了,要不看他那样子,是想还手的。 后来李正就在公事上特意为难沈方圆,女孩一直都忍了,直到他妈趁她在区政府办事,来政府门口堵她,对着她破口大骂,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伺候男人,又说沈方圆给脸不要,李正名牌大学毕业,还在区政府工作,是将来要做大官的人,让女孩不要不识好歹,现在低头认错,还能进她老李家的门,要不以后没她好果子吃。 沈方圆被气得哭了一场,她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毕业生,不会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就忍气吞声了。 她学校也在省城,回家就给省城的同学打了电话,一个问一个的,当天就把李正在大学的情况给打听个底掉。 没几天,一封厚厚的匿名举报信就被送到了区政府。 信上写得清清楚楚,李正根本不是什么校学生会主席,他甚至大学都没上完,在大四第一学期就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被学校开除了,毕业证都没能拿到手。 至于毕业分配更是没影的事,在信封里还附了省城科技大学科技学院院长亲自签名盖章的证明,还有李正当年被开除的文件复印件,章都是齐全的。 而李正入职时,明明所有证件都是有的,甚至还有科技大学出的介绍信,现在看来,竟然都是他找人伪造的。 举报信被送到的当天,李正就因为伪造证照和公章,按照治安处罚条例给带走了,虽然大概率没几天就能放出来,但他未来还想找到公务员工作就难了。 区政府当天就贴出来开除李正的公告,公告上用加黑加粗的字体写着:“……严重影响政府公信力,严重抹黑公务人员形象,自即日起辞退……。” 发辞退公告的那天,林小慧还去区政府又哭又闹地大闹了一场,闹到警察都来人,把她硬生生架了出去,用警车拉走了。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七一那天,山庄里管理人员里党员不算少,林羽给了他们半天时间活动,让同是党员的沈方圆带头组织。 这天不是假日,温泉山庄里的顾客不多,在温泉区,林羽和负责水质检测的老刘聊了一会,就在这时,小董从门外跑进来,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说:“林……林总,不好了,王经理她老公来了,正往死里打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章后来成为韩老板的个人爱好,保证汁都不剩。 50-60 第51章 一场冲突 闻言, 林羽先是怔了一下,他眼中露出一种茫然之色,在旁边老刘焦急地叫了他几声后,他才回过神来。 继而, 在其余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时, 林羽冲出了温泉区, 直奔办公室而去。 小董和老刘赶紧跟过去, 老刘年纪大跟不上正常,小董才二十多岁,虽然长得瘦弱,但身体轻盈, 也仍然没能跟上。 等小董和老刘气喘吁吁地一前一后到达办公室时,在门口就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的, 正用脚往死里踹王经理, 一边踹还一边骂:“臭女人,你把钱藏哪了,不拿出来我打死你!” 而王经理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窝在了墙角里,双手捂着自己的头, 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办公室里的人大多去参加活动了, 空荡荡的, 仅剩的一个男同事铆足了劲去拉那中年壮汉的胳膊, 却被他往后一甩, 就给甩了个跟头, 后背狠狠砸在地上。 小董刚进门, 瞪着眼珠子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但见那同事被摔得凄惨的样子, 顿时胆子突突的。 就在这时,他还在犹豫中,就见他那身体单薄的老板,像一只灵活的羚羊一般,后退了几大步后,又快步冲了过去,两脚飞踹到了那男的又厚又壮的铁板一般的后背上。 这样全身的冲击力,终于让那中年壮汉往前冲一下,头撞到了墙角,他应该是被撞懵了,整个人又往后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 而林羽已经像电视剧里的人物一样,灵活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又腾地一下跳了起来,眼瞅着是直朝那壮汉的后脑一脚劈了下去。 小董惊骇地瞪大了眼,嘴巴里发出倒不过来气的“嗬嗬”声。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股大力,猛地从他身侧袭来,将他一把从门口拨拉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从他身边嗖地闪过,继而出现在林羽和那壮汉之间,用身体撞在了林羽劈下去的腿上,这一脚被撞歪砸在了壮汉的肩膀上,砸得他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 小董的呼吸都快停滞了,眼珠子在眼眶里快要瞪出来,在所有人或惊恐或紧张的目光中,他们老板家又高又帅又有钱的那口子,用一只手揽住快要摔倒的老板的腰,另一只手压着他的后脑勺,让他把脸埋在自己颈窝里,从小董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他家老板的一小点侧脸,那一点露出来的皮肤毫无血色,苍白得吓人。 小董心里一突,看见对方低头在他老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抬起头朝周围看过来,声音低沉、掷地有声,“马上报警,给120打电话,叫救护车!” 有人赶紧应道:“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到,120我现在就打!” 负责后勤的一个女孩赶紧小跑着去看地上的王经理,小声地和她说话,之后,她抬头道:“她意识还清醒,应该没伤太重。” 林羽的身体在下滑,韩冬生揽着他的手往上紧了紧,又移动目光,在人群里看了一阵,在看到小董时,停了下来。 小董立刻反应过来,忙小跑着过去,道:“韩总,我看林总状态不对,您扶他去办公室休息,这边我安排,一会警察还有救护车来了,我再去叫你们。” 韩冬生这才点了点头,说:“照顾好这位王经理,有情况马上告诉我。” 小董答应了一声,忙小跑着去查看王经理的情况。 韩冬生又观察了一阵,确认对方情况确实不算太糟,这才揽着林羽回了他隔壁的个人办公室。 韩冬生身上的西装有些褶皱,额发也微乱,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 他把林羽放到柔软宽大的老板椅上,对方的身体立刻无力地瘫在上面,差点滑到地上。 韩冬生一手固定着他的身体,一边抬头四处看了看,伸长手将办公桌上的保温杯拿起来,拧开盖子自己仰头试着喝了一口,才去喂椅子上的人小口喝水。 几口水下去,林羽苍白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终于没刚才那么吓人了,胸口的起伏也渐渐不再那么急促,呼吸平稳了许多。 韩冬生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在办公桌上,他弯腰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羽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轻轻吁了口气,像是终于活了过来,声音沙哑道:“我没事。” 韩冬生看了他一阵,之后,他突然站起身,在办公桌前面的空地上走了两圈。 然后,他倏地停住,又一次看向办公椅上的人,语气冰冷道:“林羽,你知道不知道,刚才那一脚如果真的踢到那人后脑勺,也许他当场就会死!” 林羽闭着眼,嘴角固执地紧抿着,不吭声。 韩冬生脸色紧绷,“或者刚才那人反应过来,转身制住了你,以你们身高体型的差距,他用尽全力一拳冲你打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 林羽还是一声不吭。 韩冬生板着脸走到他面前,半跪在办公椅前的地毯上,仰头看着他,直到此时,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里面竟藏着微微的颤抖,说:“小羽,你肯定想不到,刚才进门我看见那一幕时,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他喉结动了动,“如果那一脚真的落在那人后脑勺了,我就补上一脚,一起进去陪你。如果他反过来伤害了你,那我就干掉他一样下去陪你!” 直到此时,林羽才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对方,他惊骇道:“你在说什么,你还有母亲和妹妹,怎么能胡来!” 韩冬生说:“你不是一样有姥姥和弟弟,你为什么又要胡来?” 林羽抬手捂住脸,身体微微颤抖,韩冬生没再说话,耐心十足地等着他。 过了足足一两分钟,林羽才放下手,脸色苍白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韩冬生伸手握住他后颈,将他拉向自己,两人额头贴着额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是轻轻的两下敲门声,小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总,韩总,警察来了,救护车也到了。” 韩冬生站起身,将林羽也扶了起来。 只几分钟工夫,林羽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两个人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出了办公室。 随车医生已经将王经理抬上了救护车,闻讯赶来的沈方圆陪同着她一起上了车。 警察已经将她丈夫控制了起来,现在在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林羽迎上前去,回应道:“您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林羽。” 警察打量了一下他,说:“麻烦您跟我们回一趟所里,协助了解一下情况。” 林羽点头,说:“好。” 韩冬生则陪在他身边,说:“我跟你一起去。” 等出了门,林羽才发现,韩冬生的行李箱竟然还被随手放在院子里,可见刚才对方的匆忙。 从派出所出来后,林羽和韩冬生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 该做的检查都做过了,王经理身上大都是皮外伤,只是小臂有一处骨折比较严重,断了的骨头穿透了皮肤,看起来格外吓人。 沈方圆和另一个女孩见到林羽时,脸色都是白的。 医生把伤口都处理好后,就把病人转到了病房。 林羽独自走进病房探视时,王萍如是醒着的。 林羽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问她:“他不是第一次这么打你吧,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王萍如整张脸都是肿胀青紫的,几乎快要认不出这个人原本的样子了,她看着林羽,声音嘶哑,“孩子还小,我总想着,熬到她长大了再说。” 林羽摇了摇头,说:“也许,你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王萍如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林羽坐着看了她半晌,说:“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尽力。” 出了病房,林羽安排了一下善后事宜,该通知家里人就通知,该安排陪护就安排,该交的费用也都交了,等到一切事情都忙完后,他才觉出身上的疲累和疼痛。 上一世他专门学过一段时间散打,重生回来后基本没再练过,身体的爆发力和状态都没准备好,之前那两下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手腕,林羽转头去看。 韩冬生另一手拖着行李箱,说:“走吧,我们回去。” 在医院停车场停放的黑色红旗轿车里,坐在驾驶位的韩冬生并没有发动车子。 他只是就这么坐在那里,将两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看着风挡玻璃外不知名的一点。 车子里很安静,显得他的嗓音格外清晰低沉,他说:“小羽,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永远不会背弃你的保证,也会一直担忧我们会走向互相厌烦甚至反目的不堪未来,但我想请你看在……至少是现在,我对你的沉迷无法自拔的份上,在那天来临之前,我们就这样一起过下去吧。” 林羽的眼睫动了动,听见韩冬生继续道,“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想,我不会再碰你,我可以等,哪怕一辈子都不可能,我也可以。” “我也答应你,如果哪一天我开始对此感到厌倦和不满,在最开始有这个苗头的伊始,我就会坦率地告诉你,绝不会任其演变为任何不堪的结果。” 韩冬生转过身,抬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用气声在恳求,“小羽,答应我,好不好?” 林羽看着他,像被蛊惑了似的,到底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的打人事件并没造成太大的影响,当天顾客少,员工亲眼看到的人也不多,王萍如虽然伤了,但好在没伤到紧要之处,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如果是普通的家暴,没造成重大伤害,人顶多关几天就出来了。 但是因为伤人者是在山庄这样的公共场合打的人,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而且还伤到了山庄里另一个员工,再加上警方查到了他盗窃的案底,这才被移交了拘留所,这意味着大概率是要判刑。 王萍如对未来的打算,林羽还不知道,但他想,至少她暂时能松口气了。 而林羽和韩冬生的生活,也从那天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不满意,改了改就改晚了,抱歉。 第52章 龙溪湖之旅 韩冬生终于忙过了那一阵, 一段时间以内不用再出差,也基本可以每天按时上下班了。 林羽这边准备和其他餐饮、旅游相关企业,联合搞一个大型的国庆庆祝演出,但时间还早, 参与的企业老板也多, 不需要他样样亲力亲为, 倒也还算轻松。 随着海边吹来的风越来越湿暖, 红旗区的夏天到来了。 韩冬生在第一次见面就跟小帆船提过的龙溪湖之旅,终于排上了日程。 他们的计划是一共去游玩三天,一个周五加周末两天。 周五是工作日,不过姥姥不用上班, 小帆船和韩冬雪都休学了,也就没什么时间限制。 另外两位自己就是老板, 平时里兢兢业业, 偶尔请个假也不算过分。 于是在周五的一大早,他们就开着那辆切诺基出发了。 林羽趁六月不算忙的时候,已经拿到了驾照,此时,就是他在驾驶位上开车。 小帆船很兴奋, 总觉得自己哥哥开的车和别人开不一样, 这车子坐起来就是格外舒适和好玩。 姥姥也很开心, 拿着韩冬生给她的相机, 给林羽拍了好几张开车的帅照。 韩冬雪的耳朵里塞着耳机, 但好像并没开声音, 她望着窗外看风景, 偶尔回头看一眼车内热闹的几人, 脸上表情难得也有了几分惬意。 韩冬生则坐在副驾驶, 手里拿着地图,研究着路线和道路上的标识牌,负责给林羽指路。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后,中途两人还换过一次位置,才到达他们预定的宾馆。 这家宾馆就叫龙溪宾馆,坐落在龙溪湖旁边,开窗就是广袤无垠似的深蓝色湖水,非常美。 他们到了就在宾馆附带的餐厅吃了午餐。 姥姥和小帆船身体弱,吃完饭也来不及逛,就先回房间睡午觉了。 林羽和韩冬生一起,带着韩冬雪租了三辆自行车,三人沿着湖边专门的自行车道骑行,湖边潮湿凉爽的风吹在脸上、身上,格外的舒服。 断断续续地骑了一个多小时,累了就在路边歇会,看湖水看鱼看花看绿植,渴了就买路边的冰镇矿泉水和冰棍。 林羽一直很注意养生,平时轻易不吃凉的,车骑得他大汗淋漓,也忍不住拿了根冰棍吃,不过吃了两口过了瘾,他就不想再吃了,犹豫着要不要丢进垃圾桶,又觉得可惜。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走了他剩下的半截冰棍,韩冬生两口将剩下的吃完,把冰棍杆扔进了垃圾桶。 韩冬雪在旁边看着,暗暗冲林羽撇了撇嘴,林羽大大方方冲她笑了笑,脸上却有淡淡的红晕。 他们骑车往回返,快到宾馆时,正好与出门闲逛的姥姥和小帆船遇上了。 韩冬生和林羽一人骑车带一个,领着他们也骑了半圈才回来,小帆船高兴地直欢呼,姥姥坐在林羽车后座上,也是高兴地脸颊都红了。 晚上他们找了一家当地有名的做手抓羊肉的店,一家子人沟满壕平地吃了一顿。 吃完饭,都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 时间不晚也不早了,今天折腾了一天,都挺累,就都回房间洗澡休息了。 林羽洗完澡换上睡衣出来时,见韩冬生正从房间小冰箱里往外拿着什么。 见林羽出来,他关上冰箱门,举了举手上的两罐啤酒,笑着道:“这位林先生,请问有没有兴趣去湖边一起喝一杯?” 林羽也笑了,他说:“好啊,不过我得先换一下衣服。” 韩冬生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看着他身上保守的半袖短裤睡衣,道:“不用换,就穿这身,外面很黑,没人能看的清。” 不知道为什么,林羽突然就有了一种自由奔放的感觉,心里都一下子放松了很多,他走过去接过韩冬生手里的一罐啤酒,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们走吧,韩先生!” 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外面人很少。 两人在湖边找了有一片相对平坦的地方,准备在这里坐会。 韩冬生拦住了林羽要坐到一块大石头上的动作,在手里拎着的零食袋子里,找出一件自己的长袖外套来,垫在了那块石头上。 林羽道了声谢,坐了下来,他借着路灯的光,翻看着袋子里的零食,笑道:“都是腾跃的,作为一家庞大而丰富的零食工厂的老板,请问韩先生有什么感受?” 韩冬生坐到他旁边另一块石头上,想了想,也笑着道:“大概就是家里人吃零食都不用自己花钱了的感受吧。” “嗯?”林羽发现了一袋虾条,拿出来给对方看,“这个不是腾跃的。” 韩冬生接过来看了看,打开来拿出一根虾条,递了过去,林羽下意识就张嘴咬住,接完了才觉得不大对,但对方好像并没注意到,动作自然地收回手去,自己也拿了一根放进口中,细细品尝了起来。 林羽就也没那么别扭了,从他手里拿过袋子又吃了一根。 吃完了,韩冬生转头看向他,“你觉得怎么样?” 林羽说:“挺好吃……,”说完他就反应过来这不是腾跃生产的,赶紧找补道,“也就还行。” 韩冬生看着他笑了起来,赞同道:“味道确实不错,没有其他品牌虾条的腥味,口味偏鲜甜,口感酥脆,几乎没有杂质,怪不得这个牌子最近卖得很好。” 听着听着,林羽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买这个是为了刺探敌情!” 韩冬生被他这个说法又逗笑了,抬手捋了把他的后脑勺,道:“算是吧,现在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国内的零食市场竞争越来越大,还受到国外品牌的冲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肯定要知己知彼,才能在这场竞争里站稳脚跟。” 林羽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观点。 他是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二十年间,这个国家发生的变化简直称得上翻天覆地,而在九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很多东西,在后来,都只能在那种怀旧店里才能偶尔看到了。 时代在发展,沉迷于眼前一时的荣耀和繁华,裹足不前的话,只会被时代的洪流吞没。 韩冬生是个意志坚定,并且拥有远见卓识的人。 林羽很想告诉对方,腾跃的矿泉水和饮料将来会做得比零食还要出名,市场还要更加广阔,他会获得巨大的成功。 但他不能说,也不该说。 这是韩冬生的未来,他没有资格提前“剧透”,也不会用“定型”的发展,去框柱也许会更加精彩纷呈的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性。 这时,韩冬生拿过他身边放着的啤酒罐,用纸巾擦了擦封口处,咔擦一声打开,又递还给他。 之后,把自己那罐也打开,两人碰了碰,各自仰头喝了一口,格外畅爽。 现在是农历的月初,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月牙弯弯缀在其上,微风拂面,带来淡淡的水腥气,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林羽蜷起双腿,用一只手抱着,下巴放在膝盖上,看远处湖面上影影绰绰的波纹,和湖对岸在黑暗中像是暗绿色的水生植物。 耳边有不知名的动物发出的咕咕的叫声,还有翅膀扑腾的细微响声。 韩冬生的目光也放在远方,不时仰头喝一口酒,他身上的黑色长袖丝质衬衫,被微风拂动,若隐若现地呈现出他身上恰到好处极漂亮的肌肉线条。 啪的一声,是林羽在拍落在胳膊上的蚊子。 韩冬生转头看过来,说:“是不是蚊子太多了,我们回去吧。” 林羽摇头,他在这还没待够,“就再坐一小会,把啤酒喝完。” “好吧,”韩冬生这么说着,他站起身,将零食都倒出来,拿着那个塑料袋在林羽周围扇动,撵走那些闻着人味就围过来的蚊子。 他这样,让林羽想起了在小区楼下看孩子的那些大爷大妈,当然,是年轻高大英俊版的,不由得笑出了声。 韩冬生无奈地看着他,“林先生,麻烦您可怜一下小的,喝快一点。” 林羽笑着连声答应,“好好好。”他一仰头将那一点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才想将空的啤酒罐连同那些零食一起收拾好,就觉得身边的人突然弯腰下来,温热的大手啪地落在了他大腿后侧,靠近腿根的地方,打得那里的肉都颤了颤。 林羽“啊”了一声,下意识低头看去,眼前的一幕,莫名让他想起两人刚住到一起时,韩冬生从衣柜里挑裤子,让自己穿给他看的事情,脸颊不禁红了起来,幸好天色很暗,不会被看出来。 韩冬生一手撑在林羽身侧的石头上,另一手仍停留在他腿根上,林羽抬头疑惑地看向他时,两人的脸距离很近,连呼吸都拂在了对方的皮肤上。 韩冬生的身体渐渐前倾,在林羽几乎以为他会吻自己时,他的动作却戛然而止,只一瞬间,就站直身体,手从他腿上拿开时,他轻声说了句:“有蚊子。” 林羽垂下头,说了声“谢谢”。 韩冬生从口袋里拿出湿巾,撕了一张递给林羽,林羽会意接过来,低头去擦自己的腿根,尽管光线很暗,也能看到上面留了一点红色的血迹,是他自己的。 韩冬生也给自己拿了一片湿巾,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擦拭手心,目光则随意似的扫过仍然坐在大石头上的人。 林羽蜷着大腿,侧着身,在努力看自己被蚊子咬到的位置,用纸巾轻轻擦着。 他的腿又直又长,腿型很美,弯折起来时,有种属于年轻男孩的那种柔韧感,本来长度快到膝盖的短裤,柔软的布料此时都堆在腿根处,显得双腿更长了,在月光下几乎反映出淡淡的光来。 林羽有些费力地清理好那一小点血迹,抬起头舒了口气,没注意到韩冬生突然垂下的眼皮里,那双眸子里暗中闪动的幽深情绪。 两人收拾了东西往回走,林羽在路上找到垃圾桶,把空啤酒罐和零食袋子都扔了进去。 回到房间,两人分别洗漱完收拾好,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准备睡觉了。 不过这时候,林羽倒有些犯难了。 刚进这房间时,他就注意到这是个标间,房间里是两张床。 因为这次行程定得比较晚,已经订不到大床房了,只能这样。 林羽从没忘记过韩冬生不分床不分被的要求,他在犹豫要不要把中间的桌子挪走,把两张床合并成一张的时候,韩冬生已经相当自然地靠坐在了另一张床的床头,按他的习惯就着台灯看书了。 林羽垂下眼皮,躺进了自己这边床的被子里。 大灯被关上了,只有另一边台灯的微弱光亮,林羽听见韩冬生说了声“晚安”,他便也回了声“晚安”,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对方,合上了眼睛。 这个晚上,林羽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缓和一章情绪,嗯。 第53章 暴君 明明白天已经很累了, 但林羽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宾馆的这个单人床特别大,大到让他感觉到有些冷。 还有晚上在湖边咬的蚊子包,突然格外的痒, 林羽知道越挠会越痒, 就忍着, 但还是痒到钻心得难受。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 平躺觉得腰酸,侧躺胳膊又疼,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舒坦的。 直到隔壁床有了动静,韩冬生好像是翻了个身, 林羽知道应该是自己吵到他了,忙闭上眼睛, 浑身都僵住不动了。 可隔壁床上的动静还是没停, 林羽听见了韩冬生下床穿拖鞋的声音,也听见了他走近自己这边的声音。 他感觉到对方停留在了自己床边,紧接着床垫那侧一沉,被子被掀开一角,一个温暖的身躯钻了进来, 躺在了他的身侧。 林羽背对着他, 浑身僵硬。 韩冬生的低低的嗓音响在他脑后, 安抚似的道:“睡吧。” 他并没揽住林羽的身体, 也没和他有其他任何身体接触, 只是就这么侧躺在林羽身边。 可这两个字就像有神奇的魔法一样, 林羽一下子就哪都不疼、不酸也不痒了, 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 脸在枕头上蹭了蹭, 困意上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的窗帘还拉着,卫生间的灯是开着的,一张稚嫩的脸正眨巴着大眼睛,半趴在他床头盯着他看。 “小帆船……,”林羽眯着眼睛,从暖呼呼的被窝里伸出手去,掐了掐弟弟的脸蛋。 小帆船从背后拿出个袋子来,奶声奶气地道:“当当当当,早餐送餐服务,我从餐厅拿了鸡蛋三明治还有酸奶给你吃!” 林羽笑着掀开被子起床,“谢谢你,小服务员。” 窗帘拉开后,明亮的阳光就照了进来,照亮驱散了一室的昏暗。 小帆船把吃的放圆几上,抢先窝进躺椅一角,陪着他哥哥吃饭。 林羽坐下后,边吃边问:“姥姥他们呢?” 小帆船说:“韩哥哥陪姥姥在湖边钓鱼,冬雪姐姐又去骑车了。” 林羽回头看他,“你怎么不去?” 小帆船抱着哥哥的胳膊,“韩哥哥说让我照顾哥哥,照顾得好的话,一会可以带我去旁边的游乐园。” 林羽笑了,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我说怎么今天对我这么好呢!” 小帆船仰着头问他,“那我照顾得好不好呀?” 林羽假装思考了一阵,在小帆船期待的目光中说:“还行,够你去游乐园那么好了!” 吃完早饭收拾完,林羽换上一件天蓝色棉线T恤和白色短裤,脚上穿双牛皮凉鞋,清清爽爽的领着小帆船去湖边了。 韩冬生和姥姥一人一个小马扎,一边一个水桶,正安静地在湖边垂钓。 姥姥怕冷,身上穿着的确良的长袖衬衫,头上戴了顶不知道在哪买的大草帽,水桶里已经有五六条小鱼了。 韩冬生则穿着条卡其布的宽松短裤,上半身是件白色半袖衬衫,脚上是休闲拖鞋,见他们过来,他就起身把位置让给林羽,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问道:“睡好了吗?” 林羽坐下去,“嗯”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钓竿,目光也忍不住往韩冬生身上看,他很少见到对方穿得这么“不正式”,微风吹在他身上,衬衣一角被吹了起来,没做定型的额发也被吹得微微晃动,让他身上有种难得一见的年轻而洒脱的感觉。 在他目光扫到对方的脸时,两人互相打量的目光正好撞上,这一瞬间,就好像有个隐形的钩子把两人勾住了似的,彼此都沉溺在对方的眼神里,竟然一时间都怔住似的不动了。 “韩哥哥,这么半天,你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吗?”小帆船蹲在林羽旁边的水桶边低头往里看。 两人的目光这才分别移开,韩冬生看了眼空空的水桶,笑道:“姥姥钓鱼是专业的,我比不过。” 闻言,姥姥相当得意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惹得林羽和小帆船都笑了起来。 韩冬生拍了小帆船肩膀一下,说:“走吧,带你去游乐园玩。” 小帆船一下子就高兴地跳了起来,林羽把他的小水壶给他斜跨在肩膀上,嘱咐道:“要听韩哥哥的话,不能玩太累。” 小帆船答应了一声,韩冬生转身冲林羽这边摆了摆手,小的就地蹦蹦跳跳跟在大的身边走了。 等两人走得不见影子了,林羽鱼钩上上饵料,甩进了水里。 时间还早,湖边没什么人,只背后的骑行路上,偶尔有自行车经过。 姥姥推了推草帽,看了眼林羽,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问道:“拾儿,你最近和小韩是不是不太对劲?” 林羽愣了一下,他想说两人很好,可是看到姥姥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敏锐的眼睛时,谎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姥姥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不对,反复追问他。 林羽本来不想和任何人说他们之间的事,可姥姥不一样,小帆船还小,有什么事也没法跟给他说,二姨对他很好,但很多事也没法说,姥姥是他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亲人了。 而且如果是工作上的难题的话,林羽绝对有信心自己就能解决,但感情上,他一片空白,心里根本没底。 于是,他就捡着能说的,简单说了说。 姥姥一听,脸色就变了,鱼都不钓了,把鱼竿往架子上一放,把马扎拉到外孙身边,握着他的手,道:“拾儿,刚知道你和小韩结婚的消息时,我是替你委屈的,咱这么漂亮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找了个男人了呢,但是和小韩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姥姥才知道,咱们拾儿是有眼光的,看中的人这么优秀,对你、对我和小帆船都没的说,就算再挑剔的人,都挑不出人家半分毛病来。” 林羽垂着眼皮,低声说:“我知道。” 姥姥用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他手臂一下,语气里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道你还这么对人家,你两住一起有大半年了吧,我看小韩每天看你那眼神,还以为……,姥姥本不该说这些,可你真是要急死我,这个年纪的男人本来正是贪这个的时候,你就这么晾着人家,你就不怕哪天来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把他勾跑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林羽扭开头,“我不是不想,只是身体真的不行……。” 姥姥又拍了他一下,“怎么就不行,我就没听说过什么‘无性恋’,咱家世世代代也没这个遗传,就算是你那个混蛋爹祖上也没……。” 说到这里,姥姥的唠叨突然停了下来,她苍老棕色的眼瞳颤了颤,嘴角紧抿,迟疑着道:“拾儿,是不是因为你爸?他是不是跟你瞎说过什么,还是你看见过什么?” 林羽低垂着头,“他没说过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只是,每次我以为他是真的决心改变,会对妈妈好,对我们好的时候,他总是在我们真的相信他、对他放松戒心、高高兴兴的时候,突然就变了,毫无预兆地就暴起打人。” “明明前一秒他还冲着妈妈笑着的,下一秒他就把妈妈一拳头砸倒在地上了,死命的踹她,用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辱骂她,我冲上去阻止他,他就连我一起打,我试图反击,他力气很大,我根本打不过他,就连那么小的小帆船,都被他打得鼻子里嘴里都在往出流血,他话都还不大会说呢啊!” “过后,他又会下跪忏悔,扇自己嘴巴子甚至自残,来求得妈妈的原谅,求我们原谅,这段时间,他又会变成那个无微不至、温柔慈祥的丈夫和父亲,对我们好得不得了,让我们以为他是真心悔改,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我们再一次决定忘记过去的伤痕时,在我们最想不到的时候,突然爆发,再一次变成一个可怕的暴君。” 林羽用双手捂住脸,再一次重复,“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他已经走了,不再影响我的生活了,我以为我可以让自己过得幸福,也能让我在乎的人幸福,可是其实我根本做不到,每次在我觉得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我的潜意识就会告诉我,幸福都是短暂的,我不可能永远拥有这些。” “冬生说我一直不信任他,其实他不知道,我不信任的,是我自己。” 姥姥表情怜惜地反复摩挲他的头顶,“拾儿啊,可怜的拾儿啊,你为什么不把这些都告诉小韩呢,我相信他了解了的话,一定能帮你解决心里的结。” 林羽放下手,眼睛下并没有泪痕,他的眸子低垂,“不行的,姥姥,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战斗,冬生为我做的够多了,我不会让他也被连累进来,更绝不会允许他和你们受到伤害,绝不允许……。” 听着听着,姥姥蓦地睁大了眼,她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都是骇然的光芒,连抓着林羽手臂的手都不自觉用力紧绷起来,“拾儿,你跟姥姥说实话,出什么事了,那个混蛋他……他是不是还没死,他回来找你了?” 林羽的喉结动了动,闭了闭眼,缓缓道:“就在我补办婚宴的前两天,他往温泉山庄打了电话找我,他说他年纪大了,我得给他养老,如果我不给他钱,下一次,他会打我和冬生家里的电话。” 姥姥“啊”了一声,一边流泪一边破口大骂道:“小霜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冤家啊,我可怜的女儿,我可怜的外孙啊……!” 小帆船手术成功后,林羽心中最大的担忧已经解除,在这个过程里,他也明确了自己对韩冬生的喜欢,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林羽从没那么看中仪式,但补办婚宴,他是上了心的。 因为领证时,他对感情还几乎一窍不通,稀里糊涂的,这场婚宴,则是他和韩冬生真正情意相投的开始。 那阵子虽然忙和累,但林羽仍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他甚至一度真的以为自己的身体恢复正常了,可以给伴侣完美的感受。 可能那时,他也是真的好了。只是,一个电话,就将他的美梦打碎。 它把林羽几乎遗忘到角落的痛苦记忆,重新唤回。 一直以来,他的努力,韩冬生的努力,都毁于一旦。 姥姥抬起双臂抱住了林羽,祖孙两依偎在一起,久久地都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章,下个月事情就多了,争取这个月多更点。 第54章 林羽的努力 午饭时, 韩冬雪回来了,那一大一小也从游乐园回来了。 小帆船玩得脸蛋红扑扑,兴奋地拉着他哥叽叽喳喳讲玩过的好东西。 韩冬生从附近饭店那里租来了烧烤的设备,在湖边支起来烧烤架, 把准备好的肉类、海鲜、蔬菜, 都摆在活动小桌子上。 姥姥和冬雪坐在帆布椅上和他一起料理。 林羽问小帆船, 要不要把上午钓的鱼处理了烤了吃。 小帆船蹲在水桶边上看了好一会, 看起来很不忍心,但又觉得哥哥和姥姥辛辛苦苦钓的鱼,再放回去也不忍心,纠结来纠结去最后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说:“这些鱼还小呢, 吃起来也没多少肉,我不吃, 我要吃烤羊腿肉。” 林羽当然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笑道:“行,那你负责把这些鱼送回湖里去,注意就在湖边,别往水里走。” 小帆船一下子就高兴了, “哎”了一声就抱着桶子往湖边跑了。 林羽一边收拾木炭, 一边不时抬头注意着他。 韩冬生放下手里的活, 去接手, “你去看着小帆船, 剩下的我弄。” 林羽说了声“好”, 就脱下手套给他, 韩冬生手套戴了一半, 风将一片叶子吹到了林羽头上, 他又不嫌麻烦地脱下手套,伸手帮他摘了下来。 这一瞬间,两人离得很近,韩冬生的目光流连在林羽白皙的脸和长长的轻轻颤动的睫毛上,眼神柔软而沉迷。 叶子拿掉了,林羽迅速抬眸看了他一眼,显然看清了对方的眼神,脸颊和耳朵尖很快地微微红了,轻轻道了声谢,转身走去湖边看着弟弟了。 姥姥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圈又有点泛红,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这一顿野外烧烤得吃了有两个多小时,一边烤一边吃一边玩,还可以欣赏眼前的美景,羊肉很香,生蚝特别鲜,最后还用小铁锅煮了一锅面,里面放了虾、蛤蜊和小鲍鱼,这一锅出来好吃得不得了。 冬雪怕胖,吃完就又去湖边溜达了。 姥姥和小帆船都累了,回屋休息了。 湖边剩下韩冬生和林羽,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啤酒,望着远处湖上的游船。 林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醒过来时,身上盖了毯子,周围烧烤的残局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韩冬生正站在不远处的湖边,一手拿着一罐啤酒,不时仰头喝一口,风吹在他身上,白色衬衫轻轻抖动,湖面波纹粼粼,有水鸟一头扎入水面又飞起。 这一幕,美好的就像是发生在梦里。 林羽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起了姥姥跟他说的话,毯子下的手指渐渐握紧了。 中午吃了太多肉,晚餐谁都没胃口吃了,只在宾馆餐厅喝了点粥。 晚上,两张单人床并成了一张大床,被子也被收起来了一条。 灯熄了,林羽侧身躺在被子里,听着身边的动静。 韩冬生关灯后,也躺回了被窝里,床垫稍微晃动了几下,就安静下来。 林羽翻了个身,身边的人立刻也动了动,轻声道:“是不是中间有接缝不舒服?我们换一下位置。” 林羽在黑暗中低声回应,“没事,不用换。” 韩冬生还是往边上挪了挪,让林羽往自己这边过来一点。 两个人一正一侧地都躺好了,准备睡觉了。 黑暗中,林羽咬着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朝对方伸出手去。 韩冬生的身体一僵,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用手抓住林羽手腕,制止了他。 林羽不甘心,半撑起身体,仍然想要继续。 韩冬生却侧身躲开,将他的手放回他自己身上。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着,林羽耗尽了莫大的勇气,得来的却是这样无声却强硬的拒绝。 他干脆起身,双手压住韩冬生肩头,想要低头去吻对方。 直到这时,韩冬生才反过来握住他肩膀,翻身将他按倒在床上,低下头吻住了他。 房间里的温度猝然上升,空气里弥漫着雪后松柏的香味,林羽再一次试图尝试,韩冬生却很快抬头,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唇和唇分开,韩冬生喘息着趴在林羽颈侧,将他的双手也压在枕头两边,他的嗓音沙哑,语气里都是无奈,“小羽,不要这样……。” 林羽声音也是哑的,“我只是想帮你……。” 韩冬生摇头,柔软凉滑的发丝在林羽的颈侧和脸颊轻轻蹭过,林羽禁不住扭头追逐过去,在他头发和耳侧轻轻地一下一下亲吻着。 韩冬生放开他的手,撑起身体,双手捧住他的脸,与他在黑暗中四目相对,“小羽,你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你不知道你每天躺在我身边,我已经很努力在……,你不该这样。” 林羽有些无措,“对不起,我是想为你做点什么,或者我可以像你上次那样……。” 韩冬生挫败地垂着头,声音哑得已经不像话了,“拜托你,小羽,不要再诱惑我了,你想过的这些,很久之前我就幻想过,不只是你说的这样,还有……,”他趴在林羽的耳边,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就像是怕被夜里路过的飞虫也听到一样,“用你那双漂亮的腿,或者用脚……,我知道,只要我要求,你就会非常配合地做,我很容易就能实现脑子里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幻想。” “可是,不行的,小羽,这不可以。”韩冬生抬起头,看着他说。 “为什么?”林羽不解,他脸上的绯红在夜色里都快掩藏不住,“只要你想,我现在就可以……。” 韩冬生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体明显紧绷起来,甚至克制到微微颤抖,“因为,你不会得到任何快乐,所以,小羽,我不会这么做。” 林羽不死心,还想说什么,韩冬生用手心捂住他的唇,笑了一声,道:“想一下你用手帮我,会不会很像在做某种乏味又劳累的手工活?” 林羽微微一怔,韩冬生已经放开他,从床上起身,穿上拖鞋去了房间里的吧台,他拧开一瓶水,仰头一口气喝下去半瓶。 然后,他在林羽惊讶的目光里,坐在了床边的单人沙发上,身体看起来完全放松了下来,只这么一会工夫,他好像就已经脱离了那种紧绷而兴奋的状态,变得闲适而放松,他开口问道:“我一时睡不着了,要不要陪我聊聊天?” 林羽也睡不着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想坐到另一个沙发上去。 韩冬生却拉了他一把,拍了拍自己大腿,说:“坐这里。” 林羽就被拽着坐到了他大腿上,挨上去的一瞬间,林羽惊诧地抬头去看对方,韩冬生仰头轻喘了一下,笑了笑,道:“没事,不用理会它,你陪我聊聊天,很快就好了。” 林羽不知道他说的很快就好是哪种“好”,这么明显的触感也根本忽略不掉,他坐得很不安。 韩冬生态度却相当自然,他揽住林羽的肩,让他倚靠进自己怀里,低头看了眼,低声问他:“脚冷不冷?” 林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韩冬生就弯腰道:“抬脚。” 林羽听话地抬起双脚,就感觉到一只温热手掌拢住他两脚脚心,林羽蜷起双腿,脚也被放在了对方的暖呼呼的大腿上。 韩冬生就这么连着他的身体带大腿,一起抱在怀里。 林羽一侧脸颊贴在他颈窝里,能感觉到他血管的脉动,浑身都暖洋洋的。 韩冬生说要聊天,就真的聊了起来,他说:“小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都喜欢玩什么吃什么吧?” 林羽想了想,说:“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玩具,也没有好吃的,不过山里海里好玩好吃的都不少,我跟着建军哥到处乱跑,倒也挺高兴的。” “夏天我们喜欢在早上趁涨潮前去赶海,那时候海滩上有很多蛤蜊和耗,我和建军哥随身都带着小刀,挖到蚝就直接用刀打开,把打开的蚝直接放在海水里冲洗一下,把沙子冲出去,就这么直接用小刀拨拉到嘴里,一口吃下去,味道特别鲜。” “海滩上还有小螃蟹,是软壳的,虽然小,但好在不用剥壳,拿回去和蛤蜊一起煮了,多的话可以油焖,直接就可以吃,也特别好吃。” “不过得小心海蜇,红旗区这片海域里海蜇特别多,哪怕是死的,不小心碰到,皮肤也会痛很多天,每年也都有因为被海蜇蜇到丧命的人,是很可怕的。” 说到这里时,林羽肩膀缩了缩,韩冬生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 林羽接着回忆着说:“建军哥的水性很好,经常脱了衣服,一个猛子就扎到水里去,他憋气能憋很久,从水里出来时,总能抓到些好吃的或者好玩的,有一次他捉到了一个特别大的海星,我很喜欢,但最后还是烤了吃了。” 韩冬生问他,“好吃吗?” 林羽摇头,露出可惜的神情,“不好嚼,还塞牙。” 韩冬生笑了起来,林羽能感觉到紧贴着的身体传来的震动,他蹭了蹭对方的脸颊,眼皮有点睁不开了,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问:“你呢?小时候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呢?” 韩冬生想了想,声音低沉,语气缓慢道:“我小时候住母亲工作的大学家属楼里,那时候父亲还在食品厂上班,当个小头头,我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他下班的时间,每次回来,他都会给我带点好吃的,有的是他们厂子里做的当福利发下来的,有的是他在路上买的,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应该就在筹划自己开个食品厂的事了。” “你父亲他是什么样的人,待你们会很严厉吗?”林羽问。 韩冬生摇了摇头,“他的脾气很好,对我们很有耐心,母亲工作忙,不大能顾上我们,他只要有时间,都会回来给我们做饭洗衣服,家里也基本都是他收拾的,我们开家长会,十次有八次也是他参加的,从小到大的衣服也基本都是他去挑去买的。” 林羽感叹道:“怪不得你这么会照顾人,是跟你父亲学的。”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抬起头看向对方,“你跟我提结婚的那个晚上,说父亲希望你三十前成家的话是真的吗?” 韩冬生点头,“是真的,”他低头看向林羽,笑道,“不过他后面也说了,婚姻是缘分,遇不到的话,也不必强求。” 林羽打了他肩膀一下,“我就猜到你是在骗我。” 韩冬生捉住他的手,在他手指上亲了亲,“我不这样说,你肯定不会答应我的提议,我们这辈子可能就错过了。” 林羽身体微微一颤,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冬生不会知道,在林羽重生回来前的那一世,他们在最开始就错过了,连见面的机会都不曾有。 如果当时林羽没有答应韩冬生的提议,也许,这一世他们也会渐行渐远,不再有交集。 林羽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默默地帮了他那么多,对他那么好。 韩冬生抱着林羽轻轻晃了晃,说:“所以,你不必有负担,这场婚姻是我用了手段求来的,我明知你的情况,还是迫不及待一脚踏了进来。”他轻轻叹息着,“小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为我做什么,只要像现在这样,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林羽更加紧紧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韩冬生低头在他耳边,“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再也不要为这些纠结。” “小羽,”韩冬生轻叹着说,“我只愿你心如青空般澄净,不存一丝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大,本章标黄部分主要内容是受想跟攻亲热,但攻拒绝了,两人只有亲吻,氛围比较热烈,但并没其他接触,简单说就是都在打嘴仗,并没真动刀动枪,求审核大大通过~~~ 第55章 他想他了 林羽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靠在温暖柔韧的身体上,蜷缩着双腿,被人紧紧抱着,轻轻晃着, 就像回到了儿时, 很快就睡着了。 在确定他睡熟以后, 韩冬生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站起身, 将他放回到床上,松开手的那一刻,林羽稍微有点醒了,手指下意识抓着他的睡衣衣袖, 不肯让他离开。 韩冬生表情有些无奈,唇角却含着笑意, 他将林羽往床里面挪了挪, 自己挨着躺到他身边,在转身伸手去关台灯时,床上的人还在拉扯着他的衣襟。 啪,灯光全都熄灭了,韩冬生侧过身, 将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还不肯撒手的人揽进怀里, 唇落在对方额角脸颊上, 轻声道:“我在呢, 睡吧。” …… 第二天早上, 龙溪湖上起雾了, 白茫茫的雾气飘荡在深蓝色的湖面上, 空气冷冽清爽, 吸入鼻腔似乎连整个呼吸道都被清洗一新了一般。 趁这景色难得, 林羽给姥姥还有冬雪照了很多相,小帆船对拍照兴趣不大,韩冬生就带他一起去看湖边的园艺工人种花,人家见小孩子可爱,还让他动手种了几棵,把小帆船高兴坏了。 吃完早饭,休息片刻后,他们一家五口人去湖上坐了游船,中午就在游船上吃全鱼宴。 林羽他们就是海边人,对鱼啊海鲜类的都是吃惯了的,吐鱼刺特别厉害,就连小帆船也吃得很溜。 韩冬雪看起来很爱吃鱼,可明显不太会吐鱼刺,吃了没几口就撂了筷子,看了眼自己那同样不擅长吃鱼的哥哥,在那坐着悄悄生闷气。 林羽看了她一眼,跟服务员要了个新盘子和筷子,把盘子里她夹了次数最多的鱼,挑了一条大的夹了过去,动作熟练地用筷子和餐刀,把鱼按面分成两半,又把鱼刺都挑了出去。 筷子在他手里灵活得不得了,就像直接用手指一样,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就连隔壁桌的客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不大会工夫,剖成两半的鱼就都被收拾干净了,鱼肉还是整的,刺却都挑没了。 林羽把这条鱼其中的一半,用筷子拨到冬雪碟子里,又把另一半分给了韩冬生,笑眯眯道:“吃吧。” 韩冬生唇角含笑,说:“谢谢,小羽。” 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妹妹,冬雪咬了咬唇,也对林羽说了声“谢谢”。 一顿饭吃完,湖也游完了,回去宾馆稍微休息了会,就收拾了行李出发往回走了。 到家时都太阳都开始西落了,小帆船蹦到客厅沙发上,用脸在沙发靠垫上来回蹭,一边蹭还一边嘟囔,“还是家里好,我最喜欢家了!” 林羽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道:“那以后还要不要出门旅游了?” 小帆船眼睛一亮,“要,住宾馆也好,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就开个大宾馆,把你们都接过来住。” 林羽笑道:“行,那我们等着享你的福了。” 晚上睡觉前,夫夫两人分别洗了澡,这次林羽换衣服时,韩冬生没再特意避开,甚至在他够不到衣服袖子的时候,帮他拉了一下。 关灯躺下后,也没再东一个西一个,虽然盖着同一床被子却离得大老远,而是亲密地靠在一起。 北方的夏天也是热的,但红旗区因为靠海,会比其他地方稍微凉快一些,尤其在这样的开窗的夜晚,凉风习习,纱窗挡住了外面的蚊虫,睡觉是很舒服的。 昨天晚上那场“聊天”,让林羽的心理负担卸下去很多,也让两人最近这段时间那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消弭殆尽。 他们小声地说了阵话,在彼此额头上亲了亲,就都闭上眼睛睡了。 这年的夏天不太热,到八月立秋的时候,早晚长袖长裤就都开始穿起来了。 告别了七月的闲适,八月的夫夫两又忙了起来。 他们带小帆船去了一趟首都,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见到了当初给孩子做手术的安医生,他给开了一些检查项目,做详细的复查。 因为有的项目要排队,有的不适合放在一天,所以时间抻得比较长,要一周多才能结束。 在做检查、等待结果的这几天里,林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去瞎想,韩冬生也尽量带他出去走走,见见不同的人,转移注意力。 舒延学校还没开学,这段时间也有空,也偶尔带他们出去见朋友,在需要的时候,会帮他们带小帆船。 一周多好不容易熬过去,所有的检查结果汇总到了安医生那里,他终于给出了最终的结论:“林帆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按照目前情况来看,基本可以确定以后他可以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了。” 韩冬生揽着情绪激动的林羽,两人都忍不住反复道谢。 离开前,安医生嘱咐他们,“学可以正常上,不用继续在家休养了,稍微活动活动对他有好处,但是注意不要太劳累,也注意尽量不要感冒,重感冒会加重心脏负担,务必注意。” 复查结束后,韩冬生带着林羽和小帆船一起,在首都又玩了三天,这才返回红旗区。 林羽去韩冬生以前住的房子附近看了看,又去他以前的学校逛了逛,就连他小时候经常去的游乐园都去看过了。 时光将这些建筑琢磨得失去了光彩,变得陈旧而萧条,但存在人们记忆中的它们,永远那么灿烂、繁华、热闹,永远地停留在了最美好的顶峰。 林羽身处其中,努力幻想着身边的男人当年在这里生活、学习、玩耍的模样,就好像跨越了时间,与二十年前的那个小男孩相遇、相识,他们好像就是多年的朋友了。 回到红旗区以后,时间已经到了八月末了,韩冬生与妹妹单独长谈了一次,兄妹两最终商量的结果是,以后冬雪就留在红旗区上学,在区二中借读,重新读高一的课程。 至于以后要不要彻底转学过来,高考在哪考的问题,可以等高三时再说。 给韩冬雪办理入学借读手续的事,大部分是林羽跑的。 腾跃这边迎来了建厂以来最大的一笔出口订单,韩冬生开始为这笔单子加班加点地忙碌。 小帆船也要在九月复学,他的复学手续就比较简单,二姨林小敏就给很利索地办完了。 九月开学后,林羽每天早上上班时,开车送两个学生去学校,晚上下班再接回来。 姥姥白天的时间空闲出来了,待着无聊,正好杨国志的爱人陈萍搞了个中老年合唱队,林羽知道后,就把姥姥推荐过去了,每天有退休的音乐老师教他们唱歌,偶尔还会参加个区里的演出什么的,老太太去的特别有劲头。 进入九月份以后,林羽也忙了起来,他们几家企业筹划的大型民俗演出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这个演出从十一前一天一直演到假期最后一天,演出场地就在温泉山庄外面的大广场,温岭山泉女神像的下方。 林羽是这场演出的主要投资者,自然是不敢不上心的。 做服务业,假期是最忙的。 整个十一期间,林羽就几乎没怎么在家待过,好在韩冬生已经忙得差不多了,那几天带着家里人到处走走,还一起去山庄看了次演出。 林羽给他们留了前排座位,但自己却忙得脚打后脑勺,只来得及在演出前匆匆说了会话。 十一假期最后一天,林羽忙完了,韩冬生直接去了外地出差,两人面都没见上,只匆匆打了个电话。 十月的下旬,韩冬生终于出完差回来了,却偏偏赶上林羽跟随郑区长他们一起去了省城参观考察,这次是区政府主办的交流活动,去的都是红旗区本地的年轻企业主,林羽是最近区里当做标杆的企业家,自然是要参与的。 等林羽从省城回来,韩冬生已经在腾跃厂里加了三天班没回来了,上一笔单子才将货物打托盘送上船,下一批单子又来了。 林羽回到家以后,往他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却是司机小张接的,说他人在车间呢,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挂了电话,林羽回到卧室,最近几天开始供暖了,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屋子里暖融融的,但他总觉得太空了。 林羽躺到床上,不是他平时睡觉的位置。枕头里还有雪后松柏般的淡淡香味,他用脸颊在上面蹭了蹭。 他知道,自己是想韩冬生了。 第二天下午,林羽在温泉山庄办公室的时候,桌面上电话响了。 他没看来电显就接起来电话,听见话筒里传来熟悉低沉的嗓音,“小羽,在做什么?” 林羽怔了一下,看着桌面上的报表,下意识回答,“在看上个月的财务报表……,”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顿了一下道,“冬生,你忙完了?” 韩冬生在电话里回答:“还没有,这两天估计都不能回去了,昨天本来想给你回电话,但是从车间出来时,时间已经太晚了,怕吵到姥姥他们,就没回。” 林羽有点失望,但他能理解,他忙的时候,也是连续好几天住在山庄里,便回道:“那等你忙过这几天,要回家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 韩冬生那边却并没立刻回应,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在林羽几乎以为是不是电话线路出问题了的时候,如播音员般吐字清晰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韩冬生突然问道:“小羽,报表可以换个地方看吗?” “嗯?”林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韩冬生的嗓音低沉而和缓,像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说:“这几天我都走不开,所以,你能来腾跃看看我吗?” 尽管没人看见,林羽的脸还是一下子就红了,他赶紧应了一声“好”。 放下电话后,林羽一边收拾报表,一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韩冬生上午没给他回电话未必是因为忙,而是对方可能以为自己上午会去看他。 意识到这点后,林羽忍不住略微懊恼地锤了一下桌子,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谈恋爱方面的差生。 大切诺基从温岭山一路下行,经过盘旋的山道进入公路,一路直奔笔架山而去。 门口的看门大爷已经认识林羽的车了,他刚开了车窗还没等开口,大爷已经乐呵呵地按开了推拉门。 林羽点头道了谢,就开车进了厂子大院,把车停在了办公楼下。 拎着公文包,林羽下了车,小跑着进了办公楼大门,穿过熟悉的走廊,迈上一层层台阶,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那一层时,他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了,喘息得厉害。 在办公室门口缓了一阵,林羽轻轻敲了敲门,门里面,一个低沉熟悉的嗓音道:“请进。” 林羽又深呼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文件,在听到门口敲门的人进来后,他抬头看了过来。 一时间竟算不清他们到底有多久没这么单独见面了。 韩冬生的双眸微微颤动,语气缓慢道:“小羽,关好门。” 林羽眼睫轻颤,转身将门关好,迟疑了一下,将门锁也轻轻按了上。 等他转身回来时,却见韩冬生已经站起身,绕过了办公桌,大步朝自己走来。 在林羽还没反应过来时,韩冬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雪后松柏的味道将他包裹了起来。 韩冬生用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声音沙哑道:“小羽,我想你了,你呢?” 林羽心都化成了水,根本没有力气去掩饰,直白而诚实道:“我很想你。” 在他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同时,韩冬生已经用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让他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低头狠狠地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章,但要很晚,可以明天再看。 第56章 韩冬生的生日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气氛过于炙热,韩冬生艰难地离开怀里人的唇舌,将细碎的亲吻落在对方的额角脸颊。 林羽抬起头,还想追寻他的唇, 韩冬生干脆伸手捂住他的下半张脸, 摇头道:“不能再继续了, 就到这……。” 林羽这才从沉迷中清醒过来, 他不能和韩冬生更进一步,却又无意识地撩起了对方的欲望,打破了平衡,他想说声“抱歉”, 却在张口的瞬间,不小心先舔了对方的手心一下。 “你……!”韩冬生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林羽满脸涨红, 将他的手一把拉下来, 愧疚地都想以头抢地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连串的道歉着,韩冬生垂着眸子看着他,看了一阵后, 在林羽着急得眼里都有水光了时, 韩冬生捉住了他的下巴, 将他往后按在了门板上, 再一次吻住了他。 五六分钟后, 办公室里窗子大开, 十月下旬的冷风从窗子外刮了进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背着门的方向, 靠坐在老板椅上, 面朝着窗子, 吹风冷静。 林羽则披着件风衣,捧着杯热茶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嘴唇又红又肿,眼睛里还残留着炙热与留恋,还有浓浓的歉意和浅浅的惊慌。 又过了一阵,平复了的韩冬生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终于从椅子上起身,把窗子都关上了。 办公室的温度此时很低,但头脑总算都清醒了下来。 林羽也站起身,将风衣脱下来放到衣挂上挂好。 韩冬生挪来一把椅子放到自己旁边,说:“就在这看报表,我打电话的话,会影响你吗?” 林羽摇了摇头,“不会。”说完,他就坐到了对方给他拉开的椅子上。 韩冬生也坐回自己那边,两人还真的就像在电话里说好的那样,各自忙起了各自的工作。 下午,韩冬生去了趟库房,司机小张送了份热乎乎的烤地瓜进来,林羽小心翼翼地剥开了,在用勺子把外面那层都刮掉吃了。 等他吃得差不多,韩冬生正好回来了,他就把剩下的地瓜心给对方吃。 晚餐是林羽去食堂打的饭,韩冬生洁癖还是严重,但厂子里的饭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毕竟经常在这边加班不能回家,没办法一直吃生的蔬菜,这么重的工作量,人是熬不住的。 吃过饭,韩冬生就催林羽回去了,笔架山下面有一段是没有路灯的,天黑比较难走,他担心对方的安全。 林羽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拎着公文包准备出门了。 临出门前,韩冬生把他揽在怀里抱了一阵,在两人分开之际,林羽听见他说:“外出回来,在办公室能看到你,感觉真好。” 林羽开车离开笔架山,回家的路上,他拧开了收音机,现在正在播放的,是很多明星一起唱的《明天会更好》,他轻轻跟着哼着,心情轻松得像车外的风。 大切诺基开进小区后,林羽把车倒进停车位。 车灯照过时,有人影从车前方一闪而过,林羽心头一颤,赶紧一脚踩下刹车。 车前两盏大灯发出的两束光,照亮了空气里的灰尘,一个身形粗壮的人影从光束的一侧慢慢走近,停留在了光束内。 灯光照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积累了旷日已久的凶狠和愤恨。 林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在这一刻,他有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让车直接冲撞出去的想法。 …… 晚上八点多,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放电视剧,韩冬雪坐在沙发一角给同学悄声打电话,姥姥在催促小帆船收拾书包。 房门喀拉一声响起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去。 林羽从外面换了鞋进来,冲她们笑了笑道:“都忙呢。” 说完,他就拎着包回了卧室。 主卧门被关上了,韩冬雪和对面说了几句,赶紧挂了电话,她看向姥姥,“他……是不是不太对劲?” 姥姥摇了摇头,继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 十一月,韩冬生过了三十岁生日。 前几天,林羽问过他想怎么过,韩冬生说只要和家里人在一起吃顿饭就好。 林羽就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颇费了些工夫给他烤了个生日蛋糕,奶油都是自己打发的,花样是他和冬雪、小帆船一起弄的。 因为正好是周末,考虑到晚上吃太多会不好消化,他们这顿饭就安排在了中午。 饭桌上,林羽给韩冬生倒了杯啤酒,给自己的也满上,姥姥她们几个都喝饮料,全家人一起祝这个一家之主之一生日快乐。 小帆船还单独敬了他韩哥哥一杯,不知道是不是姥姥暗地里教过他,说得面面俱到的,好好感谢了人家一番,连林羽听了都觉得贴心又舒服。 韩冬生捏了捏小帆船的脸颊,眼神柔软和蔼,说:“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客气,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哥哥也肯定很高兴,小帆船长大了,是大孩子了!” 一顿饭吃完,姥姥回屋休息去了,韩冬雪说要下楼溜达消化食,小帆船吵着也要去,因为就在楼下不远,而且以往他们两也经常一起搭伴去小卖店或者附近的广场,所以林羽给小帆船穿得严严实实的,就让他们下楼没多管了。 夫夫两一起洗了碗,收拾了厨房,洗干净手后,两人回了自己屋。 林羽从衣柜里把藏着的礼物盒拿了出来,用双手托着给韩冬生看,笑吟吟道:“冬生,生日快乐,这是礼物,希望你喜欢。” 韩冬生笑着接过礼物,问:“我可以现在拆开吗?” 林羽点了点头,韩冬生就小心翼翼地拆掉了上面的丝带蝴蝶结,在不破坏包装纸的情况下,将外包装拆开了。 盒子里是一块腕表,韩冬生眉头一动,说:“这个不便宜。” 林羽扬了扬下巴,说:“今年我赚到钱了,还不得给我家那口子买点好的吗!” 韩冬生笑了,低头在他眉间亲了一口,把自己原来那块戴了好多年的旧腕表摘了下来,然后抬着手腕,低沉道:“小羽,帮我戴上吧。” 林羽就坐到他身边,将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腿上,小心地将那块崭新的手表戴了上去。 韩冬生又亲了亲他的脸颊,说:“谢谢小羽,我很喜欢。” 林羽侧过身来,微仰头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在彼此眼睛里都找得到一种隽永美好的东西,唇渐渐互相接近,即将接触到那一刻……铃铃铃,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林羽心头一跳,转头看向客厅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竟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就跟他在温泉山庄时,接到那个人的第一个电话时一样。 不,甚至比那次还要紧张和惊惶不安。 林羽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脸色一片苍白,他踉踉跄跄地就要起身去客厅接电话,一只温热的大手却压住了他肩膀,韩冬生站起身绕过他,直奔客厅而去。 电话被拿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停止。 韩冬生拿起听筒贴在自己耳边,几秒后,他本来沉稳的神色一下子剧变,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冲着话筒那边说:“不要哭了,你好好再说一遍!” 韩冬生目光多次闪烁,一两分钟后,他说:“你就在那里不要动,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话筒被放下,足足过了两三秒,韩冬生才转身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林羽,他的神色沉重,垂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仔细看甚至能看出在微微颤抖。 面对着面色苍白,等待着答案的林羽,韩冬生闭了闭眼,沉声道:“小帆船他……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二章 就写这些吧,有点累了,明天继续! 第57章 张国林 韩冬生和林羽开车赶到时, 韩冬雪正蜷缩在电话亭一角,有三四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女孩在她周围,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从切诺基上下来,韩冬生大步跑过去, 一把拉住韩冬雪的胳膊, 这女孩子抬头木然地朝哥哥看过来, 脸色竟然和白纸没什么区别。 韩冬生微微一怔, 林羽已经从后面跑了过来,韩冬雪呆滞的目光,在看见他后,一下子就轻轻颤动起来, 继而,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哽咽着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脚踩到石头缝里拔不出来,我们留了两个人在那里陪着他,剩下的去外面找工具撬石头, 可没等外面找到工具, 留下的两个人都跑了出来, 说里面有鬼, 我赶紧跑进去找小帆船, 可他已经不见了, 我们在洞里找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他……呜呜。” 韩冬生的眉头皱得很紧, 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算是他用力拉着她, 她竟然都没办法站起来,两腿一直在发抖。 林羽的目光看向旁边几个十几岁的年轻人,问道:“你们刚才去的就是那边的防空洞吗?有没有人愿意和我再进去一次帮我指路?” 几个年轻人彼此看了看,其中一个长相还算俊朗的男孩走了出来是,咬了咬牙说:“我跟你去!” 林羽问他,“你叫什么?” 男孩说:“我叫黎山。” 林羽点了点头,说:“小黎,我不让你白走这一趟,过后我会酬谢你。” 黎山微微低头,神色羞愧,“不用,冬雪本来说只在小区楼下玩的,是我们坚持来防空洞探险,她拧不过才带弟弟一起过来的,是我们的错……。” “不管怎样,你愿意再次进去,我要谢谢你。”林羽说。 林羽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也给了黎山一个,两人一前一后往防空洞洞口走去。 韩冬生将妹妹交给剩下的两个女孩,急急嘱咐了几句,也跑着跟了过去。 三人一起进了防空洞,眼前的光线立刻暗了下来,空气冷而凝着,有种冷酷的黏腻感。 这里位于他们家往北的五六公里处,原来是一座荒山,后来被开发成公园,叫青龙山公园。 荒山上原来有不少坟,后来在改建公园时,还在电视台发布了底部滚动的广告,让各家去迁坟。 到最后,还是有一些无主坟没被迁走,后来施工时就直接推平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青龙山公园一直有闹鬼的传说。 而青龙山后山有个山洞,是个废弃的防空洞,因为里面光线很暗,地势复杂,有很多分支洞口,进去之后,有的能迂回走回原地,有的越走越窄,很快就到头了,里面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塑料袋和其他垃圾都有不少,再加上山里的闹鬼传说,有些胆子大的人就喜欢来这里玩探险。 这几个少男少女是韩冬雪在区二中的同学,她长得好看,穿得也时髦,学习成绩也好,在班级里很快就和其他同学玩熟了。 今天就是韩冬雪和小帆船在楼下溜达时,正好碰见他们几个约好了去探险。 韩冬雪本来没太想去,但禁不住他们劝说,小帆船也特别感兴趣,非常想去,她也就同意了。 几个人骑了自行车,带着韩冬雪和小帆船,就去了青龙山公园。 在洞里面又怕又笑的走了十来分钟,就出了这个事。 林羽走在最前面,黎山在他身后,不时指路,韩冬生殿后。 韩冬生问黎山,“留在山洞里的人,为什么说洞里闹鬼,他们看见了什么吗?” 闻言,林羽也停住,回头看向他们,黎山摇摇头,说:“留下的是另外一个男生,还有个女生,那女生说听见了咚咚的撞击似的声音,好像还有什么铁的东西划在石头上的很尖锐的响声,当时女生吓得尖叫出声,一下子就跑了出去,那男生心里也害怕,就跟在她身后跑了。” 林羽和韩冬生对视了一眼,只一瞬之后,他两几乎同时说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他们两人的脸色并没因为这个推断而好起来,反倒更加严肃和凝重。 真的是鬼可能还好,人往往要比鬼可怕得多。 林羽的脚步加快,身后两人也都加快了速度。 三人很快就到了小帆船被留下的地方,他脚陷进去的那个石头缝也找到了,韩冬生低头仔细看了看,说:“有人把这里的石头砸碎了,”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血迹。” 林羽闭了闭眼,“警察应该快到了,我们先去周围的坑道继续找。” 几人没分开,因为如果分开遇到危险情况,可能没办法应付。 他们连续找了两条坑道都是无功而返,直到到了第三条时,林羽发现这条看似越走越窄,很快就到尽头的坑道,其实在最窄处侧面有个通道,正好能容一个成年人侧身费点力气通过,只是被石头遮挡住了,很容易错过。 韩冬生越过他往里看了一眼,谨慎地侧身从他身边挤过去,拿过他手里的电筒,压低声音道:“我走前面,你们在我身后别跟太近。” 林羽抓住他手臂,“我跟你一起。” 韩冬生语烟′转头看他,声音严肃低沉,“我会小心,听话。” 林羽这才放开他手臂,等他侧身进了那个通道后,过了几秒,才跟了进去。 黎山在最后,他四处看了看,咬了咬牙,也一狠心跟了进去。 这条通道开始时特别窄,几乎能把人的幽闭恐惧逼出来,但通过一段特别难走的路以后,又渐渐变宽,像是那种军用水壶的壶口一样,在到达通道的尽头时,一个面积不小的山洞豁然开朗。 走在最前面的韩冬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身体微微一震。 林羽小跑着跟了上去,韩冬生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往旁边挪开两步,山洞里的情形一下子映入眼帘,他渐渐睁大了眼。 跟在最后的黎山这时也跑了过来,在看清洞内的情况时,也不由得“啊”了一声。 这是一个半封闭的山洞,洞的尽头有一处通往山林深处的小洞口,有暗淡的光线从那洞口透了进来。 洞内一处比较平缓的地面上,正有个火堆在燃烧,再往里还有当做床使用的草甸子和破烂的棉被。 火堆旁边,一个长相还看得出英俊,但脸上沟壑纵横,满脸戾气的中年男人正盘腿坐在地上,而他怀里正抱着个孩子。 那孩子好像睡着了似的,无知无觉地躺在他臂弯里,头偏向里侧,看不见脸,但光从身形,就能认出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小帆船……!”林羽叫出了声。 那中年男人早就看到了他们,正一边用一把起码有二三十厘米长的尖刀削苹果,一边用阴测测的眼盯着林羽,刀子崭新锃亮,与山洞里破败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将削好的苹果切了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眼睛还是盯着林羽,声音像毒蛇吐出恐怖的信子,“小羽,说了你多少次了,要有礼貌,见到爸爸也不知道问好吗!” 这话一出口,韩冬生意外地转头看向林羽,就连黎山也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两人。 林羽的脸色几乎是铁青色的,他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紧紧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嘴唇也在微微颤抖,艰难地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张国林,我已经给你钱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人就是林羽和林帆的父亲,那个差点打死林小霜,因为怕被林家人打,而跑了的张国林。 张国林眼睛眯了起来,“你给的那点钱打发叫花子呢,我说过,要么给我十万,要么我住进你们家,你给我养老,你自己选!” 林羽眼神冷到极点,“住进我们家?你配吗?” 张国林脸色一变,苹果掉到了地上,长刀微颤,咬着牙说:“你不同意,信不信我打死他!” 林羽冷笑:“你打吧,像以前打我妈和我们一样。” 张国林眼神凶狠,像要吃人。 林羽几乎一字一顿道:“他要是死了,我就跟你拼命,咱们今天就一起死在这里!” 韩冬生一把抓住他手腕,他没说话,只是抓住手腕的那只手很用力。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狭窄的通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警察从通道里鱼贯而出,见到眼前情景,其中两人就身手敏捷地朝张国林扑去。 张国林惨叫了一声,手里的刀就已经被踢掉,同时,怀里的孩子也被抱走,整个人被压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一连串痛呼。 警察问清楚情况后,把小帆船交还给了林羽。 韩冬生抱着孩子,林羽仔细查看他的情况,只见他脸色通红,体温很高,眼角还有泪痕,看起来像是因为高烧已经昏迷了。 林羽着急地叫他的名字,想要唤醒他。 这时候,张国林被两个警察扣上了手铐,被扭送往山洞外面走,在经过他们时,这满脸凶狠的中年人喊道:“就算是虎毒也不食子,那几个孩子把他扔在这,是我把他从石缝里拉出来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发烧了,我把我兜里剩的最后一片退烧药给他吃了,吃完他就睡了。” “林羽,是你没照顾好他!” 林羽身体微晃,韩冬生一手抱着小帆船,另一只手揽住他的后脑勺,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语气缓慢而坚定,“他说的不对,小帆船和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哥哥。” 从山洞里出来后,韩冬生留下了黎山还有其他几个同学的联系方式,就开车载着林羽兄弟两还有冬雪,一起去了区医院。 小帆船的身体情况特殊,安医生特意交代过尽量不要让他感冒,这次又是惊吓又着凉,说不好会怎样。 但好在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小帆船的情况还好,心脏并没受到影响,也许是之前张国林给他吃的退烧药起了作用,高烧也慢慢退了下来。 等他们从医院出来回家时,姥姥等得都快急死了。 小帆船在车上时就醒了,林羽问了他在山洞里的情况,跟张国林说的一模一样。 姥姥一见到小帆船就抱着他不撒手,哽咽着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发。 林羽坐到客厅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韩冬生回头看了妹妹一眼,韩冬雪垂着头走到林羽面前,这个小女孩已经吓坏了,即便小帆船已经平安回来了,她的脸色还是不好看,眼睛里还有被吓到后留下的茫然和后怕。 她站在沙发前,正对着林羽的位置,低着头认错,“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今天不会发生这种事。” 林羽点了点头,冷静地说:“你是错了。” 韩冬雪猛地抬头看了一眼他,脸色一下子煞白,嘴唇都颤抖起来。 林羽没管她的反应,抬头看向姥姥怀里的小帆船,道:“林帆,你也过来,站在冬雪旁边。” 小帆船见哥哥板着脸,便怯生生地也走了过去,站到了韩冬雪旁边,冬雪诧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羽。 林羽看着他们,说:“你们两今天都错了,冬雪,你错在不跟大人打招呼,就带弟弟去不安全的地方玩。林帆,你也不算太小了,明知道不该去,还是不懂事,鼓动姐姐带你一起去。” “作为你们的哥哥,我要负起教导你们的责任,这个周末,惩罚你们不许出门,不许看电视,都给我在房间里关禁闭!” 韩冬雪的眼睛慢慢睁大,不敢相信似的,说:“你……你罚我?” 林羽起身,看着她,“你不服吗?” 韩冬雪盯着他看,眨了眨眼,喃喃道:“我哥从没罚过我……。” 林羽问,“那又怎样?” 韩冬雪没吭声,她盯着林羽看了半晌,突然“嗯”了一声,竟然老老实实地就回房间去了。 林羽又看向小帆船,这孩子眼珠子一转,赶紧也跑着回了房间。 等两个孩子都回了房,林羽笑着对姥姥道:“您别担心,没事了,我有点累,先回屋躺一会。” 姥姥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林羽站起身时,被茶几拌了一下,差点摔倒,被韩冬生伸手扶住,就着这个姿势,两人就一起回了卧室。 刚进屋,房门才关好,林羽的身体就无力地往下滑,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 韩冬生反应很快,弯腰揽住他的腿弯,一把把人抱了起来,将他放到床上。 眼泪顺着林羽的脸颊往下淌,韩冬生心疼地用手给他擦泪,倚靠在床边把他半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哄他。 “没事了,小羽,没事了,别怕……。”韩冬生用怜惜地呢喃着。 林羽哽咽着说:“冬生,我真的很后怕,他来找我很多次了,上次他说要我给他十万从此两清,我没同意,他就说让我等着看我的下场。” “今天,我看到小帆船在他手里那一刻,我真的以为……。” 韩冬生亲吻他的额头,“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林羽摇头,他的泪流得更凶了,声音里都是害怕,“我又想,今天是小帆船把脚陷进了石头缝里,遇见的又恰好是张国林,如果万一是冬雪被单独留在那里,那个山洞里的如果是个陌生的流浪汉,那么……,”他哭出了声,“冬生,如果是那样,后果我根本不敢想……。” 韩冬生试图安慰他,“小羽,你说的只是并不存在的幻想,它并没实际发生。” 但林羽的脸色还是越来越差,看着竟有些灰败了,韩冬生见状,心头猛地一跳,他捧住林羽的脸颊,额头抵着他的,语气严厉地叫着他的名字,“林羽,你清醒一点!” 林羽茫然地转动眼珠,看向他。 韩冬生神色紧绷,语气竟有些恶狠狠的,他捧着床上人的脸颊,手在微微颤抖,嗓音低沉地宣告似的缓慢道:“林羽,你要记得,你还欠我的,我不许你这样!” 林羽怔怔地看着他,韩冬生闭了闭眼,声音柔和了下来,轻得像羽毛落在桌面上,他说:“小羽,你要对我好一点。” 林羽眨了眨眼,韩冬生说了好几次,要自己对他好一点。 这一次,林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与以往都不同。 此时,在韩冬生的心里,林羽只要能好好活在他身边,就是对他好一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父亲是林羽的心结,这个坎儿不好过,但总会过去。 这是夫夫两最后一个难过的坎儿了,之后尽是坦途。 第58章 二十一岁 防空洞一事后, 小帆船很快就彻底康复了,韩冬雪也从恐惧担忧的情绪里走出来了,和往常一样。 林羽却病了三天。 好在,三天后, 他还是慢慢恢复了。 好了以后, 他和韩冬生两人去了一趟派出所, 把那天的事详细地坐了笔录。 张国林在被拘走的第二天, 就已经被放了。 在这件事里,他并没说谎,确实没做什么不利于小帆船的事。 而他向林羽要钱,因为涉及到父子抚养关系这一层, 也不能作为勒索来判罪。 笔录做完,这件事就只能算告一段落。 张国林回来的事过了明路, 自此想瞒也瞒不住了。 自从李正出事后就十分低调的林小慧又出来了, 她好像对过往的恩怨完全不在意了似的,对这个一穷二白回来的妹夫极为热情,还以林羽不孝的名义,把他以前住的老房子的锁给砸了,做主让无处可住的张国林住进去。 张国林也数次去派出所闹, 去居委会闹, 哭诉林羽不养自己是缺了大德, 还说林羽和韩冬生两口子一年得赚几百万, 每个月却只肯给他几十块吃饭的钱, 还让他孤零零住在破房子里, 冷锅冷灶的没人管。 居委会还上门调解了两次, 跟林羽谈张国林的赡养问题, 把姥姥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张国林因为打老婆被林家人赶出去, 这眼瞅着快要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的恩怨附近老邻居都还记得,但这件事留下的伤痕烙印在的是林家人身上,余痛未消也是林家人,其他人没法感同身受。 有个别老邻居见到林羽,就劝他,“他到底是你爸,虽说他以前做得不对,但到底也养过你十来年,你不想见到他,那他要十万就给他十万,反正你也有钱,让他拿钱走人不就行了吗?” 遇到这种情况,林羽就说:“大伯你说得对,我也想把钱一口气给他,可惜我手里的钱都投到山庄里去了,我看大伯你家搬新房子了,旧房子租出去了,要不您把那旧房子卖了,帮我凑点钱给他,等以后我有钱了再还您?” 那老邻居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勉强说了几句客气话,转身就跑了。 二姨和宋建军来找林羽商量这事,宋建军发狠道:“我看这次咱们还像上次一样,把他打跑得了,让他再也不敢回红旗区找你麻烦!” 林羽摇了摇头,说:“不行,打人是犯法的,没必要为了这种人把咱们搭进去,老房子就让他住着,我还是照常给他吃饱饭的钱,多一分没有,他爱闹就让他闹去!” 又过了一阵子,韩冬生有一天下班回来后,跟林羽说:“李正今天来厂子找我了。” 林羽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找你做什么?” 李正在上次出事后被关了几天,出来后就没了影,好像是去南方找工作去了,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韩冬生说:“他说在南方看到了机会,要在区里开个箱包厂往国外卖,想让我给他投点钱。” 林羽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来找你合作?他不是早知道我和你是一家人了吗,那你是怎么答复他的?” 韩冬生的神情有点愉快,似乎是林羽说的“一家人”取悦了他,他笑着道:“我跟他说,我的钱都在我家那口子手里,我说了不算。” 此时,韩冬生坐在床边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林羽站在沙发旁边正在整理刚晒干的衣服。 这话刚说完,韩冬生就伸手一把搂住林羽的腰,只微微一用力,就把整个人拉过来坐到了自己大腿上。 林羽依赖地倚靠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两人就这么温存地抱着,并没更进一步,享受着难得的安逸时光。 半晌之后,林羽语气缓慢道:“他的事,我不是想刻意瞒你,只是我不想让你也为这事困扰,”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动了动,“冬生,看到你,我就觉得生活很美好,未来充满希望,可是,每次他一出现……。” 韩冬生当然知道林羽说的“他”是谁,他抚摸着林羽的发顶,轻声道:“要向人揭开伤疤会很痛,我并不怪你瞒我,只是,以后不管什么事,好的坏的,你都得告诉我,同样我也是,我知道你想独自承担,但我们自结婚后就是一体的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羽要跟我‘见外’的话,我是会伤心的。” 林羽又用脸颊蹭了蹭他,“嗯”了一声。 韩冬生低头看他,“我一直没详细问你,就是怕你难过,既然今天说到这里了,你能给我讲讲过去的事吗?” 林羽咬了咬唇,“有些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前几天我去找二姨问,又和姥姥聊了聊,才明白这些年大姨对我们家仇恨的原因。” “大姨是家里第一个孩子,被姥姥姥爷惯坏了,什么都要争到。家里好吃的可着她先吃,她穿的衣服大都是新的,两个妹妹穿她淘汰的旧衣服。当时知青下乡插队,家里三个孩子只能留一个,父母本来打算留下我妈,因为她身体弱,我二姨也同意,但大姨闹得凶,没办法就留下了她,我妈和二姨下了乡。后来二姨考上教师编制才回城,我妈则是因为在当地生了场大病,差点死了才回来。” “再后来,她看上了隔壁乡的张国林,当时他不像现在这样,还是很能干的,长得也好,但她不知道他早看中了我妈,我妈也喜欢他,准备家里同意就要结婚了。大姨气得要命,觉得三妹妹抢了自己爱人,在他们婚礼上大闹了一场,她虽然解气了,但名声也臭了,没办法就嫁给了在学校当小工的丧妻的李光明。” “我妈和大姨先后结婚后,命运却发生了完全不同的变化,张国林虽然能干,但运气不好,性格又直爽急躁容易得罪人,事业上很不顺,频频的打击让他性情大变,在外面受挫,回来动不动就拿家里人撒气。” “而李光明自从去了行政岗以后,因为圆滑会做人,一路往上爬,现在已经做到了小领导了。” “大姨的日子越过越好,儿子也考上了大学,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 “而我母亲已经早早去世了,我和小帆船的情况……,一个初中毕业被迫辍学,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尽管如此,大姨对我母亲甚至我和小帆船还是恨之入骨,对同意我母亲结婚的姥姥姥爷也有埋怨,希望我们都过不好。本来我家那样子她还不觉得什么,毕竟她各方面都比我们强,但是后来我开饭店赚到一点钱了,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姥姥说,李光明对我大姨不好,在家里偶尔打骂,大姨为了面子,并不对外面说。所以,她更想要三妹妹一家都不得好,她才能觉出好来。” “至于张国林……,他是个失败的人,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是一滩烂泥,我母亲看错了人。”林羽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我不会让他伤害我的家人,绝不会。” 韩冬生手心安抚地在他背上摩挲,“小羽,不管发生什么,我会跟你一起扛。” …… 今年红旗区的腊八比往年要热闹得多,不仅有传统的花车游行,区里还举办了热热闹闹的年猪节。 在红旗区最大的政府广场上,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猪王大赛,养殖户把自家最肥的生猪拉过来,现场称重,现场颁奖。 赛后还有猪肉脯、各种口味的香肠、血肠、肉臊子等各种小吃可以品尝购买。 在广场周围一圈,则是区里各个养殖场的展位,还有各种相关产品的展览。 林羽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之一,在广场这边忙活了一天,天快擦黑时,活动结束了。 大切诺基已经在广场路边等他了。 林羽上了副驾驶,全家人一起接他回家给他过生日。 切蛋糕时,姥姥感叹道:“时间太快了,拾儿都二十一了,一转眼都成家立业了!” 韩冬生笑道:“每次区里开会,小羽都是参会企业家里年纪最小的,郑区长都夸他是少年帅才。” 林羽还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抿嘴笑,姥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你们两个都是优秀的孩子,事业都做得那么成功,还有冬雪和小帆船,成绩也都特别好,我可真是高兴啊!” 韩冬雪咽下一口香甜的蛋糕,说:“姥姥的合唱团前几天还拿了红阳市合唱比赛第一名,姥姥也很优秀啊!” 小帆船嚷嚷道:“韩哥哥前几天还上电视了呢,韩哥哥最厉害!” 韩冬生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我们全家今年都很棒,大家都很努力,今年的付出我们都成功获得了收获。” 姥姥举起酒杯说:“今天高兴,咱们一起干一杯!”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勺子,举起酒杯来。 韩冬生看着林羽,说:“祝小羽生日快乐!”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祝福,林羽说了声“谢谢”,之后,他由衷地说:“今天我也很高兴。”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举杯,一杯酒刚要喝下去,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小帆船放下饮料杯,跳下椅子说:“是不是建军哥来了,我去开门!” 林羽看了一眼姥姥,说:“二姨他们没说今天过来吧?” 姥姥茫然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小帆船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到了门口,一把推开了房子大门。 在看清门外按门铃的人时,小帆船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身体紧绷如木头人一样,往后机械地退后了两步。 林羽和韩冬生都是脸色一变,很快反应了过来,都从桌子边上站起身,一前一后朝小帆船身边跑去。 门外,一个身形高大,但背部略微佝偻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他穿着黑色貂皮大衣,腋下夹着个大哥大,一手夹着根点燃的烟,另一手拎着个男士挎包,年纪明明不算太老,但脸上皱纹沟壑纵横,一脸的凶相,这人正是张国林。 “你来做什么?”林羽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张国林眯着眼看他,“爸爸记得你今天过生日,来给你庆祝。” “不用,你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林羽说。 张国林晃了晃手里的挎包,“我现在跟着李正干呢,他现在箱包厂做得红红火火,赚大钱了,我特意挑了厂子档次最高的包送你,你天天上班拎正合适!” 林羽盯着他,目光阴沉,“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张国林露出憋屈的神情,“做父亲的来给儿子过生日,还能做什么!”说着,他把烟放进嘴里叼着,将手里的拎包拉链打开,从里面拿出个人像雕塑来,托在掌心里给林羽看,神情得意起来,“看,你爸我这么多年来手艺都没生疏吧,这个雕得像不像?” 说着,他又弯下身体,拿着那个雕像在小帆船眼前晃了晃,“小的也看看像不像,对了,你那时候还小,未必还记得……。” “滚!”林羽的嗓音简直不像他能发出的,低沉沙哑到了极点。 张国林站起身,腮帮子紧绷,他将手里的包扔在地上,手指在那人像的头发上轻轻抚摸道:“你妈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后来就算岁数上来了,生了你两,也没人能超过。” 林羽的胸口急速起伏,眼白都红了。 张国林歪着头吊儿郎当地将那人像托到他面前,说:“儿子,你妈还给你了,祝你生日快乐!” 这句话一出口的同时,林羽已经一拳朝张国林的脸挥去。 张国林眼珠子瞪大,动作灵活地往后退了两步,林羽扑了个空,被韩冬生一把抱住。 张国林手心里的人像在他后退时啪嗒一声掉到了门口地砖上,人像的头掉了,他低头一看,“啧”了一声,道:“晦气!” 说着,他毫不犹豫伸出一脚,踩在破碎的人像上,狠狠碾了碾。 林羽挣脱韩冬生,不要命一样朝他扑了过去。 张国林不躲也不闪,他扬着头,眉头紧皱,神情狰狞,眼睛里都是恶意,他就这么朝着林羽吼:“小崽子,你他X敢打我试试,老子卸了你的胳膊!” 林羽的拳头已经到了他眼前,只差几厘米的地方,却一下子就停在了那里,一动不动,林羽的身体在剧烈颤抖,脸色白得吓人,牙齿咬得死紧。 张国林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恣意,“小崽子,还想跟老子支棱毛,不管过多少年,你老子就是老子!”他侧过脸,指着自己的脸颊,“来,打这里,打啊,你倒是打啊,你敢吗?打啊,你……!” 哐,斜刺里一拳狠狠砸在了这张沟壑纵横凶狠的脸上,张国林被砸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在了走廊另一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惨呼。 林羽惊愕地转头看向身侧,韩冬生、盯着张国林的目光犀利而阴沉,他缓缓收回拳头,薄线衫下手臂的肌肉起伏明显,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充满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意味,几乎一字一顿道:“我打了,轮到你了,你敢还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父亲这一part彻底解决,现在是全文的后三分之一的部分了,文案的情节就在近几天了。 第59章 岁月如梭 张国林走了, 留下了扔在地上的挎包,还有被踩成碎片看不出原来样子的人像雕塑。 冬雪默默地去把走廊里的碎片扫干净了,捡起地上的包准备一起扔了,拿起来随意地看了一眼后, 她“咦”了一声, 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一阵, 之后, 想了想,从鞋柜抽屉里找了个黑色垃圾袋给装上了,拿回了自己房间。 姥姥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抹眼泪,小帆船被她揽在怀里, 懂事地一直给她擦眼泪。 主卧里,林羽目光游移不定地看着身边的韩冬生, 他的胸口急促起伏着, 脸色苍白,嘴唇也在微微颤抖,但神情里不见以往见到张国林时的愤怒和沮丧,反倒有种奇异的光。 韩冬生身上只穿着白色背心,漂亮的肌肉线条纤毫毕现, 他肩膀上有处淤青, 脖子上还有几道不算严重的血痕, 俊美的脸上还有残留下来的戾气, 但不仅不吓人, 反倒有种粗犷野蛮的吸引力。 他将药箱放在床上, 从里面拿出红药水, 转头看向盯着自己的林羽, 在看清对方的表情时, 韩冬生忍不住笑了一下,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林羽的眼睫颤了颤,“你打赢了他,他逃跑了。” 韩冬生转了转手腕,“他老了,很弱。” 林羽摇头,“可我从来没打赢过他。” 韩冬生侧头看着他,笑道:“我见过你打人,长那么好看,又很瘦,可下手又快又狠,专挑人家脑袋上招呼。” “张国林现在就是个纸老虎,他身体不行了,你不一样,才二十出头,头发丝都比他的韧劲强,打他肯定赢。” 林羽盯着韩冬生看了好久,然后突然开口道:“我想亲你。” 韩冬生抬了抬手里的药水瓶,“等我先擦完药……。” 林羽说:“不行,我等不及了。” 闻言,韩冬生又笑了,他将药瓶又放回药箱里,然后就坐在床边,对他笑着道:“那好,让你先亲好了。” 林羽就起身站到他两腿间,捧着韩冬生的脸颊,低下头去,吻落在他的额头、眉心、鼻尖,最后来到唇上。 韩冬生双手揽住他的腰,仰着头,承受着小心翼翼又轻柔的吻,直到心底像被小毛刷子轻轻抓挠到无法忍受,才收回主动权,用舌尖敲开齿关,闯入进去,舔舐和扫荡。 …… 这一年的春节他们没在红旗区过,而是全家一起去了首都。 除了冬雪回了家,其他人没去打扰舒延,而是住在了二环内繁华的市区里。 舒延虽然并不是好客之人,但过节的团聚还是开心的,而且两个孩子许久不见了,还是想念的。 春节过完,新一年的工作又开始了。 温泉山庄的二期三期工程都完成了,客房和会议楼都建好了,所有设施也都更完善。 整个山庄的经营都走入了正轨,流程的规范让林羽不用再每天守在这里看着,可以把权力一层层下分下去。 他自己则开始琢磨建设民俗文化村的事。 温泉山庄里现在有一多半员工都是温岭村的村民,这些人基本都是村长老刘推荐过来的,可以说,刘村长虽然不参与山庄的管理工作,但他个人在山庄的影响力很大。 这样下去时间久了,林羽担心会造成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很听刘村长的话,将来如果一旦山庄和刘村长之间有利益冲突,那么很有可能出现员工抱团与他对抗的情况。 为了避免出现这个问题,林羽开始考虑从附近其他村招收员工。 而温岭村附近一个朝鲜族聚居区成了他的首选。 林羽选中这里,不仅是因为想从里面招一些员工过来,他和郑区长讨论过,在这个少数民族聚居区搞一个少数民族民俗文化村试点的想法,对方对他这个想法很支持,林羽想把朝鲜族的饮食和歌舞等文化纳入山庄里来,和村子本身形成联动,形成双赢的局面。 开年,林羽忙的就是这件事。 自从年前腊八那天,张国林来家里被打跑以后,他就很久没再出现。 直到四月底天气开始渐渐暖和时,红阳市日报里出现了一条不太引人注意的消息:“本市公安捣毁了一个假冒名牌箱包的制假窝点,抓捕犯罪嫌疑人二十余名,由于证据确凿,主犯李某等人全部认罪……。” 这天是周一,全家人都在吃早饭,准备一会上班上学。 冬雪姗姗来迟,她手里拿着那张报纸给他们看,神色有点不安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她又迅速看了林羽一眼,小心翼翼道,“那天那个人拿的挎包是假的,他说是他们厂子里做的,我就去打听了那家厂子在哪,去附近偷偷看了看,然后……就去把它举报了。” 林羽刷的一下站起身,拿过那张报纸仔细看,韩冬生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姥姥放下饭碗,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声问:“什么厂子?举报谁了?” 韩冬生起身走到冬雪面前,神色严肃,“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有多危险?” 冬雪低着头,不时抬眼偷看他,脸上并没有悔改的意思,嗫嚅着:“我很小心的,不会被发现。” 林羽放下报纸,说:“冬雪,你不该不告诉大人,自己私自行动。” 闻言,韩冬雪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林羽走到韩冬生身边,看了他一眼,冲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后,弯腰冲沮丧的冬雪道:“下不为例,”他语气一转,声音和缓了下来,“这次还是要谢谢你,你很细心,也很勇敢!” 韩冬雪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像太阳初升,灿烂耀眼,她“嗯”了一声,就蹦蹦跳跳去餐桌旁吃饭了。 姥姥拿着报纸看完了,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深深地叹了口气后,说:“都是自己作的,怪不了谁。” 在这个新闻上了报纸之后,又过了两三天,箱包厂被封的事才在红旗区里传了开来,李正和张国林都是主犯,据说人已经在看守所里关押着了。 就连李光明和林小慧也被牵扯了进去,箱包厂的工人还有厂子的财务流水,都能证明他们也实际参与了厂子的生产、经营和销售活动。 警察调查这事时,还牵扯到了腾跃和温泉山庄,因为他们在搜查箱包厂的办公室时,在保险柜里发现了多家单位的假公章、财务章,里面就包括这两家厂子的。 宋建军知道后,狠狠啐了一口,说:“李正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张国林怎么频频地接近小羽,肯定是他在背后捣鼓的,说不定存着什么坏心眼子呢,幸好你们没着了他的道!”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已经没法知道了,就算被抓了,他们也可能全都招供,林羽只庆幸冬雪心细,在发生什么之前,就把不好的苗头都掐在萌芽里了。 这个夏天正经消停了几个月,直到热意渐消,秋风送凉的时候,看守所那边给林羽来了电话,告诉他张国林得了肝癌要保外就医了。 张国林的父母早就没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家里老亲戚也都没人搭理他,天煞孤星一样,只有林羽和林帆两个儿子,他要治病,林羽不想管也得管。 钱交到医院了还不行,还得伺候他。 林羽找了护工,医院那边还是不时给他打电话,说病人闹得厉害,护工都让他打跑好几个了。 刚出差回来满身疲惫的林羽放下电话,眼神中透着厌恶和凄凉,穿上衣服就准备去医院,被韩冬生握住手腕,拉着他回到卧室。 韩冬生把床铺好,让他躺进被窝,帮他盖好被子,然后弯腰亲了亲他额头,“你好好睡一觉,我去。” 林羽拉住他的衣角,韩冬生低着头冲他笑,“放心,我能搞定。” 韩冬生替林羽去了医院,在那边待到半夜才回来。 从这天开始,医院有事再没找过林羽,都是直接往韩冬生手提电话上打过来,大多数时候,林羽都不知道。 他只要没出差,都随叫随到。 红旗区刚入冬时,张国林死了。 他死了的事,韩冬生当时没告诉林羽,直到后事都办完了,他才聊天似的问他,“你想怎么处理他的骨灰?” 林羽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发了好一阵子呆,好像不相信这个恶魔一样的人,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 之后,他轻声说:“扔了吧。” 张国林的骨灰被洒进了海里,出海那天,林羽问:“他死的时候什么样?” 韩冬生想了想,说:“他的肝腹水很严重,肚子涨得很大,像怀了足月的孩子一样,他疼得很厉害,医生给他打了很多止痛针也没用,后来就算陷入昏迷了,也疼得一直在哼哼。” “他说什么了吗?”林羽又问。 韩冬生摇头,“没有,什么都没说。” 林羽点了点头,看向苍茫的大海。 在回程时,林羽握着韩冬生的手,说:“谢谢你。” 回去之后的第二天,韩冬生陪林羽一起上山,去祭拜了林小霜。 林羽在母亲的墓前跪着,低声道:“妈,他死了,下辈子您躲他远点,再也不要遇见这个人了。” …… 十一月中旬,林羽出差去了趟南方,跟他一起的,还有红旗区里几家旅游、餐饮、文化公司的老板,这次走的时间很长,足足有半个月。 他们去了多地以民俗为主打的旅游胜地进行考察,还走访了不少生产民俗文化用品的工厂,下了不少采购订单。 回去那天是个工作日,韩冬生本来想去机场接他,但林羽考虑到是集体行动,就没让他接,直接坐的区里安排的中巴车。 本来说是要一起开个会再回去,没想到因为郑区长临时有事,会就没开成,下午就到家了。 因为不知道他提前回来了,家里空无一人,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姥姥应该在合唱团,韩冬生也在腾跃厂子里上班。 林羽简单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又把箱子里的衣服都收拾出来,干净的挂上,脏了的洗了。 晾衣服时,他才发现有一件衬衫衣襟上蹭了些年俗用品工厂里的颜料,没洗出来,他又把这衬衫放进洗手间盆子里,重新用水和洗衣粉泡上,放到了洗脸盆柜子的下面。 活都干完了,他才觉出累来,想着在床上躺一会,再去买菜做饭,可躺着躺着,人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时,外面天都黑了。 被窝里暖融融的,洗手间里的灯是开着的,晕黄的光从毛玻璃门内泄出来,朦朦胧胧的。 有细微的搓洗声隐隐约约传了出来,林羽从床上起来,穿上棉拖鞋走了过去。 还没走近,透过细微的门缝,他已经看见韩冬生的背影,对方正在洗脸盆上放着的盆子里搓洗着什么。 林羽怕突然开门惊到他,就加重了脚步,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韩冬生听见了就推开门转头看了过来,看到他的时候,弯起嘴角笑了。 林羽的目光看向他转身后露出来的盆子,看见了自己没洗干净的那件粘了颜料的衬衫。 韩冬生手上有泡沫,他举着手,靠近林羽,低下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雪后松柏般的味道飘荡在鼻端,他垂着眸子,声音微哑地道:“我的睡美人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最后一个大波折完事了。 寓for言 第60章 重获新生 第二天, 林羽去山庄上班,意外地接到了王萍如的辞呈。 林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这一年多,她做得很不错, 林羽自认对待员工也是向来大方的。 王萍如有点不好意思, 但眼中有光, “林总, 我离婚了。” 闻言,林羽瞳孔微颤,脸上的神色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王萍如有些担忧地叫他,“林总, 林总……,您怎么了?” 林羽的眼睫眨动了两下, 人似乎这时才清醒, 他抿了抿唇角,说:“这种事似乎不该说恭喜,但我还是想恭喜你和你的孩子。” 王萍如唇角也弯了起来,“能做这样的决定,并且坚持下来, 虽然经历了不少波折, 但我也觉得很高兴, 这不仅是为了我, 也是为了我的女儿。” “至于辞职的事, 您别多想, 自从到山庄后, 您和其他同事对我都很好, 工作也做得舒心。只是那个杀千刀的眼瞅着要出狱了, 离婚手续虽然都办完了,但我怕他出来了又跑到这里找我,我不想连累山庄,也不想继续跟他纠缠,孩子也大了能上幼儿园了,干脆就带她离开本地,去南方闯闯,重新开始!” 说到这里,林羽发现她的双眼都在放光,仔细看,她的气色也好了很多,看起来竟然人都年轻了几分。 林羽看着她,由衷地为她高兴,“你辞职的事我同意了,最近我去南方考察,认识了一些开厂子的企业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他们打电话推荐你。” 王萍如喜出望外,“那就谢谢林总了。” 林羽摇摇头,“这一年多来你一直做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 中午午休时,林羽没在食堂吃饭,而是独自顺着石阶路爬上了山顶。 山顶上,泉神庙里的香火味淡淡地飘散出来,有零星的游客偶尔进出。 风有点大,雾气被吹散又聚拢,像是流云被踩在脚下。 他站在一处高高耸立的大石上,远眺山下一处处村庄,和远处的高楼大厦,它们都被笼在一层轻雾之中。 前两天刚下过雪,此时还有很多人迹罕至之处是一片片完整的白色。 他抬眸看向更远处,那是一条长长的海岸线,界限分明地分开了橙灰色的大地和深蓝色的大海。 再远的天际,灰蒙蒙的与海平面相连接,影影绰绰间,好像能看到海的对面属于另一座城市的高大建筑,但眨眨眼间,又不见了,犹如海市蜃楼一般,倏忽飘散。 林羽深深地吸入一口山顶冷冽清爽的空气,再慢慢呼出,只觉得胸腔内的浊气都被涤荡一空,肩背、腰腿都格外轻松,整个人犹如重获新生。 …… 晚上下班回家,韩冬生有应酬,没回来吃晚饭。 吃完饭收拾完了,林羽陪姥姥他们看了会电视,等他们都去睡觉了,他还是继续随意地换着台,没有回屋。 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外面房门才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林羽从沙发上下来,迎了上去。 房门打开,韩冬生一眼就看见了他,笑着朝他展开双臂。 林羽回头看了眼,见几个卧室门都关得很严实,这才靠过去环抱住他的腰。 两个人抱了一会,林羽抬头嗅了嗅,问,“喝酒了?” 韩冬生拥着他往屋里进,“喝了几杯,不多。” 在韩冬生放开他换鞋的时候,林羽就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韩冬生进去主卧换衣服时,他跟着,洗漱时,他也在旁边跟着。 刷完牙以后,韩冬生实在忍不住笑意,他倚靠在洗手台边缘,抱着手臂看林羽,“怎么了,今天这么黏我?” 林羽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皮,说:“我就是想你了。” 韩冬生弯腰一把揽住他腰背和腿弯,在他的轻声惊呼中将他抱了起来,轻松地就将人带去卧室,放到了床上。 之后,韩冬生趴到林羽身边,上半身半压着他,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中仔细地观察着他,“早上才分开,这就想我了吗?” 林羽手臂弯着放在自己头的两侧,他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但又并不想喝水,只是伸出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 韩冬生的注意力明显被吸引了过去,双眸盯着那副饱满的唇,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很哑,“你今天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林羽垂着眼皮,又舔了舔唇,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炙热的视线,他抬眼迎上丈夫的目光,“我……,”他的睫毛轻颤,唇也在微颤,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什么?”韩冬生缓缓地低声问。 林羽咬了咬牙,说:“我……想让你抱我。” 韩冬生微微一怔,神情里有些不可置信,他双眸睁大,打量着身下的人,直到足足十几秒后,他才恍然似的恢复如常,浑身放松下来,道:“我还以为……,”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笑道,“好,抱抱我的小羽。” 说着,他就就着半压在林羽身上的姿势,用一边手臂撑着身体,不让身下的人感到难受,单手抱住了对方。 林羽嘴唇动了动,明知道韩冬生会错了意,却又一时间因为矜持而没法明说。 他环在对方腰上的手,渐渐地向侧面滑去,就算没照镜子,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很热,肯定红得厉害。 林羽从没这么主动过,语言的明示和动作的暗示都做齐了。 可是,正当林羽的手要滑向那个关键部位时,韩冬生却在这时突然从他身上起来了,他背对着林羽坐在床边,说:“明天我得出差,去趟首都,那边公司出了点问题,我得去处理一下。” 林羽愣了一下,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伸手按开卧室的大灯,光线大亮,刚才那点淡淡的暧昧都消失不见了,他说:“我帮你收拾行李吧。” 晚上躺下睡觉时,林羽一时间睡不着,但也没敢来回翻身,怕惊动韩冬生。 半夜时,床垫微微震动,是旁边睡着的人起来起夜了。 等洗手间的门传来轻响,灯在里面被打开时,林羽才放松下来,翻了个身,平躺着面对天花板。 洗手间里很安静,没有意料中的水声。 又过了一阵,在林羽觉得奇怪时,他听到了一种极力压抑的喘息声。 林羽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很快反应过来,他咬了咬唇,睡前发生的那一幕,他此时才想明白。 韩冬生可能不是不明白他的明示和暗示,只是,他装作不懂。 林羽手指紧紧捏着被单,在心里暗自责备自己,他还是太冲动了。 补办婚宴的那个晚上,不只是他因为那场不愉快的床事生病入院,在那种糟糕的情况下,韩冬生受到的伤害,比他绝不会少。 林羽自己都不确定,那样的事情会不会再发生,自己身体的情况到底有没有痊愈,冲动之下就做了那样的举动,韩冬生会拒绝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懊恼地捶了一下床,洗手间里响起了水声,不大会,灯被关了,门被打开了。 林羽赶紧侧身朝外躺好,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假装睡着了。 淡淡的水汽随着打开的门飘散了出来。 床垫又是微微颤动,高大的身躯进了被窝,侧身躺在林羽身后。 林羽身体微微紧绷,感觉到背后的人离自己很近,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微微的潮意和温热的体温,还有淡淡的雪后松柏的气味。 卧室内很安静,林羽慢慢放松下来,有了困意。 过了得有三五分钟后,身边的人却又动了。 林羽眯缝着眼睛,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用手肘撑起了身体,一个极轻的吻落在了自己眉尾,他听见男人用叹息般的嗓音说:“小羽,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 60-70 第61章 一沓情书 林羽一动不敢动, 怕暴露自己一直在睡觉的假象,内心里却翻了天,之前那点小小的酸涩都烟消云散。 第二天一早,小张开车过来接韩冬生去机场, 林羽今天约好了上午要和郑区长见面, 没办法去机场送他, 两人就在家里楼下匆匆道别。 小张在, 他们不好怎么亲昵,林羽只是依恋地握了握韩冬生的手。 韩冬生垂眸看着他,“这次出差时间长,我尽量在你生日前赶回来。” 林羽摇头道:“你忙你的,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过不过生日都行的。” 韩冬生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鬓发, 笑道:“你比冬雪也大不了几岁, 还小呢。” 韩冬生去机场了,林羽也去了区政府。 郑区长看了他们去南方考察做的报告,有想法在本地也扶植起一个厂子,专门做年俗、民俗文化用品,以后就可以肥水不流外人田, 也减少其他企业的采购成本。 今天找林羽等人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的看法。 林羽对此事是乐见其成的, 也主动表示愿意将一部分采购订单交给本地的厂子做, 以后厂子规模大了, 他也可以将全部订单转到本地。 事情商量完了, 临走之前, 郑区长拍了拍林羽肩膀, 笑道:“当初我虽然看好你, 但并没想到你会发展得这么快, 短短两年时间,你已经可以帮助带动其他企业了,很厉害!” 林羽也笑道:“都是郑区长指导得好,”他指着墙上的那副标语,“‘为百姓做实事,关注百姓切身利益’,您做得比那上面说得还好!” 郑区长回头看了一眼那标语,想起来第一次见眼前这年轻人的情景,不由得感叹道:“你啊,一点没变!” 出了政府大院,林羽先回了趟家。 他家离政府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中午了,他准备先回家吃个午饭再去山庄。 他和姥姥刚把午饭吃完,家里客厅电话就响了。 林羽小跑过去接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温柔低沉的声音,“打你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就往家里打打试试,没想到你真的在。” 林羽的神情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他低声道:“回家吃个午饭,你在公司了?” 韩冬生“嗯”了一声,说:“到首都机场以后,我就直接来了公司,给你打电话是有件事得麻烦你帮忙。” 林羽有点意外,问:“什么事?” 韩冬生说:“小冯跟我一起来了首都,他忘记把我办公室钥匙交给行政了,得麻烦你用我之前留在你那备份的钥匙去开一下门,然后把我抽屉里的一份文件传真给我。” 林羽很干脆地答应道:“好,我这就去。” 林羽动作利落地收拾了东西,拿了钥匙就下了楼,开上切诺基直奔笔架山而去。 看门大爷很痛快地就给他放了行,林羽打开车窗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视线移开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但韩冬生着急要文件,他没时间多想,还是一路开车进去,停在韩冬生惯用的停车位。 跟行政办公室的人打了个招呼后,林羽用钥匙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在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了韩冬生要的文件。 按他在电话里给的号码拨过去,电话话筒里很快传来韩冬生低沉好听的声音,说:“小羽,麻烦你了,发给我吧。” 林羽听到略尖锐的接收传真的鸣音,就按下发送键,将那些传真一页页发送了过去。 传真发完了,林羽就把那些文件整理好,又放回原位,锁了门准备离开了。 千里之外的首都腾跃食品公司的会议室内,会议桌旁坐了一圈人,韩冬生在众人的目光中,将传真机传过来的文件顺手整理好,交给了一脸愧疚的助理冯正,然后又回到白板旁边,继续开会。 林羽下了楼,想要上车时,搭在车门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把车门拉开,手里的东西都放进去后,又关上车门,他慢慢走到了工厂大门的门卫室。 还离得有一段距离呢,门卫大爷就发现他过来了,从门卫室里出来,笑呵呵地看着他。 林羽目光打量着他,这人看起来大概得有七十来岁了,穿着厚实的棉袄,身材瘦小,脊背也弯了,脸上肤色黝黑,皱纹也很多,但双眼有神,给人一种干瘦有力的感觉,看着像是干过力气活的。 他身后的门卫室里,透过玻璃,林羽能看见用来保温的暖气片,还有上面放着的饭盒和一个套着塑料袋的馒头。 小桌子上则放了一沓报纸,报纸旁边堆了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在旁边是个小鱼缸,里面几尾小金鱼在里面舒服地游着。 林羽走到了这位老人的面前,尽管他对对方一无所知,但却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熟识感,好像这个人他曾经了解过。 虽然这样问有点突兀,但林羽还是试探着道:“大爷,您以前是不是就住在笔架山山脚下?” 那老人笑得憨厚,点了点头道:“是啊,不过那房子早就已经拆了,现在我住厂子宿舍。” 林羽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您以前是不是给笔架山附近居民用手推车送水来着?” 老人还是点头,他看着林羽,笑道:“韩总应该跟您说过我的事吧,他决定在这里投资建厂以后没多久,政府就安排人把笔架山上下都清理了一遍,包括我那座小破屋。” “我当时没处可去了,想着去哪个厂子里去当保安或者工人,但人家嫌我年纪大不想要我,我正愁着呢,政府的人就来找我了,给我安排到了救助站,在那边我住了一段时间,再后来,矿泉水厂要施工了,这附近都用隔板圈起来了,韩总亲自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给厂子看大门,我身体一点毛病没有,力气也大,天天干呆着心里烦啊,他一说,那我当然愿意了,就赶紧收拾东西过来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救助站的人之所以来找我,也是韩总帮我联系的。” 老人满脸感激地说,“我在这住得暖、吃得饱,还有工资拿,时不时的还有福利和奖金,韩总说,就让我在腾跃养老,将来我老了不能动了,他安排人照顾我。” 最后,这老人感叹地道:“这活我一定好好干,把大门给守明白了,韩总是个好人,我不能辜负他。” 和门卫大爷聊完,林羽没开车去山庄,而是又一次回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不算长的一段路上,林羽一直沉浸在一种微微眩晕的状态中,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自己与韩冬生相处的每一分每一刻,从第一次在政府大院撞上,闻到令他难忘的雪后松柏的味道,到后来对方来惠民小吃吃“霸王餐”,再到那天晚上海边栏杆处,韩冬生对情绪低迷的他提出结婚的提议。 还有在卧室换衣服时,韩冬生给他的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还有在小帆船手术的医院走廊里,对方在给他讲他的目标时,眼睛里的那种光……。 一幕幕闪过,最后来到前一天晚上,韩冬生小心翼翼地在他耳侧,几乎用气声说出的那句“我爱你”。 再到今天,林羽偶然发现这位看门大爷,竟然就是韩冬生曾经给他提过的,在笔架山下靠运水维生的老人,而他竟然一直在这几年里照顾着对方。 林羽走在冬日凛冽的寒风里,却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头热得如七月烈阳,一股股暖流通过血管输送到四肢百骸,温暖舒适无比。 尽管目前两人相隔数千公里,但林羽觉得,他从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加了解韩冬生的内心,也从没有一刻如此贴近它。 那是一颗温暖、闪亮,如水晶一般的心。 林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又一次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在传真机那里找到一张白纸,随意从笔筒里抽了支水笔,他刷刷的写下了一行字,在最后落款时,他咬了咬唇,只犹豫了一两秒,就写了“你的拾儿”几个字。 尽管办公室内空无一人,林羽的脸颊仍然一片绯红,他趁着自己内心火热,勇气还在,一咬牙就将这张刚写好的纸,按照之前韩冬生给的号码传真了过去。 好在那边的传真机此刻是自动接收,减少了林羽一部分尴尬。 眼看着传真发过去了,林羽的头脑也从激动与火热中慢慢清醒过来,他的眼睛渐渐睁大,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大对劲。 此时,一千公里外的首都腾跃食品公司的会议室内,会议仍在进行。 会议室角落里的传真机响了两声,紧接着有传真件徐徐传送过来。 不过并没有人太在意,因为这个传真机在会议期间已经响了很多次,总经理助理冯正不时就要打个电话出去,要求外地分公司和销售点将会议相关报表传送过来,然后秘书会将这些传真件收起来或复印分发,或交给韩总。 会议室里的气氛严肃而沉闷,公司里最近一批产品出现了问题,幸亏被品控及时发现,没有出库,但此事还是让韩总大为震怒,得到消息的第二天这就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 作为一家食品企业,卫生如果出了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这次及时发现了,但仍然造成了大量的原料和人工成本损失。 而且一旦出现这种问题,有一就可能会有二,必须在流程上找出漏洞,重新规范。 整个会议过程中,只有一次韩总在特地去接一个传真件时,态度和缓了不少,其他时间他的神色阴沉得让人不敢跟他对视,会议桌周围的部门主管们都是战战兢兢的,就怕点到自己头上。 这时,秘书从办公桌旁起身,小跑着去收攒了一堆的传真件。 她一页页翻开看了一下,冯正在不远处冲她使眼色,意思是催她快点,于是也来不及看到最后,就把这沓文件放到复印机里,复印了十几份,给韩总一份,其余的给所有人下发下去。 众人拿到文件后,纷纷低头翻看。 韩冬生也拿着文件,沉声道:“这是津北分工厂上个月的车间清洁记录,咱们在座的都是车间管理和仓库管理方面的高端人才,起码比我这个外行要专业得多。”他将那沓文件甩到桌面上,脸色紧绷,“请你们现在就告诉我,这些记录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会议桌旁,各部门主管满头冒汗地一页页翻看文件,恨不得长了火眼金睛,一下子就把问题揪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地中海头型的中年男主管脸上一僵,拿出这沓文件里最后一张纸,露出迟疑的神色,问:“这是什么?”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三十多岁的女部门经理看了一眼,突然红了脸,她一把抓过那中年男主管手里的那张纸,把自己文件里同样的那张也抽了出来,然后起身把同样看到那页怔愣着的几人手里的那张纸都扯了过来。 这时,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张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意思,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向会议室前端的韩总看去。 女部门经理小跑着把这沓收好的纸,送到了韩冬生面前,露出尴尬的神色说:“韩总,这个弄错了……哎呀,您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她又转身小跑着回去了。 韩冬生低头朝桌面上的那沓纸看去,就见白色的A4纸上,用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行字:“冬生,我爱你。” 下面署名:“你的拾儿”。 倏忽间,韩冬生面上神情就变了,整个人的气质甚至都发生了变化,从刚才的愤怒威严,转变为一种说不出的柔和和温暖。 他慢慢翻动着这些一样的纸张,又把自己那沓文件翻弄了一遍,将同样的纸张找出来,细致地垒在一起。 那之后,韩冬生抬头向办公桌的方向看过去,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淡淡喜悦,环视了会议室一圈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用低沉的嗓音解释道:“见笑了,是我家那口子。” “他年纪还小,喜欢表达,”韩冬生停顿了一下,垂下眸子,嘴角含笑,轻声道,“我也拿他没办法。” 之后,他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将这沓“传真情书”夹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笔记本里。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 第62章 迟来的洞房花烛 传真发出去了, 林羽头脑发的热才散去,清醒了过来。 韩冬生给他的这个传真号码,未必是他办公室的,就算是, 可能此刻在传真机边上的, 也不一定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发都发了, 后悔也晚了, 林羽只好收拾了一下,迅速离开了这里。 所以,等韩冬生开完会,打电话到自己办公室时, 已经没人接听电话了,但他并没觉得失望。 此时, 首都腾跃食品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只有他独自一人。 咖啡的苦香浓郁,玻璃窗外天光渐暗,楼下街道行人匆匆,韩冬生站在窗边,一手握着白瓷咖啡杯, 杯子里逸出的热气, 将他的神情渲染得更加柔和而温情。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直到良久后, 他垂下眸子, 嘴角弯起, 露出了明显愉悦而缱绻的笑容。 …… 韩冬生这次出差的时间, 是前所未有得长。 在首都总公司待了一周以后, 他启程前往全国各地的分公司及工厂巡查。 因为时间紧, 他每到一地都会加班加点工作,经常忙完了已经是深夜了,偶尔工作间隙给林羽打个电话,林羽也可能在忙,两人只能匆匆聊两句,就挂了电话。 但是韩冬生每到一处,都会给林羽寄一张明信片过来。 明信片上的图案大多是当地标志性的风景。 在东湖时,他在明信片背面写的是:他们说,东湖有最美的湖边柳树,我还没时间去看,期待有机会能和你同看。 署名是:念你的冬生。 从丰直下了飞机,在机场候车时,他寄来的明信片写着:这里机场餐厅的豆浆很好喝,和你在家自己磨的味道很像。 署名:想你的冬生。 在伍家峰,韩冬生寄来的明信片背后,本来雪白的硬卡纸上,有一个小小的梅花脚印。 他在那脚印的上方写着:选好了这张明信片,一只松鼠也看中了它,在上面踩着不肯离开,我不准备割爱,于是贿赂了它一颗坚果,它才甘心让给我。 署名:来自与一只松鼠斗智斗勇的冬生。 在澎州,他寄来的是一个信封,林羽用裁纸刀打开信封,里面放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苍翠环绕的半山腰的一座房子,在照片的背面,韩冬生的笔迹写着:书房的窗子能看见清晨山间的薄雾,你在这里写字一定很好。 署名:梦到你的冬生。 腊八的前一天,林羽收到了一个邮政包裹。 拆开层层包装,里面用泡沫裹着一个造型精致的玻璃瓶,瓶身上是法语,林羽只认识其中两三个单词,看不出大意。 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雪后松柏般的香味飘荡开来,与韩冬生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林羽低头轻轻地嗅着,垂下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浓浓的思念和眷恋。 盒子里附带的卡片上,熟悉的字体写着:生日快乐,我的小羽。 晚上,林羽在家接到了韩冬生打来的电话,他是用机场的公用电话打来的。 林羽通过听筒,能听见对方那边机场广播的声音,还有繁杂的人声,以及飞机起飞时的那种远远的轰鸣声。 韩冬生在电话里抱歉道:“小羽,本来打算今晚飞回去,但刘洲分公司出了点问题,我明天会尽量赶回去。” 林羽自己倒是并没有很在意过不过生日,但韩冬生在意,他就回应道:“没关系的,冬生,你忙你的,等你回来再给我补个生日也行的。” 韩冬生还是说:“我尽量赶回去。” 第二天早上,姥姥给林羽煮了长寿面,小帆船给他煮了鸡蛋,冬雪则用零用钱给他买了个小蛋糕,一家人匆匆忙忙吃了早饭,给他庆祝了个简单的生日,就得去各忙各的了。 今天林羽在山上搞了个祈福仪式,本地人还有外地游客参与的很多,他得看着点。 温泉山庄餐饮部还接了个婚礼的活,仪式和婚宴都在餐饮部最大的那个厅办。 因为这次婚礼规模是山庄接过的最大的,孙福禄和侯小红这两年都锻炼出来了,做事相当稳妥细致,但林羽还是怕出乱子,也得时不时盯着。 中午午饭都没好好吃,拿着盒饭扒拉几口就算完事。 吃饭时,小董匆匆跑过来,跟他说,韩老板给他打电话了,说是今天应该是来不及回来了。 林羽料想也是如此,他活了两世,这点小事并不足以让他感到失望,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这天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来钟才算告一段落,山庄的员工们开始收拾善后,林羽终于能松一口气。 他这才觉出累和饿来,但还是跟他们一起把活都料理完了,这才算是完事。 天刚擦黑时,开始下雪了。 雪花大片大片地从空中飘落,砸在人们的头顶肩头,林羽抬头去看,一片雪花落在他睫毛上,遇暖立刻化成水,他急忙闭上眼睛,用衣袖拭去了。 周围员工热热闹闹,三五成群地准备去食堂吃晚饭了,林羽心里莫名地就有了点酸涩感。 虽然很饿,但身上的疲累还有情绪莫名的低迷,让林羽决定不去食堂了,先回宿舍睡一会。 早上他跟家里说过不一定能回去,索性今晚就住山庄里。 这个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食堂,宿舍区很安静。 这是几行排列有序的砖瓦平房,每间宿舍相对都是独立的,都有自己的出入门,能保证员工的隐私,也方便进出。 雪越下越大,在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踩在脚下的时候,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此时几乎没有风,空气很冷,但不冻人,反倒有几分舒适。 只是雪花擦过鼻尖额头时,多少会有点被打扰的微痒。 林羽紧了紧身上的棉袄,一步步踩在雪地里,很快就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口附近。 不经意抬头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材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自己宿舍门前。 对方头顶有雪,黑色毛呢大衣的肩头上也有。 北风呼呼吹过,衣摆轻轻晃动,韩冬生那张成熟俊美脸上带着笑意,漂亮的双眸看着自己,像天际初现的星星。 他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手则拎着两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在林羽怔愣的目光中,他抬了抬提着塑料袋的手,笑道:“在路上买了猪头肉和啤酒,要一起喝几杯吗?” 林羽眨了眨眼,一片雪花被他从眼睫毛上抖了下去,他弯起唇角,微笑了起来,说:“好。” 宿舍的暖气烧得很热,林羽把电炉子上锅里的最后一道菜热完了,盛出来倒进一次性盘子,韩冬生接过来放到床桌上。 两人就一人一边盘腿坐在单人床上,用着简陋的小床桌当餐桌吃饭。 此时,韩冬生身上只穿了衬衫,领口打开了两颗纽扣,袖口也挽上去了,头发也垂下来一绺,看起来英俊又随意。 他从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肉,放到林羽的碗里,说:“别着急喝酒,先吃点菜垫垫。” 林羽看了他一眼,乖顺地“嗯”了一声,伸筷子夹了碟子里的肉片,慢慢嚼着。 韩冬生见他吃了,就问:“味道怎样?” 林羽点点头,说:“好吃。” 韩冬生就笑了,拿了纸巾,伸手给他擦了擦嘴角,自己也夹了些菜吃了起来。 肚子垫了个底儿了,韩冬生细心地用纸巾把易拉罐口擦拭干净,这才打开两听啤酒,递给林羽一听,说:“生日快乐,小羽。” 林羽笑着说了声“谢谢”,两人碰了碰易拉罐,仰头各自喝了一大口。 吃着喝着,两人慢慢聊着,也没聊什么特别的事,一会说小帆船最近好像长得特别快,饭吃得也多了,以后上学得给他包里塞点吃的。 一会又聊到冬雪眼看着要高三了,她自己的想法是想留在红旗区上学,高考也在这边考,但她的情况,自然是在首都考试更好一些,他们商量着怎么说服冬雪在高三下学期转回首都去。 不过这个事还是要尊重她的意愿,利弊都给她分析清楚了,最后由她自己定。 说着说着,又说到韩冬生这次出差的行程,还有最近腾跃食品的一些问题,还有他的改进措施。 林羽说了他的看法和意见,供对方参考。 马上年底了,林羽也闲聊地给自己这一年做了总结,简单讲了讲明年的计划。 酒喝到差不多时,韩冬生想起来一件事,说:“老杨他们家那条边牧又下崽了,就快断奶了,最近天冷,合唱团都没怎么活动,姥姥自己在家无聊,要么过几天我们去抱一只回来给她养?” 林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行,回去我问问她,她想养的话,咱们就去抱一只。” 饭吃完了,酒也喝完了,夫夫两都不是贪杯的人,喝到微醺就为止。 下雪天开车路滑,他们给家里打电话说不回去了,今晚就住宿舍。 宿舍里有洗手间,但没有单独的浴室,洗澡都要去联排平房尽头的公共浴室洗。 好在都是隔间,并不算尴尬。 他们两收拾好了以后,分别去公共浴室洗了澡。 林羽去隔壁宿舍借了吹风机回来,把两人头发都吹干了,就准备睡觉了。 韩冬生行李箱里有睡衣,林羽在这里也常备生活用品,倒也还算齐全。 就是床是单人的,窄了点,不过对于这么久不见的两夫夫来说,这当然不是问题。 床帘拉上,关了灯以后,屋子里特别安静,甚至能听到窗外雪花落地的轻微声音。 林羽侧着身,感受着身后柔韧的胸膛和温热的体温,酒劲上来了,困意上涌,很快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林羽做梦了,而且,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这房子的风格设计与现在的年代完全不同,是两千年后的现代风格。 以灰白黑为主,设计简洁有品味,但色调偏冷,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生活气息,看起来很像样板屋。 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外面开门走了进来。 林羽想要躲起来,但他很快发现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往下看的时候,他看见,自己其实并没有实体。 门口进来的男人正在弯腰换拖鞋,林羽远远看着这个身影,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等这男人换完鞋站直身体抬起头来时,林羽立刻浑身一震。 这人竟然是韩冬生。 韩冬生把手里的车钥匙扔到玄关柜子上,然后走了进来,他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然后就将外衣挂在衣架上,去了洗手间。 林羽一直跟在他身后,但被他关在了洗手间外。 如果他现在有身体的话,就会现出满脸震惊的神情。 他看见了韩冬生鬓角零星的白发,还有眼角淡淡的皱纹,这是韩冬生,但是是年长一些的他。 林羽在门口默默等着,过了一阵,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了,年长的韩冬生从洗手间出来,又进了衣帽间。 过了一会,从衣帽间出来时,他换上了一件深蓝色v领线衫,和一条黑色针织长裤,是材质很舒服的家居服,但颜色给人感觉有些严肃和压抑。 换好衣服后,韩冬生打开了冰箱,随手拿出一个三明治,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一分钟,就就着冰牛奶坐在客厅沙发上吃了。 林羽看得直皱眉,他在这个房子里四处飘荡,不受门和墙的限制,想去哪都可以,但把整个房子都转完了,他也没发现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这里生活的只有韩冬生一个人。 床头柜上没有个人或者家庭的照片,厨房里没有烟火气,洗手间里也只有一个人的用品。 吃完了东西,韩冬生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随意地换着台。 林羽来到了窗子边,看夕阳西下的天空,还有不远处的高耸的电视塔,上面有眼熟的标志性的巨大LOGO。 原来,这里不是红旗区,而是首都。 铃铃铃,身后传来手机铃声,林羽应声看过去,看见韩冬生放下遥控器,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是我,韩冬生。” “你说的这个项目我是感兴趣,但它并不足以让我付出这么大的成本。” “是的,如果你想继续谈,就要让我看到更大的诚意。” 他一边讲电话,一边漫无目的地又拿起遥控器继续换台,直到换到经济台时,才停下。 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经济新闻。 林羽的注意力放在韩冬生身上,并没在意播放的内容。 直到他听到女播音员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处于风口浪尖的瑞升投资集团再次曝出爆炸性新闻,瑞升创始人林羽昨日在一架由首都飞往红阳的班机上突发心梗,飞机紧急返航送医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林羽猛地转头看向电视画面,画面里正在放映的,是他的黑白照片,林羽记得,这是他在上一世死之前拍的最后一张寸照,是为了换驾照照的。 林羽下意识地又迅速回头看向韩冬生。 沙发上,韩冬生拿着遥控器,手机还贴在耳边,目光沉静地看着电视机上的画面。 “据悉,林羽近日突然捐赠出全部资产,用于先心病儿童的救治,此一善举将拯救数千患病儿童家庭。” “对于他的逝世,各慈善团体以及受益家庭都深表沉痛哀悼。” “林羽作为投资界的泰山北斗,他的突然去世,对一些依赖投资快速发展的行业也有一定影响,下面我们就有请经济专家严顺一,以及华清大学经济学教授李荣一起,为我们做详细分析……。” 韩冬生站起身来,对着手机话筒说:“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就把数据传到我邮箱里,我看完再给你回复。” 说着,他收回了看向电视的目光,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关上了,林羽停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韩冬生刚刚坐过的沙发。 此时,他才终于明白,这个梦境里,是上一世他死后的世界。 在那个时空里,他和韩冬生只是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林羽闭上了眼睛,他好像又回到了那趟飞往红阳的飞机上,空气里有飞机餐还算好闻的香味,还有咖啡和可乐的味道。 他的心脏很疼,他听到有人惊呼,还有空姐跑过来的声音。 而他的耳边,靠近窗户的那一侧,有一个分不出男女老少的声音责备似地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珍惜,以后缘分就淡了。” 心痛得像被万箭穿心,飞机上行的林羽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呼……!” 温泉山庄宿舍区的一间宿舍里,床上的林羽突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一把捂住自己的心口,却并没有感觉到睡梦中传来的那种疼痛,连一丝疼痛的余韵都没有。 身后的高大躯体仍然紧紧贴着自己,温暖而厚实,充满了安全感。 林羽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摸索着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并不刺眼,也没吵醒身边沉睡的人。 林羽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沉睡的爱人。 韩冬生的脸部线条好看极了,俊美而利落,黑发浓密,皮肤光洁紧致,没有白发,也没有眼角的细纹。 这是现在的韩冬生,不是2008年的他。 他们因为误会而相识,又因为韩冬生不愿放弃的一往情深而结为夫妻。 他们结婚马上满两年了,只在新婚那段时间有少数几次夫夫间的亲热,却也都因为林羽的身体情况,而最终都戛然而止。 最近这一年多,韩冬生更是从不越雷池一步,有时候两人在一起亲昵时,林羽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情动到难以自持,也能感知到他的自制力已经来到了动摇的边缘,几乎摇摇欲坠,但最后,还是克制地什么都没做。 韩冬生知道的,只要他想,他坚持,自己是愿意配合的。 就算是会生病,也不至于出现不能挽回的情况,现代医术这么发达,修养一阵子总能好的。 但他还是没这么做。 林羽也看得出,韩冬生是重欲的。但在知道自己在那件事上得不到兴味后,却可以为了避免自己的不适,而就这么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两年。 林羽的心,像沁了水珠,湿润了起来。 他默默看着自己那沉睡着的英俊的爱人,在这个简陋却温暖的宿舍房间,心里再一次被热流填满,又溢出流入四肢百骸。 林羽抬头,轻轻吻着对方的眼皮、鼻尖和嘴唇。 呼吸轻轻地如蝴蝶飞落那样,拂在韩冬生的面庞之上。 林羽抱住了爱人的腰,抬头啄吻他的下巴。 终于,他的爱人身体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韩冬生刚醒,眼神有些茫然,但还是下意识揽紧林羽的腰背,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声音有些沙哑地问:“睡不着了吗?” 林羽没吭声。 韩冬生这会才慢慢清醒,他没听到怀里人的回答,就低头去仔细看。 两人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中相遇……。 良久之后,韩冬生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不可置信,他的声音更加低哑:“你……?”他想问,却又没说出具体要问的内容。 林羽却像是已经懂了他想问的,仰头迎着他的目光,确定地点了点头。 韩冬生却还是不能十分确信,直到在迟疑着看清怀里人眼中的鼓励后,他的目光彻底柔软了下来,如温水般笼罩了林羽的周身。 终于,韩冬生又一次低下头去,嗓音嘶哑地叫了声“拾儿”后,深深地吻住了身下的人。 单薄的单人床被折腾得吱嘎作响。 韩冬生在整个过程里的话不多,动作极其地温柔克制。 结束以后,林羽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身上都是汗。 韩冬生穿上衣服,拿着脸盆出了门,回来时接了一脸盆热水,还有一条洗干净的热毛巾。 身体被擦干净后,又换了床单,两人才又躺下。 台灯还开着,光线昏黄,很舒服。 韩冬生从身后抱着林羽,过来亲吻他的嘴唇。 两人接了一会吻,气氛又有点热了起来,林羽以为还会再来一次时,韩冬生却伸手关了台灯,手掌安抚地来回抚摸他的背脊,满足地吁了口气,安抚地道:“你累了,睡吧。” 林羽确实感到累了,于是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前,他还在想,韩冬生虽然重欲,但这种事上还是偏理智和节制的。 但他不会想到,他的这种想法,注定是会被现实打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可以了吧,审核大大(尾巴翘起使劲摇摆,眼神真诚~~)再删我就要暴躁了啦 第63章 开了荤的男人 第二天, 林羽醒来时,都已经九点多钟了。 宿舍里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小矮凳,椅子上放了两人的衣服,韩冬生就坐在小矮凳上, 靠在床边看书。 林羽稍一动, 他就察觉了, 放下书, 伸手捋了捋床上人的额发,他低声安抚地道:“累就再睡一会,我跟小董说过了,你晚点再去办公室。” 林羽眨了眨眼, 声音还有些哑,“睡不着了。” 韩冬生问他:“要起来吗?” 林羽摇头, “还想再躺一会。” 韩冬生起身弯腰亲了亲他的鼻尖, 问:“要我陪你吗?” 林羽“嗯”了一声。韩冬生笑了起来,起身脱了拖鞋,也上了床,把他揽进怀里。 天大亮了,天气也晴了, 太阳光映照在昨晚下了大半宿的雪地上, 白得耀眼, 尽管窗帘还拉着, 都能从缝隙里看到晃眼的强光。 林羽把头埋在韩冬生胸口, 懒洋洋地蹭了蹭。 韩冬生低头吻他的发旋, 低声问道:“还疼不疼了?” 林羽不肯抬头, 声音闷闷的, “不疼了。” 过了一会, 韩冬生又问:“昨晚……舒服吗?” 林羽没吭声,韩冬生低头去看,就见他耳朵尖都红了,不由得轻笑出声。 林羽埋在他胸口,能感觉到他笑时胸腔的共鸣,麻酥酥的,脸上的热度顿时更盛了。 韩冬生紧了紧揽着他的手,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都老夫老夫了,不用不好意思。” 林羽还是趴在他胸口不起来,只用拳头轻砸他肩膀,祈求似的说:“不要说了。” 韩冬生又笑了起来,笑完了,他语气郑重了一些,道:“我还以为要再等个十年二十年的,没想到……。” 他的语气有些唏嘘,林羽一时间忘了羞窘,抬头去看他。 韩冬生额头贴着他额头,“我倒是都能等,可就怕到时候,我可能心有余力不足,会让你失望。” 林羽脸一下子通红,红得都快滴血了,他听见抱着他的人用温柔的声音缓缓道:“毕竟你已经很努力接受了,那么,我作为你的丈夫,自然是不想给你留下这种事做起来其实很糟糕的想法。” 林羽脸又埋进他胸口,闷闷地说:“没有……。” 韩冬生问:“没有什么?” 林羽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地回答:“没有糟糕,我……很满足。” …… 夫夫两都是事业心极强的人,上午稍微休整了一下,中午十一点多点,午饭就吃完了。 洗了澡吃过饭,林羽整个人都精神了,准备去办公室上班,韩冬生见他没有不适,也准备去厂子了。 夫夫两在山庄门口道了别,各自奔去了工作岗位。 韩冬生出差这段时间,矿泉水厂里也积累了不少事情需要他处理,一下午办公室的门都基本没关上过,这批人还没走,下一批已经等在门口了。 不过腾跃矿泉水厂的各层主管和员工们,都发现今天的老板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韩总向来不是个苛刻的老板,为人宽容有耐心,但也说不上是那种和蔼可亲的人,他很少发脾气,但气场强大,身上自带威严感,工作时基本是不苟言笑的,属下跟他相处时,都还是能感觉到压力的。 但这个下午,韩总自踏进厂子里,嘴角似乎都含着笑意,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淡淡喜悦。 来办公室审批的、请示的、商讨方案的,甚至是来认错的,都没得到一个冷脸。 今天的韩老板好说话到了极点,他甚至还让司机小张去仓库里拿了些从首都总部发过来的零食和糖果过来,说是今天办公室人多,给来办公室的同事们分了吃。 从办公室出来的员工们,都一脸地莫名,衣服口袋里都被塞得鼓鼓的。 今天韩冬生处理工作效率特别高,下班点一到,他就收拾了桌面,开车回家去了。 晚饭吃的是火锅,汤底是姥姥熬的鱼汤,汤汁乳白,还是以涮海鲜为主。 吃饭时,林羽提了要去杨国志家抱够崽的事,姥姥听了还有些犹豫,小帆船的眼睛已经亮得像灯泡了,兴奋地像在学校一样举着手,叫道:“抱吧,抱吧,我帮姥姥一起养!” 冬雪也挺高兴,她说:“我妈不喜欢带毛的东西,不允许我养宠物,我早就想养只狗了,狗崽要是抱回来,我可以早起遛,不用你们操心。” 姥姥一听,笑道:“行,只要你们说话算话,咱就养。” 两个孩子一下子都高兴起来,开始商量那素未谋面的小狗该叫什么名字了。 韩冬生起身给大家捞了刚煮好的八带,给林羽的格外多,听到他们的讨论,坐下来时他说:“行,那就这么定了,这个周末我们就去把狗崽接过来。” 晚上韩冬生先去浴室洗的澡,洗完了轮到林羽。 林羽洗完了擦头发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睡衣进来了,就伸头出去喊床上的韩冬生帮自己拿一下。 韩冬生放下书,下了床,穿着拖鞋走了过来,手上却是空的。 林羽开着门缝,讶异地“啊”了一声。 韩冬生已经推开了这道脆弱的门,上前一步,将只裹着浴巾的他拦腰抱了起来。 林羽被仰面放到柔软的大床上,身体都陷进了被子里,紧接着一个柔韧的身体覆了上来。 韩冬生低头轻吻他,亲吻过程中,他始终盯着林羽的眼睛,直到十几下之后,林羽的眼睫颤了颤,尽管对方什么都没说,他已经心领神会地侧过脸,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了同意。 他的脸颊、脖子和胸口都红了一片,睫毛轻颤,嘴巴微张,露出洁白晶莹的牙齿和一点点舌尖。 韩冬生几乎是在用一种沉迷的目光,在欣赏着这一幕,将之默默记在心里。 那之后,他扯去身下人的浴巾,侧着头吻住那副充满吸引力的唇,和那柔嫩温热的舌尖。 …… 第二天林羽没起晚,但是衬衫都没法穿了,只能穿高领毛衣,但尽管里面已经套了件柔软的棉布背心,胸口还是磨得丝丝的疼。 韩冬生取来医药箱,掀起他的毛衣和棉布背心,小心翼翼地给他贴了ok绷。 林羽羞窘得快要钻地缝了,韩冬生笑着抱紧他,不断安抚:“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轻一点。” 夫夫两收拾好,各自开车匆匆忙忙又去上班了。 这天晚上回来,韩冬生给杨国志去了电话,约好了后天周日去他家挑狗崽,小帆船兴奋得直蹦。 晚上都回屋睡觉了,越想高兴,恨不得明天就是周日,早上起床就去杨伯伯家。 实在睡不着,小帆船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咚咚咚就出了自己的卧室,跑去主卧敲门。 客厅的挂钟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十多分,时间还不算太晚。 可他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给他开门,直到他在想要不要先去找冬雪姐姐,再一起来敲门时,门里终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主卧的门喀拉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韩哥哥穿着厚实的浴袍,只开了一点门缝,看了过来。 小帆船见了他立刻眼前一亮,一低头就要往屋里钻,却被韩冬生眼疾手快挡在了外面。 他低声道:“小帆船乖,你哥他睡着了,我们不打扰他。” 小帆船一下子露出愧疚的神情,立刻不往里面钻了,也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想跟哥哥商量一下,我们能不能明天就去杨伯伯家接狗崽啊,我都等不及了!” 韩冬生冲他笑了笑,说:“刚才睡觉前,我和你哥商量好了,明天带你们去海洋馆。” 小帆船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差点蹦起来。 韩冬生说:“去吧,乖乖睡觉,早上叫你就得立刻起来,去晚了就看不到饲养员喂鱼了。” 小帆船立刻高高兴兴地跑回房间睡觉去了。 他走以后,主卧打开的门缝又被合上。 卧室里,床上空无一人,洗手间的灯是亮着的。 韩冬生锁好门,将身上的浴袍脱掉,随手扔到床上。 他大喇喇地停在洗手间门前,嘴角含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洗手间里,不多会,就传出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哭,又像是猫在叫。 …… 周六一早,全家人简单吃了早饭,就开车去了红阳市海洋馆。 林羽本来想去驾驶位的,才打开车门,迈上去一条腿,一只强壮的手臂就揽上他的腰,只轻轻一带,他就被脚悬空地带了下去,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上了副驾驶。 韩冬生探身进副驾里,将座椅给他往后调了调,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低头看着他,说:“不用你开,路上睡一觉,到了再叫你。” 后座姥姥和两个孩子都坐好了,车子出发前,韩冬生将收音机打开了,调到一个舒缓的古典音乐台,还冲冬雪和小帆船道:“哥哥昨晚没太睡好,我们不要吵到他好不好?” 小帆船猛点头表示答应了,韩冬雪则用手指比了个OK。 姥姥在后座一侧坐着,看了看开车的韩冬生,又看了看在副驾驶闭眼休息的林羽,脸上露出点深思的表情来。 等到了海洋馆,孩子们兴奋地在各个展示窗跑来跑去,韩冬生负责看着他们,还要给他们买票参加体验项目或者买好吃的、纪念品之类的,林羽就扶着姥姥在后面慢慢走慢慢看。 走累了,就找个卖吃的摊位旁边坐着休息。 林羽还没坐下,韩冬生就把自己外套脱了,垫在了他的座位上。 外面虽然还是天寒地冻,但海洋馆里温度很高,很多人都把外套一层层脱下来放手里拿着。 冬雪和小帆船都热得刘海湿透了,韩冬生去给大家买饮料。 其他人都是凉的,只有林羽那杯是热的。 林羽有点不满,韩冬生给他看自己的,“我的也是热的,陪你一起喝。” 林羽就没办法再抱怨了,只能小口这么喝着。 姥姥看着他们,低头忍不住笑了,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这两个孩子哪都好,只有那一样让人忧心,如今她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这一天玩下来还挺累。 晚上,林羽刚从浴室出来,韩冬生就迎了上来,抱住他想要亲他。 林羽又惊讶又害羞,轻声问:“又……又要吗?”从宿舍那晚,已经连着三天了,虽说每天就一次,动作也算克制,但还是……超过了林羽的想象。 见他这样子,韩冬生笑了起来,还是弯腰揽住他的腰背和腿弯,把他横抱了起来。 放到床上后,林羽几乎以为还要做那事,韩冬生却只是亲了亲他的鼻尖上那颗小痣,说:“放心吧,天天那样我也会累。” 灯关了,被子盖好,韩冬生伸出手臂揽住林羽,嗓子里哼着跑调的摇篮曲,林羽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 周日这天,他们一家人去杨国志家挑狗崽。 陈萍知道他们要来,早就备好了一大堆好吃的,正好是周末,大家一起吃个饭聚聚热闹一下。 老杨家边牧这次下了五个崽,各个都胖胖的,软乎乎,虎头虎脑,怎么看怎么可爱。 冬雪和小帆船两个趴在狗窝附近,简直犯了选择困难症,玩了好半天也没选好。 陈萍叫他们吃饭了,他们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往狗窝里看。 杨国志笑呵呵的说:“喜欢你们就都抱走也行,咱们离得近,周末时常还能聚聚,正好让我们家狗子时不时能见见这几个狗孩子。” 两孩子立刻眼前一亮,去看两个哥哥。 韩冬生和林羽不约而同,都在摇头。 后来还是姥姥给他们做的主,选了个头最大的那只。 从老杨家出来,一家人又去了宠物用品店,给大个儿买了狗窝、狗奶粉、食盆之类必要的东西。 其他的可以慢慢添置,不用着急。 晚上睡觉前,小帆船和冬雪都恋恋不舍地和大个儿道了晚安,才回屋睡觉。 主卧里,林羽刚躺到床上,韩冬生已经放下书,探身过来亲他。 林羽以为是个晚安吻,便安心地躺在那里接受了。 但没想到,一吻之后,自己的睡衣衣扣就被对方一粒粒解开了。 林羽讶然地看着他,韩冬生的眼眸幽暗深邃,犹如夜里的深海,他低下头来,吻住他的唇。 林羽想问他,昨天不是才说天天这样也会累的吗,原来只隔一天,就不叫天天了吗? 可他的话根本没机会问,因为韩冬生很快就让他忘记了这些念头。 在结合的瞬间,韩冬生叹息着,用低哑的嗓音说:“拾儿,我真想就这样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酸菠萝的地雷~~ 正文应该在几天内就会收尾了,之后还会有一点点番外。 第64章 台伯河畔的风 年末的时候, 各个单位都忙。 韩冬生和林羽两个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虽说偶尔林羽会怀疑几乎天天都做频率太高了一些,但他又没有其他样本可供对比,再说韩冬生每次都很注意克制, 并不会伤到他, 或让他感到太疲累。他年轻, 身体恢复能力好, 自己也觉得舒服,也就这样接受了。 所以,他们两是一刻都不想分开的。 但年底财务往来频繁,市里区里各种会议都多, 单位内部的总结会也多,还都是必须要做的, 他们事业心都强, 虽然留恋,但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绝不拖延。 偶尔谁加班睡在单位,另一个只要有时间,就会过去陪着一起, 如果时间不行, 那也要至少打个电话。 有一个周日, 两人难得都在家。 姥姥把他们叫到了自己身边, 跟他们说:“这个春节, 我带小帆船去小敏家过, 冬雪要是不回首都, 她愿意的话, 就跟我一起去。” “你们两个就别跟我们一起了, 结婚都两年了,都没单独出去过,我看人家现在结婚都流行度个蜜月,平时忙得脚打后脑勺,也顾不上,这次假期就出去度蜜月吧!” 姥姥顿了一下,看着韩冬生又道:“不过小韩还得问问你妈,看她是什么想法,她要是也同意,你们该去就去。” 韩冬生转头看了林羽一眼,跟姥姥说:“行,我们商量商量。” 韩冬生倒是早就想过要和林羽一起出去一趟的,在他辗转在全国各地出差时,就有这种想法。 只是确实是很难有大块的合适的时间。 姥姥说的确实是可行的,不过毕竟是春节,还是得征求家里人的意见。 韩冬生给首都家里打电话,说了这个事,舒延非常赞同,还夸奖姥姥是新时代的老太太。 她说:“春节和其他节日又有什么不同,想要见面随时不都可以见,何必非要在一个特定日子,和所有人挤成一团,在家里无意义地吃吃喝喝?” “你们尽管去,我正好趁这几天把要看的书看完。” “哦,对了,祝你们蜜月愉快,我会给林羽卡里打一万块钱,我知道你们有钱,但我需要表达我的心意。” “好,就这样,我还有事要忙。再见,冬生。” 电话挂断了,韩冬生笑着摇了摇头,林羽琢磨着说:“你和冬雪的性格好像都不怎么像母亲。” 韩冬生点头又摇头,“冬雪多少还是有点像她。” 林羽想起韩冬雪装病的事,又想起她去举报假箱包厂的事,就觉得这个女孩虽然年纪小,但很有主意,胆大心细,将来说不定就是个女中豪杰。 他想了想,说道:“冬雪最近这一年多情绪好多了,但她这个年纪正是敏感脆弱的时候,我们平时要多关心她。” 韩冬生握了握他手腕,“我没想到她会这么依赖亲近你,这一年多她变化很大,这里面大部分是你的功劳。” 林羽没给他讲过冬雪当初针对自己的事,更没讲这孩子装病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了,当时他就没往心里去,更别提现在冬雪嘴里不说,但其实在行动上已经和小帆船一样,像他的亲妹妹了。 这个小女孩从来也不是个坏孩子,只是父亲早逝,母亲个性不好亲近,唯一亲近的哥哥又常年出差在外,后来又定居在了红旗区,她只是太孤独了,想引起亲人的注意罢了。 作为一个同样缺失亲情的人,林羽能理解她。 蜜月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夫夫两不过研究了半个钟头,就把地点定在了韩冬生大学时期做交换生的地方——意大利。 两人在结婚办结婚证时,当时把护照也办了,幸好有护照,时间还来得及办签证。 韩冬生因为有过出国经历,签证办下来得很快。 林羽的是在春节前两天才下来的,两人差点因为这个临时改变行程。 旅程的前一天,全家人在一起吃了个饭,算是提前庆祝节日了。 小帆船对外国会和国内时间不一样感到非常困惑,冬雪叽叽喳喳给他讲了好半天,他才算有点明白了。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完,姥姥抓着两个年轻人的手,说:“玩得开心点,别惦记家里,我们就在小敏家等着你们回来。” 第二天一早,夫夫两拉着行李箱上了车,先将一老两小送去了二姨家,在二姨家门口匆忙地说了几句话,就赶紧出发直奔机场了。 小张把人送到了,就把车开走,放假回家过年了。 夫夫两在机场办值机手续、托运行李,又在候机口等了一段时间,才登机起飞。 路上飞了大概十几个小时,虽说时间长了点,但也不算无聊。 两人说说话,看会书,再看看飞机上放的电影,再睡会觉,吃点东西,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国内正值隆冬,罗马的天气也并不算暖和。 他们下了飞机,取完行李,走了入关手续,就打车前往预订的住处。 林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那是上一世,他坐在罗马的出租车上时,发现这里几乎和后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从街道尽头的建筑上方斜照过来,整片街区都处于一片金黄之中,把走在其中的人们的头发都染成了金黄色,头发上的光随着他们的走动而闪烁着、流动着。 街边一处古典的小型喷泉上,流水也被映照成金色,举瓶的天使嘴角微带笑意,神情天真喜悦。 罗马这座城市的空气里,浸润着漫长岁月带来的历史气息,除此之外,车窗半开时吹进来的冷风,夹杂着淡淡的烟火气,还有街上男男女女身上浓郁的各种品牌香水混合的味道。 他们住的是一处私人公寓,墙上爬满了凌霄的藤蔓,阳台外能看见长街尽头的落日。 晚饭是在住处附近一家当地传统餐厅吃的,餐厅面积不大,桌椅摆放紧凑,穿着西装戴领结的侍者穿梭在其中。 菜谱上有英文,所有的菜名都是直白的主要原料的展示,没有国内菜名的委婉与意境。 林羽点了一份番茄和鸡肉配蒜味面包,韩冬生则点了一份牛排,酒则选了侍者推荐的一种红酒。 因为是dinner,两人穿得都很正式,都是一身黑色正装西装,配黑色大衣。 韩冬生配了深蓝色领带,林羽则戴了酒红色领结,大衣已经脱下交给了侍者,两人衣袖上的袖扣在水晶灯下闪耀着漂亮的光芒。 林羽吃几口东西,就忍不住看向韩冬生。 几次下来,韩冬生发现了,就笑着问道:“为什么这么看我?” 可能是气氛正合适,也可能这是在远离熟悉环境的国外,林羽的心情格外放松,他弯起唇角,眼睛晶亮,笑着道:“因为今天你很帅。” 韩冬生低头笑了一下,抬眸时,眼睛里像有万千星光,他的声音低沉,说:“你也是。” 一顿饭吃完,两个人漫步在台伯河畔,晚上的天空云层叠峦,间隙透出些许亮白色,呈现出一种漂亮的深蓝,与台伯河水相互呼应。 不远处石拱桥上车流不息,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光亮璀璨,向下看去,河面上同样是璀璨光亮。 两人并肩走在河边路上,韩冬生问林羽,“冷吗?” 林羽摇头,“我喜欢这种稍冷的天气,空气冷冽也清透,很舒服。”他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微弯,含着笑意,不远处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眸子晶灿,整张脸轮廓精致柔和,嘴唇饱满润泽。 韩冬生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他,眸子深邃。 林羽仰头看着他,睫毛轻颤,韩冬生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河边青草蔓蔓,随风轻轻摆动,远处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笛声,时断时续,悠悠扬扬。 天上看不见月亮,但今天的夜色仍然很美。 回到住处时,按照国内的时间算,应该已经是半夜了,本地时间才不过八点多钟,但生物钟还是强大的,他们都觉得困倦了。 洗了澡,收拾一下,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夫夫两就醒了,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吃过之后就在街头散步。 今天还是阴天,早上可能下过雾,地面上的石砖像是被清洗过一样,湿漉漉的。 这个白天,他们去了圣彼得大教堂、圣天使堡。 中午时太阳出来了半边,人们都走上街头,享受这舒服的日光。 午后,韩冬生和林羽坐在餐厅门外的靠背椅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时不时碰碰杯,抿一口清爽的干白,时光好像一下子就慢了下来,美好得让人沉醉。 傍晚时,他们去看了四河喷泉,这是贝尔尼尼的代表作之一。 站在池边,抬头望去,四位巨人姿态各异,泉水碧绿,水流或急剧或舒缓,气势宏伟瑰丽。 这个晚上,两人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早早就回去住处了。 睡到半夜时,林羽睡不着了,睁眼看见韩冬生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就着台灯灯光看书。 见他醒了,韩冬生就把书放下,靠近了过来。 这个晚上应该是一共做了三次,到后来,林羽已经记不清也理不清了,只能把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里哽咽抽泣求饶。 也是这个晚上,林羽才知道,因为有所顾忌,韩冬生之前已经在有意克制了,他可能就没彻底尽兴过,直到这晚……。 第二天,两人根本就没出门,吃的也是韩冬生出去买回来亲手做的。 在林羽恹恹地靠在沙发上时,韩冬生端来好不容易买来的米熬好的粥,把他抱在腿上,一勺勺细致地喂他。 吃着吃着,林羽就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像要吃他的肉。 韩冬生笑了起来,唇贴在他耳边低哑地说:“昨晚还没吃够吗?” 这一下子,林羽连脖子根都红了,恨不得钻到沙发垫子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微博上放了一张台伯河的照片,有兴趣可以去看看^_^ 第65章 失控的夜 第三天, 夫夫两乘车去往威尼斯。 吃过午饭走在街上时,正遇见一场教堂室内音乐会。 韩冬生拿了传单回来,林羽看了看,有点惊喜, “演奏的曲目是维瓦尔第的四季。” 两人买了票进去, 不过等了十几分钟, 音乐会就开始了。 两个大提琴手和四个小提琴手组成一个室内乐队, 乐手们都穿着黑色礼服,首席则穿了一件修身笔挺的黑色衬衫,他身材修长,黑色卷发, 眸子深邃,是典型的意大利帅哥。 教堂的音效很棒, 让提琴声空灵而悠扬。 有中途进入的观众轻手轻脚的, 悄悄坐在教堂木椅后排的空座。 整个曲目时间比较长,中途休息了十分钟。 为了增加趣味性,乐团还搞了个观众互动,可以自愿参加。 首席拉出一个或几个音,由观众听音, 听准了就会发放个小礼物, 诸如印有圣母像或者天使的钥匙扣之类的。 林羽会弹一点钢琴, 上一世他无聊时请过老师来家里教过, 小提琴他是一窍不通, 但他音准很好, 别人拿回来的钥匙扣他又觉得挺好看, 就主动举手去了。 韩冬生在座位上笑着看着他, 给他照相。 首席深邃漂亮的眼睛看着林羽, 拉了三个单音,林羽都听对了,旁边大提琴手喜气洋洋地把钥匙扣给了他。 林羽正打算下台去,那首席却用英文叫住了他,说让他再听一段。 林羽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他侧着耳朵继续听,这一段稍微有点长,难度不小,但他听完之后,笑了笑,直接把谱唱了出来。 首席双眸亮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将自己衬衫口袋上装饰的玫瑰花递到了他眼前。 林羽低头看了一眼,笑着接过了,用英语道了声谢,就回到座位去了。 坐到韩冬生身边后,林羽把玫瑰花别在了他黑色大衣的口袋里,韩冬生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拒绝,只是拿过他手里的钥匙扣放在手里随意把玩着。 林羽没注意到,台上首席看到了这一幕时,眼睛里的光顿时暗了许多。 音乐会结束时,乐团谢幕后,观众就陆续离场了。 林羽走在韩冬生前面,还没出教堂,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呼唤的声音。 林羽好奇地回头去看,就见那乐团首席正往这边跑来,看样子,是奔着他来的。 林羽停下脚步,韩冬生双眼微眯,站在他身侧。 那首席小跑到林羽面前后,眼睛盯着他,先是说英语,但没说几个单词,就换成了意大利语,语速很快,情绪看起来多少有点激动。 林羽露出茫然的神色,转头看向韩冬生。 韩冬生神色平静,但眼神有些严肃,他听完了那人的话,薄唇轻启,几句流利的意大利语便回了过去。 那首席露出错愕和失望的神色,韩冬生没再管他,揽住林羽的肩膀,就走出了教堂。 林羽抬头问他,“他刚说了什么?” 韩冬生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等两人又走了一段,他停下脚步,微微叹息,说:“他说他过几天要去维也纳,在那边他有一场演奏会,想邀请你去听,他会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林羽愣了一下,问:“那你是怎么回应的?” 韩冬生说:“我只是告诉他,无论在意大利还是在其他国家,在别人的伴侣面前,提出这种邀约都是很不合适的,如果他坚持,我不介意按照古罗马的传统,向他提出决斗。” 闻言,林羽怔了好一会,才挽住韩冬生的胳膊,两人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林羽低头笑了起来。 韩冬生问他笑什么,林羽说:“我在想象你和刚才那人决斗的样子,你们的武器我都想好了,他可以用他的小提琴,你用什么呢?” 林羽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想到了,你可以用你们厂子规章流程那本册子,厚得能当砖头,打起来你肯定能赢。” 说完,他就乐了,韩冬生也忍不住笑了,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笑骂道:“小坏蛋!” 午饭后,他们去坐了贡多拉,悠闲地穿越一个个桥洞,路过一座座屹立在水中不知年头的建筑。 晚饭后,他们去了热闹的商业街,给家人买了礼物。 晚上,林羽被压在大床上时,他跟他那双眸幽暗的丈夫商量,“今晚……就一次,行吗?” 韩冬生没回应,只是看着他的视线越来越炙热,在林羽几乎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低下头吻了过来,贴到他的唇时,嗓子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第四天,他们启程去了佛罗伦萨。 在这里,他们见了一个韩冬生在当地的朋友,对方夫妻两邀请他们参加晚上的party。 party是在一家餐吧举办的,人们身上穿着都颇为正式,手里端着酒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 餐吧里灯光昏暗,偶尔有射灯照过来,带来一阵五光十色的亮光,又快速闪开。 那对夫妻带着他们穿梭在人群里,和一些人认识和闲聊。 party进行到后半段时,主办者上台拿起麦克风,兴奋地用意大利语说,要选出今晚的king,方法其实就是类似于击鼓传球,只不过传的是一束花,也没有敲鼓,而是用音乐。 玫瑰花束被全场的人们手递手地传递着,音乐声鼓噪,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不时有人发出笑声和尖叫声。 花束传到他们这边时,朋友使坏地将花束停留在自己手里,他冲林羽眨了眨眼,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传给了韩冬生。 韩冬生将花束马上传给下一个人,可那个人又把花束传回到了他手上。 就在这时,震耳的音乐声停了。 众人发出欢呼声,韩冬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花束,冲着林羽无奈地笑了一下,林羽眼睛亮亮的,有点期待接下来的环节。 主办者穿过人群,宣布今晚的kin□□生了,就是这位来自东方的英俊的先生,接下来请大家享受喝酒和跳舞的乐趣,他要带king做一些神秘的准备。 韩冬生把林羽拜托给朋友,无奈地跟着主办者走了。 朋友夫妻两带着林羽去餐桌边拿东西吃,喝酒聊天,陪着他等。 大概二十分钟后,音乐突然换了,台上的聚光灯亮起。 朋友夫妻两抬头看向舞台,两人同时都是一怔,忍不住捂嘴尖叫了一声。 林羽好奇地也转身看去,看清台上的一刹那,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 台上,聚光灯集中处,一个身穿黑色毛呢斗篷,头戴礼帽的高大男人站在那里,他低着头一手压着帽檐,另一手里金色的手杖挥舞了一下,带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音乐转为蓝调爵士乐,黑人歌手低沉浑厚的嗓音,犹如娓娓道来的岁月的故事。 台上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深刻、成熟俊美的脸来,正是韩冬生。 他应该上了妆,更加突出了浓密的眉和眼睛的轮廓,黑色的眼线狭长,让他俊美的脸增加了以往不曾有的几分邪气。 远远地,他的目光在台下扫过,很快找到了人群里仰头看向台上的林羽,薄薄的唇泛起愉悦的笑意。 音乐声一转,鼓点响了起来,韩冬生穿着带跟皮鞋的脚随之踩在木制舞台上,发出咚的清脆声音,这是一个重踱步,紧接着,音乐声淡去,他的脚灵活地在舞台上拍击。 台下人群发出惊喜的欢呼声,林羽也睁大了眼睛,韩冬生竟然是在跳踢踏舞。 但与他以前见过的踢踏舞又不太一样,他的动作并不算快,但举手投足间都充满成熟绅士的风格,彬彬有礼、动作优雅,又不失舞蹈节奏。 但他的妆容和眼神,又隐含着些邪气,让人想到充满魅力的俊美的吸血鬼。 音乐声再次响起,台上人鞋跟、鞋尖敲击地板的声音再一次急促起来,逐渐如暴风骤雨般急速与猛烈,快到极致时,又倏地停止于一次重踱步,咚! 台下沉醉于表演格外安静的观众们,顿时发出掌声和欢呼声。 台上,聚光灯聚集的位置,优雅的吸血鬼伸出手来,漂亮的眼睛望向台下某一处。 人们的视线跟随而去,看到一个黑发黑眸的东方美人缓缓走了出来,他仰望着台上的人,眼睛里的光投入到沉迷,像被吸血鬼迷惑了的猎物,一步步朝舞台走去。 很快,他走到了台下,优雅的吸血鬼先生弯下腰,握着他的手将他拉上台。 华尔兹的舞曲响起,吸血鬼先生揽住美丽猎物的腰,在台上共舞。 台下的观众们也各自找到自己的舞伴,跳了起来。 台上射灯闪烁,一个滑步后,舞曲到了尾声,吸血鬼弯下腰,吻住了猎物的唇。 party还没结束,韩冬生和林羽已经与朋友告别,悄悄离开了。 林羽拉着韩冬生的手,一路往他们住的酒店小跑着而去。 等到了房间,他立刻扒掉了韩冬生的外套,把对方扑倒在床上。 韩冬生发出低沉的笑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林羽趴在他身上,垂着眼仔细看他的脸,手指轻轻抚摸过他眼尾的黑色眼线,又去摸他的唇。 韩冬生脸上笑意渐渐消失,目光深幽起来,他张开嘴唇,将在上面抚摸揉弄的柔软指腹含了进去。 林羽怔怔地看着他,说:“我不知道你会跳舞。” 韩冬生想要说话,林羽却倏地抽出指腹,低头亲了上去。 …… 半夜时,窗外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窗子内,暧昧的声响还没停歇。 这个晚上,林羽哭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再没像以往般讨饶地喊停过。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到两章正文结局,之后还有番外,初步计划是有一章写上一世,还有N章这一世的幸福后续番外。 第66章 正文结局章 他们预定的下一站本来是飞去雅典, 但在佛罗伦萨的行程就停滞了。 夫夫两在酒店房间里整整待了三天,连饭都是打电话叫餐厅送过来吃的。 偶尔他们会坐在阳台外,吹着风喝喝酒聊聊天。 林羽再一次问到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跳踢踏舞?”他没法想象对方当初学舞的契机在哪。 韩冬生有些无奈地笑道:“做交换生的时候, 三不五时就要参加同乡会, 每次聚会都要有节目, 幸亏我还记得一些, 那天晚上他们问我能不能做一段表演,又正好有合适的踢踏舞鞋,我就想到了这个。” 虽然如此,林羽还是觉得这个事很有意思, 求了好半天,韩冬生才答应在房间里单独给他表演一次。 尽管没有专业的鞋子, 也没有合适的地板, 但动作已经足够优雅好看,韩冬生才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林羽已经抱住了他,仰头亲吻他了。 此外,两人也会在沙发上依偎着同看一本书, 偶尔交流一下对某一段的感想。 或者用房间里的黑胶唱片机听会音乐。 但大部分时间, 他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不管时间的流逝, 也不分日夜, 将全部精力都用于分享这极致的愉悦。 以至于乘上返程的飞机时, 窝在座位里的林羽, 浑身都是疲累又软绵绵的。 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满足, 是难以言表的。 他们到达红阳市机场后, 是宋建军开车来接的。 他用年底从山庄分红的钱, 买了辆银色捷达,这样方便他上下班,也方便他父亲去医院做定期复健。 之前是经济情况不允许,他父亲的身体情况也确实很糟糕,所以这么多年来基本都是对付着,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 现在他家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就又带着他父亲到处寻医问诊,现在虽说还不见成效,但总还是能抱着点希望了。 就算只能恢复一点点,起码人能坐起来,生活质量也能高不少。 开上新车了,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林羽看见他后视镜上挂了个平安符,那精致的丝绣小袋子不像他表哥能弄出来的玩意,而且上面还散发淡淡的香味,于是问道:“表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宋建军偷空看了一眼那平安符,脸一下子就红了,说:“没有没有,别瞎说,那是小沈出去玩顺便给我买的。” 林羽问:“是沈方圆?” 宋建军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弟,“人家是大学生,那么优秀,哪看得上我这种大老粗,你可千万别乱想。” 林羽表面上赞同地点了点头,等宋建军注意力回到眼前路上时,他回头冲后座的韩冬生眨了眨眼,两人心有灵犀的都笑了。 二姨家今天又热闹了起来,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 吃完了,韩冬生和林羽把行李箱提过来,给大家分礼物。 给姥姥的是一顶貂绒帽子,红旗区还得冷两个月呢,还能且戴一阵子呢。 给二姨的是一条羊绒围巾,她戴上在镜子前照了好半天。二姨夫最近渐渐开始出门跑医院了,他身体不能动,比常人更容易冷,林羽给他挑了件皮袄子,穿上很暖和。 宋建军则得了一瓶洋酒,他喜滋滋地给摆到家里玻璃柜里了,就算不喝,光这么摆着看,这瓶子都够好看的。 冬雪收到了一条用各种精致造型的玻璃珠做成的手链,她打开盒子看到的一刹那,高兴地差点叫出声来,扑上去抱了她哥一下,又去抱林羽,被他哥从后面拉住衣服帽子,硬给拉了回去。 小帆船的则是一个蓝色的自动文具盒,按不同的按键下去,就能弹出不同功能的“小抽屉”,橡皮和铅笔等可以分别放在这些小抽屉里,又好玩又方便,他高兴地满地乱跳。 给舒延的是一支钢笔,这个可以等下次回首都带回去。 礼物分完了,大家坐在一起又聊了聊天,听夫夫两说说国外的见闻,时间就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还是宋建军开车送他们回去,韩冬生坐副驾,姥姥和冬雪坐在后座一侧和中间,另一侧林羽把小帆船抱在腿上,兄弟两亲亲热热地小声聊着天,很快就到家了。 这个晚上,一个晚安吻后,夫夫两就睡下了,毕竟第二天就该上班了,还有很多的工作等着他们。 开年后,温泉山庄接了个大型会议,参会人员有一千五百多人,山庄的会议室和餐厅大小够用,会议期间泡汤泉的与会人员不会太多,接待能力也足够。 但客房数量远远不够,山庄无法接待的,都匀在山脚下另外几家宾馆了。 林羽特意租了很多辆中巴当摆渡车,定时发车,在几家宾馆门口定时等候,把人往山上拉。 为了这个会,林羽足足忙了两周,虽然最终成效很好,会议主办方和参会人员满意度都很高,但这次的接待还是让他有了进一步扩大规模的想法。 这种大型会议操作起来虽然忙和累,事情极其繁琐,但比接待散客的收益也高得多,带来的宣传效果也极好。 他和宋建军还有小董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拍板定下对温泉山庄扩建,计划从五月开始进行三期工程。 在林羽忙着这场会的时候,韩冬生又去了趟东南亚,这次旅程结束后,他带回来了数个大订单。 腾跃矿泉水厂的机器运转声持续不停,昼夜开工,工人三班倒也不喊累,反倒个个干劲十足,因为加班工资和奖金的数目实在让人开心。 因为扩建的事,林羽开了一整天的会,结束时天都黑了。 他去食堂打了饭,捧着饭盒打算回宿舍吃,才到宿舍门口,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因为窗子里灯是亮着的。 林羽的眼睛里闪过惊讶和喜悦,他轻轻拉开门,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背对着门这边,在往床桌上放碗筷。 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对方转身看了过来,在看清门口的人时,他俊美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朝林羽伸出手来。 林羽放下饭盒,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什么时候到的?”林羽把头埋在他颈窝里,问道。 韩冬生亲吻着他耳边的发丝和颊侧,在间隙里回道:“下午到红阳机场的,去了趟厂子,就过来了。” 林羽仰头去亲吻他,两人亲昵了好一会才吃饭。 今晚他们睡得很早,吃完饭在山庄里散散步,又回屋聊聊天看会书就要躺下了。 林羽坐在床上,等着韩冬生吹干头发。 等韩冬生都收拾好,准备上床时,林羽咬着唇,主动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管药膏来。 韩冬生垂眸看着,眼神柔得像水,弯下腰在他鼻尖亲了亲,拿过那管药膏,又塞回了枕头底下,他的嗓音低哑,但克制,道:“你最近累了,今天不做了,让我亲亲就好。” 林羽抬头看他,睫毛轻轻颤动,说:“可是,我想要……。” 闻言,韩冬生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看着林羽的眼神,像要把他整个人吃掉。 林羽舔了舔干燥的唇,手指轻颤地一粒粒解开自己的衣扣。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已经非常熟悉,熟知对方每一处敏感点。 韩冬生很喜欢面对面的姿势,林羽也喜欢,因为这样更方便他们接吻。 偶尔也会用背入,结束时,韩冬生会用有力的大手抓住他瘫软的腰,让他翻身过来,然后埋下头去……将他的愉悦推向更高峰。 …… 红旗区本来是红阳市重点帮扶的贫困区,每年在财政上都是让人叹息的存在。 可最近两三年来,却突然异军突起,一跃成为红阳市人均GDP最高的区,甚至成为龙头,带动了整个红阳市的经济发展。 最难得的是,红旗区创收方式并不单一,工业和旅游业齐头并进,两架马车带领着整个区飞速发展,行业发展的繁荣,带来的不仅是财政上漂亮的让人眼前一亮的数字,落实在区里每个居民的身上,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上的巨大改变。 经济环境的变化,让红阳市乃至外地人口涌入红旗区,也让更多投资者走进了这里,带来了更多的人口资源,和更多的工作机会。 这年的年末,红旗区还被评为全国示范民俗文化区,不仅迎来了政府组织的全国各地参观学习团,也带来了更多的游客。 在红旗区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居民都知道,本地两个行业最出名的企业家,一位是从首都过来的韩冬生,另一位就是本地成长起来的林羽。 而且这两人还是夫夫,还都很年轻。 1991年的冬天,年轻的夫夫两忙里偷闲,漫步于笔架山上一片树林中。 地面上白雪皑皑,雪壳下埋了厚厚的落叶和枯枝,踩起来有些松软。 高大的树枝直向天空伸展而去,其他树的树枝都是光秃秃的,只有松树松针呈现出暗绿色,顽强地抵抗着北方的风雪。 韩冬生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牵着他裹着厚厚羽绒服的年轻的伴侣,两个人有些费力地走在树木的间隙间。 昨天刚下过雪,兴许是把天上的云都下空了,今天天气很晴朗,阳光从树枝的缝隙间照射下来,有些晃眼。 远处树林间起了些轻雾,被阳光一朝,变得更薄了。 林羽敏锐地发现了目标,高兴道:“在那里,终于找到了!” 他加快脚步,变成他在前头拉着韩冬生走。 韩冬生也看见了一棵松树树根处的小动物,也加快速度,跟着林羽的脚步奔跑了起来。 到了松树底下时,林羽松开他的手,摘下手套,弯腰下去将那小动物轻轻捧住了,固定在手心里,站起身给韩冬生看。 小动物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就停住了。 它睁着大眼睛看着两人,羽毛上有微微化开的雪,看东西时头转动的幅度很大。 这竟是一只小猫头鹰。 韩冬生细致地检查它的身体,最后在它一个翅膀上找到了一个扎进肉里去的小木条。 林羽皱起眉,心疼道:“刚才离老远我就看它飞得不对劲,它肯定很疼。” 韩冬生将那小木条小心地摘掉,用从兜里找了纸巾出来,轻轻地擦干它的身体。 之后,林羽用手心又温暖了一会它,让它的翅膀不再僵硬。 这才抬高手臂,展开两手,小猫头鹰在它手上又停留了几秒,才展开翅膀,飞了出去,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两个人并肩站在雪地里,望着它飞走的方向。 过了一阵,韩冬生转身将林羽冻红的双手放进自己的掌心,拉进自己的大衣衣襟里捂着。 林羽仰头看着他,冲他微笑着。 空气很冷,他的鼻尖和嘴唇都冻红了,阳光照在雪地上的反光起了反光板的作用,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白皙,那两处红看起来就格外的明显,格外的妩媚动人。 韩冬生垂眸看了他一阵,眼中神色沉迷,之后,在他的惊呼声中,揽住怀里人的腰,将他高高地抱了起来。 林羽双手扶在他肩膀上,睫毛轻颤地看着他,良久后,他低下头,吻了韩冬生的嘴唇。 一吻过后,两个人亲昵地蹭了蹭鼻尖。 韩冬生嗓音低沉:“小羽,抱紧我。” 林羽就用双手揽住他脖颈,韩冬生笑了起来,抱着他转起圈来,林羽发出惊呼声,继而也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惊动了头顶树枝上的积雪,它们纷纷扑簌簌落了下来。 树林间空气清冽,有淡淡的雪后松柏的香味。 这北方冬日的雪后晴空,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在颁奖会后再正文完结的,但写着写着,感觉完结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接下来还有一些番外,不多,大概五六章吧,大概一章写林羽上一世不知道的事,一两章写文案上的颁奖会,剩下的先保密。 在这里宣传一下预收文,下一篇我大概率要写《被迫嫁给丑夫后》(要看存稿顺利与否决定),这是篇日常流温馨治愈文,主打就是一个甜字,一样是年长成熟攻美人受,有兴趣可以先收藏,一个月后开文。 《老公嘎了以后》也可以收藏,这个是肯定写的,但可能要在丑夫以后了。 第67章 番外一:表彰大会 这年的十一月底, 林羽接到了市里通知,让他参加一个月后的优秀企业家表彰大会,市里头要给他颁奖。 林羽回家后跟韩冬生说了这事,对方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林羽向来敏锐, 只琢磨了一阵, 就猜道:“你早知道了?不对, 你肯定是要参会的。” 韩冬生笑着点了点头,说:“市里今天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做颁奖嘉宾,我颁发的奖项里, 有一个是给你的。” 林羽笑了起来,用额头轻轻撞了撞他的, 说:“那到时候就麻烦这位颁奖嘉宾多多关照了!” 林羽要被表彰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了, 他自己没觉得怎样,姥姥和二姨她们都高兴坏了,简直比要过年还开心。 姥姥说这么重要的场合,必须得穿套好衣服。 林羽说他有套西装是出差时在首都买的,挺好的, 姥姥特意让他拿出来看了看, 瞅了半天, 下了决定, 说:“这套是好, 可之前穿过了, 这次咱得穿新的, 新的穿起来精气神都不一样!” 姥姥拍板了, 就往沙发上一坐, 打电话联系她合唱团的朋友,打听好裁缝去了。 林羽看向正在陪小帆船玩跳棋的韩冬生,有些无奈却幸福地笑了笑。 韩冬生下了一步棋后,目光在他周身打量,说:“前几天我见客户时,在商场看见一条腰带不错,当时行程紧就没买,明天我中午休息时再去看看,合适就买了,给你在表彰会上戴。” 林羽低头看了看自己,冬雪在旁边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葡萄,此时也在分神打量着他,吐了一颗籽出来,她随意似的指了指玄关处放着的皮鞋,“小羽哥,你那鞋都过时了还在穿,今年不流行尖头了,都流行圆头,等明天我跟我哥一起去商场,你的新鞋我负责了!” 林羽“啊”了一声,小帆船也在旁边凑热闹,咚咚咚跑到卧室里,再出来时,把自己装压岁钱的旧文具盒拿出来了,一把塞进韩冬生手里,说:“韩哥哥,你帮我给哥哥买条新领带,要最贵的!” 这孩子都十一岁了,自从手术痊愈后,个头蹭蹭地长,现在已经是个小少年的样子了,韩冬生像对待男人那样拍了拍他肩膀,笑着答应了。 沙发那头,姥姥终于讲完了电话,她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润润喉咙后,冲他们道:“我都让人帮我约好了,这个周六你们就去裁缝店量尺寸,布料我明天就去挑。” 林羽注意到了她话里的细节,问道:“我们?” 姥姥点头,说:“对,就是你们,你和冬生两一人做一身,一个领奖一个颁奖,都穿漂漂亮亮的,长得好看又会办企业,别人不要羡慕死哦!” 小帆船“啊”了一声,一拍巴掌,对韩冬生道:“韩哥哥,那你不要买最贵的了,你和我哥一人一条,”他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扭捏着道,“就买一般贵的吧!” 韩冬生笑了起来,旁边冬雪咬着嘴唇,不甘示弱道:“行行行,圆头新皮鞋,我也买两双,反正妈知道了肯定给我报销!” 林羽看了看几人,无奈道:“好吧,那明天中午去商场带我一个,冬生的腰带归我买了!” 韩冬生笑道:“行,那就先谢谢小羽了。” 这天的晚饭,一家人就以提前庆祝为名,做了一大桌子菜,大吃大喝了一顿。 一个月匆匆地在忙碌中过去了,很快到了表彰会当天。 一大早,韩冬生开一辆车,宋建军也开上了他的捷达,载着全家人去了红阳市。 到了地方以后,姥姥和二姨他们带着孩子们在观众席坐着等,林羽和韩冬生分别被工作人员引领着去熟悉场地和流程。 上午九点,表彰会正式开始,林羽坐在第一排领奖的企业家中间,韩冬生则坐在主席台上。 台下观众席已经坐满了,除了部分工作人员和普通观众外,还有不少媒体的人,在第一排长枪短炮地支了起来,准备录回去做晚上的新闻报道。 开场是主持人介绍主席台人员和会议流程,之后是红阳市市长上台致辞。 这一任的红阳市市长很年轻,和郑区长年岁差不多,自他上任后,加大了对红旗区政策的倾斜,红旗区能发展得这么快这么好,也少不了他和这届领导班子的支持。 他致辞完毕后,来自红旗区的企业家和观众们,鼓掌鼓得格外用力。 市长致辞后,就是颁奖嘉宾代表讲话的环节。 这两年整个红阳市政府部门的工作,都走简洁高效的路线,以往开这种会,少不得各级政府领导都上去讲一番,没等正式流程开始,光讲话就要用去一两个小时。 现在开会,市长也只不过讲了二十分钟,把该说的说了,场面话基本不讲,速度快了很多。 韩冬生是两位讲话的颁奖嘉宾之一,他的发言也非常简单,站在发言台上时,他的目光在台下的观众席上缓缓扫过,在经过那张他无比熟悉且沉迷不已的年轻而漂亮的脸时,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笑容。 他说:“很高兴能够参与到红旗区乃至整个红阳市的这场高速发展变革当中来,自我从首都到红旗区投资建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这五年来,我看到了红阳人的拼劲与干劲,也看到了你们的团结与互助,到今天,我已在红阳定居,我的大部分家人生活在这里,这里已算是我的半个故乡,作为一个新红阳人,我为此感到骄傲。” 台下掌声热烈起来,韩冬生笑着看着台下的林羽,说:“今天我很荣幸为红阳市的优秀企业家颁奖,不仅是因为领奖的企业家里有我的至亲之人,关于这一点,我想大家都知道,也不必避讳了。” 底下有人发出善意的笑声,还有人呼喝着起哄。 林羽脸上有点红,但还是仰头看着台上的人。 韩冬生接着道:“我荣幸,是因为,正是之后即将上台领奖的这些企业家们,是他们的努力和奋斗,引领了红阳市经济腾飞的成果,是他们这些先行者披荆斩棘开拓了奔向前方的道路,并且吸引着更多的这样的人加入他们。” 最后,韩冬生用低沉而掷地有声的声音说:“红阳市的发展,绝不会止步于此,未来三年、五年、十年,我期待见到更好的红阳,更幸福的红阳人!” 哗,台下掌声雷动,韩冬生微微弯腰致意,笑着走下发言台,回到了座位上。 两位颁奖嘉宾都发完言后,由市长宣布领奖企业家名单。 每念到一个人的名字,这位企业家就由礼仪小姐引领着上台。 随着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颁奖嘉宾也被礼仪引领到台侧,奖状和奖杯被放在托盘上,由一排礼仪小姐端着,在阳光下闪着代表荣耀的光芒。 市长的名单念到了末尾,“红阳市1991年度优秀企业家获得者,红旗区民俗文化村荣誉村长、红阳市旅游协会副会长、红旗区温岭温泉山庄总经理,林羽先生!” 观众席上,一身黑色西装正装、佩深蓝色领带的年轻俊秀的企业家,步伐不快不慢地顺着台侧的台阶走上了台,他嘴角微弯,含着笑意,双眸明亮,样子好看得更像是电视上的明星,难以想象这位竟然就是那位有名的民俗文化带头人,著名的本地标杆模范。 一众或者秃头或者挺着将军肚的中年企业家中,鹤立鸡群般地站着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俊秀年轻人,格外的显眼好看。 韩冬生站在台侧,看着自己那意气风发的爱人,目光里透出难掩的喜爱与沉迷。 身后,有人轻声叫他,“韩先生,韩先生……。” 过了几秒,韩冬生才注意到,他转身去看,就见紧挨着台侧的台下,有个二十多岁的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正看着自己,他手里拿着话筒,衣服上有隔壁市电视台的标识。 韩冬生说:“采访要等到颁奖会后,现在还不方便。”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脸颊有些红,双眼明显闪着崇拜和一些其他隐藏的心思的光芒,“我是元市电视台的主持人柳风,上大学时就看过您在首都电视台上的一次采访,刚才在台下您发言时,我就认出您了,我……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您……。” 闻言,韩冬生的神色平静,并无任何波动,他只是语气缓慢地问道:“你刚才听到我发言了?” 这个叫柳风的年轻人不住点头,“听了,听得很认真,一字不差。” 韩冬生说:“既然认真,你应该听到我说过这个领奖台上有我的至亲之人了吧。” 柳风愣了一下,目光往台上看去。 韩冬生也看了过去,嘴角微微有笑意,“看到站在中间最年轻最漂亮的那个小伙子了吗?” 柳风敏锐地发觉情况似乎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仍抱着幻想,迟疑着道:“那是您的……兄弟?” 韩冬生却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因为林羽正往这边看来,他目光逡巡在对方挺拔俊秀的身姿和漂亮的脸蛋上,根本分不出精力注意其他,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是红阳市的优秀企业家、红旗区的劳动模范,红旗区整个民俗文化旅游业的发展,都是他一手推动的,温岭山周围的贫困村几乎全部在他的带动下脱贫致富。他年轻而精力充沛、野心勃勃,但也善良、大方、包容。” 韩冬生微笑着,看向领奖台的目光骄傲而柔软,说:“他叫林羽,是我的爱人。” 台上,主持人的语气喜悦而热烈,“下面有请市领导及各颁奖嘉宾上台,为红阳市优秀企业家们颁奖!” 台下,掌声响成一片。 姥姥和二姨、宋建军他们鼓得更是起劲,冬雪还把相机举起来,不停按着快门。 礼仪小姐迈开步伐,引领着颁奖嘉宾往台上中心走去。 韩冬生停在林羽面前,将礼仪小姐托盘里的奖状颁发给他,跟他正式地握了握手,又将奖杯郑重地送了过去,说道:“林总,恭喜你。” 林羽一手拿着奖状,一手捧着奖杯,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轻声说:“谢谢你,韩总。” 两个人相视而笑。 主持人在喊让大家站成一排照相了,韩冬生转身站到林羽身边,台下摄像机和相机的镜头都集中过来,闪光灯和快门声响成一片。 冬雪已经离开座位,和那些记者凑在一起,冲着台上两人喊道:“看这里看这里!” 韩冬生和林羽转头向她看去,咔擦,快门按下,相机里将他们的笑容定格了下来。 林羽站在台上,身边是他的至爱之人,台下是他的家人,上一世的他,从没有想过他还会有这样美好的一天。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重生回到十九岁后,人生的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他有了值得交付一生的爱人,弟弟也还在,家庭也幸福,事业也顺利,他很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爱炫耀的韩老板^_^ 第68章 番外二:上一世1 韩冬生第一次见林羽这个人, 是在1988年的深秋。 那是在红旗区的区一小门口,他和杨国志去接一小校长刘永利,在车子里正好看见林羽来接弟弟放学。 杨国志看到林羽时,情绪颇有些激动, 指着窗外给韩冬生说:“看到没, 就那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就是林羽, 哎呀, 就是长得最打眼好看的那个!” 韩冬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长相出挑的年轻人,正微弯腰低着头跟一个瘦瘦小小、脸色不太好看的孩子说话。 从他们的角度,能看到这年轻人的侧脸, 他皮肤白皙,长相很漂亮、干净, 双眼皮大, 说话时露出的牙齿白白的,牙龈是干净的粉红色。 他说话时神情很温柔,看着那孩子的眼神闪烁着疼惜。 这时有一个中年妇人从一小里走了出来,好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林羽就抬头看了过去, 看清来人时, 他嘴角弯起, 露出了个非常灿烂的微笑。 这一瞬间, 韩冬生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的感受, 他只觉得, 这个年轻人的笑充满了让人心头一动的感染力。 他笑得这样灿烂时, 眼角有一条俏皮的小纹路, 嘴角翘起来的弧度很美好。 这个笑容很甜很阳光。 韩冬生活了二十八年, 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类型的男孩子。 但林羽今年才十九岁。 在首都韩冬生身边的认识人,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还在上学,他们恣意挥洒着青春,每天都在为青春欢笑也为青春疼痛,或者写诗,或者弹吉他,或者彻夜疯狂,或者整宿痛哭流涕。 这让韩冬生觉得陌生而遥远。 才十九岁,实在是太年轻了。 所以,尽管杨国志极力劝他,他还是拒绝了与林羽见面的想法。 当时正好在忙腾跃建厂的事,杨国志当时帮他许多,也同样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件事慢慢就放下了。 直到忙完这段,厂子已经正式生产机了,老杨又找他,问他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和林羽相亲的事。 韩冬生都快忘记这事了,老杨又提起,他才发现脑海里还遗留着那张灿烂笑脸的记忆,他难得地迟疑了。 杨国志是他多年好友,确实很了解他,观察他了一阵后,说道:“我知道你有顾虑,以后你待在红旗区的时间很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担心这事不成,以后见面尴尬。” 他想了想,接着道:“要不这样,毕竟他的想法是什么样的,我们都不知道。我让杨力去探探他口风,不跟他说介绍对象的事,更不会提到你,你看行吗?” 韩冬生这才迟疑地点头道:“好。” 不过这次的“探口风”得到的消息并不好,没几天,老杨就找到他的这位多年好友,有点歉意地说:“杨力去问过了,林羽他说他对谈恋爱结婚都没兴趣,等以后再说。” 虽然韩冬生和林羽并没正式认识,甚至林羽根本就不知道有韩冬生这么个人,但这回答也基本等于拒绝了之后的可能性。 韩冬生觉得有些遗憾,但也并没有到难过的地步。 他父亲去世前曾跟他讲过,要三十而立,要尽早成家,但也说过,婚姻要讲缘分,不可强求。 他母亲则是对于家庭关系偏冷漠的人,她虽也爱着这个家庭,但也许事业才是她放在第一位的东西。 韩父很清楚这一点,但甘之如饴。 因为父亲的态度,韩冬生对此也并无埋怨,他反而理解母亲的选择。 人活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母亲成婚生子,本就是父亲追求的结果,已经让她付出了大量的精力,那么后来她在最爱的事业上付出更多的精力,他们父子是都理解和支持的。 舒延对婚姻的观点与丈夫完全不同,她对韩冬生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是对彼此的消耗,恋爱关系本就是索取与付出的交换,如果向内能找到足够的心力支持,那么不婚才是一个人最优势的选择。 韩冬生自己则对婚姻和家庭并不排斥,但也没有向往,他有足够的内心力,其实内心里,还是偏向单身。 所以,对恋爱、婚姻这回事,他更愿意随缘而定,不去强求。 林羽的“口风”透露出的信息,让韩冬生不再执着于这段还没开始的缘分。 他对杨国志说:“这件事就到这吧,不要打扰人家了。” 老杨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可惜,可到底是点了点头,放弃了。 这事之后,韩冬生就又回了首都,在那边待了一周才又回来。 腾跃矿泉水厂才开工不久,他不放心,两边来回跑着看着。 时间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过去了。 再次听到林羽的消息时,已经是1989年的夏天。 杨国志跟他提起时,不断叹气,连声说可惜。 林羽的弟弟突发急病去世了,他的饭店也黄了,存的那点家底都赔给了吃出毛病的顾客们。 本就是孤儿,这下子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事发生时,韩冬生正在外地出差,等他回到红旗区时,林羽已经离开了这里,不知去向了。 那点稀薄的缘分就此彻底断了。 不过短短半年多时间,韩冬生回想起那张灿烂的笑脸时,已经觉得有些恍惚了。 时间的脚步从不停歇,世界一直在按着一定的规律运转。 韩冬生的生活随着事业的快速发展,节奏越来越快,出差时间也也越来越多,甚至在一个地方很少能待超过一周的时间,各地的机场都成了他非常熟悉的地方。 他不知道林羽就生活在距离红旗区不过半小时车程的红阳市里,也不知道这个曾经明媚灿烂的少年,在那边做过搬运工、保安,卖过菜、倒腾过服装,卖过Bp机,过着暗淡也无力的生活。 他也不知道,林羽后来还曾经回过一次红旗区,在给二姨一家人办完丧事后,对方卖掉了继承来的房子,拿着这笔钱,去了韩冬生自己的老家首都发展了。 那么多年了,韩冬生以为他和林羽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却没想到,一次偶然,让他再一次遇见了林羽,只是……对方根本不认识他,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那年的夏天尤其的热,商场的风扇和空调卖得尤其得好。 腾跃矿泉水已经成功跻身全国销量前几的矿泉水品牌之一,在全国各地的超市和卖店等,在货架上基本都能看到腾跃的矿泉水和饮料,比传统的零食品牌影响力还大。 当时,韩冬生已经开始向国际市场进军,但也在继续从一二线大城市向三线以下城市、及县级、乡镇级市场拓展,当然也包括大城市的郊区。 当时有个销售点在首都郊区的销售量达到了新高,为了以示鼓励,也是为了鼓舞其他类似销售点的士气,他专门带人去了一趟那个郊区销售点,现场给销售员分发奖金。 就是从这个销售点出来后,韩冬生发现附近有个网吧,里面出来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的正是腾跃的矿泉水。 那销售点经理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笑着解释道:“这家网吧和旁边的那家小宾馆是一个老板开的,我们的销售员不仅跑超市和卖店,也会去拜访这样对外营业的场所寻找销路,不放过任何机会。” “这网吧和宾馆就在销售点旁边,这窝边草我们也要吃,销售员自然是要拿下的。” 他正说着话,一个看起来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人从网吧里走了出来,他身材高高瘦瘦,皮肤没那么白了,但面容仍然精致,身上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 从网吧里出来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来,点燃了慢慢吸着。 韩冬生脸上露出惊愕之色,那之后,见到他这抽烟的举动,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 这竟然是林羽,他看起来有些变样了,但又好像并没怎么变。 他的目光在四周无目的的扫视着,最后,来到了他们这边。 在韩冬生震惊的目光中,林羽的眼睛一亮,朝他笑了笑,抬起手挥了挥。 韩冬生几乎就要抬手回应了,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那个销售点经理扬声道:“林老板,出来抽烟呢!” 林羽笑着朝这边举了举烟盒,道:“来一根?” 经理摇了摇头,笑道:“算了算了,你嫂子不让我抽了,你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林羽吐出一口烟雾,冲他笑了笑,说:“行,抽完这根今天不抽了。” 说着,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个经理身边面容俊美气势非凡的男人的脸,又很快移开,笑了笑,将烟头按熄在手上拿的烟灰缸里,又进了网吧的门里去了。 韩冬生在他看向自己时,几乎屏住了呼吸,可林羽只是跟看风景一样,很快移开了目光,他甚至都没多看自己一眼。 是啊,对于林羽来说,他不过是个陌生人,甚至还不如身边这个销售经理来得熟悉。 天空上太阳炙热烘烤着,韩冬生垂下眸子,情绪很快恢复如常,他对司机小张说:“走吧,我们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更新了,才想起来-_-|| 第69章 番外三:上一世2 90年代末, Bp机早已被手机冲击得退出了历史舞台,手机、数码相机等小型电子产品开始占据年轻人消费高地,网络购物的环境渐渐成熟。 林羽看准了时机,将网吧和宾馆全部转让掉, 拿到了钱后, 直接从首都郊区转战去了三环内, 在那里开了一家数码产品商城,规模不算太大, 但销量很好, 很受年轻人欢迎,因为这家商城的渠道主要在网上, 价格比线下商城便宜很多,质量上有七天内无理由退换货可以保证, 所以生意特别好。 他知道自己赶上了风口,这股强有力的大风将托着他奔向事业的跨越式成功。 …… 韩冬生第三次见到林羽时,他已经四十岁整,林羽的年纪算起来,应该是三十一岁。 这时距离他们上一次偶遇,已经过去了六七年。 那是一次在首都某会所举办的商业酒会。 酒会的主办者是本地一个很有名望的家族, 邀请了几乎各行各业的名流, 名门豪富与新冒头的商业新贵汇聚一堂。 整个宴会厅布置得富丽堂皇、灯光璀璨,人们衣着精致华贵, 觥筹交错间酒香与食物的香气,还有各式香水的味道混杂, 弥漫成令人熏熏然的气息。 韩冬生不常参加这种酒会, 但有些面子还是要给到的,该来也会来。 酒会进行到后半程时, 气氛从刚开始的拘谨严肃逐渐变化。 酒精带来快乐的感官体验,也让人身体放松,连带着心防都跟着松懈下来,人们四处三五成群地攀谈着,高声地愉悦地大笑着,时不时勾肩搭背地以示亲近,又或者是……勾引与亲昵。 韩冬生面前此刻就有一位成熟美艳的女子,她身穿黑色礼服裙,露出的皮肤白皙而紧致,在水晶灯下美得不可方物。 她在跟韩冬生说话,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试探。 韩冬生则有些意兴阑珊地回应着,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逡巡,思考着要不要提前离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因为离得不算远,声音听起来有些高,有些突兀。 韩冬生下意识转头看去,身后不远处,有三个人站在一起聊天,其中两个他觉得有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刚才发出笑声的就是这两人。 他的目光移动,看向另外一个人,韩冬生不由自主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人……竟然是林羽。 这是三十一岁的林羽,他已经不再是十九岁时那种略有些青涩的精致漂亮的少年模样,也不再是上次见面时,那种吊儿郎当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这时的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礼服,白色的衬衫领洁白挺括,领口缀着的珍珠扣子在水晶灯下闪着莹润的光。 他身材修长偏瘦,额发向后梳着,露出一张精致但略显苍白的脸。 脸颊瘦削了下来,脸部轮廓更立体清晰了,眼神沉静,气质沉稳了不少,但其中隐隐藏着些固执而充满野心的东西。 他还是那么漂亮,让人移不开目光。 林羽就站在那里,嘴角弯着,微带笑意,听着那两人说话,偶尔开口简单回应一句半句。 韩冬生在不远处看着,看着他礼貌客气的样子,透过那双漂亮的眼睛,他却好像已经触及到了对方内心的不耐烦和敷衍。 另外两人仍然喋喋不休,韩冬生想起来他们的身份了。 这是一对亲兄弟,应该是姓王,家里是做钢材生意的,在首都还算有点名气,不是因为有钱,是因为这兄弟两男女通吃、行事下作的浪荡子的名声。 韩冬生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远处有人在叫林羽,他转头看了看,跟面前这对王姓兄弟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就在点头示意后过去那边了。 韩冬生心里微微放松下来。 面前长相艳丽的女人还在试探地释放着好感的信号,但韩冬生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应对,他不顾对方失落的眼神,客气地找借口与其告别。 今天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谈的事也都谈完,他决定提前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那对王氏兄弟鬼鬼祟祟地出了宴会厅,过了一阵再回来时,他们中的一人手里多了托盘,上面放了三杯酒。 他们的目光在宴会厅里逡巡,最后固定在一人身上。 韩冬生去和酒会的主办人打声招呼,就准备离开了,但没想到家族的老爷子也过来了,就多聊了一阵。 对方有意让家里两个小辈去腾跃实习,跟在他身边学点东西,韩冬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请托,这种实习一般也就两三个月而已,说是跟着他,其实是跟随他的助理和秘书,对他来说并没太大影响,自然是答应了。 等他聊完出来,宴会厅里宾客已经不多了,很多人已经告辞离开了。 韩冬生这次是要真走了,他给司机小张打了电话,让他把车提过来,停在酒店门口。 挂了电话,韩冬生回头又看了眼宴会厅,没再看到那个纤细漂亮的身影。 也许是已经离开了,韩冬生垂下眼皮,大步往宴会厅门口走去。 出了宴会厅大门,还要穿过一小段走廊,才能到这栋建筑的大门。 走廊两侧有两排房间,那是一个个小型休息室,供参加宴会的宾客补妆、休息,或者作为隐秘的聊天空间使用。 韩冬生才出了宴会厅门口,就见到了熟悉的身穿黑色西装礼服的背影,对方一手扶着走廊的墙壁,像是喝多了,有些踉跄地往外面走。 见此情形,韩冬生怔了一下,他只迟疑了一两秒,就迈步准备走过去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忙。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扶着墙费力走路的林羽突然转头往另一边看了一眼,露出来半张侧脸。 他本来略苍白的脸颊此刻呈现一种病态又诱人的绯红,眼睛里像含着一汪泫然欲滴的水,红润饱满的唇微张着,胸口起伏得很急促。 很漂亮,但不对劲。 韩冬生心底一沉,正要上前,林羽却又转回头去,摸索着打开了一间休息室的门,他晃了晃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看清房间里的情况后,他走了进去,并且关上了门。 紧接着,这个休息室斜对门的一间休息室的门被打开,那对王氏兄弟从里面走了出来。 宴会快结束了,走廊上现在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少,他们并没注意到停留在不远处的韩冬生。 两人贼眉鼠眼地四处看了看,就走到了林羽刚进去的那间休息室的门外,伸手试探地压下门把手开门,却并没打开。 门在里面被反锁了。 其中一人抬手敲了一阵门,但房间里的人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两人互相看了看,往走廊另一端走去,消失在拐角处。 韩冬生眉头紧皱,他走到那道门外,贴在门板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隐约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就在这时,那对兄弟竟不死心地又回来了,他们还带了一个拿着一大串钥匙的服务员过来。 在见到立在门前的韩冬生时,两人都愣了愣。 这里有媒体的人,韩冬生没打算在这里制造第二天的头条新闻,他沉着脸,目光犀利而危险,对着二人低沉道:“滚!” 王氏兄弟两虽然混,但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也知道在这种场合被人发现他们的龌龊事,后果会很严重。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虽不甘心,但还是灰溜溜地跑了。 韩冬生对那拿着钥匙不明所以的服务员脸色郑重道:“这房间里的宾客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要让人打扰他。” 那服务员这时应该是明白了点什么,但什么都没说,答应了一声就赶紧离开了。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起来,韩冬生拿起电话,看到来电显司机小张的号码,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片刻后,接起电话放在耳边,说:“我有事暂时走不开,你先回去吧。” 挂断电话,韩冬生就这么站在了这间休息室的门外。 走廊里的人流渐渐平息,安静了下来。 直到所有参加酒会的宾客都离开,一队服务员进入宴会厅收拾残局,再到一车车垃圾被从侧门推了出去……,韩冬生始终都守在那里。 咔哒几声,宴会厅的所有水晶灯都关闭了,服务员拿着钥匙串打着哈欠走了,韩冬生还是背对着那道门站在那里。 一直到凌晨两三点时,房间里又传来一阵水声,没多久,有脚步声接近门口这里。 韩冬生敏锐地侧头听了听,继而,突然迈开脚步往走廊外的大门走去,出了大门,他一转身,隐在了大门一侧的高大绿植后面。 他这么做,是不想林羽为此感到尴尬和介怀。 过了没多大一会,脚步声传了出来,一个身材纤瘦高挑的身影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林羽的身上穿得很整齐,只是衣领和袖口都有一点点被水洇湿的痕迹,头发也湿漉漉的。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脸好像又小了一圈,路灯灯光照在他脸上,他微微眯着漂亮的双眸,望着不远处路的尽头。 很快,汽车的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轿车拐了个弯行驶了过来,最终停在他的面前。 车子停好后,一个中年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小跑着来到后座打开了车门。 林羽就弯腰坐上了后座。 车门砰的一声关闭,司机又回到驾驶座。 黑色轿车掉了个头,逐渐加速,驶离了树后隐藏之人的视线。 自始至终,林羽也不知道,有个陌生人昨晚保护了他,还不放心地在他门外守了快一夜。 这次宴会之后还没一个月,首都一家钢材厂的老板家就出了点事,他老来得子一向当宝贝的兄弟两犯事被抓了,老爷子自己一气之下脑溢血成植物人了,家里剩下的亲戚都在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 不过这到底只是件茶余饭后的谈资,新鲜劲过了,也就没人再去理会了。 …… 这次之后,韩冬生还见过林羽两次,一次是在一场拍卖会上,另一次是在电视台参加活动时,但都是匆匆擦肩而过,并没其他交集。 韩冬生知道,林羽的事业越做越大,现在成了圈子里有名的投资人。 他对这样微末出身、白手起家的企业家是充满敬佩的,也有过想和他真正认识的想法,但好像他们的缘分从红旗区时他那句“太年轻了”后,就越来越浅了,每次就算碰见了,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无法实现。 当然,他对林羽已经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单纯的欣赏和敬佩。 就像韩父说的,婚姻靠缘分,不可强求。 韩冬生从没遇到过他的缘分,只当年在第一次见到林羽时心头微微一颤,那之后,就心如止水地过了这么些年。 已经这个年纪了,他已经不再对婚姻和家庭抱有期待,一个人单身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韩冬生本以为他和林羽之间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相识,但没想到,电视台那次偶遇,就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大概在那一年多后,韩冬生在经济新闻里看到了林羽的讣告。 他定定地盯着电视上那张黑白照片良久后,关上电视,来到了家里的落地窗边,又站了良久。 这些年,与对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几乎都能一一回忆出来,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天,在红旗区区一小的门前,有人叫了林羽一声,他就抬头看了过去,笑了起来。 他双眼亮亮的,鼻尖上有颗很小的黑痣,颊侧也有一颗,牙龈呈现健康的粉红色,牙齿雪白,眼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笑容看起来愈加灿烂,好看极了。 韩冬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这一幕,却没成想,多年后的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夕阳西下,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 韩冬生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等对方接通电话后,他低沉道:“替我订一对花圈。” “挽联署名写……,”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友:韩冬生敬挽。” “对方的名字……,”韩冬生望着坠落到高楼下的夕阳余晖,说:“他叫林羽。” 第70章 番外四:温柔的安抚 一段缘分就这样, 还没开始,就戛然而止了。 如果当年,他听老杨的劝,去和林羽正式见一面, 是不是现下的情况会完全不一样。 又或者, 在他们后来的数次偶遇中, 他主动去找林羽认识,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但并没有如果, 人死如灯灭, 生死的天堑已将他们的缘分彻底斩断。 夕阳的余晖坠入地平线以下,没开灯的房间里黑了下来。 韩冬生独自坐在沙发上, 只觉得无边的孤独弥漫过来,快要让他窒息……。 呼, 落地窗外突然有狂风吹过,风声越来越大,窗外的整个世界甚至都被吹得摇摇晃晃,闪耀着霓虹灯的高楼大厦也在摇摇欲坠。 轰隆隆,红色的光晕从远方地平线下亮起,很快, 已经落下的夕阳竟又一次从西边升了上来, 并迅速挂上天空正中。 外面建筑物的晃动更加明显了。 只有这一隅里安静着,也稳定极了,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墙壁上的钟表却像是失控了,时针分针疯狂晃动了一阵后, 竟飞速逆向转动起来。 韩冬生坐在沙发上, 突然一阵强力的心悸,他脸色苍白地捂住胸口。 轰隆隆, 一声巨响,窗外世界轰然倒转,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所有的建筑物都倒悬过来,车子倒着行驶在天幕上……。 钟表上时针分针猝然停止,瞬间,又正向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正常走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扑通一声,韩冬生倒在了沙发上。 …… 呼,主卧里,高大的身影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从床上坐起身来。 他身边正在熟睡的林羽也被惊醒过来,声音里还有刚睡醒的沙哑,问道:“做梦了吗?” 说着,林羽伸手按开了台灯,也坐起身来,看向身边的人。 却在看清对方的状态后,双眉紧皱起来,他一把抓住韩冬生的胳膊,急急道:“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脸色也很差。” 韩冬生垂着头,一手捂着自己胸口,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疲惫而充满一种类似绝望的气息。 “冬生,韩冬生……,”林羽着急地连叫了好几次他的名字,对方却都没有什么反应。 林羽急了,他放开韩冬生的手臂,一把掀开被子,就打算去客厅给120打电话。 可他的胳膊却被一只大手握住,林羽怔了一下,转身去看,就被拉着撞上柔韧坚硬的胸膛,韩冬生放开他手臂,两只强壮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用脸颊和下巴轻轻蹭他的脸颊和颈窝,一遍遍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小羽,小羽,我的小羽……。” 他的声音低哑而疲惫,“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 “什么?”林羽抱着他的腰,掌心在他背上来回安抚地摩挲,“你梦到什么了?” 韩冬生却并没回答,他沉默着抱着林羽,良久之后才说:“我……好像不记得了。” 林羽没再询问,而是紧紧回抱着他,轻声道:“忘了就忘了,只是一个梦,醒了就过去了。” 两人抱了一阵,林羽问他,“你身上睡衣都湿了,要不要洗个澡?” 韩冬生“嗯”了一声,林羽就起身下了床,去了浴室。 他把热水先放上,好让浴室里暖和起来。 在韩冬生进浴室洗澡的时候,他给对方找出干净的另一套睡衣,放在床头。 浴室的门林羽没给关严,留了个缝,方便他听见里面的动静,韩冬生那样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林羽想把微微发潮的床单被罩和枕套也换了,刚换到一半,听见浴室里韩冬生在叫他的名字:“小羽。” 林羽答应了一声,忙放下手里的活,打开浴室的门,看里面的情况。 浴帘是打开的,莲蓬头里放着热水,韩冬生站在下面,水顺着他的额头、眉间、鼻尖,流到了嘴唇,又向下滑向他的身体。 那是一具修长、强壮而健美的躯体,水流滑过,给人一种偾张的充满荷尔蒙的吸引力。 但是,林羽目光移向对方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看见了韩冬生目光里未褪去的犹如受伤的野生猛兽般的神情。 林羽眼中流露出疼惜之色,他走进了浴室,转身锁好浴室门后,脱去了身上的睡衣裤。 在韩冬生渐渐现出渴望的目光中,他走到了对方身前,水珠落在了韩冬生肩膀上,又溅到了林羽的眼睫毛上。 他眨了眨眼,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仰头轻轻亲吻他的下巴和喉结,声音低哑:“你什么都不用做,今晚我给你服务……。” 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拂在韩冬生身上,皮肤光洁而温热,献祭似的,用自己的身体,给他的爱人,最温柔美好的安抚。 ……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卧室外面很安静。 韩冬生穿好睡衣出了卧室一趟,回来时,把手上杯子里的温水喂给床上的爱人。 林羽喝完水,眼睛还是没能完全睁开,他又躺回被子里,侧身躺在枕头上,闭着眼睛问:“姥姥他们呢?” 韩冬生晃了晃手里的字条,“他们去给冬雪挑行李箱去了。” 冬雪过两周就要回首都上学了,虽然并不想离开,她最终还是决定回去高考,这样对她是最好的。 林羽答应她保留她的房间,以后她寒暑假或者长假都可以随时回来。 闻言,林羽“嗯”了一声,在被子蹭了蹭,说:“那我再睡会。” 昨晚他全程主动,唇角现在还有点疼,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就像是总也不运动的人刚爬完高山似的,动一下都难受。 韩冬生在他耳廓上亲了亲,说:“我陪你。” 他刚掀开被子,在林羽身侧躺下,身边的人却突然睁开眼,往他脸上看了过来。 韩冬生微微一愣,笑道:“怎么了?” 尽管已经非常困了,林羽还是强撑着观察着他的神情和脸色,在发现对方已经一如往常了,才放松下来,轻声说:“你好了,太好了。” 韩冬生的目光如水,温柔柔软,他抱住林羽,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哑地道:“昨晚你那么卖力……,我再不好都说不过去了。” 林羽的耳朵红了,脸埋进他的胸口,隔着睡衣咬了下去,韩冬生“嘶”了一声,低沉的笑声震动着胸腔,他低下头,报复似的在林羽白皙的脸颊上轻咬了一口,说:“拾儿,我跟你说过我定力并没有很强,”他声音微哑,“所以,就不要继续撩我了……。” …… 下午,两人睡饱了,就一起去厨房做饭。 韩冬生问林羽想吃什么,他特别干脆地回答:“肉!” 韩冬生笑了,他从冰箱保鲜层里拿出昨天买好的两块牛排,冲洗干净后,用厨房纸巾四面擦干。 铸铁煎锅里倒上些橄榄油,韩冬生掐着时间把牛排放了进去,顿时香味就溢满厨房。 林羽就站在旁边巴巴地瞅着,韩冬生在他鼻尖上捏了捏,说:“从冰箱里拿一些马铃薯和西红柿,我记得里面还有些青笋,一会借着肉汁煎了吃。” 林羽听见了,但不动地方,韩冬生无奈地笑道:“蔬菜借了肉汁的味,到时候比肉还好吃。” 他这才甘心去了。 回来以后把蔬菜都洗好切好,放在料理台上等着。 专注于锅里牛排火候的韩冬生,在这时候侧过头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夸赞道:“乖。” 林羽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后绕到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歪头把脸颊靠在了他的背上。 韩冬生回头瞥了一眼,笑道:“今天小羽怎么这么黏我?” 林羽这时才说:“昨晚,你吓到我了。” 韩冬生身体微微一僵,他垂下眸子,抿了抿唇角,过了一会,他说:“小羽,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这辈子,我已经牢牢把你抱在怀里,再不会松开了!” …… 晚餐之前,姥姥他们回来了,带回来一大堆东西。 这一大两小都累得够呛,连痊愈后精力总是特别充沛的小帆船,都累得趴到狗窝里去了。 大个儿一点不嫌弃他占自己的地盘,兴奋地不停舔他的脸。 冬雪给林羽看自己的行李箱,高兴道:“姥姥给我买的,是我最喜欢的浅紫色。” 林羽拉过来看了看,赞道:“这个牌子质量挺好,你们两眼光不错。” 姥姥在沙发上靠着说:“这行李箱冬雪至少得用四年呢,我特意给她挑了个大的,这样每次从家走,都能多给她带点家这边的好吃的,省的她想家。” 冬雪在旁边道:“那我这次去学校,想要带姥姥炒的干肉臊子,还有小羽哥腌的那种酸酸的泡菜。” 姥姥笑着答应道:“那肯定没问题,到时候我多给你炒点,你给同学也分分。” 林羽也说:“腌菜放久了要坏的,我先给你少带点,等你吃完了给家里打电话,到时候我再给你寄。” 韩冬生笑着看着他们,发现无论是冬雪,还是林羽和姥姥,都下意识地把冬雪当成了家里的成员,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 对此,他是乐见其成的。 父亲去世的早,母亲性格又比较特殊,他又太忙,冬雪没有享受过多少家庭的这种温暖和亲情。 如今,总算是该有的都有了。 两周后的机场,韩冬生把自己和妹妹的行李箱都拉在手里。 冬雪抱着姥姥不肯放手,好不容易放开了,又去抱小帆船,小帆船抱完了,她又去抱林羽。 这次,韩冬生没阻止她,任她紧紧抱着她的小羽哥,微微哽咽着。 林羽轻轻拍她的背,跟她说:“最后两个月了,别有太大压力,以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的。你放心,我答应你了,高考那几天去首都给你陪考,我一定做到。” 韩冬雪点了点头,在放开他的瞬间,她咬着嘴唇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道:“我以前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林羽笑了笑,摇了摇头,韩冬生在看着呢,他没说别的,只是道:“你是我的家人。”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会怪家里人,更不会因为那些过去的事生家人的气。 冬雪笑了,她转身从哥哥那里拿过行李箱,准备进登机口了。 人多没法说太多话,韩冬生只是对林羽道:“回去路上开车小心,我走了,一个星期就回来。” 林羽朝他摆手,道:“去吧,一路顺利。” 但冬雪还没进登机口,就又放下行李箱跑了回来,她跑到林羽面前,笑嘻嘻地说:“小羽哥,有句话我还没跟你说过呢。” “什么?”林羽纳闷地问道。 冬雪眨了眨眼,说:“你长得真的很好看,第一次见面我就这么觉得了!” 说完,她就跑了,林羽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目光从她的背影挪向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韩冬生朝他摆了摆手,领着妹妹进了登机口,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过了两天,林羽收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一份精美的书签,在书签上的空白处,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我也是这么觉得。” 署名是,夫:冬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羽却已经懂了。 他将那书签放在眼前细细看着,嘴角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全文完】 第71章 番外五:亲昵无比 不到一周后, 林羽在山庄里巡视时,看见一处画框歪了,就叫人拿了梯子来,亲自爬上去想把画框调正了。 宋建军正好经过, 在底下喊他, “下来吧, 我上去弄。” 林羽头都不回,说:“马上就好了。” 小董在底下扶着梯子, 被太阳晒得直眯眼, 说:“宋哥,你和沈助理的日子到底定了没, 孙厨师长他们可都摩拳擦掌了,说要给你好好整一场呢。” 宋建军挠了挠头, 表情有点讪讪地,说:“这事暂时放放,还没那么快。” 小董说:“为啥啊,不是都见了家长了吗?” 宋建军叹了口气,“是见过了,但她父母嫌我学历低, 而且我爸那情况……。” 小董不太服气, “可你能力强啊,在咱山庄谁不服你, 再说叔叔不是复健挺有效果的嘛。” 宋建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现在是能坐起来了, 比过去好得多,但生活上还是不能自理, 得时不时有人照顾着,她父母有顾虑也是正常的。” “那你打算咋办?”小董问。 宋建军又叹了口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正说话,都没注意不远处有人从路的拐弯那边走了过来,对方的步幅很大,走路时宽阔的肩膀很稳,有种成熟稳重又利落的感觉。 头顶上,林羽已经将相框扶正,他问梯子下面的两人,“怎么样?可以吗?” 宋建军往后退了两步,往上看了看,喊道:“行了,下来吧。” 林羽就沿着梯子往下爬,一直到最后两级横杠时,他图省事,直接往后一跃,身体轻盈地就往地面上跳去。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越过讶然的宋建军,出现在他落地的范围。 林羽双脚一落地,就落在了一个宽阔柔韧的怀抱里。 他微微一怔,鼻端已经闻到了熟悉的雪后松柏般的气息,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是谁,放松了身体。 小董也反应了过来,捂着嘴偷笑了一下,宋建军则已经开口道:“韩哥,你这是出差回来了啊!” 韩冬生放开林羽,目光从怀里人的脸上挪开,看了过来,点了点头,笑着道:“对,刚从机场过来。” 宋建军和小董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闪过了悟,只又客气了几句,就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小董还没忘记把靠在墙上的梯子搬走。 画框下,顿时只剩下了夫夫两人。 林羽看着他,眼睫轻颤,说:“怎么提前回来了?” 韩冬生低头望着他,嘴角含着笑意,“想你了,就加班把事情做完,提前回来了。” 林羽抿了抿唇角,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慢慢走回宿舍。 刚进屋,林羽就抱住韩冬生的腰,仰头和他接吻,一直吻到气喘吁吁不能呼吸了才分开。 下班时,林羽开车,载着韩冬生回家,两人在车上闲聊。 林羽说:“你来之前,我听见建军哥和小董聊天,说沈助理的父母不大同意他们的婚事。” 韩冬生的反应并不意外,他说:“人之常情,二姨家虽然这两年盖了新房子,日子过得不错,但做人父母的,肯定是希望孩子将来美满幸福,最好没有任何瑕疵的,不同意倒也能理解。” 林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过了一会,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开车的间隙,转头看了眼副驾驶的韩冬生。 韩冬生敏锐地发现了,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林羽摇了摇头,感慨地道:“我只是在想,当初如果你父亲还在,他也未必会同意咱们的婚事,我当时的情况甚至还不如建军哥。” 闻言,韩冬生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过了一阵,他得出结论:“应该不会,我父亲当时和我母亲结婚,周围所有人都反对,觉着他一个热心肠的好小伙,就要被我妈这样的冰山给活生生冻伤不可,早晚会受伤心凉,就连我母亲自己都这么认为。” “但他还是相当固执地突破所有阻碍,娶了我母亲。他这一辈子不算长,在结婚后就没舒舒服服过,事业和家庭他都得顾,他要是不主动,我妈可能说不定哪天早上起来,就会觉得家庭影响到了她工作,而突然跟他提离婚。” “有了我和冬雪以后,他就更累了。”韩冬生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车门把手,发出轻微的咚咚的响声,“那年,他病得很严重,我妈还是大部分时间忙于工作,只偶尔去医院看他。” “他临走前,我问他,‘你这样过了后半辈子,不后悔吗?’”,韩冬生转头看向林羽,“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林羽想了想,说:“他肯定不后悔,至少,他拥有你和冬雪的爱。” 韩冬生点头,又摇头,给出答案,“他是不后悔,不过不是因为我和冬雪,对他来说,我和冬雪是我母亲送给他的礼物,这句话的重点,是送礼物的人,而不是礼物是什么。” 林羽露出茫然的神色,听见韩冬生用无奈的语气说:“那时候他都快不行了,我妈终于匆匆忙忙从一场教学研究会上赶了过来,当时他住的病房房门有个四方的玻璃窗,正好对着走廊,病床床头只要稍微升高一点,就能看到走廊上来往的人。” “我问我爸这话时,他正好看见我妈从走廊那头匆忙地往病房这边小跑过来,半路上挎包还掉地上了,她连忙蹲下去捡地上散落的书本。看着这一幕,当时他那神情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他露出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舒心而得意的笑容,指着那道窗子跟我说‘你姥姥姥爷去世时,她都没这么急过,我满足了。’” 林羽愕然,韩冬生低下头,说:“那天晚上他就去了,我以为母亲只会静静地看一会,就离开,但是那个晚上,她都在。半夜我醒来时,看见她在流泪。” 车子里安静了好一阵,只能听见汽车发动机的低低嗡鸣声。 韩冬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他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看向林羽,道:“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生活的磋磨没有改变他一丝一毫,他还是那么一腔热血,那么一意孤行,那么执着、浪漫到让人无法认同。”他顿了一下,“像他这样的人,如果知道我喜欢上了你,无论如何都想和你结婚,他肯定会说‘小子,去吧,我韩家没有畏缩不前、左思右虑、不干不脆的孬种,去把人带回来,守好了,再不让他跑掉。’” 路口红灯亮起,林羽一脚缓缓踩下刹车,他垂下眼皮,睫毛颤了颤,轻声道:“你不用守,我不跑。” …… 晚上,林羽坐在床边,一见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光着上身的韩冬生,鼻端雪后松柏的气息渐渐浓郁,身体软了下来,几乎要立刻就躺倒在床上。 韩冬生站定在他面前,伸手捏住他下巴,让他抬头看向自己。 林羽湿润的嘴唇微张,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韩冬生目光渐暗,却并没有着急去亲吻他,而是就这么与他目光对视,用低哑的嗓音不解似的问道:“拾儿,你怎么了?” 林羽脸色绯红,心里明白对方的意图,却还是顺了他的意,睫毛微颤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只要单独见到你,身体就很……。” “很什么?”韩冬生微微弯腰,发烫的气息拂在林羽白皙的脸上,声音更加沙哑了。 林羽咬了咬唇,垂下眼睫,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回答:“……敏感。” 韩冬生弯起嘴角满足地笑了,他的大手抚摸着爱人头顶的发丝,声音也压得极低,用一种宠溺而亲昵的语气道:“傻拾儿,你这是想要我了。” 林羽抬起眼皮,目光痴痴地看着他,直白不讳道:“冬生,你摸摸我。” 韩冬生就如了他的愿,两人的脸相距很近,他声音低哑:“要接吻吗?” 林羽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水光,他伸出舌尖,大胆地舔了舔韩冬生柔软的嘴唇,随即引来了对方暴风骤雨般的亲吻。 一切结束后,韩冬生抬起头来,又一次深吻他。 林羽试图侧头躲闪,韩冬生却捏住他下巴,不肯放过他。 良久的深吻过后,林羽眼皮都红了,他推了韩冬生一把,小声抱怨着,“味道很怪。” 韩冬生笑着揽紧了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你自己的东西还嫌弃吗?” 林羽咬着唇,听见熟悉的如播音员般咬字准确的低沉嗓音道:“那你吃我的的时候,怎么那么来劲?” 这一句话问出来,林羽又变成了鸵鸟,钻到枕头底下去了。 而始作俑者韩冬生,则侧身从身后抱着他,发出爽朗而愉悦的笑声。 夜很黑很长,对于这对感情甚笃的伴侣来说,不到一周的分别已经很长了,是要通过一次次亲密无比的接触,来化解那些天浓浓的思念。 第72章 番外六:全文完结 自从见过双方父母后, 宋建军和沈方圆的婚事就放了下来。 二姨愁得那几天直叹气,五一节那天,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看着林羽和韩冬生夫夫和美的样子, 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饭后, 林羽一边帮她洗碗, 一边安慰她。 二姨叹着气说:“都是我们连累了建军,当初他学习成绩其实不错的, 要是能继续念书, 说不定也能考上个大学,都是为了我和他爸, 才早早退学出去赚钱。” 林羽说:“建军哥有能力,又踏实肯干, 虽说他是我亲戚,可在山庄里从来都是有事第一个上、有活冲上去干的,山庄里高中毕业生和大学生不少,可他们都服他,学历不代表什么,好事多磨, 时间久了, 女方父母了解他的为人了,会同意的。” 二姨抹了把眼眶, 说:“希望是这样。” 五一假期温泉山庄营业额又创了新高,惠民大饭店特意空出一天不接待顾客, 林羽让孙福禄安排摆了流水席, 全山庄员工足足吃了一天。 沈方圆就是在这天找到林羽,递交了辞呈。 当时是在总经理办公室, 林羽手里惦着那个信封,说:“这是你第二次跟我提出辞职了。” 沈方圆低垂着头,手指绞紧裙摆,“对不起,林总。” 林羽看着她,“是因为和建军哥的事吗?” 他只是刚提这个茬,沈方圆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滴砸在地上,她哽咽着道:“爸妈他们用死来逼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和建军可能就是天生没缘分,继续留在这里,他就总也不会放弃。” 林羽叹了口气,“哪有什么天生的缘分,不过是因为喜欢才争取来的。” 闻言,沈方圆抬头愣愣地看向他。 林羽将那信封又推还给她,说:“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这个月你好好想想,下次你再来跟我辞职,我就不会再挽留你了。” 沈方圆拿着那封辞职信,神情黯然。 林羽想起来了什么,道:“对了,你来得正好,前两个月你牵头搞的温泉文创大赛就要收尾了,上次你问我要不要搞个评奖仪式,这两天我想了想,咱们可以搞个温泉文创节,把所有作品和参赛选手邀请过来,在山庄路两边设展位展示,由所有顾客一起投票,还可以弄一些小吃摊、手工艺品之类的摊位增加丰富性,也可以请杂耍艺人,或者安排其他小型表演。” 他看着沈方圆,问道:“这件事还是你负责,可以吗?” 沈方圆抹了把眼眶,用力点头,“林总,您放心,我肯定把这件事做好。” 林羽也点了点头,说:“另外,我想趁这次活动,把山庄员工的家属也请过来一起参与,让他们看看你们的工作环境,泡泡温泉,也算是一项员工福利吧,你考虑一下可不可行。” 沈方圆点头,“我知道了,林总,这就去办。” 沈方圆走了,林羽摇了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对她和宋建军的事,他虽然着急,但也无能为力。 他没想到,这件事最终是在山庄的文创节这天有了转折,而且是凶险万分的转折。 那天一大早,林羽就去了山庄。 文创节的标语和摊位都已经都在准备中了,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 沈方圆是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来得比林羽还早,忙得脚打后脑勺的。 直到上午十点多钟,准备工作才全都做完,山庄里也陆续上人了,员工家属们也差不多都在这个时间差不多过来了。 山庄的主干道上开始热闹起来。 韩冬生开车载着姥姥还有小帆船也到了,林羽去停车场接他们。 姥姥约了几个合唱团的朋友在这里见面,到了和林羽说了几句话,就带兴奋的小帆船去找她的老姐妹去了。 林羽拉着韩冬生的手,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溜达着去逛展位区。 韩冬生把所有文创展位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很认真地投了票。 他在写投票时,林羽伸着脖子看了看,笑道:“我也喜欢这一套,投票结果出来如果不是这套的话,将来做文创商品小店时,我还是想把它也量产放进去。” 韩冬生看着那些展位,若有所思道:“你倒是启发了我,也许我也可以在全国一线城市的主要商业街,做一些腾跃的体验店,除了腾跃的食品、水、饮料以外,也可以做腾跃的文创,或者作为礼品,也可以直接售卖,对于企业品牌的推广和企业文化的客户认同都有好处。” “这个想法不错!”林羽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韩冬生低头冲他笑,笑得特别好看。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互相看了好一会,看不够似的,直到周围来回走人惊动了他们,才各自低头笑了一下,继续并肩往前走。 一边走还一边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夫夫两都是事业型的,闲聊时总是要掺杂着工作,彼此互相提些建议和想法,也不觉得累,反倒经常会为对方的想法惊艳,思想碰撞出的火花,带来的愉悦感是无可比拟的。 就是在这时,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了宋建军,他正一个人站在摊位边缘,面朝着热闹的人群这边,却眉头紧锁,脸色不大好看。 韩冬生往那边看了看,说:“好像是沈助理的父母来了。” 林羽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宋建军身后不远处,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沈方圆低着头,不停用衣袖抹着眼睛。 两人没再继续往那边走,这时候碰见彼此都尴尬。 他们往回走,去了林羽的办公室喝茶休息。 茶才泡好,还没喝几口,外面就出事了。 小董脸色煞白地门都没敲,直接开门闯了进来。 林羽已经看见了他员工制服上的血迹,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韩冬生也发现了不对,面色凝重了起来。 小董声音颤抖着说:“不好了,林总,宋哥他被刺伤了!” 本来是热热闹闹的活动,结果不少人都被吓到了。 林羽和韩冬生赶过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但救护车还没来。 宋建军捂着一直在流血的胳膊,在和警察说话,沈方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坚持用鞋带给他绑住胳膊止血。 林羽看见这一幕,脑子立刻就嗡的一声,韩冬生有力的手扶住他的手肘,沉声道:“别怕,我们过去看看。” 宋建军一见他们,就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说:“我没事的,皮外伤而已,一会去医院缝几针就行了。” 沈方圆在旁边哭得眼睛通红,她对林羽哽咽着道:“都是为了我,那个人本来是冲我来的,我爸妈都吓呆了,第一刀我反应快躲过去了,第二次眼看着躲不过去了,建军就冲过来了,替我挡了,是我害了他……。”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林羽这时才注意到,沈方圆的父母正苍白着脸,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站着。 而在不远处,有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被脸朝下压在地上,一把犹带血迹的刀被扔在一旁,被警察用证物袋小心地装了起来。 林羽听见那被压着的男人发出瘆人的叫声,叫声里还夹杂着些难听的辱骂。 他听了一阵,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终于认出了这人,他抓紧韩冬生手腕,“是李光明。” 沈方圆当初写匿名信举报李正学历和工作介绍信造假,所以李正的正式工作才没了,后来他不知悔改,又去做假包,被冬雪发现报了警,就彻底被判刑坐了牢。 李光明这是在牢里回过味来了,算起来他应该是刚出来没几天,就跑来伤人。 林羽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来,他转头向人群里看去,声音颤抖道:“姥姥和小帆船呢?” 韩冬生沉声道:“你别急,我去找。” 他话刚说完,就见姥姥领着小帆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一见这场面就脸色发白,“怎么了,建军这是被谁伤到了?” 宋建军冲她笑了笑,说了句:“姥姥,我没事……。” 可这句话他还没说完,就双眼一翻,蓦地倒了下去。 沈方圆一下子哭着发出尖叫声,周围立刻都乱成了一团。 救护车的鸣笛声夹杂在人们的惊叫声中,救护人员终于来了。 …… 这次的事万分凶险,胳膊上被扎一刀,一般人都觉得没大事,起码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如果捅到了大血管,其实一样是会要人命的。 宋建军就是这种情况,幸亏止血的方法是对的,救护人员来得也及时。 就是这样,他也在医院躺了好多天。 林小敏是在他去医院路上才知道消息的,慌张地跑到医院,差点没在急救室门口哭得背过气去。 沈方圆扶着她,不停给她道歉。 都这种情况了,林小敏也还是理智而清醒的,只是哭着对她说:“阿姨明事理,这件事不怪你,建军这孩子我知道,就算是别人遇到危险,他肯定是能帮就要帮的,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有负担。” 沈方圆父母在旁边听了,彼此互相看了看,眼睛里都有愧疚的神色。 不过好在,最终,人还是救回来了。 就是失血太多,人得修养好一阵子。 林羽和林小敏两个人,换着班地去给宋建军炖鸡炖鱼地送,让他能尽快恢复。 沈方圆更是日夜不离身地照顾着他。 六月初,宋建军出院那天,沈方圆父母也来了,两家人坐一起在病房里聊了好半天。 林羽趴在病房门口看了看,笑着跟韩冬生说:“建军哥因祸得福,看来要准备喝他们的喜酒了。” 这件事善后都料理利索了,七月初的时候,林羽和韩冬生启程去了首都。 七月七到九号是全国统一高考的日子,他们两答应了冬雪要陪考,就一连三天早上送人,考完接人。 冬雪考试时他们就等在考点大门外,她的位置正好靠窗,只要一歪头,就能透过窗玻璃看到大门外的两个哥哥,心里就更踏实了。 陪完考,夫夫两又赶回了红旗区,继续忙各自的工作。 八月初的时候,冬雪的分数出来了,足够她考上首都大学喜欢的专业。 她没等通知书,直接就坐飞机回到了红旗区。 林羽和韩冬生想给她庆祝一下,就带全家人一起出了趟国,玩得格外畅快。 姥姥回来后,还跟合唱团的朋友兴奋地念叨:“我们去看那个踢踏舞演出,就那个男演员的长腿,有那么长!”她比划着,“那么一甩头,哎呦,那个俊啊!” 九月初,学生都开学了,韩冬雪提着她的浅紫色行李箱又一次回去了首都,开始她的大学生活。 十月国庆节,她又飞回来,和家里人一起参加了宋建军和沈方圆的婚礼。 就是在这次婚礼上,林羽听人闲聊,才知道李光明快要判了,他大姨林小慧不知所踪,因为怕赔钱,好像是拿了家里所有钱跑了。 林羽对他们一家的事已经不再感兴趣,他们有这样的结果是自己作的,林羽不想因为这样的人,给自己的人生染上任何污点。 因为李光明伤了宋建军,差点害死了他,姥姥也对林小慧这个女儿彻底放弃了,不再为她牵挂。 婚宴结束后,这个下午,是夫夫两难得的清闲的午后。 林羽拉着韩冬生的手去了山庄温泉区,弯弯绕绕地拐了好多个弯,最后来到一个独立的汤泉屋。 进去之后面积并不大,但修得很精致古朴,颇有些古意。 汤池只有一个圆形的,同样也不大,但两个人一起泡已经很宽裕了。 林羽放开韩冬生的手,回身把这屋子的门在里面反锁上。 韩冬生打量着他,嘴角含着笑意,声音微微沙哑道:“林总这是以权谋私吧。” 林羽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早就想跟你一起泡温泉,但是你有洁癖,肯定不想去公共汤泉的,五月份扩建时,我就找人专门设计了这个屋子。” 韩冬生靠近他,在他鼻尖上亲了亲,声音含糊地夸奖道:“好乖。” 林羽的脸又红了。 都是老夫老夫了,彼此心里在惦记着什么,一个眼神或者一个举动都能看出来个大概。 韩冬生没让林羽的这番工夫白费,给了他的拾儿一次很完美的汤泉“体验”。 汤泉屋外,高大的银杏树枝叶招展,喜鹊们像接暗号一样,在每一棵树上持续地鸣叫。 间或有激烈的哗啦啦的水声从汤泉屋里传出来,它们就同时停下来,侧着小脑袋好像在倾听一样,等过一阵,动静听不见了,又接着叫了起来。 不远处雕梁画栋的亭子外,小桥下流水潺潺,有只狸花猫在溪水边嗅了嗅味道,又警觉地抬起头来,往汤泉屋这边望了过来。 汤泉屋里,激烈的水声已经变成了轻柔的絮语,沙沙的,软软的,缠绵的,温柔的。 又过了好一阵,水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树上那些喜鹊,又停止了鸣叫,侧耳倾听了起来。 北方的秋天,天高云淡,微风习习,和冬天的雪后晴空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Ok啦,历时两个月多一点,终于写完啦。 这篇文从我开始做大纲,到真正写完,差不多花了三年时间,断断续续的,放弃又捡起来,又放弃又捡起来,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 每写一篇文都能发现一些自身的问题,然后在下一篇里尽量避免再次发生,但到底做没做到也不好说,但每篇都能遇到新问题倒是真的,还是只能交给岁月了,慢慢来吧。 谢谢一章章追文的你们,写文是件孤独又需要毅力的事,谢谢你们的陪伴和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