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黑化后我摆烂了》 1、第 1 章 玄月廿三,正值深秋。 到处是一副萧瑟衰败的景致,原本就破旧不堪的院子,里外落了不少枯黄卷边的叶子,更显荒凉了。 紧闭的木门年久失修,被人从里拉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从里面走出个半大的少年,身形单薄且消瘦,身上仅穿了件单衣,根本抵挡不了这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寒气。 时安:“那就是男主吗?” 系统纠正:“不是男主,是反派。” 时安不走心的嗯了两声,看着自己的任务目标,心里的小人忍不住欢呼起来,小时候的牧迟青也太好看了吧,谁能想到未来的大反派,现在才十二岁呢,唇红齿白,眉眼如黛,跟水墨画似的,一看就知以后必能长成帅哥,不枉她挑挑拣拣了这么久。 说起来,前段时间,她无意间看到一款攻略游戏的内测的消息,原本不想玩的,但角色闪得飞快,她一眼就看上了牧迟青的那张人设图,眉峰如刀,凛冽刺目,微垂的眼睑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姿态,轻傲蔑视,仿若万物皆不入其眼。 她被人设图激起了斗志,跃跃欲试,半秒都没有犹豫,甚至连人物背景都没看,就直接点击了确定。 每个反派都有个凄惨的身世,牧迟青也不例外,生在世家贵族,却从小不受父亲待见,母亲早逝,八岁又被送到邻国当质子,直到十年后才被接回去,回到自己国家后,被家族嫌弃,欺压打骂,经历可谓坎坷凄惨,风雨飘摇。 这么看来,确实值得黑化一下,但时安阅书无数,看过不少更惨的反派,甚至那些逆袭流的主角,前期的命运也都一个比一个惨。 时安选中目标后,仔细研究过牧迟青的人设,发现对方每年生日都要杀百人祭天,一般这种设定,肯定是有什么心结未解,但是剧情不全,要她自己摸索。 她把仅有的信息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找出一条和生日有关的事,大约是十二岁这年,生日当天,牧迟青母亲留给他的玉佩被抢走了。 生母早逝,玉佩是母亲留给对方唯一的念想,掌权之后虽然又重新拿回来了,但终究不一样,所以时安才把穿越的节点选在了每年的生日这天。 也不知道这个游戏方是怎么想的,明明各种设定背景都做得很精良,甚至连游戏仓和随身智能系统都能做出来,偏偏穿越时间卡得特别紧,一年一次,一次一天。 时安又看了好几眼还有些稚气的牧迟青,心道不亏,能看到未来大佬小时候的样子,是她赚到了! 正想着,牧迟青动了,他哈出一口冷气,浓密的眼睫微微垂着,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仿佛写着无趣两个字,沉默的转身往院子里的另一间屋子走。 虽然只穿了一件单衣,但背仍挺得笔直,不紧不慢,沉稳的不像是个少年,只是偶有抿嘴的动作,稍显几分稚气。 系统忍不住催促:“别看了,做任务要紧。” “知道啦。”时安懒懒应道,脚刚要迈出去,又收了回来,脸上犹豫:“我突然出现,不会吓到他吗?” 系统:“……” 宿主是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的,它抖了抖,甩出三个身份。 时安一眼就pass掉了瑶池仙子下凡报恩这个选项,实在不靠谱,好在后面两个选项还能看,她在牧家派来的人和高家派来的人中果断选择了后者,高氏是牧迟青母亲的姓氏。 她刚选完,身上的衣服就跟着变了一套,对襟夹袄,领子处滚了一圈白色的绒毛,衣摆用金线绣出了纹案,看起来无比的柔暖舒适,和牧迟青身上的衣服一对比,差距实在太大了。 她正默默愧疚,就见牧迟青突然停了下来,侧身转头,笔直的朝她看过来,两人视线登时撞了个对,时安感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一个激灵,躲进了柱子的阴影里,“他不会看见我了吧?” 系统:“不会,隐身功能还没关。” 时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身后一声呵斥:“出来!” 稍显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容违抗的意味,语气明显不快。 寒风呼啸,卷起枯叶从廊前滚过,发出沙沙声,更显院中寂寥安静,再无旁人。 时安下意识屏息站立,好半天后,见牧迟青没有过来的意思,才悄悄拍了拍胸脯道:“这也太吓人了!” 她忍不住狐疑,牧迟青这个样子,真的有人欺负得了他吗,又是怎么被压制到二十几岁的,这幅样子难道不是有仇当场就报了? 那边,牧迟青站在原地,深深皱起眉,冻得有些发白的唇瓣微微抿起,他刚才分明感觉到廊下有人,这会儿却突然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眼眸暗了暗,看了眼自己细到一折就能断的手腕,眉皱得更深了,脸上划过几分嫌弃。 太弱。 时安一直等到牧迟青进了屋子,才从柱子后出来,本来想悄悄看一看小反派在做什么,但想到刚才对方敏锐的直觉,顿时放弃了这个主意。 她乖巧的站在门口,让系统解除隐身功能,刚要抬手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牧迟青从里面出来,洗了脸,两侧细碎的头发还沾着湿气。 两人骤然对上,牧迟青警惕的退后一步,皱眉道:“你是谁?” 时安被美貌冲击,晃了神,愣了几息才开始自报家门:“我叫时安。” 眼看小反派就要把门拍她脸上,赶紧把刚才想好的借口倒了出来:“我是来帮你的。” “家母曾受过你母亲的恩惠,惦记着报恩,只是身子一直不好,去年去世了,临终前把这事托给我,几番寻找,才找到你。” “我在外敲过门,没人应,就自己进来了。” 小院的院门根本没有锁,平时用一个小土块抵着,这会儿被推开一小段距离,刚好够走一个人。 以前也不是没人接近过他,不怀好意,想着投资一笔看看,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而且母亲身边的人?他经历过这么多遍,怎么不知道母亲手中还有人? 牧迟青看了眼木门,瞥见时安衣摆处的百花图,泛着微光,像是在云朵上洒了金屑,柔软且精致,做工完全不逊于宫中的衣物。 看着年纪却不大,一脸的天真,会是谁派来的人? 但都无所谓,一样改变不了什么。 牧迟青眼里划过一丝讽刺,对时安的话无动于衷,声音冷硬:“我不需要。” 说完就自顾自的做起了事,他洗漱完,把自己收拾整齐,虽然没什么可收拾的,然后搬出木炭准备生火做饭。 时安以前在电视上见过这个生火方式,不是很容易点着,但牧迟青做得熟练无比,她凑近去看,见对方没拒绝,便大着胆子跟在他身后。 对方低头的时候,脖间挂着的细绳便会随着动作露出来,时安多看了两眼,心道着应该就是剧情里被抢走的那块玉佩。 牧迟青敏锐的察觉到了视线,漆黑的眼珠泛着冷光,问道:“你想要?” “不,不,我不要。”时安连忙摆手,她觉得牧迟青没信她,小心试探的问道:“这个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吧,我记得母亲提起过,应该很重要。” 牧迟青:“不重要。” 时安:“……” 她一时梗住,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尴尬的移开视线,看着向上窜起的火苗,见对方利落的瓦罐架在上面,取水,又放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进去。 约莫煮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小罐的盖子被热气顶得往上冒,发出咕噜咕噜声,牧迟青用帕子包住瓦罐的手柄,放到屋内唯一的一张木桌上,又取出一只碗,盛出东西开始用食。 牧迟青做这番动作并不难看,还透着几分矜贵,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孩子,就算一时落魄了,也还保持姿态风仪。 时安隔着雾气,被美色吸引,一瞬不移正大光明的偷看,正觉得满足,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声轻哼。 系统:“一点进展都没有。” 时安:“你都说他是未来的大反派了,怎么可能没有戒备心,不急嘛,慢慢来,你看,他都没把我赶走。” 系统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道:“你的任务是攻略他,让他守礼知节,不是来看脸的!” 时安:“为什么不是攻略他,让他爱上我?” 系统:“……” 时安在心里笑道:“我开玩笑的啦,我怎么会和虚拟人物谈情说爱嘛,再说,小反派才十二岁,和你一样,还是个崽崽呢~” 系统:“……” 可惜系统没有实体,不然她就能看到对方吃瘪的样子了,她正忙着逗系统,冷不丁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质问。 “你在笑什么?” 时安抬头,看见牧迟青皱着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着不大高兴,似乎不满她笑得开心,其实她也没笑出声,只是唇角弯了弯,但少年人心思多敏感,小反派才十二岁,面上不显,心里却也怕旁人嘲笑他寒酸落魄。 时安眉眼一弯:“大概是因为见到你了,所以忍不住心里高兴。” 牧迟青有一瞬间的微愣,抿了下唇,垂眼继续吃饭。 时安看了一会儿,见他又不理人,忍不住搭话:“没有多余的吃的了吗,我也饿了。” 牧迟青腮帮子鼓起,专心吃饭,无声的表示拒绝。 2、第 2 章 吃完饭的牧迟青脸上多了一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暖和了不少,不过还是非常单薄。 他重新打水洗漱,似乎要出去,额前打湿的碎发被他随意拨到了两边,整张脸完整的露了出来,愈发的好看。 时安:“系统,我不能直接给他送衣服吗?” 系统无情拒绝:“不行。” 时安叹了口气,她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游戏规定玩家不能做出违背身份背景的事,因为是内测版本,所以还更严苛一点,所以让牧迟青突然变得锦衣玉食,显然不符合对方现在被欺压的状态。 她打开后台商城看了看,果然一片灰,什么东西都买不了,连兑换银两那一栏都没解锁,任务进度为0%。 时安:“可我不是来帮他的么,我应该是仙女教母,什么都能变出来。” 系统:“你是来教他做个好人的,你是教导主任。” 时安:“……” 拌了几句嘴,牧迟青已经出门了,时安跟在他身后,他神情寡淡的看了她一眼,刻意留出一段距离,显得两人十分生疏。 出了院子,时安才发现外面还连着一片空间,牧迟青住的院落大概只是其中的一角。 她跟着牧迟青往前走,路上零星遇上几个下人,虽退到路边避开,但皆是一副不耐的样子,仿佛在给什么猫猫狗狗让道。 牧迟青无动于衷的继续走着,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孤寂,是他不做表情时一贯的样子,时安在今早刚过来的时候就见过了。 这么说起来,之前接她几句话时,对方还是有些反应的,应该是信了一点她的身份吧? 她落在后面,冥思苦想怎么才能把身份背景补齐,毕竟一年只能来一次,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实在不利于攻略,游戏的内测版本果然比较坑。 她游神天际,没发现牧迟青侧头看了她一眼,停下了脚步,她差点儿撞上,一抬眼,就见牧迟青眼眸带着冷光。 时安被他看得一凝,无辜的眨了眨眼,“怎么不走了?” 牧迟青皱眉,刚才他一路走过来,遇上的人都像是看不见这个人似的,姿态与平日无二,若是看见有外人在,绝不会摆出那样的态度。 果然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牧迟青掩下眼里的寒意,语气稍显不耐:“不要跟着我了。” 说完转身便走。 时安愣了下,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小反派走着走着就突然翻脸了,才十二岁就已经像日后一样阴晴不定了吗? 她看着前面那道单薄的背影,眼看对方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十分的果决的转了个弯,就看不见人影了。 系统:“不跟上去吗?” 时安郁闷道:“他让我不要跟了。” 十二岁的小反派也好难搞啊,分明之前对她还跟对旁人不同来着,怎么就突然翻脸无情了呢,都不说清楚原因。 寒风萧瑟,时安紧了紧身上的夹袄,想起来牧迟青身上的薄衣,也不知能挡多少风,对方就穿着那件单衣出门,畏缩,似乎格外抗冻。 她在园子里逛了逛,只偶尔见到一两个下人,显得有些空荡,这园子本该是牧迟青住的地方,但是盛国实力弱,文渊国自然不待见这个盛国送来的质子,故而一欺再欺,打发人住在园子一角的小院里,那些零星的几个下人也都是打理园子的,并不为牧迟青所用。 时安寻了个避风的亭子,坐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了会儿风景,心道差不多了,牧迟青现在应该不生气了,就算情绪反复无常,也该反回去了。 她拍了拍手,站起来:“系统,小反派现在在做什么?” 系统:“在被人抢玉佩。” “!!!” “怎么不早说!” 系统:“宿主没问。” 时安顾不上说它,急匆匆跑去找人,希望能在玉佩被抢之前赶过去,她跑得气喘吁吁,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地方。 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声粗声粗气的叫骂:“这些柴火是供整个园子用的,你一个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穷酸破落货,呸,快滚!” 紧接着声音一顿,突然变得贪婪起来:“我看你这玉佩留着也没用,不如孝敬老娘。” 时安赶紧进去,刚才骂人的大娘正转身进屋,背对着二人,牧迟青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见是时安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愠怒,“不准过来!” 大娘被唬了一跳,转身呸了一口,骂道:“死小子,在跟谁说话呢,没教养的东西!” 牧迟青没转头,死死盯着时安,恶狠狠的开口:“走开!” 时安完全没想到牧迟青会冲她发火,直到走出去后,还处在懵愣中。 院内,牧迟青抬手擦了下嘴角,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反正最后玉佩还会回到他手上,这个抢他东西的人也没几年好活了。 他受过教训,这些都是他该承受的,刚开始那几世,他试图防抗过,各种方法都试过,但最后事情只会变得更糟,他仿佛一定要接受这些被欺压的命运才行。 牧迟青空着手从放柴火的院子里走出来,下意识朝旁边看了眼,木门两侧空空荡荡,并没有人等在那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抿了下唇,冷着脸转身离开。 院子的后墙边,临窗的位置,时安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见那大娘拿着玉佩美滋滋的摸了半天,似乎外头有人叫,顺手搁在了条凳上。 “就是现在,快!” 她刚说完,一只猫从窗户边角窜了进去,叼起玉佩就跑。 那大娘没走两步,听见动静回头,叫骂了句畜生,抄起木棍追出去,哪里还找得到猫儿的影子,在门口站了半天,嘴里骂骂咧咧道:“那小子果然是个没福气的,连块玉能被畜生叼了去,呸,真是晦气。” 也不知道在骂谁。 时安才不管那大娘在骂什么,玉佩成功到手,她挠了挠猫下巴,又奖励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然后收回系统,看着刚被点亮的技能点又暗了下去,有些可惜,不过,拿回了玉佩还是很值的。 系统:“刚才不是还气得要退出?” 时安振振有词:“他是反派嘛,这一回就算了,做任务要有耐心。” 她拿着玉佩仔细看了看,雕的是什么她不大看得出来,不过握在手心细腻温润,应该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牧迟青这么落魄都没那它去换银子,可见十分宝贝。 时安:“小反派人呢?” 系统:“林子里捡枯叶呢。” 时安:“干嘛去捡枯叶子?” 系统:“留着当柴用。” 时安:“真可怜。” 系统:“你要去帮他捡?” 时安:“不,不,小孩子才需要多锻炼,我就不用了。” 她才不要去讨嫌,等会儿把玉佩放下就走。 她趁着牧迟青不在,把东西摆在了正屋的桌上——实在是没其他地方可放了,空荡荡的屋子,东西少得可怜,玉佩被她装在一个红色锦盒里,后台商城刚弹出来的东西,底部还刻着生辰礼几个字,委实贴心。 园子后林外,牧迟青拖着一包枯叶慢吞吞的往回走,枯叶太多,压着麻布,牧迟青细瘦的手臂在用力之下能看见凸起的青筋,他皮肤本来就比常人白,看起来更加明显,几乎有些狰狞。 这种事他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第二天起来,手臂会酸涩,使不上劲,缓上好几天才能恢复,没什么不一样的。 牧迟青抿了抿干涸的唇瓣,又用了点力,他今天不该相信那个人,不,他没相信对方,甚至一开始就拒绝了,他不该让对方跟着的,明明之前几世接近他的人,他都果断的撵走了。 刚开始轮回时他偶尔会信,后来发现各个都心怀鬼胎,眼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就再没相信过,今天那个人的眼里……他动作停滞了一瞬,那双眼睛像是含着水的春池,一下就能看到底,明晃直白,但是,谁知道呢,或许是藏得更好罢了。 牧迟青直了直身板,继续往前拖拽枯叶,心道,他应该跟之前一样,把人引到看园子的管事那,当做偷窃之人被抓少不了一顿板子。 不过,对方能受得住吗? 想到时安被按着肩挨板子的样子,牧迟青皱了下眉,不知为何从心底涌出一股不适,脸色愈加冰冷,那人穿得那么金贵,说不定会被当成贵客招待,他到底在心软什么。 这些人都一样,碰过一次钉就再也不会出现,不会有人知道他重复过多少遍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不会有人拉住他,就像那块玉佩,永远会在他十二岁生日这天被夺走。 牧迟青进了院子,把一大包枯叶堆在墙角,打水洗净手,准备回屋躺下,折腾半日,脑子已经有些发晕了,再不躺下明日就要得风寒。 他推开木门,径直往里走,在快挨到床板的瞬间猛然转过身,死死的盯着桌上多出来的东西,那是一个锦盒,系着红色的绸缎,颜色漂亮的像是鲜血。 牧迟青瞪着眼睛走近,打开了锦盒,看到里面躺着的一块玉佩,那是他无论试过多少次,从未在十二岁生日这天拿回来过的玉佩。 3、第 3 章 时安从游戏仓里跳出来,关掉app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果然游戏内外的时速有差别。 抛开一些莫名其妙的限制,其实这款游戏还挺好玩的,就是不知道正式上线前会不会解决,她从冰箱里拿了盒冰淇淋,挖了一勺吃着,再次路过游戏仓的时候,瞥见侧面印着两个小字——世界。 这游戏公司的名字叫世界?哪个公司会起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莫名,时安在网上搜了下,果然没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估计不是游戏公司的名字。 其实她能收到这台游戏仓,还是因为一周前,她大学刚放暑假,为了跳过广告,顺手填了一个表,没想到就被抽中成了内测玩家。 说实话,在之前,时安完全没想到科学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实在过于逼真,要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她一定安利给同学。 不过哪有游戏内测还要保密的?搞不懂,时安歪了歪脑袋,又挖了勺冰淇淋。 大二的暑假正是享受人生的时候,奈何外面太热,时安开着空调追剧,熬了两个晚上终于看完了,第三天睡饱起来,才想起游戏里还有个小可怜等待她去拯救呢。 她一边登录,一边想着上次把玉佩放回去,也不知道小反派看到没有。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他看到了。” 时安连忙追问:“怎么样,什么反应?是不是很高兴?” 系统:“……是。” 时安没听出系统的欲言又止,兴致冲冲准备进入,不知道一年过去,小反派长开多少,想想人设图,动力更足了。 她脑补着进入场景,依旧是上次的地点,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就听见一声呵斥:“什么人?!” 简直场景重现,但她这回还没来得及点开隐身功能,只好尴尬转身,“好久不见。” “是你!”牧迟青脸色一变,快步走近,盯着来人。 上回这个人不声不响的消失,只留下了块玉佩,他追出去找,四处打听,却一无所获,对方就像从没来过一样,整整一年,每次听到院子里传来异动,牧迟青都会下意识以为是这个人过来找他,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说什么找到他很高兴,都是骗人的鬼话。 没想到在他已经不在意了,对方又冒了出来。 牧迟青唇瓣绷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盯着面前的人,对方身上穿的还是上次来时的那套衣服,却连一点旧衣的痕迹都没有,即便是一模一样的两件夹袄,也不可能连袖口处的多余出的线头位置都一样。 时安见他不说话,顿了下,小心的试探问:“你在生气?” 牧迟青警觉:“你又要走?” 她连忙摆手:“怎么会,今天是你生日,我特意过来的,自然是要陪你,去年是因为有急事,所以走得匆忙。” 小反派又不说话了,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似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过了片刻,才绷着脸把人领进屋内。 她喜滋滋的接过对方倒的茶,上回来可没这个待遇,只是茶碗还没端稳,就听小反派道:“你不是因为母亲才来看我的。” 时安手一抖,差点把茶碗摔出去,刚要分辨,被牧迟青瞪视了一眼,闭了嘴,小反派目光凿凿,断言:“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不是。” 时安在心里呐喊:“系统,游戏漏洞,你给的身份信息不全,被识破了!” 系统:“……早让你选a。” 她努力回想a选项是什么,脑子里冒出一行加大加粗的字:“你是仙女!” 牧迟青见她这个时候还在游神,不满的追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仙女……咳、咳咳……” 牧迟青想到锦盒上被刻出来的三个字,烫着鎏金,即便是后来他登上高位,也没见过这种工艺,先是信了七分:“真的?” 时安不可置信:“小反派居然信了?!” 系统老神在在:“古代人,比较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时安:“……” 是她局限了,没想到这一茬,所以之前牧迟青是不是怀疑过她是妖怪,时安很想问问,不过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她顺水推舟的点头,联想到没什么用的系统商城,努力圆谎:“我只是个小仙,仙长说我若是能指引一个凡人走上正途,就升我的官,但天上有规矩不可干扰凡尘,所以我不能用法术。” 牧迟青听到走上正途时,眼睫垂了下,问道:“如果完不成任务呢?” 时安:“自然是继续做一个洒扫小仙了。” 她边说边在心里跟系统吐槽,看,不愧是未来的大反派,一开始就直觉自己走不了正道,都想好任务失败的后果了。 牧迟青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按住指节,抬头看她:“为什么挑我?” 自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她差点要脱口而出,赶紧咽了下去,无辜摇头:“是仙长择出的人选,我也不知晓。” 好在牧迟青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所以你一年只能来一天?” 对方自行帮她圆谎,哪有不接的道理,时安点头,看向对面,十三岁的少年正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可惜脸庞还存着几分稚气,五官又过于昳丽,远不及人设图上那般慑人。 她悄悄弯了弯眉,好商好量的问道:“那以后每年你的生辰,我都来,行不行?” 瞥见小反派无动于衷的样子,眼角一塌,可怜兮兮又添了一句:“我也要完成任务的。” 牧迟青不为所动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思索,如果只是一天的话,那他勉强可以接受,反正走不走正途是他自己说了算的,漆黑的眼珠转了下:“你不能随便插手我的事。” “嗯。” “不能多留。” “好。” “不能突然离开。” “行。” 牧迟青松开手指,食指的指节被按得泛白,正一点点恢复,脸色不像刚才那么紧绷,显然对她的回答是满意的,点头道:“你可以留下了。” 时安莫名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丝屈尊降贵的味道,她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主角和反派都是龙傲天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眼睛一弯,夸道:“你真好,等我完成了任务,定在仙长跟前多夸一夸你。”回头等游戏正式上线,她多给对方人设写几个五星好评。 发髻上的绒团随着动作轻轻颤了颤,牧迟青看了两眼,只觉有些烦躁,抿着嘴从桌边走开,同时默不作声的把茶碗收走了。 时安跟在他身后,刚得了许可,此刻底气正足,见他径直朝院门外走,追着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牧迟青:“我要出门。”走了几步,又停下,道:“你想跟便跟。” 时安唇角一翘,跟了上去。 牧迟青住的地方在文渊国国都,离皇宫的位置不远,主要是方便监视与看管,不过以盛国如今国力衰弱不堪,牧迟青这个质子的价值并不大,所以才会被欺压至此。 出行自然是没有马车的,全靠两条腿,文渊倒是没限制他出入自由,大概觉得他也跑不了,毕竟大盛把人送来后就完全不闻不问了。 牧迟青在单衣外头套了件藏青色的旧袄子,整个人灰扑扑的,和街道两侧的走卒商贩没什么两样,全靠一张脸衬着,可惜他只顾埋头走路,完全没有把脸抬起来给人看的意思。 时安一开始还新奇的四处大量,过了会儿便意识到了不对,在心里叫系统:“是不是别的人都看不到我?” 系统:“看的到,不过你的任务对象只有一个,所以其他人会下意识忽略你。” 这倒是方便省事,难怪之前在园子里,也没有下人过来拦她,想到这,时安一顿,后知后觉道:“所以小反派是不是上回就看出来了?” 她略带怀疑的朝旁边看去,小反派身形单薄,鼻尖冻成了红色,衣服的袖口因为有些短了,所以露出了半截手腕,还没有她手腕粗。 算了…… 反正对方现在以为她是从天上下来的。 街道两边隔上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几个买东西的商贩,有的摊子还冒着腾腾热气,一瞧就知道是买吃食的,可惜商城还是兑不了银子。 路过一家炊饼摊时,牧迟青停了下来,摸出几枚铜板,让卖炊饼的老伯包了两个,时安以为是小反派饿了,还美滋滋的想着对方会不会给一个给自己,就见小反派把裹着纸的饼塞进了怀里,一口要吃的意思都没有。 “……” 牧迟青脚步不停,越走越偏,路边行人的衣着打扮也渐渐不讲究起来,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不堪入耳的叫骂,时安好奇:“这是要去哪儿?” “慈安堂。” 4、第 4 章 慈安堂其实就是几间空旷的屋子,勉强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民晚上会过来住,免得被巡逻的官兵抓去。 白天的慈安堂几乎没人,只有老得走不动道的乞丐留守在这儿,苟延残喘的等死,墙角斑驳不堪,沾着不知积攒了多久的污秽。 牧迟青没走进去,绕过前门,在后墙的土灶旁站了站,就有个激灵的小乞丐从里面探出头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四下看了两圈,确保没人后,快速跑了过来,接过炊饼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塞下半块,差点把自己呛着。 时安看他艰难的又吞下半块,才舍不得的舔舔了手指,把剩下的一块藏进衣服里,对着牧迟青喊了声小公子,滑稽的行了个礼。 时安在心里同系统嘀咕:“不愧是未来的大反派,这才多大,就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人了,利用乞丐搜罗消息确实是个办法,而且成本最低,又不容易被人察觉,若是走上正途,以后绝对是一代能臣,青史留名。” 旁边,牧迟青没什么表情的听着,这些消息他听过无数遍,每世都一样,若不是因为不来会印出一连串没法收场的事,他根本不会浪费那几个铜板。 小乞丐也没什么可汇报的,不过为了对得起那两个烧饼,他绞尽脑汁的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见小公子勉强点了下头,才松了气,转身溜回了慈安堂。 牧迟青全程没说话,时安看他小脸上写了不耐,“是不是饿了?” “不饿。” 时安在系统商城了找了找,能兑换的吃食只有糖果,她兑了一包,拆开其中一颗的糖纸,趁着牧迟青不注意,又问了句:“真的不饿吗?” “不饿……唔。” “别吐!”时安见小反派张口就要吐出来,赶紧道:“是糖,很甜的。” 系统商城的糖特别大颗,牧迟青腮帮子鼓得高高的,他艰难的把糖果从一边换到另一边,酸甜的果味从嘴里弥漫开。 他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爱吃糖,从来不爱,无论是被人欺压,还是后来身居高位,都不会去吃如此甜腻的东西。 他感受着嘴里的甜味,心底莫名涌出一股猝不及防的酸涩,愣了好一会儿。 时安问他:“好吃吗?” 牧迟青鼓着腮帮,直觉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有些发烫,他慢吞吞侧过脸,言不由衷的答道:“不好吃。” 时安原本还能看到他的脸,小反派转过去后,就只能从侧边看见一点细长的眼睫,正垂着,也不知那边的地面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时安忍不住想逗他,但又怕十几岁的少年面皮薄,万一恼羞成怒,她不就得不偿失了,只好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那颗硕大圆润的糖球在牧迟青口腔中来回换了几次边,最终也没有被吐掉,牧迟青艰难的吃着糖,感觉整个人都充斥着酸甜的果味,一时连步子都走得慢了。 时安跟在他身边,慢悠悠的晃着,今日无风,云层也不厚,晴空万里,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生出几分闲适,倒像是在散步。 牧迟青把糖吃完的瞬间,肩膀都放松了下来,仿佛吃糖是一件多么费气力的事情,他看了眼旁边的人,时安脸上带着点儿笑意,正好奇的四处打量,那颗糖似乎对她不值一提,只是随手给出去的东西。 牧迟青唇角抿起微微向下,他伸手摸到胸前,隔着衣服就能摸到一块玉佩,是去年生日的时候,对方给他拿回来的那块。 慈安堂所在的西街鱼龙混杂,做什么买卖的都有。 时安跟着牧迟青东拐西拐七绕八绕后,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在进去前还愣了下,小反派好好的来当铺做什么。 她还没开始猜,就见小反派从领口下勾出条细绳,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牧迟青下一个动作就是把绳扣解开,摘了玉佩就要往柜台上压。 时安赶紧拦住,皱着眉道:“你要当玉佩?” 她知道牧迟青手中还是有些散钱的,虽然不多,但也够日常吃喝,毕竟文渊的皇上不至于把人给饿死,园子里的下人虽贪,却也不敢真把人给欺压没了。 牧迟青不吭声,直接绕过她的手,往柜台走。 时安皱着脸不肯让路,问道:“你缺银子?” 牧迟青这才抬头,漆黑的眼珠写着点不耐,脸上是一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声音冷冷道:“之前说好了,我的事你不准插手。” 时安立刻就要反驳,但张了张口又无从说起,毕竟她确实答应过小反派不插手的,只好不情不愿的让开,看着对方把玉佩搁下,委委屈屈的道:“这还是我拿回来的呢。” 牧迟青的动作顿了下,随即不在意道:“送给我了,就是我的,随我怎么处置。”反正等他以后灭了文渊国,自然有人会为他找来献上。 时安心痛无比,盯着小反派的身影,心道,这玉佩不是对你很重要吗,怎么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拿来当呢,那她上回费工夫拿回来做什么? 她越想越委屈,瘪了瘪嘴,暂时不想理人。 当铺的掌柜许是听到动静,这会儿才打着哈气慢慢悠悠的从里屋走出来,见生意上门也提不起精神,住在这附近的都是些过不下去的,过来无非当锅碗,当个夏衣,还扰了他的好觉。 正想把人撵出去,漏眼一瞄,瞟见柜台上的那块玉,眼里登时闪过道精光,这可是块好货啊,早说陋巷有奇人,可不让他给遇上了。 一瞬间困意全无,他拿眼斜了几下牧迟青,见对方一身寒酸打扮,心里有了成算,这怕是日子过不下去才来当的,多半不识货,他贬低贬低成色,再压一压价,能赚上不少。 想到这儿,脸上的横肉跟着颤了颤,捡起玉佩颠了两下,眼也不抬的道:“白玉一块,这是预备死当还是活当?” 牧迟青一眼就看出对方在盘算什么,懒得拉扯,开口报了个数,“死当,我要银票。” 掌柜一愣,头回见出价如此精准的,不禁抬头多看了他几眼,这才发现这人样貌生得十分俊俏,心里嘀咕,难道是城里哪家落魄了的公子,难怪懂得多些,不过他开门做生意,哪有让人占便宜的道理,当既就往下压了一半。 牧迟青拿起东西就走,城里的当铺又不止一家,不过这家最近罢了。 掌柜起初以为他作势,还冷哼了声,下一息见他头也不回,赶紧诶诶了两声,把人叫回来,这价也不是没得赚,就是不能大赚嘛,他眼珠一转,贪婪的打量了牧迟青一眼,心里盘算着待会派人跟着,找个无人的地方抢了,到时候东西银子都是他的,可谓无本万利。 时安眼睁睁的看着他把玉佩给当了,还是死当,心里憋着气,闷不吭声的跟在他后面,时不时踢走一两颗小石子,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气哼哼的对系统道:“我倒要看看他换了银票准备做什么!” 系统:“如果是去花楼赌坊呢?” 时安:“那我打断他的腿!” 过了片刻,眼见着街道两边越走越繁华,她隐隐不安道:“小反派不会真的要去喝花酒吧?他才多大啊?!” 系统:“……” 好在牧迟青及时在一家酒楼前停下的步子,才制止了她不靠谱的猜测,不过当玉佩就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也不知这家酒楼的糕点是不是金子做的,三十两才买了一盒,她刚才看见一盒里一共就只有八块点心,每块还没有她手掌心大。 她心里幽怨,低着头没看路,直接和递到跟前的盒子撞了个满怀,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东西,不觉愣在当场,“给我?” 牧迟青点头,抿了下唇,道:“还你的糖。” 说完把盒子塞进她怀里就走。 时安手慌脚乱的接住,追上去,她还处在震惊中,一时跟不上小反派的想法,只好干巴巴的说道:“糖不用还的,我还有好多。” 牧迟青不理,闷头往前走,却也没有制止对方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解释,舌尖上似乎还存了点酸甜味。 他不知道王记的糕点有没有那颗糖那么甜,但确实是文渊国都最好的糕点铺,再好就只能进宫让御厨做,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要再等等才行。 进了园子所在的主街时,牧迟青突然停了下来,眸色沉沉的朝街巷的转角看了一眼。 时安也顺着他朝后看去,不过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 牧迟青收回视线:“没什么,不过是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时安下了一跳,飞快的左右环视:“在哪儿?” “已经溜走了。” “噢噢。” 回到住的园子,时安这回一直留到了傍晚,把一盒点心吃完了才走,小反派说什么也不肯尝一口,所以最后全进她肚子了,不愧是三十两银子换来的,确实值得一品。 她吃了一个,突然想起自己这回生辰礼还没给呢,赶紧在系统商城翻了翻,把能兑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了锦盒里。 牧迟青看着那和上回如出一辙的盒子,只大了一圈,神色如常的接了过去,然后搁在腿上不动了。 时安眨了眨眼,问他:“不打开看看吗?” 小反派不为所动:“等你走了再看。” 5、第 5 章 锦盒里其实没放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几本讲先人哲理的书,圣贤之语,引人向善。 牧迟青手指抵着光滑的书封,发出一声嗤笑,迂腐无趣,若是几本书就能改变一个人,那天下岂非没有一个贪官污吏。 屋里燃着火盆,牧迟青拾起书准备丢进去烧掉,手指抬起时,书册下发出了一声吱呀声,绝不是纸张摩挲的声音,他皱着眉把上面的书都拿开,底下赫然是一袋鼓鼓囊囊的糖果,四四方方的塞满了整个锦盒的底部。 这一刻,仿佛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酸甜的果味,从四面袭来,包裹住他。 牧迟青坐在火盆边,腮帮鼓起一块,面无表情的烤着火,炭盆里时不时爆出一两点火星,一旁的桌上,几本线书安静整齐的叠在一起。 时安断掉手机app前还在跟系统抱怨,怎么整个系统商城能兑的东西只有书,连点值钱的都没有。 系统:“书中自有黄金屋,而且除了书,还有糖,你放了一整包。” 时安:“……哄小孩子嘛,量大才够震撼!” 系统:“你下次去他就十四了。” 时安:“那也还是个小朋友~” 她边说边把玉佩放进系统仓库,这是她下线前特意去取回来的,那家当铺的朝奉太黑,居然还雇了两个人妄图对小反派下杀手,要不是多问了系统一句,她还真以为是老鼠。 收好玉佩,时安干脆利落的下了线。 约饭、逛街、做美甲,大学生的暑假生活过于潇洒自由,时安快乐的玩了两天,准时进游戏仓。 她记得小反派十四岁这年,盛国大败,为求太平,老皇上又把太子送来文渊当人质,按说异国他乡,该相互扶持,可惜从仅有的剧情上看,太子和小反派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时安的落地点照例选在牧迟青的院子里,眼前一花,不一会儿就到了熟悉的小院,依旧充斥的荒凉的气息,院子里的落叶似乎比前两回更多了。 她没看到小反派人,听到院墙外有动静,还以为是小反派,走近才听到是两个粗使丫鬟在说闲话,不过声音完全没压着,好似并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听去。 时安刚好奇的听了几句,脸色就唰一下沉了下来。 “小翠昨儿假装走错地方进去,说床头还摆着书呢。” “连个赏钱都给不出,还使钱买这些个没用的玩意儿,真是作怪。” “可不是,听说东面刚来的那位公子,在盛国是位太子爷呢,赏钱给的可阔绰了。” “真的?那咱们多往那走走,说不定能遇上贵人。” “也是,免得沾了晦气。” 时安咬着唇瓣,心头冒火,她都没舍得说过小反派,这两丫鬟的嘴可真碎,没听过莫欺少年穷么,小反派可是要成为大佬的。 她正腹诽,正屋的门突然被推开,牧迟青一手撑着门,问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时安一愣,道:“原来你在屋里啊!” 牧迟青仿佛听到了一句废话,脸上带着几分不耐,好似下一秒就要亲自过去把人拉进屋,不过忍住了,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留了半扇门还敞着。 时安一乐,高高兴兴的走进去,正想要跟牧迟青说一说刚才的事,让他离这些人远些,谁知道是真走错了路,还是别有用心呢。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就发现小反派脸色似乎有些不正常,方才站得远没发觉,现在近处看,只觉对方白得过分,毫无血色。 时安顿时忘了刚才那茬,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牧迟青没理她,闷咳了声,慢慢走到里屋躺回床上。 他刚才要不是下去开门,也不知道对方要在院子里站多久,想到方才她脸上的表情,牧迟青眼睛眯了下,戾气横生,他该查查今日是哪几个在墙角乱嚼舌根了。 时安紧跟着进来,见他病恹恹的躺靠着,平日里微扬的眉眼也垂了下去,实在可怜,伸手朝他额上探去,想试一试体温。 牧迟青还在想刚才的事,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下意识侧头避开。 时安眨了下眼,表情无辜,手还悬在半空,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僵持不肯动,最后牧迟青一点点的,十分不情愿的挪了回来。 时安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一手盖在小反派的额上,细细对比了下,嘟哝道:“也不是很烫,没有发烧嘛。” “怎么突然得了风寒?着凉了?”明明前两年穿那样单薄,也没见小反派打个喷嚏,上回用玉佩兑了银票,衣服也穿得厚实了,反倒生起病来了。 牧迟青抿着唇不肯说。 时安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是不是高佑恒?” 她一刻钟前才看了关于大盛太子和小反派关系不好的那一段剧情,中间似乎提过一件事,就是小反派曾经被太子推进过湖里,高佑恒就是太子的名字。 牧迟青倏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时安心虚了一瞬,然后理直气壮道:“我是神仙嘛,自然什么都知道。” 牧迟青显然不怎么信,若是什么都知道,怎么一开始还要问他,他不愿说,因为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早知道对方能猜透,他前几日就不故意落水了,只多之后被高佑恒多恶心几次。 牧迟青垂着眼懊恼,原以为能在今天之前恢复,偏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透。 时安看小反派蔫蔫的样子,心里一酸,莫名涌出一股护短的豪情,言之凿凿表示:“咱们得欺负回去!” 牧迟青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视线从旁边的架子上瞟过,又看了眼她,欲言又止。 时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赫然看到自己上回留的几本书,想到自己刚说的话,心想不会把小反派完全给教反了吧,这怎么能行! 她握拳大声道:“自卫,自卫懂不懂,适时的反抗是有必要的,要学会保护自己!” 她在心里跟系统道:“我就说光给书不行,还都是道德经之类的,你看,差点出岔子吧。” 系统:“……” 她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堆道理,说得口干舌燥,也不知小反派有没有往心里听,她起身给自己倒了碗茶,顺手也给小反派接了碗,喝了口才发现是凉的。 再看小反派,双手捧着茶碗,小口小口的抿着,似乎根本不在意茶水的冷热,难怪到现在也没好透,该不会是连药都没吃吧。 时安盯着他喝完一口的空档,手一伸,直接把茶碗抽了回来。 牧迟青猝不及防被抽走了碗,有些懵的抬头,便十分无辜的被瞪了一眼,眼里尽是茫然,问道:“怎么了?” 时安不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搁下碗出去找烧水的罐子,好在屋里点了炭盆,不然让她生火,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牧迟青不知自己是哪儿惹了她,对方刚才分明是不高兴了,是因为他刚刚瞥了一眼书吗? 他手指揪着被面慢慢收紧,想起对方突然消失的前例,心里莫名不安,咳了两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一时起得快了,眼前一花,扶着床沿才没一头栽下去,正缓着,就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你起来做什么!” 牧迟青忍着头晕飞快转身,就见对方手中提着罐子,袖口的白色绒毛还沾了水,忍不住问道:“你去接水了?”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去做什么,生病了还喝凉水的人。” 时安把门关严,学着上回小反派的做法,在炭盆上支了个架子,把壶放上,一转头,发现小反派还在床边站着,正看着水罐发愣,心领神会道:“想喝水?等一会吧,很快就热了。” 说着就要催他上床,却见小反派乖乖点了点头,然后不知怎么想的,搬了个矮凳,挨在火盆旁坐了下来,直愣愣的盯着水罐。 她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小反派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之前她总觉得小反派行事过于一板一眼,哪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一点儿也不活泼。 果然,生病使人柔弱。 时安索性也搬了个凳子来,坐在牧迟青的对面,隔着火光,明目张胆的看对方,十四岁的牧迟青已经有一些日后的影子了,昳丽的眉眼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持重。 时安一手撑着下颚,一只手拨弄火钳,烧得正旺的炭盆时不时迸出几簇火星来。 牧迟青哪怕是在游神,也感受到了对面直白的视线,况且对方丝毫未加掩饰,他略显不自在的侧了下脸,不经意看到自己的手腕,细瘦干瘪,想到园子里的下人时常当着他的面嫌弃他削瘦无用,眼神暗了暗。 哪怕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也知道男子过于瘦弱并不好看,对方是天上的小仙,不知见过多少貌如美玉的仙君,定然各个都身姿高大挺拔。 牧迟青垂着眼睫,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又不知自己究竟在烦些什么。 隔了片刻,他抬头问道:“你…你今年还会送我生辰礼吗?” 6、第 6 章 时安看人正看得专心,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愣愣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唇角一翘,倏地一下笑开了,这还是小反派头一次提起生辰礼的事呢,时安重重嗯了声,道:“当然会!” 说罢,矮着腰,连人带凳子的朝牧迟青那边挪过去,直到两人挨着才罢手,侧过身,一脸期待的问道:“你是有想要的东西吗?” 牧迟青下意识的后仰,动作一时过大,晃了个趔趄,他皱着眉坐稳,有些不自在的往旁边侧了侧,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还是头一次有人靠他这么近,几乎快要挨到一起了。 牧迟青盯着那一点儿碰到自己鞋面的裙边,撒花落梅,红白交错,还有一点金丝勾成的花蕊,随着对方的动作又快速移开,就像是屈尊降贵的在他鞋面上搭了一下。 时安用手肘抵了抵旁边的人,疑惑:“怎么又不说话?” 见小反派一直盯着自己的裙子看,突然福至心灵,问道:“你想要衣服?” 牧迟青眉心紧了下,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不要。” 时安刚兴奋起来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心道,也是,小反派手里有银子,想要衣服的话直接买就可以了,至于那些漂亮繁复的衣服,即便是有了,也没法穿出去。 想到这,时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外加一个木柜,就是全部家当了,也不知道这一年,对方把银子花在了哪儿,别说是添家具了,添些零碎的小玩意都未曾。 未来的大佬有个物欲淡的设定,所以这样她就更好奇牧迟青刚才为什么会开口了,奈何这会儿对方就像嘴巴突然上了锁,怎么也不肯说。 她托腮,漫无边际的瞎猜:“山珍海味?琼浆玉液?还是珍奇走兽?总不会让我给你变出个漂亮姑娘来吧?” 牧迟青抿着唇,在她说出更离谱的东西前,骤然打断道:“不是这些,都不是。” 时安正发愁,要是小反派真想要这些,她要去哪里搞,系统商城不开放,她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教导主任。 系统:“……” 牧迟青转过头,犹豫了两息,道:“我想要一柄短刀。” 他想变强,不想这么一直受制于人,自从对方出现后,他就发现自己受到的限制在减弱,不再像前几世那般艰苦,但是还不够。 他不知道自己弄来武器会不会引出更坏的事,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还弄不到趁手的东西,牧迟青看了眼时安,心里忐忑。 对方之前说过不能动用仙术,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说来逗他的,但是一把刀的话,应该不会让她太为难。 牧迟青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眼眸慢慢暗了下来。 果然,是他太贪心了。 时安顾不及牧迟青的心理,她正在脑子里跟系统激烈的讨价还价,从小反派说出想要的东西时就开始了。 时安:“一柄短刀而已,怎么就是要去干坏事呢?” 系统:“他是反派。” 时安:“但现在还是小朋友啊,小朋友的愿望不能落空!” 系统:“按照攻略进度,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安:“迂腐!” 时安:“你要是不给,我就不干了!” 系统:“……” 几秒后,时安脑子里响起叮的一声,她眼睛一亮,知道自己这是成功了,商城不仅解锁了武器,还解锁了兵法、医书这些配套的东西。 时安:“小统子,我爱你,你是最棒的系统!” 她夸了句就兴冲冲的去挑短刀了,商城里的武器种类五花八门,刀枪箭斧,无一不缺,还是成套出现的,不过既然小反派开口要短刀,自然有它的用处。 时安一眼看中了一款刀柄上镶嵌红玛瑙式样的,暗红色的圆珠像是颗熟透饱满的石榴籽,极衬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她挑好短刀,又选了个大小适合的生辰礼盒子,一抬头,正想给小反派一个惊喜,这才发现对方垂着头,似乎闷不吭声有一会儿了。 “牧迟青,”时安小声问道:“你怎么啦?” 小反派没吭声,动了下,站起来往床边走,垂着眼睫不肯看她,时安眨了眨眼,不知怎么联想到刚跟主人闹别扭后的修狗狗,耷拉着耳朵,很是可怜。 她赶紧甩甩脑袋,把这想法甩出去。 眼看小反派垂头丧气,走得十分沮丧的样子,时安心思一转,放弃叫对方回来的打算,直接让系统把锦盒放在被子下面。 牧迟青慢吞吞的走着,见她唤了一声后就再没动静了,心道,对方是不是又突然消失了,但是他头疼得厉害,只想快些躺下。 牧迟青咬了咬牙根,不知道为什么这回的风寒如此难耐,他压抑着闷咳了几声,终于伸手够到了床边,在掀开被褥的瞬间,定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牧迟青以为是自己因为风寒出现了眼花,否则该怎么解释这突然出现在他被褥底下的锦盒,可他再如何眼花,也不会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 时安美滋滋的看着小反派定住的身形,心里莫名有种成就感,还没来得及跟系统炫耀,就见小反派身子一晃,要往下栽。 唬得时安跳起来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后,强行塞进了被子里,小声念道:“生病了还不歇着,刚才就不该让你下床的。” 她转身在桌子旁找了个高点的凳子,坐到床边,见刚被搁到一边的锦盒又回到了小反派手里,眨眼一笑,问道:“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不肯答应?” 牧迟青眼睫闪了闪,脸上的神色不自在起来,抿着唇看着火盆,顾左右而言他:“水怎么还没有烧好?” 他话音刚落,水罐的盖子发出啪嗒的响声,白色的水雾袅袅而上,水开了。 时安扑哧笑出了声。 凉水和热水兑在一起,很快就到了能入口的温度,牧迟青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倔强的搭在锦盒上面,仿佛挪开一下,就会不翼而飞一般。 时安忍不住想笑,又不敢明目张胆,怕对方恼羞成怒,但笑意还是从眼角眉梢间悄悄泄了出来。 牧迟青看了一眼,垂头喝水的同时别扭的问道:“你笑什么?” 时安实话实说:“你生病的时候才像个小孩子。” 牧迟青在听到小孩子几个字时,动作猛然一顿,一时连表情都僵住了,水呛在嗓子里,半晌回神,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好不容易缓过来后,脸上咳出来的红晕还没退,就第一时间蹙着眉纠正:“我不是小孩子。” 时安赶紧点头,生怕他再把自己呛着,不过,十四岁在古代确实不算小了,难怪小反派反应这么大。 喝了碗热水,牧迟青没撑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时安见他睡着都不忘把锦盒摆在枕头边,心里暖烘烘的,毕竟谁送礼物都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被对方珍视嘛,虽然这次的礼物是对方自己挑的。 不过小反派坚持不肯打开锦盒,哪怕知道里面是什么,也非得要等她离开之后再拆,也不知是哪来的规矩,她还想看看小反派在看到其他东西时会是什么反应呢。 牧迟青睡了不知多久,醒过来时,只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靠在他的额上,他朦朦胧胧间看到了那只手的指尖上绽着花。 花?哦,是那个人。 牧迟青混沌中记起对方漂亮纤长的手指,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模模糊糊的想着,只有天上的仙子才会在指尖上绘出如此精致的花朵。 只是,对方还没离开吗?这天还没过去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时安突然凑近,声音中带着暖意:“醒啦?饿不饿?身上还难受吗?” 牧迟青偏过头,对上时安的视线,在其中看到了几分关切,像是真的在担心他一般,牧迟青压抑着咳了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灯,混着一股苦涩的药味,他在桌上看到了食盒,还有几包配好的药方,火盆里不知何时新添了柴,正架着火,咕咕煮药。 时安见他不想再睡了,便去把食盒打开,里面的吃食还是温的,简单的白粥小菜,生病的人吃刚好,刚摆好碗筷,小反派就已经坐到桌边了,喝了半杯水后,低头吃粥。 时安坐在旁边,托腮欣赏了会儿美貌,听到药罐盖子被顶起发出的噗噗声,起身去端药。 药晾凉了大半,小反派吃完了粥,终于舍得抬一下头了,“你出去了?” “嗯。”时安点头,系统商城里又没有这些,她只好出去跑了一趟,熬药的土罐也是买的,为此花费了一颗小珍珠。 牧迟青盯着对方脱线的袖口,那儿少了颗珍珠,他唇角抿紧,绷着脸道:“不用出去,我又不会死。” 反正只是为了任务,他只要活着就行,生病了不是更好控制么。 话音未落,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大勺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牧迟青猛然皱起脸。 时安满意的哼了声:“生病的人就不要逞强,还有,下次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这次暂且原谅你一回。” 她摸了摸荷包,摸出一颗糖,放在药碗旁边,催道:“要全部喝完哦。” 7、第 7 章 屋外的寒风刮过,拍打着门窗,发出阵阵响声。 暖黄色的烛光跳跃着,药汁的苦涩味仿佛渗进了每一处,除了口中。 牧迟青鼓着腮帮慢吞吞的收拾完桌面,认真的净了手,这才抱来锦盒,朱红色的锦盒上火法镀金的印着生辰礼三个字,如此珍重,仿佛他也是个极为重要的人。 牧迟青含着糖球换了个边,掀开盖子,虽然已经猜到里面放着什么,但在看到东西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伸手。 柔软的绒布中躺着一柄厚重古朴的短刀,刀柄上的红珊瑚犹如流动的血水,冰冷漂亮,凛然杀意,他握住刀柄,感受着手心的重量,低头才发现锦盒是两层的,等看清下面一层放着的东西后,脸上慢慢热了起来。 想到自己要这柄短刀的初衷,牧迟青长睫抖动了下,眼睛不自在的撇开,胡乱想着,对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送他拳法武编? 另一边,时安正准备下线,跟系统唠嗑。 系统:“宿主为什么还要送武学秘籍?” 时安:“强身健体嘛,而且上回送的那些书全是新的,一页都没被翻过。” 她趁着小反派睡着的时候悄悄看了,连一丝折痕都没在书页上找到,她就说小反派不会对那些讲仁义的书感兴趣的。 时安:“咱们学文不行就学武,多线发展,争取早日成才!” 系统:“……” 抱着这份美好的祈愿,时安两天后准时躺进游戏仓,在进入画面前特意打开了隐身功能,也不知道小反派这一年有没有认真习武,她悄悄看两眼。 登入的地点依旧是小院,毕竟小反派还要在文渊国待上三年,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换住处的。 果然,她第一眼就看到小院中间立着一人,正背对着她,高高束起的长发利落的绑着脑后,干净挺拔,脚下的枯叶被扫成了一个圈。 显然对方是在晨起练功。 时安眼前一亮,直接从廊下走了出去,忘了自己还在隐身状态,小反派看不见她,下一瞬,就被枯叶沙土扫到了眼睛。 牧迟青在感觉到有人的时候便立刻收了手,转身急急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空无一人的廊下仿佛刚才是他的错觉。 牧迟青眉头渐蹙,往前走了两步,视线落在一片空地上,犹豫了几瞬,问道:“你来了吗?”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方才卷起的落叶又慢慢悠悠的晃到了地上,不动了。 牧迟青攥着长枝的手微微用力,刚才那一瞬涌出的期待突然落了空,就像这空荡荡的院子,只余寒风。 他垂着眼睫想,今日是廿三,对方一定会来,只是还没有到罢了。 下一刻,软糯的声音凭空响起,“牧迟青。” 时安红着眼睛关闭了隐身功能,伸手揉了几下,还是觉得不舒服,眼里含着泪珠,看不清前面的东西,刚才她下意识的蹲下,这会儿有点不敢站起来了。 她凭着印象朝小反派的位置看去,小声道:“牧迟青,我眼睛进沙子了。” 几息后,她感觉有人靠近,紧跟着手腕连带着衣袖一起被握住,她有了支撑,顿时感觉可靠了许多,借着小反派扶她的力,站了起来。 被搀扶着用清水洗了眼睛,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睫毛眨了眨,落下几滴生理性的泪花。 一旁适时递来张素色的帕子,时安擦干净脸上残余的水珠,又甩了甩额前的碎发,重新神清气爽起来。 旁边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小反派突然开口,道:“你换衣服了。” 时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换了一套,应该是系统自行换上的,大概是因为之前那套的袖口少了颗珍珠。 她踮着脚尖转了半圈,仰头问道:“好看吗?” 裙摆处的金线在阳光下泛起粼粼微光,犹如摆尾的赤鳞鱼,从水面下轻巧跃出。 牧迟青没有看裙子,视线落在时安的脸上,看她眼角红痕未退,湿漉漉的睁着,鼻峰秀挺,珠悬角翘,小巧瓷白的下巴藏在和暖的羽领间,笑得春花灿烂。 他眼神闪了下,点头:“好看。” 时安眉眼一弯,正高兴,突然发现自己是仰着头看小反派的,眼睛蓦然瞪圆,“你长高了!” 明明上回来,牧迟青还和她差不多高来着,短短一年,她现在垫着脚尖也追不上了,小反派长得这么快的吗? 牧迟青低低嗯了一声,顿了下,又道:“不止长高了。” 时安听他这么说,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几遍,小反派穿着件单衣,大概是晨起练功的原因,袖口卷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比起前几年,整个人明显厚实了起来。 额前的发梢上还沾着汗水,显然已经在院子里练功有一会儿了,要不是她突然出现,对方应该还会继续。 原本瘦弱单薄的小可怜在她没看见的地方陡然拔高,真正的长成了个少年郎,风姿绰约,俊朗出尘。 时安不无得意的对系统道:“瞧,小反派现在多帅,我就说那些武功秘籍可以强身健体吧。” 她看着牧迟青,心里冒出一丝奇异的满足感,就跟她发现小阳台上种的草莓终于长大变红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又自豪又骄傲。 一不留神,就看得久了些。 牧迟青在时安的注视下,身子越绷越紧,原本挺拔的脊背此刻像是生了锈,僵硬无比,他忐忑等着对方的意见,隐约带着几分期待,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见她不说话,牧迟青眼里划过一丝失望,咬了咬牙,不甘心的问道:“你不喜欢?” 时安疑惑的抬眼,瞧着小反派脖颈上渐浮出的薄红,神情莫名的反问:“嗯?喜欢什么?” 问完就见小反派脖子上的红晕更深了,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最后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走开了,抿着嘴的样子似乎还有些委屈。 时安表情无辜,不解的眨了下眼,心道,怎么小反派的性子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呢,难道这就是长大一岁的代价?愈发的阴晴不定了? 牧迟青闷不吭声的走回院子中间,继续之前没练完的招式,枝条破空的声音犹如剑刃割开绵帛,一招一式间流畅精炼。 时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去年对方不该要短刀的,该跟她要一柄剑,这样舞动起来更具韵律,不过,以小反派现在的身份,佩剑的话实在过于招摇,她不无遗憾的想,要看小反派舞剑大约要等对方回盛国才行。 一刻钟后,牧迟青收势,柔韧的枝条破空而下,啪一声脆响后,折成了两段,被对方随手仍在墙角的柴火堆上。 时安站得腿都有些酸了,又舍不得移开视线,见他扔了枝条,腾一下跑过去,眼巴巴的问道:“晨练结束了?” 牧迟青短促的嗯了一声,盯着时安,抬手抹了把下颌的汗珠,其实今日的练习远不及平日的分量,但知道对方在廊下站着,他就难以集中心力,方才几次险些出错,索性结束了今日的晨练,明日再加倍。 日光下,时安的侧脸莹白透亮,眼下带着薄薄的粉,领口处绒毛包裹着纤细的脖颈,柔软轻盈,不染纤尘。 牧迟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突然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晨练,明明知道对方会来,练功停上一日也不会怎样,总好过现在沾着一身的汗水和灰尘,哪怕靠得近些,都像是玷污。 他垂着眼睫,不着痕迹的往另一边偏了偏,觉得不够,又往外侧挪了一点,还觉得不对,索性快步往屋里走,想着快些把自己收拾干净。 时安得了答案,眼睛一亮,顿时腿也不酸了,凑上去问道:“那等等要去做什么?还有事吗?忙吗?” 她问着问着感觉姿势不对,脖子扭得有些酸,飞快的从左边绕到右边,兴致勃勃的提议:“要是没有事的话,咱们去出去逛街吧!” 还没说完,牧迟青又往另一侧偏了下,时安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疑惑着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自己,也不奇怪啊,怎么小反派好像一直躲着她呢。 前面牧迟青步子越迈越大,眼看着就要进屋。 时安赶紧跟上,“等等!” 这一喊,牧迟青更快了,几步跨进偏房,丢下一句换衣后,门唰一下在时安眼前合上,紧跟着就是门栓被放下的声音。 时安被关在门外,愣愣的揉了下鼻尖,皱眉想原因,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小反派刚刚该不会是在害羞吧?这是长大了一岁,知道避嫌了? 她越想越觉得没错,没忍住笑了起来,敲了下门板,语气欢快地道:“那我在院子里等你呀。” 一门之隔,牧迟青正在解衣带,听到声音里夹杂着的笑意,手指一顿,从耳下至后颈,慢慢红成了一片。 他紧紧抿着唇,飞快的把自己冲洗了一遍,想到刚才的场景,又觉得还不够干净,重新换了盆干净的水。 直到三刻钟后才从屋里出来。 8、第 8 章 时安在院子里待得百无聊赖,要不是能模糊的听到点水声,她就要怀疑小反派晕在屋里了。 小半个时辰后,时安耐心告罄,拍拍袖口,回去敲门。像是知道她在外面,手抬起,还未落,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牧迟青带着一身薄薄的水汽站在门内。 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了下,牧迟青先反应过来,低咳了一声,时安看到他抱着木盆,赶紧手忙脚乱的让到一边。 好在小反派收拾起屋子来利落又迅速,不像沐浴换衣,用了那么长时间,都快比她这个女生还慢了。 不一会儿,牧迟青收拾妥当,时安见他穿着外衣,腰间还挂了个承露囊,明显是要出门的打扮,“你要出去?” 牧迟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顿了下,语气稍显不确定:“是你方才说想要出门。”他没听过逛街这个词,不过单从字面上看,应该是外出才对,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时安没想到他还记得,脸上一喜,开心道,“那咱们快些出去吧!” 她下意识就要凑过去,靠近的时候突然迟疑了下,记起小反派之前别扭的样子,想了想,特意空出了一人多的距离,这下小反派该不用偏着脸跟她说话了吧。 时安自认为十分善解人意,心情正好,殊不知牧迟青因为她的动作,脸色控住不住的暗了下来,长睫一垂,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等到了街上,时安发现比起去慈安堂的那回,今天的街道两侧的商贩明显少了许多,但两边的铺子里却有不少人,各家都进了新货,热闹不减。 她略一想,便猜出了大概,跟旁边的人确认道:“这是都城里哪个世族要办喜事吗?” 牧迟青点头,“缔良缘,成姻业。不过不是世族,是文渊太子。” 时安咦了声,有些惊讶,她怎么记得文渊的太子成婚这一段是在小反派回盛国之后,那时的牧迟青已是大权在握,特意遣人送了份贺礼,不过礼应该送得不怎么样,文渊皇上收到礼后怒急攻心,当场砸了盒子,撕了礼单。 难不成是之后太子妃出了什么事,太子又另娶佳人了?还是文渊直接换了个太子? 时安胡乱猜测了番,就扔脑后去了,文渊国如何和她关系不大,不过,太子大婚,小反派是不是也要出席? 虽说身份尴尬,但文渊为了面子,也会递请帖的,不过她不确定小反派要不要去,毕竟盛国的质子不止一个。 她扭头去看牧迟青,对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点头道:“我也要出席。” 牧迟青说着,脚下转了个弯,往街角的一家铺子走去,时安一抬眼,就见那铺子的二楼挂着块牌匾,上头提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瑞荣,底下门面宽阔,因为在街角,临街的两面皆是敞开的,一眼便能看尽,里外四间,摆着各式衣料,算不上大,却也不小。 是间成衣店。 时安还是头一次见小反派有给自己添置衣物的打算,他本就眉眼出众,若再穿得好些,实在引人注目,对一个邻国质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小反派平日几乎只穿深色的素衣。 不过十几岁的小郎君,正是纵马长街肆意妄为的年纪,哪个不爱美。 时安小声问道:“没关系吗?” 牧迟青摇头:“这一次没关系,文渊皇上是不会想看到我在宴席上失礼的。” 时安听他说无事后,眼睛倏然亮了起来,立刻想到了那张人设图,也不知换了装束后,十五岁的小反派能抵上日后的几分风姿。 店铺的东家显然认识牧迟青,笑人迎人,招呼小反派到二楼的一室雅间坐下,“公子的外衣已经做好了,正着人去取,公子稍等上片刻。” 东家走后,便有侍女进来奉茶,大约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标志的客人,小侍女害羞的垂了垂眼,声音柔柔的唤了声公子,伸着一双柔夷想要沏茶,可惜小反派完全不解风情,冷着脸让对方出去了。 时安还指望能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呢,谁料如此不近人情,明明对着她的时候,脸皮薄得很,连走近些都要别扭一把,侧过脸去说话。 小侍女被赶出去,只能自己沏茶了,时安原以为小反派不会,却没想到对方做得有模有样,换个地方,换件衣服,便是那学堂中品性仪态俱佳的学子,先生最爱的那一个。 茶杯里的茶倒了七分满,被轻轻放到面前,时安眨眨眼,心说自己怎么又忘了,小反派在盛国时,可也是世家大族的嫡子长孙,否则怎么会被选中做质子。 算一算时间,离小反派回去还有三年,近一千个日夜。 时安难得涌出一股心疼。 牧迟青见她神情不对,以为是她不满自己把沏茶的侍女赶出去,他捏着杯口的手指紧了紧,望向她道:“我也会沏茶,不难喝。” 时安知道小反派误会了,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眉眼一弯,点头笑道:“嗯,好喝。” 牧迟青手指一松,心里没来由的高兴起来。 衣裳果然很快就送到了,叠放在托盏中,整体为青色,单从外面看,能看见金丝绣出的祥云纹,时安咦了声,问道:“怎么就一件外衣,配饰呢?” 送衣的侍女这才注意到雅间内还有一人,赶忙告罪,垂着头回答道:“这位公子只订做了外衣,并没有要求配饰。” 时安略显失望,一件外衣哪里能看出什么,她看了眼小反派,心下可惜。 牧迟青原本并不打算佩戴饰品的,他现下十五,还不用束冠,但见到对方看过来时的眼神,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吩咐侍女:“不用定做,取店内现有的来。” 侍女颔首:“诺。” 片刻后,配饰便被送了来,两个侍女得东家交代,特意留下为客人换衣,还未近身,就被牧迟青同样冷脸拒绝了。 时安见状,忍不住想逗他:“不如我帮你换?” 眼看着小反派脖颈处的皮肤登时开始泛红,坏心眼的继续道:“反正其他人都注意不到我的,你就当做是自己在换嘛。” 说完还作势走了两步。 牧迟青憋着气,一个大步后退,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几丝慌乱,几乎称得上惊恐,逃也似的转到了屏风后面。 听到身后响起的笑声,牧迟青略显不甘的咬了下牙根,他虽然记得每一世的记忆,但是心智偶尔会受现在年龄的影响,若是再长上几岁,他定不会是刚才那个反应。 时安笑了一会儿,心情大好。 也不知道小反派一个人行不行,古人衣服繁琐,不过男子的话应该会好一些。 她待着无聊,索性研究起雅阁内摆饰,每次走到靠近屏风的地方,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会蓦然顿住。 时安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揪着衣服紧张的模样,眼睛不由弯成了月牙,咧嘴悄声笑了出来,她怕自己笑出声,小反派会恼羞成怒,索性逛到了雅阁外去。 从扶栏往下看,能看到一楼的客人络绎不断,若是主家亲自来试取衣物,便会被引上二楼,时安撑着栏杆,正看得兴起,冷不防被一股力猛然撞上,咚的一声,她直接打了个趔趄,堪堪扶住栏杆,才没摔倒。 时安懵了几息,错愕回头,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概是在跟人玩闹,横冲直撞的在走廊里乱跑,全然没有收力。 对方捂着脑门,大概是疼狠了,好一会儿没反应,半晌,缓过劲来,嘴一撇就是要嚎啕大哭的架势。 时安最怕小孩子哭闹,眼看着对方眼泪就要决堤,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糖,塞到对方手里。 小胖子表情一顿,包着两筐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朝手心里看去,又凑近鼻子闻了闻,确定能吃后,飞快的塞进了嘴里,含了两口,吃到甜水后,才有空抬头看一眼是谁给的糖球。 时安见他不准备哭了,大大松了口气,心道,好在她第一次进游戏的时候小反派已经十二岁了,要是个爱哭的年纪,估计她一刻钟也待不住。 不过,牧迟青真的会哭吗,时安歪了歪头,想象不出小反派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雅阁内,牧迟青换好外衣配饰,对着铜镜扶正抹额,他唇角紧绷,心口跳动的速度有些快,明明再精美的华服他都穿过,哪怕是龙袍,与他而言,不过也只是件用来挡风的外衣,可现在,他却有些惴惴不安。 牧迟青屏住气息,从屏风后走出来,却没见到人,雅阁的门半开着,隐约能看到一点裙边,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牧迟青脸色一变,快步朝门外走去,刚到门口,便听见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在门外大放厥词:“姐姐,你真好看,比画上的仙子还漂亮。” “我吃了你的糖,就要娶你的,不过现在还不行,等过几年,我长大就可以了。” 牧迟青脑子轰然震响,他猛地一下拉开门,一眼就看见站着时安跟前的小童,面若银盘,憨态可掬,还不及他肩膀高,鼓着腮帮的样子,格外碍眼。 他冷着脸收回视线,握住时安的袖口,用力带到身侧,紧跟着啪一声阖上门,把企图跟进来的小胖子挡在外面。 9、第 9 章 “诶?等…等等……” 时安被他拽住,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牧迟青力气不小,撑住了她,这才不至于两个人一起摔个狗啃泥。 “你刚才干嘛拽我?”时安揉着手腕抬头,看到牧迟青的瞬间,视线凝住,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 原因无他,身着华服的小反派实在是太好看了,长眉斜飞,俊逸逼人,一张脸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冷傲,比起日后的肃整持重,多了几分肆意潇洒的风姿。 如果说人设图上的牧迟青像一柄浸透了血的刀,那现在小反派,更像初春的雪,藏着凉意,也盖不住生机。 时安眼里挂着惊叹,盯着小反派足足看了好几分钟,美色当前,她全然忘了刚才差点儿摔倒的事,飞快的绕着牧迟青转了一圈,小反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的,她由衷的赞赏道:“真好看!” 牧迟青绷着脸站着,一声不吭,对夸赞他的话无动于衷。 时安绕了一圈回来,饱足了眼福,这才发现小反派的异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他脸色不对,想到前一年对方生病的样子,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穿衣,不会是着凉了吧?” 牧迟青在她追问了两遍后,才抿着唇冷邦邦的答道:“没事。” 时安看他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明显是不高兴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小朋友不高兴了是要哄的,她摸摸荷包,从里面摸出一颗糖,递了过去,“要吃吗?” 牧迟青垂眸看去,晶莹圆润的糖球躺在她的手心中,像是颗漂亮又华贵的珠宝,但这只是对方惯用的哄小孩子的招数罢了,他早就不是幼童了,不用糖果来哄。 想到刚才在门外看到的画面,牧迟青突然觉得这颗糖球也碍眼了起来,他拧着眉,伸手推开,转身要走,猝不及防之下,糖球从对方的手心里掉了下去,咕噜咕噜的滚向了墙根。 时安愣愣的看着滚远的糖球,一时有些懵,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抬头对上牧迟青的视线,完全不知道小反派再闹哪门子别扭。 牧迟青虚虚避开视线,侧着脸看向雅阁的门,声音冷硬道:“我要更衣。” 时安莫名:“不是有屏风吗?” 牧迟青脸色微顿,在时安的盯视下,过了片刻才道:“你是女子。” “可刚才你换衣服的时候,我还在呢。”时安撅着嘴,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走,小反派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要顺毛捋。 她拉开雅阁的门,准备出去时,又被牧迟青叫住了,“不用了。” 回头一瞧,就见小反派面色凝重又纠结,似乎在懊悔刚刚为什么要喊住她,时安偷偷扬了扬嘴角,趁小反派二次反悔前快步走到梨木椅边坐好,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就在这儿坐着,一步都不挪开。” 牧迟青没吭声,脸色依旧很差,不过这回没再让她出去,而是自己转去了屏风后面。 时安撑着下巴,在脑子里跟系统分析牧迟青突然不高兴的原因。 时安:“所以,小反派这是青春期到了,开始叛逆了吗?” 系统:“……不是。” 时安来了精神,追问道:“为什么?” 系统:“他没有赶你走。” 时安反驳:“刚刚明明就有。” 系统:“你还好好在屋里坐着。” 时安点点头:“行叭,那是什么原因?” 系统:“这需要宿主自行探索。” 时安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她刚刚居然指望系统告诉她,实在是堕落了,不过显然,捷径是走不通的,还需要她自己去找原因。 可她把今天的事全部都想了一遍,也没找出什么具体的原因来,小反派的别扭似乎是从早上洗漱更衣开始的,时安想到对方面红耳赤关门的样子,心道,难道真的是因为小反派长大一岁,开始介意起她女子的身份了? 可直觉告诉她,不是这个原因。 屏风后,牧迟青换衣的动作随着叹息声僵住,片刻后,又继续起刚才的动作,换下的外衣被抛弃,挂在屏风上,给原本就什么也看不见的屏风又加了一层遮挡。 牧迟青面无表情的转身,视线一瞥,看见了滚落在墙根处的糖球,原本透亮晶莹的糖球沾了灰,变成了灰扑扑的一团,毫不起眼的窝在墙根。 牧迟青脸色几变,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盖住眼底汹涌的寒意。 他面沉如水的想着之前看到的画面,脑子里满是那小童鼓起腮帮的样子,愚笨且幼稚,他之前是不是也如这般蠢钝。 他不应该放松警惕,放任自己习惯对方一年来一次的,明知道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居然还抱着对方能打破处境拉住他的幻想。 是因为他迟迟不能步入正途,所以对方已经开始挑选新的人了么? 牧迟青冷着脸扯下额间的发带,抬起的眼中,冷意犹如寒潭最深处冻水,他略觉讽刺的扯了下唇角,心道,没什么不同,还是跟以前一样,他身边不需要任何人。 时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牧迟青的黑名单,快要被赶走了,她正苦思冥想,一帧一帧的回忆着今天的事,试图找出那么点儿蛛丝马迹,否则这次就算白来了。 早上在小院里,小反派只是耳根处红了一层而已,并没有变脸,出来之后也没有,在等外衣时,他们还好好的说话呢。 所以,问题就出现在刚刚…… 就在她觉得快要找出头绪时,屏风突然被拉开,牧迟青换回了来时的衣服,像是世家公子突逢变故,衣着落魄,风骨犹存。 不过,小反派似乎本来就是这个人设。 时安登时忘了自己刚才想的事,眼里亮晶晶的提议道:“换好了吗,刚才的配饰也一起带走吧,和那件订做的外衣十分相衬。” 牧迟青抬眼,朝时安看去,片刻道:“不用,我身份尴尬,没必要佩戴多余的配饰。” 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直接摇铃换来了侍女,时安眼睁睁的看着小反派把配饰都退了回去,除了最开始预订的那套外衣,什么都没要。 直到两人出了店,时安还忍不住可惜,她小声道:“明明都很好看。” 牧迟青聪耳不闻往回走,比刚才还要沉默,仿佛要拒她千里之外,两人中间几乎隔出了三个人的距离。 时安走了会儿,实在有点追不上,小反派的步子越走越快,跟身后着了火一样,她喘了会儿气道:“等一等。” 小反派脚步不停,像是没听见,眼见着再不追就追不上了,时安皱着眉,蓦然提高音量:“牧迟青!” 前面的人唰一下定住,过了片刻才转身回头。 时安咬着唇瓣,可怜兮兮的道:“牧迟青,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她有些委屈,明明第一回来对方还知道等她呢,怎么待遇突然一落千丈了,小反派漆黑的眸子动了下,看着她没说话,但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时安见状,眼睛一亮,高高兴兴追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小反派语气冷硬:“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时安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还傻傻的问:“那我去哪儿?” 牧迟青蹙着眉,语气不耐:“去找别人或者回天上,随你。” 说完,不等她回应,转身便走。 时安站在路旁,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神,她这是被甩了?不,是被嫌弃了? 她在脑子里问系统:“这算是任务失败了吗?” 系统:“没有,宿主可以选择继续。” 时安不想继续,她快快乐乐过暑假不好么,干嘛要到游戏里找不开心,就在她准备点击退出按钮时,系统不知怎么了,突然360°的在她脑海里播放牧迟青的人设图,末了,还加上了一层相当俗气的滤镜,意图格外明显。 时安看着那层俗气的粉色,被它逗笑了,手指还悬在退出按钮上,“你想要我继续?” 系统:“半途而废不是好习惯。” 时安挑眉,狭促道:“那你夸我一句。” 系统:“……” 系统显然被噎了下,为了讨饭,忍辱负重:“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宿主。” 时安无情戳破道:“游戏还在内测阶段,我是你绑定的第一个玩家吧?” 但她还是很高兴的,其实刚刚她就反悔了,因为她好像知道了小反派是因为什么突然不理她的了。 时安从后台找出文渊国都的全景图,走走停停了好半天,总算摸到了质子住的园子。 小院里空无一人,屋子也落着锁,牧迟青不在。 时安坐在连廊的栏杆上等人,刚才系统忍辱负重夸她好看时,她福至心灵,想起在成衣店,也有个小童夸她好看,再之后小反派似乎就不高兴了。 可是小反派总不会是因为旁人夸了她两句就不高兴,所以还有别的原因,她眨了眨眼,飞快的想到了那颗被推开滚走的糖球。 院门突然被推开,有人回来了。 时安抬头,看见站在门外的小反派,蓦地笑了出来。 10、第 10 章 牧迟青不知道时安为什么会在院子里,还笑得那么甜。 他明明已经把对方赶走了,而且对方也没有跟上——转弯后他特意等了等,根本没有人追上来。 看着对方因为笑意愈发鲜亮的眉眼,牧迟青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他绷着脸,抿了抿唇瓣,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去。 时安现在心情极佳,几乎和之前来了个180°的翻转,弄清楚小反派生气的原因后,之前的事都微妙了起来。 放在两刻钟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呼风唤雨的大佬居然会因为一颗糖球生闷气,而且别扭到宁愿要她离开也不肯说。 以前小反派也是这样拒绝别人好意的吗,只要有一点点不对,便立刻推得远远的,完全杜绝自己沉沦迷失其中的可能。 时安不免有些心疼,小反派如此行事作风,竖起倒刺保护自己,像是草原上假寐的孤狼,警觉又防备,或许他曾相信过别人,却没能带来好的结果。 时安想着那一点被透露的背景资料,虽没怎么写小反派在盛国的处境,却是可见一斑,生在世家大族,可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异国做质子,想必并不太得族中长辈欢心,生母早逝,无人庇护,应该遇到过不止一次的欺凌。 她一时想得有点多,回过神时,小反派已经进来了,对方在她不远处站定,眉心微拢,神色冷淡,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时安表情十分无辜:“整个文渊我只认得这一处,自然就来这了。” 说完,在小反派开口前,又添了句:“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每年玄月廿三我都可以待在这里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还没有结束。” 牧迟青眉心皱紧:“你不是已经选好了下一个人了吗,还跟着我做什么?” 时安脑子里冒出了个问号,什么叫选好下一个人了,她怎么有点听不懂?刚想追问,话到口边,急急刹住了,先前回来的路上,小反派似乎也提过让她去找别人。 时安垂头想了片刻,突然抬头,故作严肃的朝小反派看去。 牧迟青脸色微变,他刚才不该口不择言,对方选什么人做什么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非要追问的结果不过就是自讨难堪罢了。 牧迟青咬着牙根,脸色逐渐变暗,转身要走,还未来得及迈步,就被对方叫住了。 “牧迟青。”时安的声音轻快,还透着些许笑意:“你以为我重新选了人做任务,谁?成衣铺里的那个小童?” 她笑意盈盈的说道:“怎么会,你可是万里挑一的那一个。” 牧迟青身形一震,猛然转身,朝时安看去,对方一脸得逞的表情,抬着下巴哼道:“刚刚故意吓唬你的,谁让你胡乱误会我。” 说完眉眼一弯,又笑了起来,右手伸到他跟前,问道:“还要吗?” 牧迟青朝下看去,看到了一颗透明的糖球。 回来前,他已经做好了这一世和之前一样的准备,也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对方,可现在,坚定不移的心底却因为一颗糖球出现了动摇。 眼底的手似乎举得久了,有些不耐,想要收回去。 牧迟青用力抓住,长睫抬起:“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时安郑重的点了点脑袋,保证道:“以后一颗糖球也不会给旁人,都给你。” 牧迟青有些不满这个答案,蹙着眉追问:“如果仙君让你换人呢?” 时安心道,哪有什么仙君,她信誓旦旦承诺:“那我也不换。” 察觉到小反派看她的视线带着审视,时安底气十足的跟他对视,半晌,手被松开,手心的糖球被取走了。 她唇角微翘,跟在小反派身边往屋里走,“甜吧,是新的口味。” 牧迟青从喉间发出一声含糊的嗯。 时安高兴起来,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这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屋呢,几乎刚一进门,就眼尖的发现屋子里多了几件家具,尤其是挨着南面侧墙的木柜——足有一人多高,三对门开合。 时安心道,看来小反派这一年过得还可以,起码比之前好了许多,大概是抽条后,身量高了,底下那些虽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但估计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来欺负人。 至于太子高佑恒,眼下大概正忙着和盛国使臣见面,无暇来管小反派的事。 她没记错的话,高佑恒在文渊没待几年便回去了,应该就是这次文渊太子大婚为契机,不过,小反派还要迟上几年。 但总体来讲,眼下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时安兴致勃勃的在屋里转了一圈,眼尖的发现了摆放在床边横柜内的一个匣子,尺寸式样看着都十分的眼熟。 “那是短刀?” 牧迟青顿了下,点了点头。 时安想到他今早用枝条代替武器在小院里比划的场景,问道:“怎么不拿出来用?” 说完自行脑补了答案,道:“是怕坏了吗?放心好了,这短刀削铁如泥,不会轻易损毁的。” 牧迟青试过,确实锋利无比,天上的东西自然不能同凡品相提并论,他道:“有在用,只是练功不趁手。” 时安就等他这句话呢,很是积极道:“那还要其他的武器吗?” 她原以为小反派这次会跟她开口要一把剑或是长刀,没想到对方只稍微顿了下,道:“弓。” 见时安表情微愣,牧迟青抿了抿唇,道:“我想进山。你给的医书,有几个方子配不齐,我想进山找一找。” 文渊山林居多,国都便是三面环山之势,易守难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平日里进山的人并不少,但小反派说要进山找药材实在有些奇怪。 时安赶紧巴拉了一下游戏的后台,看到攻略进度正在稳步上涨,放下了心,看来小反派确实在慢慢转变,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时安:“系统系统,小反派进山不会出事吧?” 系统:“不会。” 跟系统确认完毕,时安高高兴兴的在商城挑了把上好的檀木弓,正要退出时,余光瞥见上一页的东西,眼前一亮,想也没想就买了下来。 她把两样东西一齐装进了锦盒,可惜小反派死活不愿在她离开前打开生辰礼,不然她还能看看对方的反应。 接下去半天,时安跟在牧迟青身后,看他有条不紊的做事,那点儿小反派长大了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不无遗憾的跟系统感慨:“再过两年就不能叫他小反派了,这就是崽崽长大后一定会失去的乐趣吗。” 系统:“……” 晚上点灯,时安从游戏里离开,从游戏仓里坐起来时,觉得自己去做了一回青少年心理问题辅导员。 她拍了拍脸,心道,长成小反派那样的青少年,再来十个也行的! 文渊国,生辰礼的盒子摆在桌上,已经被打开了。 牧迟青脸上没什么表情,盒子里除了把上好的弓外,还有一套华贵的衣饰,以及一包鼓鼓囊囊的糖球,似乎是要把白天没买到的东西都补给他。 想到时安把锦盒递给他时的笑脸,牧迟青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她为什么不生气?白天的事明明是他的不对,换作是他,便一走了之了。 凡人几多,何必非要在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对她真的很重要吗? 牧迟青按在盒盖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直到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才反应过来,匆忙松开手,可惜盒盖还是被压出了道细小的裂纹。 他眼底浮出一丝懊恼,皱着眉盯向那道裂纹,狠狠抿了下唇。 没关系,时安不会怪他的。 11、第 11 章 两天后,时安躺进游戏仓,画面闪出时,差点被吓到。 小反派正倚着廊下的一根圆柱,就站在她的对面,四目相对,时安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她拍了拍胸口,第一个念头是,可惜这次没看到对方习武的样子,不过看样子,对方是特意来等她的。 时安眼睛一弯,两步跑了过去,“是专门等我的吗?” 牧迟青的视线从她眼睛上扫过,嗯了一声,自然而然的挺直脊背,领着人往屋内走,说道:“我今天要进山一趟。” 时安疑惑道:“今天也要去?” 牧迟青脚步停下,侧头看她:“你不想去?” “想啊。”时安点头,她也不想一直待在小院里,会无聊的,不过,“但是今天你过生辰,也要进山吗?” 牧迟青不怎么在意道:“只是个日子,没什么不一样。” 时安反驳:“自然不一样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牧迟青似乎笑了下,不过太快,时安没有看到,他这一年已经把玉侯山摸遍了,多带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在文渊,因为他的身份,大多数地方都不适合去,会引起没必要的麻烦,再等等,等他回大盛,就不必每年都被困在一个小院里了。 时安道:“要不还跟上回一样,去街上逛逛?今天生辰,就休息一天好了。” 她想着难得过个生日,还要进山采药,未免太刻苦了,虽说系统任务要求小反派上进,但怎么也得劳逸结合才是。 牧迟青眉梢微动,这回确实笑了下,道:“不是去采药。” 时安和他对视了两息,突然明白了小反派的意思,眼睛一亮,随即欢呼起来:“咱们进山!” 两人坐着马车往山脚下去,马车时牧迟青从一位老伯那儿雇的,木制的车厢还算结实,不过时安没进去,她坐在车前板上,放松的晃着腿。 牧迟青坐在另一边,马车本就不大,两人差不多快要挨上了,时安本来还以为小反派又要害羞,没想到对方这回倒是十分坦然。 时安朝空着的车厢看了眼,问道:“怎么没见你带上那把弓?” 牧迟青以为时安在担心,想着她在凡间不能用仙术,便解释道:“那片山林里没有大的动物,多是些鸟雀山鸡,不会被袭击的。” 时安瞪大眼睛:“那也得带个武器防身呀,你平日不会就是这么空着手进山的吧?” 牧迟青手上一翻,不知从哪拿出了柄短刀,正是她之前送的那把,刀柄随着牧迟青手指的动作,上下翻飞了两圈。 时安还没来得及惊呼,短刀就又被收了回去,牧迟青面不斜视的道:“这个就够了。” 嚯,这就是未来大佬的气势吗!小反派什么时候学会耍帅了! 时安十分捧场的哇了一声,侧眼看去,发现小反派的耳根下果然可疑的泛着层薄红,她赶紧压住疯狂上翘的唇角,把笑声全闷在了肚子里。 这会儿笑出来,怕是要翻车。 马车行到半途,时安从系统商城里翻出两只药囊,小小的一个,挂在腰间正好,里头的草药能驱赶蚊虫,虽说现在是深秋,但进山还是要小心些的。 牧迟青接过后,没直接带上,而是放在鼻尖下嗅了几下,随口报出一串草药来:“柏子、艾草、白芷、丁香、菖蒲……” 他抿了下唇,道:“没必要特意用仙术,我也能配的。” 时安想到自己一开始哄骗对方的话,甚感欣慰,摆手道:“放心,这一点儿没关系。” 从园子到山脚,大约花了小半个时辰。 时安轻巧利落的从车板上跳下来,这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身上穿的衣服根本不适合进山,裙摆虽没有拖地,但也垂到了鞋面,走路还好,进山的话,很容易被勾到。 好在随着攻略进度的推进,时安的权限也大了起来,趁着小反派去停车,一键换衣,干净利落。 等牧迟青回来,就发现时安换了身衣裳,如枫叶一般的金红色,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有些像女子的骑服,但又更柔软些。 牧迟青愣了片刻,回神后,语气有些不自然:“你应该让我把马车留下的。” 时安表情疑惑,等明白过来小反派话里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难不成对方以为她光天化日之下换的衣服吗,赶紧解释:“障眼法,旁人看不见的。” “我……” “对,你也看不见。” 牧迟青这才没继续问下去。 进山的路果然不好走,虽然被人打理过,但对时安来说,跟羊肠小道没什么两样,幸好她先前换了衣服,否则走不了两步,裙摆就要被地上的枯枝勾破。 时安的家和大学都在平原地带,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爬过山,这会儿不免新奇,连路边岩石缝里的一朵小花都要凑过去看两眼。 早上的山林静谧清新,日光零星的从枝叶的间隙中洒下,人走在其中,几乎很难察觉到时间的变化。 两人走走停停,时安眼尖的在一片枯枝杂草中发现了几簇红色的小果子,待走近,她伸手摘了一个,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嘴里就被塞了颗果子进来,她毫无防备的一口咬下去,顿时一股酸涩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时安赶紧呸呸的吐了出来,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牧迟青!” 小反派手里拿着作案工具,一脸无辜的解释:“火棘果,可以吃的,也不全是酸的,有些果子是有甜味的。” 时安挑眉,狐疑道:“真的吗?” “真的。” “那你怎么不吃?” 牧迟青警觉的向后退了半步,“不好吃。” 她就知道! 时安反手捋了一把小果子,想要趁其不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奈何小反派身手矫捷,刻意放水下她都没能追上,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暂且和解。 停下休息的时候,时安觉得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些轻微刺痛,撩起袖口查看,才发现胳膊不知什么时候被枯枝勾到,外面的衣服没破,里面倒是起了两道红痕。 时安没当回事,反正从游戏出去就能复原,而且也没有破皮,并不碍事。 她看了眼就准备拉下袖子,却被一把拦住,小反派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盯着红痕皱眉道:“要敷草药。” 时安啊了一声,道:“这点儿小伤就不用了吧?” 牧迟青不为所动:“不敷会更肿。” 他想起刚才枯枝勾过她衣袖的那一幕,拧了下眉,他以为她有仙力护体,不会受伤,便没放在心上,但之前她分明会累,又怎么会不受伤,是他想岔了。 时安见小反派的表情过于严肃认真,张了张口,啊了一声,道:“那,那就敷一下吧。” 牧迟青沉着脸,一脸苦大仇深,好像面前不是她的小臂,而是只中了箭垂死挣扎的兔子,时安紧张的眯起一只眼,觉得肯定要痛的,却没想到小反派动作十分轻柔,她只感觉到了草药的冰冰凉凉,再看小臂,已经被缠上了层纱布。 时安动了动手臂,灵活自如,原本的刺痛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草药敷在伤口上的舒适感,时安很是高兴,没想到她随手给的医书竟然让小反派自学成才了。 她心情一好,腿都不酸了,高高兴兴起身继续往山上走,刚准备回头催小反派一声,就被对方抬手拉到了后面。 时安不解的眨了眨眼,“怎么了?” 牧迟青的视线飞快的从她脸上扫过,抿了下唇:“上山的路你不认识,跟着我走。” 时安哦了一声,乖乖的跟在后面。 跟了会儿,她突然想起,分明可以两个人并排走的,这会儿山路又不窄,即便三人并肩还绰绰有余呢。 时安朝前面看了眼,发现小反派不知从哪弄来了根长枝,拿在手里,时不时拨开两边横生的杂草藤蔓,她跟在后面,还沾了光,连裤脚都没有被勾到过。 不过,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实在太无趣了,时安盯着前面的身影看了会儿,喊他:“牧迟青。” 只见小反派应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模样过于乖顺,让时安忍不住升起几分逗弄的心思。 她小脸一皱,可怜巴巴的道:“牧迟青,我脚扭了。” 牧迟青不疑有他,两步走近,扶她到一边坐下,问道:“怎么会扭到?” 时安装模作样的单脚跳了两步,继续胡扯:“我没看路,刚刚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子,就扭到了。” 她自以为说辞十分完美,哪知直接露了馅。 才刚说完,就见小反派脸上的紧张散了个干净,片刻,等她坐下,神色淡淡的说道,“你没受伤。” 时安惊讶的咦了一声,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不过她也没想一直装下去,这不还成功了一小会么,但她还是挺好奇自己哪里露馅了,手指抵了抵小反派的胳膊,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牧迟青动作一顿,抿着嘴不吭声了。 他方才走在前头,仔细的清理过上山的路,连一根枯枝都没有,更不可能漏下一颗石子。 12、第 12 章 时安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惊奇道:“这也需要保密吗?” 牧迟青不搭话,侧着脸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如既往,不过耳根后泛起了层可疑的薄红,好在时安离得远,没有看清。 她见小反派迎着山风站立,还时不时扯动下衣领,在心里跟系统感慨,果然是个少年郎,血气方刚,深秋时节穿这么点儿居然还嫌热。 系统:“宿主可以多锻炼。” 时安想了想自己八百米的成绩,道:“算了,我还是更喜欢养老模式。” 她歇了会儿,磨磨蹭蹭的不想起来,古人诚不欺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爬山也是一个道理,“牧迟青,我脚好像真的崴到了。” 小反派回头,明显不信,狐疑的看了她几眼,一脸防备:“你难道是想要我背你?” 时安的那点小心思还没来得及铺垫,就被戳破了,顿时老脸一红,虽然牧迟青已经比她高上许多了,但是让一个比她小的少年人背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她揉了揉脚踝,不疼,但是酸。 刚要起身,就见小反派一脸别扭的走过来,在她跟前蹲下,见她没动,脸色变了变,声音夹着不耐,冷硬的催促道:“还不快上来。” 时安眨巴了两下眼睛,好事来得太突然,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小反派刚才不还是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但是小反派愿意背她诶,意味着不用自己走了! 时安唇角一翘,赶在小反派反悔前趴了上去,怕他不舒服,便没怎么用力,纤细的胳膊松松的圈住对方的脖颈,语气欢快道:“好了,我趴稳啦。” 声音贴着耳廓传来,牧迟青狠狠抿了下唇,绷着脸站起身,结果刚走了两步便后悔了。 他从来不知道姑娘家会这么轻,还不及他平日背的干柴重,就像是朵棉花轻轻柔柔的靠在他的背上。 牧迟青此前从未背过人,之前是没人瞧得上,等他登上高位后,那些人连靠近都小心翼翼,更不要说让他背了,恐怕连心思都不敢起。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同意,对方不过是按了下脚踝,牧迟青皱着眉,把自己的行为归咎于一时魔怔。 脸颊突然被戳了下,牧迟青一侧眼便对上了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在想什么呢,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背着我这么不情愿么?” 时安的袖子因为动作抽上去了一截,露出一段皓白的手腕,几只精巧的细镯套在腕间,触碰出清凌的响声。 牧迟青身子僵了僵,扭脸避开她的视线,垂着眼睛,沉声道:“不要乱动。” 时安撅了撅嘴,怏怏的收起手,小声嘀咕道:“要多笑一笑,总是这样装深沉,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 牧迟青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下,他已经十六了,除了对方,没有人会把他当做孩童来看,而且他也远不止十六岁。 上山的进程快了不少,牧迟青走得很稳,速度却半点没有耽搁,一路熟练的避开肆无忌惮的枯枝杂草,时安本还打着精神准备避让,见状,便也不做无用功了。 或许是小反派的背足够宽厚,时安迷迷糊糊间竟然睡着了,等再睁眼,像是完全进了另一片地界,之前还枯木横生的林子突然生机盎然起来,旁边有流水的声音,时安扭头去瞧,看见了条窄窄的山涧。 小反派蹲在山涧边,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 时安揉了揉眼睛,她睡得不深,这会儿醒了,浅浅的睡意霎时便被山风吹得无影无踪。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吓一吓小反派,不过还没等她靠近,就发现小反派居然在料理他们的午餐——一只不知从哪打来的山鸡,以及两条鱼。 火堆燃得正旺,山鸡和鱼也几乎好了,香气幽幽的飘散开,不觉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时安一愣,自我怀疑的喃喃道:“我睡了很久?” 牧迟青从她起身的时候就知道她醒了,猜到时安要来吓他,正防备着,没想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唇角下意识抬起,他压了一压,道:“半个时辰。” 说着把一条烤熟的鱼递了过去。 那不久啊,小反派怎么这么利落,这难道就是熟能生巧么?时安忍不住腹诽了两句,乖乖接过烤鱼,在小反派旁边坐下。 她还没吃过这种原生态的烤鱼,拿在手里一时不知该怎么下嘴,半天才试探的咬了口,脊背上鱼骨被烤得酥脆,嘎吱一声,焦香从舌尖探入。 她眼睛一亮,没想到小反派的手艺十分不错,比她想象的要好吃许多,她不吝夸奖,大肆吹捧了一番小反派的手艺,牧迟青索性把剩下的一条也给了她。 时安摇头拒绝:“我要留着肚子吃烤鸡。” 不过她食量不大,最后也只是啃了条鸡腿便饱了,剩下的全进了小反派的肚子。 两人吃饱喝足,在山涧净了手,牧迟青找地方处理残渣骨头,时安慢慢悠悠的跟着,像是缀在后面的小尾巴。 不过处理残渣的地方不远,牧迟青时不时朝身后瞥去一眼,确定人还在,低头飞快的把手里包好的东西挖坑埋好。 等他再抬头时,视线内却是空荡荡一片,怎么也看不见那抹金红色的身影。 牧迟青有一瞬的慌神,心头莫名一空,犹如跌缀山崖,下一刻,西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扭脸看去,就见时安起身,笑着朝他招手:“牧迟青,我在这儿呢!” 他眉心动了动,还没来得及理清心口的酸胀,身体就已经朝对方走过去了,只是在看到时安的瞬间,刚刚松懈下去的神经再次绷紧,牧迟青脸色铁青,目眦欲裂,心几乎提到了嗓眼,声音发颤,低呵道:“别动!” 时安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抖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 牧迟青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的脚裸,勉强扯动了下唇角,安慰道:“没事,不要动。” 脚裸上有东西在缠绕滑动,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时安呼吸微滞,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下意识的低头要朝下看。 “别看。” 牧迟青喉间滚动了下,一滴汗珠顺着脖颈没入领口,他反手摸到腰间,慢慢靠近:“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时安眼里包着泪花,她还头一次遇上蛇,慌乱下忘了自己在游戏里,整个人细微的打着颤,知道小反派是在帮她分散注意,但还是克制不住,她咬了咬唇瓣,结结巴巴的答话:“我,我想让你来,让你来看看野,野果。” 她手心里便有一把,但已经被冷汗打湿快要握不住了。 艳红的果子像是血珠从指尖跌落,脚腕蓦然传来一阵钝痛,时安站不稳的晃了下,朝地上跌去,蓄了满眶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朦胧中看到一条被短刀定死在地上的长蛇。 时安脊背发麻,又怕又慌,想要往后移,但却一点力都使不上,咬着牙才将将挪开一点,下一刻短刀被拔起,斩成两段的细蛇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 时安眨着眼,泪珠还在往下落,山风吹过,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身上的凉意,被冷汗打湿的后背冰凉一片。 她惊魂未定,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双手撑着地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脚裸被突然握住,时安整个人一抖,惊茫又慌乱的抬头,迷蒙不清中的看见了小反派蹲在自己的面前。 牧迟青垂着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握住时安脚踝的手依旧有些细微的颤抖,他死死抿着唇,才没在这个时候抬头去看她,脚裸处的布料被渗的鲜血染红了一片,正一点点的向四下蔓延。 他低着头,低声飞快的道:“要上药。” 片刻后,得到了一声带着抽泣的嗯。 牧迟青没忍住,抬头朝时安看去,他知道脱姑娘家的鞋袜并不合礼数,但刚刚的蛇是条毒蛇,虽然毒性不强,但如果不及时覆上草药,麻痹的状态会愈发严重。 时安眼里还含着点泪花,这会儿已经稍微平复了下来,见小反派看过来,含糊的问道:“怎么了?” 她刚哭过,两颊红了一片,粉若桃花,嗓音中还夹杂着哭腔,像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牧迟青神色微闪,下一刻便垂下了眼,摇头道:“无事。” 时安抽动了下鼻尖,见小反派这个样子,眼泪啪一下又掉了下来,委屈又可怜的问道:“是不是没救了?” 她快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了,酥麻的感觉从脚裸一直蔓延到整条腿,伴着一阵绵密的刺痛,难耐不安,“牧迟青,我动不了了。” 牧迟青喉间动了下,他没学过怎么安慰人,低着头飞快道:“能解毒。” “半个时辰就能解开。” 13、第 13 章 伤口虽说不大,但是鲜血流过瓷白的肌肤,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牧迟青握着脚踝的手克制不住的轻颤,他眉心蹙紧,用另一只手猛然按住,才好些。 伤口里的血水被挤出,按理说应该会很疼,但是时安被蛇毒麻痹,什么都没感觉到,一动不动的任小反派摆弄。 解毒的草药附近便有,除此之外,时安还看到牧迟青从腰间的囊袋里拿出一颗药丸,用手指捏碎压在她的伤口处,之后才敷上一层草药,再用长布包扎裹紧。 时安抽了下鼻子,细声细气的问道:“好了么?” 牧迟青低低嗯了声,起身胡乱丢下一句:“我去再找些草药。” 时安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见对方步子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般,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旁边的林子,她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抿了抿唇,有些难过。 牧迟青飞快的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后背抵着一颗树,卸掉气力般的靠了上去,额角的冷汗在秋日下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 他仰头慢慢呼出一口气,眼底划过几分晦涩,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查的动了下,他才知道姑娘家的脚踝如此纤细,单手便能握住。 他今日冒犯了仙子,日后会不会受到天罚? 牧迟青扯动了唇角,心里冒出一声嗤笑,几世轮回不得挣脱,难道不算是天罚么?不过如此。 他没在林子里待多久,便折身回去,等到时安跟前时,眼底的情绪已经被尽数收起,只余下一点叫人看不透的暗色。 时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复而又悻悻的垂了下去。 他眉间拧了下,几步走近,低声问道:“怎么了?” 一连问了几遍,都没得到答案,时安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牧迟青咬了下腮,不知道要怎么办,正准备继续问时,听到对方道:“你不是去找草药了吗,草药呢?” 牧迟青面色一顿,他刚才只是随便找的借口,自己说完就忘了,他看了眼时安,对方仍然垂着脑袋,不肯看他,牧迟青心底莫名慌了一瞬,道:“我现在去。” 刚起身,袖子便被人拽住,下一刻又松了开来。 时安小声道:“我一个人害怕。” 牧迟青几乎是立刻顺着那一点拽拉的力蹲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人,克制住想要碰一碰对方的欲望,轻声道:“嗯,我不走。” 时安没吭声,她刚刚记起来自己是在游戏里,一想到自己刚才又怂又怕的样子,正羞恼后悔着,两颊像是被火燎着一般,迅速腾起一片红。 她在脑子里喊了两声:“系统,系统!” 过了会儿才听到回到:“宿主,怎么了?” 时安:“你去哪了?刚刚怎么没出现?”按理说,刚才那样的状况,系统应该提醒她才对,居然一直闷不出声,实在有些奇怪。 系统慢吞吞的道歉:“抱歉,宿主,游戏正在更新。” 时安:“……行叭。” 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一点知觉,能感受到自己两腿的存在了,不过酥麻的感觉还在,一阵接着一阵,暂时腾不出心力跟系统追责。 酸涩肿胀的感觉过于难捱,时安咬着牙努力压着不让自己闷哼出声,刚才哭出来已经很丢脸了,决计不能在小反派跟前再丢一次形象。 正当她全神贯注扛着时,腿上突然覆上一双手,惊得时安打了个哆嗦,猛一抬头,就见小反派的手正放在她的小腿上,顺着脉络自上往下慢慢按压。 时安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细密的刺痛像是一瞬间放大了几十倍,实在过于酸爽,以至于她说话都夹着颤音:“你在做什么?快,快停手!” 小反派头也不抬:“按一按会好得快些。” 时安抖着唇瓣,一把抓住对方还准备继续的手,拒绝:“不,不用,我慢慢恢复就,就行……” 牧迟青视线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鸦羽般的眼睫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下,他抿了抿唇,克制的收回了手,点头应了声。 时安这才觉得呼吸重新顺畅起来,至于之前想着的,如何恢复自己在小反派跟前伟岸形象的计划,还是等下次吧,让她再娇气一会儿,否则她就要坚持不下去直接登出游戏了。 她腿上酸麻得难受,想找个事情转移注意力,一眼便看到不知在想什么的小反派,伸手戳了戳对方,道:“牧迟青,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牧迟青愣了下,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会。” 他没怎么听过故事,幼时那些母亲讲过的,经过了这么多世的轮回,也早就忘了,大权在握后,他更不会去看那些充满无知的幻想,那些故事在他看来可笑又幼稚。 时安有些失望,但一想到小反派的身世,立刻又觉得是自己思虑不足,她眼珠滴溜溜转了圈,抬眉问道:“那鬼怪离奇的那种也不会吗?” 果然,小反派犹豫了下,点头:“会。” 时安美滋滋的撑着下巴,等对方开讲,她还没看过这种类型的呢。 只是小反派讲的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时安以为会听到妖精和人的凄美爱情,结果听了一耳朵恐怖离奇的诡异事件。 山间野林,虽说还没到晚上,但也够吓人的,山风卷着枯叶从她手背上刮过,时安吓得一抖,要不是脚踝受伤,就要原地蹦起来了。 她惊完发现自己好像恢复了,还没来得及高兴,身下原本坚实的草地陡然一松,时安毫无防备,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朝后跌了下去。 古人道,祸不单行,诚不欺她。 一瞬间,她什么都来不及想,惊魂未定下,脑子几乎一片空白,直到几息后,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掉下去,而是被小反派握住了一只手,悬在了半空。 她颤颤巍巍的朝下看了一眼,发现身下居然是个大坑,坑底竖着密密麻麻的木桩,削尖的一头正对着上面,掉下去的话估计立刻会被穿个对通。 大概是附近村民狩猎用的坑,掩盖得太好,她和小反派谁也没有发现,她之前一直坐在深坑的边缘,因为轻,才没有掉下去。幸好她伤了腿,不能动,否则怕是早就掉下去了,若是小反派不在,结局大概惨不忍睹。 时安心有余悸的收回视线,也顾不上游戏任务了,还是先凳出去吧,她在脑子里连唤了几声系统,结果毫无回应。 不会是在这个时候出问题了吧! 什么破游戏,这么容易出bug的吗? 再联想之前系统说在更新,不由心凉了半截。 拉住她的手臂轻微的晃了下,牧迟青一边保持平衡一边咬牙道:“别动。” 他已经顾不上去去想自己看到时安掉下去那个瞬间的心情了,就像是胸腔蓦然空了一块,只凭着本能冲了上去,一把握住对方,冷汗几乎是瞬间便爬满了整个后脊。 牧迟青咬了咬牙,一点点收紧手臂,对方眼底的惊惧一览无余,他道:“别怕,也别往下看。” 时安不敢动的,不用小反派说,她也不敢,闭着眼睛不去想刚才看到的场景,努力保持着身体稳定,为小反派减轻一点阻碍。 但是四处没有着力的点,事发突然,这会儿连勾住树干借力都做不到,要想凭一个人的力量把她拉上去,实在太难。 牧迟青嘴唇抿得很紧,他用力抓住时安的手,确保对方不会掉下去,闭了闭眼,在一瞬间松开另一只手,抛出短刀插在地上,再握紧。 虽然险险抓住了,但因为这个动作,两人都往下滑了半截,时安只觉得自己往下猛然一坠,下一刻又猛然止住。 她顾不上自己,飞快的抬头去看,就见小反派半边身子探在大坑的边缘,再差一点,就算是半悬着了,岌岌可危,几乎随时有可能栽下来。 再这么下去,小反派会被她拉下来的。 时安看向对方额角暴起的青筋,心道,小反派快要坚持不住了,她垂了垂眼睫,半晌后开口,轻声道:“牧迟青,你松手。” 虽然联系不上系统,但是掉下去大概率是被弹出游戏,只不过那个瞬间会因为模拟痛感疼一下罢了,可小反派跟她不一样,受了伤是真的存在的,这样的高度,还有坑底竖起的粗壮木刺,一旦掉下去,伤筋动骨已经是轻的了。 她不想看小反派受伤,更不想看对方因为她从此不良于行,亦或者…… 她咬了下唇瓣,再次开口:“牧迟……” “闭嘴!”声音夹杂着怒意。 时安张着嘴,愣愣的看向对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牧迟青如此外露的情绪,几乎是吼着说出那两个字的,她心头猛然一颤,细密的酸胀感就像是从脚踝蔓延上来,占据了她的心脏。 时安快速的眨动着眼睛,压下有些泛湿的眼眶,望着他,继续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忘了,我不是凡人。” 牧迟青就像是没有听见,一声不吭,既没说话,也没有放开抓住她的手。 14、第 14 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时安没再让牧迟青松手,因为知道他不可能答应。 她只是隔几息便会在脑袋里喊一声系统,可惜一直都没有回应,后台商城不知是不是更新的缘故,也打不开,否则她还能兑换点东西。 上面,短刀刀刃的部分已经完全没入底下,之余刀柄在外,牧迟青缓了下呼吸,拽住时安的那只手慢慢用力,同时一点点向外挪动自己的身体,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汗珠从颊边滚过,顺着下巴滴落在草地里。 时安听着小反派深缓沉重的呼吸,不自觉的咬紧唇瓣,竭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不给对方增加额外的负担。 所幸她坠得不深,深坑的边缘还有不少不平的土块,牧迟青只需要把她拉到比第二次下坠前再往上一点的位置,便能略微借上一点力。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默契的一点点向上,好在这次没有出现意外,顺顺利利的到了边缘,时安抬头看了眼深坑边缘突出的土块,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抓住,好减轻牧迟青的压力,就听对方声音沙哑的道:“别动。” 时安微微一愣,这个角度对方分明看不到她,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臂骤然用力,她陡然被拉起,半个身子探出深坑,抬眸的第一眼便看到了牧迟青,身体因为惯性向前扑去,另一只手被对方顺势抓住,两人一齐向后倒去,就地滚了两圈,才停下。 时安看着离自己几尺外的深坑,眨巴了几下眼睛,悬着的一口气蓦然呼出,原本的绷紧的身子像是被瞬间抽掉了骨头,软绵无力的瘫倒下去。 她没倒在地上,被牧迟青结结实实的护了个满怀,此刻对方仰面朝上躺着,时安趴在他的身上,一重一浅的呼着气,惊魂未定。 牧迟青的样子并不比时安好多少,鬓角的发丝完全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下唇裂开了两处,被是自己咬破的,同样深深浅浅的喘着气,狼狈不堪。 半晌,牧迟青缓过神,才意识到胸膛上靠着人,他动了动发麻的手指,慢慢抬起,从身后虚虚拢住对方的肩,闭上眼,觉得自己拢住了一团云。 时安缓了好一会儿,先是遇上毒蛇,之后又是深坑,系统又突然联系不上,一连串事情吓得她惊惧难安,这会儿才勉强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她撑起身子挪到一旁,觉得肩膀被碰了下,抬头朝小反派看去,看见对方正闭眼休息,便没在意。 山林的秋风带着凉意,从两人身边吹过,时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伸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尖,觉得有些冷。 之前的蛇毒早就解了,酥麻的刺痛感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不过脚踝的伤口处依旧不能太过使力,继续往山上走是不可能的。 时安伸手遮着眼睛,仰头朝天上看去,发现日光不知何时暗淡下来,像是压着一层厚厚的云,似乎要落雨。 她眉心一紧,昏昏沉沉的想要赶紧告诉小反派,快些返程才行,开口:“牧迟青……” 话音未落,身子一歪,软倒在一旁,眼前一片眩晕,像是飞舞的雪花,她并没有晕过去,只是浑身无力,脑袋昏沉。 受惊加上山风,以至于风寒来势汹汹,半点都没防住。 模糊中听到小反派似乎在唤她,费力的扯了扯唇角,自以为安抚的朝对方笑了下,然后便放心的昏睡了过去。 意识跌入黑暗前,时安还在想,她明明十分健康,怎么进了游戏这么不堪一击,尤其是这回,像是格外虚弱,是不是系统更新把她的体能数据给弄乱了? 不过没等她想明白,思绪就急急奔去找周公了。 等时安再睁眼,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四周静谧又空旷,燃起的火堆时不时溅出几点星火,火光映出的倒影摇曳晃动,像极了故事中的场景。 时安眨了下眼,脑子钝钝的想着,她这是在哪儿? 她的书桌、空调、小花被呢? 她蹙着眉想了会儿,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在游戏里晕了过去,等撑起身子慢吞吞的坐好,视线沿着四周环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貌似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外传来响动,时安反应有些迟钝的抬眼,就看见小反派正抱着一捆枯枝进来,四目相对,她揉了揉额角,问道:“这是哪儿?” 牧迟青掩下眼底迸出的喜色,走到火堆前,把枯枝一根根架上去,道:“山上的山洞,我偶尔会在这里休息。” 时安慢吞吞的哦了声,心道难怪有不少东西,她身上多出来的一件外衣,应该也是小反派留在这儿的。 牧迟青架好柴火,倒了碗温水递过去,问道:“还难受吗?” 时安摇了摇头,比起之前,感觉好多了,就是睡得有点久,身上还透着股懒散迟钝,她伸手接过茶碗,喝了口,“什么时辰了?” 一碗温茶喝完,也没等到小反派吭声,时安有些困惑的抬头,问道:“怎么了?” 牧迟青眼睫闪动了下,接回茶碗放好,道:“子时六刻。” 嗯,子时六刻,不对,子时六刻!! 十二点半了!她怎么还在游戏里?!! 时安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懵然,不是说好一次最多一天的吗,怎么过了十二点她还没有被弹出游戏,就因为她不小心晕过去了?还是游戏更新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系统,系统,系统!” “宿主,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时安顾不上跟它计较,急急问道:“我怎么还在游戏里?” 系统:“游戏更新,需要宿主手动弹出,十二点前我有提醒过宿主,但是没有收到答复。” 时安:“那我出不去了?” 系统:“不是,宿主只需要再等上几个小时,等更新完毕,就可以离开了。” 回复完,系统几乎是立刻掉线,时安还想再追问下确切的时间,结果只得到了几声断断续续的杂音。 她感觉这款游戏大概等不到公测阶段,内测搞不好就会直接崩掉。 也不知道几个小时后是不是真的能登出游戏,要是更新一直不结束,那她岂不是要一直待在游戏里? 时安忧心忡忡,拒绝了小反派让她再睡一会儿的提议,蜷腿抱膝坐着,心里焦急一片,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踝处的伤口被人重新上药包扎过了。 牧迟青隔着火堆望向时安,跳跃的火光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他得以不用隐藏,直白又贪婪的凝视着对方。 他脑袋里思绪翻飞,午夜已经过去了,他的生辰也结束了,对方却没有走,是回不去了,还是因为受伤了?如果回不去的话,她会在人间留一年吗? 牧迟青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但他心底深处确实隐秘且晦涩的希望她能留下来,但这样的念头是不能让时安知道的,天上的仙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平凡无用的人留在人间。 牧迟青垂下眼睫,敛去眼底的幽暗无度,时安不喜欢他原本的性格,那他可以变好,可以走正途,无论她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他都可以演出来。 或许有一日,他足以能够把对方留下来。 牧迟青再抬起眼时,眼底的晦涩阴暗已尽数收起,半点不见,他起身,走到时安面前,蹲下,眉眼温和的朝她看去,道:“该换药了。” 时安一直在想游戏的事,闻言愣了下,“嗯?” 牧迟青点了点她的脚踝,她才发现上之前的草药已经被换过一次了,应该是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对方换上的。 时安本想自己来,但是技术有限,姿势又实在别扭,所以还是乖乖交给小反派操作了,伤口有些轻微的发痒,她刚动了下,就被按住了。 时安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山洞内的东西实在有限,没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她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回到了小反派身上。 看着看着,陡然想起今天是小反派的生日,不对,应该是昨天,九月廿三已经过了,但是她的生辰礼还没有送出去。 时安刚想着现在补上一个还不算晚,结果打开后台才发现系统商城还关着,半点没有要提前打开的意思。 她不想小反派落下任何一个生辰礼,哪怕可以下回补送,但这次至少要给个什么,可商城不开,她什么也取不出。 不对,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拿出来。 时安抿了下唇瓣,视线扫过物品格,看到一样自己很早之前放进去的东西——一枚玉佩。 是她之前从那间黑心当铺拿回来的,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小反派,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眼下便是那个机会。 时安心道,如果游戏真出了问题,她可能都不会回来了,与其让玉佩放在物品格里,不如趁这次还给他。 “牧迟青。” “嗯?” 他仰头看去,一枚玉佩咚一下垂落在了他的眼前,细绳轻晃,荡起一点漂亮的弧度。 15、第 15 章 时安拉过小反派的手,把玉佩放在他手心,道:“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牧迟青正垂着脖颈,双手绕道后面快速系了个结,闻言嗯了一声,承认道:“我之后去当铺问过。” 时安在他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轻快的笑意,慢慢瞪大眼睛,“你该不会一直都知道玉佩在我这儿吧?” 牧迟青系好了绳结,放下手,抬头朝时安看去,唇角微扬,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道:“大约猜到一点。” 时安抿着嘴沉默了,亏她还一直在等个合适的机会还回去,哪知道人家一早就猜透了,说是猜到一点,她才不信,小反派大概一早就确切知道玉佩在她手里才对。 她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同我要?” 牧迟青并不在意:“我已经当了,它就不再是我的东西了。” 他问道:“这是今年的生辰礼?” 之后,不等时安说些什么,便接着道:“我很喜欢。” 时安眼神一颤,看向对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反派或许猜到了什么,但这怎么可能呢,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下次补上礼物的话,万一游戏真的坏了,岂不是要食言。 她点头,小声道:“喜欢就好。” 两人没再继续玉佩的话题,东拉西扯了一番,说起了昨天的遭遇,时安心有余悸,觉得小反派实在太冒险了,当时稍有不对,便是两个人一起跌进坑里。 她道:“你该放手才对,我不会怎么样的,至多是回去。” 没想到小反派扭头朝她看来,神色异常认真道:“可是书中说舍己为人乃是大善。” 时安一时无语,心里怀疑,自己该不会是矫枉过正,以至于小反派完全折过去了吧?她刚想委婉的劝一劝,一句‘以恶制恶,与善为善’还没说出口,就见小反派眼睛弯了下,显然刚刚的话是在骗她。 时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道:“下次记住了!” 牧迟青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直到时安抵了下他的小臂,才慢慢嗯了声,沉声道:“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让她遇上这种事。 他顺着山洞入口朝外看去,这一片山林他来过不止一趟,今日进山的路他也走过不止一遍,是景致最好的一条小道,却没能发现那个坑洞,牧迟青用力抿了下嘴唇,不会有下次了。 时安不知道他后面还有半截话没说完,闻言又高兴起来,没矫枉过正就好,小反派日后是要进官场走仕途的,她可不希望对方最后的结局是个被残害的忠良,得要学会自保。 虽说是深秋,但是山上看见日出的时间比其他地方早。 时安裹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衣,坐在山洞外,一个哈气接一个哈气,牧迟青从山洞里出来,把手里的热茶递过来,然后挨着她坐下。 这个山洞虽不在山顶上,但视野格外开阔,面前没有任何遮挡,一眼望去有种看不尽边界的辽远,也不知小反派是怎么发现的。 碗中的热气腾出,缭绕在前方,时安轻轻挥手拨散,太阳就在这一瞬跳出了地平线,犹如一颗品相极好的石榴石,泛着暖人的光泽。 下一刻,时安眼前一花,登出了游戏。 她还沉浸在刚才日出的那个瞬间,闭上眼睛缓了几秒才推开游戏仓,慢慢坐起来,打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昭示着她这回的用时不过比往常多了一点而已。 时安没第一时间关掉程序,而是敲了敲后台,问道:“游戏更新结束了?” 系统企图装死,蒙混过关,被她以‘工作差劲建议注销’这几个字给提溜了出来,在游戏里,她没多计较,不代表出了游戏还不计较,“说吧,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工作失误?” 系统磨蹭了会儿,羞愧的低下了头:“我忘记开保护机制了。” 说完,又飞快的补充道:“但是,宿主绝对不会出意外的,游戏里发生的事影响不到现实世界。” 时安动了动脚踝,确实没有任何异样,身上也没有感冒过后的疲累,明显十分轻松。 她眉心一拢,板着脸继续问:“那我为什么会多留一天?” 系统小声嘀咕:“只是两三个时辰。”在她瞪视下,连忙改口,赌咒发誓道:“真的是游戏更新,宿主不信的话可以检查游戏的版本。” 游戏版本就写在后台的界面上,一眼就能看到,时安瞥了下,最后一位数果然比之前多加了个1。 她手指点着游戏仓的盖子,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 系统:“……” 时安:她就知道! 系统虽然没有脖子这种东西,但还是感觉到了后颈一凉,它企图混过去,小声含糊的道:“下回要跳过一年。” 时安皱眉,“什么意思?” 系统硬着头皮小声解释:“再进游戏的话,时间线要往后跳一年。” 时安把它的意思翻译了一下,确认道:“你是说,我下次再进游戏,见到的是准备过十八岁生日的小反派?” 系统点头,谄媚讨好的夸道:“宿主的理解能力真好。” 时安揉了揉额角,无奈道:“说吧,这又什么原因造成的?” 系统低着头,慢吞吞道:“更新出了bug。” 说完,顿了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宿主,您还打算继续游戏内测吗?” 时安犹豫了下,跳过一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她没提前和小反派说,对方会不会以为她以后都不去了? 虽然只是个游戏,而且还是内测版本,最后发行时会不会还保留牧迟青这个人设都不知道,但是她莫名不想就这么结束。 时安想了几秒,在系统忐忑又期待的注视下,果断一秒下线,让它担惊受怕去吧。 另一边,山洞外的平台上。 原本还坐着的人突然凭空消失般不见了,只剩下一只茶碗端端正正的摆在地上,茶水冒着热气,等待有人捧起。 牧迟青转过头,视线停留了片刻,唇角微微下沉,划过一条不快的弧度,他伸手端过茶碗,指尖抚过碗壁上残留的温度,沉默的喝了一口。 天边的红日跃然而出,逐渐高升,不知夸父何时才能追上。 虽然知道那点意外留不住对方,但时安的每次凭空消失都让牧迟青感到无能为力的挫败,即便是在数不清几世的轮回中,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因为一旦禁锢消除,曾经的那些人便都只能在他手心下苟且偷生,时安的出现,还是头一次,让他隐约有种抓不住的心慌。 牧迟青半阖着眼睑,压下心头那点不安, 握住茶碗的手指慢慢收紧,没事,只需要等上一年,下个玄月廿三,他就又能见到她了。 红日升起,挂在正中,茶碗中的水早就凉透,牧迟青仰头饮尽,衣襟下一道细绳若隐若现,他放下茶碗,没再看一眼身后的山洞,毫不留恋的下山离开。 16、第 16 章 一年不过四季,春去秋来,几瞬而已。 原本无人问津的园子不知何时热闹起来,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文渊上下谁不知道那位盛国来的质子最近深得皇上看重。 今日玄月廿三,牧迟青的生辰,文渊皇上原意要为他举行宫宴,牧迟青借口祭奠亡母推拒了,既是打着尊崇孝道的名义,文渊皇上也只好作罢。 园子新添了不少奴仆,不过牧迟青还住在之前的小院里,只是小院被重新修整过,从原本破败不堪到眼下焕然一新,几乎完全换了样。 按理说,他不该这么快接触到权势,之前数不清多少世的轮回里,每一世他都是回到大盛后,才能够一点点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无形的力量裹挟强迫着去重复被欺压的日子。 但这一世是个例外,禁锢松解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快,而唯一的区别便是时安。 廊下,半倚着圆柱的少年正闭着眼,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 牧迟青正在心里默默算着时辰,等着时安的出现。 “公子,您在这儿。” 思绪被声音打断,牧迟青面无表情的睁开眼,他今日特意打发了人远离小院,竟还有人敢来。 连玉看着面前的人,眼里充满着倾慕,见牧迟青阖起的眼睑半抬起,顿时收到了鼓舞,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含羞带怯的表明自己的身份:“公子,奴家连玉。” 她是几日前才被送过来的,园子里有不少跟她身份一样的人,据说公子从不碰她们,甚至住进园子后便没再见过公子一眼,连玉不信,她是宫里出来的,和这些人一样,也不一样,皇上赐给牧公子的人,公子岂会推拒。 她这么想着,便大着胆子凑近,“公子,您肩头打湿了,奴家帮您擦一擦。” 牧迟青略想了下,便推出了这人的身份,冷峻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变:“谁允许你进来的?” “公子?”连玉对上他冰冷如寒潭的视线,克制不住的打了个颤,不由的后退了半步:“奴婢瞧您这儿无人服侍,便自,自请……” 牧迟青并不想听她解释,两道长眉不耐的蹙了下,“下去!” 连玉浑身一抖,再不敢多待,颤颤的出了小院。 小院的门被关了个严实,牧迟青蹙起的眉心却始终没放下来,他站在门边,落下锁,极轻的舒了口气,极力压下心头那抹焦躁不安。 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开,时安随时会出现在廊下,下一刻亦或是现在。 转身的那一刻,牧迟青笔直的朝廊下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空荡寂静,失落感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牧迟青定了定思绪,沉默着开口:“时安?”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随风滚动的枯叶早就没有了,小院里连一丝声响都没有,更不会有人。 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升高,最后悬在了正中,日光照进连廊,斜斜的打在圆柱上,深秋的日光不带温度,只是看起来带着暖意。 牧迟青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犹如一尊雕像。 时安没有出现。 她不来了吗?是因为他不够好,所以另选了其他人?还是因为天上事务繁忙,以至于忘了还有人在等她? 牧迟青呼吸发紧,死死咬着牙根,一瞬间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扯开衣襟,蓦然想起去年九月,时安是带着伤回去的,心头又莫名松了下,或许她只是在养伤,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牧迟青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天上的仙药为何会失效,再等一等,对方或许便能出现。 红日东升西落,廊下的身影犹如一尊立塑,未挪过分毫,只有脚下的影子随着日光长短不定的变幻。 暮色四合,随着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天边,牧迟青身形不稳的晃动了下,他脸上毫无表情,眼底的情绪如古井无波般沉寂,慢慢朝外走去。 院门被从里拉开:“来人。” 他一整日滴水未进,嗓子干涸发哑,犹如一把长久不用的古琴陡然发出的声音。守在院外的仆从听着头皮发麻,赶紧上前,只觉公子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格外渗人。 “公子?” “备马。” 牧迟青一刻都未耽搁,策马疾驰,连夜进了玉侯山。 他直接略过了旁边的新道,而是沿着去年的路快速往山上走去,脑海飞转,时安每一次出现的地方都和前一次离开时是一样的,只是因为都在他的小院里,所以他才没察觉。 牧迟青随手折断横在前方的枯枝,其中有一支擦过他的脸颊,温热的液体从伤口溢出,他全然没察觉,仰头朝上看去,算着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到。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到了山洞外。 毫无痕迹的洞口让牧迟青的眼睫不自觉的抖动了下,他收回打量视线,下颌紧绷,大步迈了进去。 随着火光的亮起,山洞里的东西暴露在了眼前,一切和一年前一模一样,除了疯长的杂草枯藤,没有任何变动,亦没有人来过的迹象。 直到此刻,牧迟青心底那一点零星的希冀在月色中轻微晃动了下,彻底熄灭了。 他垂着眼,看向那一簇胡乱架在一起的枯枝,依稀能辨别出火堆的形状,仿佛能看见时安躺在旁边安稳睡着的模样。 去年廿三的晚上,他知道午夜快到了,但没有叫醒她,以至于让她错过了回去的时间,多留了几个时辰,所以是因为他妄图强留她一日,所以她才选择再不来了吗? 牧迟青咬着牙根,指尖嵌入掌心,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毫无所觉。 就像是今日,一样过了午夜,对方却不会再出现。 牧迟青在破晓前回到园子,把马鞭随手抛给马奴,大步朝小院走去。 他身上的衣服尽是被枯枝碎石勾出的破口,细碎的擦痕更是数不甚数,脸上还破了道口,因为没及时处理,已经凝固成了血痂。 这一年新进的下人何时见过他这幅模样,各个惊骇不已。 牧迟青无视一遭目光,踏进屋内,合上门,下一刻便仰面摔进了床榻里,他能支撑到回来,已是力竭。 时安不会来了。 他唇角扯动,露出一抹苦笑,只觉得异常讽刺。 去年,他守着午时,是希望她能留下,今年,守着午时,不过是宣告自己的希冀就此落空,无论心存多少借口,都无法改变时安没有来的事实。 牧迟青拽出脖子上的细绳,温润的白玉在黑夜里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是上次离开前就决定好不来了,所以才会把玉佩还给他是吗? 牧迟青阖上眼帘,指尖轻轻摩挲了下玉身,是他还不够好,不够优秀,不足以让对方时刻记挂在心。 既然她喜欢清正良善之辈,那他便朝着这条路走好了,下一次,下下次,她总会记起来的。 他可以继续等。 天将破晓,牧迟青熬了一天一夜,终于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另一边,时安正靠着游戏仓翻看他的背景资料,距离上回下线,时安已经有一周没登录游戏了,一是怕游戏刚刚更新完,不稳定,二是还没想好怎么在爽约一年后再次面对小反派。 时安心里打鼓,想着小反派应该还不至于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蛋吧? 见到人后,她要不要先哄一哄? 但小反派已经十八了,应该不会再吃这套了。 时安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终于在一堆字里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小反派被接回盛国的时间。 她先前看到过一次,记不清具体日子了,只隐约有印象,是在小反派十八岁生辰之后,保险起见,这才又翻出来看一遍的,谁想上面的日期居然改了,改到了小反派生辰之前。 时安确定自己没记错,她之前还感慨过小反派命运坎坷,十八岁前一直待在文渊,难道是上次游戏更新,连带着把人物背景这种细节也改了下?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进游戏仓,敲着面板,把系统叫了出来。 系统见到宿主重新上线,感动得当场放了几簇电子烟花以示庆祝,至于时安的问题,它拍着马屁,谄媚道:“自然是因为宿主任务做得好,所以攻略对象才会被提前接回盛国。” 时安不太信:“真的?” 系统信誓旦旦保证:“真的!” 既然牧迟青已经返程,那登入的地点就要换了,只是小反派生日正好在返程途中,这一定位就定到了大漠上。 时安心道,在大漠上好啊,起码小反派忙着赶路,没心思计较她的无故爽约,她阖上舱门,吩咐系统:“登入吧。” 白光一闪,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毫无人烟的荒漠,时安看着望不到头的黄沙,咬了咬牙,耐着性子问道:“人呢?” 系统也懵住了,手忙脚乱的查看自己的数据,难道后台在它不知道的时候被病毒入侵了? 一番着急忙慌的查证,系统羞愧的低下了头:“攻略对象还在文渊。” 时安:“……时间不是改了么?” 系统:“大概,可能,也许,出bug了……” 17、第 17 章 三天前,盛国使者抵达文渊国都。 两国互礼后,便是正事,盛国这次派特使前来,为的便是接牧迟青回国,因为此事已提前交涉过,文渊皇上并未多加阻拦。 特使原以为第二日便能启程,却没想到牧迟青执意要再等三日,态度异常坚决,他此前在人前一贯表现得极为稳重,因此特使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发生。 特使不解:“公子,陛下只给了您十五日,您为何非要在文渊过生辰呢?” 牧迟青:“有些事要办,劳烦使者等一等。” 他态度看似恭敬客气,然而根本没有给旁人劝说的机会,看着牧迟青离开的背影,特使暗暗心惊,想到国公府对这个长孙的态度,十年来几乎不闻不问,不由暗叹,国公府恐怕放弃得太早了。 牧迟青坚决,几位特使轮番劝说下,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样,所谓收效甚微,最后只能被迫叹上一声:“那就等上三日吧。” 比起一年前,园子里的小院再次变了个样,几乎看不出原貌。 牧迟青站在竹林前,视线从廊下掠过,无人时,他脸上是没有表情的,鸦羽般的眼睫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下,看向了别处。 明日就是玄月廿三,玉侯山早在几天前就布置好了,不止是玉侯山,整个文渊国都,只要她出现,他就会知道。 牧迟青的视线细细扫过整个小院,深秋时节却不见萧瑟之意,可见点点生机,只有他自己知道费了心思,只要时安喜欢。 牧迟青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攢紧,她会来的,他明日就能见到她。 是夜,牧迟青并没有在廊下站立,只是一如往常沐浴更衣,然后睡下,时安喜欢漂亮的人,形容枯槁不在他的计划内。 他醒得很早,几乎是天刚蒙蒙亮,便睁开了眼,屋内还是一片昏暗,只窗缘处透出半点微弱的晨光。 牧迟青按住心口,掌心下,似有东西在急切的跳动着,若不是胸腔拦住,怕已经冲了出去,他表情平淡,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急躁,一丝不苟的认真洗漱,将自己打理得格外干净。 更衣时,牧迟青犹豫了片刻,没有穿平日里一贯的深色衣服,伸手换了件天青色的。 他拉开门的瞬间,视线控制不住的瞥向廊下,明知道现在还太早,对方不可能出现,但仍是克制不住,在看到空无一人的回廊后,慢慢收回视线。 无事,只是时辰没到而已。 牧迟青敞着屋门,在桌旁坐下,忍耐住想要出去的冲动,或许时安出现的时候不希望被人看见,所以去年他守了一天,才没有等到人。 这一年,牧迟青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找过无数个不一样的借口,终于等到了尘埃落定的一刻,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晨雾彻底消散,屋外仍旧一片悄然无声。 牧迟青原本那颗期待忐忑的心慢慢停了下来,变得死寂,嘴里不知何时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喉间滚动,毫不在意的吞咽了下去。 他垂首枯坐,是他做得还不够好? 大漠,时安瞪着系统,要不是考虑到还需要它更改登入地点,她恨不得当场把这破系统卸载了。 系统在她的逼视下战战兢兢的重新设置,嘴里还嘟哝着不应该啊,怎么会错呢之类的话,手指飞快几乎敲出了残影,最后指天对底的发誓:“这次一定没问题!” 时安一脸狐疑,但是不信不行,再在大漠里待下去,她就要被风吹傻了。 她闭上眼,又睁开一只,威胁道:“再错就卸载!” 系统敢怒不敢言,呜咽了声,点下了传送键。 视线再次清晰起来时,眼前是那条熟悉的连廊,但除此之外,目之所及,其余的一切都无比陌生,时安的第一反应便是系统又出错,大概是不能要了。 系统赶紧出声提醒:“宿主,这儿就是那个小院,您看院门的方向,还对着西南面。” 时安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果然看到了院门,她不由一愣,再次环顾四周,隐隐瞧出了一点轮廓,小院还是那么大,但除此外,几乎全变了,古韵风雅的布置让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达官显贵的宅邸。 两年不见,小反派发达了? 时安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就在她踮脚试图看清楚小院全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哐当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紧随着是一串慌乱急切的脚步。 她转头回看,蓦然瞪大了眼睛。 “牧迟青。” 两年未见,小反派几乎完全变了个样,彻底褪开了少年时的稚气,眉眼愈发精致昳丽,远远看去,如远山,如丘陵,漂亮风雅,内敛持重。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渊渟岳峙,矫矫不群。 人设图上那抹沉郁的偏执仿佛昨日旧事,在眼前人的身上一丝一毫都找不到,牧迟青就像是照着她的期望,突然间长大了。 时安看向他,脑袋里突兀的冒出个念头,攻略任务也许很快就能完成了。 四目相对,牧迟青扶着门框,轻喘了口气。 方才,在看到人的瞬间,他眼底骤然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怎么也压不住上扬的唇角,直到时安看过来才勉强压下,黑漆漆的眼眸一转不转的盯住来人。 牧迟青咬了下舌尖,嘴里的刺痛告诉他眼前看到的人不是虚缓泡影,他大步朝廊下走去,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来到时安跟前。 垂眸看去,记忆中的面庞同两年前一样,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泛着水光,恍如晨叶上凝成的露珠,清澈透亮。 时安仰头,朝他笑了下,刚冒出一个音,便被牧迟青用力按进怀里。 直到此刻,牧迟青才感觉自己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想就这么抱下去,却担心时安会不高兴,额角的青筋跳了下,克制的松开手,牧迟青哑着嗓子解释:“我太高兴了。” 时安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进游戏之前还担心小反派会不会一见面就揪住她质问为什么去年无故放鸽子的事,这会儿见到小反派的反应,顿时放心了大半。 她飞快的反抱了下牧迟青,眉眼渐弯,笑了起来:“我也特别高兴。” 看愣在原地的人,时安拽了拽他的袖口,“不带我转转吗?” 牧迟青眼底的思绪轻轻一颤,他垂了垂眼睫,再抬眸,已经藏好了心底的欲望,又是一副恭顺温良的形象。 小院算不上大,时安新奇的全部看了一遍,也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她跟着牧迟青进屋,不出意料,屋内的陈设亦是焕然一新,不过有前面的变化衬着,这会儿时安已经不会再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正堂的桌上摆着两盏茶,看上去放了有段时间了,一边还倒着一张椅子,时安道:“你今日有客?” 她刚问完,就意识到了另一盏茶是倒给她的,这么早,小院的门还是关着的,小反派等的人只有自己。 是她定位错了地方,所以才来迟了,时安看着倒在地上的椅子,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声巨响,以及对方从屋内出来时的样子,沉默了会儿,轻声问道:“你等了很久?” 牧迟青神色自若的扶起椅子,换了盏干净的杯子,正重新倒热茶,闻言顿了下,道:“只是多等了一会儿,不是太久。” 他背对着时安,眼里划过一抹懊恼的神色,方才不该如此急切的,她喜欢稳重的人。 时安在桌旁坐下,手里捧着茶盏,暖意顺着手心往四下蔓延,她脑袋里想着事,不自觉的咬了下唇瓣,要不是小反派出声提醒,差点被烫到。 牧迟青心思几转,不明白时安怎么突然情绪低落起来,是因为他刚才说的话惹了她不快?还是她看出了他在说谎? 牧迟青额角渐渐绷紧,若时安能看出他心中所想,那他那些不可见人的心思真的藏得住吗?以前她尊重他,不会看,现在呢,是不是已经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了? 时安不知道小反派在想什么,更猜不到对方的想法已经歪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她正自责自己一句话都没解释,妄图无故爽约的事没发生过。 她心里有点愧疚,因此低着头,没看到小反派脸上的表情,她拢着手指,轻轻捻动了下,小声问道:“你早上是不是以为我今年也不会来了?” 问完,时安愈发觉得羞愧,自己怎么能辜负了小反派的期待,事后还试图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句解释都不给呢?简直就像小说里的负心汉。 她垂着眼,底气略显不足,结结巴巴的道:“去年,嗯,天宫出了些事,所以我才没能过来,并不是忘了。” 游戏的事不能说,她只能解释到这个地步,时安说完,等着他继续追问,就听小反派道:“受伤了吗?” 时安抬头,疑惑道:“嗯?” 牧迟青:“你说天宫出了事,有没有受伤?” 时安愣了下,摇头:“没有。” 对方轻轻一笑:“那就好,我以为你怎么样都不想再来了。” 18、第 18 章 时安小口抿着茶,更内疚了。 她搜刮着能透露的消息,还想再解释点什么,但牧迟青已经换了个话题,说要带她去看看这两年自己在文渊的状况。 好奇心占了上风,时安犹豫了不到两秒就点头答应了。 牧迟青仗着一般人轻易看不见她,丝毫未加掩饰,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带着她进出官邸,甚至有些可惜道:“今日来不及,不然可以带你去文渊的皇宫看一看。” 他心到,等回大盛,一样可以带她进宫,何况大盛的皇宫他要更熟悉一点,毕竟有几世,他还在里面住过。 时安跟在牧迟青身后,她原本是抱着欣赏古代建筑的心态来逛的,不过没一会儿就被小反派的一举一动吸引了注意,对方不知何时收敛起一身锋芒,变得进退有度起来。 时安看着他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各色各样的人物,无论是身世赫赫的官员,还是人前驱车的马夫,皆能处理得面面俱到,妥善又得当。 她心里美滋滋,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 不愧是她一眼选中的崽崽,真棒! 时安带着一股淡淡的任务即将完成的惆怅,跟着牧迟青把文渊官员拜访了个遍,光顾着欣赏小反派受到的礼遇,等到驿站见到盛国来的使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反派今日的举动其是在道别,难怪只是坐了坐,都未久留。 她道:“你要回盛国了?” 牧迟青嗯了声,道:“已经商议了一阵子,陛下前段时间终于决定派使臣接我回去。” 时安突然想起那个被改了的人物简介,还有自己之前登入错的地点,她试探的问了句:“使臣是不是几日前就到了?” 牧迟青点头:“嗯,东西都已经交接妥当,明日便可以启程。” 他见时安眉心微拢了下,问道:“怎么了?” 时安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若是提前回去,我今早恐怕要扑个空了。” 说完,又抬了抬下巴,得意道:“不过你就算不在那个小院,我也能找到。” 牧迟青闻言,盯着她看了片刻,唇角轻扬,掀起道漂亮的弧度:“那是我多此一举了,若是两日前出发,还能带你去见一见大漠风光。” 时安听他提到大漠,不由一愣,所以游戏更改的信息没错,只是小反派特意推迟了日子,这才导致她第一次登入扑空。 可游戏人物推迟日期不也属于程序内的数据么?按理说不应该出错才对。 她没想明白,不过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归咎于游戏bug。 牧迟青说完,心头略微一动,大漠深处是赶不及了,但文渊国都还有一处可以看尽夜晚的银河繁星,是他有一世进山时偶然发现的。 只是,那处山谷处在玉侯山的背面,牧迟青看向时安,不确定对方还愿不愿意跟他去。 他犹豫了下,如实同时安说了。 时安全然没把上回的事放在心上,游戏又不是天天更新,而且系统保证过,下次再更新一定提前通知她。 她没多虑便点头应了:“好啊,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牧迟青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样子,先是微微愣了下,而后似乎想到什么,慢慢笑了起来,是他今日的一举一动让她很高兴么。 他唇角扬了扬,声音有些轻快,道:“现在便去吧。” 跟上回不同,这次的马车不再是随便找位老伯租用的了,而是小反派这一年专用的,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内里布置得十分清雅舒适,因为有马夫驾车,所以时安这回是坐在车厢里的。 他们是从驿站出发的,大盛的使臣听说牧迟青要连夜去山谷,恨不能直接敲晕他,然后绑上马车立刻动身。 马车上,时安想着刚才那位使臣快要抓狂的样子,问道:“不要紧吗?” 牧迟青摇头,“无事,赶得及。” 时安见他语气轻快,不像是随口找来的说辞,便没继续问,她捧着小反派递过来的糕点,小口吃着,想到几年前对方用玉佩还她那颗糖的情形,时安与有荣焉的感慨,她的崽崽终于是苦尽甘来啦。 她默默看了几眼身旁的人,清正端雅,已经完全和反派扯不上边了。 时安心道,以后不能再在心里叫他小反派啦,得换个称呼,她略有些可惜,觉得还是小反派这三个字听起来既亲昵又可爱,要不,就这么称呼吧,反正对方也不知道? 山谷在玉侯山背面,肆虐的寒风被延绵的山体挡去了大半,剩下的一点山风带着丝丝秋夜的凉意从两人之间吹过。 牧迟青看着时安被吹起的鬓发,从马车上取出件大氅,抖开披在了她的肩上。 时安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换一套衣服,肩上一重,整个人像是被裹在了一层厚厚的暖被之中,从脖颈到脚踝,护了个严实。 她拉着大氅的外缘,拢了拢,轻轻看牧迟青一眼,点开了系统商城,等马夫架着马车离开,手指一动,从商城里兑换出一件漂亮的大氅,玄采为底,其上有金线勾出的仙鹤祥云纹,在夜色中亦是流光熠熠,像是含着一捧无尽的月华。 这是她在商城里一眼看中的,漂亮华贵,她看到时,脑中便想象出牧迟青披上它的样子了,应当无比适合。 时安表情期待,两眼亮亮的催促:“愣着做什么,快穿上。” 牧迟青压了压忍不住想要翘起的唇角,依言接过,信手一展,大氅在夜色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轻轻落在肩头。 他看向时安,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艳,唇角终于压不住的抬起了一瞬,他长睫抖动了下,问道:“这是今年的生辰礼?” 时安正在欣赏美色,一面感慨牧迟青相貌实在是好,一面觉得自己眼光绝佳,听他这么问,便道:“算是去年的,补给你的。” 她其实还想再补一件,上次商城开不了,她把那块白玉还给了对方,但那本就是牧迟青的,算不上什么礼物,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只是现在提起,有些破坏气氛。 时安犹豫了下,问他:“今年的生辰礼,你想要什么?” 她刚才兑换大氅的时候特意看了眼自己的积分,还剩好多,但凡商城解锁了的东西她都能买下来。 时安觉得自己像是个神仙教母,揣着一兜想要送出去的宝贝,她忍不住提醒‘小公主’:“多要几样也可以的。” 刚说完,就见牧迟青表情一滞,长睫轻颤了几下,眼尾也跟着垂了下去,“怎么了?” 牧迟青抿了下唇,抬眼定定看向她:“你明年也不来了吗?” 时安被他问得愣住了,随后便是一阵心疼,去年她没能来,小反派是不是等了她许久,直到最后才满怀失望的放弃。 她想也未想,认真承诺:“明年一定会来的。” 山谷的风吹起耳间的鬓发,少女容颜姣好,清凌凌的眼眸像是含着光,在夜色中无比明亮,牧迟青看着时安,突然想要让这一刻永远的存续下去,不过这么想法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他想要的远不止一个承诺。 月亮不知隐在何方,繁星汇聚,铺满了整个夜空。 时安被牧迟青领着登上山谷中的一个土坡,席地而坐,她仰头望向头顶的夜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千年前的夜景缓缓在眼前铺开,星河浩阔,万里无垠,她有那么一刻,忘了自己身处游戏中。 她静静看了会儿,突然侧脸看向身旁,却正好撞上了牧迟青看过来的视线。时安一愣,随即两眼微弯,装模作样的哄道:“对着星星许愿,可以梦想成真。” 牧迟青不知有没有上当,不过依言阖起眼帘,他道:“今年的生辰礼,想要一袋糖球。” 那是她系统商城里最便宜的东西,时安完全没想到他会要这个,下意识的蹙起了眉,片刻后,轻声问道:“还有呢?” 牧迟青道:“剩下的,等明年……” 时安抿了抿唇,垂着眼眸,头一次打断他的话:“牧迟青,我说了,下次一定会来的。”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知道。” 时安眉心动了动,听他继续道:“只是我明日便要回大盛了,山高水长,路途不便。” 视线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上她的衣袖,轻轻蹭动几下,带着几分哄人的讨好,牧迟青声音含笑,问道:“生气了?” 时安脸颊微红,捂着脸闷闷道:“没有。” 19、第 19 章 时安从游戏出来后,没直接离开,而是把系统叫了出来。 她理了理脑袋里的想法,说道:“上回游戏更新,我因为错过了下线的时间,所以在游戏里多留了几个时辰,之后从游戏出来,除了用时长了点,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么说来,是不是意味着我在游戏里待的天数是不受限制的?” 时安问完,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系统说话,显然是在装死,她点出卸载按钮,在旁边敲了敲,光明正大的以示威胁。 系统哽了下,不情不愿的冒出来,支支吾吾的道:“理论上是的。” 时安皱眉,让它接着说:“所以?” 系统支吾了下,道:“内测阶段游戏还没有开发到这一步,强行留在游戏里会造成数值的不稳定。”说完,又试图挽尊:“不过等正式上线后,就能行了!” 时安抿了下唇,有点遗憾,她本想着若是可以的话,下回就多留几天好了,反正距离游戏通关也不会太久,就当为道别提前做个准备。 大概是时安沉默得有些久,系统觉得后颈有些发麻,它讨好一笑,道:“宿主真的想多待几日的话,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时安撩起眼皮,“说说。” 系统道:“虽然下线的时间还不能设置,但登入的时间已经能小范围改动了,宿主可以选择提前登入。” 时安:“能提前多久?” 系统:“三天。” 时安有些心动,但介于系统上回的不靠谱,她多问了句:“确定没有问题吗?” 系统以出问题就自动卸载起誓:“肯定没有!” 时安信了,一个人工智能以卸载做赌注发誓,她还能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问完事情,时安打开游戏仓,坐了起来,揉了揉胳膊上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刚从深秋的山谷出来,一时还有点冷。 当晚时安做了个梦,梦见她在小反派在山谷看星星,结果天降大雨,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从梦里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把被子踢掉了。 时安揉了揉鼻尖,继续躺倒睡觉,结果第二天就感冒了。 夏季的感冒不轻易好,时安在家休养了小半个月,才觉得彻底好全,好在游戏里外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否则她就要再次爽约了。 系统嘤嘤嘤了一阵:“宿主,你好久没上线了。” 自从游戏更新之后,时安就发现系统完全变了个样,原本三无的形象荡然无存,画风逐渐沙雕起来。 不过这一点点变化无伤大雅,只要辅助好玩家,就是个好系统。 时安叮嘱道:“登入时间提前三天,不要忘了给我开隐身。” 系统掐着手指,比了个ok。 因为登入点是牧迟青的书房,时安凭空多了份紧张。 她放轻呼吸,悄悄睁开眼,并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入眼是张案几,上头摆着笔架镇纸,案几后则是一面装满经史子集的书架,和她想象中古代书房的样子差不多。 因为登入的时间正是清晨,时安看着无人的书房,心道小反派大抵还在休息,不过也不一定,或许早早起来练功去了。 看着书房的陈设,小反派回盛国的这一年处境应当还可以,时安绕到桌前,想看一看牧迟青近来在做了什么,宣纸上的字有些繁复,她还没来得及看上多少,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响动。 时安赶紧从桌前走开,视线飞快的在屋内扫视了圈,落在桌案对方的太师椅上,刚坐下,房门便被人从外打开,书房的主人从外走了进来。 时安抬眸,不由愣了愣,几天不见,小反派周身气质又变了个样,精致的五官依旧昳丽,只是比起在文渊时,更显随性自如,似潜龙归海,伏虎入林。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仗着隐身未除,视线一转不转的落在他身上。 小反派走到桌前,抬手抚了下宣纸,似乎想要继续昨日的事务,待坐下,便有小厮进来送茶,时安见他喝都没喝,只看了眼,就叫住了下人,吩咐道:“再沏一盏来。” 她不由挑了下眉,心道,小反派什么时候这么挑剔了? 桌案后端坐的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落在旁人眼中,添水研磨,提笔落字,时安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谁不喜欢看帅哥认真做事呢,赏心悦目,心情都变好了。 她看得入迷,觉得可以等牧迟青处理完公务再解除隐身系统,反正这会儿小反派要办事,也没空顾她。 片刻后,小厮小心叩门,得了应允后端着另一盏茶进来,搁在桌案上便离开了。 时安心道,这是个做事不仔细的,都不晓得把先前多的那一杯端下去,就这么摆在桌案上,万一打翻弄湿了书纸,岂不是要挨罚。 正想着,就见小反派搁下笔,朝门边走去。 时安以为他要出去,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除隐身,就听见磕哒一声,门栓从里落下,对方走回桌案旁,端起后来的那盏茶,信步朝她走来。 时安被小反派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操作惊住了,她愣愣的看着搁在手边的茶盏,一时无声,好半天才闷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桌上的宣纸有被动过的痕迹。”牧迟青声音里带着笑,在另一面椅子上坐下,问道:“因为提前来凡间,所以连我也不能看见吗?” 时安默默解开了隐身,手指碰了碰茶杯,小声辩解:“我都没有碰到宣纸。” 牧迟青笑意更盛了一分,“今日的书房除了墨香,还混了股淡淡的甜味,这里更浓一些,余下的便是我胡乱猜测的,看来是猜中了。” 他看向时安,眼眸带着光,忍不住说道:“还有两日才到玄月廿三。” 时安不知他心情怎么这么好,但也跟着高兴起来,把刚才那点被戳破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她听出小反派话中的意思,点头笑道:“嗯,这回我可以多待上几日,带我逛逛大盛吧。” 牧迟青眼眸更亮了一些,飞快道:“你想要去哪?哪儿都行。” 他站起来,似乎觉得不够稳重,又重新坐了下来。 时安一脸惊奇,她还是头一次见小反派如此高兴,像是突然得到了一件长久心仪的贵重东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心道,提前几日来果然没错,小反派还是很欢迎她的。 牧迟青一错不错的看着时安,片刻间已经想出了好十几个可以去的地点,他按耐住雀跃的心情,问她:“你想去哪儿?” 时安撑着下巴,想了会儿,竖起三根手指,道:“热闹的,寻常的,人多的地方。” 她怕牧迟青心血来潮,又带她去无人空旷的地方,虽说山林牧野景色很美,但是她也想看一看小反派日后长久生活在的地方。 牧迟青认真想了片刻,把那些不合要求的在心里一一划掉,得到了一个地点——南城城郊。 南城城郊的集市从九月十五日起,一直延续到九月的最后一天,因为是入冬前最后一个大集,故往来之人异常繁多。 完全符合时安的心意,可他并不想带她去。 人影幢幢,驾肩接迹,似乎下一刻对方就会混入进人群之中,然后从他眼前消失,如果可以,牧迟青想领着时安去僻静的无人之处,最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牧迟青垂了下眼睫,藏好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他抬眸,对上时安满含期待的视线,笑道:“那就去南城城郊吧。” 她提前来人间见他,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限制对方的行动,或许见过人间的烟火气,她会更想留下来也说不定。 牧迟青在心里说服自己不可操之过急,以至于弄巧成拙暴露了意图。 他唇角笑意不减,对时安道:“南郊的大集,从这个月十五开始,一直到廿九结束,中间这几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时安眼睛一亮,听起来就很棒,而且肯定有各色好吃的,在游戏里过足瘾还不会长胖,这一趟提前来的太值了! 她十分期待,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是不是还要等到晚上?” 问完,突然想起牧迟青已经不是几年前闲散无事的人了,按她的理解,大清早进书房办公,应当是公务繁忙。 时安善解人意道:“你若是有政务在身的话,我便一个人去吧。” 牧迟青脸色一顿,唇角扬起的弧度陡然压了下去,被抛弃的不安感从四面袭来,衣袖遮挡下的手指慢慢攢紧。 他听自己用僵硬的嗓音说道:“集市要傍晚才开始,我会在白日尽快完成公务,不会耽误的。” 所以能不能不要抛下他,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枯坐等待? “真的吗?这样最好了!” 牧迟青愣愣的抬起头,眼里还夹杂着无措不解,却看到她弯起了眉眼,笑意盈盈的说道:“出去玩的话,当然是两个人才好啊,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嘛!” 20、第 20 章 时安拒绝了牧迟青在府上转转的提议。 她从小反派的书架上找了本闲书,然后撑着下巴,窝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翻看了起来。 原本红木制的椅子稍显冷硬,铺上了层厚厚的软垫后立刻和暖了起来,牧迟青还替她拿来了张薄毯,盖在腿上。 时安看着毯子上白色的绒毛,只觉小反派不是会用这种东西的人,想问问,又怕戳中对方什么奇奇怪怪的喜好。 “想过你可能会在书房出现,所以提前备下了。”牧迟青看出她在想什么,唇角抬了下,笑道:“昨日刚放进来,本来还觉得有些早,现在看却是正好。” 时安十分感动,顿觉腿上的小毯子格外暖和。 她安静的翻了会儿书,字倒是都认识,只是繁体看着有些费力,竖向行文也不怎么习惯,看了几页,刚一走神,视线便飘到小反派的脸上去了。 盯着牧迟青看了会儿,时安敲出了系统,问道:“等游戏通关,有套图可以下载的吧?” 系统点头:“宿主想要多少张都有!” 时安心满意足,打发了系统后,继续看几行书,看几眼人去了,循环几次,只觉眼睛都亮了不少。 牧迟青端坐在书桌后,一丝不苟的处理着未完的公文,他只是看似镇定,实则脖颈后快要烧起来了,既希望时安收回视线,又希望她的视线能一直留在他的身上。 只是对方自有节奏,就像只慵懒贵气的猫,支着下巴,时不时看一眼妄图讨好她的人。 牧迟青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去在意那道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尽快处理完事务,才能光明正大的陪着她一起出去。 白日里的时间在安静氛围下过得飞快,却又在某一刻漫长无比。 牧迟青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他动了下僵着的身子,终于按奈不住的朝前面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对方清凌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 时安趴在茶几上睡着了,她抱着毯子,鬓角的碎发被压在脸下,红润莹白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落在眼下的长睫像是面展开的扇面,漂亮而精巧。 牧迟青下意识的伸出手,在快要触碰到时安时,突然醒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面颊蓦然涌上一股热意。 时安睡得不沉,她刚趴了一会儿而已,小反派起身的时候,她就转醒了。 结果迟迟没等来人叫她,眯着眼睁开一条缝,就看见小反派满面通红的站在她面前,一脸受惊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安坐起身,撑了撑手臂,奇怪道:“你怎么了?” 牧迟青没想到她已经醒了,想到自己方才的行径,面上热意更甚,他喉间滚动了下,拿起几上放凉的茶灌了两口,正色道:“没事。” 没事才怪,时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杯子,觉得小反派大概是看了一天的公文,晕头了,她抿了抿唇,把那句‘拿错杯子’的话给咽了下去。 国公府离南城城郊有些远,出发时天色其实还早。 时安见小反派跟她一起上了马车,问道:“还不到用晚膳的时间,不用同长辈打声招呼吗?” 牧迟青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无事,我在文渊待了十年,习惯早和家中不同了,平日也并不与他们一起用膳。” 时安不解,道:“可你已经回来一整年了呀。” 如今嫡长孙回来,不应当尽力弥补才对吗,怎么反而像是更加冷落呢。 牧迟青道:“受宠的孩子是不会被送去邻国当质子的。” 他语气轻松,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亦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偶然得了皇上赏识,担个闲散的小职,并不能给族中带来利益,家中这一辈也有更值得扶持的人。” 时安愣住了,她这一刻才对游戏简介上的寥寥几句话有了清晰的认知,初看时只是一眼而过,以为小反派代皇子受苦,只要回到大盛,便可保证日后的平安富贵。 却不知对方这一年受了多少冷眼相待,是她想得简单了。 时安挑开一角车帘,朝马车外看去,长街上人来人往,喧闹声顺着风传入车内,她不想让小反派看到她脸上的难受。 牧迟青看着时安的侧脸,长睫轻颤了下,她是在心疼他? 无数次世轮回,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这一世更是因为她的出现,他快要完全挣脱桎梏了,可这些不值一提的经历若是能让对方心疼的话,也还算有些作用。 牧迟青心思微微转动了下,在时安放下车帘前移开了视线。 到南郊时,天边只剩一丝夕阳的余晖。 时安撑着牧迟青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她这回特意让系统按照大盛的习俗给她选了衣服,不过看着还是比寻常衣物华贵上不少,只能说商城的布料太好了,一点都不写实。 好在旁人并不能轻易注意到她,即便是注意到了,过了片刻后,也会快速忘记的,所以也就刚下马车时引起了几声惊叹。 牧迟青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赶集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他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半步,挡开旁人好奇的视线,只是比起时安,他这张脸也不逞多让,看过来的人非但没少,反而更多了。 时安抿着唇,悄悄笑了下,她拉了拉小反派,示意对方低头,伸手在他发带上点了点,原本普通的发带出现了一道金线镶出的边。 这才符合小反派的气质嘛,时安满意把发带理正,说道:“好啦,现在旁人就不会注意到你了。” 这东西是商城新开发出来的,能降低存在感,大约是用来保证玩家安全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对游戏里的人物也有效,但小反派用上后,似乎效果不错,虽然还时不时有视线瞥来,不过比刚才好多了。 牧迟青不知道时安做了什么,但也很快意识到了区别,顿时蹙起了眉,一脸严肃的强调:“不要乱用仙术。” 时安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她指了下天下眨眨眼,说道:“没关系,只是一点点,不会被发现的。” 牧迟青表情固执,说道:“还是不要随便用,我可以戴面具。” 时安看他认真的样子,记起上一次自己变出香囊来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个反应,是担心她被天庭捉走吗? 她佯装苦恼,问道:“那怎么办,收回来的话还要再用一遍仙术。” 小反派表情一顿,果然不再说话了。 时安轻轻撞了撞他手臂,欢快道:“好啦,没关系的,天庭忙得很,不会注意到我的,咱们去逛集会吧。” 牧迟青落后一步,跟在时安身后,视线一错不错的跟着,他想她留在凡间,却也不想她被天规发现,因而受罚。 时安还不知道小反派脑洞开了这么大,她正欢快的逛着,简直什么都想买一份。 商城已经可以兑换银子了,她摸了摸荷包,里头放着几两碎银,是她刚刚兑换出来的,比着大盛的物价,完全够用。 不过,小反派没给她动用小金库的机会,每次都在她刚选中东西后,就已经从旁默默付了银钱。 时安咬了口热腾腾的米糕,揶揄道:“不是说只是一个闲散小官,要是花多了,这个月的俸禄不够用怎么办?” 她本是打趣的,方才那些零碎的东西全都加起来也用不上一点碎银,没想到小反派很认真的答道:“家母生前有不少铺子,因为位置好,仍在盈利,所以我每个月还可以在族中支取一份月例。” 时安见他说得认真,不知为何有种被另一半告知可以承担养家责任的错觉。 她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荒谬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小反派头一次在她跟前主动提起关于母亲的事,时安是想试探的问一问的,如果能帮对方解开心结就太好了,不过眼下人声鼎沸,并不是个适合的时候。 牧迟青说完,有些紧张的等时安回应,他手上的财产其实远不止这些,再给他几年,无论是什么至宝,只要时安想要,他都能够捧到她面前。 却见时安不知为何,突然晃了晃脑袋,发间的步摇随着动作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朱唇微启,语气轻快:“那我就不用担心你以后会饿到啦。” 时安眼中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光影中格外动人,却又似隔岸看花,虚实难明。 牧迟青垂眸,慢慢应了一声。 两人从集市的一头逛到另一头,用了大半个时辰,收获颇丰,时安腿都走酸了,不过脸上兴奋之意未减,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往回走时,经过一算卦的摊子,牧迟青被一身道袍的摊主叫住:“这位公子心中似有执念,不如老朽为你算上一卦,助你解惑,如何?” 时安闻言,好奇的站住脚,探身看过去,就见那摊主身后的幡布上大言不惭的写着三个大字——刘半仙。 对方见牧迟青停住了脚步,再接再厉道:“既然老朽与公子有缘,便赠公子一支签。” 21、第 21 章 牧迟青并不信这些,他的命自有定数,唯一能解之人就在身侧。 时安坚守唯物主义,自然也不信这套的,她刚刚只是好奇,这会儿看过了,就没什么兴趣。 老道士今日一直没开张,好不容易有个客,见对方不为所动,抬步要走,自是不想放过,赶忙道:“公子妄念深重,不可强求,若是强求必有忧啊!” 牧迟青脚步一顿,长睫微颤了下,他转过头看向对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微不可查的划过一抹不快。 时安扭头,见小反派脸色变了变,心道,这是被说中了? 那老道士说话含糊,被说中也不奇怪,毕竟人生在世,总有求不得的东西,小反派这是想到了生母的事情了吗? 她抿了下唇,往前一步,伸手挽住小反派的手臂,道:“道长看我如何?” 老道士一惊,这才注意到这位公子身旁还站着个姑娘,再仔细一瞧,金尊玉贵,灵气逼人,他方才是怎么看漏的? 时安本想着老道士随便说点什么,只要说了,她就能戳破,而且小反派对她仙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到时肯定就不会信对方刚才那番话了。 谁料对方盯着她看了半晌,竟然颤巍巍的道:“天机不可泄露,老朽今日眼拙,冒犯了仙子,罪过,罪过!” 说罢,也不等时安说话,卷起幡布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时安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要不是仙子的身份是她编出来的,她都要信了,这叫她还怎么戳破。 那边,老道士飞快的离开集市,找了个没人的地,几下除了脸上的胡子,露出底下细白没有皱纹的脸,口中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方才那位姑娘该不会是宫里头的贵人吧?” 那穿着打扮可不似寻常显贵,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由懊恼自己多嘴,要不是叫住了旁边那公子,哪里有这些事。 南郊大集,人多又杂,他就想想趁机说点吉庆话,讨些赏钱,怎么就遇上了宫里头的人,还好他见势不对立刻就溜了,否则诓骗贵人,万一被捉住,可是杀头的罪过。 那边,时安满脸尴尬,看向小反派,不确定道:“你没有真信吧?” 牧迟青神色如常,看了时安片刻,眉眼一松,浅笑了出来:“嗯,他离开时身形矫健,不是老人。” 而且,神明就在他的身边,他又何必去轻信其他人。 时安长舒口气,她就说,刚才那摊主肯定是乱蒙的。 对方走得急,签筒还倒在小案上,从里头掉出一支竹签,时安伸手拾起,见上面写着两句签文:“天地也解和人意,薰风拂拂自然凉。” 倒是支好签,她弯眉一笑,把竹签递给身边的人:“共勉。” 牧迟青接过竹签,视线扫过上面的签文,收进了衣袖。 从南郊回来,已是深夜。 时安累得连手都不想抬,草草洗漱完,倒头便睡,第二日醒来,牧迟青已经晨练结束,时安看着他挺拔的身板,想起自己的八百米成绩,默默的羡慕了。 用过早膳,时安瞧着准备领她逛园子的小反派,提醒道:“已经这个时辰了,再不去点卯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无妨。”牧迟青笑了下,不甚在意,取了件披风盖在时安肩头,“虽说就在园子里转转,但还是凉气的。” 他道:“这两日本就是休沐,而且公务都已经在昨日处理好了,不需要点卯当值。” 时安乖巧点头,难怪见他昨日忙了一整天。 牧家自开国起几世勋贵,国公府占地面积自是不小,时安才转了一角,就忍不住心疼起小反派,在这般优渥的环境下长到八岁,骤然被送往文渊,境遇转瞬间天差地别,其中经历的苦痛旁人是难以想象的。 她突然就理解了牧迟青日后为何会黑化,为何会变成那样一个无心无情的人。 系统突然冒出来,咳了两声,“宿主,任务,任务!” 时安被它吓了一跳,在心里道:“记得呢,我又不会劝他向恶,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系统扭捏道:“宿主如果第一个完成任务,我就能领到这个月的最佳员工奖了!” 时安:“……” 园子里转上半日,遇上的人对牧迟青的态度皆是十分恭敬,只是这恭敬客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疏远,不像是对府上的公子,倒像是对着客人。 时安朝旁边看去,对上牧迟青看来的视线,对方神色自若好似并不在意,俯身低头,问她:“怎么了?” 她拽了拽牧迟青的袖口,小声道:“咱们回头吧,我走累了。” 再往前,遇上的就不止是下人了,管中窥豹,也知道牧家掌权之人对牧迟青是何种态度,即便小反派真的不在意,她也不想看他被冷落。 牧迟青并没有带她走原路回去,而是从东面湖中的小路过去,能剩下一半的路程,且那湖心有座亭子,供人观赏游鱼,歇一歇步。 时安撑着石栏远眺,一眼望去,看不到国公府的正门,忍不住感慨:“真的好大啊!” 她垫了垫脚,探出一点身子,风吹过,带起少女耳边的鬓发。 牧迟青心猛然一跳,突然升起种时安要乘风离开的错觉,在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前已经死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时安吃疼的唔了一声,转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牧迟青垂了垂眼睫,松开手道:“小心落水。” 时安一笑,觉得他是过于担心了,石栏这么高,她要翻出去可不容易,不过小反派知道关心人,她还是很受用的,开心应道:“知道啦。” 于是这回便没再探出身子,时安环视了一圈,发现东南面有处院子和其他地方不同,枯死的树枝突兀又违和,像是常年无人打理,被遗忘了一般,可那院子却又占着一块不小的地方。 时安不由多看了几眼,越发觉得那院子与四周景致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串水灵饱满的葡萄上,正中的位置突然有一颗出现了腐坏。 她压下怪异感,指了指院子的方向,问小反派:“那是哪儿?” 牧迟青看了一眼,道:“牧家长媳的院子,现在荒废了。” 时安哦了一声,没听出小反派语气里的冷淡,也没往深处想,直到下亭子时,突然福至心灵,牧家的长媳不就是小反派的母亲! 她陡然顿住,扭头看向身侧,艰难道:“那处院子,是你母亲生前的住所?” 牧迟青点头看过去:“要去看看吗?我也很久没去过了。” 时安张了张口,小反派的语气太过平淡,她都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她从湖心亭下来,走了半刻钟不到,便到了小院,红漆斑驳的大门上挂着一把重锁,明晃晃告示着闲人免进。 时安刚想在商城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出把□□,就见牧迟青握住锁,轻轻一叩,锁眼发出一道沉闷的咯哒声,然后便开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几乎想给对方鼓一鼓掌。 从院门进去,扑面而来一股荒凉衰败的气息,因为长久无人打理,原本的精致的花坛被疯长的杂草取代,影壁墙上爬满了枯藤。 牧迟青眼的底古井无波,他每一世都会在独揽大权后前来,将这些旧时的痕迹付之一炬,轮回的次数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他连那个女人的长相都快忘了。 他让时安发现这里,也只是因为昨日,对方在去南郊的马车上,出现在脸上的那抹心疼的神色。 牧迟青无比清楚,他不过是在利用时安的心软,给自己添加留下她的砝码。 只要能留住她,无论多小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院子虽然破败,却还是能从中窥探出一丝旧时的情形,时安没有贸然往里走,她扭头去看牧迟青,对方也正巧看过来。 她轻抬了下眉,无声询问:怎么了? 牧迟青摇头,看着一片从她裙摆处飘过的枯叶,顿了下,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出去吧。” 他不该带她来这里,让她沾到这破旧院落中的尘埃。 时安以为牧迟青情怯,才只在院门处站了站,见他默不作声的重新锁上院门,抿了抿唇瓣,小声安慰道:“等以后有了功名,修一座大的府邸,比国公府还要大。” 牧迟青正在落锁,闻言,唇角轻轻挑动了下,说道:“宅邸太大,一个人会很冷清。” 时安没听出其中的暗示,道:“怎么会是一个人,将来建了功业,娶妻生子,自然子孙满堂,一定很热闹的。” 牧迟青长睫一抖,未再应声。 22、第 22 章 玄月廿三这天,万里晴空。 时安起了个大早,前一晚和牧迟青说好,今日要去山上进香祈福的。 她原以为自己认床,前晚是累了才能倒头就睡着,昨天只是在府上转了转,恐怕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了,没想到一样的好睡,小反派不知在她房内点了什么熏香,很是好闻。 时安用香匙拨弄了几下香粉,心道,里面应该放了什么有安神功效的药粉,这要是能带出游戏就好了。 正想着,身后响起几声叩门声,时安一回头,就看见小反派穿戴整齐的正在门外,一身直襟长袍,腰间系着条同色的金丝蛛纹带,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优越。 时安在心中一百零一次的感慨,牧迟青真的是很好看,不止眉眼,从上到下,连发梢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等她出了游戏,一定要去关注一下画师。 她对小反派展颜一笑,问道:“要出发了吗?” 晨曦自窗外照进来,缱绻眷顾的打在时安的身上,牧迟青心头划过一阵悸动,有一瞬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定定看了几息,才点头。 山间,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开,呼吸里带着凉意。 时安走了一阵,身上倒不觉得冷了,只是眨眼时,眼睫落下,像是挂了霜,一缕一缕的粘连着,有些不适。 她停步眨了几下眼,旁边递来一方帕子,时安接过时,还能感觉到帕子上的温度,大抵是被揣在怀中的,她盖住眼睛,轻轻按了按,再拿下,就感觉眼睫轻快了许多。 时安把帕子还给对方,正要说有些湿了,就见小反派已经叠好收了起来,还无辜的看了她一眼,面带疑惑:“怎么了?” 好吧,反正只是晨时的露水。 时安顿了顿,摇头。 山上有座年代久远的古刹,相传大盛开国时就在此处了,寻常并不缺香火,尤其每逢吉日,来往香客更是络绎不绝,不过今日进山的人倒是并不多,或许是因为正值清晨。 两人到古刹时,日头虽未完全升起,但天色已是大亮,时安站在空旷古寂的院子中,听着远处传来的诵经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头之事皆沉淀了下来。 院内无人,偶尔有个小沙弥经过,只低头行一礼便匆匆走了,并不上前招呼。 时安并没有去诵经的正殿,她无心打扰,偏殿亦是金顶辉煌,宝相庄严。 她不信,但仍心存敬畏,弯腰拜了拜,她仰头望向佛前,诚心祈祷,希望小反派日后事事顺遂,平安荣华,安稳的度过一生。 虽然为游戏中的角色许愿看起来很傻,但是她还是认真的在心底把自己的愿望重复了几遍,攻略任务还差一点就到百分百了,或许下回就是最后一次登入了。 时安想,任务完成后,她大概也会时不时想起他的。 一旁,牧迟青的视线落向身侧,少女于佛前闭眼祈祷,圣洁又虔诚,檀香幽然盈于鼻尖,牧迟青的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他只愿在她面前垂首诵拜,以期得到她的垂怜,允他心中妄念。 在片刻的游神中,似乎听到时安在说话,“把手伸出来。” 他下意识的照做,回过神时只觉手腕上一凉,低头看去,便见腕间多了一串菩提子缠成的手串,棕红色的菩提子泛着细润的光,悬坠在半空。 时安拉起牧迟青的手看了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在商城里看到时,就觉得小反派戴上一定会好看,也不知商城是怎么评估这手串价值的,或许真的能加buff,总之花了她一大半积分。 牧迟青看向时安,她眉眼鲜亮,揉着笑意,珠悬角翘的唇弯起,好似心情极佳,牧迟青心头一动,他试探道:“下次,明年,你也能提前来吗?” 说完,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道:“明年大约要行冠礼。” 时安想也未想,就点头答应了:“好啊。” 她刚刚看过攻略进度,还差一点点,大概下一次就能刷满:“加冠礼后,仙君派给我的任务就完成啦,我还以为要再等等呢。” 时安高高兴兴的跟小反派分享这个好消息,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她飞快抱了牧迟青一下,快乐道:“你真是太棒了!” 时安真心实意的夸赞,她自认为整个攻略游戏自己几乎没做什么,牧迟青之所以步入正途,前程坦荡,完全是因为自身足够优秀。 牧迟青的思绪还停留在时安近似道别的话中,猝不及防被抱了下,像是被团柔软的云絮轻轻拢了拢。 他愣怔了下,串珠上的背云碰过手背,激起几分凉意,牧迟青飞快敛去眼底的神色。 无妨,他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做准备,还来得及。 时安一整天的心情都格外好,小反派看起来也很高兴,从古刹离开,两人在大盛都城的主街上转了转,末了还去吃了暖锅子。 离开前,时安认真保证:“明年我一定提前来。” 从游戏中出来,时安忍不住笑了下,小反派特意提起加冠礼,是在跟她撒娇吗? 不过也的确奏效了,她确实心疼,古代男子的冠礼虽说一般在二十左右,但世家宗族的一些男子为了早些入仕,大都都会提前行冠礼。 牧迟青在文渊的几年,自是没有人会做这件事的,回来后不受家中重视,便一直拖到了二十,大抵是怕她拒绝,所以才在问完后又添上了加冠礼的事。 时安从游戏仓里出来后,便在手机上定了个三日后的闹铃。 虽说还有一次就完成攻略任务了,但时安并不想拖着,就是不知道之后正式上线的版本中还会不会保留牧迟青的人设。 时安挖了一勺冰淇淋,登入电脑准备搜一搜画师,可是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找到,连画师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叼着勺子,费解的想,难道大佬是个骨灰级别的社恐,宅到网络社交也要断绝了么? 不止是画师,时安不死心的又查了一遍游戏公司,这回倒是搜到了一点信息,不过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宣传的意向,只有个空空如也的官方账号,头像都是默认的那种。 想到自己登入游戏前签的保密协议,时安心道,现在的游戏行业竞争如此激烈了么,保密工作需要做成这样? 她挖完小盒里的最后一勺,果断放弃继续搜索,反正等游戏进入宣传阶段,各种信息会自己跳出来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时安准时上线。 系统难得温情,给了她一个爱的抱抱:“加油,祝宿主最后一趟攻略成功!” 时安恍惚间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一定是之前被系统cpu了!她凭空揉搓了几下系统,信誓旦旦的保证:“行了,不就是最佳员工奖么,等我的好消息吧!” 登入地点还是上次的书房,不过这回她一来就看见小反派了,对方正在整理衣冠,背对着她。 时安抿着唇悄无声息的靠近,还没碰上呢,就见小反派动作一顿,却没回头,像是故意在等她,时安泄气的撇了撇嘴,嘟囔道:“怎么每次都能被发现?” 牧迟青转身,声音里带着笑意,“大概是一直在留意,所以有一点点不同就能发现。” 他拉时安在椅子上坐下,说道:“我刚沏好了茶。” 时安这才发现书房内暖洋洋的,一点不似深秋时节,小反派提前点了暖炉,备了茶水,难怪会在书房等她,时安心头一暖,仰头望他,问道:“今日无事吗?” 正说着,门外传来几下叩门声。 牧迟青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说。” 小厮隔着书房的门,语气恭敬:“公子,老祖宗请您去一趟正厅,宫里来人了。” 牧迟青抬眼,语气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时安有些诧异的看向牧迟青,刚才那小厮言语中恭敬的态度不是装出来的,显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小反派在仕途上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她本想跟着一起去,又有些犹豫,毕竟国公府正厅不是别处,万一被人注意到,怕是要引起没必要的风波,虽说之后也会被忘掉,但总归有些麻烦。 牧迟青看出她的顾虑,笑道:“厅门处有座屏风。” 正厅,族中几位长辈都在,牧迟青到时,正在与宫里来的人说话。 气氛微妙的停滞了一下,牧迟青扫视了一圈,面不改色的迈步进去,对其中一人道:“曹公公。” 对方正是皇上身边的大黄门,一副慈眉善目的长相:“大公子贵安,咱家奉皇上的命,来给您送贺礼。” 他一面说,一面命底下的人把东西打开,笑呵呵道:“皇上说了,这几日是您的好日子,朝中之事不急,让您在府上多休息些时日。” 牧迟青点头应下,道:“谢皇上。” 曹公公交代完皇上的事,又转向牧家的其他人,敲打了一句:“大公子的冠礼都仔细着,皇上交代,万不可出了差错。” 立刻有人道:“请皇上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曹公公呵呵一笑:“大公子好,皇上自然放心。”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的脸色皆有些微变。 23、第 23 章 牧家家庙,朱墙木柱,古树深深。 时安抬头望着门匾上的忠孝二字,还没迈进去,就感受到了一股古朴肃穆的气息。 平日里牧家人是不过来的,但因着牧迟青的加冠礼,故而多了不少忙碌的身影,时安只见人来人往,却听不到嘈杂声,顿时肃然起敬。 她跟在牧迟青身后,转了一圈,在桌上的托盘里看到一块玉牌,玉牌下垫着朱红色的绒布,上面刻着两个字,她凑过去,轻声念道:“林、渊?” “唔,林林而群、渊渊不绝……”时安看了片刻,扭头问道:“这是你的字?” 牧迟青似乎愣了下,转而低低笑了声,道:“嗯,是我的字。” 他的字从没有过这种解释,之所以择了这两个字,不过是牧家老祖宗用来敲打他的手段,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暗讽他在文渊做了十年的质子而已。 不过,即便这一世他提前掌握了权利,在牧家有了说话的分量,也没有想过要换,大抵是因为换个解释,就变得好听了起来。 “牧、林、渊?”时安一字一顿的念了一遍,也笑了起来,道:“和牧迟青一样好听。” 半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整个行冠礼的过程并不繁复,许是简略了一些流程,不过她觉得恰到好处。 时安默默看了全程,诡异的产生了一股嫁女儿的心情,她赶紧撇撇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团吧团吧塞到了角落里。 礼成后,时安及时点开后台看了眼,游戏进度停在百分之九十八的位置,还差最后一点点,大约要等到生日当天吧。 第二日,牧迟青进宫谢恩。 时安还没来得及表示,就被小反派拉着给带进了宫,说就当是散心了。 牧迟青进殿面圣时,她就坐在旁边,抬头就能看见大盛国的皇上,殿内开阔,只要不出声,没人注意到她,比国公府的正厅还方便。 时安好奇的打量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官方设定上写的是正值中年,不过看起来却不止,一副暗黄肥腻的样貌,像极了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她兴致缺缺的听了几句,脑袋里闪过几个词:好大喜功,昏庸无道,不似人君。 说了不一会儿,老皇上便兴致缺缺的打发人走,临了想起牧迟青是进宫谢恩的,随口问道:“择了什么字?” 牧迟青道:“回皇上,林渊二字。” 时安就见那老皇上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厚重的眼皮撩起,说道:“不错,如今你也到娶妻的年纪了,朕再赏你座宅子如何?” 牧迟青拒绝了,声色淡淡道:“臣不灭文渊,无心成家。” “好,不愧是朕的好侄儿!”老皇上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大方道:“既然如此,那上回你跟朕讨要的那个别庄就拿去吧。” 牧迟青:“多谢舅舅。” 时安正听着,闻言,陡然睁大了眼睛,舅、舅舅?! 她脸上的震惊盖都盖不住,视线在牧迟青和大盛皇上之间来回穿梭,试图找出两人相似的证据,然而完全没有。 一瞬间,脑袋里闪过被她忽视的小细节,时安记得刚进游戏时,系统曾经给过她三个选项来接近牧迟青,有提到对方的母亲姓氏为高,而大盛太子的名字叫高佑恒…… 一样的姓氏,只是她当初完全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过。 所以,牧迟青真的有皇家血脉? 时安想到上回在国公府看到的那个院子,虽然荒废了,却占据着国公府里极佳的一块地,所以才会被她注意到。 她当时便有些疑惑,只是没有问,怕戳中小反派的伤心事,现在知道牧迟青的母亲其实是大盛的公主,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可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既然生母是公主,为何会被送去邻国当质子,又为何大盛十年来不闻不问,任由牧迟青被欺凌,甚至刚回国的那一年依旧不冷不热? 时安满脑子疑惑,在问和不问之前犹豫不决,毕竟就要通关了,万一问完进度回缩呢,可不问的话,她真的很好奇。 系统及时出声:“宿主通关成功就能看到详细的故事背景了!” 时安确认系统不是在诓她,心道,那就不问了,等下线后直接看。 那边,牧迟青已经行礼告退,她赶紧跟了上去,两人出了大殿,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时安虽然已经决定不问了,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事,就听小反派问道:“有没有被吓到?” 时安抬头,想说吓倒是没被吓到,但确实很惊讶,哪里知道皇上会是你舅舅啊。 她摇头,刚要说些什么敷衍过去,就听牧迟青继续道:“文渊近几年国力大不如前,虽说穷寇莫追,但斩草亦要除根。” 时安这才反应过来小反派问的是对付文渊一事,刚才在殿内便是说的这个,她听了一耳朵,觉得小反派说得条理分明,并且张弛有度,不会因为一己私仇而盲目进攻。 她翘起唇角笑了笑,问道:“你怕我被吓到呀?” 牧迟青垂眸看她,眼底带着认真:“怕你觉得我是个无心之人,心胸狭隘,锱铢必报。” 时安鼻尖皱了下,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觉得我会这么想?” 男子汉大丈夫哪个没有血性,以前受的欺辱打压自然是要讨回来的,何况为了边疆安稳,不被侵犯,战事在所难免。 时安鼓着脸叭叭说了一通,末了,没等小反派来哄,自己先笑了起来,她逆着光看向牧迟青,声音透着欢快,宣布道:“牧林渊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牧迟青站在原地,有那么片刻,脑中一片空白,日光下的少女笑意盈盈,像是繁花盛开在这深秋,他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拉过时安的手腕,把人圈进了怀中。 牧迟青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他道:“别走,好不好?” 时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嗯了一声,说道:“我不走的,还要陪你过生日呢。” 牧迟青的眼中因为刚才的应声骤然迸发出了惊喜,又在时安的话中渐渐消逝,他抿了下唇,克制的松开手。 时安退开一点,抬头看他,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牧迟青长睫垂下,再抬起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他岔开话题,问道:“要不要在宫中看一看?” 时安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顺着宫内的青砖朱墙往前走,走过千鲤池,前头就是御花园,可惜现在是深秋时节,园中多是菊花,若是三月初春,生机勃勃,应该更加好看。 时安从亭子走过时,远远看见有轿撵往前殿的方向去,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她和牧迟青站在圆柱后,身形正好被遮住,她撑着栏杆感慨:“真好呀,娘娘们连路都不用自己走。” 牧迟青从身侧看了她一眼,眼神变了变,突兀的问道:“你想做大盛的皇后吗?” 时安一脸诧异的转身,眼里莫名不解:“自然不想!” 说完还伸手探了探牧迟青的额头,看看对方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冒出如此奇怪的话来,想想方才见到的老皇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没想到牧迟青不依不饶,还在继续问:“若是那龙椅上的人换一个呢?” 时安觉得牧迟青大概真的病得不清,否则怎么会在皇宫里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也不怕被人听去,她撇撇嘴,说道:“那也不想,换谁也不成,宫里又没有自由,还要跟其他妃子抢一个男人,有什么好。” 她趴在栏杆上,撑着下巴,顺着牧迟青的话,假设:“我若是大盛的子民,只希望安稳快乐的过一生。” 牧迟青看着她垂落在肩头的发梢,心道,他不会禁锢她的,也不会让其他人来碍她的眼,但是她好似真的不愿做皇后,那他便不要那个位置了。 时安不知道牧迟青在想什么,若是知道,恐怕会被吓到当场下线。 从亭子里下来,绕过石柱,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前殿走,在青石路的转角处,迎面遇上一人,对方穿着官服,应该是进宫来面见皇上的。 时安好奇的看了对方一眼,是个年轻的男子,看着比小反派大一些,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对方看见牧迟青,微微一愣,而后冷淡的点了下头,就错身走了。 时安回头,看着对方的背影,那抹淡淡的熟悉感挥之不去,她扯了扯小反派的袖子,小声问道:“那人是谁?” 牧迟青眉心轻蹙了下,表情不太好:“皇城司指挥使,沈时寒。” 说完,顿了顿,又道:“离他远些。” 时安点点头,没放在心上,反正再过一天她就出游戏了,想遇也遇不见,她心道,大概她在哪儿见过和对方长得像的人,所以才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牧迟青忽略掉心头的异样,和时安一道出了宫门。 上马车前,吩咐车夫:“去城外。” 这个时候出城,晚上是赶不回来的,时安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抿了抿嘴,故意没问。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牧迟青就自己先开口了,他声音略有些低沉,没头没尾的说道:“我明日不想待在国公府。” 时安点头:“嗯,咱们去城外,离得远远的。” 24、第 24 章 出皇城,到地方时,正值正午。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山庄的正门前,时安还没下来就耐不住好奇撩起车帘,旋即发出一声轻叹,眼前的山庄阔而深广,近看十分气势恢宏。 时安从马车上下来,连动作都规矩了些,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云水涧,她仰头看了一眼,只觉有些眼熟,和刚才在宫里看到的那些字差不多,风格皆是潦草狂放。 时安沉默了片刻,扭头看向小反派:“这山庄不会是你的私产吧?” 牧迟青迟疑的点了下头,见时安表情奇怪,又补充道:“是家母生前住过的宅子。” 宅子,这是宅子吗?分明是个山庄呀! 时安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头一次对小反派的私产有了实感,她不该还停在对方孑然一身,是个小可怜的阶段的,眼前分明是个金灿灿的未来大佬啊。 牧迟青看着时安脸色微变,抿了下唇,问道:“你不喜欢这里?” 时安飞快反驳:“喜欢!当然喜欢!” 她就是被小反派的财力震惊了,呜呜,她什么时候才能有座山庄别院呀,真的好羡慕~ 时安感慨了几秒,就把这念头抛到脑后了,山庄什么的不想啦,在游戏里最后陪小反派一天才重要,她拉了拉身边的人,眨眼道:“还站着做什么,难道不想让我进去吗?” 牧迟青无意识的扬起了唇角,和时安一起进了山庄。 这是座温泉别庄,当初修建时便是极尽奢华,一草一木皆是风流雅致,牧迟青从去年拿回来后,便命人精心打理,到今日,已然恢复了原貌的十之七八。 只是,还有另一个原因,这座温泉别庄是他每一世轮回的终点,无论何种死法,最终皆是命陨于此。 牧迟青抬了下眼睫,看向时安,他觊觎仙子,妄图困对方于凡尘,若是被发现,会被降下天罚,还是能偷得一世圆满? 时安真的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在游戏里泡温泉,她埋在温泉水里,有种是自己过生日的错觉,自从小反派有了权力后,她每一次来,似乎都会被对方潜移默化的讨好到,就像刚才,她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就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这边。 时安顺着水流扑腾了两下,心道,小反派方才好像说是要去调换一下别庄的守卫,大概也是为了让她安心泡温泉才找出来的借口。 她在池子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出来了,游戏始终是游戏,感观效果做得再逼真,也不是真实的。 时安换了一身宽松的袍子,长发□□布擦拭过,还有零星的一些水分,她拢了拢,没有束起,直接披在脑后。 整个山庄似乎只有她和牧迟青两个人,透着一份特有的宁静,偶尔听得几声清脆的鸟叫,她本想去找牧迟青的,只是回廊众多,弯弯绕绕走下来,成功把自己弄迷路了。 时安有点迷茫的环顾了一番四周,只觉往哪走都是一个样,想了会儿,挑了个看起来最开阔的路,大不了走回正门然后找侍卫问一问,或许反倒快些。 只不过这温泉别庄的布局和她想象中的不同,沿着大道走,并不是正门,而是一处宽敞的院落,收拾得十分雅致,树下还有个秋千。 时安眼前一亮,信步走过去,刚要试试吊绳结不结实,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她惊喜回头,果然看到站在院门外的牧迟青,只是对方脸色煞白,看上去极其不舒服,咬着牙关说了声快出来,就坚持不住的蹲了下去。 时安被他的样子给唬了一跳,赶紧小跑了过去,凑近才发现牧迟青不止脸色煞白,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额角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摸上去一片冰凉滑腻,唇上更是毫无血色。 时安既慌乱又错愕,手忙脚乱的扶住他,情急下胡乱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 她边说边赶紧打开商城,摸了颗糖球塞进了牧迟青口中,把人扶到廊下坐下。 缓了约半盏茶的时间,牧迟青脸色慢慢恢复过来,他抬头,极浅的扯动了下唇边,问道:“方才被吓到了吗?” 时安皱眉,把剩下的一袋糖塞进他怀里,说道:“我都快吓死了!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午膳没吃,饿了?” 问完,她就想起来午膳是两个人一起用的,小反派就坐在她旁边,饭量很正常,还有闲心给她布菜呢,不该饿着的。 牧迟青摇头,他是在看到时安的那个瞬间突然心悸难忍,几乎到了后怕的程度,离开方才那个院子,症状就渐渐消失了,他问道:“低血糖是什么?” 时安没想到他难受成那样,还有心思听自己说话,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扭头哼道:“没什么。” 牧迟青没继续追问,他扶着柱子试图起身,果然见对方伸手来扶,长睫下的眸子隐蔽的弯了下。 有惊无险了一场,时安仍不放心,晚膳之后,就催着小反派赶紧去歇息。 牧迟青拗不过她,揉了揉额角,唇角下撇,说道:“这个时辰睡下,半夜便会醒,那时候睡不着,你又回房休息了,便只剩我一个。” 时安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儿委屈,她居然很吃这一套,不觉就放轻了声音,“我不睡,仙子不用睡觉。” 把人哄走后,时安撑着下巴点开后台,任务进度依旧卡在百分之九十八的位置,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往前挪动的意思。 她把系统叫了出来,问道:“明天会不会完不成任务?” 系统也很忧心它的奖章:“要不你再哄哄他?” 说完,非常积极的搜罗出一堆可操作的生日惊喜推荐了过来,排在第一条的是:“亲手做一碗长寿面。” 时安有点心动,但是她不会下厨,想了片刻,还是决定试试:“有教学视频吗,从和面开始的那种?” 系统十分配合:“有,有!” 一人一系统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失败了n次之后,成功做出了面条。 接下去煮面相对来说简单了不少,时安甚至还卧了个荷包蛋,她退后一步,说道:“怎么样,至少卖相不错吧?” 系统不敢多言,呱唧呱唧鼓掌。 塌上,牧迟青从浅眠中醒来,屋内悄然寂静,只有烛芯偶尔溅出一点火星,他起身往外走,堂内空空荡荡,像是无人待过。 牧迟青垂着眼眸站了会儿,然后面无表情的朝屋内走去,偏在此刻,身后突然传来声响,他脚步一顿,像是骤然清醒,急急转身,看到时安从堂外进来。 时安看见牧迟青站在堂内,惊讶道:“你醒啦?” 她一面往桌旁走,一面说道:“醒了正好,快来吃面。” 牧迟青这才看到时安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碗筷,还冒着热气,他连忙过去接住,然后便顿住了,“长寿面……” 时安嗯了声,看向小反派,不禁皱眉:“怎么没穿外衣,不冷吗?” 牧迟青没听清时安在说什么,他愣愣的看着那碗长寿面,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梦里,半晌,轻声问道:“你做的吗?” “是呀。”时安点头,竖起右手食指挥了挥,噘嘴道:“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你看,还被烫到了呢。” 牧迟青看向她的指尖,红痕印在瓷白的肌肤上,异常明显,他眨了眨眼,心中的欲念在这一瞬间无限扩大,从胸腔中满满登登的溢出,再也藏不住了。 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幽远绵长,玄月廿三。 时安呀了一声:“对了,生辰礼!” 她差点儿给忘了,正准备拿出来,突然听牧迟青道:“我不想要生辰礼。” 她闻言,手边的动作顿住,一脸疑惑的抬起头,眼里带着询问朝对方看去。 牧迟青手指不觉攢紧,深秋夜半,他只穿着单衣,却依旧觉得胸腔中沸腾着热意,像是要把自己点着一般,而火海下却是一片得不到满足的深壑。 他看向时安,藏起眼中的无餍,连呼吸都要一同消失了,“我不想要生辰礼,以后也都不想要,所以能不能留下来,留在大盛?” 时安愣住了,她已经做好这次是最好一回进游戏的准备,却没曾想牧迟青最后的心愿是要她留下。 这不是要不要生辰礼就能解决的,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所以她又怎么可能留在游戏中。 时安垂下眼,不去看他眼中的小心和忐忑,亦不想看到牧迟青脸上的无措不安。 长久的寂静后,她有些无力的张了张口,“我不能……” 轰——! 刹那间,异象陡生,地动山摇,似乎要撕开这个世界。 未尽的话音消散在一团白光之中,陷入昏迷前,时安最后看到牧迟青朝她伸来的手,他脸上焦急慌乱,似乎想要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