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撩完自己后翻车了》 1、把天炸道崩了 残阳如血,落在红衣之上,愈发深暗。 “魔尊,你已无处可逃,交出手里的仙器!” 衣角落入血泊,地上汇集而成的血水映照出了红衣人的面庞。 黑发如瀑,闪着银光的面具,深邃的眼眸,水光波动下,如幽深的暗纹。 “一个仙器,竟然能引得仙盟围攻。”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扬起一抹弧度,被称为魔尊的男子语气不屑:“你们也就这点出息。” 这话一出来,仙盟的人脸色难看了几分,随即想到传言,又振起精神,目光中透着渴望与贪婪。 传言说这仙器能够连通天地,突破大乘的最后一道屏障,迈入飞升。 若是真能做到这一步,就不仅仅是仙器,而是绝无仅有的神器! 即使在这里的人中修为最高的仅为合体期,连大乘期都未达到。 元溟一人立于地上,形单影只,环视周围,被扫视者皆,却无一个敢上来的人。 漫不经心擦去嘴角的血迹,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确实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人,姿态睥睨,注意到元溟目光,应元邵抬首,眼中尽是恶意。 这道传言出现得突然,流传却极为迅速,身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元溟冷眼看着,他和应元邵早已不死不休,此举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后手。 手中一动,黝黑方正的石碑出现,暗金色符号流转,神秘惑人。 “是仙器!大家小心。”其余人不知这仙器的功能,忌惮后退。 指尖抚上流动的纹理,元溟瞧着人,嗤笑一声。 石碑到手这么多年,他至今也不知有何作用,更别说什么沟通天地,但—— 它确确实实的是一个仙器级别的灵器。 “诸位既然来了,便在此歇息吧。” 话落,手中的石碑沿着金纹裂开,内部金光乍起,天地震动。 “退开!”应元邵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飞身离开。 其余人也一脸震惊,用尽全力撤离。“元溟,你疯了?引爆仙器,你也活不了。” 元溟挑眉,手指微动,毫不犹豫地引爆了手中的仙器。 “想走,晚了。” 怒吼,哭喊,求饶……随后,天地一静,崩坏的空间裂纹笼罩了所有人。 陷入黑暗前,元溟毫无留恋地闭上眼。 横竖都是死,最后有这么多人给他陪葬也不亏。 * 青绿的密林之中,交错分布着几棵竹树。 两方人手交战在一起,剑鸣声,呼喊声,交错响起。 清瘦少年劈开身前的箭矢,语气焦急:“方师兄,宗门的人还没来吗?” 被问到的人站在最前方,面容清俊温和,攻击却干脆利落,出手必见血。 “已经通知宗门的人,再坚持一下。”语气沉稳,安抚人心。 方濯目光扫过体力不支的同门,眼中带着担忧。 遇到魔修的第一时刻他就已传信给宗门,现在交手许久,救援迟迟不来。 再这样下去…… 林荫晃动,浅金的阳光透过绿荫,映在地上。 上空,没人发现一道暗红的身影早已存在多时。 元溟换了个姿势,懒散地看着下方的战斗,浅紫色的眸中盈着笑意,细看之下眼底全是一片漠然。 只有目光落在最前方的少年时才有着几分波动。 见一群人不敌魔修,已被逼到崖边。 暗红色的光芒出现在两队的中间。 终于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或者说,听到了。 “小家伙,要不要帮忙?” 浅淡的声音在方濯的脑海中响起,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懒散不羁,光听声音就能猜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袭红衣在识海中浮现。 方濯的动作因此停了一瞬,对面的攻击接连而来。 他的反应极快,立刻回过神来,无论是敌方还是同门,没有察觉到这一不自然地停顿。 分出一部分的心神,潜进自己的识海。 里面已经大变样子。 原本清澈的蓝,现在却被一片深红所挟持,只余一点浅蓝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中。 方濯暗暗思索。 修为极高,不可为敌。 “晚辈方濯,天元宗弟子,辰炎剑尊之徒。” 话语一顿,接着道:“回到宗门之后,我会禀报这里发生的事情,前辈出手相助,必有重谢。” 举止稳重,与元溟的轻佻形成鲜明对比。 元溟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清秀端庄的青年人,他都快要不记得自己曾经竟是这模样了。 在魔界待久了,果然腐蚀人。 魔尊在心底吐槽。 “前辈?”见对方久久不回话,方濯出声。 元溟心念一动,石碑变大,刚好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地倚靠在上面。 他调整了一下,找了个坐着舒服的姿势,绯色衣袍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眼尾一挑,在方濯身上扫视,目光落到他莹莹如玉的手,几滴血珠飞溅其上,莫名的刺眼。 “我要的,他们给不了。” “但是——”声音拉成,尾音勾人,活像个出来拐人的恶霸。 “你可以。” 他倾身半俯,红衣艳眼。 靠近才能发现,他的侧脸有一处从下颚延伸至眼尾的火纹。 神秘勾人。 方濯思索片刻,实在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能给出的,“若是晚辈有的,或者能做到的,前辈尽管说。” 元溟笑了一声,带着点戏弄的意味,“若是我说,我看上你了。” “你会跟我走?” 方濯一直挂在嘴角温和的笑僵住,眼中透出几分迷茫。 怔愣之时,手掌措不及防地被人握住,微凉的触感传来,其上染着的血痕被细细抹去,缓慢而轻柔,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染上血,可就不好看了。”漫不经心,真假难分。 指尖一颤,察觉到握住手的力度不大,方濯将手抽回。 记起外面的魔修,元溟紫眸中带着几分冷意,他起身,鸦羽毛般的墨发落下,笑道:“不逗你了,识海借我住住就行。” 不等方濯回话,他便直接出手。 外面交手的人只感觉一道极致的威压出现,夹着令人惊心的杀伐之意。 占据上风的魔修面露震惊,急道:“不知前辈在此,我们——”话未说完,便被镇压在地,五脏仿佛被人受到重击,嘴角溢血,昏了过去。 等方濯回神之时,场中已无人站立,即使是同门也倒在地上,好在只是昏迷,不像魔修一样身体受损。 识海之中,深红的魂力收敛了些,在深处给自己圈出一小片,在此安顿下来。 方濯面露犹豫,识海是修士的神魂所在,稍有不慎,轻则昏迷,重则神魂破灭,身死道消。 “前辈若是神魂有损,晚辈可寻来修复神魂之物。” 元溟摇头,“那些对我不管用。” 他现在是一抹残魂,治疗灵魂最好的良药便是神识本源,若说哪里本源最多,无外乎就是自己的识海之中。 不过,他看着近处的崖谷,有些灵物对他不起作用,给方濯使用倒是正好。 元溟起眯眼,至少,不能落到应元邵手上。 仙器爆炸,天地崩坏,一本书出现在他面前,书中主角名为应元邵。 身世低微,天赋平平,却每每都能逢凶化吉,得人赏识,路遇机缘,聚天地气运。 重来一世,他倒要看看他这个主角还怎么当。 * 青雾薄薄,崖壁之上的一个小山洞中。 火光跳跃之下,一实一虚的人影交错。 元溟伸手,覆上灵力,拨弄了一下火堆,“不问问我为什么带你下来?” 方濯温声道:“前辈自有用意。” “况且,前辈已进入识海,想加害晚辈无需这么麻烦。” 此时两人都安静下来,元溟拨弄两下火堆,觉得没意思,他收回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斜了眼方濯,发现他盘腿坐在洞窟的一角,安静修炼。 重生得太过突然,这一天下来元溟其实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另一个自己。 此时在山洞的一角,坐得很深,那是光影照不到的角落。 火光仅仅攀上他的衣角,停在腰部,面容隐在阴影中,看得不真切,依稀可以让人感觉出是个温和有礼的人。 这是百年前的自己。 元溟咀嚼着这句话,觉得有意思极了。 谁能想到,他这样的祸害,还能有这么个机会。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对着火堆,使了个法术,照亮的范围大了点。 凑近过去,发现方濯睫毛极长,在光照之下,印出一小片的阴影。 “前辈有事?” 方濯出声,赶在元溟的指尖触碰到眼帘之前睁开眼。 他的面上还是一样的温和,眼睛深处却带着几分冷淡和警惕。 小崽子还挺谨慎。 小动作被发现,元溟面不改色地把手挪到方濯头顶,把原本整洁的头发揉得凌乱,打散了周身的疏离感。 “没什么,早点睡觉。”说完便消失回到识海中休息去了。 方濯靠墙,抬手碰了碰方才被摸过的头顶,隐在阴暗处,垂眼不知道想什么,过了许久方才阖眼入睡。 第二天一早,元溟是被一阵练剑声吵醒的。 他揉揉眉心,想起来了,自己临死前引爆石碑和其他人同归于尽,一睁眼回到还没入魔的时候。 方濯正于洞外的空地上舞剑,剑气凛然。 元溟靠在石碑上安静观了一会后,指尖微动。 锋利的竹叶破空而来,剑招改变,将突然出现袭击化解。 “前辈?”方濯停下手上的动作,向着攻击的源处看去。 元溟两个摸出他寻到的果子,递过去,衣袖牵动,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腕骨。 “味道还不错,吃不吃?”说着另外拿出了一个果子咬上一口,晶莹的汁水沾染在唇上,被轻轻舔去。 方濯拿住果子,迟疑一下后,学着他的动作,也咬了一口。 师父常年闭关,他由宗门中的长老轮流教授,循规守礼,除了修炼以外,几乎不做旁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吃这种山间野果。 酸酸甜甜,味道极好,也不知是从何处找到的。 元溟盯着天上层云,看了一段时间,不知发现了什么,紫眸带着几分趣味。 天道崩坏,空间破碎,因果之力四散,他的面前凝结出了一本书。 书中记载了他的一生,本是天之骄子却自毁前程,坠入魔道,成为后期的一大反派,最终被主角联合众人,围攻而死。 与他前世……分毫不差。 若书中记载没错,元溟看了眼天际,开口道:“小家伙,我既然寄住在你的识海,那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所以……” 说话时,天空传来声轰鸣,一道雷光闪过的,不知劈到了高处的山崖,巨石滚落,不偏不倚砸在他们面前。 裂开的石缝之中透着微光,隐隐间有暗香浮现,神清气爽,杂念仿佛被一扫而空。 面对这明显蕴藏宝物的石头,元溟侧目,轻笑,显出几分肆意张扬:“看,见面礼。” 主角的机缘,他要了。 2、长歌有和,独行有灯 方濯从崖谷上去时,正好遇到前来寻他的同门。 “师兄,你没事就好。”娇俏灵动的少女从人群中挤出,来到方濯面前,见他身上没有增添其他的伤痕,拍胸松了一口气。 她是宗主之女穆子怡,这次和他一起出来做任务未曾想遇到了魔修。 “那些魔修太可恶,竟然几个人围攻师兄,把他逼落悬崖,还好后面不知哪位前辈路过,出手帮助。”说话的弟子有些愤愤不平,自从魔界形成,魔修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这次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 方濯站在中间,听他们讲崖谷,下意识捂了下耳朵,贴在耳说话,气流拂过的酥麻感又重新涌上来。 指尖蜷缩了一下,避开了关于崖谷的话题,方濯只是问他们:“宗门的人还没有过来?” 元溟事前便和他说过,对所有昏迷之人的记忆动了些手脚,让他们以为方濯是被魔修围攻坠入悬崖。 离开前也在这里设下了防护的阵法,以防在昏迷的时候受到危害。 从遇到魔修发出讯息到现在,已经半天有多,却仍然没有见到宗门来人。 “不管怎样,先回宗门汇报。” 一行人回到宗门之中,方濯作为领队人去做任务汇报。 “没有遇到救援的人?”值班的管事听到方濯的话,放下手中的案卷,满脸惊讶。 事关魔修,他们收到求助讯息后就向上汇报,去救援的那一队人里可是有长老领队,现在却不知所踪。 管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留下一句,“你先回去。”。 接下来的事便与方濯无关,他收回视线,转身。 一路上其他弟子也注意到了缓步而行的白衣青年,纷纷行礼问好。 方濯温和回礼。 他穿着一袭白衣,墨发披在身后,几缕发丝被吹拂在风中。 身后云彩悬在空中,随风卷动。 举止从容淡然,每个人都一一回应,却又有种几乎察觉不到的清冷疏离。 就像天边的云,看似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真有仙器出世?” 远处,几名弟子聚在一起窃语。 “当然是真的,我这里可是弄到了留影石。” 被围在中间的人得意地举起一颗乳白色的石头,错落破碎的画面在其间流转。 “那仙器出世时引发不小的动静,天地震动,百里之外都受到影响。” 他一边激发留影石一边道:“据说仙器是个石碑的样子。” 石碑? 正要路过的方准脚步一停,不动声色靠近过去。 “附近的修仙者赶到时,围绕的金光散开,仙器趁机把人全给震开,化为一道流光离开。” 他说到这,脸上神情有些古怪,想笑又努力憋着。 “随后天中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滚’字。”说话的弟子捧腹大笑,“不愧是仙器,竟然还会骂人。” 方濯心想,看着像前辈能做出来的事。 有人分析:“如此看来,这仙器中怕是存在器灵,算得上是上品仙器了。” 与此同时留影石终于被成功激发,被记录的画面播放。 一道璀璨的金光闪过,震慑人心,单是看被记录的画面都能感受到它的不凡。 即使光芒刺眼,却能很明显地看出中间仙器的样子。 漆黑深沉,覆着金色的纹路。 “呦,在看什么?”轻佻散漫的声音响起。 张扬的红衣映入眼帘,倚靠石碑上,就这么恰恰好的,和身后留影石的影像重合。 一丝不差。 元溟低头,恰好也看到了这一幕,挑眉一笑。 “如你所见,这就是他们在谈论的仙器。”元溟转头,拍了拍石碑,语义不明:“小家伙,你打算把我供出去吗?” 蕴含灵力的武器被称为灵器,分为宝器-玄器-道器-仙器几个等级,每级又分为上中下和极品四个小级。 仙器数量稀少,威力不凡,有的还有特殊功能,每一个都蕴含着不菲的力量,存在器灵的更是少见。 他最初的时候是在石碑中醒来,如此看来,重生可能就是石碑起了作用。 清醒时一群人围在他周围叽叽喳喳,吵得他心烦,于是临走前骂了他们一道。 方濯摇头,“前辈救我,晚辈不会这等事。” “是么?”元溟提醒,“这可是仙器。” 每一件仙器都异常的珍贵,他前世就是因此惹来众人的围攻。 方濯静静注视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不会。” 对视时,两人都没有说话,末了,元溟拨弄了一下发丝,移开目光,“嗯,我信你。” 方濯问他:“前辈可是器灵?” “不是,我只是暂时依附在这石碑上。”元溟有些嫌弃地回答,他怎么的可能是这古板无趣的石碑的器灵。 他回答完,身影逸散,消失在眼前。 和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毫无征兆。 识海中传来一点动静,人已回到了识海中。 方濯只好独自前行,同时也在思索元溟给他的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第一眼见到元溟时,方濯就升不起怀疑,似乎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很熟悉的人。 像是长时间没有在见到故友。 不,应该是更亲近点的关系。 方濯继续向前走去。 这样张扬放肆的人,若是从前见过,必然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可是任由他怎么搜刮自己的记忆,都没有此人的一丝痕迹。 但他又仿佛见过元溟,或者说见过他的面貌。 像是某一次惊鸿一睹,转瞬即逝,只留下一丝浅淡的痕迹。 识海本是修士的重要之地,轻易不会开放给他人。 可是他却容许了这名陌生人的入住。 “方濯。”前方落下一片阴影。。 中年男人站于前方,神情严肃,目光在方濯身上来回扫视。 正是天元宗的执法长老,段常。 “与魔修交手,可有受伤?” 执法长老不仅负责监察宗门,处罚违规者,魔修相关的事宜也由他来负责。 魔修的攻击上都带有魔气,不及时去除修行后受到影响,更严重的甚至会引发心魔,成为魔修。 方濯垂在身侧的微握,记起自己和魔修交手的时候他被曾划破手掌,现在虽然愈合,但魔气已进入体内。 “我——” “嘘,勿说。”识海中传来声音,刚好打断了他的话。 元溟透过方濯注视着面前严肃冷漠的执法长老,脸色沉了下来。 【魔气入体,关入禁室。】 就是这次,他被按在地上,强制封印了灵气,关入执法堂的禁室。 再次出来时,主角已至,所有的事情都已来不及。 “体内魔气我可以帮你遮盖,我手里还有更好的驱除魔气的方法,莫要将此事说出。”元溟一改往常漫不经心的态度,脸上的一直挂着的笑容都收回了几分,语气认真。 “听话,不要告诉他。” 方濯闻言眉间微拧,心中犹豫。 “不回话,不敬长老,你怕是受了魔气的影响。”段常见方濯立在前面迟迟不说话,神情难看,直接发难。 “弟子并无……”方濯正要回答,段常却是上前一步,神识压下,打断了他的话。 庞大的威压倾泻而下,丝毫不管面前的人能否承受,迫使方濯屈从。 即使方濯天赋异禀,加上在修行上从来不松懈,早早就突破金丹,同辈中修为最高,但是段常身为长老本就是出窍期,这次动手,以方濯目前的修为完全无法抵抗。 方濯挺直脊背,不肯后退一步,支撑不住时,身后传来了一股轻柔的力量,仿佛又一个无形的大手,稳稳撑住了他。 “别怕。” 一改往常的轻佻,沉稳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如轻风一般安抚人心。 元溟目光森冷,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 段常见方濯在自己的施压之下竟然还能站住,顿时脸上一冷,一掌拍向方濯。 分神期的一掌,方濯即使侥幸活下,经脉也要受到严重损伤,断绝修仙之路。 就在元溟出手的前一秒。 “段长老,欺负一个小辈,不好吧?” 红衣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方濯面前,轻飘飘地将这一掌拨开,嬉笑道。 他两只手腕上用金丝红绳串起一颗颗浅金的铃铛,动作时伴随阵阵清铃。 见到少年的出现,段常神情上有几分忌惮,只好收起他的威压,冷声说:“云乐心,是你们峰的弟子不回话,无礼在先,我代替教训一下。” “喔,段长老也知道方濯是我们峰,剑锋弟子犯错自然会惩罚,不过就不劳烦段长老插手了。”云乐心脸上笑容不变,和段常对视着,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他可能受了魔修的攻击,魔气入体,不及时处理,成为魔修,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段常可以以长老之职给方濯施压,却拿云乐心没办法,此时一挥衣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云乐心挥手:“段长老慢走。” 等到段常的身影消失账本,他微笑着转头,看着正向自己行礼的小师侄,放出神识在他身上转悠了一圈,疑惑:“没有魔气,难怪段常没敢直接把你带走。” 和方濯一起出任务人里就有受到魔修攻击,被邢司的人带走去清除魔气,若是方濯身上真的有伤,段常便可直接带走他,事关魔气,即使云乐心前来也没用。 “师叔出关了?” “嗯,昨天刚出来。”云乐心笑道。 他天赋出众,极早的时候就到达了出窍,容貌保持不变,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眼睛如黑珍珠,圆润透亮,笑起来脸上还有点酒窝,看起来年轻极了。 段常和他是同一辈,却如中年人一般,相差甚远。 元乐心歪头,饶有兴趣地问:“这次出去,发生了什么趣事吗?” 言语间像是期待什么。 方濯回答:“路上遇到魔修,算不得什么趣事。” 云乐心闻言,失落地收回目光,叹气道:“行吧,那你好不容易回到宗门,早些回去休息。” 他丢了一个纳戒给方濯,“这几年的错过的生辰礼物,师叔有事,就先走啦。” 他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离去,和十几岁的少年一般充满活力。 “他是你的师叔?”待到云乐心走后,说话时一直保持安静的元溟才出声。 目光落在云乐心离开的方向,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 难不成重生回来记忆还会受影响? “是的,不过师叔闭关多年,我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他了。”方濯所在的剑锋,师父是峰主,云乐心是他的师叔,他们这一峰向来人丁稀少,轻易不收徒弟,但是每一个弟子都是惊艳决绝之辈。 而这一代藏剑锋的弟子之中只有方濯一人,先祖定下规矩,剑峰中不让旁人进入,所以这里的清清冷冷,不像其他的峰上有一大批侍奉的奴仆。 因此剑锋上也仅有他和师父师叔三人。 哦,方才师叔已经离开,现在仅剩下他和师父两人了。 方濯把剑锋上事情和元溟说明。 “峰中冷清,还望前辈勿怪。” 方濯沿着白玉石阶而上,两面是枫林,落叶铺陈在上面,走过之时清脆作响。 剑锋没有禁止飞行的规定,方濯却想带着刚认识的前辈看看剑锋的景色。 元溟给他一种缥缈之感,仿佛世间的过客,来此一游,不久后便会离去,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因此选择了步行而上,以一种隐秘的,期待的心态,阅览风光。 他走至山腰,立在景色最好的一处,转身回望。 秋风至,雾收云卷,木叶半黄,恒延而下,与天际的晚霞融为一体,余一抹残红。 金黄的落叶飘落,停在飘动的发丝上。 方濯眼中光辉流转。 里面倒映出一袭红衣人影。 “前辈,欢迎来到剑锋。” 他温温和和地一笑,忆起师父第一次带他上山时所说的话,眼中泛起回忆,轻声道出这句剑锋流传下来的祝语: “愿君长歌有和,独行有灯。” 3、魔尊自闭了 元溟垂眼,抬手摘下少年发丝上的落叶,捏在手中,反复揉捻后才放过这片叶子。 曾经的他可真是…… 话语在口中滚动,元溟对上少年期待的眼神,却怎么也吐不出后面词语了。 这是曾经的他,年少成名,温和谦逊,风光霁月。 不是历经劫难,仙骨被剔,剑骨破碎,伤痕累累,坠入魔道的魔尊。 元溟想,或许他知道重生的意义是什么了。 落叶终于被放过,飘落在地。 夕阳下,他虚幻的身影与方濯的影子交叠,纠缠不清。 “前辈?” “嗯。”元溟应声,到了这种时候他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濯沿着石阶往上走,“师叔没有发现前辈?” 元溟眼尾扬了扬,懒散道:“我修为高,他自然找不到我。” 他跟在方濯身边,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提醒道:“魔气的事,要尽快解决。” 魔界形成的时间短,而魔气的出现却已有几百年。 清除魔气的手段不少,但是一般不怎么起效,宗门中去除魔气的方法已是世上数一数二的。 按理说魔气入体方濯是万万不能隐瞒的,可元溟再三阻止,加上与段常的冲突,方濯也不好再去开口。 余光注意着元溟,一会功夫不见,元溟又恢复了往常的慵懒,靠在石碑上,暗金红袍垂下,仿佛站一秒都是奢侈。 方濯眼里带上了点笑意,他接触的人不多,大多数受制于礼数稳重沉着,就如他自身,很久没有接触元溟这样的人。 肆意张扬,仿佛什么事都未曾放在心上。 元溟把石碑扩大的一些,调整姿势,躺上去。 前世四处奔波,成为魔尊之后要处理的事务更多,现在自己都已经死了,难得轻松,干嘛不让自己死后的日子舒服一些。 “我有一套驱除魔气的法子,比你们这的好用。” 到底是做过魔尊的人,他手里掌握的的办法更有效。 更何况…… 元溟眯起眼,看着身形修长的少年。 以他的体质,魔气入体后只会更难清除,用天元宗的法子,等魔气清除的时候,主角就已经进入到宗门之中,得长老赏识。 前世便是如此,待他从禁室中走出,应元邵已与同门弟子还有长老交好,才能在诬陷他为魔修的时候得到所有人的信任。 走完石阶,方濯直接去到了自己的屋中,藏剑锋上现在只有他和师父,师父一向不喜人打扰,也不重这些礼节,他回来之后不用前去问候。 随着方濯将门打开,红衣身影飘入房中。 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屋子里面的东西不多,一张木床摆在里侧,楠木书桌靠窗,光影错落,经过时暗香袭来。 “啧。”元溟环视了一圈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飘回到门口,“小家伙,你这里不行啊。”他一边说着,手上不安分地带上小动作,指尖戳了戳方濯的后背。 “我家的宫殿比你这要大多了。” 方濯无奈避开,“晚辈这里,条件有限。” 他眨眼,继续道:“况且,前辈只剩一缕神魂,末要嫌弃了。” 一击入魂,元溟闭嘴,回到识海中自闭了。 * 第二天,方濯起来之时,窗外飘进来的淡淡的香味。 这里只有他一人居住,能弄出动静的只能是元溟。 “醒了?”元溟端着锅飘来,“你这里的东西不多,只能做些粥。”修士金丹便可辟谷,断口腹之欲,话虽如此,依然有不少修士舍弃不下世间美味,方濯这里的食物也不多,能找到一些灵米已是万幸。 他将碗筷摆在桌上,元溟道:“尝尝。” 他手艺还是挺不错的。 灵米经过长时间的熬制,晶莹剔透,粘稠丝滑,自带一分甘甜,散发出一阵清香。 当上魔尊的一段时间中,他有段时日迷上了凡间的美食,时常前去找些吃食,久而久之自己也学了几手。 “怎么,觉得我做的不好吃?” 方濯立在那里,看着桌上的粥,摇头道:“只是觉着有些……惊讶。” 元溟本就修为极高,而且一举一动看起来就像是身居高位才能养出来的气质,未曾没想到会亲自下厨去做饭。 他独自生活久了,对其余的事情都不是很在意,现在突然有一个人闯进他的生活之中…… 方濯垂眼,端起粥喝了一小口,动作一顿,眼睛微微亮起。 元溟也端起自己的那一份尝了尝,味道还可以,可惜这里的调味料没有多少,发挥不出他真正的实力。 他原本还想起山上找一些调料出来,可是上到一半便察觉到前方有一道锐利的剑意,若是他再上去几分,神魂怕又要添一伤痕。 山顶…… 师父…… 元溟在心里念叨几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前世他被人诬陷为魔修时,剑锋之中无人站出来。 “您神魂上所受的伤严重吗?” 方濯放下碗,轻声问。 元溟的神魂依附在石碑之上才能得以存留,不知是被何人所害。 思及此事,方濯眼中暗光闪过。 元溟感知了一下自身情况。 他现在的伤是被围攻之时留下来的,再加上引爆仙器,重生后把伤也一并带来,本就失了肉身,魂体还伤得不轻,属实是有点凄惨。 不管眼下自己再如何的惨,元溟也不会对着旁人试弱,即便面前站着的是往日的自己。 “放心,死不了。”元溟轻笑,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方濯看他一眼,也不知看没看出他的嘴硬,思索一番后说道:“即便如此,神魂有损,还是寻些治疗的药物吧。”让人久居识海,于对所有修士而言,如剑悬于顶,惶惶难安。 “我手中的钱财……唔!”话还未说完,头上一疼,他捂着自己的额头,迷茫抬起头来。 元溟看着方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心情好上几分。 “我的伤势无需你费心,寻常的药材对我是无用的,你的体质特殊,我在你的识海中修养比吃什么药都来的有效。” “说到药物,你还需下山一趟配齐清除魔气需用到的药材。”元溟比划一下,补充说,“还有在谷底得到的莹魂石,等回来后一起给你用了。” 方濯应了一声,安静了片刻后又问:“前辈养好伤之后就要离开了吗?” “怎么,现在就嫌弃我了?”元溟一撩眼皮,戏谑道。 “晚辈并无此意,只是……”方濯停顿住,怕元溟误会,但又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像是略微露出了内里真实的自己一样,少年赤诚。 元溟略微一想,却是明白了一些。 虽说他在藏剑峰上有师父和师叔,外面有长老轮流教导,可师父十年前开始闭关,师叔更是少见。 其他的长老虽然用心教导他,但是终归不是自己的弟子,不好插手太多,关心也少,他性子一向认真守礼,很得长辈们的欣赏,但是对于同龄人来说就过于无聊,同辈之中少有和他说得上话的。 元溟想到这些,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年,沉默一下后只是道:“赶紧的,吃完下山去买药材。” * 方濯所进入的峡谷名为青雾谷,不知如何形成,白天并无异样,傍晚时却会出现浓密的雾气,外界不可窥探,非元婴期不可出入。 因此先前方濯落入之时,同门弟子只能等到天亮才能下来寻人。 晚间,青霞谷,薄雾萦绕。 就在方濯离开后的第二天,有一人大步走到山洞旁。 他过来时目的性极强,注意没有分到其他地方,直接走到滚落的巨石处,脚步猛然顿住。 走近后才发现,巨石裂开,里面空空如也,本来应在里面的莹魂石消失不见。 “元邵,元邵,你慢一点,我跟不上。”身后有人小步跑来,抹了一把汗,拄着膝盖喘气。 他抬眼看去,发现应元邵盯着脚下的石头,面上一片阴沉,想说出的话卡在嘴边,只能犹犹豫豫问道:“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吗?” 应元邵恨不得把那人抓出来剐了,一脚踢在石上,巨石应声而烈,化为碎末,恨声道:“被人拿去了。” 石沫飘荡在空中,他的同伴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发出声。 心想自己这同乡性情真实越来越古怪了。 发泄完怒火,他缓缓冷静下来,观察周围,发现不远处的山洞里有一些新鲜的痕迹。 燃烧殆尽的木柴,角落被清扫开的灰尘,暗示的就在不久见有人来过这里。 偏偏就晚了那么一天,莹魂石便被人夺去了。 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去天元宗参加入门考核。 他现在还没有到达金丹,神识未成,莹魂石目前对他的作用不大。 如此说服自己后,他的怒意才消退许些,但依然气得咬牙。 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是谁夺走了他的机缘。 4、钱包空空的魔尊大人 天元宗山脚下,穆月城。 因与天元宗挨得近,常常派弟子下来协助管理,敢来闹事的人少,秩序良好,比较稀少天材地宝也能在这里寻到,吸引不少散修前来,长此以往穆月城也更加繁华。 城里街道纵横,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城南角有一老药房,在此开了多年。 暖阳弥漫,将天地间的空虚盈满。 房檐上,一只毛色偏红,羽翼轻薄的画眉将头埋在翅膀间,用啄慢慢梳理着。 药馆里的药徒指着手上纸张上一药材,摇头,“对不住啊仙长,这一种药已经卖完了,您可以去看看其他店里有没有。” 闻言,方濯低头,又过了一遍上面的药材,纸上所写的是前辈给他列出所需药材的名单,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全部写上,随即加了些其他的药材。 可是其中一味药他走遍了几家店都未买到,方濯道:“其他家药馆说你们药材储备最多,便让我来此处寻找。” 药徒叹了一口气,见他不愿放弃,和他解释:“这事说来也巧,前几日有人在大量收购,我们买与他们后,打算从另一处调来一批补充,可送来的路上正好遇上地动,山上落下石块把一车药全给压毁了,下一次最早也要五日后,实在没法子,客官五日后再来或者去别店问问吧。” 魔气危险,尽早除去为妙,方濯指在柜台上敲动,“这种药材生长在何处?” 他几乎把城中所有的店铺都问过一遍了,再问下去也是徒劳,不如去碰碰运气采来一株。 叮当,铃铛碰撞声响起 “嗯,师侄?”正当方濯走出药店时,熟悉的铃声传入耳中。 云乐心不知去做了什么,神情中有些疲惫,来时抬着头,不知在看什么,走到店门前才发现自家这位师侄,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方濯,他的目光在方濯手上的药包转了一圈,面露疑惑,“受伤了?” 方濯抬起手上的药包,解释,“之前的伤药用完了,制备一些,以防万一。” 他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看不出一点心虚,云乐心闻言,放心地松了口气,扬起笑容,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随即想起什么,又提醒道:“早点回去哦,这段时间外面不安稳。” 看着方濯逐渐离开的身影,云乐心在药房外站了半晌后,笑眯眯走进去。 “问一下,方才那位买的是什么药?” “还有,前几日是不是有人前来收购了大批药材?” 门口一时安静下来,暖阳照晒久了,多了点热意,画眉看看四周,眼神灵动,见人注意到这,蹦跶几下,扑腾翅膀,展翅欲飞,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话。 “宗主,看得开心么。” 本该进入药房里的云乐心冷不丁地出现在檐上,伸手牢牢握住画眉。 “啾!啾?” 画眉被惊得羽毛炸起,篷成一团茸茸。 等发现根本打不开翅膀后,像只寻常的鸟儿一般迷茫歪头。 云乐心不吃他这一套,磨磨后槽牙,鼓起脸抱怨,“之前可是宗主你说要去参加门派会议,忙不过来,我才会答应去调查失踪的那一队,结果你竟然还有闲心来这里偷看我的小师侄!” 画眉听到这话,心虚了几分,转头看向一旁。 “别装傻,我数三声,你要是不理我,我可就要拔尾羽了啊。”云乐心威胁。 画眉不搭理他,将沉默贯彻到底,发现云乐心握住它的手松开了一些后,眼珠转动,趁机振翅一飞。 随后,尾部一疼。 云乐心手捏着轻软的羽毛,和画眉对视。 “啾啾啾!!” “哎哎哎,别啄,明明是你突然一飞,我才不小心才拔下来的!” * 回到客栈,方濯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直接去往采药地。 身边细碎的光芒一闪而过,元溟支着头,看方濯收拾东西,看着像是现在就要动身去其他地方的样子 他把需要的药材清单列出来给了方濯,自己就去睡觉了。 “药没买齐?”刚醒来的缘故,元溟打了个哈欠,问道。 方濯停下手上的动作,把在药店中的经历说了一遍。 “我打算自己前去寻一下。”说话间,一双带着几分虚幻的手按了上来。 “……前辈?”方濯疑惑。 元溟窗外瞄了一眼,无意识地勾勾指尖,在方濯掌心中挠动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收回,他想了想:“难得下山一趟,你不带我逛一逛这里?” 方濯手掌虚握,掌心中一触而过的微凉已经消失,怔愣了一下。 他虽自幼生活在天元宗,可是除了完成任务,几乎都没有外出。 而且宗门里面个别长老也不许他在宗门外面逗留,嘱咐时紧紧盯着他,言语之中意味深长,似是在防备着什么。 久而久之,方濯即使是出来做任务,也是目的明确,完成后就返回,不在外面停留,更别说逛街了。 “这里有趣的地方……”方濯顺着元溟的话,在脑海中找寻了一番之后,发现自己确实不是很有印象,最终只能犹豫道:“花灯还挺好看的。” 这是他从同门闲聊时听来的东西, 元溟支着下巴,看方濯绞尽脑汁想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极了。 他对这里了解的不多,和方濯几乎是一样,成为魔尊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可我怎么听说——”元溟拉长了调子,“花灯现在已经结束了呢?” 花灯节只在春天的时候开启,现在是秋日,昨天还在剑峰上看了红枫,秋意浓厚,花灯早已结束。 “不过,既然来了,就到处去走走看吧。”元溟拍了拍方濯的头。 天元宗作为五大宗之一,来此的人不少,且不几日后就是新一届弟子的入门考核,更有许多人提前过来此等候,热闹极了。 走在街上,方濯想到元溟说花灯节的时间,“前辈以前来过穆月城吗?” “并无,只是曾经听说过。”元溟看着远处随口回答。 街上人多,幸而元溟现在是灵魂状态,半飘在空中跟着方濯移动,不用挤在人群中,倒是潇洒。 “这里还挺热闹的。”元溟飘到一家店铺的上方,拨动上面的挂着的灯笼穗子,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群。 方濯安静地跟在元溟后面,随着他四处走动,他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看着元溟兴致勃勃的样子,却也乐意和他一起到处走着。 逛了一会,元溟忽然垂头叹息,掩饰眼底的狡黠,“可惜,本尊此刻身无长物,买不了东西。” 方濯不假思索,拿出钱袋,“前辈看上什么尽管说。” “好,这可是你说的。”元溟乐了,笑得意味深长。 * “蒸糕,麻团,红豆饼,桃酥,还有……”方濯站在一个糕点铺前,目光跟着元手指一动,报出他手指到的糕点名称。 随着元溟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方濯念到最后,闭了闭眼,干脆道:“这里的所有糕点,每个品种各来一份。” “要两份。”元溟补充。 “要两份。”方濯无奈。 元溟满意收回了手指,咬一口另一只手上的烤土豆。 等所有的糕点打包好,方濯收入纳戒中,一抬头的身边已经没了人影。 方濯从一开始的着急,到现在的见怪不怪,淡然处之,在人群中寻找,终于在一处看杂耍的人圈里看到元溟。 这是一家很有名的杂耍摊子,方濯刚进天元宗时就听说过,此后忙于修炼,一直没有过来这里。 元溟融入在人群里,方濯看得不真切,走过去时,发现他原本暗沉的紫眸亮起,投入地看着这里的表演。 像是在弥补一个遗憾。 方濯来到他身旁,并肩而立。 元溟从方濯的那里摸出糖糕,嘴角沾上碎屑,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如一只光明正大偷食的猫儿。 方濯移开目光,刚刚的画面却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从师父闭关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出来,像这样放松地玩过一回。 远处焰火绽放,点点花火如星光落下,璀璨绚丽。 沿着主道逛了一圈,元溟才心满意足地拉着方濯找了一茶馆。 茶馆中间正有一个说书人,四周坐着谈天说地的茶客。 方濯寻了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 旁的人还在继续他们的闲谈:“玄云门开启护法大阵是怎么回事?” 玄云门距离天元宗还有一段,但距离不远,那边偶尔会有一些消息传来。 “还有这事,倒是新奇。” 宗门的护法大阵一般只有在遇到危机的时候才会开启,护法大阵开启的时候会耗费诸多的灵石,没有大事不会开启。 方濯听他们在那里说,问道:“玄云门,可是在一片沼泽之中的宗门?” 正在讨论的茶客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点头:“就是暗幽沼那。” 暗幽沼之中沼气常年不散,扰乱灵气运转,长时间甚至会对身体产生影响,即使是金丹期的修士进去也需要服下避沼丹。 方濯所缺少的药材便是避沼丹的原料之一。 “你们说的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据说他们的门主受到袭击,重伤归来,随后就开启了护法大阵。” “门主重伤,真的假的?” “叮哐——” “哎,客官我们这的茶杯打碎了可是要赔偿的。”店中的小二拉住正要起身之人的袖子,焦急道。 若是不抓住这人赔偿,掌柜追究起来他就要自己掏腰包,这一天也就白干了。 被他拉着少年甩了甩手上的茶水,不难看出茶杯就是他打破的。 他眉头皱起,急着要走,自己口袋中掏出一颗灵石扔到伙计的怀里,把衣服抽出来,“这些够了吧?” “够了够了,您慢走。”灵石可比银子值钱多了,伙计接过灵石,眉开眼笑。 方濯收回视线,发现元溟从窗中探身,紧盯着沿着小道离开的少年。 “前辈?” “嗯。”光线昏暗,元溟的眼眸直接变成神秘的暗紫色,眼中意味不明,“跟上他。” 5、魔尊:我才没心软 玄云门主重伤昏迷……护法大阵开启…… 刚才听到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回放,穆星辉心情极差,一脚踢开挡路的桌椅,急急往外走。 该死的,之前老头和他吵架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这才走几天,就发生了这档事。 穆星辉烦躁揉头,好歹是个分神圆满,面对合体期也有一战之力,怎么就落了个重伤昏迷的下场。 他忽然想到什么,狐疑地摸摸下巴,该不会……传出假消息,故意骗他回去吧? 鉴于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穆星辉皱起眉头,拿不定主意。 余光往身后一撇,人影晃动,他脚步一顿,调转方向,闪入旁边的小巷中。 少年走得很快,加上天色昏暗,城中街道小巷多,七拐八绕,一不留神人就消失不见,方濯只能紧紧跟在后面。 走过一处转角,四周寂静无声,暗色的环境下看不清周围事物,方濯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看了四周一圈,一手负在身后,指尖微动,几束灵光打入地面。 走过转角,阴影中寒光闪过,一把带着银光的利剑横放在他的肩上,方濯略微侧头,避开了点剑刃,温声道:“我没有恶意。” 穆星辉从阴影中走出,眼睛锐利,如同一匹狩猎的野狼。 “没有恶意?你跟踪干什么?”他的目光紧盯着方濯,冷笑一声,语气不愉,显然不信跟踪者说的话,随时准备动手。 方濯垂眸看了眼抵在脖子上的剑,思索一下:“你是玄云门的人?” 穆星辉语意不明地哼了声,保持警惕,没有直接回答。 “这几日,有人收购大量的碧霞草。”方濯提醒他,碧霞草,避诏丹的原料,也是这次唯一买不到的药材。 地上灵力游动,悄无声息勾勒出繁复的纹路蔓延至墙上。 穆星辉听到方濯的话,皱眉,这人难道是在提醒他什么? 还没等他脑子转过弯来,四周光芒亮起,一阵危机感袭来,穆星辉持剑后退,毫不犹豫激发了自己手上的保命符。 暗红色的符纸明灭不定,传来一股炽热暴躁的火灵力,即将爆发时,被一双修长的手握住。 随后,就像随手暗灭一束火苗,一声无力的轻响,符纸化为灰飞,其中蕴含的分神期的全力一击就直接被人按灭了。 穆星辉看到后瞪大眼睛。 不,不会吧……? 元溟拍掉手上的灰,挑眉看去,“小孩,脾气这么暴,以后可是要吃亏的。” “哐当——”剑落在地上。 手腕大的光束如蟒蛇般从墙体中窜出,牢牢缠住他的双手。 “你使阴招!?”穆星辉反应过来,这种阵法发动需要时间,只能事先设置好,想骂出声,但又忌惮出现在旁边的红衣人。 一手捏碎分神期的攻击,明显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然后他就见对面的白衣人俯身捡起长剑,温文尔雅地摇摇头:“只是不喜被剑指着,想和阁下正常聊聊罢了。” 这叫正常聊聊?穆星辉一阵憋屈,想不通这人看起来风光霁月,风度翩翩的,脸皮竟然这么厚。 方濯整理衣袖,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在元溟伸手还想让穆星辉长点记性时,他眼睛一闭,毫不犹豫求饶:“大佬饶命,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用剑指着他。” “手下留情哇!” 元溟的手顿住,嫌弃地收回来,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人。 他喊得太惨,活像是受了什么大罪一样,此时光线昏暗,方濯不知道元溟下手如何:“前辈?” 元溟哼了一声,让这小子一上来就拿剑指着方濯。 不打算和穆星辉多说什么,“别怪我没有提醒,尽早回你宗门去。”说完,他放开穆星辉,一摆衣袖,拉着方濯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穆星辉。 束缚消失,穆星辉落到地上,迷茫地揉了揉生疼的手腕,觉得自己这顿揍挨得不明不白的。 但他到是相信这两人的话,特别是那飘在天上的人,这么厉害,没有必要来骗他。 让他回宗门,那就回一趟吧。 做好决定,穆星辉捡起掉在地上的剑,离开前,他抬眼看了一下。 月下朦胧,两人正面看上去不同,但是从背面看去,身形又相似得不可思议,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白衣人走路不急不缓,仪态端正,自然垂下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捏着旁边人的衣角,姿态亲昧。 脚步一顿,穆星辉不确定地退回来,从墙角探出脑袋,面露疑惑。 “……?” * 元溟心情不好,走在前头,快到客栈了才发现自己被拽住的衣角。 张扬鲜艳的红衣衬得指节白皙修长。 “……?”元溟掀起眼皮,细长的眼尾勾起,懒洋洋的睨了一眼,把自己的衣角抽出,语气很差:“干什么?” 方濯脸上依然都带着不变笑意,眼眸黝黑,像深潭,只窥得表面,只有看向元溟时才多了几分鲜活与亲近。 “前辈和他认识?” 元溟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对视着,嘴角带笑却又让人感觉喜怒难辨,他语意不明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提那个不识好歹,冲动莽撞的家伙干什么? 下次再也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元溟在心中嘀咕,又看了方濯一眼,心中满意了一点,这么一对比,还是幼年的自己更出色一分。 方濯握住他的手腕,摩挲内侧,目光温和,他好脾气道:“前辈不想说,那便不说。” 末了,叹息一声,“前辈秘密真多。” 语气中带几分委屈。 手腕上传来微微的痒意,元溟暗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心想他才不是心软,“不逗你了,我和他不认识,只是曾经有一个算是故人的家伙在这个宗门。” 元溟和他解释道。 他们之间确实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称不上,只是两个被世人所厌弃的人之间的一些浅淡的共鸣罢了,元溟想。 按时间算,前世穆星辉还要更早一些入魔。 他对穆星辉的了解不多,关于他的传言却不少,毕竟是屠了自己宗门的人,其中还有他的父亲兄长,残忍无情,在魔修中也极为少见。 元溟只记得那是一个沉默孤僻的人,抱着他的剑四处流荡,一生都在为玄云门,为了当年的真相奔波。 后来,元溟成为魔尊,整顿魔界,对他发出邀请。 举杯共饮,醉时,对面的人摇头拒绝了邀请,情绪难得泄露:“我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晚回去了一步,没有赶上。” 往日真相被掩埋,无从探寻。 床上的人睡得极熟,睡姿端正,长发散在枕上,肌肤莹白,温润如玉。 元溟靠在窗边,看着窗边掠过的飞鸟逐渐远去,直至化为一个黑点。 垂下眼皮,他抬手碰了碰眼角的火焰纹路,轻哼一声,身影消散。 这次应该赶上吧? * 猩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滴落在地面,满地都是死尸,散落在地上,脸上挂着惊恐和求饶,一片人间地狱。 一层浅紫色的雾气充斥在狭小的山洞中。 若是有见识多的修士见了这一幕,一定会震惊出声,因为这些看似温和的雾气就是传说中的魔气。 魔界封印已久,即使是偶尔冒出的魔修,他们所使用的魔气也都是斑驳杂乱,纯正的魔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修仙界了。 侵蚀人心的魔气现在安静而又温顺地围绕在面具人身边。 另一群人正与他对峙。 “你疯了,这些人被关在这里,有我的人守着这里,他们是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为首之人衣服敞开,体格壮硕,杂乱的头发卷曲披散在身后,一把抓住面具人的衣领,将他拽到眼前,脸色阴沉得厉害。 暗紫的眼睛,预示他魔修的身份。 “你们一群魔修,还在乎这些么?”面具人环视他们一圈,不屑嗤笑。 听到这话,魔修脸上的怒火更甚。 很大一部分的魔修,成为魔修多是意外,被排挤出去,魔界的形成也是给他们了一处栖息之地,他们虽说是魔修,喜好争斗,却不是像这人一样,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老大?”后面的人听了此话,心里不满,看向他们的首领。 “你既然执意要这样做的话,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为首的人推开面具人,转身,带头转向洞口。 道不同,不相为谋。 走出去后,却发现自己后面没脚步声跟上。 “干什么,一个个站着不动,是想造反吗?”他回头,怒呵,看到身后的场景时面容一变,暗紫的魔气包裹住所有人,动弹不得。 “呵呵,他们只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面具人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周围的魔气骤然收紧。 6、和你的眼睛很像 翌日清早,和煦的阳光,透过绿荫洒下,形成金色的光斑。 因今日要离开,方濯早早醒来。 “去的地方远不远?” 元溟一同跟着起来,还是一副困倦的样子。 他前世当魔尊的时候没人管他,每次都是睡日上三竿才起来,重生之后也不知是随了方濯,突然改变作息,总是觉得每日都睡不够。 “不远,御剑半日便能到。” 方濯手里拿了个玉梳,手指拨弄开缠绕的长发。 他睡觉规整,往日醒来时头发顺滑,不用怎么打理,今日一睁眼,就是乱糟糟的样子,不知被谁揉搓了一番。 罪魁祸首就毫无愧疚地坐在不远处。 头发打着卷,不如往日服帖,方濯倒也不恼,没有使用法术,好脾气地自己慢慢梳理。 现在在外面,不像宗门之中规矩多,着装可以随意些,穿了件挼蓝广袖长袍,布料轻薄柔顺,在腰间勾勒出一截曲线。 客房中,零碎的物品散落得到处都是,皆是元溟闲暇时拿出来把玩落下的。 他前世自由惯了,放开性子,喜欢吃也喜欢玩乐,出去时见到有趣的小东西就想要。方濯由着他,全部买来了,元溟新鲜劲过去又随手放在一边。 打理好头发,方濯起身,将房间各处的小物品一一收入纳戒。 元溟跟在一旁,也没闲着,拿了块糖糕,自己吃几口,顺便投喂给方濯几块。 随后,他就见方濯的动作一停,手上拿着一个银手链,神情犹豫。 “前辈。”他开口,眉梢间透着些无奈,抬起银链示意,“纳戒放不下了。” 他的东西一向不多,这次出来只带了一个纳戒,若只是他一人是完全够的,现在还要放元溟的东西。 多出的这个手链确实放不进去了。 元溟神识探入纳戒,也被里面堆积如山的物品震惊到了,心虚摸摸鼻子,移开眼,不知不觉间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刚想说把这手链留在此处,心念一动,想出了个主意,从里面挑了几个物品退出来。 方濯看着面前排开,形色各异的手链手镯手环,疑惑:“前辈?” 元溟咳了一声,“选一个你喜欢的,我给你做个护身符。”毕竟这么多东西都是他要买的,后知后觉产生了点心虚。 放个护身符在身上,万一出事也能抵挡一二。 方濯垂下眼睛,指尖划动,“前辈觉得哪个适合?” 元溟歪头,勾出一个和方濯衣服颜色相同,浅蓝色的玉石手链,“这个?” 方濯轻轻摇头,从最边上里找出了个银手镯,一段用紫色丝线细细缠了一圈,另一边是有着异域风的小挂坠,编绳上串着颗紫玉。 “你确定?” 紫色的手环和方濯的整体风格并不一样,放在他的身上有一点突兀。 就像一个清泉里面滴入了一滴墨水。 方濯颔首,坚持自己的选择,“喜欢这个。”和前辈的眼睛很像,后面一句话被他咽下,没有说出。 元溟没有多想,取过来,指尖在上面勾勒起来,印上一圈暗纹,避开他使剑的右手,套在另一只手上。 手腕清瘦,腕上青色的经络隐隐浮现,配上暗紫的手镯,细看之下又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指尖与肌肤一处即分,感受到潜藏的魔气,元溟提醒:“要尽快找齐药材。” 方濯不戴饰品,现在手腕上多了个手镯,有几分不适应,垂首拨弄了一下上面的小玉石,浓密的睫毛颠动,眼中暗含欢喜,闻言低低应了一声。 * 青泉山下的一处村庄。 这里远离城镇,少有人来,村民多靠贩卖山货为生。 今日却来了那么一个仙人。 身长玉立,清朗若风,比他们见过的其他修仙者气度更甚。 “您说碧霞草啊。”中年男子注意到了方濯,没想到他会开口和他说话,有点受宠若惊,他直起身,好奇地打量这位天仙一样的人。 “还真不巧,前段时间有人来过这里,高价将这里的碧落草全部都给收走了。” 碧霞草一般只在外围出现,生长的周期长,数量稀少,因为需求少,以前价格不高,现在有人高价来收,四周的村民便将外围的碧落花采来卖去。 也难怪方濯在树林外围没有见到这碧霞草,原是早已被人收走了。 中年人见方濯神色为难,想了想,给他提议道:“仙人若还是想寻碧霞草的话,只能往里面走一些,碰碰运气。” 山中深处常有凶兽,不似外围安全,村民不常进入,或许能找到一株遗漏的碧落草。 谢过中年人,方濯沿山路行走。 山路逐渐消失,这是进入林中了。 元溟起了些兴趣,陪在他身边,四处指点: “这是莲角,微苦,但是吃起来顶饱。” 手上指着另一个长在小灌木上的浆果,继续道:“蓝铃果。” “这个吃起来味道最好,可惜长的位置低矮,容易被叼走。”他眼中带了点追忆,曾经他失去仙骨,被追杀时,藏在林中,靠这些果实才得以存活。 做饭也是在那时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方濯留意四周,同时听他在耳边絮叨。 宗门内也会教有关灵植的常识,也仅有灵植,元溟方才讲的都是些凡物,未曾学过,听起来也不无聊。 摘下一个深蓝的蓝铃果,放进嘴中,汁水爆开,酸酸甜甜的味道涌出。 “好吃吧。”元溟得意。 这可是他积累下来的经验。 方濯俯身,从树上挑着摘了几个,攒了一小把在手里,拉来他的手,放上去。 “给我干嘛,你不吃?”元溟拾起一颗,和以前吃过的味道一样。 “前辈吃吧。”方濯摇头,他不好这些口腹之欲。 走得深了,便会遇到些野兽毒虫,对他造不成威胁,普通人却不敢来到这里,这才有了寻找碧霞草的机会。 远处的临溪的石缝中,杂草被风吹开,露出一抹娇弱的嫩黄。 “找到了。”方濯过去,拨开周围的杂草后确认,松了一口气。 几经波折终于到手了。 他小心采下碧霞草,放在准备好的玉盒子中,就在他起身,最是放松的那一刻,后面的林中猛地扑出一只斑斓大虎。 “吼——” 元溟站在树上,注意到这边,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做出动作,对着远处若有所思。 天际,一缕极淡的紫气消散在空中,转瞬即逝。 就在猛虎的前爪即将碰到后背,方濯回身一剑抵消了这道攻击,趁着猛虎还没有落地之时,剑身方向调转,一剑刺入咽喉。 “跟踪我许久,还是按奈不住了。” 方濯查看了一下老虎,发现不对,在林子里面遇到野兽袭击不罕见,但是这只老虎是三阶凶兽冥虎,堪比人类金丹期。 皮毛暗黑,善于隐秘,性情谨慎。 幸而方濯是金丹圆满,早有准备,剑修的攻击力更高,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冥虎。 这里时常会有仙门的弟子前来围剿,驱赶高阶凶兽,凶兽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时间久了只在深处活动,却出现在外围不远处。 冥虎性格谨慎,明知打不过不会上去攻击,但是这只的方才攻击的时候没有留下丝毫退路,明知不是他的对手依然上前攻击。 方濯终于发现入林之后感觉到不对劲是什么了。 除了他刚才遇到的老虎,还有树梢上的蛇,天际的鹰,甚至一些生活在森林深处的虫群也出现在了这里。 方濯拧起眉头,看向凶兽的反方向,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凶兽全部都搬迁离开了。 “想去就去吧。”元溟盯着密林的深处,蹙眉,那里传来一阵让他熟悉的气息——魔气。 “有我在。” * 往那个方向深入了一些,树林反而变得安静起来,连正常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 此刻安静得不正常,仿佛被人刻意清扫过一遍似的。 方濯来时就施了一个小法术隐藏起身形,他修为不低,现在刻意隐瞒起踪影,前面的人也难以发现他。 所以方濯也借此机会看清山洞中的人。 “魔修……” 魔修身上有着暗纹,魔气长时间留在体内外显出来,消除不掉,是分辨魔修的一种常用方法。 里面的人都是魔修,三三两两,没有落单的人,来回巡视周围,不好下手。 当他直视山洞时,心脏猛然一跳,体内魔气瞬间躁动起来,眼眸中丝丝缕缕紫色蔓延。 “唔……”魔气冲撞,身体各处密集的疼痛袭来,方濯竭力蜷缩起身子,捂住心口。 注意到不对,元溟拧眉闪来,挥手布下结界,防止被发现,同时输入灵力,携带着自身的魔气,帮他镇压体内躁动的魔气。 两股魔气在脉络之中斗争,方濯痛苦挣扎起来,元溟只得将他半搂在怀中,轻拍背部,小声安抚:“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许是这些动作起了作用,方濯原本因痛苦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反过身,抱住元溟的腰,下颌放在肩膀上,低低呜咽,像只寻求寻求安慰的小兽。 等到方濯终于恢复了意识,才发现自己埋在元溟怀里,姿态亲密。 方濯后知后觉明白发生了什么,耳尖一红,在冷白的肌肤特别显眼。 元溟轻佻眉目,微勾唇角,浅笑吟吟“清醒了?” 气流拂过,带起酥麻的痒意,方濯骤然起身脱离出来,修长的颈部也泛出了一点粉红。 “山洞中有魔气,刺激了你体内存留的魔气,方才我替你封印住了,短时间内不会发作。” 元溟本不欲用此方法,他的灵力中带着魔气,进入方濯体内会被截留下来,魔气反而增加,但山洞中的魔气极为纯净,轻而易举就影响到方濯,事发突然,时间紧迫,只能出此下策。 “嗯。”方濯和他对视,眼睛亮亮的,最后只是扬了下嘴角,“前辈,谢谢你。” 在元溟未曾看到的地方,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住,像是要抓住什么。 平复下情绪,还有魔修要解决,方濯拿出传音符,打算先通知宗门。 在这种的时候总有意外发生。 硕果累累的树枝垂下,早已成熟的果子咂落在地,发出声响。 下面的魔修警惕起来,查找声音源头,逐渐向着方濯这里移来。 眼见着魔修离他越来越近,就在方濯以为自己的踪迹就要暴露,打算先发制人时,元溟按住了他。 “别急,你不会被发现。”元溟抬眼,盯着旁边玩味道:“前面还有一个傻子呢。” 就像是要印证元溟的话一样,在他的侧前方,沉不住气,一道锐利的剑光闪出,指向魔修。 魔修过来时,一人在前面探路,余下的人在后面警惕。 穆星辉一直躲在丛中,不敢抬头,快要被发现的时候跳出来,一剑击倒最前面的人。 当发现后面还有人时,面对的就是几把寒气森森的利器,指向咽喉。 穆星辉咽了下口水,干笑,“等等,听我解释!” 7、唯独懦弱会被唾弃 云乐心走上前,察看靠倒在墙边,已经失去气息的魔修,身上剑痕遍布全身。 没有理会这些零碎的血痕,在看不到的角度,他将指尖按在这名魔修的额角处,一个细小的、极不起眼的伤口上。 感知片刻后,云乐心弯眼一笑,“只有你们两人就解决了他?” 穆星辉挺起胸,说起谎来毫不心虚,耳不红,心不跳:“对,联手越级击杀了他。” 仙界之中越级战胜的例子不少,既然他自己可以越级,推算一下,方濯肯定也没问题,两人合作,越级击杀,完美! 云乐心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笑,眼若星辰,蕴着波光。 穆星辉被看得发毛,往方濯身后躲去,心想天元宗的人怎么都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个个面上带笑,却没一个好惹的。 方濯站在魔坛前面,为他找补:“我外出的时候,身上有带着之前长老们赠与的防身符,魔修攻击过来的时候触发了防身符。” 因剑锋中的长辈时常闭关,宗门里的长老轮流教导方濯,这句话若要验证起来并不容易。 他说一句,穆星辉就跟着点头。 云乐心看着他们两,指尖揉搓掉血迹,带起一阵清脆的铃音,点头,表示自己信了。 穆星辉松了一口气,还好帮忙把大佬的事情瞒过去了。 这魔修行动虽迟缓,每一次的攻击却厚重坚实,完全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刀剑落在皮肤上只留下血痕,危急关头,元溟及时出现在他们面前,轻易就将攻击挡下。 一条手臂掐住咽喉,古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硬生生被砸如墙中,碎石散落。 “谁准你动我的人了。”元溟脸上带笑,眼中却是一片森寒阴冷。 几根骨针浮现,苍白死寂,幽蓝的火焰熊熊燃烧附着在上,气温骤降,冷如肺腑,甚至呼吸都艰难了起来,骨针透体而过,冰冷的冥火在绽放燃烧,顷刻间,魔修体能的血液乃至灵力就被冰封。 “咳咳,我,知道了。”古镰吐出一口血,还剩了一口气,死死盯着站在面前的人,闷笑出声,艰难靠坐起来,咳出鲜血,“原来,我见到的人是你啊。” 元溟皱眉,不明白他此话是何意,还未开口,就见本该死去的人突然抬起头,神情陌生,笑容诡异而戏谑,仿佛另有一人通个这具身体注视着这里。 “元溟,身为魔修,你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么?”声音极低,仅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 “果然是个废物,有了前世的经历,你竟然还敢帮助仙界的人?” “你是什么人?”骨针抵在他的额心,元溟面色一变,一贯带着的笑意消失,神情冰冷,目光幽深而冷漠。 神识无声释放而出,探入魔修体内。 暗中操控之人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他直接断绝了这具身体的生息,临走前盯着元溟,戏谑一笑,“剑骨被人踩碎的滋味,不好受吧。” 飘浮着的骨针一颤,幽焰焦躁地跳跃不止。 见古镰倒下,穆星辉眼睛一亮,还没把嘴里的“大佬”喊出,过来的路上传来响动,元溟转头,发现来者,在云乐心进来的那一刻消失,只留下一句“不要透露我的事。” 这才有了之前的场景。 祭坛周围的魔气逐渐消散,祭坛中却空无一物,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之前应该是放了什么的东西在那里,现在消失不见。 “魔气的源头是在此处,只是进来时魔气已经渐弱。”进到内部时,魔气产生的速度已在减缓,或许当时就已被人取走。 他又将穆星辉与玄云门的事说出。 “玄云门……”元乐心若有所思,对着穆星辉说,“你带路,我随你前去。”目光扫过方濯,他的身上停顿了一下,“方濯,你跟着去还是回宗门?” 方濯摇头,他需要尽快回去清除魔气。 “行,那你先回去……”元乐心将他摇头,没有问原因,关切地拍拍他的肩:“师侄最近出来就遇到魔修,还是在宗门里多呆呆,去去晦气。” 温声应了一句后,方濯行礼离去。 走远后,全确保云乐心不会发现,方濯出声,“前辈,祭坛中的物品,你有线索吗?” “并无。” 元溟微微偏头,往祭坛方向瞥了眼,神也凝重了一些,他也丝毫察没觉到什么。 刚进山洞时,魔气还在不断地涌出来,可是现在的魔气消失,除非是有人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趁机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能在他眼下把东西拿走的人…… 想到那名和他对话前世的人,元溟眉目半敛。 除非有一个人的修为远高于他,亦或者使用了特殊手段。 无论哪种,都不是好消息。 想不出来,那就先不纠结此事了。 走出山洞的时候,阳光打下在方濯侧脸,线条柔和,隐约浮现一层浅金。 元溟缓缓吐出一口,想起什么,一手撑山壁上,将方濯拦住,玩味一笑,他挑了挑眉,瞳孔深邃明亮,“这次,我又救了你。” 两人距离离得近,说话时,气息打在方濯的侧脸。 他一袭红衣,紫眸瑰丽,勾魂摄魄,半俯着身,衣襟轻敞,露出截冷白的锁骨。 “嗯,又一次。” 方濯垂眸,看着撑在自己侧面的手臂,安静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一顿,改为握住。 肌肤相接,传来一阵暖意,元溟眯了眯眼,没有移开。 方濯听懂了潜台词里的意思,闻言笑了一笑,声音沉沉:“前辈想要什么?” 酥酥麻麻,其实还怪好听的,元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在心里想道。 同时嘴上回答方濯的话,“现在没想好,先欠着,以后还。” 方濯闻言嗯了一声,元溟从中察觉出了几分包容的味道。 奇了怪了,元溟琢磨,是他不对劲还是方濯不对劲? * 山顶,微光从云中刺破,云雾荡漾成金色。 云乐心在洞府前探头,“师兄,我进来啦。”轻车熟路地进入,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坐于正中的男子睁眼,他盘膝而坐,一柄长剑横放其上,眼眸漆黑,寒意摄人。 “对玄云门动手,引出魔气,有人开始搞小动作了呢。”元乐心刚从玄云门回来。 手掌覆于剑鞘,长剑嗡鸣,庾苍开口:“我会前去查看。” 云乐心用手撑着下巴,他来这里不仅仅传话,“师兄,我们宗门里面有长老是使用暗器之类的武器的吗?” 他伸出手,在空中比画:“就是那种很细很细,针尖大小的。” 庾苍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一下之后才回答:“并无。” “哎?”元乐心表示怀疑,“真的吗,不会是师兄闭关太久认不全人吧。” 他还想再说什么,庾苍眼光扫过,冰冰凉的。 云乐心搓了搓胳膊:“不说就不说。”如若不是长老,那便是方濯识海中那位出手了。 庾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被问到这件事情,元乐心虚地转过头,“嗯……也就那样吧。” 他看到庾苍面上的神情更加冰上一分,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人的样子,立刻举起手来投降,“现在比之前已经好了不少,偶尔出去逛逛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请不再把手搭到剑上啊,师兄你这一剑下来我真的可能是会死的! 庾苍冷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剑拿下来。 元乐心趁机挪到洞府门口,松了一口气,正要出去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又说道:“师兄,既然已出关,方濯那里,多去光照。” “哪有你这么放养的。” 庾苍未回话,甩袖挥出一阵风,把元乐心推出了洞府,重新关上门。 被风踉跄地推出去,元乐心站稳后,听到身后关门的动静,无奈地摇摇头。 * 这边,方濯回到宗门时,听到后面传来零碎的脚步声,穆子怡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师兄,听说你又遇到魔修了,没有受伤吧?” 山洞之中的事情,宗门已经派人前去探查,消息灵通的人一问便知。 “并无受伤,师叔来得快。” “师叔?是那位姓云的前辈?”穆子怡疑惑地想了想,见方濯点头,脑中才回忆起信息,是剑锋峰主的师弟,一向神秘,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外面,甚至很多新入门的弟子都不知有这一人物。 她抬眼,眸光落在方濯身上,他此时还未换上宗门服饰,蓝衣广袖,眉宇温良,带着清淡如雾的笑意。 穆子怡的直觉很好,之前遇到魔修的时候就是她最先发现暗处有人,让方濯通知宗门。 直觉告诉她,这一次方濯出去,似乎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穆子怡在心里给自己鼓气,从怀中拿出了一桃花书签,放在方濯怀里,“师兄,这是我自己做的小东西,送给你了。” 方濯一怔,慢半拍反应过来,抬头时穆子怡趁着这个时间已经跑远了。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驱除魔气的药材配齐,方才耽搁的时间里,元溟已经先回到房中。 听到门口的响动,猜到是方濯回来,元溟拉开浴帘,水汽氤氲。 他倚着墙,眼尾勾起,似笑非笑,“来,先脱衣服。” 方濯迈入的脚步顿住:“……” 8、来,先脱衣服 云乐心走上前,察看靠倒在墙边,已经失去气息的魔修,身上剑痕遍布全身。 没有理会这些零碎的血痕,在看不到的角度,他将指尖按在这名魔修的额角处,一个细小的、极不起眼的伤口上。 感知片刻后,云乐心弯眼一笑,“只有你们两人就解决了他?” 穆星辉挺起胸,说起谎来毫不心虚,耳不红,心不跳:“对,联手越级击杀了他。” 仙界之中越级战胜的例子不少,既然他自己可以越级,推算一下,方濯肯定也没问题,两人合作,越级击杀,完美! 云乐心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笑,眼若星辰,蕴着波光。 穆星辉被看得发毛,往方濯身后躲去,心想天元宗的人怎么都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个个面上带笑,却没一个好惹的。 方濯站在魔坛前面,为他找补:“我外出的时候,身上有带着之前长老们赠与的防身符,魔修攻击过来的时候触发了防身符。” 因剑锋中的长辈时常闭关,宗门里的长老轮流教导方濯,这句话若要验证起来并不容易。 他说一句,穆星辉就跟着点头。 云乐心看着他们两,指尖揉搓掉血迹,带起一阵清脆的铃音,点头,表示自己信了。 穆星辉松了一口气,还好帮忙把大佬的事情瞒过去了。 这魔修行动虽迟缓,每一次的攻击却厚重坚实,完全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刀剑落在皮肤上只留下血痕,危急关头,元溟及时出现在他们面前,轻易就将攻击挡下。 一条手臂掐住咽喉,古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硬生生被砸如墙中,碎石散落。 “谁准你动我的人了。”元溟脸上带笑,眼中却是一片森寒阴冷。 几根骨针浮现,苍白死寂,幽蓝的火焰熊熊燃烧附着在上,气温骤降,冷如肺腑,甚至呼吸都艰难了起来,骨针透体而过,冰冷的冥火在绽放燃烧,顷刻间,魔修体能的血液乃至灵力就被冰封。 “咳咳,我,知道了。”古镰吐出一口血,还剩了一口气,死死盯着站在面前的人,闷笑出声,艰难靠坐起来,咳出鲜血,“原来,我见到的人是你啊。” 元溟皱眉,不明白他此话是何意,还未开口,就见本该死去的人突然抬起头,神情陌生,笑容诡异而戏谑,仿佛另有一人通个这具身体注视着这里。 “元溟,身为魔修,你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么?”声音极低,仅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 “果然是个废物,有了前世的经历,你竟然还敢帮助仙界的人?” “你是什么人?”骨针抵在他的额心,元溟面色一变,一贯带着的笑意消失,神情冰冷,目光幽深而冷漠。 神识无声释放而出,探入魔修体内。 暗中操控之人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他直接断绝了这具身体的生息,临走前盯着元溟,戏谑一笑,“剑骨被人踩碎的滋味,不好受吧。” 飘浮着的骨针一颤,幽焰焦躁地跳跃不止。 见古镰倒下,穆星辉眼睛一亮,还没把嘴里的“大佬”喊出,过来的路上传来响动,元溟转头,发现来者,在云乐心进来的那一刻消失,只留下一句“不要透露我的事。” 这才有了之前的场景。 祭坛周围的魔气逐渐消散,祭坛中却空无一物,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之前应该是放了什么的东西在那里,现在消失不见。 “魔气的源头是在此处,只是进来时魔气已经渐弱。”进到内部时,魔气产生的速度已在减缓,或许当时就已被人取走。 他又将穆星辉与玄云门的事说出。 “玄云门……”元乐心若有所思,对着穆星辉说,“你带路,我随你前去。”目光扫过方濯,他的身上停顿了一下,“方濯,你跟着去还是回宗门?” 方濯摇头,他需要尽快回去清除魔气。 “行,那你先回去……”元乐心拍拍他的肩:“师侄最近出来就遇到魔修,还是在宗门里多呆呆,去去晦气。” 温声应了一句后,方濯行礼离去。 走远后,方濯出声,“前辈,祭坛中的物品,你有线索吗?” “并无。” 元溟微微偏头,往祭坛方向瞥了眼,神也凝重了一些,他也丝毫察没觉到什么。 刚进山洞时,魔气还在不断地涌出来,可是现在的魔气消失,除非是有人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趁机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 能在他眼下把东西拿走的人…… 想到那名和他对话前世的人,元溟眉目半敛。 除非有一个人的修为远高于他,亦或者使用了特殊手段。 无论哪种,都不是好消息。 想不出来,那就先不纠结此事了。 走出山洞的时候,阳光打下在方濯侧脸,线条柔和,隐约浮现一层浅金。 元溟缓缓吐出一口,想起什么,一手撑山壁上,将方濯拦住,玩味一笑,他挑了挑眉,瞳孔深邃明亮,“这次,我又救了你。” 两人距离离得近,说话时,气息打在方濯的侧脸。 他一袭红衣,紫眸瑰丽,勾魂摄魄,半俯着身,衣襟轻敞,露出截冷白的锁骨。 “嗯,又一次。” 方濯垂眸,看着撑在自己侧面的手臂,安静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一顿,改为握住。 肌肤相接,传来一阵暖意,元溟眯了眯眼,没有移开。 方濯听懂了潜台词里的意思,闻言笑了一笑,声音沉沉:“前辈想要什么?” 酥酥麻麻,其实还怪好听的,元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在心里想道。 同时嘴上回答方濯的话,“现在没想好,先欠着,以后还。” 方濯闻言嗯了一声,元溟从中察觉出了几分包容的味道。 奇了怪了,元溟琢磨,是他不对劲还是方濯不对劲? * 山顶,微光从云中刺破,云雾荡漾成金色。 云乐心在洞府前探头,“师兄,我进来啦。”轻车熟路地进入,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坐于正中的男子睁眼,他盘膝而坐,一柄长剑横放其上,眼眸漆黑,寒意摄人。 “对玄云门动手,引出魔气,有人开始搞小动作了呢。”元乐心刚从玄云门回来。 手掌覆于剑鞘,长剑嗡鸣,庾苍开口:“我会前去查看。” 云乐心用手撑着下巴,他来这里不仅仅传话,“师兄,我们宗门里面有长老是使用暗器之类的武器的吗?” 他伸出手,在空中比画:“就是那种很细很细,针尖大小的。” 庾苍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一下之后才回答:“并无。” “哎?”元乐心表示怀疑,“真的吗,不会是师兄闭关太久认不全人吧。” 他还想再说什么,庾苍眼光扫过,冰冰凉的。 云乐心搓了搓胳膊:“不说就不说。”如若不是长老,那便是方濯识海中那位出手了。 庾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被问到这件事情,元乐心虚地转过头,“嗯……也就那样吧。” 他看到庾苍面上的神情更加冰上一分,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人的样子,立刻举起手来投降,“现在比之前已经好了不少,偶尔出去逛逛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请不再把手搭到剑上啊,师兄你这一剑下来我真的可能是会死的! 庾苍冷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剑拿下来。 元乐心趁机挪到洞府门口,松了一口气,正要出去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又说道:“师兄,既然已出关,方濯那里,多去光照。” “哪有你这么放养的。” 庾苍未回话,甩袖挥出一阵风,把元乐心推出了洞府,重新关上门。 被风踉跄地推出去,元乐心站稳后,听到身后关门的动静,无奈地摇摇头。 * 这边,方濯回到宗门时,听到后面传来零碎的脚步声,穆子怡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师兄,听说你又遇到魔修了,没有受伤吧?” 山洞之中的事情,宗门已经派人前去探查,消息灵通的人一问便知。 “并无受伤,师叔来得快。” “师叔?是那位姓云的前辈?”穆子怡疑惑地想了想,见方濯点头,脑中才回忆起信息,是剑锋峰主的师弟,一向神秘,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外面,甚至很多新入门的弟子都不知有这一人物。 她抬眼,眸光落在方濯身上,他此时还未换上宗门服饰,蓝衣广袖,眉宇温良,带着清淡如雾的笑意。 穆子怡的直觉很好,之前遇到魔修的时候就是她最先发现暗处有人,让方濯通知宗门。 直觉告诉她,这一次方濯出去,似乎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穆子怡在心里给自己鼓气,从怀中拿出了一桃花书签,放在方濯怀里,“师兄,这是我自己做的小东西,送给你了。” 方濯一怔,慢半拍反应过来,抬头时穆子怡趁着这个时间已经跑远了。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驱除魔气的药材配齐,方才耽搁的时间里,元溟已经先回到房中。 听到门口的响动,猜到是方濯回来,元溟拉开浴帘,水汽氤氲。 他倚着墙,眼尾勾起,似笑非笑,“来,先脱衣服。” 方濯迈入的脚步顿住:“……” 9、喜欢的人,心动~ 脱衣? “愣着干嘛,脱了衣服进去药浴。”元溟姿态闲散,往后一指。 木桶之中盛着乌黑的液体,方濯伸手探了一下,水温微烫,是个适宜的温度。 指尖落在衣襟,不紧不慢地将外衫解开,顺滑地落下,松散凌乱地堆叠在地上。 他只着单衣,迈入桶中,衣服浸湿变得透明,隐约勾勒出身线,好在已被深色的药水漫过,只余修长的脖颈和光滑的肩膀。 “放松。”元溟小心而缓慢地将自身的灵气一缕缕地细分再细分,输送进体内。 意料之中,他的灵力一进入,潜藏的魔气开始躁动,甚至隐隐牵动了周边的灵力 他的这种方法之所以少有,是因过多他人灵气进入体能会引起原有本身灵力的反抗,更何况是在筋脉中细致地清除一遍魔气。 幸而,他们的灵气本就是同源。 方濯的灵气气势汹汹扑过来,又在两者触碰到之后立即止住,迷茫地转悠一圈后停在原处,陷入呆滞。 可即使是这样,引出魔气时依然会带来莫大的痛苦。 元溟此时面容沉静,闭眼凝神,专心运转,一手覆在方濯心口处。 “我在其中加入了莹魂石,若是有机会,可趁着这次机会突破元婴。”元溟说。 清除魔气虽痛苦,但若成功,利处不少。 魔气侵染灵气,挟持灵气,因此同阶之中魔修的要比寻常修士要强悍得多。 剔除魔气之后往往会留下大量的灵气,对于修士极为有益。最初也有不少人发现了此事,为了提高修为,铤而走险去吸收魔气,最后还是被魔气所侵染。 “若是突破元婴,前辈可有奖励?”方濯突然问道。 元溟笑了一下,“你就肯定自己能突破?” 方濯笃定地嗯了声,此时,温和谦逊的外表下锋芒展露,仙灵根与剑骨双重加身,他本就有睥睨众生的资本。 “行,我答应了。”元溟与他视线对上,轻笑。 随即认真起来,查看着方濯的体内的魔气,同时用药力滋养筋脉。 魔气还未被牵引,疼痛未至,方濯抬眼,看着落入水中的袖子。 红金的袖子本应该被打湿,但本就是魂力凝结而成,魂体穿过水中,虚幻缥缈。 方濯垂眼,沿着衣袖一路往上。 覆在心口的手冰冷,像在寒冰中浸了千年,肌肤很白,是那种带着点病态的苍白。 这么一个明艳张扬的人,身上的温度却如冰雪。 方濯想,就如昨日见到的幽蓝焰火,截然相反的特性碰撞融合,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他心念一动。 “前辈,一定要驱除魔气吗?” “你不愿?” “前辈既是魔修,我为何不能?” 方濯轻声道:“若是可以,我想和前辈一样。” 元溟睁眼,蕴着复杂的幽色,意态虽懒,却如从假寐中苏醒的猎者,犀利凛冽。 从他的视角中,原本洁净剔透的经脉染上了一道道的黑色细丝,如同即将破碎的美玉。 “不好。”元溟说。 灵力流过,带走魔气,只留下莹白。 干净的骨,不应染上黑。 前世的一切,只要一人来经历就够了。 * 云雾缭绕,古老的建筑露出檐角,缥缈无踪。 昨日突破之后元溟陷入沉睡,还未苏醒。 方濯缓步走入藏书阁。 此处存放天元宗所有的藏书,他来此,是为寻找治疗神魂的方法。 希望有所收获。 方濯食指在一排排的竹简上划过,拧眉。 分神期才可凝聚出完整的神魂,寻常宗门中仅有宗主亦或者太少长老才能达到。 他在藏书阁的权限不高,更何况是要找关于神魂的资料。 相关记载中,只有寥寥几句,一带而过 【神魂受损……慎重……难以治愈……】 【服用……药材提炼……同源…】 方濯的目光在“同源”两字上停留了一刻,脑中似乎闪过一丝灵光,但是这个灵光闪的过于快速,来不及捕捉。 “方师兄,来找书?”穆子怡弯唇,跳跃过几个楼梯,楼上下来。 方濯转身,温和地点点头。 “师兄想要什么书,我经常来这里,可以帮你找找。”穆子怡眨眨眼,明亮灵动。 她虽修为不如方濯,但喜爱看书,无事的时候就在藏书阁里,相比之下,方濯更专注与修炼剑法,来此的时间不多。 权衡一下后,方濯把自己前来这里的目的说出。 “治愈神魂的办法?师兄修炼出神魂了?”她的眼睛本来就很大,现在震惊之下,又微微睁大了几分。 方濯寻个理由,“只是一时兴起。” 穆子怡没有继续追问,对着面前这处书架,“这里都是关于神魂的,师兄没有找到满意的吗?” “此处多从肉身上来治疗,我想寻找些直接作用神魂的” 穆子怡沉吟片刻,眼睛一亮,指了指书阁的一个角落。 “师兄既然在这里找不到有用的,不如去那里试试。” 她所指的角落那里零散地放了一些书,不想其他区域一样摆放整齐,书架上落灰,少有人来此。 阳光从窗缝中泄出,光阴流转,书籍上面不仅有竹简,还放着几本书籍。 这在修仙界是很少见的。 因为大多数的修行者使用竹简之后可以立刻知道竹简中记载的东西,迅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书籍只能一页页去翻看,相对来说速度就会慢很多,对于修士来说更迅速便捷的竹简才是首要选择。 方濯拿起几本书,发现这些的内容不同,而且一本书上零碎地记载着几种不同的内容,有的又是修行者自己的笔记。 这里面确实可能有对他有用的东西,至于能不能找到,就需要他拿回去慢慢寻找了。 原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的事情现在有了转折,方濯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来说这一趟还不算白跑。 “多谢。”他认真对穆子怡道谢。 穆子怡摆摆手,看到方濯走向门口,这才反应过来,手指捏了捏衣角,下了决心,“师兄,我之前给你的书签……” 方濯脚步停下,他昨日刚入门,就被元溟叫去浴房,书签被他顺手放在桌上,今早又急着来藏书阁,一时落在房中。 至于上面的内容…… 穆子怡的视线落到绣着浅蓝色云纹的衣领上,眼中带了些期许。 书阁门外,绕了一圈桃花树,繁星如点的花蕾摇曳,浅香盈袖。 “书签,过几日我会归还。”声音润如春风,方濯侧身,和她对视,眉目柔和,唇边微翘,清淡如云的笑意中暗含疏离。 “抱歉。” 听到方濯的回答,穆子怡释然一笑,“没关系,我已经猜到师兄会拒绝了,不过还是想试一下。” 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恢复了往日的欢乐,脸上的神情轻松起来,“不过我感觉师兄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呢。” “是吗?”方濯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见方濯不明所以,她思考之后努力形容道:“嗯……就是感觉更加开朗了一些。” 她说完这句话,又立刻摇了摇头,怕方濯误会,“我不是说师兄之前不好!” 只是,以前的师兄总是独来独往的,即使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她却总是觉得他们和师兄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像是山上的云,似乎触手可及,但实则远在天际。 可是这次再见到师兄的时,其间的屏障就被打破,似乎从天上的仙人被拉下了凡尘。 穆子怡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为自己的比喻感到好笑,但是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有勇气把书签送出去。 方濯听到了穆子怡的话,眉眼间有些怔然。 “这样么。” 穆子怡怕方濯不相信,认真地点头,“当然,就像是有人改变了师兄一样。” 她眨眼,笑道:“所以以后肯定会有更多人喜欢师兄的,师兄喜欢什么样的人?” “修为高?容貌好?会做饭?……”她一边猜测,一边列举,“还是喜欢性格欢快些的?”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方濯摇头,“我还未曾想过这些。” 闲聊一番后,两人告别,回去的路上,方濯不由想起了穆子怡的话。 喜欢的人…… 不知为何,方濯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红衣人的身影,做饭、修为、性格,似乎全部的贴合上了。 想到这里,方濯心头一颤。 天际云雾,光影变化。 风乍起,桃花满地。 10、入门考核 元溟坐在头顶的桃花树上,红衣金边,在纷飞的花瓣中,如同魅惑人心的妖精。 方濯抬眼,心头很轻地颤了一下。 可惜这位妖精此刻神情恹恹,差点没顶两个大黑眼圈在脸上。 “在想什么?”元溟倚靠在树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没有起床气,但是一大早被吵醒的滋味也不好受。 识海和主人的心情相互关联,方濯的识海常年是一片平静安和,元溟进来之后每次睡得很舒服。 结果这次,如飓风呼啸而过,波涛汹涌,风浪翻滚,角落中的石碑如同海浪冲击的礁石。 又是一个魂力巨浪怕打而过,忍无可忍的石碑果断将体内还在呼呼睡大觉的元溟唤醒。 于是元溟睁眼时就和一个愤怒闪着红光的石碑面面相觑,然后,就被扔出来了。 不过这次方濯识海中难得一见的场面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好奇。 识海躁动一般是因为情绪的影响,情绪激动时,才会使识海产生大量波动。 元溟开始盘问:“难不成是有人欺负你?”宗门霸凌?可是方濯堂堂一个元婴期,只有他欺负别人的分,除了长老打不过,在宗门里面已经可以横着走。 方濯摇头。 “还是说宗门里谁死了?”元溟眼睛一亮,“那个姓段的?” “长老们并无大碍。”方濯无奈,不知元溟为何对段常那么敌视。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元溟从桃花树上跳下,轻盈落地,带起一阵清香。 他贴近方濯,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跳动不止,还未平缓下来的心口,“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元溟光顾着笑,没有注意到接近时方濯不自然的神情和心虚一般微微蜷缩的手指。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流光飞来,在他们两人的中间绕了一圈,迟迟没有落下。 元溟伸出手,在他们两人之前犹豫不定的光团抓住,随意捏了几下,细碎的光屑簌簌落下。 “找你的。”他把光团放到方濯手上。 之前使用的传音符不容易被人半道截取,还是天元宗特用的,隐蔽性更强,但是价钱不菲,仅能使用一次。 而这种光团也是灵讯的一种 在宗门中,这种含着讯息的光团是常用的通讯手段,本应该是会直接找到光团的目标人。 但是…… 方濯接住光团,握在手中,不动声色地看了元溟一眼。 “找你是有什么事?”元溟问。 方濯读完光团里面的信息,回答:“这一届弟子的入门考核快要开始了,长老让我去负责。” 天玄宗每三年举办一次入门考核,虽有长老前来主持,但是一些其他的琐事还是靠下面的弟子操办。 一来是为了让他们得到一定的锻炼,还有一个就是让新进来的弟子们看看前面师兄师姐的风采。 说到这,元溟才记起了此事,上一世,这一次的考核开始时,恰好他中了魔气,一直在闭关,自然没有人人,也不会有人来告诉他。 而在他出来之后,主角就已经进入了宗门里面,还和其他的人打成一片,甚至连一些的长老也是对主角青睐有加。 如果他没记错,这次的考核中,天赋平平的主角,一举夺得了第一,从此开始了他的修仙之旅。 * 清泉山,庾苍一人从山洞中走出,手中握长剑,身姿挺拔,唯独肩膀上站着一只昏昏欲睡的画眉,细看还可以发现身后残缺的尾羽,脑袋一点一点地,眼见就要掉下去时,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 “祭坛里面有残留痕迹,是魔核没错。”语句一停,庾苍补充道道:“虽然不是真身,但用来引动魔气足够了。” 他手腕转动,剑光璀然,挡下了从视线死角射出来的一道箭矢。 一击未中,攻击者显然已经预见到了这次袭击不容易成功,漆黑的箭破碎成气体四散,随即组成了更加细小,锐利的碎片,直指脆弱且致命的眼睛,咽喉等处。 庾苍向后一掠,破开身前的攻击,锁定远处的人。 锐利的剑光破风而来,带着避无可避的锋芒,尽头直指着一名身着黑色衣袍,看不清面容的人。 剑光生生削开了后面的山峰,滚落发出巨响,尘土四散,远处的地面上,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 仅一剑,就将此处的地形改变。 即使黑衣人险险躲开攻击,与剑光擦身而过时逸散的剑气将他身上的衣服刺破,脸上的帽兜被划开,露出了下面的面具。 见此情景,庾苍冷哼一声,倒也在意料之中,敢偷袭来他,多少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面具人站直身,拍落身上的粉尘,“剑道第一,庾苍,久闻大名。” “魔核,交出来。”庾苍不欲多言,提剑指向他。 “与其来找这里抓我,不如去关心一下你那魔气入体的弟子。”面具人语意不明,“他可是你们捂得严严实实,摧毁魔核的关键。” 庾苍沉下脸,冷声道:“与你无关。” 正要上前,却发现就在方才说话的一点时间里,面具人已经设下阵法,浓郁的魔气被聚集在这小小的空间中,随后收缓缓收缩,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进入到他的识海之中,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 就在识海即将要被这血色的光侵占之时,识海一角被压制的剑意骤然爆发,瞬时间就将这些入侵物剿灭一空。 等他睁眼时,黑衣面具人已经不见踪影。 浩瀚如海的神识倾泻而出,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仔细搜查了几遍之后,一无所获。 庾苍扫视了周围一番,只得作罢,御空离去。 一段时间之后,方才交战的不远处,光影波动之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人影。 “不愧是当世第一,竟然连你也控制不住他。” 在他的右上方浮现着一个雾蒙蒙的球团,细看之下还在缓慢地收缩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听到黑衣人说的话,就是一阵激烈的抖动,四周散发出朦胧的雾气,周围被这些雾气碰到的树叶迅速腐化脱落。 “都说了不要去招惹他,打草惊蛇不是好事。” 面具人将它握在手中,不在意地说:“怕什么,你被玉宸劈过一次后,连他的弟子也怕上了?他又找不到我的踪迹。” 说到玉宸时,雾团的惊惧地烁了一下,“闭嘴,不要提那个疯子。” “庾苍控制不了,这世上的大乘期也不行。”雾团说,“他们这个境界已经可以联系天道,这次只是一个短时间的接触,若是被天道发现我跑出来了,肯定会引来麻烦,下次即使是我也护不住你。” 它警告道,“之后不要再去招惹他们。” 黑袍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步入深林中,身影溶解。 在不远处的树上,本已离开的庾苍站在树上。 握住剑鞘的手在听到黑袍人谈及玉宸时,拇指一顶,锋利的剑身露出。 “啾啾啾!”两人交手时躲在角落,画眉一惊,啾啾喳喳地扑上去,按住他的手,及时拯救了差点被大卸八块的面具人,谈谁不好,非要聊玉宸仙君,真是不要命了!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庾苍眉眼冰冷,克制住自己,缓缓合上剑鞘。 这一次,一定要将魔气彻底解决。 * 天元宗不远处的茂盛树林里面,几个少年沿着小道前进。 “元绍,元邵,你最近怎么老是走神?”队伍后方,有人担心地问。 听到有人喊他的,应元邵回过神来,略微笑了笑,“没有吧,只是走过来的时候有些累了。” 其他人闻言不疑有他,他们这一路上过来确实是耗费了很多的时间,而且他们这些人都是平民家的孩子,不像那些富贵人家使用马车过来。 应元邵长相俊朗,性格也好,八面玲珑与队伍中的人关系都不错,听到他这么讲,纷纷出声:“你累了要说出来。”“我这有水,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就快到天元宗,我再坚持一下,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应元邵一一谢过,随后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细看之下其他的人一路走过来,多少对有些喘气,但是他的情况却好得多,游刃有余的样子。 只有走在他旁边的人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没事吗?” 他叫孙成,是应元绍的同乡,相比于其他在路上结伴而行的人,知道的东西更多。 孙成犹豫了一会后,还是问出:“一定要去天元宗吗?” 他们在的地方里这里其实很远,附近也有一个很大的宗门,不比天元宗差,可这次应元绍说什么都要过来这里,孙成只能和他一起过来。 应元邵眼中透着野心,闻言轻蔑地笑了笑,看起来对家乡附近的宗门不屑一顾,注意到队伍的人都在留意这边,又收敛了神色,抬手碰了碰胸前一个圆球状的挂饰,面上一片温和,“阿成,只有天元宗才适合我。” 说罢,他就加快了脚步,结束了这场谈话,没有注意到孙成欲言又止的表情。 11、前辈很好 天色亮起,带着清晨微湿的水汽,方濯练剑归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小菜,分量不多,刚好是两人吃的量。 这几日以来,方濯发现元溟确实对于做吃的很感兴趣。 虽然个别的一些新品吃起来存在风险。 “笑什么呢?”元溟的手在方濯前面挥了挥,狐疑地眯起眼,以为方濯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辩解道:“我这次都是按照菜谱做出来的,不会再吃坏肚子了!” 没办法,他现在是魂体状态,自己尝起来味道不错的食物,方濯吃了可能当场就能倒下。 方濯吃了几口饭菜,以此展示自己不介意上次吃了一菜之后直接晕过去的经历。 他抬了抬眼,神情带着点认真:“前辈之前也给其他人做过饭吗?” 元溟一向秉着能坐着决不站着,能靠着决不好好坐着的原则,此时懒洋洋地贴墙靠坐,一手支着头,墨发顺着手臂滑落。 闻言,筷子一停,他瞥了眼对面坐得端正的人。 思附了一刻后才说道:“放心,这世上你是第一个。” 他这个手艺还是以前失去灵根之后练出来的,最初的时候四处逃亡,没有时间,等稳定下来时,他已经坐上了魔尊之位,没几个人敢吃他做的饭,对方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也懒得去强求。 算来算去,上一世好像仅有一个人吃过。 可惜…… 眼中的暗光划过,手指无声在侧脸的纹路上摩挲,他自嘲地想,一切不过是自作多情。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说谎,在这个世界上,方濯确实是第一个吃过自己做饭的人。 元溟理直气壮地看过去,“看我干什么,你不信?” 他说的可是实话。 方濯不知道元溟的心理活动,听到他说自己是第一人的时候,心里泛出点喜悦,解释道:“只是没想到前辈这么多年来,没有其他人的尝过您的手艺。” 仙界的人厌他,魔界的人怕他,元溟讥笑:“那些人躲我都来不及。” 方濯动作一停,袖口滑落了一点,露出银镯紫玉手镯,他分了点目光看去,浅笑着抬头,眼眸比晨光还有柔和,“前辈很好。” 元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回应的是自己之前的话,越过窗外,看向远处的枫林,“也就你这么觉得。” * 入门考核是在宗门的一处广场上进行,只有这里才能容纳下所有前来参加的人。 地面上乌压压的人头,几个用来测试的高大石台分散坐落四周。 按照方濯之前的习惯,他都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可今天早上耽误了一阵,晚来了一些,到达这里时,已经有一些的弟子到达了这里。 因为人太多,来这里主持的弟子只能御空停在空中。 以前无论是做什么事情,方濯都是最早前来最晚走的,虽然看起了温和亲切,但是这些灵觉敏感的修士总觉得和方濯的距离远很多,至于现在…… “方师兄竟然不是第一个到达的,这是睡过头了?”有相熟的弟子和他玩笑。 “可得了吧,你还以为师兄像你一样天天睡懒觉被长老罚去劈树,就不能是有事情耽搁了。” 方濯不好答话,总不能说是因为和人,准确点是和魔修聊天,导致自己来晚。 这可就不是劈树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笑了笑,到中间的位置。 作为这次弟子大会的负责人之一,自然要站在中央。 过去的时,左手边和旁人谈话的少女带着笑意地转过头来。 “师兄,听说这一批里面有不少的好苗子呢。”穆子怡弯起眼睛,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活泼,之前在藏书阁里面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 “慎言。”立在旁边,穿着长老服饰的老人往穆子怡身上警告地看了一眼,声音严肃,“资质只是修仙入门的第一步,后面应该的路上,还要靠自身努力,不可一言定之。” 穆子怡笑容一僵,缩了缩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完穆子怡,长老的视线停在方濯身上,神情间透着几分满意,“元婴,不错,戒骄戒躁,继续保持。” 他是负责这次考核的长老,事情多,不能在这里耗时间,说完,便去往其他地方巡视。 穆子怡安静了一会,见长老离开,确认已经走远了之后才敢继续说话。 “燕长老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方濯只得安慰:“燕长老向来如此,之后说话时还需注意些。” 燕长老也是负责教学的长老,因着入门时候天赋不好,靠着后面的勤奋到达出窍,成为长老,对弟子的教学极为严格。 穆子怡也是知道燕长老的性格,也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被说也是应该的。 他们谈论此次参加考核的新人,自然也会成为下面人讨论的对象。 所有人或是好奇,或是崇拜地仰头看着立在天上仙者,期盼着自己进入到宗门之中,一步成为遁天入地的仙人。 白衣翩翩,仙姿卓绝。 “不愧是修仙者,看起来一个个长得都极为出色。” “前面的那名师姐真好看。” “要我说,站在正中间的那位才是出色的。” 清逸温和,俊眉修眼,飘飘如风。 正当其余的人热烈讨论之时,应元邵目光集中穆子怡的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按照那本书上内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一般。 握了握手掌,感受着体内深处潜藏的力量,应元邵眼中满是野心。 开始的时间快到,方濯在声音中注入灵力,确保自己的声音可以让所有人听到。 “时辰已至,所有人去到灵台检测。” 考核的第一步就是测试灵根,灵根越单一修行的速度越快,特别是单灵根的速度,远胜过双灵根的修炼速度。 所以宗门必须受身具灵根的人,而天元宗身为五大宗之一,只收三灵根及以上的人。 但在世界之中能够具有灵根的人就少之又少,更别说三灵根之上的人。 一开始时,命运就已注定了一部分。 即使是之前说天赋不好的燕长老,他也是身负双灵根,后面靠着自己不俗的悟性以及勤奋坐到了长老的位置之上。 别看这里的人多,能够进入天元宗大门,来到此处,已经经过了一次筛选,只有身上具备灵根的人才能够进入。 “所有人排队,通过的去我的左边登记,没有通过的从右边下山离开。” 石台上负责测试的弟子讲解。 他手中将手中的乳白石头,固定到中间的桌子上。 这石头就是测灵石,身具灵石的人把手放上去就可以测得灵根,不同的灵根会出现不同颜色的光芒。 天上看不到的角落里,“已经出现两个单灵根了,这次的灵根测试我赌……八个!”眉尾处有道小疤的少年从袖中掏出灵石拍在桌子上。 周围人看着这人,面面相觑,随后大笑。 “纪鸿羽,你这是来做散财童子的?哪有可能这么多,最多也就方师兄和穆师姐入门的那一次,加起来也才出了八个,这次能出四个都算不错的了。” 单灵根稀少,即使是天元宗中所也无多少,最多的那次还是方濯和穆子怡入门之时。 “呸,你们不懂,这叫敢于突破!” 方濯是故人之后,穆子怡则是宗主的孩子,两人早就已经私下测试过灵根,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招来的人里面还有六个单灵根,这次的成绩足以记入史册了。 “师兄你觉得这次能出几个单灵根?”穆子怡确定燕长老还没有回来,按耐不住,凑过来讨论。 方濯明白她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若是不理会她,总想缠着人继续说。 扫视一眼,确认长老确实不在这里。 “我觉得……” “三个!”元溟悄悄凑过来。 弟子入门这件事是宗门里面为数不多的乐趣,毕竟又是一批新人的进入,为宗门里面注入了一股活力,而其中天赋出众的弟子也成为众人嘴里的谈资。 前世他抑制住魔气出关时专门问了一次。 这一届弟子中只出了三个单灵根,外加一人身具剑骨,让元溟印象深刻的是这名弟子在入门后的不久就死于意外。 一个天资出众的弟子因为意外死在了宗门之中,宗门里关于这件事谈论了许多次。 修仙必然有危险,但是在宗门里面出事就需要详细调查一遍,毕竟意外和人为的区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元溟记得,此事最后还惊动了宗主亲自调查,依然没有收获,但在一年之后应元邵的剑道突飞猛进,得到进入剑山,获取本命剑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名元溟没有多少印象的弟子被测试出来,水系单灵根,引起了一阵惊呼,还有其他人投来的羡慕目光。 单灵根啊,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已经有些有眼见力的人,抓紧围过来,在他的身边恭贺。 被围在中间,身穿华衣的少年仰着头,目光灼灼,意气风发。 很好,三个单灵根全都出现了。 方濯和穆子怡说了自己的猜测,见她走远才问道:“前辈认为是三个?” 元溟点头,打算撺掇他去参加角落里正在进行的赌注,不要错过这么个赚钱的好机会时。 他压低声音,密谋似的,“信我,你去压一手,这次只有三个单……”话还未说完,远处又是一阵欢呼。 “单灵根,又是一个单灵根!” 元溟一顿一顿地转头,脑袋上缓缓蹦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这个单灵根是哪里来的? 12、思君朝与暮 从哪冒出来了个单灵根? 听到这个消息,元溟的脑中有些发晕,是上一世整个宗门的人记错了,还是他这几天睡的时间太久,睡迷糊了? 他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熟人”。 身形修长,眉目清秀,轮廓分明,面容称不上清秀,唇角挂着的浅笑让人生出几分好感。 应元邵。 元溟眼睛眯起,惊觉重生至今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些时日,提起这个名字时竟然有了些陌生之感。 方濯上前几步,与元溟并肩而立,循着视线,定位到应元邵的身上。 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后,方濯带了点疑惑:“他是前辈的熟人?” “没有,只是让我想起一个讨厌的人。”元溟随意回答。 和前世的应元邵相比,眼前这人青涩生疏,恍然给人一种是两个完全不同之人的错觉。 这个说辞有些耳熟,方濯想了想,发现穆星辉那次,他问时,元溟这样回答他。 至于讨厌,和元溟接触久了,了解一些后,方濯下意识以为是一种玩笑说法。 “和玄云门一样,也是前辈的故人么?” 故人?元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屑一笑,“什么故人,敌人还差不多。” 最开始在宗门的那段时日,他们确实还算得上故人,可是自从他被应元邵诬陷,或者说陷害,他们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怕方濯还有误会,他补加道:“这么说和说吧,我如今只剩一缕神魂,其中七成要算到他头上。” 仙盟会一起过来围剿他,背后肯定有应元邵的动作。 至于引爆仙器这最关键的一件事,元溟也一并算到他们头上。 很难得的,前辈口中听到他提起自己受伤的经历。 方濯不动声色地套话,“前辈还有其他仇人吗?” “我的仇人,那可就数不清了。”元溟攒眉,觉得方濯这次的问题有些多,“怎么,你要替我报仇?” “若是有机会,亦无不可。”方濯轻声道,眼中带着点柔和的笑意,如春日暖阳,让人分辨不出方才从口中说出的话到底认真之语,还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 他察觉到元溟话中的掩饰,说完便安静下来,不再追问。 不急,他的耐心很好,来日方长,慢慢来便是。 一时间安静下来,元溟也有时间梳理单灵根的事情。 他记得很清楚,前一世应元邵的天赋不错,木火双灵根,木系之中夹杂着轻微的火系,甚至极为接近单灵根。 但灵根难以改变,他一个确确实实的双灵根,此时却变成了单灵根。 元溟放出神识,仔细探查,浓郁的木系灵根,看起来没有一丝问题,但是…… 丝丝缕缕的黑色气体笼罩在识海之中,如迷雾一般,微小至极,若不是熟悉魔气的人完全无法发现。 恰巧的是,元溟和魔气相处已久,百年的历程让他探如的一瞬间,就窥探出了魔气的存在。 魔气虽弱,弟子入门时有一剑石,为剑锋先祖留下,以剑意铸炼神识,若是其中混有魔修,必然会被发现。 前世时,应元邵可是纯纯正正的修仙者。 也不知这魔气是无意中染上,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元溟思维发散,想到前世应元邵取得第一名的结果。 有单灵根在,双灵根能出头夺魁的机率渺茫,若没记错,就在此次入门考核应元邵得到了一灵物。 眉梢扬起,元溟向方濯勾了勾手指,姿态闲适,见他过来,压低了声音,仿若密谋;“有好东西,要不要?” 方濯不明所以,在元溟催促的目光中,还是点了点头。 * 天元宗占地面积广大,前方较为平坦之地各宫殿坐落其上,几座主峰呈环绕之势,平地和山脉交接之中是药房以及药田,再往后便是少有人进入的后山,外围的凶兽少常用作弟子试炼。 “把外围每一处,每一个角落都走上一遍?”听到元溟的要求,方濯难得有些困惑。 “对!”元溟点头,表示你没听错。“把所有地方走过一遍,就能遇到宝贝。” 他神情肯定,看起来胜劵在握,其实心头发虚。 大意了! 天道崩坏时,出现的书里记载,此次考核时,应元邵来到后山,无意中触发一个残缺的传送阵,被送到一神秘地中,被凶兽追杀,危险关头,被古树所救,取得木心,修为暴涨,一举拿下第一。 可后山广袤,光是外围普通人走上三天也走不完,更别说要准确触发到一个传送阵。 方濯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察觉出些情绪,明白了什么,“好,我多走几次,总是能遇到的。”声音温润,性情极好。 他环视一圈,远处有一个湖泊,波光粼粼,四周杂草丛生。 元溟跟着后面,有点不抱期望,即使是主角,都在后山走了半日,他们哪有那么好的运气,随意走一步,便是一个传送阵。 想到这,元溟叹气,就见方濯一脚踩入草丛,空中灵力涌现。 正是空间传送阵法的波动! 看到他脚下的缓缓浮现的阵法,元溟陷入了沉默。 主角竟是我自己? * 广阔的枝干伸展,茂密的枝叶将天空遮蔽。 积着落叶的土地上,微光亮起,出现细微的灵力波纹,凭空出现一白衣人。 半空中,方濯及时控制住身形,平稳落地。 无需放出神识寻找,一抬眼,便见到了此行的目标。 那是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树,躯干健壮,十几人都难以环抱住,树冠遮天蔽日,阳光却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层层树叶到达地面,让下方的植物也得以生长。 “两位,来此何事?” 苍老的声音传出来,枝干挡在他们的面前。 “此处仅有一些我所庇护的低阶植物和兽类,对你们来说并无用处。” 元溟观察着面前这棵沧桑古老的巨树,眼中闪过疑惑。 这么个苍翠茂盛,郁郁葱葱,毫无虚弱之感,甚至隐隐中让他感到几分危机感的古树,应元邵是如何从它这夺取了木心? 木心同如人的心脏,受到损伤后极难回复,更别说被取出使用。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来打搅了。”方濯温声道,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走得果断,元溟跟上去:“不过去看看?里面好东西不少呢。” 榕树说这里面只有一些低阶的植物,在他的感知中有不少稀缺灵植,也不知古树是如何收集来的,虽说只是一些幼苗,若能带走培育,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方濯摇头,“我们若是执意前去,和古树必然要起冲突。” 他说完,看到元溟脸上的不以为然,顿了顿,说出真正的缘由:“我知晓它不是前辈的对手,但你有伤在身,应以休养为主。” 他的声音平淡,却又正正好好地将元溟想说的话却给堵住,即使想劝说也不好再开口。 已经成灵的木心不仅对修炼上有帮助,使用之时还可以让修炼者减少心魔,减少走火入魔概率。 “行吧。”元溟应声,终归是给他寻找的,方濯不想要,那也不用强取。 更何况,这次是他考虑不当。 枝干伸展,翠绿的树叶落下,“留步。” 藤蔓缠上方濯的脚腕,还没等元溟动手就已经友好退去。 “这位小友可是仙灵根?” 古树的声音在林中回响,“我有一物想赠与你。” 层层枝干挪移开,打开一条通往深处的通道。 方濯垂眸思索,侧目看了一下元溟,随后不曾犹豫地向里走去。 元溟见状只好跟着一起,心情不佳,语气微酸:“这么信任这棵树?”和他刚见面的时候警惕心可不低,现在倒是直接信任起来。 方濯步伐一停,见身旁的人走到前面去,背影都透着点愤恼。 他走上前,不急着安抚,反而轻笑一下:“前辈?” 元溟闻言,斜看了他一眼,不语,只是往前走。 身后伸来一只手,拉住衣袖。 “前辈当初可是直接进入我识海中的。”语调轻柔,带着几分劝慰,像是在熟练地哄一只娇贵的猫,一下一下地顺毛摸着。 元溟信了几分,“真的?” 听到问话,方濯眼中溢出一点笑意,肯定道:“真的,有前辈伴着,我才底气进入。” 他注视着元溟,神情笃定。 元溟倒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心想方濯等方濯再长大一点,不知道要迷住多少女子的心。 他脑中胡七乱八地想,一边放慢了脚步,衣袖被方濯拉住了都没理会。 两人的衣袖交叠在一起,一实一虚,不分你我。 树林中长时间没有人类的到来,古树收留的大多是年幼的植株,心性天真稚嫩,此时难免好奇,一个个把自己的根部从土里拔出,蛄蛹过来探头围观。 一旁引路的古树:“……” 暗处的藤蔓无声挡住幼年花草视线,把它们卷起,一棵植株对一个坑,全给塞回去了。 非礼勿视,这两人有那么点的不对劲。 沿着打开的小道往里走了一段后,光线亮起,来到了一小片空地之上。 地面裂开了一条缝,源源不断的炙热气息溢出,元溟挑眉:“竟有一处火灵脉。” 裂缝之上架了一个石台,中部微凹,一颗浅红色的灵兽蛋摆在上面。 古树的枝干落下,树叶轻抚在灵兽蛋上,从它的动作之中不难看出对这颗蛋的重视。 “受故人之托,这孩子在我这停留了多年,却一直未能孵化。” 它曲起藤蔓,将蛋放到了方濯的怀里,“或许,你的仙灵根能帮助他。” 仙灵根能吸收纯净的灵气,对灵兽蛋来说,是最为适宜的孵化养分。 “至于它的种类。”古树歉意道:“抱歉,我也不知。” 手里的蛋发出淡淡的暖意,方濯一时拿不定主意。 灵兽蛋对修士来说确实是一个助力,可这个灵兽蛋信息不明,若出孵化出来的灵兽不符合需求,或者天赋低下,反而是一累赘,孵化所需的材料白白浪费进去,抬头看向元溟,“前辈。” 元溟拿过灵兽蛋,壳上的灵纹将探查的神识全部挡在了外面,无法深入。 能挡住神识的纹路,是高阶灵兽对后代的一种保护手段。 难怪古树说不知道品种。 他把灵兽蛋放回到方濯手上,那颗蛋晃动几下,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对元溟的嫌弃之情可见一斑。 元溟轻哼了一声,不和它计较:“既然给你了,那就拿着吧。” 他说完话,盯着方濯手里的灵兽蛋,状似威胁道:“它最好能孵化出来,若是太久都不出来——那就拿去做烤灵蛋了。” 灵兽蛋像是听懂了一样抖了抖,又在方濯手掌的安抚下,有人撑腰般地挺起来,挑衅地跳了跳。 方濯只好把它放到自己的怀里,这俩在一起,让他有种日后安分不了的预感。 等到回过神,古树已经消失,元溟若有所思,难怪有能力庇护这么多的珍惜灵植。 “走,回去了。”面前出现了一个纹路神秘的传送阵,是古树留给他们的。 一阵眩晕之后,回到后山。 方濯抱着灵兽蛋,正要御剑离开,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一点动静。 “师妹。”方濯见到人,皱眉,“怎么伤得这么重?” 穆子怡躺在地上,捂住身上的伤口,听到动静警惕地看过去,见到是方濯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师兄,我好惨呐呜呜呜。”穆子怡服下解毒丹,身体终于可以动弹了,她一边给自己伤口上药,一边控诉。 “不知道为什么有两只三阶的凶兽出现在外围,向我攻击过来,好不容易杀死了其中一只,没有留心,打落了影蜂的虫巢。” 影蜂虽然最高仅能到二阶,但尾刺中有至人麻痹的毒素,成群结队时金丹期也难以抵挡,山中的人和其他动物都是绕着他们走。 “长老不是叮嘱过,结伴而行,不能单独一人来后山。” 穆子怡被训了一声,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突然想去后山走一走,而且出手时也不像平时一般会留意周围。 现在一想,穆子怡也是一阵后怕,好在这里遇上方濯,若是碰到凶兽或者心怀不轨的人,可就危险了。 穆子怡垂头,乖乖认错,“师兄,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乱跑了。” 元溟在他们旁边,没有说话。 他记得,前世应元邵和穆子怡之间是有几分关系,可惜不久后,有一凶兽进入山村祸害凡人,穆子怡和应元邵前去制服,却在救人时不慎丧失性命。 被救下的人把对穆子怡的感激加在应元邵身上,也因此又到从当地的传言中寻到了机缘,甚至在这之中,遇到了一个红颜知己。 现在看来,两人最初结识的契机便是此事。 方濯将穆子怡送回宗门,离去前,取出一桃花书签,放在她手上。 * 回到屋里,方濯先把灵兽蛋安置好,元溟在后面看着,发丝落到方濯的肩上。 他的头发一向披散在后方,漆黑柔顺,摸起来手感好极了。 方濯收拾好,起身,拾起一缕墨发,指尖在其中梳理穿插,突然道:“前辈要挽发吗吧?” “不。”元溟一口回绝。 扎发麻烦,散着挺好。 他想将自己的那缕头发抽出,却未能成功。 方濯不为所动,没有放弃,摸着元溟的发丝,思考一下后,“前辈,突破元婴期的时候,你答应我有个奖励,我想现在用。” 元溟伸出去,想夺回头发的手停住,语气古怪,像看一个傻子,“你要把奖励用来给我挽发?” 堂堂大乘期的许诺,就这样用了? 方濯拿出发带,眼中期待:“可以吗?” 元溟不知道方濯为何这么执着,他看着方濯:“行吧,你想扎就扎。”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濯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拿出一把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 “那份书签上写了什么?”元溟问,方才书签给过去的时候,看到上面留着穆子怡的魂印,触发之后会显现出文字。 头顶传来酥麻的感觉,手法轻柔,元溟被他梳得的舒服,眯起眼,整个人放松下来,像只露出肚皮的猫。 方濯垂下眼,从他这看去,可以顺着元溟敞开的衣襟,见到一点优美的锁骨:“前辈想知道么?” 元溟只是随口一说,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他向后仰去,和方濯对视上。 方濯也在看他,眸光深深,暗含笑意,手里的动作渐缓,像是在思索什么。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他的声音轻浅,如一阵幽凉的微风拂过耳廓,让人听不真切。 “什么?” “没什么,前辈没听到便算了。”方濯笑了笑。 他这一说元溟又逆反起来,他从记忆中翻出方才句词,重复一遍,“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嗯,是这句。” 方濯指尖翻动,系好发带,抚上束好的墨发,心满意足地笑了下。 13、不染世尘的仙人 “所有人,过来我这。”负责讲解的弟子站于山路前,告知考核者第二关的规则。 从山脚进入,向着山顶前去,仅这一座山中便含有十几种险要地形,一路上还会遇到凶兽拦路,或者由阵法形成的恶劣气象。 通关过程中可以合作,也可以独自一人闯关,在限定时间中到达的就可通过这一关。 也有脑袋灵活的人听到可以组队时,立刻将目光放到天赋好,修为高的人身上。 可惜,这几人里面已经有人脱离了人群,独自登山。 有合作,自然也会有背叛,对于能力高者,与其花费心思防范背地里的刀子,不如从源头杜绝这种可能。 应元邵自然也是众人青睐的对象。 不过他现在的心情极其不好,以至于差点维持不住温和的表面。 明明记得那本书中写了:就在这几日,他进入后山会触发一个传送阵,去到一处神秘的森林,从古树那里取得木心。 可这几日里,他日日夜夜,将后山反复走了个遍,甚至被凶兽攻击差点丧命,即使如此也没有进入到书中所说的密林中。 甚至书中说他出来之后会遇到昏迷的穆子怡,因为他的救命之恩,心生好感,日后成为他的助力之一,却连个衣角都没有看到。 怎么回事,那本书上写的内容不灵了? 预期之中的事没有发生,让应元邵心中焦灼,若不是穿越以来,书中大部分的事情发生了,他可能都要怀疑上面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之前被人取走的莹魂石,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 一旁的孙成听了刚才说的规则有些不安,“元邵,你听到了吗,这次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他来这里是为了陪应元邵,靠着自己的三灵根险之又险地通过第一关,现在知道有性命危险便开始打退堂鼓。 也就只有天元宗这样的大宗门会设立重重关卡,甚至会威胁到性命,小道消息说后面的关卡更加危险,死亡风险更大。 既然这样,他还不如回到家乡附近的小宗门去,只要有灵根就可以加入,凭他的三灵根也能受到一定的重视。 “要不你和我一起回乡吧,那里离家近回回来方便,而且你弟弟刚去世不久,还可以多陪陪叔叔阿姨。”他煞费苦心地劝说。 家乡不远处也有一座大型宗门,虽比不上五大宗之首的天元宗,但入门也相对简单。 至于他所说的弟弟,在他们动身的前不久在玩耍的时候溺亡,因为这事他们出发的时候还耽搁了几日。 听到让他放弃,应元邵眼中一冷,面上还是维持着他那君子的风度,“孙成,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能轻易放弃,况且即使有伤亡,天元宗也会将伤亡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家中。”他神情冷淡,“我们既能修炼,便已脱离的凡人,与家中的联系也给减少些,以免生离死别之时徒增伤感。” 至于他那个“意外”死亡的残疾弟弟,应元邵感受了体内另一股强大的力量,能给他的功法做出贡献,便足够了。 孙成嘴唇嚅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 远处的高山上,负责考核的弟子在此聚集。 应元邵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即使会有性命危险,伤亡人数也不能太多,否则都其余的宗门不好交代。 所以这次相比第一关,来了更多的弟子,除了防止作弊,也是为了保证考核者的安全,还有燕长老在此监管。 考核还未开始时,到了的弟子找到自己的熟人,随意闲聊。 “穆师姐呢,有人看到她了吗?” 有人注意到经常出现的穆子怡竟然不在现场,要知道她最爱往热闹之地去,更别说这一场可比之前的灵根测试有意思多了。 周围人皆是摇头,也纷纷好奇起来,方濯从后方走过,“她昨日入后山,不慎被影虫袭击,还在养伤。” 听到的人面露同情,影虫啊,咬起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疼,也不知道师姐是怎么招惹上的。 其中一个弟子问方濯:“师兄,你觉得他们里面最快多久能上来。” 方濯是那一届的第一,到达山上时只花半个时辰不到。 “不管他们多久,肯定破不了师兄的记录。” 被说的人反驳,对着下方人群,伸手一指:“你这话说的,要我看,那拿着剑的小家伙就很不错。” 他说的人测试中是双灵根,虽是如此却身怀剑骨,剑修主杀伐,远超同阶修士,且剑骨少,有比单灵根都要稀少一些。 “既然是剑骨,怎么不去剑门,跑来我们天元宗?”有一年轻弟子奇怪道。 这话一出,所以人都把目光投向站在前方的方濯,随后又移了回来,神情中多了几分自豪与羡慕。 方濯在众人的注视中岿然不动。 唯有刚才出口的弟子面露迷茫。 方濯当初入门时,所遇到的,拿着留影石的那名弟子出现,他消息灵通,知道的事也多,叹气,把人拉到一旁,恨铁不成钢地提醒:“我们这里不是剑门,但是还有剑峰啊。” 剑锋的来源还要追溯到剑锋的开山人。 剑锋本不是天元宗独有,有很多自身是剑修,但又不擅起名之人,大手一挥,命名剑锋,反正前面还有自己的宗门名,不会让外人混淆。 久而久之,几乎每个宗门之中都有一剑锋的存在。 直到有一个自己不会取名,还不让别人有这个峰名的人出现了。 当时最强大的剑修,自立剑锋,揍遍所有的剑修,友好地和他们商讨改名之事。 天元宗,玉宸仙君。 魔气出现之初,他以身祭剑,一剑镇压,神魂陨灭。 后人为纪念,世上便只余一个剑锋。 天元宗虽不是主修剑,但也因此吸引了许多慕名前来的剑修,放弃剑门,只为加入剑锋。 * 寒光闪动,将暗中袭击的蛇一剑劈开,应元邵后退一步,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修炼的时间短,灵力不多,这一路以来消耗殆尽。 在书中他取得了木心,修为大增,通关时比现在容易得多。 这样下去不行,应元邵盯着走在前方,远到几乎消失在视线之中的人,目光阴沉。 即使这一次考核者之间的竞争不大,之后也有一关会让他们进行比试,他现在没有木心,能力大大减弱。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了。 接着树荫的遮挡,来到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几道魔气从手中窜出,无声钻进前面几人的身体中。 嗯? 方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扫过来,一无所获。 方才的东西给他一种熟悉而又不好的感觉,他皱了皱眉,留意了几分。 “轰隆——” 山上的气候千变万化,时而晴天烈日,时而雷霆暴雨。 此时正好一道雷霆打下来,将一棵粗如水缸的大树劈断,眼见就要砸到下面的应元邵时,他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而他后面的人是一位富家子弟,心高气傲,测试出来是单灵根,看应元邵极其不顺眼,暗地里嘲讽过几次。 此时全是神情呆滞,突然冲上前来,将应元邵推开,轰的一声,自己被砸到树下,当场昏迷。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方争夺名次的两名弟子中一人不小心踩了另一人一脚,立刻引起了争执。 “踩到人了不道歉?” “明明是你挡住了路,怪得了别人?”被说的人也不是善茬,直接反驳回去。 他们眼中泛着点紫,一反常态,全然没有之前的稳重,性情急躁,一时之间谁都不让谁,不顾还在考核之中,竟然直接向着对方出手。 而正在此时,天空中雷鸣响彻,骤然一亮,又是一道雷霆劈下,声若惊鸿,宛若游蛇,震天撼地,远比之前的雷霆厉害得多,若是被击中,凭他们现在的修为,必死无疑。 “小心,快退开!” 其余人在雷霆酝酿时便撤离开,只有还在上方争执的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有心善之人想去提醒他们,但又怕搭上自己的性命,犹豫之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胆小之人身体颤抖,紧紧闭上了眼睛,不忍见此惨状。 “轰隆——” “退下!” 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一个清逸的身影破空而来,将两人推远,转身一剑,迎上凶悍的雷电,青紫的电光被一剑刺穿,细碎的雷电簌簌炸响。 余威散去,电弧跳跃闪动,却伤不到他丝毫,一身云纹广袖,白衣飘逸,眉目如画,眼若星辰。 当真是不染世尘的仙人! “考核之中,不许争斗,你们都忘记了吗?” 方濯语气严肃,目光扫过斗争的两人,微微皱起眉头。 不对劲。 他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以及被压在树下的人,不动声地观察周围人的神情,记在脑海中。 这一变故发生,两人此时也清醒过来,都意识到了方才有多么凶险,具是脸色一白,连忙躬身感谢。 “下不为例。”方濯一挥衣袖,将被压在树下的人带去治疗,御剑离开。 他离开了一段时间会,才有人喉咙滚动,咽下口水,缓解紧张。 辛苦的计划被打破,应元邵脸色难看,脸上笑意完全消失,双手紧紧握拳。 经过这一次天元宗的人会更加的谨慎,魔气使用起来更加不便。 幸而大家都受了惊吓,神色青白,这才没有显出异样。 14、即便是坏,也是坦坦荡荡的 天元宗,藏书阁。 方濯独自一人而来,目标明确,直接来到了之前放着古书的架子上。 几日没来,上面的灰尘消失,负责打扫的弟子来此清理过一遍。 书架干净许多,那些书籍斑驳的历史岁月痕迹却丝毫未减。 方濯翻动时都放轻手上的放轻力度,生怕一不小心就破坏了这些算得上古董的书籍。 这里的书籍种类多样,而且每本上面的内容繁杂,只能一本本慢慢翻看,查找起来难度很大。 反复挑选,方濯才从这里面找出了几本分神之上所写,有关神魂方面的心得。 他拿着书籍前去登记时,负责藏书阁登记的老者从躺椅上起身,接过书,看了一眼,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感慨,“现在可没多少人愿意看这些了。” 有了竹简后,查阅便利,来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快速查到自己所需的后便离开,少有带出去登记的,更不用说这些放在角落的古书。 方濯点头,笑了一下:“我要找的,在书中才有。” 登记老人在宗门里面没有挂职,只知姓徐,来这里的弟子便称呼他一句“徐老。” 徐老抽出一支朱笔,在本子上慢慢勾画登记,笑呵呵道:“竹筒之中找不到,要从这里面找,看来你要找的信息不一般啊。” 方濯后背紧绷了一瞬。 老者察觉到他的紧张,抬头看了一眼,把书放到他手上,“别紧张,年轻人身上担子重,多知道点东西是好事。” 一番话说得不清楚,方濯拿着书离开,再回头,老人已消失不见。 * “嗒——”棋子落下。 “好吧,又是我输了。”云乐心下巴磕在桌上,狐疑抬眼道:“这都输一下午了,我怎么觉得宗主你是在报复我之前扯尾羽的事。” 他对面的人,穿着暗金色的长衫,沉静肃然,耳上坠了一个金丝墨玉。 时不时有只鸟雀落于肩膀,婉转啼叫,受欢极了。 他垂眸,沉稳道:“不曾。” “是吗?”云乐心不信,“那把小鸟借我玩玩?” 穆尘的手不动声色地移了下,挡在他的伸过来的手前,身上的几只小鸟扑腾起来,四散而去,逃脱魔爪。 “这次入门考核中,有魔气出现。”穆尘淡淡道,“庾苍出关,没有去见方濯?” 见云乐心没有再来捉自己的意思,小鸟们又围在穆尘的身边,低着脑袋,啄食他掌中的谷粒。 云乐心想起庾苍的性子,无奈轻叹:“宗主你也知道师兄他这人,闭关这么多年,他们二人间也生分许多,师兄不会主动找过去的。” 穆尘指尖轻敲桌面,“方濯身边的那人,你怎么看。” 云乐心端起茶杯,腕间铃铛碰撞,轻音作响,杯中水光浮动,人影破碎,看不出神色。 “我觉得,挺好的呀。”他轻声开口,“再者说,这件事上还得看方濯的意愿。” 穆尘敲桌的手一停,未想到云乐心会直接护着那人。 气氛一时沉寂,鸟雀识趣地闭上嘴,睁着小眼睛静悄悄地打量两人。 传音石的光芒亮起,打破了这里的氛围。 穆尘接通,光屏展开,显现之人身负长剑,锋芒毕露。 剑门门主,贺岭。 一开口,他的话语中的酸意就显现出来,哼哼几声:“听说,你们这次又去一个剑骨。” 每一个身怀剑骨之人都是天生的剑修,剑门中皆为剑修,本是最适合剑修的宗门,可偏偏天元宗出了位玉宸仙君,一剑斩魔,吸引了不知多少剑修前往,只为入剑锋。 若不是加入剑锋需要得到剑石认可,多年来仅有方濯一人通过,加之穆尘还算有良心,将不适合天元宗的剑修引荐给剑门,剑门可能就要成五大宗中为第一个因招不到弟子,而没落的宗门。 穆尘分了他一点眼光,架势端起,严谨道:“是有此事,只是目前还未通过考核,算不得我们宗门之人。” 贺岭被他这副姿态气得牙痒,索性不接他的话,严肃了些:“说回正事,我们这里也有魔气出现,虽然规模不大,已经被宗门的人及时封印。” 他顿了下,继续道:“剑门会按照之前的约定行动,至于其他宗门,那就不好说了。” 穆尘不为所动,沉声笑道,“无妨,有不听话的人,让庾苍去他们那坐坐。” “庾苍出关了?” 穆尘颔首。 “好吧。”贺岭同情了一瞬,“希望他们还能睡得着觉。”一个大乘圆满堵在家门口,这滋味可不好受。 * 天光破晓,晨光熄灭天空的星星。 数不清的细小光点被聚集,争先恐后汇向着房间中央的人影。 方濯修练完,缓缓睁眼,将怀中的灵兽蛋放到一旁。 他身具仙灵根,修炼时会引动天地灵气,对于灵兽蛋来说是很好的滋养物。 取了个温热的湿布,慢慢擦拭灵兽蛋。 蛋壳表面的纹路亮起,通过掌心的接触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一阵雀跃之情。 第一次见时方濯就发现它的灵智早已形成,可以感知外界发生的事。 灵智成型,说明幼兽已经发育好,可以破壳而出,可这颗蛋却迟迟没有动静石台下面之下有火灵脉供养,按理说提供的灵力已经足够了。 方濯手指沿着蛋壳上的纹理移动,摇头无奈一叹:“灵智已成,为何迟迟无法孵化?” 灵兽蛋学他摇头,也跟着晃了晃。 它也不知道呀! “这种情况我倒是知道一种可能。”元溟在外面看朝霞,闻言从窗中探头。 “如果它是继承了上古灵兽的血脉,那就说得过去了。” “上古神兽?” “对。”元溟打了一个响指,“上古神兽,生育困难,后代孵化起来也困难,一般都有特定的条件。” 这件事依照古树的阅历来看,它定是明白这一点。 但是它的本体是树,虽说看不出品种,能独自隔离出一片空间,和传说中的神兽也不相上下。 这类天地宠儿一般都有其独特的能力,修行速度也快,反过来对于自身却也有一定的限制,以古树为例,它本体为树,扎根于一地,难以移动,也很难化形成人。 这也是它将灵兽蛋送与方濯的原因,灵兽蛋留在古树那里,无法取到孵化所需的材料。 而方濯身具仙灵根和剑骨,前途无量,只要他愿意,灵兽蛋手中总有一天能够孵化。 老狐狸,打的一手好算盘。 方濯将灵兽蛋安放房间一角,确保它能晒到太阳后,回头寻找元溟。 就见这人在窗上,一脚搭在窗台,一脚自然垂落,一晃一晃的,好不惬意。 方濯不禁记起入门考核第二关他破除雷霆,长老调查完阵法后与他的话。 出手应对的那雷霆威力大得出奇,本是给更高阶的修士试炼用,完全不是入门关卡应有的威力。 为避免事情泄露引起慌乱,燕长老调查后,仅在私下告诉方濯一人,“阵法被人动过手脚。”说到这,他面露犹豫,不确定道:“似乎是……魔气。” 方濯听到后心中一怔,又是魔气…… 似乎从遇到前辈后,就总是绕不开这一个词,如影随形。 第二关进行时他有察觉到异样,可体内的魔气已被清除,感知不灵敏。 他做不到,元溟却一定可以。 方濯上前,出声,“前辈,第二关的阵法中出现了魔气的痕迹。” “我知道。”元溟懒洋洋地说,应元邵使用魔气的动作在他面前无异于在黑暗中点了一盏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使用的手段也过于粗糙,被发现也不奇怪。 他坐在窗边,手指上绕着头发玩,红衣四散,如同一朵绽放的曼珠沙华,清瘦白皙的脚腕露出,显眼极了,睨眼笑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一时无聊,丢了一把灵气进去。” 声音低哑,泛着冷意,暗潮涌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方濯看破不说,顺着他的话道:“若是前辈动的手,那一道雷霆就已经把我劈……”话还未说完,一指手指按上他的唇。 “嘘,别乱说,不吉利。”元溟嫌弃。 眸中带了点笑意,方濯垂眼,却是先轻扯了一下绯红的衣角,确认元溟露出的脚腕已被遮起,继而才认真回答:“晚辈不认为,前辈会做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 出手太急,也太过愚蠢。 他的前辈轻佻风流,但从不经意的举止间,又能窥见一身入骨的矜持与冷傲。 即便是坏,也是坦坦荡荡的。 元溟凝望片刻,勾唇轻笑,“行吧,还挺会说的。” “下一关考核时,我会给你指出使用魔气的小贼。”他说完,慢慢地打了个哈欠。 识海中,石碑时不时闪烁,密纹明灭不定,似抵抗着什么。 15、不染尘埃,恍若神明 缥缈的云雾中,群山若隐若现。 一座座光桥越过云海,与远处的山峰相连。 第三关,炼心。 光桥设有阵法,在桥上每走一步都是一个幻境,经历七情六欲,如果经受不住考验,陷入幻境,光桥上坠落,则视作为失败。 这次入门考核三番四次出现意外,应元邵不由得谨慎起来,不那么相信书中的内容。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黑色珠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之前使用的魔气没有被发现。 踏上桥的那一刻,眼前场景转变,耳边人群中的闲谈声消失,仿佛独自位于一个空间之中。 缥缈仙气中,美貌的女子衣裳半敞,娇软的双臂攀附而上。 圆形木桌上,珍味佳肴,香味扑鼻,挑逗勾弄。 远处微光闪动,绝世珍宝,灵玉仙器,财帛动人心。 一步迈出,幻境破灭,重新回到桥上。 不知为何入境时,轻易便可察出不对,知晓这些都是虚幻之物。 此间幻境对他无用,应元邵窃喜,站于桥的中段,环顾四周,他竟是速度最快之人。 心中得意,他毫不犹豫,继续向前走去。 天地翻转,景色骤变。 应元邵发现自己回到了穿越之初。 在这里,他没有见过一本记录着他人生的天书。 没有单灵根,也没有魔气,胸前的珠子消失不见。 同样的,他也没有见过……面具人。 机缘巧合之下,双灵根的他去到了天元宗,进入宗门,平平无奇,泯然众人。 不甘心,作为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上,他才是主角,为何会比这里的土著还不如。 况有一人,为天地宠儿,仙灵根、剑骨在身,悟性出众,享世人赞誉。 入门时,他曾见过一眼。 云端深处,仙人垂眸,淡漠超脱,不染尘埃,恍若神明。 * 云海茫茫,方濯独自站于一处,衣袍轻扬,神情清冷。 在红衣人出现时,眼中却沾染上几分笑意,如积雪消融,化为绵润春水。 元溟一只手撑在方濯的肩上,对着关桥之上的人影,伸出手遥遥一指,不屑道:“喏,小贼。” 还是个蠢贼。 方濯随着看去,见到位于最前方的人,眉头轻蹙:“木系单灵根,为何要修魔?” 单灵根前途无量,即使在五大宗中都是众人争抢的对象,为何要去修魔? 元溟心说谁知道呢,况且这个单灵根是不是真的都不好说。 “他身上的魔气……”仔细探查后,并未感应到任何魔气,方濯有些犹疑。 “你自然是找不到。”元溟的视线在应元邵身上巡视,“应该是有什么隐藏气息的灵器,我是进入他识海中才发现的。” 进入识海…… 方濯垂下眼眸。 他发现,元溟对于此人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警惕注意。 ……以及关注。 眸色深了一些,方濯不动声色地挡在元溟看去的视线上,侧目一笑,“无妨,他终会露出破绽。” 说话间,光桥上原本怡然站立的应元邵,突然间跪地抱头,面露痛苦。 恍惚间,应元邵听到耳边有人对他说:“你就是一个废物。” “心慈手软……” “胆小无用,一事无成。” 头疼欲裂,他跪倒在地,止不住地往地上砸去,仿佛要将自己的脑袋砸碎,将源源不断的声音从脑中驱逐。 他看到很多血色的人影围过来,嘴上嚅动,似乎在说着什么,甚至有的血影向他伸出手,触碰他。 这一举动直接将他刺激到了,他不停地后退,想要躲避开,却发现这些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滚开,滚开,不要靠近我!”应元邵目光惊恐,他紧紧握住自己胸前黑色圆球,在极度的惊慌中,出手将周围的人狠狠震开。 黑色的气浪翻滚,周围的人全部被推开。 发现情况不对,前来查看的弟子呆愣地在原地,在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弟子,动作也停住了,所有的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直到有人大喊了一句:“魔气,他是魔修。” 如同一滴水溅入油锅,场面沸腾开来。 * 方濯走来时,应元邵已经被人按住,双手反剪,跪倒在地。 到了这时,他才清醒起来,看着周围所释放的魔气,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一白。 不能就这样被抓进去。 他反应极快,在清醒后的一瞬间,应元邵就知道自己应该要去做什么。 立刻放松下身体,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挣扎反抗,他辩解道:“我是冤枉的,暗中肯定有人害我。” 方濯过来的时候其他的人也看到了他,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路来,“师兄。”“方师兄。” 应元邵也看到了他,激动抬起头来,“师兄,我是被人控制了,如果我是魔修,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去攻击别人,让自己暴露出魔修的身份。” “师兄,你说,我身上有没有魔气?” 应元邵悄悄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黑色珠子,这是面具人给他的东西,只要这个珠子在一定的范围内,没有人可以在他身上感受到魔气。 想到这里,他的底气更加充足,“说不定就是有人嫉妒我,暗中的魔修怕自己的踪迹被发现了,栽赃到我身上来。” 他说完又嫌不够,目前也顾不上其他,添补道:“有魔修在入门考核的时候前来这里扰乱,堂堂五大宗门之首,就这点能力。” 周围的弟子听了,脸色不由得有点难看,他说的确实没错,现在这里的人完全不能在他身上感受到魔气。 方才的动作,混乱而疯狂,看起来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之前第二关的时候,那次意外是不是也有魔修在暗中搞鬼,那这第三关呢?” 有脑袋灵活的人想到了之前的关卡,不由得犹疑出声,“是啊,说不定就是魔修弄得鬼。” 一想到他们这里面竟然有魔修,一时间所有人看周围人的眼神都变得警惕起来,生怕说话的人就是魔修,自己变成应元邵之前的样子。 应元邵听到这些话后神情缓和了一些,只要能让他得到一点自由,服下吃了给他的丹药,所有的魔气都会暂时隐藏起来,即使有人发现了珠子,要去检查,也发现不了他。 方濯凝神仔细感觉了一番后,发现应元邵身上没有魔气的溢出,干干净净。 “在身上确实不能感应到魔气。”元溟冷笑说,“但是刚才有魔气出现,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魔气,唯独他没有分毫魔气。” 这里每个人身上都有零碎地染上魔气,甚至空气中也有魔气的残余,唯独应元邵身上,明明是放出魔气的人,没有不能感应到丝毫。 就像有什么东西帮助他遮挡住。 方濯缓步走去,在应元邵的身上扫视,目光落在他刚才因为挣扎而露出的一颗珠子上。 颜色漆黑,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低调内敛。 但是这么一个小珠子,却能完全不在神识的感应之中。 此时应元邵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着方濯过来,得意道:“看到了没,师兄过来了,你们还不把我放开。” 按压着他的弟子一时犹豫起来,方濯摆摆手,示意他们可是松手。 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压力松开之后,应元邵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手:“我就知道师兄肯定不会误会我。” 方濯眯起眼睛,笑了笑,“是么。” 说完,应元邵就看到向前的珠子悬空漂浮起来,随后绳子像是被人剪断一样,就这么一路飘到方濯的面前。 “师兄,这是我的东西。” 方濯看着他突然紧绷的神情,问他:“很重要?” 应元邵心中发慌,差点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好在珠子离开他的身体之后还有一定的使用范围,暂时不会暴露出他的魔气,只能强装镇定地说:“不重要,师兄想要就拿去吧。” 方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见方濯没有说话,应元邵转身,迫切地想去到人少的地方服下丹药。 就听见咔嚓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 应元邵骤然回头,就看到方濯手上的玻璃球的碎尸,然后,自己身上的魔气就像一层壁垒被打破,全部涌出。 “你早就知道了?在这里骗我!”后路被会,应元邵面目狰狞,索性不管不顾,抬手聚起魔气,朝他攻去。 方濯抬剑,剑气击穿了应元邵的膝盖和拿着武器的手腕。 他将破碎的珠子放在一个木盒子里面,打算之后让宗门的人去研究一下。 做完后,他理了一下衣袖,脾气很好地对着倒在地上,一脸愤怒不甘应元邵解释:“魔气出现,唯独你上过于干净,可明白?” 杀人诛心,应元邵气得手指颤抖,说不出话来。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执法堂弟子的环绕下,段常缓步走出。 他视线扫过倒在地上的应元邵,一挥手,示意执法堂的人将他带走。 方濯垂眸,躬身行礼,“此事弟子未能尽责。” 段常没有说话,冷冷的看了周围人一眼,“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全部做一次魔气的检查。” 他的目光落到方濯的身上,“特别是你。” 方濯点头,没有拒绝,他们都有接触过魔气,谨慎检查一遍是没错的。 一旁的燕长老站在了方濯面前,叹了口气,站出来打圆场:“好了段长老,刚才就是方濯发现了魔修隐藏魔气的手段。” 他示意了一下段常,两人一起离开 走远后后,还有几句话隐隐约约传来:“段常,你有些苛责了。”“方濯的体质你也明白,我只是谨慎了些。” “出了事情,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方濯听到他们的话,笑容浅淡了一些。 “别多想,你的体质不是什么大事。” 后颈被人揉捏了一下,冰凉的触感直冲后脑,等他反应过来,元溟已经收回了手,敛起轻挑,紫眸中难得带上几分沉静安和。 方濯定定地看着,长长的睫毛掩去瞳中的流光,却能分明察觉出其间笑意盎然。 他上前一步,悄悄伸手,在淅淅索索地响动中,摸到了元溟的指尖,方才满意停下。 “前辈,是在安慰我么?” 声音很低,轻轻浅浅的,如桃花酿般,微醺醉人。 16、天道:那我再崩一次? 话音入耳,勾起一阵酥麻,元溟身体一僵,把自己的手抽出,揉了下耳朵,心道自己以前说话有这么得……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贴切的词。 应元邵被人带走,考核还要继续。 所有人离开,只有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方濯对这个人有印象,似乎时常和应元邵站在一起。 他情绪激动,在应元邵被按在地上的时候几次想冲上来,最终还是止步不前,焦躁不安,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不是的,肯定另有原因。” 时不时把目光投来,方濯看过去的时候,又立刻转头。 方濯将此事记在心中。 * 虽然中间出现魔修,有一些波折,重新组织后,第三关还是有序进行下去。 月色如银,月影如钩。 剑光浮动,光影变幻中,掠起的风声都多了几分凌厉。 元溟坐于树梢,月华落在侧脸的火纹上,波光浮转。 石碑缩小,如小巧的饰品一般,被拿在手中把玩。 元溟看了片刻,总觉得这石碑的光纹暗淡了些。 他一直掌握不了,也看不透这个助他重生的仙器。 一边思索,另一只手摘下枫叶,叶片如疾风,精确地将方濯偏移的动作纠正回来。 “这里错了。” “叮——”剑身一震,长剑嘶鸣,剑招一变,转向树上之人,暗含杀机。 发丝扬起,元溟侧头,指尖捏住剑锋,只是略微用力,长剑便裂成碎片。 “干什么?”元溟斜眼看去。 这把剑仅用来练习,剑身碎裂也无妨,方濯收起手中仅剩的剑柄,问出心中所想:“前辈是剑修?” 方才的剑招高深,即使出错也非一般人可以发觉,元溟却能精确指出并加以纠正。 摩挲石碑的手指停住,元溟淡淡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只说一句,便没了后文,显然不愿多谈。 他不说,方濯也一如往常,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我欲去地牢,前辈和我一起?” 虽是疑问句,却异常笃定。 “地牢?”听到方濯要去的地方,元溟下意识皱眉。 他对那个地方没有好感。 方濯不知这些,他今晚前去是为了应元邵,种种事迹中可以窥出,尚有人在背后助他。 虽然人已经被带走,方濯还是打算前往一趟。 执法堂在宗门的偏僻一角。 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宗门几乎没有人靠近这边。 方濯此行得了有燕长老的准许,守门弟子查看弟子确认后,带着他前往地牢。 执法堂光线昏暗,更何况此时已是深夜,月光从窗外透过,都被削弱了几分,只能让人勉强看得清前面的路。 外围是禁室,环境尚可,是魔气入体,在此清除魔气弟子的居住地,再往里面就是犯了过错,在此罚接受惩罚之人。 方濯跟随引路的弟子穿过这些房屋,弯弯绕绕,四周空旷不少。 “下面就是关押他的地方。” 打开暗铁铸成的大门,弟子沿着台阶向下。 地牢黑暗,弟子衣袖挥动,灵力落在灯盏,一排焰火亮起。 方濯跟在他后方,看着四周,问他:“应元邵有交代什么吗?” 弟子摇头,“他被关进来之后,段长老不让我们单独去见他,担心魔修有什么其他的手段,放了话,由他单独审问。” 说到这里,弟子有一些为难,“师兄你这次也不能进去,只能在外用传讯石对话。” 方濯理解点头。 段长老对于魔修的厌恶全宗门都知道,当年魔界尚未形成,仙魔间的冲突剧烈,他的父母以及全村的人就是被魔修所杀。 幸而当时宗门的人路过,斩杀魔修,及时将他救下,发现身上有灵根之后带到宗门中。 随着灯光的深入,空气潮湿,夹杂着几分腐臭,四周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只有轻微呼吸声和脚步声在地道中回响。 走过一处弯路,方濯脚步一停,抽出手里的剑,转身看向后方,“谁在后面,出来。” 后面有人?! 前方领路的弟子一惊,下意识就要通知外面留守的其他人。 他刚拿出传音符,就被一个石子击中手臂,手肘一麻,被迫终止了动作。 后面的人脚步不停,从转角的阴影处走来,露出了他的相貌。 “段,段长老。”弟子一惊。 “你们为何在此,我不是说不用让任何人进来吗?”段常眉心紧皱,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沟壑,声音严肃。 领路弟子见是长老,刚一松懈,听到问话后又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回答道:“方师兄有燕长老的的同意,来这里查看应元邵的情况,只会在外面,不和他有接触。” 段常听到有长老的手谕,神情缓和了一下,示意前面的弟子继续往里面走去。 “魔修诡计多端,不择手段,下次不要随意下来这里。”段常冷声训斥。 “特别是现在魔修开始有异动,外出时遇到魔修无需留手,全部杀了就是。”他盯着方濯,语气警告。 方濯面色如常,早已预料会有此事,燕长老私下告诉过他,当时遇到前辈那次,魔修昏迷,被带回宗门。 段常一向主张遇到魔修都要杀死,上一次的魔修带回来之后被宗主打上印记放回到魔界,若是之后他们再次进入到仙界时会便会被发现。 段常在这件事上极力反对,但被宗主驳回。 段常见方濯没有什么反应,心中不满更甚:“不要妇人之仁,之前在清泉山发现的魔修可是杀了不少人。” 提到这件事,方濯也忆起此事,回来后便不知后续,更详细的一些消息被宗门隐瞒起来。 他还记得那些魔修举止处处透着异常,询问道:“清泉山的魔修,是不是被人控制了?” 段常走在前方,“我说了,日后见到魔修将他们杀了便是。” “这是为你好。” 方濯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一下,沉默片刻,出声,“师傅未曾有过这样的教导。” 听到这话,段常冷笑讥讽,“方濯,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样死的。” “连你的仇人都要放过吗?” 前面走着的弟子听到他们的谈话,肩膀瑟缩了一下,欲哭无泪,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堵起。 元溟悄然现身,目光沉沉,不曾说话。 听到他提起父母,方濯安静下来,垂眼,指尖触碰上灼红的衣角。 他的父母确实是被魔修所害。 师傅与父母是故人,将他带在身边,恰好他在入门考核时通过的剑石考验,便被收为徒弟。 段常听到他说到庾苍,语气微顿,似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忍不住讽刺道:“你不知道吧,当年庾苍收你为徒,除了通过了剑石的考核,还有一个原因是你的体质……” “啊——” 他话还未落下,领路弟子打开了关押应元邵的房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惊恐后退,撞到墙上,震惊地指向房中。 “惊慌什么?”话语被打断,段常不悦,历声呵斥,“即使他逃跑了,身上也有印记,离不开天元宗的。” 他走前,往里面看去,瞳孔骤然收缩,表情逐渐僵硬,胸膛剧烈起伏。 里面,应元邵的尸体倒在房间里,四肢爆开,鲜血夹杂着碎肉,四溅到墙上。 血腥味扑鼻,空气格外粘稠。 悄无生息,有人进入地牢,越过种种禁法,将他杀害。 元溟也看到了里面的场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他仰头往上看去 方濯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转头想问元溟,见到他的动作,目光一凝,暗中传音,“前辈,你有发现?” 元溟沉默了一下,还是出声道:“不,我就是看看天道崩了没。” “……?” 既然一个仙器都能把天道炸崩,元溟认真推测: 现在主角死了,天道怎么也得崩一个,以表敬意吧。 17、朗艳独绝,世无其二 应元邵死了。 关押在执法堂的魔修死在了地牢里。 段常深吸一口气,“还有谁来过这里?” 领路的弟子急忙摇头,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生怕事情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慌乱得不行,差点就要对天发誓了,“没有了,有长老你的吩咐,除了这次,没有其他人进来。” 现在一时也问不出来,只能后面调查,特别是能避开一路上的禁法和看守者,进入地牢中将应元邵虐杀的人,抓捕起来难度更大。 段常看向方濯,眉头皱起,“我要此事禀告宗主,你先回去等候。” 说完,等方濯行礼离去后,他又对着站在角落的弟子下令,“你去通知其余执法堂弟子,将周围全部搜查一遍,不准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还有。”段常将灵力注入传音符,盯着方濯起开的方向,目光森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派人盯着方濯,他若是有什么异动,直接拿下。” 若不是宗主和剑锋一直护着方濯…… 弟子迟疑一刻,看到段常横扫而来的视线,还是低头应答,匆匆走出去。 “段长老,有何事?”传音符亮起,穆尘清朗的声音传来。 “宗主。”不管和宗主的意见多么不合,段常还是能分清时机,现在这件事发生不是仅靠他一人可以解决,“应元邵死了……” 他的话语一停,表情僵硬,拿着传音符的指尖颤抖,喉咙干涩,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本空无一人,仅有尸体的牢房中缓步走出一个面具人,浓郁的紫色气体,密不透风,几乎让人窒息。 “段长老?”说话突然停住,穆尘疑惑出声。 “没什么,刚刚发现了一些东西。”段常说道,语气如常,听不出异样。 识海中,一颗微小的魔气结晶隐藏在深处。 阴暗处,面具人阴冷一笑,“果然,天元宗中,还是得这种对方濯有负面情绪的人容易控制。” 他督向身侧的雾球,“元溟那里,你该加快点速度了。” 雾球不甘心道:“他身上的石碑有古怪,不仅让世界崩坏,还趁机把我种在元溟意识里的魔晶拔除,现在即使能接触到元溟,也产生不了多大影响。” “你为什么不早说!”面具人气得咬牙,没想到它还隐瞒里这件事,难怪一直劝他用预备计划。 雾团波动几下,带着点心虚。 它也不知道那石碑哪里来的,不声不响就把计划全打乱了。 事已至此,不能在天元宗耗着了,面具人沉下脸,消失在原地。 月洒清晖,树影婆娑,夜风拂过,树叶随风摇曳。 “已走到这一步,确定要放弃吗?” “仙长,我,我还是想回到家乡那边。” 孙成低着头,面露犹豫,“应元邵他,之后会被杀死吗?” 仙界一直在宣传魔修的危险,以及对魔修的警惕,所有被发现的魔修被带走,生死不明,防止修士或者没有灵根的凡人去主动感染魔气。 方濯不着痕迹地观察他。 应元邵被带走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经过了一遍详细的检测,并未找出其他的魔修。 “不会有大事,如果他身上的魔气无法清除,按照宗门的规矩,会在他身上打下印记,送入魔界,不准踏入仙界半步。” 听到不会有性命危险,孙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像是心中的石头落地,告辞离开。 元溟跟在方濯身后,走出地牢。 应元邵死了,确实是出乎意料,但是结合他之前的表现,又隐隐约约有那么些的前兆。 “去哪里?”他看着方濯不是往剑锋的方向,而且去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 “应元邵被抓时,他的同乡神色不对,我想去找他问问。”方濯想起那个名为孙成的少年,前来和自己说要退出时的情形。 一定有所隐瞒。 他本想晚些时候去问,却没想到应元邵会死在地牢中。 收回思路,方濯敲响了面前的门。 “方师兄?” 过来打开门的正是孙成,他原本是和应元邵住在一起,现在这间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见到方濯来找他,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小心翼翼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方濯观他神情,确实不知地牢中所发生的事,神情严肃,直接冷声发问:“关于应元邵,你是不是知晓有关的事。” 孙成面上一僵,慌乱摇头道:“我,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路上认识的。” 他现在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留在村中,至少不会被牵扯进来。 此时心中还抱着侥幸,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如果他不说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已问了与你们同来的人,你二人从一开始就是结伴而行。” 他看着面前还打算狡辩的人,说出了最后一句:“应元邵死已死,你若不将事情说出,之后莫要后悔。” 孙成的脸色骤然惨白。 * 地牢昏暗,四面是墙,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地面坑洼不平,空气中充斥着腐臭不详的气息。 应元邵用尽手段,也未能撼动牢房分毫,甚至灵力还被阵法加倍反弹回来,震伤自己。 他坐在地上,乱发披面,全然没有之前的仪度,身上的东西也全部都被收走,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助他离开。 但是此时脑中混乱,完全无心去想这些。 他反复回忆起被抓的场景,脑袋隐隐作痛,环幻境中所看到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举目四顾,前途渺茫,纵观此生,庸懦无能。 荒唐而真实。 细细想来,若是他从一开始没有见到那本天书,没有遇到面具人,悟性低下,仅有双灵根的他此生也仅仅是这样了。 越去想,应元邵就越是发现穿越以来,不对劲的地方太多。 “蠢货,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坚持到剑石面前,竟然在第三关就被发现了。”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阴影处,面具人无声出现。 应元邵明白自己是被耍了,愤怒地冲上前,“你明知道魔修的身份会被他们发现,还让我来到这里。” 面具人随手布下屏障,将他挡在外面,嘲笑道:“不过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罢了。” 本来还可以帮他分担点天元宗高层的注意力,现在已被发现,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魔气升腾,一种无形的力量产生,应元邵拉扯过来,颈部被死死掐住。 应元邵完全动弹不得,心中惊慌,发现自己的灵力全部被吸收,体内剧痛传来,木系单灵根缓缓退化成木火双灵根,露出原本模样。 他浑身颤抖,痛苦出声:“等一等,不要杀我,你如果有什么想做事情,我可以为你去服务。” 他穿越前死于车祸,身体都被碾碎,即使还有那么一点微弱的概率能够穿越回去,也无法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中,他也不敢赌这次死后再次穿越的可能。 面具人听到他说的话,讥笑出声,“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共存的可能,是完全的你死我活。” 他的手掌用力缓缓锁紧,喉咙骨咔咔作响,周身的杀意让人毛骨悚然。 濒死之际,应元邵爆发出随后的力量,抬手扯下他的面具。 一瞬间他瞪大眼睛,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刹那时,所有事情都已明了。 他放声大笑,笑声越来越大,恍若疯癫,“我明白了,明白了,原来如此。” 知到自己死期已至,他盯着面具人,肆意嘲弄:“你也不过如此,阴沟里的老鼠,只会耍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云中仙君,朗艳独绝,世无其二。 “再如何强大,也永远比不上,永远被人踩在底下。” 话语末尾,嘲讽之意消退,只余同情与怜悯。 空气仿佛凝结。 下一刻,“啪——” 随着一声清响,应元邵身体各处爆开血花,骨骼断裂刺出,血淋淋地扭作一团,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身体抖动几下,便没了声息。 18、枫叶如火,却是暮秋之色 月光从窗缝中射入,银辉落在地上划出一道无形的分界。 孙成给方濯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坐在床边,脸色还有几分苍白。 应元邵的死讯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惊吓,他抬眼看了下方濯,然后又低头,反复几次后才鼓起勇气道出,“我和应元邵是同乡,从小一起玩到大,最开始不想来天元宗,是应元邵执意前来。” “所以你和他一起过来?” 孙成摇头:“不,如果只是这一点我不会过来,我更愿去到一些小宗门里,而且成为了修仙者之后,也可以经常联系。” “我来这是因为……有预感他可能会出事。”他几番犹豫,还是咬牙开口,慢慢地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事情说出来。 “我觉得可能应元邵不是应元邵。” 方濯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没有打断他。 孙成看到他的表情,苦笑,“听起来很奇怪是吧。” 他闭了闭眼,将这件压在心底,无数个夜晚后悔得睡不着觉的事情讲出。 “在我们村里,有一个祖庙,大人们不让我们过去那里,听说以前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死了很多人,之后那里就荒废了。” “有次我和应元邵闲着无聊进去玩,在院子的中间,有一口枯井,里面很深,应元邵说听到里面有声音在呼唤他。” 孙成咽了下口水,“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应元邵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以前的应元邵,安静胆小,不是现在这样,看起来温和有礼,却有种让人感到高高在上的不适感。 说到这,孙成面上充满愧疚,“当时我嘲笑他骗人,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在骗人。” “他被我刺激到,直接就跳下去了。” 从那以后应元邵性格大变,甚至经常,会自己去到树林里,身上带着鲜血地走出来。 而且经常对着空气说话,像是那里有什么人一样。 听到这里,方濯不着痕迹地往元溟那里看了一眼。 “最让我害怕的是,他将他弟弟,亲弟弟,亲手推进水里。” 元溟听到这里,手掌握紧,面上阴沉下来。 “他以前把他弟弟看得很重,自己可以受伤,唯独不可以欺负他弟弟,所以我觉得应元邵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事情说完,孙成长出了一口气,他和应元邵来到这里,本来找机会告诉天元宗的人,但又觉得起初是他挑唆应元邵跳下井中,几番纠结,不敢把事情说出来。 “我知道就是这些。” 晨光散落,金光璀璨。 霞影落在瓦片,反射散开,如星火坠落,四散如雨。 留影石中的影像播完,光芒暗淡下来,等待下一次开启。 “这便是弟子了解到的信息。” 穆尘坐于首位,看了一眼侧方的庾苍,“依你所言,应派人去他们的村中查看。” 方濯立于殿中。 “既然如此。”穆尘了然,拍板道:“现在事多,空不出人手,此事就交与你去探查。” 坐于此处的长老皆是一惊,有的神色和缓,显然早已预料到此事,另一部分人面上露出明显的不赞同神色。 “宗主……”有长老试图阻止,刚一开口,又闭上了嘴,讪讪一笑。 无他,来自侧面的目光太过锐利,给人种敢反对就小心性命的威胁。 敢说话,刀了你。 穆尘目光和善地往周围扫了一圈,满意点头:“很好,各位长老们都没意见。” 殿中暗流涌动,方濯见状,应下此事,行了一礼向门外走出。 虽然这任务来得有些突然,但眼下也容不得他去拒绝了 庾苍环视一周,被他扫过的人如风吹麦浪,齐刷刷低头。 他这才起身,和方濯一同走出,在殿门外止步。 庾苍看着自己的弟子,十年前他和云乐心相继闭关后,方濯就只能由其他的长老轮流教导。 指尖在剑鞘上摩挲一下,开口道:“元婴,可以进入剑谷中取一把本名剑。” 他口中的剑谷不在天元宗,而是在一处秘境,那里聚集了天下无主的宝剑,失去之主人的剑,大多会去到剑谷中。 进入元婴期的人可以进入,若是有剑愿意跟随,便可以带离。 剑谷可助剑器蕴出灵智,剑有灵,威势大增,所以剑谷一向受剑修的欢迎。 剑穗被风吹动,其上缀了一颗珠子,流光溢彩,庾苍,将一个小剑形状的玉石放在方濯手上,淡淡道:“此次出去,去做你想做的。” “是,弟子离宗前会去剑谷一趟。”方濯垂首,接过剑玉,目光落到庾苍剑穗上的饰物,莹白透亮的珠子中如雾般的魂力流转不息。 庾苍往殿内看了一眼:“你所疑惑的事,此次过后,便会知晓。” 方濯颔首表示明白,目光专注。 庾苍:“……” 他动了一下剑。 方濯跟着动了一下头。 “……想要?” 方濯点头,目光又往他腰间移去。 庾苍沉默了一下,恍惚间记起方濯入峰时,将他洞府洗劫一空的壮举。 穆尘说得还真没错。 他这弟子,外面披了层君子皮,内里的性格和以前一样,是一点都没变。 “拿去吧。”庾苍无奈,将珠子下,将放在方濯手上,随后一转身,往殿中走去。 再不跑,他腰间的玉佩怕是要不保。 殿中影隐约传出几道吵杂的声响,有人趁着庾苍不在,趁机出声反对:“方濯的体质,若是出了什么问题……” “叮——” 庾苍敲击剑鞘,缓步入内,环视一圈,看着他们,冷声道:“十年前,你们说我未至大乘圆满,现在又有新的理由了?” 他拿着剑,大乘圆满的威压释出,如千万把利剑,抵着在场人的咽喉,目光睥睨,“即使是方濯入魔,我也能一剑劈了魔核,换得世间百年安稳,可懂?” 众人噤声。 * 回到房中,在外面走了一晚上,身上染了点晨间的寒意以及从地牢中的血腥。 方濯一言不发进入浴室,出来时换了身衣服,发丝微湿润,带着一身水汽。 “怎么突然沐浴?”元溟现在才出现,方才殿内有庾苍在,同为大乘,他现在又只是一魂体,稍有异动便会被发现,只能在识海中,接着石碑,隐藏气息。 方濯道:“去过地牢,身上脏。” 元溟坐在椅上,心想自己以前自己好像没这么注重这些,最多使用清洁术。 或许是他重生带来的影响,在某些时刻,元溟也有些看不透这位年少的自己。 “应元邵身后,有人引导,他入魔也是那人有意而为,手刃至亲,助涨魔气。”元溟说道。 魔气偏爱将人性引向极端,这种事情在魔界还未出现时发生得较多,后面魔界形成,人魔分立,没有机会对至亲下手,后有人发现,通过此手段刺激魔气,提升修为的魔修,到最后全部成为疯癫,无一幸免,此举也逐渐消失。 这种行为,让元溟莫名想到山洞中被控制的魔修,目光沉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抚上眼角的火纹。 重生回来,有意思的事倒是不少…… 他在这思绪浮转,回神后,发现不知何时方濯靠了过来,自己的手已被握住。 方濯在他身边站着,身影斜落,隐隐将椅上之人包裹,沐浴时染上的冷香萦绕在鼻翼。 原来正经的思索被打断,元溟凉凉扫过去,语气不愉:“做什么?” 他靠在椅子上,紫眸幽深,又因刚才的打断情绪溢出,多了几分鲜活,起伏的情绪被牵引到方濯身上。 这样才对。 方濯对元溟周身的冷气视若不见,继续轻揉着他冰凉的手,沐浴后的暖意逐渐传递过去。 见元溟还在瞪他,方濯一笑,将殿中之事说与他听。 “让你去。”元溟皱眉,不认同道,“出了事怎么办?” “当心些,应该无事。”方濯倒是镇定,他的修为已经至元婴,身怀剑骨,即使遇到出窍期的敌人也有一战之力。 若有性命危险,方濯感应了一下庾苍留在他手腕侧留下的剑印,笑道:“再者说来,我身边还有前辈在。” 元溟睨了他一眼,把手抽出:“没有报酬,还想让我当打手?”想得挺美。 方濯也不介意,换另一只手继续捂着,“前辈想要什么?” 他说完,细细思索一番,想起初见时的场景,轻笑道:“不然,我把自己送给前辈?” 他的手指微动,穿插在元溟的指缝中,如蛛网一般,纠缠勾结。 元溟耳朵一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明白怎么就说到这个。 被方濯这么一打岔,原本凝然的氛围消散,本里的性子彰显出来。 他挑眉看去:“你在开玩笑?” 眸眼骄矜,肆意张扬。 不是玩笑,方濯心道,双目细细窥着,带着点贪意,将眼前人的音容刻入脑海。 不被凡事打扰,依然这样肆意便好。 元溟经历许多,其中种种苦难他都未曾参与,不被允许触碰。 但是不急。 方濯慢慢给他暖手,不知道是不是魂体的原因,元溟的手里一直都很凉,带着几分死寂。 “前辈的手,热不起来吗?”方濯将他的手捂住了一会儿,又将另一只手包裹进掌心。 即使摸着暖了点,但只是温了表面,方濯的手一离开便又迅速凉下去。 元溟试了试,没能抽出来,盯着方濯狐疑地看了看,还是放弃了。 摸吧摸吧,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关于这些事上,他妥协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方濯察觉到他的退让,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将自己的动作限制在元溟的手掌上。 他记起自己以前年幼时去看宗门里的灵兽,其中有一只没有被驯化的山虎,便是这样的警惕。 那时师叔还没有闭关,陪着他一起过去。 “想接近猛兽,有两者方法。” “一种是武力,见效快,但易留下隐患。” “另一种耗费时间,需要耐心,慢慢取得它的信任,不能急功近利。” 方濯不喜欢隐患,所以他选择第二种方法。 时间和耐心,他都有。 他问:“前辈的神魂恢复后,会去哪里?” 恢复神魂,听到这个词,元溟微微偏头,挑拣着回答:“不知道,四处走走吧。” 方濯道:“我陪前辈。” 元溟没有说话,看了眼窗外,枫树如火,浸染丹霞,却是生命凋零,暮秋之色。 他的魂力,就像一个倒装的沙漏,缓慢而匀速地流失。 能否恢复,都还是个未知数。 19、剑谷 晨光熹微,云蒸霞蔚。 “方濯,我家老头子老是在我耳边唠叨,都快磨出茧来了,这次一定要过来,不然他说不定会跑到你宗门登门拜访。” 桌上的传讯石随着声音一闪一闪地亮着,里传来穆星辉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从那里得来的消息,知到方濯外出做任务,会从玄云门附近经过,一大早就传来通讯,絮絮叨叨。 方濯坐在桌前,手中拿着几根锦绳,指尖翻动,线段交织,编了一截,不是很满意,又一点点拆开,同时分出心神听着穆星辉说话,时不时应上几声。 “对了,你来这里,可以尽快一些,过几天后我们这有一场拍卖会,里面有不少的好东西。” 方濯闻言,看了远处的元溟一眼,有些意动。 上次出去得匆忙,他对穆月城不甚了解,几乎没有去那里玩过。 “玩的地方,那你可找对人了。”穆星辉听到他问,语气兴奋,直接拍着胸脯打下包票,“来我这里,我带你们玩个七天七夜都不带停的。” “说好了要过来,不能食言,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和穆星辉约定好,方濯放下手中未完成的编绳,走出门,从戒中取出剑玉。 “前辈知道剑谷吗?” “当然。”元溟余光见到方濯过来,侧目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巴掌大小的剑玉。 这世间中有许多自成一界的小秘境,曾经的古树便是依托自身建立一个适合植物生长的秘境。 剑谷也是其中之一,向来是所有剑修的神往之地。 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形成,位置不定,唯有得到剑玉认可的人才可进入。 而得到剑玉认可的一个必要条件便是修为要达到元婴期。 剑玉中不时传出一声剑鸣,方濯修为足够,同时身具剑骨,轻易就获得了剑玉的认同,此时在不停催促。 方濯却没有着急启动它,“前辈,去过剑谷?”元溟虽不用剑,但出招的动作之中带着蕴着剑意,必然接触过剑法。 可惜,元溟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摇头否认。 身体向后,倚着树,双手抱在胸前,元溟沉默半晌,“我没去过。” 前世,他还没来得及获得剑玉,去往剑谷取剑,便已不是剑修。 那么一瞬,剑骨碎裂,刻入骨髓的疼痛蔓延,呼吸一滞。 他压住指尖的颤抖,嘴角依然带着点浅淡的笑意,“我不是剑修,自然入不了剑谷。” “进去吧,我在此等你。” 方濯垂眸,掠过他的指尖,低沉沉地嗯了一声。 灵力注入进剑玉,剑玉浮空而起,形成一个光球,将方濯包裹得严严实实。 元溟站在原地,见他身形消失,过来许久,才低头,缓缓张开手掌。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骨无暇,极为好看。 却不是一双练剑的手。 “嗡……” 他走神间,瞥到了一抹光亮,就见本该消散的剑玉浮在空着。 见他看过来,剑玉轻鸣。 怎么回事? 元溟皱眉,方濯那边出事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剑玉就将他笼罩,空间波动泛起。 一阵天昏地旋,再睁眼时元溟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陌生之地。 他站于一谷地中央,两面是高峭的岩壁,天空夜幕漆黑,唯有小路尽头有一泛着微光的石碑。 方濯正站在石碑旁。 “前辈。”他眼眸闪动,灿若繁星,“你也进来了。” 元溟环顾四周,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也被带进来了。 谷口的石碑传来一阵灵力波动,一个缕透明的魂体出现。 碑灵打量面前两者,围绕他们转了一圈,暗道一声有趣。 “我为剑谷之灵,随我来吧。” 随着它的转身,光线自天际亮起,向外扩出,剑鸣不休,这是对剑骨的敬然。 剑灵向外飘去,悠悠道:“进来吧,你应该会很受欢迎。” 它对着方濯邀请,视线的末尾却落到元溟身上,轻飘飘的一晃。 剑谷的长剑不少,散落于四处,自己栖息在喜欢的环境中。 冰川,岩浆,森林,几乎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世界,只不过这里的原住民换成了一柄柄剑, 剑魂提示他:“谷中的剑数不胜数,你若是想要来找到适合自己的,闭上眼睛,仔细感应。” 方濯依言闭眼,排除杂念后,发现了不同之处。 视网上,出现了一个个浮动的光点。 光点大小不一,四散在各处,但有一个方向的光点相对于别处的更密集一些。 “往光点多的地方去,光点代表着你与这些剑契合度。”光是这一点,便能省去许多寻剑时间。 同样的,性格相近的剑也会选择相像的栖息地,光点便会集中在一个方向。 比方说在岩浆火上口的剑脾气暴躁,一天天地就在打架。 而在冰山处的剑,独来独往,每个就蹲在自己小冰洞中。 一路上过来,光点所代表的剑现出,在方濯经过的时候轻鸣。 剑魂抚摸了一下身边的剑。 有的剑的性格明显活泼一些,飞来到方濯的身旁,围着他打转。 “他们?” “新生剑魂,性格活跃。”剑魂和他解释,同时手掌轻挥,让围过来的剑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去。 再往前走去,途径的剑逐渐地减少,这些剑之间的距离也增加了,明显越往里走所遇到的剑就越强大,威势力不凡。 方濯最后来到一处极高的山。 山峰高耸,云雾缭绕,倒是和天元宗有几分类似。 此处的剑看起来也是充满仙气,剑体莹白。 顶峰,山头上立着一柄剑,剑身银色,雪花暗纹。 在方濯到来的时候发出一声嗡鸣,不用方濯抬手,拔地而起,来到方濯的面前,静静浮在空中。 “剑名寒因,这座峰上的王者。” 银剑轻鸣,透着内敛的温和,剑身反射出方濯的眉眼。 方濯和它相互看着,却又迟迟没有握住它的剑柄。 “怎么,你不喜它?”剑灵问他。 方濯摇头,“不是,只不过,我想选择另一把剑。” 另一把? 剑魂一愣,就见方濯缓步走到山崖的边上,山崖下面是便是充满魔气的深渊。 仙气与魔气融合,化成一片混沌,看不清里面的事物。 方濯伸出手,对着面前的虚空,出言相邀:“你愿意,和我去外面看看吗?” 待他走去,才能发现在他的身前,混沌之中,竟然悄无声息地藏着一柄利剑。 剑身如雪,却又有着暗红的纹路,带着凛然的邪意。 剑魂看到它的时候也是一愣,“原来是这个小子。” “它是无主之剑,在剑谷中诞生,此前没有过主人。” “剑谷中诞生?”元溟挑眉。 “对,剑谷中诞生。” 剑魂和他们解释:“虽然剑谷中的剑大多数是来外界,但是这里自成一片小世界,机缘巧合下是可以生成剑胚,天生地养。” 这种剑带着剑谷特有的性质,比一般的剑都要强上不少。 方濯面前的剑正是这种。 “不过,他的性子可不太好。”剑魂说完这句话,就见长剑身上的纹理浮动,原本安安静静的剑一下子,就像便了个样子。 它先是围着方濯转了转,一摆尾,来到在元溟前面,发出一声邀请的剑鸣。 “呦,它很喜欢你的。” 剑魂眼睛一亮,打趣道。 元溟:“……” 他看着自己面前这把身上遍布碎纹的剑,在期待的剑鸣声下,抬手,将掉了个个它推到了方濯面前。 带上了几分嫌弃:“看清楚,这才是你的主人。” “……” 这个剑如同被打击了一般,暗色的纹理闪动,似是在控诉。 过了许久,见元溟不为所动后,纹路收敛,整把剑明显安静了下来, 它来到方濯的面前,发生一声沉稳的剑鸣。 剑魂提醒方濯:“它的情况便是如此,一体双魂,若你要接受它,两个灵魂你都要善待。” “不然战斗的时候如剑灵反抗,那就危险了。” 强大的剑,心高气傲,剑修和剑灵之间也是一个相互选择。 方濯伸出手,握住剑柄。 长剑发出一声长鸣。 “恭喜你。”剑魂微笑祝贺,看着方濯手里的剑,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将这个祖宗送走了。 他将方濯和元溟带到刚来到这里的出口,为他们在前面打开了一个通道。 他笑了笑:“我就不说下次见了,对于剑谷来说,每一把剑,离开的越久越好。” 只有失去主人的剑,才会回到剑谷。 20、嗜眠多寐 天元宗,剑峰。 剑峰人少,平日宁静,仅余簌簌叶声,亦或是几声虫鸣。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清晨的雾气被一道白光穿刺,向两侧散去。 白光绕着周围飞速转了一圈后,被一人影拦住面前,紧急刹住。 呼—— 因为紧急停下而带起的气流,将衣摆吹起。 咕咚—— 剑身上驮着的灵兽蛋,左右摇晃,还是没能保持住平衡,从剑上落下。 方濯伸手接住灵兽蛋,看着自己面前暗纹收缩,转眼间就切换形态的剑,无奈道:“烟岚,下次不要再给云岫顶锅了。” 在剑谷握住剑柄时,他便知道了剑名。 因为有两个剑魂,所以它也有两个名字,纹理浅淡,性格沉稳的名为烟岚,另一剑魂名为云岫。 雪白的剑身轻震,发出一声嗡鸣,算是回应。 “还有,你也不能在这样在剑上待着,万一这次我没有接住你怎么办?”方濯低头,盯着手中的灵兽蛋训斥。 灵蛋也是晃动了一下。 知道错啦,下次还敢~ “咳。”元溟轻咳一声,在方濯转过来,暗含警告的视线中,默默抬手,遮住了嘴角的笑。 方濯:“……” 他深吸一口气,将两者收起。 眼不见为净。 * 出来之前,方濯就提前给穆星辉发了个讯息,告诉他自己出门的消息。 还未至玄云门,穆星辉就已经在半路上等着了。 “方濯,这边!”远远看到方濯的身影,穆星辉丢下嘴里闲来无事,含在嘴里随意嚼着的甜草,兴冲冲地上来,扑上来就搂住方濯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可算等到你了。” 见元溟在一旁,穆星辉眼睛一亮,嘿嘿一笑,“大佬,好久不见。” 他说完,也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脚步向前,竟然还想学着之前一样扑上去,给元溟也来一个熊抱,被方濯微笑着,牢牢按在原地。 元溟默默转头。 眼不见为净。 也算是体会到早晨方濯的心情了。 抱大腿的举动没能成功,穆星辉也不介意,他顺势转身,“走吧,我爹好久前就盼着你过来了,今天听说你要来,一直跟我念叨。” 所以他一大早来到这里等候着,就是为了躲他老爹。 翻过山林,后方便是一片沼泽,不断有灰暗的气体逸散出,天色昏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玄云门的开山师祖确实厉害,能在这种险地中移山易水,开辟出一个宗门。 吃了避沼丹,穆星辉带着方濯,熟练地避开躲在沼泽暗处,伺机而动的凶兽,来到了一座广阔的宗门前。 “哎,所以说我们宗门进来一趟真的很麻烦,也还好是这附近没有其他的大宗门,只能加入玄云门,不然我们宗门说不定连弟子都要招不够。” 穆星辉早就想说这件事了,可以一直没有能有个可以倾诉吐槽的对象,方濯一来,他的话卡子打开,根本关不上。 他一直转头方濯说话,情绪激动,连前面来人了也没有注意到。 方濯面上笑容不变,不着痕迹地推了推他,动作却完全被一直在抓紧时间吐槽的穆星辉所忽略。 “碰——” “可闭嘴吧你。”和穆星辉长相有着几分相近的中年男子走来,狠狠地往穆星辉头上来了一下子。 “宗门设立在这里自有它的道理,若是这么想走,我也认识其他长老,要不为你引荐一番?”穆和风瞪着自家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随后看向方濯,如同看别人家的乖孩子一样,越看越满意,“上次的事,承蒙小友相助。”穆和风向方濯道谢。 他笑得和善,不着痕迹瞪了穆星辉一眼。 穆星辉视若无睹,完全不在意。 穆和风在前面领路,像一名亲切的长辈,没有摆出一门之主的架势。 “我与你师父相识,便称你一声贤侄,这次前来,在此多住几日吧。” 还要去调查应元绍村中的枯井,不能耽误太多时间,方濯温声拒绝道:“门主好意心领了,当我此次还有任务在身,不能耽误时间。” 他说完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上次发生了什么?魔修冒着风险,也要侵入。” 从清泉山回去后,往后的事情便被瞒得严实。 宗门知晓有人好奇,问及此事,只说发现魔修踪迹,反过来教导弟子出门留心魔修,发现了及时通知宗门等等,被反过来教育一顿后便也无人好奇此事。 穆和风听到他的问话只是笑了笑,随意说几句,便转了个话题,谈及他的任务,指着穆星辉就是一叹:“他在宗门中游手好闲的,你若要去做任务,不如让他随你前去。” 他避而不谈魔修之事,方濯心中明了,知晓此次是问不出什么了,点头应是。 需要穆和风处理的事情多,接待方濯一会后便告辞离开,处理其他事务。 “上次的事我问也是这样,老爹他不说就不说吧,以后我总是有机会知道的,他又不能把这个秘密瞒一辈子。” 穆星辉耸耸肩,带着方濯去到住处。 推开院门,青砖铺地,院落角落放了一竹藤椅,翠竹摇曳,幽雅静谧。 穆星辉坐在栏杆上,得意道:“怎么样,我特意为你挑选的,环境不错吧。” “你先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我带你去城里玩。”说完,便挥手离去,给方濯留出空间。 耳边一时安静下来。 修士出门所用的都放在纳戒,怕发生上次空间不足的尴尬处境,以防万一,方濯这次出来还多带了几个纳戒。 推开房门,方濯环视了一圈,桌椅床铺一应俱全,桌上甚至还放有一壶温热茶水,和一盘水果糕点,准备齐全。 玄云门气象多变,就这一会,便落下小雨。 倒了杯茶润润嗓子,一抬眼,就见到元溟靠在门口,往外看着。 这么看去,他的身形其实有几分瘦弱,只是被红衣的张扬掩盖住。 伴着浅暗的烟雨,如一个即将被洗刷褪色画卷。 方濯静看了一会,走去,打破了这幅画。 “前辈在看什么。” 元溟转头,瞧了一眼方濯,又看向外面,抬起手指遥遥指向远处。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魔修要盯上玄云门。” “为何?”方濯随着手指的落处看去,只是一片青翠的山,白鸟飞掠,消失在天际。 他凝神放出神识,没有发现异常,但神识在那处时却极为滞涩。 元溟手掌往他的肩上一拍,“别探了,收回来,那处设了禁法,小心你的神识。” “那处山林,是一个节点。” “节点?”曾经长老为弟子讲解魔界的时候提过,方濯记性好,有几分印象,“和魔界相通之处?” “对。”元溟继续道:“节点可以互通两界。” 魔界的形成是为了封印魔气,当时魔界形成,其他地方的魔气就是通过节点被送进魔界。 当时的节点能够传送魔气,现在的节点也可以让魔气传出来,魔修设立的祭坛受限颇大,若是可以打开节点,数倍的魔气就可以被释放。 节点的随机性极大,时间不定,地点不定,甚至有的时候魔界看是一个节点,从仙界看节点却又不存在。 也不知魔界形成时先人是如何准确将节点利用好的。 这一个节点以前在魔界并没有出现,所以元溟也不知道这里后有一个节点的存在。 而观其禁法,此处节点的范围还挺大。 雨还在下,元溟眯眼,打了个哈欠,眼角泛着点红。 他揉了一下自己的头,最近犯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他听见走过来了些,站在他身旁轻声说道:“前辈去睡吧,我自己去外面走走。” 玄云门前不久被魔修暗算,此时正是警惕的时候,倒是可以放心,思及此,元溟便也放心了些。 方见元溟回到识海中休息,方濯眼中笑意缓缓淡去,想起书中的记载。 嗜眠多寐,神魂受损之症。 21、蛋不破壳怎么办,多烤几次就行了 门外还在下着小雨,房中静坐一会,许是雨水多的缘故,方濯从门后寻了一把伞,撑开,步入雨中。 雨势渐小,却未停,蒙蒙轻丝给暗沉的天罩上一层薄纱。 来时他便向穆星辉问过,玄云门的藏书阁是允许外来人进入,可以在第一层翻阅,第二层入口设有禁法,非宗门内弟子无法入内,他打算去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一些神魂相关的讯息。 初见元溟时,他便时常犯困,近期频率增加,即使他不说,方濯也能猜出几分。 神魂未能好全,甚至在逐渐虚弱下去。 如果到了最后也没能找出方法…… 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方濯目光内敛,眼底闪过一抹执着之色。 玄云门占地范围不小,地形不如天云宗一般山峦环绕,大开大合,而是相对复杂。 出门时,方濯向一名弟子问过藏书阁的方向,但是也不知是指错了位置,还是相较于天元宗来说这里的道路太过弯绕,他站在一个岔道前临来抉择。 也不知是雨天还是怎么的,这边的路上一个弟子都没有。 传讯石没有反应,无法联系到穆星辉。 玄云门近期为防止魔修,护法大阵一直打开着,在宗门的范围中神识也会受到压制。 方濯站在原处,踌躇一会后,随意选了一条道路。 既然已经迷失了,索性四处去转转。 玄云门之外沼泽环绕,阴沉昏暗,内里所修建的房屋精巧雅致,草木也被细细打理过,颇有一种青水迢迢的闲适之感。 行至一处竹林,深处传来几道清脆的铃声。 这声音有些耳熟,方濯循着声音找过去。 周围由竹树转变至枯木,黑褐光秃的枝干向上伸出,如一只只干枯的手爪,每一棵树上缠绕着红绳,松松紧紧,被铃铛坠落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风一来,红线轻舞,铃音作响,方濯步入时,骤然停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场景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异,没有丝毫犹豫,方濯御剑向后撤去。 嗖——,急促的风声响起,红绳聚成一束,如蛇般扑来,四面八方,在空中交织出一个遮天密网。 一缕红绳被斩断,继而又有更多的伸来,源源不断,缠上四肢,动弹不得。 “穆和风没告诉门中弟子,这里不能进来吗?” 方濯一怔,察觉到红线放松了力道,牵拉着,被带往深处。 枯木上坐着一白衣人,衣摆红边金丝,与身上缠绕的红绳金线相映衬,雨雾笼罩下看不清面容,姿态却有着藏不住的慵懒。 穆和风见他时虽语态亲近,但终为一门之中,在玄云门中几乎无人会直呼其名,而面前这位直接道出他的名讳。 方濯思绪浮转,此处被禁止入内,也算是解释了为何来的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 他对着树上之人行了一礼,“晚辈来此作客,不知此事,误入此处,前辈见谅。” 听到方濯的话,绳子一松,放开了方濯。 “天元宗,方濯?”树上的人笑了一声。 方濯应下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你,庾苍的弟子,按照辈分来算,小云应该是你的师叔吧。”他衣袍挥动,红线随着舞动,从远处拾来了一物。 正是打斗时方濯落下的伞。 那人笑道:“不要前辈前辈地叫,这样会显得我很老似的,我和你师叔一样,也姓云,你就称呼我为云先生吧,我现在闲来无事,陪我聊几句。” “小云不是说你要去村中调查魔修的事,怎么来到了玄云门。” 方濯接过伞,收在手中,将穆星辉邀请之事说出。 “前往藏书阁时迷失了路,才误闯了进来。”他解释道。 仰头看去,发现即使接近了也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不仅仅是雨雾,还有一层秘法,让人无法看清。 “哦,穆和风的儿子啊。”指节撑住下巴,红线松散缠绕在指间,云先生念叨了一句,不知在感慨什么。 树上下来,走近到方濯身边,围绕着他转了一圈:“你去玄云门的藏书阁做什么,天云宗藏书阁的藏书还不够你使用吗?” 方濯沉默了一下,掩盖道:“往晚辈只是好奇。” 他说话时,“咕咚”一声,不远处传来一到响动,云先生动动指头,四周的红线,似乎加固了几分。 魔气的气息传来,只是很微弱,顷刻间又被压下。 方濯想起魔修向前入侵玄云门,以及元溟说的节点一事,有了些许猜测。 但这些事左右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他对这些事情没有好奇,只希望不要让自己扯上麻烦。 方濯看向来处,打算离去,“晚辈尚有急事,便不打扰了。” 云没有阻拦他,悠哉悠哉看着他往外走,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才状似随意地出声。 “前往藏书阁,只是好奇,还是为了别的事情?” “比方说,你识海中的残魂……” 方濯脚步顿住。 云先生看到方濯紧张的神情,理解地笑了笑,安抚道:“别紧张,我也是受人之托。” “他确实厉害,可惜现在只余神魂,还是残缺的,修为降了不少。” “你应该知晓,若是这样放着不管,总有一日他会因为神识消散而亡。” 说完,他就见面前要离开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不动了。 然后缓缓转身,平静走过来,行了一礼。 “怎么,不是有急事?” 方濯面不改色,似听不出他话中的打趣:“不过闲聊几句,先生既有需求,晚辈自应奉陪。” 云先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一点也不心虚,好像方才不愿沾染上麻烦,着急离去的人不是他一般。 抚掌笑叹了一声:“没有想到庾苍这样木头,竟然还能有这样一个有意思的徒弟。” 评价师傅,方濯怎样说都不是很好,索性安静下来不出声。 云先生笑了一会后,倒也不拖拉,与他讲道:“你识海中的魂体,太过特殊。” “若要治愈,不能从补充魂力入手,先让神魂有一容身之处。” 停顿了一下,让方濯消化他方才的话,“若是一般魂体,塑造肉身,并不是件难事,可他生前为大乘期,难以寻得能容纳之物。” “九星幻枝。” 传说中,接通天地,汲取世间本源而生,若是取得,可使凡人一步迈入合体。 而合体服用,则可突破突破合体与大乘之间的屏障,一举进入大乘。 “你若是能寻得这个,说不定可以救他。” 九星幻枝。 方濯将这名字在心里默念几遍。 见他不语,云先生笑道,“好了,此事我已告知与你,看在你挺和我眼缘的份上,我在送与你一个消息。”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蛋从方濯的纳戒中取出,拿在手中。 “这灵兽蛋,血脉不凡,外壳坚硬,是保护,但也是一个囚笼。” “想要孵化它,以后遇到火,各种各样的火,把它丢进去烤一烤,它就能出来了。” “烤一烤?” 云先生看着他眼中的怀疑,打包票道:“信我的,多烤几次。” 被立在指尖,如同玩具一般旋转的灵兽蛋:“……” 多烤几次……? 22、佑君平安顺遂 入夜,枯树上依然缠着红丝,金铃将月光反射回,成了个个微小的星点。 无人来时,这里便安静下来,仅剩铃音轻响。 那人一如往常的,一人靠在树上,仰头赏月,颈部微扬,带出道优美的弧度。 他凝神,侧耳听了下,随后扬眉:“等了许久,可算是到了。” 语气中带着嫌弃:“再晚一些,我可就不等了,左右庾苍也是大乘,让他来封印就好。” 树影中走出两人,正是云乐心和庾苍。 还有一只浑身雪白,仅有翼尾带着点墨色的小鸟飞出,落在庾苍的肩上,随后又蹦了蹦,谨慎地挪到远离云乐心那边的肩膀处。 保护尾巴毛毛! “穆尘,这次不用你喜欢的那只画眉了?” 先前的画眉只是凡鸟,在天元宗附近转悠还好,离得远了,便不再适合。 现在这只名为白羽雀,仅有巴掌大小,擅飞行。 “咕啾。”穆尘附上的白羽雀淡定挺胸,不搭理他。 云乐心走到树下,抬头看着上方懒散的人,叹气:“你这成天待在宫中,再不出来走走,就要发霉了。” 太初宫,主卜算,炼器,符阵及各种小道法。 云奕风,太初宫太上长老,世上唯二到达大乘圆满之境的人。 也是云乐心他爹。 云奕风气道:“吃里扒外!” 云乐心躲在庾苍身后,哼了一声:“那又怎样,之前打不过我师父,现在不也打不过我师兄。” 云奕风是太初宫的长老,按理来说云乐心也应留在太初宫,但不知怎么,仅和玉宸仙君见了一面,第二天就收拾包袱,款款离去,誓要加入天元宗剑峰。 知晓此事后,云奕风气绝,当场打上天元宗,下一刻就被玉宸仙君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还是当时的太初宫宫主亲自上面,赎回自家跑出来丢人的太上长老,捏着鼻子被迫签下一条条不平等条约。 包括但不限于拱手让出云乐心,承认玉宸天下第一,取消太初宫中同名的剑峰。 从此又一个剑峰消失。 允悲。 庾苍:“……” 他依言,配合地抬了下剑鞘。 虽然不是很情愿。 果然,和他师父一样烦人。 云奕风被气得揉了揉眉心,“已经把方法告诉他,至于能不能做到,就看他自己了。” 他精通卜算,知晓天下万事,云乐心前不久为方濯之事联系他,顺路来次封印节点,未想到和方濯碰面了,索性将恢复的方法直接告知。 说完这些小事,云奕风面色随即严肃起来,盯着庾苍问道:“你们确定要这么做?”说到正事时,慵懒的气质一收,大乘威亚放出了些,四周静默,连月光放缓了脚步。 庾苍抬眼,对视,毫不退让:“他们都是我的弟子。” 云乐心此时脸上的笑也淡了许些。 云弈风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我的立场你们知道,若是最后影响太深,我会出手的。” 听到他的话,庾苍握住剑的手紧了点,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就在他们这里气氛紧张,剑拔弩张时。 远处的房屋中,突然涌现一股魔气,那魔气极浓,凝结成了如墨色的云,只是被仅存的理智控制一小片区域中,几乎没有引起注意。 * 暗沉的天,血红的地。 “滴答,滴答……” 血珠滴落。 鼻中充斥着血腥味,脚底的土地绵软,踩下去时,血水渗出,显然已经被血浸染透了。 这一场景有些熟悉。 元溟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他持剑,剑身没入对方体内,手中染血。 “轰隆。” 将剑拔出,尸体倒地,尘土与血水混在一起,腥臭的血泥溅起。 乱糟糟的头发覆盖在面上,看不起面容,胸口的衣服敞开。 魔纹,雄狮形的魔纹显露出。 元溟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附着在武器上的魔气攀附上他的伤口,侵蚀血肉。 不,还有一部分的魔气是从他的体内出来的。 空气中浓郁的魔气激发了他体内的魔气。 他领队来此做任务,入村时发现此处罩了层法术,迈入进去,里面已是尸山血海,魔气滔天。 刻入骨髓的痛,甚至深入脑中,扯得神识也疼起来。 不行,身后还有师弟师妹,不能留在这,要将他们带回去,他强撑着身体转身,“走,我带你们回宗门……” 声音逐渐降低,直至消散于空中。 “师兄将他杀了。”身后,几声窃窃私语,“可是,他的身上?” “魔气溢出,是魔修吧?” 他们犹豫地躲在后面讨论,惊疑不定。 元溟看着他们,想上前去,却发现自己上去一步,他们也急着后退,那样子,宛如在面对洪水野兽。 他的目光落到了躲在最后面的小弟子身上,家人早死,途经的人发现这孩子身具灵根,带入宗门。 因为年纪小,许多事不熟练,衣服囫囵套在身上,头发也束得歪歪扭扭。 他知道此事后,每日绕了点路,帮忙束发,理好衣服,再领着去听长老的讲学。 小弟子捏着他的衣角,抬起头,眼睛中尽是依赖仰慕,“师兄最好了!” 走在前头的人放慢速度,轻轻地应了一声,眉眼温和,粲然生光。 而此时,发带在逃躲时散落,被踩在脚下,陷入泥中,沾染上了污渍。 小师弟一脸惊恐地躲在最后面。 “我,不是。”元溟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干涩得厉害,身体僵硬,只能定在原地。 有人从天际落下。 “太好了。” “是长老,长老来了。” “发生了什么?”此次来了不止一名长老,其中一人扫了一圈堆起的尸体,狠狠拧起眉头。 其他的人犹豫不敢上前,一个人站出来,目若朗星,是前不久入门的子弟,应元邵。 “我们来此时,遇到魔修屠村,师兄上去与他们交手,将所有的魔修解决。” 他说完,语气中带着犹疑,“但那首领可是出窍,师兄仅为金丹,怎么能……?” 金丹与出窍之间还隔着一个元婴期,即使能越级,也不可能金丹杀出窍。 “可师兄也是魔修,会不会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目光凝聚到站在中间的人身上。 白衣染血,茫茫伫立。 没有一人出来为他说话。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接触到的弟子,都回避了他的目光。 即使他们知道面前的师兄在不久前,倾力保护着他们。 可是,他入了魔,是魔修。 他们反复在心里念着这句话,竭力为自己寻着理由。 元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声音很轻,温和而守礼,是长老们一贯满意的样子。 “我没有。”元溟听到自己说,“我不是魔修,没有和他们勾结。” 谨言慎行,不争不辨,他很少如此认真地去解释一件事,此时却一字一顿,“我不是魔修。” 他看到来到这里的长老之中,有的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你忘记了,他的体质。” “体质……?”元溟闭上眼睛,一阵窒息感传来,心脏仿佛被人牢牢握住。 我的体质……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仙灵根,剑骨,他被按于天才之位置上,推至台前,举世赞誉。 却又因未知的体质,拷上枷锁,捆于宗门,不得而出。 “……前辈?” 为什么? 元溟想不明白。 被压在心中多年的痛苦被唤醒,元溟发现自己远没有所自己以为的那么释然。 “前辈,醒一醒。” 恍惚间有人在呼唤他,似乎隔着一层迷雾,仿佛是在一个很远的世界。 他落入一个怀抱中,很暖和,甚至还有一些的滚烫。 元溟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被方濯抱在怀中,他所栖息的石碑立在一旁,光纹有些许的黯淡,见到他醒来,甚至还友好地晃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方濯身上,像是在辨认什么。 忽而探手向前,握住手腕,灵力探入进入。 “前辈?”方濯被他的动作惊到,但是终究没有任何动作。 灵力探入,干净剔透的经络,不染分毫。 是梦…… 不是梦…… 元溟缓缓收回手,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我怎么了。” 方濯也是摇头,他是被石碑唤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元溟出现在外头,呼吸急促,眉头紧皱,陷入梦魇,石碑立在一旁,看起来有几分焦急。 “前辈是做噩梦了吗?”方濯披上外衣,给元溟倒了一杯温水。 元溟未答,不带什么情绪,淡淡道,“我现在是魂体,热水对我无用。” 方濯递过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心想还真是一个噩梦,脾气差了不少。 他笑了一下,并不介意元溟的语言讥讽,“聊胜于无,多少是有些心里作用的。” 方濯将茶杯放到元溟的手上,合拢他的手指,让他拿住。 “那就当,我倒的水,可以有让前辈恢复的作用好了。” 幼稚,元溟看着手上的杯子,沉默了一刻,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什么,终究还是拿起杯子缓缓喝了一口。 方濯见此,又问了一遍:“前辈做噩梦了?” 元溟嗯了一声,倦怠之情溢于言表。 方濯看着他,见他眉眼下垂,连侧脸的火纹都暗淡了几分。 方濯想了想,从纳戒中取出一个条细绳,放在掌中。 那时金红细线编织而成的细绳,上面有几个看不懂的纹样,尾出缀了一个玉润的小珠。 “给我的?”元溟问。 他伸出手,手骨比常人的细上一些,手链带上去却正好,想是早已偷偷量过了。 方濯给他带上的时候,袖子滑落了一点,露出元溟赠与他的手镯,小巧的紫玉晃动,明月映照在上面,也被染成了紫色。 “蕴魂石。”元溟轻挑了下眉,抬起手腕,和视线齐平,看到上面的小珠子。 上面有光纹流转,看起来好看极了。 这些小珠子极为难得,得是大乘期死去后,残余的神魂之力,凝结成结晶,是为数不多的养神之物。 为此他专门跑到宗门前的剑石处,向师祖讨要了一个祝福。 方濯应声:“前辈送我手镯,我便将此物送与前辈。” 他靠近了一些,手臂元溟腰侧,衣物摩擦,细微的痒意顺着肌肤,一路传上。 元溟眼帘一颤。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吸交融,方濯静视着,神情肃穆,诚恳道:“愿它可以保佑前辈,平安顺遂。” 说完,他顿了下,眼中带上了几分笑意,“至少不要再做噩梦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中还带上了几分遗憾。 可惜,师傅腰上的那个玉佩没能弄来。 寒月如窗,疏如残雪。 一旁的石碑努力把自己塞到进角落。 远处的树林中,云弈风和云乐心一上一下从树干后面探头,白羽鸟用爪子抓着云乐心的肩膀。 二人一鸟,目不转睛。 看着方濯抱住元溟。 看着他递茶时肌肤相触。 看着他将手链给某人带上。 看着他把手放在某人腰侧。 等等,那个蕴魂石怎么这么眼熟?! 云家父子加上白鸟齐齐转头,看向抱剑而立的庾苍,目光落在他空空的剑穗上。 庾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