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美食日常》 1. 意外 四更时分,镇南王府后山脚,除了往日的虫鸣,多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来人是府里东房的管事孙嬷嬷,她哼哧哼哧地拖着位挺尸的女子,女子的脸白的近乎透明,几根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看不清长相如何。 头上尖锐的疼痛让沈宜挣脱了无尽的黑暗,还没睁眼就下意识一巴掌拍了上去,软绵绵的无甚力道。 孙嬷嬷冷不丁被自己刚刚确定过的“死人”摸了手,僵在了当场,后脊一凉,鸡皮疙瘩骤然从手上窜遍全身,忙松开手,扭了身子,努力把耷拉的眼皮掀开,盯着面前的死丫头。 本来半夜不睡觉来这偏僻的地方扔一个死人已经够晦气的了,又遇到这等子鬼怪神力,她咽了咽口水,弓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摸不准着面前的是人是鬼。 沈宜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反应时间,也就瞬息的功夫,睫毛颤动几下后猛的睁开了眼睛:谁知直对上的就是一张死死瞪着自己的脸,身上的打扮一看就不是一个正常的老奶奶应该有的,倒像是……像是纸扎人!她迟疑地挪动眼珠子:看不清…… 两人瞪着斗鸡眼的功夫,一阵阴风吹过,乌云随之遮住了头顶的月色。 “……” “……” 沈宜要哭了:“鬼啊啊啊啊…!” 孙嬷嬷被吓一跳,也跟着喊叫了出来。 一前一后两道比谁嗓门大的叫喊声惊动沉睡的府邸,由于位置比较偏僻,下房有零星的烛光亮起。 “大半夜不睡觉瞎嚷嚷什么!” “好像是有鬼?” “对对,我也听到了…” 附和的人一多,大家胆子也大了起来,秉承着有热闹不凑王八蛋…为了抓住装神弄鬼的贼人,一群男人衣服都没套好就冲在最前面,后面缀着一大片步子虽小脚下却倒腾的飞快的丫鬟婆子,呼啦啦一群人不到片刻就快到了后山脚下。 而沈宜刚刚两眼一翻,再度昏死过去。 … 对于平日娱乐活动有限的宅府众人而言,能赶上“杀人现场”这等热闹,高低得炫耀十天半个月才不枉自己半夜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 太妃刚给世子定下的贴身丫鬟,谁知那是个福薄的,不到一日险些连命都没了,若是主子们觉得这丫头命不好,啧啧,怪可怜的。 “咳咳…咳咳咳”沈宜尚不知自己成了大家同情的倒霉蛋,脑子还昏昏沉沉的,昨晚晕过去后,没一会就被人掐着人中捏醒。 环顾一圈仄逼的屋子和几个古人,有了先前的经历,她好歹明白自己这是穿越了,脑袋并没有凭空多出来记忆,摸了摸脖子的淤青,原主应该是被掐死的,那自己呢?没有意外,怎么会来到这里…… 喜燕在一旁冷眼瞧着翠丫什么大碍后,才上前问到昨晚是怎么回事,沈宜一个半路来的孤魂野鬼哪里知道,只得推脱说自己想不起来了,喜燕估摸着时间,指使两个丫鬟把翠花和孙嬷嬷压在屋子外面等主子醒来定夺。 “给翠丫姑娘拿个杌子。”喜燕扫了眼跪在一边的孙嬷嬷,对着沈宜矜持地点了点头,就进了主屋服侍镇南王妃洗漱了。 翠花,现在是沈宜,在现代是有钱的个小废物,爹妈过于能干,以至于她就打算这么混吃等死一辈子。 谁知一朝沦落成惨死的小丫鬟,还和酸菜一个名儿,她拖着脑袋忍不住叹了口气。 “翠花姐,你没事吧?”给沈宜搬杌子的小丫头悄悄凑过来脑袋关心道。 沈宜:“……” 约莫一个时辰后,王妃才被服侍好了,不紧不慢的叫一群人进去。 沈宜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正想着行礼怎么混过去,谁知孙嬷嬷一进屋就“噗通”一声扑到了地上。 众人心道:来了!先发制人。再看看后面呆呆愣愣的翠丫头,暗自摇头,小姑娘还是年纪小面皮薄啊。 只有孙嬷嬷面色一僵,刚刚跪麻了,进来腿一软就没站住,环顾一圈,见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只好硬着头皮顺势哭诉起来 :“求王妃替老奴做主啊!老奴不过是恰巧路过那里,看有人晕倒了,想上去扶一把,谁成想……” 她说到这里,耸着眼皮瞥了眼翠花,又扭头伏在地上,嚎啕大喊,“被有心之人污蔑!” 沈宜无声跪在角落,看着眼前的闹剧,忍不住悄悄鼓掌,这古代的婆子就是厉害,怎么做到一边哭,一边还吐字清晰,音调也还怪有节奏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敢当着她的面说和自己无关,那么不是死鸭子嘴硬就是原主被害时不在当场了。 沈宜看向王妃。 “你糊弄鬼呢,莫不是挑着大伙都睡着的时候去后山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王妃眼尾高高挑起,说话也不留情面。 孙嬷嬷听到鬼,心里不由一紧,立刻想起身后的翠丫,不过想到刚刚翠丫不怕光,便压下念头,只当自己第一次太紧张弄错了。 对于王妃的质问,也不敢生出怨怼,拿出早就想好的借口:“老奴家里不成器的儿子前些日子病倒了,老家有个偏方,用晨露配上土方子,可以治咳疾。今日还要当值,昨夜正是上山采晨露去了。” 孙嬷嬷顿了顿,“主子若不信,可派人调查,山脚有接水的缸子,老奴的儿子可还在床榻上躺着呢。” 若如嬷嬷所说,时间是可以对的上的,沈宜看王妃神色,不知信没信。 她反正是不信的,即便能证实儿子有病和山脚下有水缸也不等于她就是去接朝露了。再者自己是被拽着头发疼醒的,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老翁婆的反应也不对劲。 “王妃,她说慌!”一直不吭气的翠丫突然说话。 “分明就是你掐的我!”,她撕心裂肺地吐出几个字,又拍着脯子连连咳嗽,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样,还抽了空暗自挑衅地看着孙婆子。 王妃微微皱眉,喜燕不是说这丫头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孙嬷嬷也惊了,青天白日的怎么血口喷人呢! “姑娘你可想好再说,老奴不知何时得罪过你,竟要蒙受这不白之冤!” “杀我的人就是你,我平白无故污蔑你做什么?”沈宜想法很简单,她不是侦探,没那个脑子破案,孙嬷嬷没有参与杀人,却也不无辜,只能死咬她才有可能有别的转机。 “你你你……”孙嬷嬷气急指着沈宜,心口一跳,是啊,平白无故冤枉她作甚么,她自己不知道是谁害的她吗,莫非……莫非自己被仙人跳了? 这个想法让孙嬷嬷顿觉豁然开朗,是啊,那人平白无故给自己这么多银两就为了埋一个死人吗,都有那个力气杀人了,自己怎么不去,是谁?是谁要害她? 前阵子和自己抢菜地的张嬷嬷,还是死老汉在外面找的李寡妇,哼,别以为她不知道两个人在府外赁了个院子勾搭到一起了,她还没算账呢,两个贱人就合计要弄死她! 视线落到翠丫脸上,婆子旋即跳了起来:“好啊小娘皮,你是不是和那人一起害我!”说着就要扑过来打沈宜。 “哈?”沈宜被这突如其来一下子整懵了。众人也没反应过来这是要闹哪出。 不过孙嬷嬷人是激动了,腿还麻着,蹦跶了一下,就张牙舞爪地扑在地上。亏着肉多,“哎呦”孙嬷嬷抬头,见自己离翠丫的距离还得再摔个几次,顿时觉得身上的肉一疼,果断扭头对向王妃。 “王妃,昨晚老奴在当值的院子里捡到一张纸条,还有二两碎银子,言明让老奴后半夜到后山脚把一具女尸拖到枯井里遍可再取十两。谁知那女子……” 孙嬷嬷顿了顿,“不仅没死,还一口咬定是奴婢杀的她,奴婢实在是需要这笔钱啊,求王妃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真的是没杀人啊!”孙嬷嬷连连磕头。 沈宜眨了眨眼睛,听明白了,孙嬷嬷和杀害自己的人不是一伙的,自己误打误撞的让孙嬷嬷说出了实话,嘿嘿,不愧是她。 “把你的纸条拿出来。”喜燕上前一步道。 “纸条…写着让老奴立即撕掉。”孙嬷嬷略有些心虚。 “没有证据你也敢做?” 孙嬷嬷没说话,不过是赌一个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十两银子够一家子半年的开销了。 屋里一静,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只能看翠丫什么时候想起来了。 “就这样吧”,王妃揉揉眉头,“孙嬷嬷知情不报,欺上瞒下,上缴赃款,打个二十板子,撵了出去!” 沈宜听了这话眉心一跳,这么严重? 倒是周围的人都没什么意外,看来这位王妃平日里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翠丫,这件事你也并非完全没有错,这也是个警醒,回去好生反省,定是你哪里惹人才招来杀生之祸。” “是。”沈宜面上老老实实,没敢露出半分不满,心里早有些害怕,这是什么吃人的封建社会,她才刚捡了一条小命,不会没几日就要交代了吧? 2. 鸡汤 “世子!”门外传来小丫鬟脆生生的行礼声,众人都自觉换上一张笑脸,殷切地迎接这位天之骄子。 “世子。”丫鬟婆子一溜行礼,来人脚步不停,大步流星走到屋中含笑给王妃作揖:“母妃。” 绛色圆领襴衫没有压住主人的风采,反倒是被挺阔的肩背恰到好处的撑起,完美的线条延伸到腰间,玄色腰带紧贴着蜂腰,衣摆下隐着两条紧实的大长腿。 王妃看着自己俊朗的儿子只觉得疲惫顿消,殊不知另一个人和她一样。 沈宜刚刚没反应过来,众人行礼时下意识看向男人,绕是她已经见过不少明星,却也被惊艳到了,他五官深邃抢眼,剑眉星目下,鼻梁高挺流畅,薄唇像是涂了口脂一般…好亲。 “难得沐休,今儿就别出门了,待晌午差人和父王说一声,咱们一齐吃个饭。” “嗯。”魏荀景一甩衣袍坐下,随手接过桌上的茶,修长的手指托着茶杯垂眸不疾不徐地品着,行云流水间有武将世家的风骨又不失贵族阶级的矜贵。 啧啧,睫毛精!沈宜心里吹了声口哨。 魏荀景拇指摩挲着茶杯上的图案,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收敛了笑意,心里厌烦不已,懒得看是哪个人色胆包天,起身道:“母妃没什么事,儿子就先去休整一番。”声音冷了不少。 王妃愣了一下,好好的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阴晴不定的性子怎么就随了他那个死鬼父王。 “下去吧。”王妃摆了摆手,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慢着,这是太妃给你选的贴身丫鬟,一并带回去罢,”说完,看向翠花。 沈宜还在转着小脑瓜想怎么能睡到人,见王妃看向自己,顿时福临心至,心中生出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自己就是那个贴身丫鬟! 她马上“唉”了一声,屁颠屁颠跑向魏荀景。 魏荀景终于正眼看向了刚刚觊觎自己的女流氓,只一眼,眉心就狠狠一跳,脏兮兮的脸蛋,头发间还有结成块的泥点子,眼看着这人要挨到自己,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抿唇看向王妃。 王妃笑眯眯的看着翠花,对她让儿子吃瘪的行为满意极了。似是看不到魏荀景投来的目光,对沈宜道:“景儿喜洁,回去就收拾一下自己。” 洗洗还能用。 魏荀景拧着眉,忍了忍,转身就走,脚下生风,背影间透着一股慌乱,似是怕被谁撵上。 沈宜没注意到他的嫌弃,快速给王妃福了个身,追了出去,矫揉造作道:“世子等等我呀~” 唉?怎么好像走的更快了。 …… 沈宜一路没有和魏荀景说上话,原因无他,她没追上人。 等沈宜终于找到墨韵堂时,就被一个嬷嬷截住了,这人身着棕黑色金丝褂子,头发打了油,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皮笑肉不笑道:“世子吩咐老奴在此等候姑娘。” 沈宜眼光毒,见她身上的棕色绸缎虽然低调,但是在阳光下依旧有暗光流动,能在王府穿着比着主子来的,心里猜测这人应当是在魏荀景身边的嬷嬷。 “那就有劳嬷嬷啦。”似是没有感到李嬷嬷的疏离,沈宜乖巧地应着,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因着过年和几个小辈去祖母家拜年,她知道什么样子才能讨老人欢心,得到一众亲戚的吹捧附和,从而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沈宜对老人家喜欢的形象信手拈来。 果然,李嬷嬷见翠花举止大方,眼神干净,还不自觉地往自己身边靠,心里嘀咕一声傻丫头,想起世子刚刚嫌弃的语气,更是多出几分对待家里孙子的怜爱感,下意识低声道:“世子最是爱净之人,你这般平日里休想近他三丈内,待休整后再去向世子请安。” “是这样吗”沈宜惊讶,转而又笑的眉眼弯弯,软糯道,“嬷嬷您真好。” 李嬷嬷嗔了她一眼,唬道:“少贫嘴”,眼里却有了几分笑意。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沈宜心里美的不行,觉得自己简直集头脑和美丽于一体,乐呵呵地走着,身旁的李嬷嬷看着沈宜一个劲傻笑,脸上的泥巴都掉了一块都不知道,越发怜爱了,这女娃脑子看着不大好使。 …… 因为李嬷嬷的格外关照,总算有人记得沈宜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 她被人领进自己的房间,其实就是主屋角落里辟出来的一块地方,空间仄逼又有些沉闷,只能放得下一支单人床和一套桌椅。 沈宜洗漱过后,就见自己的桌子上已经摆出了饭菜。 银盘里盛着一碟鸡汤,她拾起筷子夹了一块,还没把鸡块放进嘴里,膻腥味就抢着冲进鼻子里,绕是她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也实在下不去口。 窗外隐隐出现一个人影朝她屋子里走来,李嬷嬷敲了两下门,就径直推开来,抬眸望向翠花的神色呆滞了一瞬。 美人出浴,半干的一头乌发垂在脑后面,面上粉黛未施,却也不需要再在这张脸上添些什么了,明明是一副极妖的脸,偏偏主人眼里没有半分欲念,清澈干净,端得是明眸皓齿。 往下是统一的白色中衣,穿在她身上却贵气了不止一个度,李嬷嬷心里讶异,不愧是老太妃选来的人,这副皮相和气度,哪里是来当丫鬟的,依她瞧着,这位迟早是要当半个主子的人。 这么想着,李嬷嬷态度更加随和,屋里没地方坐了,她就叠手轻坐在床榻上,“怎么样,这是小厨房给王妃炖的鸡汤,也该是你有福气,早上留了一点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王府甚至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厨子就在她们镇南王府了,而镇南王府最好的厨子在世子的小厨房,他们世子从小不贪食,却极挑剔,幼时吃的第一顿吃食就把他吃吐了。 别人都能吃得的食物,怎么就他吃不得? 他还就有资格吃不得,他的父亲是朝廷第一大将军镇南王,母亲是先帝宠妃之女,对还是世子的镇南王一见钟情,甘愿放弃公主府,嫁入魏家。 而魏家在皇上是皇子时,助他登基。又在蛮夷进犯之际,全家上阵杀敌,满门忠烈,只有如今的镇南王活了下来。 这么一个功高盖主的家族却遭到了皇帝的礼待,不仅因为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以撼动,有镇南王在的一天,南蛮就不敢再来。 另一方面,如今的镇南王几次凯旋,第一件事情就是裁减军队,向皇帝示好。 皇上也不是赵构之辈,知道这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一个想当千古名君,一个忠肝义胆,二人相处倒是如同知己一般。 自己的好兄弟娶了最疼爱的小妹,他们的后代可是万众瞩目。 可惜王妃身子弱,好不容易生下魏荀景,就再难有孕。皇帝想见见自己的小外甥,被太后太妃斥责不懂事,也不怕吹着人。 他摸了摸鼻子,干脆摆驾出宫,亲自带几车的金银珍宝来见这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宝贝金疙瘩。 宝贝疙瘩没有给这位尊贵的舅舅一点面子,把他喂他的第一勺饭吐了个干干净净,还吐到了黄袍上。 皇帝顾不得自己的衣服,下意识觉得他是中毒了,甩着袖子大发雷霆,让下面的人严查一番,搞的人仰马翻。 后经太医认证,魏荀景就是单纯的觉得难吃,恶心吐了。 挑嘴这件事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毕竟魏荀景是真的一口都不吃,逼着他吃他就吐,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 整个皇家又马不停蹄地给他举国找厨子,最后还真的在南边找着一个老厨,让魏荀景勉强吃得下去饭,这个老厨可是一人得道,带着全家迁往京城,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 整个京城可能也就沈宜不知道这个小厨房的金贵了,所以她大逆不道地开口,“王妃没喝吐吗?” 李嬷嬷震惊地看向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莫要胡说,你可知你面前这碗鸡汤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当今太子都为了蹭世子的小厨房隔三差五跑来找他讨论学术。 沈宜不解地眨眨眼睛,难道是她说得太过分了,还是这位李嬷嬷在暗喻什么?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她难道在说世子? 沈宜懂了,要当世子的贴身丫鬟就要有指鹿为马的眼力见。 “嬷嬷说的有道理,这碗鸡汤的确是佳品。”,沈宜头脑一热,为了睡到……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她决定干了这碗鸡汤! 她豪情壮志地端起碗,准备一口闷。 然后她就吐了。 李嬷嬷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呛着嗓子猛的翠花,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世子还挑嘴的人,心下忍不住怜悯,这个女娃娃可怎么活? 一碗鸡汤,让沈宜本不富裕的肚子雪上加霜,她也顾不得惦记魏荀景了,央着李嬷嬷想去自己做点吃食,总不能真被饿死。 “嬷嬷!”沈宜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饿!” 她扑到李嬷嬷的身上,使劲儿晃着她的胳膊,连叠词词都用了出来。 李嬷嬷没有经历过网络的洗礼,不知道恶心心,反而觉得翠花像她家一岁的小孙子,只有他还这么说话,心一软,就松口带她去小厨房转一圈。 3. 刀削面 两人穿长廊,沈宜跟着嬷嬷七拐八拐,到了小厨房,说是小厨房,其实并不算小,光是院落里就有七、八个丫头婆子在有条不紊地忙活,还一点都不挤。 李嬷嬷领着沈宜进去,里面只有王厨子一人,他每次做饭一到关键的步骤,都会把人都撵出去。 不过李嬷嬷是世子的奶娘,他可是万万不敢怠慢的,况且她也不稀罕他那点谋生的本事,这也是为什么李嬷嬷能直接推开门的缘故。 “呦,嬷嬷,您来了?”王厨子招呼着她,并没有停下手头的活计,他可是要负责世子每日的吃食的人,地位并不比她差多少。 果然,李嬷嬷也没有计较,只是把身后的沈宜领到前头去,“这厨房里的东西你看着用,有王大厨在,你这赖皮猴子可不得放肆。” 说完,又笑着看向王厨子,“这是世子的贴身丫头翠花,今天来做顿吃食,她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也劳烦你多多担待了。” 李嬷嬷这番两头堵,相当于护着沈宜了,王厨子见状也没有为难沈宜,笑着指着身后一排的灶台:“翠花姑娘请,” 心里却有一番计较,这个新来的丫头好本事,这样就得了李嬷嬷的青眼,这般护着她,生怕别人怎么的? 不过他可不怕她夺了他的营生,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毛还没长齐,看着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就这样子还想来厨房,估计是想着法子要讨好世子,不过…… 他心下冷笑,他乐得看好戏。 沈宜面上一点不出错地朝这个大腹便便的王厨子道谢,扭头看向灶台,眼神有一瞬呆滞。 半晌,她有些不可置信,“锅呢?” 一排灶台上坐着五花八门的容器,有陶制的砂锅,圆圆滚滚的憨态可掬,还有好些她看不出材质,但是共同点就是口都很小,一看就是炖汤用的。 大铁锅去哪了? “什么?姑娘你可看仔细了!”王厨子一见她就知道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基本的东西摆在她面前她都不认识,还做饭,呵。 这样想着,他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些轻蔑,“李嬷嬷,看来这位姑娘不像会做饭啊。”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猜对了,沈宜确实没见识过这些,她好奇地过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时不时问问李嬷嬷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李嬷嬷嘴上给她讲解着,心里却也犯嘀咕,翠花看样子岂止不会做饭,这恐怕连厨房都没进过吧。 “李嬷嬷,我不会生火。”只有角落里的灶台没有烟火,她也只能用这一个,沈宜理直气壮地向李嬷嬷求助。 李嬷嬷嘴角一抽,她把屋外的云丫头喊进来,吩咐沈宜:“你先在这里做着,我一会儿就过来。” “嗯嗯,嬷嬷你尽管去忙,我给你做好吃的!”沈宜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 除了云丫头对着她的脸犯花痴,别人都没有接她的话。 目送走李嬷嬷,沈宜蹲下和云丫头搭话:“你几岁了呀?” 云丫头见这个神仙模样的姐姐竟然和自己说话,小脸憋的通红,扭过头不理她。 许久,才诺诺地回答道:“回翠姑娘的话,我翻了年就七岁了。” 沈宜有些诈然,这么小就出来干活,见她生火的架势也熟稔,多嘴问了一句:“这里的人都吃的白白胖胖的,怎么就你这么小?” 云丫头闻言递柴火的手一顿,眼神有些黯然,扭头问沈宜她要做什么。 沈宜也没戳穿她话题转的生硬,淡笑着顺着她的话道:“我一天没吃饭了,想吃点面。” 面? 云丫头似懂非懂,指着一旁的桌子给她看:“姑娘您说的是饼子吗?” 沈宜顺着她的话抬头,就见角落里一个干净的小方桌上,垛着像小山一样的大饼。 她摇了摇头,“我要吃面条。” 云丫头想问她什么是面条,此时火已经升起来了,木头噼里啪啦作响,沈宜夸张地鼓了鼓掌,“云丫头,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云丫头见她眼里的欣喜不似作伪,当然人家也没必要骗她,她极力地掩饰自己的兴奋,可是火光把一张小脸映得通红,眼睛里更是亮晶晶的。 沈宜是真觉得她很厉害,生火看似简单,实则对时机的把控,对风力的把控都有讲究,她在一旁仔细看了一遍都觉得有些难,这个小丫头却做到了。 另一方面,她也想鼓励鼓励她,这么小的年纪,在现代正是淘气捣乱,被一家子宠爱的阶段,她见她乖乖地坐在炉灶旁生火就有些心生不忍。 沈宜站起来,她舀出面粉,撒了一点点盐就开始和面。 云丫头好奇地想站起来看看,可是她得给翠花姑娘看火,权衡一番,还是没有动,只是还是忍不住问她:“你是要做面条吗?” “是啊。”沈宜随口应道。 “什么是面条呐?” 沈宜愣了愣,“你没吃过面条?” 云丫头摇摇头,“咱们从小吃的面食不就是饼子么?” 沈宜不知道,这个时代因为冶铁技术的原因,铁器只用于打仗等军事用途,还没有普及到成为民能用的铁锅。 所以炒菜什么的就更无从谈起了,时下兴盛的做饭方式就是煮或者是蒸,富贵人家偶尔炖汤,过年过节炸一些油物,这里的油物大多都是面食。 所以这个时代的菜品虽不算少,但是还没有充分地利用起来,主食有米有面,但面多是饼子,饼子既有利于储存,又可泡在汤里喝。 最关键的是没有炒菜,面条这些需要的浇头或者配菜,都要炒菜兴起以后才能真正流传普及。 沈宜小孩心性,听到云丫头说自己没吃过面条,就想炫耀炫耀自己的刀工,故作云淡风轻道:“这有何难,姐姐给你吃刀削面。” 刀削面是要炒菜的,不过现在她太饿,也没有炒菜的锅,打算随便调一份料汁就算了。 趁着醒面的功夫,沈宜一边和云丫头说话,一边调汁。 桌子上没有琳琅满目的辅料,酱油味精这些通通还没有生产出来,沈宜也不勉强,就着几个基本的调味料也做出一份蘸料来。 这时王主厨把门打开,屋外的仆人有序进来看火帮忙。 多数人殷勤地围在王厨子身旁,想窥得他的几分本事,王主厨笑呵呵地任他们巴结自己,嘴却紧得很。 “水开了!”云丫头闷头还盯着沈宜的灶子,见这里有些冷清,一等水好了就马上提醒翠花。 沈宜左手持着光滑的面团,右手手起刀落,一条面片就精准地飞到锅里,“扑通”一声,溅起水花。 云丫头呆了一下,眼睛刷地亮了起来。 沈宜调整了一下姿势,不再耽搁,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削面排着队进到锅里,由于她的速度快,几乎是一个挨一个,空中形成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这个角落里的奇观被众人看到,他们放慢了手里的动作,新奇不已的看着沈宜,只觉得她像是在表演杂技。 “好!”有人看得入了迷,以为自己在看杂耍,还拍手称快。 他旁边的媳妇狠狠地把他拽到身后,不忘扭头剜他一眼,他也不瞧瞧王厨子的脸色! 王厨子笑的有些勉强,这些年被人捧得极高,他敢打包票,他若自认自己厨艺第二,这世上还没人敢称第一。 他倒是不认为翠花能超过他,只是这个小丫头的手法一看就很老练,让他刚刚嘲笑她的行为隐隐有些自打脸的感觉。 旁边的旺财最会察言观色,他起身上前,故意放大声音嘲笑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滑头,做饭岂是靠这些华而不实的假把式?竟敢在我们王神厨面前班门弄斧,还是说……你是想要靠这个博得小爷的青眼,我看你模样不错,就勉强……” 那人说着,看清了沈宜的样貌,只觉得昏暗的厨房都因为她亮堂了起来,不由地出口调戏她。 沈宜没什么表情,一旁的云丫头气红了脸,叉着腰上前就要和他呛声。 “住口。”王厨子这时才悠悠地打断他,“你可知这是我们世子爷的贴身丫鬟?” “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了!”旺财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顺势道歉,退在王主厨身后。 王厨子满意极了,和颜悦色地冲着沈宜道:“翠花姑娘身子金贵,虽说我们都是下人,您却是天生的小姐命,这等脏污之地会脏了您的绣花鞋的,以后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好,劳烦你亲自来?” 明夸实贬,话里话外都是对沈宜的挤兑,在王厨子眼里,女人就应该养在深闺里绣花,她怎么能和他们这些爷们抢活干? 不过沈宜没混过职场,这其中的弯弯绕她愣是没听出来,还以为他在夸她,见面做的差不多了,放下刀美滋滋道:“那是,我这么好看去哪都招人待见。” 说完,又欲言又止地扫了眼王厨子和旺财二人,小声和云丫头吐槽,不过这时屋里都在看热闹,静的很,她说的话也就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不过人丑就只能努力了。” “哈哈哈!”云丫头捂住嘴偷笑,也有不少人意味深长地抿嘴。 王主厨感觉到周遭若有若无的视线,气的沉了脸,虽说男人不在意这些,可当面被人说丑还是很恼火的,他也不假笑了,把刀拍在案板上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丫头能做出个什么花样来!” 沈宜不解地眨眨眼:“谁说要给你吃了?” 她不是什么勤快的人,能给李嬷嬷和云丫头多做一份已经是罕见了,她做什么累死累活地给这个不安好心的人吃饭? “你!”王厨子被人下了脸面,一张脸又气又恼,黑里透红:“你给我我都不吃!” 沈宜有些无语,没再理他,这时面已经熟了,正白白净净地在锅里翻滚,有一股纯粹的香气蔓延开,古代的土壤培育出来的食物就是不一样。 沈宜把面舀出来,雾气散开后,一碗洁白的削面卧在碗里,若是细看,每一根面都是中间稍厚,边缘薄的透明,隐隐透着水光,看得云丫头食指大动。 “你是要清汤还是拌着吃?”沈宜怕她上手直接抓,把碗端起来问道。 云丫头眼睛不自觉地随着碗动,她都想试一试,可是不好意思说,小心地看了眼沈宜,见她眼里满是纵容,也跟着笑起来:“翠花姐姐怎么吃,我就怎么吃。” “那咱们就吃拌面。”沈宜让云丫头取一点猪油,她隐隐闻到一股哈喇味,心下明了,可能没有去腥,自己中午吃的那碗鸡汤才有股子怪味。 “你们吃肉怎么去膻?”沈宜把锅里的水倒掉,放在火上等它蒸干。 云丫头摇摇头,只有王大厨会这个,这也是为什么他做的饭世子可以吃进去,“王大厨会在汤里加点酸酸的东西,加了就没有腥味了,但是王妃不喜酸,给她做的汤里是不加那个的。” 沈宜听完明白了,原来如此。 她看了眼王厨子,对方冷笑地任她指使云丫头拿猪油,知道她手里没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心下安定,只有他能做出独一无二的美味佳肴。 沈宜轻笑,弯下腰问云丫头:“有酒吗?” 云丫头没说话,转身跑出去,没一会儿又风一般跑回来:“这是我找爷爷偷的黄酒!” 沈宜奖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在猪油化开之际,撒了点酒进去。 “翠花姐姐,你倒酒干什么?”云丫头以为她要喝,没想到倒在了油里! 沈宜没有抬头,飞速搅拌着油,她怕混不匀溅开,不经意开口:“去腥。” “什么!”身后那群围观的人不可置信地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