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情敌在古代种田搞基建》
1. 居然是你
就在昨夜,秋植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将身份文牒塞到秋梦期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嘱咐她,“期期,兄长知道这样让你很为难……但禾家的冤屈一日不能昭雪……爹娘九泉之下难安……”
“期期,你去师门这些年,身体也练得壮实,咱们兄妹是双胎长得像,你扮起为兄来足以以假乱真……”
“禾家的事一毕……期期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兄长死也瞑目了……”
秋植就这么死了,留下了十七岁的原身。
秋梦期亲手把他埋了,坐在小土包前,心里沉甸甸的。
其实秋梦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有个有钱的爹,不愁吃穿,还有一个在大学任教的对象。
对象叫做常俊,寒门贵子,温文尔雅,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
然而她摔到了这个鬼地方,却是拜那个狗男人所赐。
事情是这样的,她的好闺蜜郝恬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她,让她马上去常俊工作的地方,说丫的出轨了,秋梦期挂了电话火冒三丈直奔A城农业大学,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极具戏剧性的一幕。
天台,鲜花,帅哥,美女……
如果人群中央的那个男人不是常俊的话,秋梦期觉得其实还挺浪漫。
竭力压制住胸口的怒火挤在人群里边,耳边充斥着小女生们激动的尖叫声,秋梦期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常俊却送了这么个大惊喜给她。
她妈肯定没想到,她千方百计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却报应到自家女儿身上来了。
而人群中那个被众星拱月般的女人,身材高挑,一头波浪卷发垂在腰后,长长的风衣随风而动,露出淡紫色的衬衫领口,优雅中带着禁欲。
不得不说,就算不看脸,光看这身板就已经足够让人蠢蠢欲动。
秋梦期却十分讨厌这样的装束,因为印象中,某个人也经常是这样的打扮,而她和那人,是多年的死敌,是势不两立的存在。
就在这时候,一直侧着脸庞的女人突然往人群这边看过来,秋梦期瞬间心头一跳,双目瞠圆。
还真的是她!
——苏韵!!
以前秋阳荣给她妈买房子的那个小区,秋梦期在那儿住了十几年,苏韵就是那个小区的孩子。
事实上秋梦期和苏韵两人,不止认识,还蛮熟。
在她年少时还怀揣着理想的那几年,曾一度和这个女人一起叱咤校园风云,两人一个北乔峰南慕容,虽然没有正面刚过,但却没少被学校师生拿来作比较。
当然,秋梦期并不承认是自己单方面将苏韵列为唯一劲敌,虽然对方也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的任何挑衅,或者根本就没把她当成对手过。
也正因为这种清高的姿态越发激起她的兴趣,越想与对方比个高低。
可惜还没等争出个雌雄,秋家的正牌夫人打上门来,秋梦期才知道,自己母亲其实是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而她那常常出差在外的父亲实则是秋氏集团的董事长秋阳荣。
秋梦期性格乖张,以前在学校里就可以用尽显张扬来形容,如今她身世曝光,少不了看她笑话和“问候”她的人,一时间秋梦期的生活一下子掉入了地狱,不管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那个被她视为对手的苏韵也在这个时候对她落井下石。
受到一连串打击的秋梦期彻底成了问题学生,逃课打架,妥妥的小太妹,一天天在街上溜达,看哪个不顺眼招呼着一群狐朋狗友就是干。
再后来她被秋阳荣送出国了,除了偶尔在别人的朋友圈见到过这位女学霸的身影,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这个女人居然下作到这个地步,抢起别人的对象来。
昔日对手现身,秋梦期直接被怒火笼罩全身失去了理智,在学生们惊讶的眼神中,挤出了人群朝两人走去。
她的突然出现,直接打了常俊一个措手不及,男人故作镇定问道:“期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参加冲浪比赛了……”
秋梦期看着他,桃花瞳里布满寒冰。
“期期,你先去车里等我……我还有些小事需要处理。”
常俊说着,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眼底的慌乱,他试图说服着她,一边把车钥匙递给来。
秋梦期反手重重地拍掉了他手中的钥匙,这车子还是她给他配的,没少花钱。
见到常俊还不挪开,她直接用肩膀撞开了他走到女人的面前,紧俏的鼻尖几乎怼到了对方的脸上。
倘若常俊出轨的是别的女人,她根本就懒得说话,转身走人回去分手就是,可这人偏偏是苏韵,她忍不下这口气,男人她可以不在乎,但气势不能输,这场子她一定要拿回来。
只可惜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被激怒,也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或试图辩解什么,平静得出奇。
这样的表情在秋梦期看来,却是赤裸裸地挑衅。
她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狗女人,看上去一副高傲的白莲花模样,常俊有女朋友的事情,她不知道吗,自己好歹也来接过他下班几次了吧,他们教职工之间难道不应该传遍了吗。
既然知道,却不拒绝,真是贱。
不止她贱,常俊那个脚踩两只船的狗男人更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鼻尖是女人清雅的香气,秋梦期有些赌气地屏住呼吸,讨厌连身边空气里都带着她的香味。
胸口燃着一把火,她想往苏韵身上招呼一巴掌,可抬起的手来却挥不出去,此时她还是不愿意承认,她不敢,和当年一样,她在苏韵面前总是底气不足,就算是现在,事情已经明摆在眼前,她还是抬不起手。
想当年她当小太妹的时候,不知打了多少人,可偏偏每当对方端起那双如月一般的眼睛,她就抬不起手来。
她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打女人,难道我还打不了别人,既然你喜欢他,我就打他,让你心疼!
于是就在下一瞬,随着啪的一声,身后的男人就遭了殃。
秋梦期常年参加极限运动,身体素质不在话下,这一巴掌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常俊的三颗牙齿就这么嘣在地上,脸颊肉眼可见地变红变肿,像是一个发胀的馒头,一副昂贵的金丝眼镜也因为巨大的力道飞落在花坛边上的石牙子,碎成蜘蛛网。
人群中惊呼声四起。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吃我的喝我的还想拿我的钱来泡妞,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秋梦期骂道。
常俊在这一巴掌之下,原本温润如玉的一张脸也变得狼狈不堪,掉了门牙的嘴巴看起来格外滑稽。
从围观的这些学生们脸上的表情,他可以猜测到自己此时的形象有多么糟糕,牙龈和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尊严被打得七零八落。
异常狼狈的常俊脸上火辣辣的,一直以来故作温情的脸庞也变得扭曲,但仍试图要在学校众师生面前保留形象,一双大手用力地擒住了秋梦期的胳膊,不由分说得到:“期期,你别冲动,这是个误会,你先跟我走,我慢慢跟你解释。”
此时的男人,哪里还有以前文质彬彬的清雅模样。
更糟糕的是门牙掉了,讲话都跟着漏风,不仅秋梦期鄙夷不已,围观的女生们也露出了嫌弃的神色,纷纷后退几步,完全没有了刚刚发花痴的模样,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误会?你当我是瞎子吗!”
她揪住常俊的衣领子往围栏上拖,一巴掌跟着一巴掌对着他上下开弓,在自己跟前装得跟个贞洁烈女假清高,在外头却变身深情暖男舔自己的死对头,好你个常俊。
学生们似乎也看出是怎么一回事,正室和小三的戏码永远是人们最爱看的八卦题材,围观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两个都是美人,真是可惜了……
常俊起初是不敢还手,但被秋梦期给打狠了,最后不得不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去捉住她的手臂,两个人扭在一处。
按照常俊这种小弱鸡的战力值,秋梦期并没有放在眼里,却不曾想,身后的栏杆年久失修,在两人的厮打中围栏应声断裂,她被狠狠地甩到半空中——
耳边除了风声,还有人惊呼着她的名字。
“秋梦期——”
最后一眼,是苏韵那张精致放大的脸和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指尖短暂的碰触之后再度分开。
随着巨大的疼痛来袭,秋梦期失去了知觉,她以为自己死了,可睁开眼睛,却来到了这里。
一个距现代社会有一千多年历史的朝代,三国之后与南北朝平行,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焱朝。
2. 下定决心
岭南离京都三千多里路,更是古代流放罪人的百越之地,兄长想要找出凶手,可谓是南辕北辙。
秋梦期一时间有些踌躇,一旦接了这趟差,以后想要抽身怕是难了。
熟悉秋梦期的人都知道她这人最怕就是束缚,秋植的遗愿是让她代兄赴任,可当官就得坐班,最可怕的是这个时代的县令还得查案,她高中没念完就出国了,说是留学其实就是在一个野鸡大学里边混日子,大部分时间就是玩攀岩、跳伞、翼装飞行……什么刺激就玩什么,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要是去当县令,这些东西怕是都帮不上忙。
秋梦期牵着马儿在闹市中穿梭着,一时间有些茫然,她不想去岭南当官,但不当官又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马儿还是原身离开师门时候,师父送的。
师父是隐士高人。
原身六岁时被云游方士看中,跟着方士离家入了师门,练了一身好武艺。
三个月前,师父再次出门云游,只留一封信让她下山历练,她回了趟老家才知道兄长入京赶考,又追到了京都。
彼时她就看出秋植身患沉疴宿疾药石罔效,果然没能撑多久。
倘若秋梦期没穿过来,原身无疑是要继承兄长的遗志去岭南闯一闯,查探当年勋国公案的秘密,可如今身子被鸠占鹊巢,依秋梦期的性子,未必能按这个路子走。
秋梦期不想干,但又不能心安理得地到处潇洒当个劫富济贫的江湖侠女,但一想到如果是灵魂互换,原身的魂魄去了自己的世界,面临的或许是一个坠楼而亡的死局,那她欠下的可是一条命,她不能那么自私。
临近京都的小县城,看着热闹但却透着颓废的气息,面黄肌瘦的人们在四处徘徊着,时不时三五成群的人们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更有人提着香烛偷偷摸摸往山上去。
秋梦期漫不经心地走着,却把这些人的对话给听了个大概。
“永陵地宫还没建好,又要开始筹建九重台,再这么下去百姓都没活路了。”
“百姓没活路,却不缺他们司马家人一口饭,谁人在意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造孽啊,若是勋国公在世,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依我说要不是先皇给了勋国公那么大的权力,禾家怕也不会遭那横祸……”
“嘘——别说了别说了——万一被听到就糟了”
“听到又如何,今日是勋国公战死边关的忌日,百姓自发祭奠,年年如此,他们想抓也抓不完。”
“都七年了,可怜忠骨蒙冤埋在边关,奸佞之辈却安枕无忧歌舞升平,哎……”
“这贼老天真是不开眼呐——”
“听说当时禾家父子十几口人殒命边关,腹部被剖开,里面尽是树根草皮,勋国公那十一岁孙子临死仍紧抱着长矛高喊誓死捍卫领地……”
听到这里的秋梦期心中一跳,因为她此时肩上背着的,正是是记录当年边关那场大战的羊皮卷,是父兄留下来的,原身翻阅过,如今听到百姓议论,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那一行行字迅速跃入眼帘:“……勋国公率四子七孙镇守扶台州……将士已三日粒米未进……太子命勋国公强攻库村……太子命前锋禾奇志率三千人夜袭洪郡三万兵马……将士饿得连武器都扛不起,全军覆没……太子命禾奇然率两万北军冲入敌人包围圈……其子禾四郎被俘,敌军以四郎为要挟,禾奇然含泪射死儿子命战士突围……太子率兵撤退二十里,留禾齐荣带领五千将士死守阳崇庄,其子禾七郎被敌将挑开肚子,腹内尽是树根草皮,临死仍握紧长矛大喊誓死捍卫大焱领土……”
何其惨烈。
短短一瞬,却又仿佛过了很久,秋梦期定定站在原地,原本不过一个小小的包袱,如今竟像是千斤的重量伏在肩上,让人动弹不得。
她不是原身,她若不愿,没人逼她。
可这样一来,忠心卫国的将士成了叛国贼,英魂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禾家人冤屈不伸,父亲死不瞑目,兄长也死不瞑目,秋梦期双腿如灌铅一般没办法迈开步子。
秋父是勋国公的贴身侍卫,身中数十刀侥幸从战场上活了下来,临终前将为勋国公一家洗冤正名的使命交给秋植,如今这个遗愿又来到了秋梦期面前。
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我应该为他们正名才是!她胸中忍不住激荡着。
这个念头一出,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鬼怪神力作乱,秋梦期觉得身上千斤重量骤然一轻,腿脚也变得轻快起来。
就这样吧,干就完事了,这世上还有她秋梦期摆不平的事吗!
……
秋梦期在附近废旧的破庙中换上秋植的衣裳,做了男子的装束。
好在这幅身子偏清瘦,罩杯还小,还没发育完全,不需要她花费多大的工夫做伪装,而且此时天气微寒,多穿两件厚衣裳,就算不束胸也看不出来是个女子的身段。
至于容貌,秋梦期先前在池边看倒影,是她自己原本样貌的美颜升级版,和秋植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说来也好笑,秋植少年天才,年仅十七就中了进士,男生女相的他却因为一副好样貌,引来不少人侧目。
世上能容忍比自己优秀的人并不多,更别说是人才济济的京都。
在殿试之后的皇家宴席之上,就有人跳出来对他表示不服,先是觉得他这样小小的年纪就中进士,其中丁有猫腻,欲与他比试诗学。
秋植并非草包,确实有真才实学,小露一手让人心服口服,可还是有人取笑他的相貌,说他是女扮男装来参加科举。
皇帝被这群臣子吵得头痛,最后竟遂了这群人的愿,逼得秋植脱去上衣当众验明正身。
秋植涨红了脸,只觉得这世间奇耻大辱莫过于此。
但想起自己肩负重担还有未了之事,只得忍辱宽衣。
众人见他果真是男子,只觉得无趣,权当做是一场玩乐。
内阁的张阁老见宴席之上众人如此放浪形骸,让国之栋梁竟落了个脱衣验明正身的下场,痛哭流涕,跪地直谏,要求惩罚不敬者。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先前举动确实不妥,但这事也有他的一分子怂恿在里面,最后下旨,从今往后,朝廷上下不得对秋植的身份有任何非议和不得体的举动,否则论罪处理。
末了还问他是否愿意留在翰林院担任修编。
其他学子没想到秋植因祸得福,竟能有如此运气。
要知道,翰林院编修以一甲二三名进士及庶吉士留馆者担任,翰林官有选任为某些职官及进入中央高层的资格,出路比较优越。
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是没这个福分留在翰林院,而且之后还要参加朝考,选拔庶吉士及授官。
皇帝此举,意味着秋植不需要进朝考就能挑选自己喜欢的岗位。
不承想,秋植却拒绝了留在翰林院,恳请皇帝指派他去地方任职。
皇帝素来喜怒无常,见到这秋植这般直接拒绝自己的好意,心中不喜,但既想展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又想给他一个不识好歹的教训,给他指了个沥州封乐的县令一职,说是让他历练一番。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天子真正是什么意图。
沥州,位于岭南东南沿海地区,历代以来都是犯罪流放之地,瘴气弥漫蚊虫乱飞,百越人蛮狠不可教化,让这位身娇体弱的进士郎去那里当县令,究竟是历练还是惩罚。
秋植没想到皇帝居然无常至此,但想到传言禾家血脉在岭南一带出现,于是掩下其他心思,叩谢隆恩欣然应下,表示要为天子狩牧东南边疆。
皇帝见他神色庄重,又忍不住对他心生几分喜欢来。
要是换作别人,被指派到岭南去,一张脸不知道要耷拉到地上去,这小子竟然还有几分志气。
龙颜大悦,当场让人研墨亲自为他写下任命书。
这一切,秋植都细细告诉了胞妹。
可惜天妒英才,才出京都就直接病死在路上。
对于这样一位天才少年,秋梦期受原身情绪影响,心中也难免会难过,但眼下能做的,就是完成他的遗志。
她换好行装,将所有一切痕迹销毁干净,又看了一遍秋植留下来关于禾家一案的资料和记录那场战事的羊皮卷,这才牵着马出了庙门。
皇帝打了个耳光又给了颗甜枣,为了彰显大度之心,让八月份前到达沥州府即可,如今寒冬刚过,距离八月还有五个月的时间,时间上倒还算宽松。
也不知道另外一个时空的母亲怎么样了,秋梦期虽然跟她妈不对付,但毕竟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想到从今往后就见不到对方,忍不住心生失落。
算了,反正她妈眼里只有秋阳荣和钱,她在不在有什么关系,秋梦期如是安慰着自己。
就是便宜了常俊那个贱人,原本上门捉奸,却把自己给弄没了,这个渣男此时应该幸灾乐祸了吧,没了她,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和姓苏地在一起了。
秋梦期越想越憋屈,捉奸没捉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真的太蠢了。
还有那个姓苏的,真希望这个女人也跟着穿过来,凭着现在她身上的十八般武艺,就可以好好折磨那个女人了!
秋梦期忍不住抽打着身下的马儿,气咻咻地赶着路。
呸,一对狗男女。
3. 春桃大福
因为刚以真身在宁民县露过脸,秋梦期不打算继续在此地耽搁下去,直接赶往了下一个镇子,该镇叫麻西镇,印象中原身来时在这落过脚,那里有个大集市,方便购买物资。
秋梦期打算先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再上路。
虽然凭她现在朝廷命官的身份,一路上食宿和车马都能由驿站提供,虽然能白吃白住,却不是个好地方。
根据秋梦期所知道的历史知识,一般的驿站,做饭和吃饭的时候,“野虫横飞,环扑刀砧,与饭食相掺夹,食之不能下咽”,住宿方面更是堪忧,“卧房之后,即系牛栏猪圈,而以篾篷隔之”。
而且很多驿站的安排很不合理,有的距离太近,有的距离太远,近的吧,太阳还没落山就到地方;远的吧,点着火把赶夜路赶到半夜才能抵达,所以一路过去,全部依赖驿站也不可行,还得买点干粮和简单的铺盖做好准备。
转了一圈,正准备买东西,却听到一阵脚步和嘈杂声由近及远,紧跟着一大片尘土扑面而来,一大群人闹哄哄地跑过来,嘴里喊打喊杀的不知道在追逐着什么人,秋梦期这时候不想惹事,赶紧拉着马儿往边上靠了靠。
可等她看清楚前头狼狈不堪狂奔的两人时候,愣了一下。
“春桃?大福?”
早几日原身路过麻西镇的时候救下了一对姐弟,正是眼前的这两人。
这对姐弟也是苦命的人,父母双亡,弟弟大福是个痴儿,全靠春桃给富人家当丫鬟养活撑起的这个家。
街上的地痞流氓见大福人傻力气大,拿好吃的诱拐他去给他们当打手欺压弱小,大福心智不全,但本质善良,不愿欺负人,于是反过来被这群乌合之众欺负。
看着眼前的架势,想来原因和上次的也差不多。
此时早已惊慌失措的春桃恍然间看到秋梦期,如同见到了天降救兵,不由分说拉着大福扑到她的跟前,口中原本要叫女侠,但好歹是看清了她此时的装扮,眨眼之间就已经改口大喊道:“秋公子救命——”
秋梦期忙将二人护在身后,出声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公子,那些人让大福去偷银子,大福不去,他们就揍大福,大福这次还手了,把其中一人给打断了一条腿,现在那群人穷追不舍,要大福偿命——”
此时的大福的一张脸肿得像馒头一样,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衫被撕成一条一条,露出青青紫紫的肩膀手臂,有些地方还渗出血来。
秋梦期顿时一股热血涌上头,先前还惋惜着当了县令就不能做个见义勇为的侠女了,这不机会就来了嘛,她冷哼一声道:“别怕,我倒要看看看谁敢动你们!”
说话间,那一群人很快就围了上来,见着秋梦期身后的春桃姐弟二人,面露凶光,更有几人挽着袖子就要动手。
“慢着!”
领头混混看着秋梦期身体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呸了一口道:“死娘娘腔,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块儿打。”
秋梦期一听这话,瞬间就来兴趣了,“那不成,我这人最喜欢管闲事了。”
见她挑衅,地痞头子啧啧两声,“嘴上无毛口气却不小,先把你打服了,丢到怡红院去做男妓,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一旁的众小弟顿时哄笑不已,“大哥,这小子长得还挺标志,官老爷们就好这一口。”
“弟兄们,上——”
秋梦期其实心中也痒痒的,想露一手,试一试原身从师门学到的这一身功夫,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用的是秋植的身份,若是这时候暴露武功,被有心人看到,怕会引来祸端。
只好压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冷笑一声,直接从怀中掏出鱼符官凭,怼到混混面前,漫不经心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众小混混一见官凭,顿时吓得不敢上前。
自古以来民怕官,能配得起这种鱼符的,至少是个七品官,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主。
这些人平日里仗势欺人,背后也不过是个典吏捕头什么的,哪里敢招惹个县太爷,瞬间作鸟兽散,也不敢再找春桃姐弟二人的麻烦。
秋梦期第一次以身份压人,而且教训的还是坏人,毫无心理压力,看着这群人吓得屁滚尿流,心中畅快得很。
春桃没想到恩公拿出来的居然是官印,但她从小到大也没听说朝廷设有女官,再结合秋梦期这身装扮,心理隐隐约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在没有答案之前也不敢声张她的身份。
倒是恩公这已经是第二次救了他们了,心中感激之情难以言喻,拉着大福跪在地上不住地冲着她磕头千恩万谢。
秋梦期见姐弟二人这样的处境也是唏嘘不已,眼下这个社会,尊卑有别,为虎作伥者更是肆无忌惮,二人无父无母也没有族人撑腰,被那群混混盯上了,以后日子总是不好过。
但她自己身上带着任务,也不能一直护着他们,除了换个地方住怕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如此想着,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春桃忍不住啜泣道:“如今我已经卖身于大户人家做丫鬟,即便想走也走不了,大福愚笨,没人愿意要他,也无处寻得庇护,这才三番两次出了这样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难过,心里竟异想天开地想着要是自己的主子是恩公就好,她如此心善,定不会放着二人不管。
这念头一跑出来就止也止不住,不管不顾冲着秋梦期磕头道:“大人若不嫌弃,就让大福跟着您侍奉左右,我弟弟虽然愚钝,但他胜在乖巧听话,身上也有几分力气,大人若是远行,他也能给您挑担做个脚力。”
只要大福能活得好好的,就算这辈子他们姐弟二人再也不能相见,她也能狠下心来。
只是大福是个痴儿,大人又是个女子之身,怕是要嫌弃他。
春桃这么想着,又觉得希望十分渺茫,眼眶发红再度落下泪来。
果然秋梦期听到这话后下意识就要拒绝,作为一个现代人要什么下人,而且以她目前隐藏的身份,独来独往最为稳妥。
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是县令,将来说不定还要往上爬,没有一两个自己人跟着,以后做事怕是不便。
而且春桃姐弟二人两次被她搭救,忠心方面自不用多说,春桃又知道自己的底细,带着他们总比以后去牙行买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要靠谱多了。
如此一想就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问道:“你如今在哪个大户人家做丫鬟,要如何赎身?”
春桃闻言,原本还带泪的眼底瞬间迸发出光亮,难道大人是想——
……
谢家家主是做药材生意的商人,一听说有官员拜访,下意识就觉得心中不妙,心急火燎就往家里跑。
见面之后才知道是为了个丫鬟的事情,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随即顺水推舟要做个人情,把春桃送给秋梦期。
其实秋梦期身上根本没有几个钱,这才特意报了名号上门,也没想着白要人,就是想借着官威压压价,没想到还讨了个大便宜。
她笑笑着呷了口茶,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就职之地远在岭南,谢老板想必也知道那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你的这份人情我怕一时半会儿是还不上。”
毕竟是秋阳荣的女儿,气质谈吐这一块自然不用说,高中学过的文言文也不至于全部忘光,再参照电视剧咬文嚼字,并不是什么难事。
谢正卿见她年纪轻轻,姿态潇洒自如,只当她家教极好,更是小心应付。
“一个丫鬟算得上什么人情,大人切勿说笑,世人都说那岭南乃毒瘴之地,却不知越人的玉桂和香木等尤其出名,谢某早些年还真想往岭南走一趟,但无奈路途遥远那边又无人帮忙牵线搭桥,想做玉桂的生意却不得其门。”
他的语气诚恳,倒是真想攀上秋梦期这个关系,又急切道:“谢某是实实在在想和大人求个财,大人到了岭南那边若是方便,我倒是想厚个脸皮跟您扯上点关系沾点光。”
秋梦期正愁着到了岭南不知道要做怎么增加其他进项,县令的俸禄薄得很,她又当不来贪官,到时候要追查案子肯定少不了要花钱,说不定还得打点关系,她现在身上就几两银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岭南,如今谢正卿这么一说,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也不是不可以……”
谢正卿忙道:“百越之地盛产玉桂香木,还有诸如象牙、玳瑁、翠毛、犀角等,大人只管遣人代为收购,届时我派人过去运回来,所得结果除去成本咱们五五分,当然,收购本金也是由我这边先出,您看如何?”
“谢老板不怕我卷了钱跑了?”
谢正卿笑了:“以大人您的身份,能看上我这俩小钱儿那就是看得起我谢某人。”
在这些商贾的眼里,商人地位低下,能和官员结交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这也是很多学子进京赶考,常有富商进行资助的原因,为的就是这些学子一朝为官能为他们带来巨大的便利。
今天春桃这个事情,对谢家来说,简直就是个天大的机会,别说一个春桃,一百个春桃谢正卿都能送得起。
眼下这位秋大人虽然看着一身清贫,但谁知道日后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就算不能往上爬,只留在沥州为官,都能为他的生意助力不少。
秋梦期见他一脸恳切,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这生意能做。
4. 孟二公子
平谷县。
此时天刚暗下来不久。
城外驿站涌入了一群被流放岭南的遣犯,加上看押的差役大约有八十来人。
这些犯人被沉重的枷锁压得直不起腰来,眼看终于到了歇脚的地方,累得匍匐倒地赖在驿站门口不愿再起来。
随行的差役见状骂骂咧咧挥着鞭子一个一个抽过去,再将他们如同猪狗一般赶到驿站临时关押犯人的牢房,鞭子所到之处都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迹,一时间犯人惨叫声连连,女人和孩童的哭声此起彼伏。
差役对眼前的一幕早就见怪不怪,其中一人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再狠狠地往人群中挥了挥鞭子喝道,“吵什么吵,赶紧把嘴闭上,吵得爷不高兴,再赏你们每人一顿鞭子。”
鞭子卷着空气发出咻咻的声音,足以令人头皮发麻,人们抱头鼠窜生怕被鞭尾给扫中,相互踩踏着乱成一团。
差役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哈哈大笑,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老爷太太们,如今像蝼蚁一样在自己的鞭子下拼命求饶,简直让他们觉得鼻孔通天十分解气。
“行了,赶紧把人安顿好,再去两个人找驿长领些吃的来。”负责领队的参军终于发话,喝止了这群以戏耍犯人为乐的差役。
苏韵不敢抬头,被后面的人群推搡着踉跄进了临时关押的牢房,转头看到家人都围在身边,稍稍松了一口气。
连续三天,每天走五十里路,对这副娇弱的身子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
她以前徒步旅游过,一天二三十公里也有,加起来也有五六十里路,但如今换了一个身子明显就吃不消了,想到未来两个月内还要每天连续不停歇地赶路,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晚饭是一个巴掌大小表面焦黄的饼子,放粮的官差就这么将饼子丢在每个人面前,甚至还一个“不小心”踩到上面,也不管捡到的人能不能吃得下去。
有的官差甚至将这些口粮丢在人群中,看着犯人们争得头破血流,乐此不疲。
对犯人们来说,不吃东西就没力气赶路,赶不了路就会被官差抽打,赶路的疲惫加伤痛,不出几天就会死掉。
苏韵闭着眼睛将这个干巴巴的饼子捏碎了放进嘴里,再用口水一点一点地润开,慢慢地咽下去,粗粝的食物刮过娇嫩的喉咙,让她抑制不住地连咳了几声。
一旁的母亲顾氏忙扑过来给她拍揉一番,苏二爷则低声下去地去跟官差讨了碗水让家里每人都能喝上一小口润润嗓子。
有的犯人没吃饱,趴在木栏边上苦苦哀求再给点吃,却听那官差嗤笑道:“想吃肉?可以啊,拿东西来换。”
对这群犯人来说,早在京兆尹大狱的时候身上的银钱已经被搜刮了个干净,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银子,不过有些犯人临行时有亲戚前来相送塞了点银子,这会儿能讨点肉汤喝。
而对于没钱没有靠山的女犯人来说,用什么换,就不言而喻了。
苏韵吃完饼子好歹恢复了点力气,弯下腰解开缠绕在小腿上的绑带,将绑了一天的小腿给解放出来。
绑腿可以阻止腿部的血液下沉,缓解腿部酸痛,是长途行军的必备物品,苏韵在出发的第二天就让家人想办法把腿给缠上,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果,苏家几人看起来比别的犯人状态也要好上不少,连两个最小的弟弟妹妹也没有别的孩子哭得厉害。
就在她和母亲顾氏小声说话的当口,通铺口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苏家那小娘儿们,出来,有人找。”
苏韵的心瞬间一颤,其他犯人也纷纷转过头来,有些人脸上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顾氏更是条件反射地一把将她抱住,浑身发抖。
发配这种罪男人都不好熬,更不用说女人了,而且还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这里离京都近,差役们还有所顾忌,但那侵略性的目光时不时掠过,每一眼都令人提心吊胆。
现在这个点了还单独把人提出去,想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官差见到没有动静又再喊了一遍,声音如催命的符咒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苏父撑起疲惫的身子,冲着通铺外头道:“如今已入夜,不知官爷要找小女有何要事,若是有事要使唤,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磨一磨。”
苏卿韵的大弟苏长宁、幼弟苏长越,还有堂弟苏长平皆跟着喊道,“官爷有活吩咐,小子们也能干。”
黑暗中,苏韵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她并没有出声。
通铺口的官差见到苏家人个个护犊子似的,很是不高兴,喝道:“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孟二公子的份上,早把你们一家子给抽个皮开肉绽,麻利点赶紧让人出来,别让老子下鞭子。”
苏父一听到孟二公子几个字,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如果是姓孟的,我看就不必见了。”
“哟哟哟,苏学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当自个儿是太傅啊,你说不见就不见?照我说还不如识相点,乖乖把女儿送上去哄得孟二公子开心,到时候多赏哥几个银子,这一路过去你也好受一些。”
苏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官爷莫要侮辱小女清白,苏家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女儿送去巴结这等卑鄙无耻之徒。”
那日苏家被抄家的时候,孟家让人前来退亲,两家之间如今已是恩断义绝。
几个守夜的官差听到苏父这话更是大笑不止,“清白?像你们这样的罪人,提起清白二字就是个笑话”
流放三千里,就算一路周全,等到了配所,要是没人护着,就得与人为奴任人鱼肉,女人更惨,大概率是要被发配到军中为妓,供戍边士兵发泄玩乐。
苏父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但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苏韵见父亲还要言语,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爹,我去见他。”
苏韵口中的他,正是孟阁老家的老二孟元洲。
听到女儿开口,苏父沉下脸,“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但眼下已不是咱们能讨价还价的时候。”
苏父口中发苦,不得不认清现实:“既然如此,那爹陪你走一趟,我倒想听听姓孟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说着就要起身,身上的枷锁也随着他的动作趿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惹得周边的人纷纷侧目。
“爹,让长平陪我一起便可。”
苏韵想要从孟元洲这里找突破口,就不能让父亲跟着,以苏父的性子,只会把事态弄得更糟糕,更不用说谈条件了。
苏父犹豫了片刻,他怎会不知道,这几日来官差一时还没怎么为难他们,多少是看在孟家人的面子,眼下这个状况,女儿心中要是另有打算,拦不住她也怪不得她。
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那就让大郎陪着你,不要走远了,有事大声呼喊,爹和你二叔听到了也好去寻你。”
苏二爷也赶紧附和道:“二叔听到你声音定会立刻跑去找你。”
苏韵看着他强打起精神宽慰自己的样子,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男人们不管是行路还是歇息,都要带上沉重的枷锁和脚链。女人们的状况稍微好一些,一群人像蚂蚱一样被细绳子一串串地绑起来,直到到了驿站才松开能松开活动。
如今才走三日,父亲和二叔的手脚就已经被镣铐铁枷给磨了皮,再这么下去,不到十天半个月,磨掉皮肉露出白骨是早晚的事情。
“爹和二叔这几天辛苦,先躺下歇着,我去去就来。”
大郎苏长平见到堂姐起身,也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脚镣跟在后面。
苏长平是二爷苏学义的儿子,是原身苏卿韵的堂弟,年十六。
二郎苏长宁本也想跟着去,但苏父没指他,他不敢冒头,只得坐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通铺口。
通铺口的官差何老九眼珠子死死盯着一前一后走出来的姐弟两人,贪婪的眼神描摹着少女脸庞,再看着一旁满脸警惕的苏大郎,冲着他呸了一口这才将二人往驿站外头领。
驿站外头。
孟元洲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人,头发披散衣衫褴褛,一向洁白如玉的脸上也沾上了污垢,虽然才从京都出发三天的,但这群人在大理寺已经被关了几个月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可即便是这样,再怎样狼狈的状况也难掩标致的五官,宽大的囚衣下面包裹着姣好的身段,那双秋水一般明亮的眼睛,眸底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之意。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孟元洲眼底尽是眷恋,他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亲近她,一旁的苏长平却一个跨步挡在了中间,脚上的枷锁因为他的动作而哗啦啦地响动不已,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醒耳。
孟元洲见到这人这般不识好歹,脸上露出愠色,伸手将他往一边推搡,而意识到此时苏韵就在边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又克制着收回了手。
苏韵冷眼垂眸,“昔日你也曾与大郎携手言欢策马听风,如今苏家落难,我原以为你与旁的人不同,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
她的语气平平没有起伏,但孟元洲能听得出话语里的失望,他赶忙解释道:“我不过只想和你说两句体己话而已。”
说完又忍不住后悔,对方如今已经是这般处境了,自己何必如此低三下气又做伏小状。
先前苏孟两家的婚礼,孟元洲虽是孟家嫡系一支,但排行老二,处处不如大哥,又不如庶出的小儿子受宠,两家虽有婚约,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位未婚妻从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来对他是有情还是无意,都是他热脸孔贴冷屁股,如今对方都到了这个地步,可自己还是改不了以前的做派,连带着对自己也有些恨恨。
他原以为经过这几天的处境,等苏卿韵尝够这流亡路上的苦楚,定会软着脾气向他妥协,但现在看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看着甚至比以前还要孤傲几分。
更令人难受的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对她着迷。
对方一如既往的生疏,孟元洲只得直接切入正题:“韵儿,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免了你流放岭南之苦。”
他自信这个消息能让苏韵欢喜,至少应该会对自己能生出不同的态度来。
可惜对方却似乎不领他的情,而是反问道:“我家人呢?”
孟元洲有些失望,压下毛躁的心情一脸为难:“单单救你一个人就已经冒很大的风险,更遑论旁人。”
苏韵没有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锁住他,这让孟元洲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
“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男人还是破了功,率先急急解释。
苏韵这才缓缓低下头,道:“我父母如今身体不好,弟妹年纪又小,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苟且偷安做个不忠不孝之人。”
孟元洲忙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想来你当初出卖苏家,也是因为权宜之计。”
孟元洲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又说不出话来,静谧的空间里传来不远处一两声狗叫声,让他忍不住好不烦躁,好半天才道:“韵儿,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全是由不得人,如今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尽了我最大的能力。”
“前台也好幕后也罢,你终究参与了不是吗,难道我不该恨你?”
“事已至此,我觉得你应该看清眼下的形势,倘若错过这一次,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你想想这一路三千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等到了配所,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况,就算你能忍受,我也不忍心?”
“你做的局,这样的结局想必已经早就在你预料之内,你何来的不忍心?”
“汪汪~汪汪~”,狗吠声应景吠起,似乎在赞同她的话。
“我——”
苏韵的气势也渐渐拔高,一双眼睛逼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的那封信,让它成了指正我父亲罪证的唯一证据,而我也成了这个家最大的罪人,孟元洲,你觉得如今我还有脸丢下被我连累的父母叔婶弟妹独享安宁吗?”
“汪汪~汪汪~”
孟元洲脸上闪过痛苦之色,来之前想要的说辞都被堵在喉咙之中,憋屈得不行,又不好对苏韵发脾气,只得咬牙冲着不远处道:“何老九,把那条狗杀了——”
话音刚落,一人一狗从暗处走出来。
“谁这么大的口气,要杀我的狗。”
门廊上的灯笼照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人未进门,声音却先行一步。
5. 参军王伽
苏韵转头望去,对方也刚巧从暗处走出来,是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材高挑,秀美中略带英气,让人一眼惊艳。
当朝驿站不对平民百姓开放,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大小应该也是个官,苏韵自知罪人身份,随即低眉顺眼地低下头。
孟元洲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旁的人,想到刚刚和苏韵的对话可能被对方听了去,看清了眼前的不速之客,心中恼怒,“我道是谁,原来是岭南封乐县的秋知县,哼,你的狗扰人清幽,难道不该杀。”
秋大人这三个字落在耳中,苏韵心微微一动。
秋梦期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正确地说是认识兄长秋植,压着悬起的心故作镇定道:“我的狗扰人清幽你就要杀了他,那我原本在这儿好好赏着月,被你给吵到了,是不是也得杀你才能落个清净。”
这一晚上,屡次被眼前的那条吐舌甩尾的大黄狗打扰,如今又被跟这畜生相提并论,再看看天上,黑漆漆的连半颗星星都没有,赏哪门子的月,被这个穷酸娘娘腔取笑,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人同为今年的新科进士,孟元洲的名次虽不如秋植,但他作为世家子,秋植不过是个寒门子弟,要不是当日在宴席上的那一出戏,他根本就记不住秋植这号人。
“秋大人好大的口气,区区一个岭南知县,竟敢喊杀同僚,这未免也太狂妄了吧。”
“岭南怎么了,岭南难道不是大焱的领土?”说着秋梦期瞥了一眼对方,嗤一声道,“你又是何人,敢对本官这样大呼小叫!”
孟元洲和秋植同为二甲进士,秋植因祸得福皇帝直接给他点了官,其他进士还要再参加一次朝考才能安排职位,而且要是没有空缺,还得一直等着。
所以此时的孟元洲确实还没有一官半职,除了倚靠父兄和世家名头,并没有其他底气,只能语气不善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懒得与你计较,速速走开,别扰我说话。”
就算没有官职,但以他的家世,迟早要分到一份好差事,肯定要比区区一个偏远地区的县令好,因此他也懒得把这寒酸的娘娘腔放在眼里。
“笑死人了,这驿站又不是你家开的,是专门给我这种出公差的官员住的,我爱在哪儿待着就在哪儿待着,你凭什么赶我走。”
没有报官职,那就不是官,自己好歹也是皇帝金口玉言定下来的县官,秋梦期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一旁站着的充当背景板的苏韵,趁着二人不注意,偷偷抬头,眼帘中就这么闯入了小县令这样一副得意的小模样,她眼睛微微地眯了眯,尤其看到对方嗤笑时候翻起的白眼,可爱之余,莫名熟悉。
她眼眸转动着,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这位小县令的胸前,只可惜衣服穿得很厚,看不出什么来。
孟元洲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子说话,差点就要气得七窍生烟,阴沉着脸道:“姓秋的,你当真要继续对本公子大呼小叫。”
“行吧,我懒得跟你计较,你也别管我在哪儿溜达,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刚刚你们说的话我可是听见了,你若是敢协助犯人逃跑,我可不会装作看不见。”
秋梦期说完,牵着二福,不再给对对方一个眼神,抬头挺胸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二福是大福养的一条狗,当日从谢家出来,大福央求回去把二福接过来一起走,秋梦期看着一米七几的大福哭得跟个小朋友似的,她一向嘴硬心软,而且考虑到一路前往岭南,免不了要露宿野外,有条狗,晚上守夜会更方便一些,于是答应把二福接了过来。
谢家还另外赠与二十两盘缠,八百两银子作为在岭南收购第一批货的本金,又给她配置了一辆马车,如今她身上有银子,有马车有丫鬟小厮伺候,还有狗子撸,潇洒得很。
看着秋梦期趾高气扬,孟元洲差点没气死,这姓秋的竟然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好歹他们会试的时候坐的位置也近,后来见面也有点过头,可这厮这会儿居然鼻孔朝天翻脸不认人,简直令人气炸了肺。
这厮甚至在经过何老九的时候,抬着下巴呵斥道:“你是怎么当差的,大晚上的带着犯人到处招摇,人跑了你担待得起吗?”
何老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差役,如今当着一个正儿八经的县官面前也不敢造次,唯唯诺诺道:“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带他们回去。”
说着转头冲着苏家姐弟二人喝道:“还不快走,磨磨蹭蹭是等着吃鞭子吗?”
苏长平听到这话,如获大赦,扯着苏韵袖子轻声道:“长姐,我们回去吧。”
苏韵本来心中还有些想法,但眼下这个情况不管说什么都不合时宜,她紧抿着唇低着头跟在堂弟身后往回走,只是在转角处,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还没走远的秋梦期。
正好撞上对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心口微微一跳,迅速转过头,隐入墙角。
孟元洲没有错过苏韵的这一个回眸,只是令人生气的是,她看的却是那个娘娘腔,气得拂袖往外走。
这时候被他支开的小厮赶紧上前,只是还没说话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骂道:“死到哪里去了,这时候才过来。”
小厮有些委屈,刚刚还不是你把我撵走的,免得影响和苏小姐谈话。
“下次见到那条狗,想办法弄死它。”
就在这时候,还没走远的秋梦期转过头,直到对方的背影没入夜色中,蹲下来摸了摸二福的脑袋道:“听见没有,人家下次还想找机会把你干掉,你得小心点。”
二福伸着舌头黑溜溜的两只眼睛看着她,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呸,什么人哪,跟一条狗过不去。”
秋梦期说着,站了起来,准备回房间休息,却被门边一个大黑高个给吓了一跳。
“王参军这么晚还没睡?”
眼前这个男人叫做王伽,京兆府司士参军,负责押解这群犯人的官差头领,大约二十七八岁,不苟言笑。
秋梦期傍晚才住进的驿站,碰巧和这群人碰上,才和这人有了几句话的交集。
“下官听到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
两个人一个是京兆府的正八品参军,一个是封乐县的七品县令,看着似乎秋梦期名头响一些,可其实都是不相上下的芝麻官。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古人向来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即便面对秋梦期这种面相稚嫩毫无功勋的少年官员,王伽也不得不乖乖行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秋梦期就要跟他告辞回房,却听到王伽道:“大人敢这么和孟公子说话,就不怕得罪了阁老大人?”
秋梦期脚下步子一顿,原来刚刚那人是阁老的儿子,“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如今被分配到岭南做个小官,就算有人想要为难我,也得往岭南跑一趟,那得多遭罪啊。”
王伽闻言,心中暗道:人家不用去到岭南,在京都也可以弄死你。
但两人毕竟只是初见,王伽没必要跟她说太多,只是笑笑道:“岭南这条路,某每年至少要走一遍,如果不是深仇大恨,想必也不会有人千里迢迢去岭南找大人不愉快。”
“你每年都走?”秋梦期来兴趣了,“能不能让我这个路痴跟着一起走,你放心,我只需个带路的,就跟在后面赶路,无事不去打扰你们。”
王伽哑然失笑:“旁的人都嫌跟着犯人一起晦气,大人却凑上来,实在令人不解。”
秋梦期道:“晦气倒不至于,不过这一路过去这么多荒山野岭,少不了盗贼出没,盗贼劫谁也不会劫囚犯,跟着你们能保我一路平安。”
“如此说来大人是把我们押解队伍当成你的私人保镖了。”
“岂敢岂敢,要是王参军不介意,那秋某就厚着脸皮跟定你们了。”
王伽自无不可,点了点头,打算做个顺水人情。
6. 默默解围
回来后,苏韵就一直在沉默着。
顾氏担心她,轻声叫道:“韵儿,是不是那姓孟的为难你?”
苏韵转过身子抱住母亲安抚道:“娘,没人为难女儿。”
想到未来到了岭南的日子,顾氏心里忍不住绝望,她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到时候得落个什么下场,话没说完泪珠就滚到了下巴。
“韵儿……不然……”
她只是张嘴,苏韵就知道母亲要说的是什么,直接一口回绝。
“娘,苏家大祸可是那姓孟引来的,与虎谋皮下场只会更糟糕,再说女儿也不会丢下您和爹独自偏安苟活,况且如今皇上赐婚孟二及玲珑郡主,我若是跟了他,日后躲躲藏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还不如跟着您和爹爹一起,走一步算一步。”
苏韵也算是看出来了,孟元洲没有能力也更不愿意把苏家人都救出去,与其费心跟他周旋,还不如跟着父母先一路往岭南再做打算。
而且具她所知,负责押运的王姓参军还算靠谱,虽然看似对手下人少有约束,但每次一有争议不可调和的时候他都会出来调解,大事上面拿捏得死死的,整个押解队伍并非都无可救药。
“可——”
“娘,您别担心,岭南新会郡有个姓秋的县令同行,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糟。”
“傻孩子,县令是官,我们是犯人,就算这一路他不拿我们怎么样,等到了岭南,我们该为奴为婢他那还能拦着不成?”
苏韵脑海里浮现着那双熟悉的眉眼,沉默不语。
……
第二天一大早,官差吆喝着犯人们起来赶路,外面吵吵闹闹一阵,秋梦期也睡不了懒觉。
春桃提早把洗漱的东西和要穿的衣服给她备好,秋梦期捡了个现成的丫鬟,不需要调教就能上手用,心里美滋滋。
驿站有准备给过往官兵的伙食,但这些经费一路下来被层层盘剥,到驿丞手里也没剩多少,准备的食宿条件就可想而知。
好在秋梦期早就有了自知之明,自己准备铺盖之外,还准备了一些吃食。
被褥叠好,往马车的座位底下一塞,什么时候住店再拿出来,有大福这个大力士和春桃这个勤快的小丫鬟在,方便得很。
粮食也买了一些,有肉干,面粉和大饼子。
春桃把驿站准备的那些硬邦邦的馍馍留下来自己和大福吃,自己早起煎了几个饼给秋梦期。
秋梦期一大早哪里吃得下什么饼子,勉强吃了半个,剩下全给春桃,春桃吃了馍馍就饱了,后面大福吃了一个,剩下的包起来留着路上备着。
五十多名犯人,外加差役,浩浩荡荡一路向前,所到之处,路人都纷纷驻足围观。
更有孩童拿着地上的石头朝着犯人乱扔,直到官差出声呵斥,人们才作鸟兽散。
秋梦期外向又好动,让她一天到晚躲在马车里不下车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种官道,再怎么平坦也不是柏油路,马车走起来摇摇晃晃硌屁股,让她难受得不行。
于是坐了一段马车后她开始骑马,骑了一会儿马又下来走路,同行的官差看她都像是看大傻子。
此次押解的犯人,主要有太傅苏家一家十口,大司农柳家三十四口人,剩下还有十几人是因为因为各种名目犯事的犯人。
苏家和柳家是因为前些日子震惊京都的贪污饷银一案被下狱流放,羽林军从柳家搜出了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被坐实贪污之名。
和柳家相反的是,羽林军在太傅家中却没搜到什么银子,除了一封和大司农往来的两封信件,信中确实提到关于处理饷银的事情,苏太傅百口莫辩,一家人也直接被下了大狱。
柳家那边,柳老爷一妻六妾一点都不含糊,如今孩子孙子的一堆,走一路是哭一路。
脾气不好的官差听了一路哭声,心里烦不胜烦,鞭子一甩,就是一顿打,大人痛过之后噤若寒蝉,小孩子越打越哭。
“求官爷大发慈悲,小孩子不懂事,难免会哭嚎两声,奴家背着走就是,官爷歇歇火,收一收鞭子吧。”
柳家的长媳柳罗氏一边哭着一边哀求。
想她嫁入柳家以来,素来养尊处优,进出都是坐着软轿,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如今不但连着走了几天的路,还得背着孩子。
她公爹和丈夫因为犯了贪污罪,一个在槛车里闭眼等死,一个戴着枷锁深一步浅一步,哪里能顾得上。
全靠她一人拉扯两个小的,苦不堪言。
官差们可不管这些,只要他们一不高兴了,鞭子就挥下去,管你是大人还是小孩。
这一切都被秋梦期看在眼里,但她答应过王伽,不参与他们的差事。
而且这些犯人,都是犯了事被发配边疆,流放路上的磨难本就是对他们的惩罚之一,就算她是官,也不能妨碍同僚执行公务。
她最多只能帮衬一下,不让队伍里的官差对女犯人为非作歹,就算只是这样,也已经逾越了。
槛车上,六十多岁的柳鄂双眼紧闭,耳边是妻妾儿媳和孩子们的哭泣声。
边上跟着一个粗犷的差役,此人叫做李达,用着两个人只能听到的声音道:“柳老爷,这才是出行的第四天,此去还有两个月的路途,到时候你的儿孙们能否活到岭南,都是个未知数,你要是知趣点,把东西交出来,我不敢说能放了你,至少你的儿孙们一路去到沥州,能有马车坐,一日三餐不成问题,不用贬为奴身,只要乖乖留在沥州境内,能保你几世平安。”
柳鄂仿佛没听到这话似的,翻了个身,任由车身摇晃着半死不活地躺在车板子上。
李达见状,狠狠地呸了一声。
手中的长鞭一挥,狠狠地抽在柳鄂的二儿子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哭闹的孩子也吓得不敢出声,只能泪汪汪地抽泣着。
另一边的苏家人见状,苏二爷的妻子方氏赶紧将女儿苏卿萱紧紧拽在手边,压低声音道:“萱儿,累了就和娘说娘背你,要是哭闹咱们全家人都要挨打,你可晓得了。”
小小的苏卿萱睁着一双惶恐的大眼睛,憋着小嘴忍着眼泪道:“娘,我知道,我还走得动,娘累了,萱儿不用娘一直背着。”
一旁的苏韵一边走一边道:“婶婶,要是萱儿累了,我也能背,我们轮着来,不怕。”
胞弟二郎苏长宁才十四岁,因此官差也没给他上枷锁,和女人们串在一起,听到姐姐和婶子的对话也跟着道:“婶婶,我也能背。”
方氏闻言,心中熨帖不少,道:“大姐儿和宁哥儿都有心了,只要咱一家人不分开,就能全须全尾地到岭南那边。”
看着柳家鸡飞狗跳的,再对比苏家这边相互携手共渡难关的气氛,方氏和顾氏妯娌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庆幸不已。
只是看着前头的苏韵,即使穿着破旧的囚服,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和周身绝尘的气质怎么也掩藏不住,想不显眼都不行。
越是这样卓绝,落到这样的境地越是危险。
苏家人一路走着,都提着一颗心。
眼看到了中午,来到一片荒郊野外,王伽吩咐队伍停下来埋锅造饭。
王伽来回跑这条线熟门熟路,选的地方都是靠谱的。
犯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歪在路边随便找个地坐下来休息。
一天五十里路,一里不能少,否则没有办法在规定的时间到达目的地,押送的官差也会因此受到责罚,官差再怎么过分,也得把赶路这件事情给放在首位。
负责做饭的伙夫叫做王顺子和王根子两兄弟,架起锅子就开始熬汤。
犯人们是没有汤的,每人发了一个硬得能砸得死人的馍,官差甚至还会指使一些犯人在周边给他们挖野菜捡柴火。
何老九直接点名了,让苏韵去挖野菜。
二郎苏长宁想都不想就站起来道:“我和长姐一起去挖,人多挖得快。”
何老九见着他碍眼,冲着他就是一鞭子,痛得少年浑身打战。
苏韵忙一把弟弟拉在身后,咬着牙道:“照官爷这么打下去,他明天走不了路了,耽误行程误了大事怕是要惹得参军不快。”
“爷爷我叫谁就是谁,这么巴巴凑上来不是找打是什么。”
苏韵眼底含着怒意,但还是隐忍道:“我弟弟也是为了能多给官爷多挖点野菜才跟着上来,官爷何必拒绝他的好意?”
何老九正要说话,不远处传来王伽的声音:“找到人挖野菜没有,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何老九瞪了二人一眼,转过脸去谄媚道:“头儿,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说着又顺手点了几个人道:“你、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赶紧去那边上挖野菜,别想着逃跑,否则我鞭子抽死你们几个。”
苏韵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而马车旁边,秋梦期一边摸着二福的头一边冲着王伽道:“瞧,想喝你们一碗热汤不容易哪,这时候都还没开火,再等下去肚子都饿扁了,我自己让春桃弄着去。”
“那行,那就谢谢秋大人的饼子了,等晚上到了下一个驿站,到时候我再请大人喝酒。”
7. 葬心病狂
昨晚上孟元洲的好事被秋梦期给搅黄了,只得给苏韵丢了一句话,让她好好考虑,明晚上他会到下一个驿站等她,只要她点头,他就会想办法李代桃僵将人给弄出去。
到了晚上,当苏韵当再次被何老九提溜出来,她心里也早有准备。
苏长平也板着一张脸跟在一侧,似乎只要谁对苏家长姐不敬,他就会扑上去撕咬一番。
孟元洲早就烦他碍手碍脚,让何老九使了点手段把人给支开了,这才有了和苏韵独处的空间。
然而当他再次提出让苏韵跟他走,对方直接拒绝了,这让以为已经拿捏住她七寸的男人觉得不可思议。
苏韵原本想从他这里找到切入口,可自从见了小县令后,孟元洲已经不是她改变当前处境的最佳选择。
于是也不打算再继续做戏下去,“孟二公子,不用再费口舌了,我不会跟你走。”
孟元洲一再被拒绝,脸上也挂不住,语言也逐渐变得恶毒,“苏卿韵,像你这样的罪人去到岭南是要被发配去卫所当军妓,所有戍边的将士人人都可羞辱你,你难道愿意成为一个被万人骑的娼妇也不愿意跟我走?”
眼前风姿依旧的神女,浑身污垢也无法掩盖她锋芒,在听到他如此下作的语言对方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如同看待一只可怜虫一般。
而这样的反应在孟元州眼里看来却极其刺眼。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屈辱过,而且是让一个女人给无声地羞辱了,怒火冲击着他的整个胸腔,面目也逐渐变得扭曲。
“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既然那么想做娼妇我成全你——”孟元洲说着一把捏过苏韵的胳膊,将她朝何老九推去,“何老九,她是你的了。”
他要给这个女人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什么是世道险恶,让她知道要是没有他她会面对怎样残忍的处境,他倒要看看她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脸上还会不会一直保持这样的清高和不屑。
何老九早就垂涎眼前的美貌,但这个女人又是孟家二公子罩着的,他有心无胆动也不敢动,如今对方居然来了这么个指示,他仿佛被天上的馅饼砸晕了一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他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立即露出了猥琐的表情,迫不及待地扯住苏韵的胳膊,就要往墙后面拖。
苏韵想过孟元洲会暴怒,但却没想到对方竟丧心病狂至此,她用力地挣扎着要挣脱何老三的锢桎,却被一张大手给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何老九使着力往墙角拖人,却见孟元洲虎着一张脸跟在他的身后,尴尬地喘着粗气道:“二公子,你——你也要一起吗?”
孟元洲脸色铁青,他当然不愿意心爱的姑娘被人玷污了去,就是想通过这一招来让对方害怕,进而屈服于他。
只是看着这个女人带着倔强和恨意的表情,他不禁萌生出一个变态的想法。
然而还不待他多想,一串狗叫声从墙的另一边传过来,狂吠不止。
“呸,又是一个绿帽癖。”
孟元洲整个人脸都黑了,这个声音是他最讨厌的声音,没有之一。
他不知道秋梦期口中的“绿帽”是什么说法,但这人像苍蝇一样随时出现,坏了他的好事,简直该千刀万剐下油锅都不能消除他心头之火。
他气得要上前去给这个嚣张的小县令一个教训,却没想到一条黄色的大狗突然蹿了出来,挡在对方的跟前,龇着牙一脸凶相。
而此时被扣住双臂压跪在地的苏韵,在听到这道声音那一刻,整个人终于不再紧绷,卸了力道瘫软在地,眼睛盯着秋梦期的鞋子尖尖,鼻尖酸楚眼眶发红。
何老九好事被打搅,但来人是小县令,就算心中万般不情愿也不敢在他跟前胡来,不得不放开苏韵的手臂,可还仍不死心,跪在地上觍着脸道:“秋大人,这是孟二公子赏给小人的,求秋大人高抬贵手,要是秋大人喜欢,小人先给大人尝尝鲜,小人再——”
秋梦期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再看看一旁女人通红的双眼,简直不能忍,将他一脚踢开。
何老九疼得直咧嘴,但却不敢反抗,也不敢反驳,只能甩锅给孟元洲:“小人是奉孟二公子之命,小人……小人也是不敢不从……”
说着,又心虚地抬头看着孟元洲。
“何老九的意思是,孟阁老的公子下令让你□□罪妇,此话当真?”
孟元洲瞬间气得鼻子都歪了,这话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
而且他作为世家子弟,一向高傲惯了,如今被她撞破这等事实在丢脸,恼怒道:“秋植,本公子想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那怎么行,我堂堂的朝廷命官,食君俸禄替君分忧,遇到不平之事,怎么能袖手旁观,你要是不想让我管,那就先奏请皇上,皇上说我不能管,我便不管。”
“真是胡搅蛮缠,这些都是犯人,本公子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轮得到你来管我?”
“你无官职在身,没有处理囚犯的权利!”
“哼,你并非负责苏柳贪污一案的官员,你也无权管这趟子事。”
“我是没有权利去惩罚犯人,然犯人也是家国百姓,更是建设戍边的主要劳动力,本官作为朝廷命官,百姓受难本官岂能视而不见!”
孟元洲没想到这娘娘腔居然没将他孟家放在眼里,明明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呛声,一时间搞不清楚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背后有其他人在撑腰。
秋梦期见他这模样,心中畅快极了,“孟公子既不掌管押解之事,又不是出差公干,怎么三天两头跟着我们屁股后面转,莫非是想——劫狱?”
劫狱这样的事情是能说出口的吗,这可是要犯杀头的罪,就算孟元洲能利用手段把人给弄出来,但也是各方打点悄摸摸做着,哪里容得他在这里大声宣扬。
就在这时,驿站门口传来动静。
几人一看,居然是王伽来了。
涉及世家子弟和官员的这种事,王伽早些年不服软吃了亏,近几年就再遇上这些事情,只要不影响押解任务他就龟缩不出,没想到今晚却出来了。
孟元洲虽然有孟家在背后撑腰,但朝中官员相互制衡,别人也在盯着他们家盼着抓住小把柄,要是他的事传出去,明天他爹在朝堂之上定会被御史台给参上一本,陛下阴晴不定,指不定要怎么弄他们家。
如今已经惹上了一个油盐不进的秋植,要是再跟眼前的参军过不去,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瞪了地上的何老九一眼以作警告,在王伽没到来之前迅速离去。
王伽心里跟明镜似的,慢悠悠地就等着人走了他才好过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何老九,怒斥道:“怎么回事,没事把犯人提溜出来作甚,人跑了你能担当得起吗?”
何老九嘴巴蠕动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磕头赔笑,说些讨好的话,又偷偷给王伽塞了点银子。
王伽这才抬手让他把人带回通铺去。
苏韵在被带走之前,忍不住回头张望,看着秋梦期,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可惜秋梦期正转头和王伽说话,并未看到她一步三回头眼神。
何老九看着苏韵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张望,忍不住出言嘲讽,“你不会以为秋大人碰巧帮你解围一次就真的看上你了吧,人家可连看都没多看你一眼,别痴心妄想了。”
苏韵听着耳边的讥诮,想着刚刚他扯着自己往墙后拖的情形,对此人厌恶不已,更遑论还要跟他说话,直接摆过头去,不给他一丝眼色。
何老九见她这种不屑一顾的眼神,气得牙齿痒痒。
一个阶下囚,竟然给他摆脸色。
随即冷笑道:“臭娘儿们,你给我记着,姓秋的不会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转着,你总会有落单的时候。”
这时候苏长平也刚好赶过来。
他被另外几个官差支走之后,才知道事情要糟糕。
如今见到苏韵没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冷着脸反驳道:“官爷也最好记着,古往今来被遣往宁古塔和岭南的官员和皇家子孙不计其数,但最后被召回来的也不少,本朝就有几个先例,苏家贪污饷银之事子虚乌有,不然到现在官兵都搜不出银子来,若是有朝一日我大伯官复原职,到时候我第一个定会拿你开刀。”
十五岁的少年,恶狠狠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一只凶狠的狼,随时都要扑上来将人撕碎。
就算是何老九这样的老东西,被这么一威胁,心脏忍不住狠狠地跳了跳。
苏长平所说,的确是事实,官员被贬下大狱,有时候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万一哪天皇帝心情好了,给太后和皇后过个寿,直接来个大赦天下,这群犯人即刻恢复自由之身,运气好的甚至迎来翻身之日,到时候对那些落井下石之辈自不会有什么好的脸色。
何老九毕竟是老油条,他哈哈干笑两声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你拿我开刀作甚。”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苏长平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等两人回到牢房,苏家人见他们全须全尾的,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氏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道:“阿宝,那些人叫你出去,没把你怎么吧?”
苏韵摇了摇头,道:“和秋大人一起,没出什么事,娘别担心。”
“这些官爷一歇下来就找你,真是让人担心,哎,也不知道那个秋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看着也是一表人才,可那姓孟的不也是,看着仪表堂堂,谁知道却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顾氏在边上絮絮叨叨着,苏韵靠坐在墙上,眼睛着黑漆漆的屋檐,心思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另一边秋梦期把孟元洲给怼走以后,心中爽快得不行,哼着小曲带着二福回去了。
8. 柳二小姐
春桃跟了秋梦期之后,每天只需负责洗衣做饭就没别的事了,秋梦期不拿架子,她也整个人也乐得轻轻,只道是找了个好主子,天天拧着大福的耳朵叮嘱他要听大人的话。
平日秋梦期在附近溜达,又不让她跟着,她在屋里也没劲,驿站的驿卒都是男的,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不好跟着这些大老爷们厮混一起,一来二去,倒是跟那些女犯人混熟了。
天色还没暗下来,她就拿着针线去跟这些女人去做绣活。
这些犯罪的女眷都是来自大户人家,针线活自不在话下,还真的给她指导起来。
王伽见着也没说什么,押解女囚犯,全都是大老爷们也不方便,特别是有女人来了月事,也不能就什么都不管,但男人又不好沟通,春桃来了倒好,她又是他们官家这边的人,能帮传个话,方便了不少。
秋梦期更不去阻拦,在她眼里,这些女眷都是被家里人连累,古代执行连坐,动不动就抄人三族九族的,家里女人小孩无辜得很,春桃跟着她们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随她去了。
而且春桃虽然年纪小,但内里稳重嘴又甜,也能哄得上上下下的都开心,这一趟押解,气氛都显得更加轻松,赶起路来没有以往那样哭哭啼啼拖拖拉拉,进度比以往都要快,王伽心里舒坦不少。
但这一切只是表象,队伍里面心怀鬼胎的人其实还有不少。
特别是一天天在前大司农柳鄂槛车边上转悠着的吴通和李达二人,两人从大都出发就被分配去负责柳鄂的押解,可惜都快到上洛郡了,也没问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让二人十分恼火。
而他们一不高兴,柳家人就开始倒了大霉。
平日里循着机会就朝他们身上抽鞭子,一天下来,柳家人苦不堪言,连王伽都看不过去,训斥了这二人道:“少抽点,抽出病来走不动到时候你们背着走吗?”
李达觍着脸笑道:“都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贪污犯,头儿就是心软,您体恤他们,可他们哪能念着您的好,脑子里想着怎么逃跑呢。”
干押解这种事情,本来就憋屈。
平日里这些差役在大都或者其他郡县下边,也就是个临时工,被上头欺压不被当人看的,出门在外干这种苦差事,就喜欢抽打这些曾经的官家老爷太太,寻求心理刺激和平衡。
这些王伽都懂,他由着他们,前提是,不能耽误押解效率,否则一切都没得谈。
但同时,他也看得出来,吴通和李达两人,并不是普通人。
押解过这么多次犯人,如果是一般差役,王伽一看人就能掂量出他们的来头,但眼下这两人看着就不是一般的差役,有功夫底子不说,塞他们进来的人也不简单,怕是专门冲着柳鄂来的。
王伽就是因为不懂给别人卖好,又不懂得讲好话,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参军,一直干着押解的活,而且每次都是走着岭南的这条线,又苦又累不说,一年都不能着家几天,别的参军都不愿干这个活,可上面来来去去还是指派着他去。
见到二人鬼鬼祟祟的模样,他不欲多管,但是让他跟他们同流合污他又不愿意,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别闹出人命”,说着就往马车上去了。
李达见状,冲着吴通挤了一下眼睛压低声音道:“早这么通透,这些年也不会还是在这个位置上。”
“老三,得给柳鄂点厉害看看,不然这老头死活不交代,回头我们这任务完不成没办法交差,项上脑袋可保不住。”
“这两天找个机会下手。”
到了永宁郡,因为一直下着雨,直到天黑也没赶到驿站,王伽不得不找了间破庙暂时住下来。
犯人加上官差几十个人把整间破庙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秋梦期见庙里人满为患,懒得去跟这群人挤,于是让大福把马车停在院子里,再把凳子拆下来,打算晚上直接睡在马车里。
至于大福和春桃,在附近随便找个地对付。
这时候二福的重要性也愈加凸显,狗子警觉,半夜一旦有人靠近马车,马车底下的二福就会出声吠起来,比人还管用。
隔壁差役做饭没带够盐,来和春桃借盐,两拨人在屋檐下边,弄着晚餐。
孩子们被允许可以自由活动,在屋子边上下玩着水,大人们戴着枷锁坐在庙里,眉间是化不开的愁。
因为食材限制,除了秋梦期三人,官差是勉强填饱肚子,犯人们一如既往的是又干又硬的窝窝头,连水都是接着屋檐下滴下来的雨水润喉。
官兵和犯人,大家本就身份不同立场不同,秋梦期虽然于心不忍,但也没办法去帮助每一个人。
吃饱了之后,就自动钻进马车睡觉去了。
直到半夜的时候,被二福汪汪的声音给吵醒。
才发现是一个小犯人不顾一切地在扒拉着自己的车门,嘴里哭喊着求秋大人做主,被春桃和大福拦住。
秋梦期一时候睡蒙了,醒来警戒心很强,长剑在手。
等脑子清醒过来,才让二人放开那小姑娘。
小姑娘跪在地上,不住地朝着秋梦期磕头,让她去救自家姐姐。
秋梦期一听,瞬间打了个激灵,才解决一个,今晚上又来一个,不禁怒火攻心,立即让小姑娘带路。
一路小跑着来到寺庙后门的柴房中,柳家的二小姐被两名差役压在地上,正欲行不轨。
二福一狗当先冲着差役上前就是一顿咬,狂吠不止。
两名差役正是吴通和李达二人,衣服脱到一半,却被一狗数人围住,熊熊烈火将二人光溜溜的膀子给照了个明明白白,顿时又羞又恼,大喝道:“什么人敢打扰了爷爷的好事。”
秋梦期黑着一张脸站在柴房门口,“本官半夜睡得正酣,接到百姓报案,说有人欲行不轨之事,这才前来查看,却没想到是两位官爷。”
以吴通李达二人一介差役的身份自是不能跟秋梦期抗衡,跪地求饶,“大人,是有女犯人恬不知耻,欲勾引我们兄弟二人,这才酿成误会,吵到了大人实在该死,请大人恕罪。”
秋梦期准头看着柳月如问道:“可有此事?”
柳月如拼命摇头,哭道:“是两位官爷硬拖着我到了这里,我没有要勾引他们。”
秋梦期起床气作祟,又恨极了这种行为,脸色十分不好,瞪着两名官差道:“你们还有何话说!是不是要我去找其他人来指证?”
吴通李达二人面露菜色,要真查起来他们肯定不占理,转头对视一眼。
紧接着,就听到那吴通故作神秘道:“大人,我们二人也是奉命行事,请大人屏蔽左右。”
秋梦期并不想吃这一套,但还是示意小姑娘带着柳二小姐离开。
柳月如此时已经是一脸煞白,小圆脸上滚落着泪珠,深深地看了秋梦期一眼,披上衣服磕了几个头,这才仓皇离去。
9. 王伽合作
“奉命行事?前几天那何老九说奉命□□犯人,本官还觉得好笑,没想你们也来这一套!本官自小苦读圣贤书,还从没听过有哪位上峰给手下达这样的指令,这王参军真是好大的胆子!”
柴房后面,王伽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面色铁青,但却仍一动不动。
“我等奉的是太子的教令。”这话说出口后,王通二人更是相继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似乎把那位的名头抬出来,眼前的小官怕是要吓得屁滚尿流,反过来得给他们赔不是了。
秋梦期闻言,脸上并没有出现二人意料中的神色,而是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道:“你们是当我三岁小儿吗,太子乃天下之本是未来的国君,理应爱民如子,怎么会下教令让你们肆意玩弄女人?”
这两人道:“秋县令怕是误会了,太子怎么会下这样的教令,这不过是我们兄弟二人为了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务不得不采取的办法而已。”
“既然是奉了太子的教令,就把教令文书拿出来给本官看看,等我看到太子玺印自会辨别你们所说真伪。”
此事涉及诸君之位,太子秘密派人跟来,怎么可能会下相关教令,这两人自拿不出东西来,“太子下的是口谕,并未颁发教令。”
秋梦期摇了摇头:“那不成,口说无凭,要是人人都跟你们一样说了奉了皇帝或者太子的口谕,那我如何辨别真假,你们可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二人摇头。
“那且说说看,你们奉的太子教令来办事,办的是何事?”
吴通李达两人低下头,并不打算开口。
秋梦期耸了耸肩:“什么凭证也没有,连有用的信息都无,我如何能相信你们?你们意图不轨在前,又冒充太子亲信在后,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秋大人三思。”吴通笃定眼前的小县令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而在秋梦期看来,如真有藏宝图,最先下手的按理应该是皇帝才对,但这两人奉的却是太子之命,可想而知,此事皇帝不知情,而且其他皇子也不知,多半是太子为了巩固自己储君之位而秘密行动,这两人绝对不会想让这个事情闹大。
想清楚这一切,她一脸遗憾道:“既然你们什么也不肯说,明日一早便直接扭送附近的官府罢了。”
这两人呆住了,如今有好些人都在盯着太子的这个位置,如果他们二人被扭送官府,万一官府里是其他皇子的人,到时候被关起来事小,要是这事弄得人尽皆知误了太子的事就遭了,两人对视了一眼,李达这才才吞吞吐吐道:“……听说前大司农柳鄂手中有一张——”
“一张什么?”秋梦期挑了挑眉,随口就来,“莫非他身上有藏宝图不成?”
二人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秋梦期没想到自己瞎蒙的居然给蒙到了,不过向来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看来小时候电视没白看。
“没想到还给本官给说中了,”秋梦期忍不住想大笑三声,“不过你们二人的说辞还有待进一步证明,我不管你们是为谁办事,但本官身为陛下钦定的官员,若是就这么轻信了你们的话,那就是对陛下的不负责任。”
吴通心中十分不痛快,压低声音道:“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坏了太子的大事,别说我们兄弟二人,就算是大人,到时候恐怕……。”
秋梦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天王老子都不行,怒道:“依你们这么说,是不是无论是谁,无凭无据的只要来跟本官说领了皇上或是太子的口谕就能指挥我做事?”
她的这个芯子本就是现代人,阶级和尊卑观念也不过浮于表面,皇帝又如何皇权又如何!
而且这一路过来,难民结对而行,百姓易子而食民不聊生,京都附近尚且如此,别的地方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皇帝在宫里骄奢淫逸,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两人见她发怒,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秋梦期又不以为意地道:“我对你们的藏宝图不感兴趣,也不在意你们是谁派来的,这次念在你们初犯,并未酿成大错,我暂且饶过你们,但只要我跟着队伍一天,你们就不能再以这种方法对不相干的人动手,否则本官下次就没这么好说话。”
“还不快滚——”
二人被她一声暴喝,心中虽是不服,但又奈何不了她,而且眼下已是最好的结果,这才双双狼狈而去。
秋梦期站在柴房中,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面才出声道:“王参军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说两句。”
藏在暗处的王伽,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秋大人,好耳力。”
王伽走进柴房,对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县太爷,突然之间摸不着对方的底细。
倘若说先前面对孟元洲的时候是一时意气用事,可如今吴通和李达二人把太子搬出来,她却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是何原因?
还有他确信刚刚自己站在柴房后面,连一丁半点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她是怎么知道后面有人,而且还知道那个人是自己?
带着这样的疑问,王伽站到了秋梦期的跟前。
秋梦期不以为意道:“不是我好耳力,是我家二福鼻子好。”
王伽笑笑,脸上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不敢大意,自始至终,他不认为那条狗给了小县令什么提示。
“王参军以为如何?”
“秋大人说的是?”
“就刚刚两位官差大人所说的受人指使混进你的队伍,所谋之事。”
王伽道:“某不过是一个押解犯人的参军,手下这些差役都是各个衙门送过来服役干苦力的,不是我亲自招的人,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这些人的来头,不过恕我直言,一般人就算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太子教令。”
“这么说来,王参军是觉得这二人没有撒谎。”
“他们是什么来头我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我能不能顺顺利利地把这批犯人给送到岭南。”
秋梦期笑了笑,道:“怪不得王参军不到三十岁,看着却像个四十好几的人,这些年押解犯人,想来没有哪几趟是顺利的吧。”
“我原先以为这趟顺利,却没想到很快就不顺利了。”
“大人对这张藏宝图就不好奇?”
“你都说我长得显老,我要是再好奇,怕是要再老十岁。”
秋梦期又一次没忍住笑了:“王参军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要是早这样,就不用跑这么多趟岭南了。”
王伽听了这话,心里确实不好受,眼看着别人高升的高升,就算不高升至少也有油水能捞,可自己这幅性子,做不来溜须拍马的事情,太脏的又不愿同流合污,这些年来还是这个样子,家中的妻子虽不说什么,但每每见别人家过得好,眼底的羡慕总是掩盖不了。
但眼前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子,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凭什么对自己品头论足。
秋梦期看出他不服气,道:“王参军走这一趟能拿多少银子?”
“风餐露宿,一个月不过几两碎银子。”人穷志短,王伽语气恹恹。
“不是说押解达官贵人,能有很多油水可捞吗?”
“早在大理寺的时候,这些人早就被刮了几轮一文钱都不剩了,现在上了路,哪还有我们这些差役拿钱的份。”
相处了好些天,秋梦期看得出来这个王伽其实不坏,只是处在这样的环境身不由己。
“如果我说,你跟我合作,我保证你每次走一趟岭南,能拿几十上百两,你愿不愿意?”
王伽呵呵一笑,并没把她的话太当回事。
“岭南虽然地处瘴气之地,但却不乏奇珍异宝,咱们中原地区的象牙、玳瑁、翠毛、犀角、玉桂和香木等奢侈品,均来自岭南一带。”
“秋大人是想劝我从商?”
朝廷重农抑商,商人地位极地,王伽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
秋梦期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道:“当然不是,参军每次押解犯人去岭南,返程却是两手空空,要是顺带带点东西回来,赚个路费,也不是不行。”
王伽一听,眼前一亮。
其实以前不是没有兴起这个念头过,但在那边没有人脉,想做也没办法做。
如今听着秋梦期这么想,就觉得她有门路。
“王参军不要总想着商人低贱,那是因为一旦商人做大,就会威胁上面的利益,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朝廷一直都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压低商人地位,但即便如此,京都的那些大臣贵族们,又有哪一家是完全撇开商业存在,盐、粮、茶叶等等,哪一样不是被那几个世家给垄断了。”
王咖听她一分析,压住内心的蠢蠢欲动道,“没想到秋大人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见解。”
秋梦期道:“参军抬举我了,其实皇帝抄了大司农家,将盐铁大事又收拢了回去,如此算来他们皇家才是最大的商人,柳鄂说冤也不冤。”
王伽沉吟,踌躇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这才压低声音道:“诚如如秋大人所言,大司农这次被拉下马,无非一个财字,据说皇帝听信方士谗言修建永陵地宫,把饷银给挪用了,如今又要修建九重台,窟窿越来越大,国库空虚,税又收不上来,这才打了大司农的主意。”
秋梦期听完,心中明了,国家缺钱就要拿贪官开导,果然是亘古不变的原理,不过按照这个皇帝这么操作,简直是自掘坟墓,怕是离大厦崩塌不远了。
“不过我倒是听说苏家那边才抄出几千两银子,堂堂一个太傅,家中如此寒酸,想来贪污一事子虚乌有,却不知太傅为何也被定罪流放?”
“哎,自从皇帝沉迷丹药,整天要修建这个修建那个的,那个苏学林也是个直性子,天天跪到宫门口谏言,自己上谏不说,还拉着别人一起跪,皇帝不答应就撞柱子,这不是逼着皇帝做选择吗,你说哪个皇帝,贵为九五之尊,还愿意被人指手画脚的?”
秋梦期:……
她没想到在电视上面看到的情节,就这么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眼前,让人咋舌。
“想当个好官还反被诬陷下了大狱流放岭南,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王伽深以为然,“可不是,如今这世道好人难做。”
“世道如此,老哥你也别太正了,得知道点变通,不然落了太傅那样的下场。”
“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既然如此,运货的事情咱就这么说定了,我已经和京都那边的商家谈好了,等货收上来,你帮我运输,到时候按量算你运费。”
“成,这事包我身上。”王伽如今找到出路,只觉得前途有了些光明,对秋梦期是越看越顺眼。
10. 莫名熟悉
第二天醒来,雨过天晴,王伽催着众人上路。
柳家二小姐昨夜被秋梦期出手相救,此时向她看过来,眼底尽是感激。
她自知两人身份差之千里,又怕惹恼了吴通和李达两个官差,不敢上前说话,只是低着头藏在队伍里降低存在感。
王伽过来,冲着吴通二人道:“你们两个,和叶七和许大树换一下,去负责那五个人。”
吴通一听,瞬间就觉得坏事了。
押解犯人有规定,对于重刑犯危险系数高的犯人要单独押送,两名差役负责一名犯人,如今苏柳两家连带众家眷数目众多,差役人手不够,加上这些女眷一般不会乱跑,所以都是五人或十人一组地串起来看押,出发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哪个差役负责看押哪些犯人。
吴通二人为了分到看押柳鄂的任务,早就买通了负责分配的官差,可如今出发十几天了,任务没完成,王伽却临时把他们给调去负责别人,怎能不让他们心里发慌。
“怎么,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吗?”王伽见二人没动,就要发怒。
这二人披着的是差役的身份,昨天私下把太子搬出来却又拿不出太子教令,也拿不出其他信物,连小县令都在怀疑他们的身份,现在对上王伽就算故技重施,怕是要落得跟昨夜一样的下场,到时候太子的差事没办成,倒把暗地里要办的事给抖了个一干二净,要是传出去,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
既然是差役的身份,不听王伽的命令就是不想干了。
其他差役也都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些人里面有一部分经常跟着王伽,知道他的脾性,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热闹。
也有另外一部分人是第一次跟着王伽走任务,觉得他就是小题大做,哪个押送女囚犯的差役心里不怀着点小心思,别的参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甚至还比别人更懂得享受,偏生这个王参军,整日黑着一张脸,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的,跟着他出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啥油水都捞不到,晦气。
不过就算自己捞不到,但也看不得别人好。
见到吴通二人被王伽催着调位置,一个个幸灾乐祸。
吴通顶着睽睽目光,凑到王伽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王头儿,是不是搞错了,我和达子两人干得好好的,怎么要调去看那群江洋大盗,再说了,我们出发之前,可是和吴参军说好了的,柳鄂那一拨,专门由我们哥几个看着的,咋又变了呢?”
“都是押解犯人,押谁不是押,还不快去,耽误了行程,到时候上面责罚下来,谁都担当不起。”
一口大帽子压下来,吴通脸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不知道王伽是真的因为昨晚的事情才做的调动还是因为别的,现在他们负责的人手是当初吴参军早就安排好了的,不需要自己打点,二人身上本就没什么银子,如果现在又让他们再重新打点王伽,他们既拿不出钱,也不愿意认这个亏。
没办法,吴通只好先拉着李达去了队伍前边的江洋大盗那一组。
叶七和许大树见他们过去,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跟在柳鄂槛车的附近,催促着众人上路。
其他差役见状,原本心里藏着小心思的,也只能先把苗头按下去。
吴通两人去到另一组,心里带着气,拿着鞭子狠狠地把那几个江洋大盗给虐了一番,惹得一阵惨叫连连,但也有个别骨头硬的禁得起打,反倒过来取笑二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吴通把鞭子挥得更欢,几人闹得差点打了起来,最后还是王伽上前一顿骂才停下来。
跟在后面的秋梦期看到这一切,心中暗爽,而与此同时,队伍里的女眷们也偷偷地打量着她。
这个小县令长得俊俏唇红齿白的,没来多久,就英雄救美了两次,即便身份千差万别,仍阻止不了她们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敲。
昨天夜里,柳家的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柳月如被官差叫出去的时候,苏韵就知道事情不妙,前几天晚上她差点就被何老九和孟元洲图谋不轨,心还没定下来又出了这么一趟子事,就算她想救柳月如也是有心无力。
后面才偷偷找到柳月如的妹妹,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叫醒秋大人前去柴房搭救她姐姐。
好在秋大人不但去了,还把人给救了回来。
如今看着王参军把王通和李达二人给换了,苏韵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比想象当中的要好走一些。
柳月如也借机来到她身边,向她低声道谢。
昨晚要不是苏韵告诉她妹妹去找秋大人,如今的她早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苏韵摇了摇头,淡淡道:“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两人同为犯人堆里二八年华的女子,一样貌美一样聪慧,柳月如如今的下场就是她未来的下场,没有谁比谁的处境更好过。
柳月如原先还因为苏韵身负京都第一美人的盛名而暗暗挤兑对方,却没想到人家比自己要大气多了,此时想来,心中羞愧不已,说话也软上几分。
“那位秋大人出手相救,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罪别人,只可惜如今柳氏一族全部被流放,无财无势,想要答谢他都不知道从何谢起。”
苏韵看着柳月如圆圆的小脸,眼前恍惚着晃过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安慰道:“秋大人早就知晓我们的身份处境,但还肯出手,想必不为了那些身外之物,你也不用多想。”
柳月如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转身装作不经意去望着那位秋大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眼底泛着涟漪。
苏韵见状,眉头微蹙。
就在两人低着头小声说话的当口,被她们讨论着的主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柳月如忙扯了一下苏韵的衣袖,二女忙跪在地上,叩谢秋大人救命之恩。
秋梦期嘴角噙着笑,眼睛亮晶晶的,整个犯人堆里还是这两女的养眼,其他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实在让人不愿亲近,她本来就是个女孩子,跟那些官差也玩不到一块,见到两个美女在这里,忍不住凑过来。
而且柳家那个圆脸的小姑娘,跟自己在现代的闺蜜郝恬就是一个类型的,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亲近,想当年两人手拉手去逛街去旅游,别提有多欢乐,现在来了这里,要扮成男人不说,还没一个好朋友,以后生活要少了好多乐趣。
柳月如被她这双桃花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时间羞得红霞满面,小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苏韵看在眼里,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很快就岔开话题道:“大人,如今您为了我们两人得罪了诸位官爷,会不会……”
秋梦期这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什么得罪不得罪,本官若是连他们都怕,那还当什么官。”
柳月如更是露出星星眼,更觉得眼前的县令大人千般万般好,小脸红扑扑地望着她,全然失去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秋梦期也意识到对方目光过于火辣,轻咳一声道:“行吧,你们聊着,本官到处走走。”
这位苏家的大小姐,气质清冷看着莫名熟悉,让她有些退避三舍的感觉,秋梦期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张望。
柳月如原本热乎乎的脸蛋瞬间凉了不少,心里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轻轻咬着唇,大人刚刚那么看着她,这会儿又盯着苏姐姐不放。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处境越难,她就越容易生出幻想之心。
11. 试探柳鄂
因秋梦期的关系,差役们在管束罪犯的过程中收敛了许多,但也觉得束手束脚,因此显得十分不满,私底下暗暗埋怨这姓秋的影响他们的押解任务,有几个小头目甚至旁敲侧击地要求王伽别让她跟着了。
“头儿您不知道,秋大人年纪轻轻,偏偏端着爱民如子的做派,要知道咱押解的可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照我说他实在犯不着来同情这些人,发配就是惩罚,却搞得像出来游山玩水一般,咱们这些差役倒成了服侍犯人的奴仆,这让弟兄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是如何同情这些犯人的,你且说来听听。”
王三早就打好了腹稿,压低声音诉苦道:“前两天帮苏家和柳家的两位小姐出头就罢了,现在连弟兄们呵斥其他犯人,他都要管。”
“竟有此事,这样子,你先搜集一下证据,等今晚到了驿站,我就找他当面对质,免得他说我空口无凭,倘若他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手伸得太长,本参军必不会让他继续跟着我们的队伍。”
王三听王伽如此一说,忙道:“头儿,您和秋大人既是同僚,就这点小事挑开来说多伤和气,押解本就是咱弟兄几个的事,您稍微给秋大人提个醒,就不要当面对质了,免得面上也不好看。”
王伽哪里不知道手下人是怎样的一副德行,他脸上不动声色:“如果秋县令真的越界,自不能就这么放任着不管,他是县令我是参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是他先越界也怪不得我不给他面子。”
王三有些为难了,让他找证据找人对质这不是为难他吗,毕竟姓秋的确实也没阻拦他们执行任务,只是差役们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如今被一个人在后面盯着不能随意滥打乱骂,心里不爽罢了。
他有些不快,王伽平日里都是跟着他们一条心,如今却装傻充愣的,难道害怕一个小小的县令不成。
一肚子气没处发,又不敢得罪王伽,只得道:“头儿,大伙儿都怕得罪秋大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人来对质,我先去找弟兄们说说,看看这事怎么弄,先不着急。”
王伽点了点头,道:“行,你看着办,不过那些犯人,不听话的,该打还是要打,看严别让人给跑了,尤其是那几个江洋大盗,人跑了我找你们算账,若那姓秋的真敢拦你们,报到我这里,我定要去跟他算账。”
“是头儿,我这就去办。”
王三说着就退下了,他算是听出来了,王参军根本就没想着要拿姓秋的怎么样,不过女眷那里多半是不能打主意了,其他方面倒还能任他们为所欲为,不闹出人命就是。
王三回去后,下面的差役们议论纷纷。
“你说秋大人是不是看上柳家二小姐了,一天天地围着柳家那边转?”
“按理说苏家大小姐不比那柳家二小姐好看,要是让我选,我肯定性选苏家大小姐。”
“哎,还什么大小姐,都到这地步了,很快就被送去卫所做军妓。”
想到这些个如花似玉玉洁冰清的小姐妹要沦到那样的宿命,差役们觉得惋惜不已。
“还不如赏我们几个玩玩呢——”
“说什么呢,要是让那位秋大人听了,非训你一顿不可。”
“说到底,还不是他自个儿想占这个便宜?”
“既然人家是大人,这个便宜不是他占难道是你占?”
“哎,这一趟差走的可真没意思。”
“往年也好不到哪儿去,糟心事还更多,才出京都没多久就死人了,你看现在走了一半的路,一个死的都没有,也没耽误行程,早押完早回家,我看也不错。”
“你小子是因为家里有娇妻等着,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都还没讨老婆,还不就这点指望。”
几人说着,又见到秋梦期踱着步子往柳家人的方向走去。
“看吧,又来了,肯定是看上柳二小姐了。”
“官员不能娶官妓为妻,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不娶回家,偷着玩玩总行吧,再说了,万一哪天皇上大赦天下,这些岭南的犯人就不再是奴身了,想纳娶还容易。”
“嘘,别说了别说了,他过来了,小心被听到了——”
差役们一哄而散,只留了叶七和王大树两人跟在柳家这一组人的后面。
不过这两人也不敢离太近,看着秋梦期走到哪儿,他们就故意落了几十个步子的距离,免得冲撞了这位大人没有好果子吃。
秋梦期乐得如此,先是故意在柳二小姐周边转悠了一下,最后才转到柳鄂的槛车附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是每个罪犯都能坐着槛车,槛车押运的犯人一般是贵族和高级官员、将领,以及叛乱势力首领,如今整个车队里面也只有前太傅苏学林和前大司农柳鄂才能坐槛车,虽然如同牲畜野兽被囚困牢笼一般,但不用走路,能省一半力气。
柳鄂为人圆滑,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养了一身肥肉,如今躺在这光秃秃的木笼囚车里,路上又不平整,硌得身上没有哪一处不痛。
看着槛车旁的小县令三天两头过来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柳鄂回答几次之后就不愿意再跟她搭话,直到第三天,终于忍不住,直接将话题挑明。
“秋县令若是觉得救了小女就能携恩图报让老夫交出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秋梦期见他这模样,就知道对方所指是什么,事实上,她对藏宝图没什么大兴趣,毕竟跟宝藏有关的都会容易招来祸患,而且柳鄂如今已经被太子盯上了,跟皇家人抢东西,她自信抢不过。
她想知道的,是关于禾家的事。
根据秋植所留下来的相关记录,当年禾家叛国一事,根源出在粮草上面,边关粮草断尽,监军的太子不顾士兵数日粒米未进,将禾家军分割成数支队伍强攻敌营,最终导致了数十万将士全军覆没,禾家子弟战死沙场,主帅勋国公禾鸿业被灌上指挥不当、违抗军令和耽误战机等数条罪状,被临阵斩首示众。
勋国公被斩当日大呼冤枉,说粮草未至,将士饿死不计其数,根本无心战斗,应追究运粮官的责任。
然当时负责粮草运送的是安王爷和大司农柳鄂,二人声称粮草已按时送到,并不存在粮草短缺的情况,更指出勋国公与燕北国私下往来,有谋反之意,这才造成这一次惨败。
皇帝龙颜大怒,命勋国公府除战死沙场之外,剩下的上下一百三十六口人,尽数斩首,以告慰戍边数十万将士的英灵。
秋植和秋梦期的父亲秋沛,是勋国公义子,当年侥幸逃脱,数年来一直想要追查事情的真相,只可惜英年早逝,这个重担就到了秋植手上,秋植死后,担子就转到了秋梦期这里。
秋梦期分析过后,认为还是先要从粮草方面入手,而大司农柳鄂,当时就是负责筹备和转运军粮的具体执行人。
这也是秋梦期执意要跟着押解队伍同行的原因,她先是打探到囚车经过路线,带着春桃和大福连夜赶上,制造出在驿站偶遇的一幕,借机搭上王伽,实则想要从柳鄂身上找到线索。
对她来说,救下柳二小姐是她的投名状,而苏家那位不过是顺带,并非在计划之中。
如今听到柳鄂这么说,秋梦期笑了笑,道:“本官并不知道柳老爷说的是什么东西,柳老爷现在自身难保,连女儿都护不住,要是真有财宝,应该早就拿出来孝敬差役们了,本官这个时候也不敢妄想能拿到什么东西。”
柳鄂冷笑了一声,眯了眯已经快成一条缝的眼睛,道:“你知道老夫说的是什么。”
“不管柳老爷相不相信,本官对你手中的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柳鄂心中疑惑,难道这小子真不是为了藏宝图而来?
是真不感兴趣,还是欲擒故纵?
只听到眼前的小县令道:“本官此次出任的是岭南沥州新会郡封乐县县令,那儿靠近海口,水路便利,柳老爷早些年也在漕运司当过差,本官是真有问题讨教。”
柳鄂见她不像是在说笑,又碍于她救过自己女儿,只好不冷不热地道:“秋县令想问什么就问吧。”
“倘若北边起战事需要转运六十万石粮食,粮草应在何处汇集,是通过漕运还是陆运输送会更便捷?”
谁知她话音刚落,柳鄂神色一变,直接转过肥胖的身体,留给她一个宽大的背影。
“老夫已经不是官场中人,大人若是想讨教,那你找错人了。”
秋梦期没想到柳鄂刚答应可以讨教,下一秒居然是这样的反应,她脚步顿了顿,却没有继续纠缠,只是随着槛车走了几步,紧跟着慢下来,来到柳月如身边。
柳月如见到让她靠近,忍不住心中欢喜,只是想到自己衣衫褴褛,身上也好些日子没能清洁,又觉得羞赧,捂着脸低下头不太敢说话。
而槛车上的柳鄂虽然背过身子,但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她们说话,披头散发之下的一双小眼睛晦暗不明。
其他人犯人交头接耳,嘀咕这小县令怕是看上了柳二小姐,可怜这小姑娘才逃出魔掌,又落入这狗官的手里,真是惨。
“不过对比起来,小县令看着唇红齿白,好过那些差役。”
柳鄂的姨太们也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柳月如虽是大房的嫡亲女儿,但如今都到了这不境地,觉得谁也没高级过谁,讲起小话来,没了禁忌。
“你说老爷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们了,前些天二小姐差点就被——他都不吭一声,要是轮到我们身上,是不是也得任人宰割?”
“哎,那可是他的嫡亲女儿。”
“老爷本就是凉薄之人,何必对他抱什么希望。”
三姨太听了忍不住抹眼泪,“要是去了岭南,被送进那狼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都是命啊,能怎么办。”
“不然我们也去求小县令,若是他肯,宁愿给他做牛做马也好过送去卫所。”
“都徐娘半老了,小县令怎么会好我们这一口,要真这么做,老爷不得杀了我们。”
“老爷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拿我们怎么样,再说了,等到了那边,也由不得他不肯。”
“还得看看这个小县令,要是他肯多看我一眼,我就是豁出老脸也要去求求他,再怎么也得为着孩子……”
秋梦期此时正昂着头走过队伍的旁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柳家女眷们争取的对象,她眼神晃荡着,不经意地和苏韵擦过,那种熟悉感又随之而来,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了下,只看到一个清冷的背影。
治坏血症
时间很快就过去一个多月,队伍行进到荆州地界。
犯人们虽苦不堪言,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最先倒下的,却是一批官差。
一开始并不明显,只是数日下来,有些官差比犯人还累,嚷嚷着骨关节肌肉疼痛,实在走不动了。
这些病人症状几乎都是一致的,一个个神色恹恹面色苍白,都毫无食欲,甚至还有些人牙齿一颗跟着一颗出血脱落,十分可怖。
王伽一时之间如临大敌。
第一个差役倒下后,接着又陆陆续续倒下了七八人,王伽在入住驿站的当晚,赶紧派人请了当地的大夫,然而来的几个大夫都查不出病因。
于是人群中开始流传着这些差役得了瘟疫。
整个队伍顿时人心惶惶,连犯人们都想着要不要趁乱逃了算了,反正留下来是死,逃了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官差之间也是人心浮动,私底下有人犹豫着要不要放弃押解任务,虽然放弃任务等同逃兵也要死,可逃出去了只要不被抓到还能多活几年,可要是染上瘟疫,就这几天的活头。
于是在后来的一天晚上,就有官差集结着要逃离队伍。
王伽不惜亲手斩杀了两名叛逃的差役,这才稳住了军心,但还是有人四个人逃走了,其中就包括被调离看守苏家的吴通和李达,不知是怕被传染还是调整战略暂时隐匿。
秋梦期也去看过这十名病人,一个个萎靡不振面部浮肿,皮肤上还出现淤点,毛囊周围有出血现象,甚至有人牙齿都掉光了,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病,但也看得出来不是传染病,因此并不惊慌。
可惜她虽然来自千年后的现代化世界,但对医理了结甚少,这些年也都是在吃喝玩乐,也不懂是什么症状,实在帮不上忙。
但想要看着这十个人就这样消耗掉生命,心中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王伽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将这些差役留在荆州,由当地的官府接管,自己则独自带领剩下差役继续押解任务。
但少了这些人,差役人数远远低于犯人,一旦真有人闹事逃走,后果不堪设想,但王伽等不起,一旦超过朝廷规定的押解时间,他也罪名不轻,严重的话甚至要斩首。
就在这时候,犯人中有人站了出来,说可以治这个病。
王伽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女子,眼里装满了不信任,只当她为了立功求减刑而才这么做,摆摆手就想将人打发走。
苏韵不急不躁地道:“如今几位官爷都成了这个样子,大人何不死马当活马医让我看看,不成也不耽误什么事情,万一能看得好,所有的事情不就都解决了?”
王伽果然被她说动了心,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咬咬牙暂且信她一回。
苏韵去了通铺,仔细观察了每个人的症状后,问道:“几位官爷是不是常年在海上漂泊?”
几个病人闻言,都吓了一大跳,朝廷禁止出海,凡违令者斩首,他们跟着以前东家都是偷偷出的船,可这事他们可从来没对外人讲过。
而眼前的小女子居然能一眼看出来,怎能不令他们大惊失色。
不过他们很快也意识到,自身眼下得的这个病必定是和出海有关,其中一人也不顾上其他,忙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我们哥几个以前确实是在海上飘着混日子,今年东家不走船了,大家伙迫于生计到处打零工,见到衙门找人押解,就一起过来。”
苏韵心中猜测被印证,随即站起来,冲着王伽道:“小女子曾经在一本游记中描写过同样的症状,因此可以推断出官爷们患的是坏血病,想来是常年在海上漂泊,几乎不吃蔬菜水果,如今押解途中饮食上也没能调节过来,身体缺少了必要的东西,导致了身体里面各处脏器损伤。”
私自出海那是犯了大罪,但王伽此时哪里还能计较那些,又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一颗心高高地提起,紧紧盯着她问道:“是否能治?”
“能!”
王伽大喜,忙道:“不会让姑娘白治,不过我的权责也就仅限押解途中,只要你能治好他们,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苏家人可以不带枷锁上路,只要你们不想着逃走,路上绝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们,至于申请减刑,我能帮忙说上一嘴,但上官是否采纳我不敢保证。”
苏韵地头应道:“岂敢让大人难做,能去掉枷锁,已是最大的恩赐,不过治这个病还需要一些药引。”
“什么药引?”
“枸橼,也叫香橼、黎朦子,还有柑橘也可,榨汁后饮用即可恢复。”
王伽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恐怖的病症,在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眼前的女子三言两语就说可治,怎么都觉得不相信,
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立即命几名官差去镇上买柠檬柑橘,其余的则在周边的山上寻找有没有还在挂果没有采摘的橘子。
柑橘类的果子一般秋冬时节才成熟,如今三四月份的天气实属罕见。
但柠檬这玩意儿酸,人们都不爱吃,官差们上山找了一通还真找到了几棵柠檬树,上面挂着沉甸甸的果实,无人采摘。
遂摘了几袋子扛回来,榨出汁来给病人喂下去,
没想到当天晚上,这些病人就纷纷反应疼痛和触痛减轻,食欲也好转了。
王伽见状,知道这个方法能行,于是下令休整两天,并请求巴陵郡负责接待的官员帮他写了一份证明,前来治病的大夫也一并签字作证,以便到时候对延误情况解释说明。
巴陵郡太守也加派了十名差役补充空缺,一同执行押解任务。
到第三天出发的时候,除了症状比较严重的差役需要乘坐马车之外,其他人症状轻的,都可以正常走路执行任务了。
而王伽也履行当初的诺言,把苏家人的枷锁全部解开,让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赶路。
苏学林苏学义等人卸下几十斤重的枷锁,连官差对他们都是以礼相待,不禁唏嘘不已,心境和刚出发的时候也有了天壤之别,只盼着等到了岭南,能有个好去处。
而坐在马车上的秋梦期,看着不远处携着弟妹轻快赶路的苏韵,眼底若有所思。
苏家大小姐把这种症状叫做坏血症,秋梦期虽然学业不精但也隐约记得,这种病好像是到后世才叫这个名儿,似乎也是在近现代才爆发,自己都模模糊糊的,苏韵又如何得知?
只是巧合,还是她跟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
脑中闪过那日天台上最后扑向自己的那个女人,只是一想,就觉得对方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让人窒息,秋梦期小脸一沉,可千万不要是那个女人。
秋梦期心中有了猜测,就有些坐不住,频频地朝苏家女眷的方向望去。
苏韵露出这一手,也知道可能会暴露身份,可要是她不出手,这几名官差怕是没命走到岭南,明明知道救人的方法却不行善,她做不来。
身后的目光让人如芒在背,她只能默默低头赶路。
如今一家人被除了枷锁,这一路无需再提心吊胆生怕官差冒犯,一家人轻松了不少。
苏学林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心中十分复杂,她平日爱看一些游记和杂书,自己总是因此训斥她,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半路歇息的时候,顾氏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袖道:“虽说这一路是太平了,可等到了岭南,还是免不了被发配与官兵为奴,韵儿这样的,我实在没办法放心。”
苏学林长叹一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等到了沥州,我亲自去求甘刺史,想来他还是愿意给我几分面子。”
顾氏一听甘刺史这几个字,压着火道:“那个甘刺史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此人贪财好色都传到京都了,你去求他这不是将女儿送入虎口吗?”
“我当初对他也有提携之恩,平日他去京都述职也到府上来坐坐,还叫我一声恩师,你何必将人想得如此不堪。”
“别人叫你一声恩师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想想你带出来的好学生,着人对你栽赃陷害污你下狱,亲手把你发配戍边受苦,更何况一个只受你稍稍点拨的刺史。”
苏学林听着老妻的这话心比黄连还苦,但这也是事实容不得他反驳。
顾氏见他不说话,没好气道:“总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眼前那个小县令,我看他是个心善的,你还不如去求他,让他到了沥州与刺史要个人情,把我们一家子发配到他管辖的县份,有他护着,虽为贱籍,但分了田地,往后老老实实种地纳税,苦是苦了一点,但总好过送去卫所。”
苏学林转头看了一眼正围着柳鄂槛车转悠的秋梦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且不说小县令愿不愿意帮他们,就算人家愿意,对方有没有能力说服刺史还尤未可知。
见到丈夫脸色不好,顾氏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又念叨,“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着你这个脸皮,什么东西比孩子们还重要的,我就知道你不疼我和韵儿。”
苏学林瞪了她一眼,“又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不疼你和韵儿。”
“你要是心疼,你就去找小县令说,说了不一定能成,但你不说肯定就不成了。”
苏学林眉头打结一言不发,顾氏见状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子不再给他好脸色。
一旁的苏韵自然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她抬头望着远处的秋梦期,这人此时还在槛车附近转悠着,也不知道柳鄂那浑身恶臭的大胖子有什么吸引人的。
苏韵想不出其他,难道那人真的看上了柳月如?
但很快,对方的眼神又往她们这个方向瞟了过来,苏韵心中一跳,赶紧低下头去。
被开水烫了
自坏血症一事后,苏家人在队伍里的待遇明显提高了许多,这天晚上到了驿站,苏家的女眷居然还分到了一间房间,在犯人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顾氏带着苏家女眷入住房间。
这是一路南下以来,她们第一次能分到的最好的住宿条件。
众女一歇下来就忙着打水洗漱。
苏卿萱最小,才八岁,很快就被方氏给收拾妥帖,这一路虽然艰苦,但她母亲把她护得好,除了黑点瘦点,还是个可可爱爱的小精灵。
苏韵第二个梳洗完,却没有留在房间歇息,而是径直推门出去了。
顾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大概猜测到她要去找谁,忍不住眉头紧蹙,但最终也还是没叫住她。
如今队伍越发靠近岭南,还不知道具体要发配到哪个地方,倘若真的被发配到军中,下场不敢想象,丈夫如今做事瞻前顾后又死好面子,自流放以来女儿愈发有自己的想法,顾氏知道自己也拦不住。
另一边秋梦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春桃把刚煎出来的饼子端过来放到桌上,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秋梦期此时已经穿戴整齐,低着头检查了一遍,这才点了点头示意春桃去开门。
看到来人,愣了一下,她还没去找她,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与白日里的言笑晏晏不同,此时的秋梦期看起来少了几分亲切,多了几分冷峻,春桃看着自家主子难得散发出来的疏离感,默默地关上门退了下去。
“苏小姐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苏韵听着她不同以往的淡漠语气,心里有些忐忑,先是恭恭敬敬给她行礼,道:“来找秋大人,为的是到沥州后的发配之所。”
秋梦期耸了耸肩:“本官还没上任,而且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人微言轻,刺史大人未必会听我的,怕是爱莫能助。”
没想到话刚说完,对方眼眶瞬间泛红,但也仅仅是泛红没有掉下泪来,不会让人觉得做作,不过已经将倔强和楚楚可怜演绎得淋漓尽致。
秋梦期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越发深沉,眼前的女人若真的是苏韵,那她真的太会演戏了,莫非上一世也是这样?对自己趾高气扬在常俊面前欲擒故纵,哪一面才是真的哪一面是假的!
不得不说,她如此姿态,世上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抵挡得过,连她这样的女人都忍不住心软三分。
既然她敢这么演,那就表明,她并没有认出自己来,秋梦期心里也免不了带着几分庆幸和得意。
“本官才知道你的名字是叫做苏卿韵,你们苏家姐妹这一辈都是卿字辈吧。”
同行一个多月,她也没去打听苏家大小姐的闺名,其他人就算提起,也是都是唤苏家大小姐,或者是苏家大姐儿,她心大一直没在意,直到这两天这女人治好了官差的坏血症才有所怀疑,再打听到这个名字,才敢笃定她的身份。
名字虽然有一字之差,但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而且不单名字相似,其他方面都留下了蛛丝马迹,如此高度重合,秋梦期知道此人是苏韵错不了。
得知她叫苏卿韵的那一刻,秋梦期恨不得立即将她捉来对峙一番并加以狠狠地一番羞辱,但想到对方还没有认出自己,这才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
也怪不得以前跟她相处的时候,总觉得此人身上“韵”味过重,原来是同一个人。
不过此时苏韵站在她跟前故作姿态演戏,求她帮忙,她就觉得心中暗爽不已。
苏韵见她刻意强调名字,眼睫毛轻轻一碰,又垂下头去,“大人说的没错,小女子这一辈正好是卿字辈。”
秋梦期此时心里十分矛盾,既想着此时公开身份将她啪啪打脸,但又担心,以苏韵以前的为人之道,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进而怀疑她的女儿身,说不定以此作为要挟,如此一来她的整个计划就付诸东流了。
于是放弃了在名字上的试探,言归正传道:“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件事,我有心相助,只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苏韵见她这么说,就知道这件事还有余地:“只要大人愿意帮忙,成与不成卿韵都感激不尽。”
以秋梦期的为人,她少时虽然顽劣,但重情重义,特别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少有敷衍了事,可以说只要她答应下来,事情的成功就有了八成。
殊不知此时的秋梦期心中的小恶魔却在摇头晃脑地算计着。
“不过我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秋梦期一改往日的纯良,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和她此时说出来的话颇有些违和。
“卿韵身无长物,大人若不嫌弃,愿为奴为婢,报答您的恩情。”
“我有丫鬟小厮,不需要奴婢。”秋梦期看着她,双目灼灼。
苏韵低下头,避开对方炙热的眼神,心中疑虑翻涌,这人雄雌莫辨,难道内里真的是男儿身,京都里面传出来的皇帝和一帮大臣逼其验明正身这事莫非是真的,她真的是男的?
“大人想要什么?”
“本官什么也不缺,身边就缺个女人。”
“大人,小女子如今戴罪之身,大人万不可因为此事而影响官途。”按照当今律法,如果官吏要讨罪犯女子做妻妾,势必要被贬官,苏韵看似为对方好,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拒绝。
难到秋植真的是男的?
试想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此一来,苏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本官可没说要娶你为妻为妾。”言下之意已经浮出水面,秋梦期道,“莫非你也觉得,跟着本官为娼,还不如跟戍边将士为娼的好?”
这话一说出口,苏韵浑身一阵激灵,当日闵元洲想带她走,她就是用这句话来堵住对方的嘴。
她张了张嘴,最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当日不过是一时气话,不想却被大人听了去。”
秋梦期轻笑,“你当时明明就知道我在附近,故意言语激怒他们利用我出面,震慑了何老九,再把闵元洲给气走,是也不是?”
苏韵忙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卿韵并无此意,一切不过是碰巧而已。”
秋梦期并不想给她纠缠这个话题,“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帮忙你自己决定,当然,就算我愿意,但我不一定有这个能力。”
这是个霸王条款,但苏韵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对她们这些犯人来说越靠近沥州就离灾难越近,眼下的形势已经由不得她了,只得咬牙道:“能被大人看上,是小女子的荣幸,往后甘愿为大人驱使,望大人不弃。”
见她如此俯首帖耳,秋梦期心中得逞,但随后却有些不舒服,是不是对这个女人来说,只要谁能答应她的条件她都能委身于那人,这次碰巧是自己,可要是遇上那些个大腹便便的官吏,如此强权压迫于她,她是不是也会是这样的姿态。
秋梦期一向懒得做面上的工作,只要心中不快就会显露出来,配上一个县太爷的身份,对如今沦为阶下囚的苏韵来说已经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但事已至此,只能装聋作哑打死不承认,即便对方怎么怀疑她的身份,只要她不承认,她就不能往死里整自己。
“大人不喜欢我这样吗?”苏韵小心试探。
她越这样,秋梦期越觉得心里压着一股气,道:“就算不是我,换做别的男人,你也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话音一落,眼前的女子身子一僵,紧接着就是委屈。
“大人何必做这样的假设,既然是没发生的事情,就不应该去想象其他的结果。”
秋梦期当然知道不应该做这样的假设,可她就是忍不住这样子,知道她是苏韵,她就控制不住地想讽刺她挖苦她,想狠狠地羞辱她,让她知道得罪她的下场。
“既然我们之间的协议达成,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人,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要是让我不满意,我就要考虑这个协议有没有必要维持下去,你可清楚了?”
“是,一切谨遵大人吩咐,至于配所的事还请大人怜惜,将我父母家人调配至大人治下辖区,卿韵感激不尽。”
虽然秋梦期此时对这事情还没谱,但她是不可能在苏韵面前显示出她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要知道,这个女人以前仗着成绩好,高高在上,看谁都是傻子,她当然不要被她当成傻子。
“那是自然,本官既然答应你了,自是全力以赴。”
见她应下来,苏韵松了一口气。
“大人心慈仁厚,卿韵感激不尽。”
“感激的话你倒是会说,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就没有点实际的?”
话音刚落,连秋梦期都被自己的话给吓了一跳,她居然敢跟苏韵这个女人讨好处,对于她们两来说,是哪方面的好处不言而喻!
可她是个女人啊,一个女人能对另外一个女人做什么,她又不是同性恋!
然而刚刚两人已经谈好了条件,这个时候反悔还来得及吗。
明明只是想羞辱对方,却没想到好像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秋梦期撂下这句话后,心里后悔不已,但又没办法收回来,只得忍住忐忑坐在椅子上,暗暗留意着对方的动作,她也挺想看看这个女人,真的愿意为了家人的前途对官员投怀送抱?
苏韵同样没想到秋梦期当场就要跟她讨利息,据她分析,秋梦期如果是女儿身,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确定秋梦期不喜欢女孩子,不然她不会找常俊。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男儿身!
秋梦期真的穿成了一个男人,还想潜规则她!
心中有说不出的异样,不过眼前的小县令看似稳坐如钟,眼神好像有些闪烁,看似在等着她的示好,其实是在对她试探?
苏韵做事一向稳妥,她希望能将所有一切的怀疑变成被证实的事实,她盯着眼前刚沐浴过后的小县令,洗的热水澡,脸上还带着粉扑扑的红晕,抛开其他的因素,她的这副身子真的很好看,也怪不得京都的学子们对她嫉恨逼他脱衣验明正身。
被对方这样无理地打量着,秋梦期表面淡定,心里也有一只小人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她不想让苏韵看出自己的不自在,不耐烦地道:“既然是我的女人,还要本官教你吗!”
苏韵咬了咬唇,雪白的肌肤上也没来由地染上了一抹粉色。
微微抬起头,咬着唇,缓步朝她移过来。
秋梦期瞬间心如擂鼓,数次想要拔身而起,但她不能让这个女人小瞧她,她打算等她靠近的时候,再喝住对方,狠狠羞辱一番,如此,方能解开心头之恨。
可她实在有些紧张,为了掩饰住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居然在最重要的关头,一把抓起桌上的烧饼,咬了一大口。
这样的举动落在苏韵的眼中,原本紧绷的身子一瞬间松了下来。
秋梦期本来嗓子就干,又啃了这么一大口饼子,一时间咽又咽不下去,卡在喉咙眼不上不下的,让她嗓子发痒,一下子咳了个惊天动地。
在最讨厌的对手面前如此失态,秋梦期面上感觉既丢脸又狼狈,加上被噎住了喉咙,涨红了脸,好不难受。
苏韵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但此时两人身份差之千里,她又不好笑出来,只得硬生生忍了下去。
她手脚利索地拿过一旁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秋梦期此时窘得不行,见到有水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夺过来,往嘴巴里倒。
只是没想到这水是热水,刚碰到唇就直接烫得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苏韵见到,就知道坏事帮了倒忙,把县令大人的嘴唇给烫伤了,这可如何是好,她赶紧把杯子给接过来,连声道歉。
只是刚刚被烫到时候的那一声娇叫,哪里是什么男人的声音,明明就是个十六七岁少女的尖叫声。
苏韵原本拘谨情绪也渐渐缓了下来,只是抬眼看着眼前的小县令,两片嘴唇红红嫩嫩,被开水烫得粉嘟嘟的,加上对方那含着氤氲水汽的一双大眼睛,委屈的小表情,和刚才一口一个本官的模样天差地别。
她心也忍不住软了下来,伸手要去给她擦去眼角的水汽。
“你别急,我给你吹吹。”
而此时的门也被大力地撞开,春桃和大福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原来刚刚秋梦期那一声尖叫,让这两人以为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从隔壁跑过来保护大人。
然而待二人冲进屋内,却被眼前的一幕给镇住了脚步。
自家大人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而苏家的大娘子手握她的肩膀,倾着身子,两人嘴对嘴的。
春桃赶紧捂住弟弟的眼睛,一把将人给往外拉,之后还不忘转身回来把门给带上。
撞了下腰
春桃姐弟慌里慌张地跑出去后,屋内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被误会了。
也不怪春桃多想,二人的姿势在外面看起来有多暧昧。
秋梦期这才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一把将苏韵推开,可她忽略了自己这个身子练过武的事实,忘了把握力度,苏韵一下子被她甩开了三四步,狠狠地撞到了一旁的桌子边上。
随着一股钻心的痛传来,苏韵才发现后腰被磕到了桌角,忍不住嘶的痛苦出声。
秋梦期见状,心中不妙,但毕竟好面子,本又对苏韵心怀不满,怎么能拉下脸来向对方道歉,反倒捂着嘴倒打一耙道:“你这是来求我办事还是来谋杀我的?”
苏韵后腰痛得厉害,而眼前的人却一脸的理直气壮,她鼻子微酸低下头,忍着痛意跪在地上磕着头道:“是我该死,烫到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本官算是看出来了,你果然不会伺候人,为奴为婢这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我可受不起。”
苏韵眉头紧拧:“小女子下次一定注意。”
秋梦期没好气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添乱。”
苏韵应了一声是,忍着腰后的痛楚起身,转身默默地朝门口走去。
可刚到门口,却又被叫住。
转过头来看到那人将桌面上的几个饼子叠起来放到油纸里,朝门口走了过来,嘴里硬邦邦地道:“那这个回去给你家人一起吃,我……本官气都被你气饱了,吃不下。”
她当然不想承认刚刚那一推手重了,又不愿意道歉,只能用这种办法消除心里的愧疚。
苏韵身形顿了一下,忍着腰疼躬身道谢,这才接着饼子迈着迟缓的脚步出了门,留下身后脸色晦暗不明的秋县令。
春桃见到她出来,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欲言又止。
苏韵并没在意,扶着墙挪回了屋。
屋内,顾氏等另外几个人都已经洗完澡,坐在床沿边上,时不时看着门口,直到见到她衣衫整齐地进了屋,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大晚上到处乱跑,害得为娘和你二婶担心。”顾氏嗔道。
这一路以来风餐露宿狼狈不堪,如今洗去污垢,也让妯娌二人脸上多了一些笑意。
“都在驿站之内,哪还有人敢欺负我,您就放心吧。”
“话虽这么说,还是小心点为好。”
而一旁的八岁的苏卿萱从床上爬过来,抱住她的胳膊道:“大姐,你带了什么回来,好香呀。”
苏韵这才想起秋梦期给她的饼子,忙把油纸打开,让苏卿琳拿了三个饼去给父亲和叔叔,剩下的几个留着她们吃。
等堂妹回来,顾氏这才把三个饼子掰了几瓣,分到大家手中。
顾氏几人一路流放,吃的都是硬邦邦的馍,没油没盐没滋没味,见到这样喷香酥脆的饼子,忍不住咽着唾沫。
“大姐,这一块上边有牙印,被人咬过了,我不要吃。”苏卿萱嘟着嘴表示拒绝。
方氏见状,忙低声斥道:“你这丫头,有饼子吃就该知足了,还挑三拣四,娘给你换。”
苏卿萱年纪小,但流放的这一路,也让她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间冷暖,若换作往时她必不吭声,默默吃掉就是,如今徒然住进驿站的房间,让她又恢复了以前的娇憨,忍不住嫌弃起来。
苏韵这才想起,刚刚有一块是那人咬过的,赶忙冲着方氏道:“婶婶,那个是我刚刚咬过的,我跟三妹换。”
倘若是别人留下的牙印,方氏说什么也不会给她换,笑道:“既然是大姐儿的,婶婶吃你咬过的饼子有什么要紧。”
“既然是我咬的,怎么能让婶婶吃我口水。”苏韵说着,将手中的一块饼子递过去。
方氏无奈,只好跟她换了。
秋梦期把缺了一个口子的饼子拿在手上,脑海里闪过刚刚那小县令为了掩饰尴尬一口咬在饼子上滑稽的表情,冷清的眉眼忍不住也变得柔和起来。
就着那一个印子,咬了一口。
只可惜每咬一口,腰上就传来一阵阵痛楚。
“大姐,这饼子好好吃呀,里面还有肉呢。”苏卿萱吃得一个美。
“三妹还想吃,大姐把这一半给你。”苏韵说着,把手上的饼子又撕出一半出来,饼子不大,分了几片又再分,并没有多少了。
“大姐儿别纵着她,这饼子就尝个鲜,哪能吃到饱。”方氏忙拦着她。
苏卿萱也赶忙摇了摇头道:“大姐不用给我,你看我肚子饱饱的了。”
说着将自己的小褂子掀起来,露出白白净净的小肚子。
方氏和顾氏看着孩子瘪瘪的肚子,忍不住眼眶发红,发配路上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够,孩子以前小脸圆嘟嘟的,如今下巴都尖了,如今这小褂子套在身上,空荡荡的。
苏韵见状,忙道:“三妹这是学着孔融让梨吗,你若不吃,我就给二妹了。”
苏卿萱眼睛黏在那块饼子上,咽了咽口水道:“大姐不想吃,那就给二姐姐吧。”
苏二爷的大女儿苏卿琳,在苏家这一辈的女孩中排第二,苏卿韵是大姐,苏卿琳是二姐,苏卿萱是三妹。
苏卿琳怎么会看不出自己胞妹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笑道:“大姐给你你就吃,别等我吃了你晚上又在我耳边流口水。”
“我哪有!”苏卿萱被拆了面子,红着脸矢口否认。
顾氏心疼女儿,但看着侄女年纪小又如此娇憨可爱,笑道:“大姐心疼你给你吃,你就吃罢。”
苏卿萱这才扭扭捏捏地接过饼子,躲到床尾背过身子塞到嘴里,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惹得几人忍不住发笑。
直到躺下来,苏韵和顾氏母女二人一床,说起了悄悄话。
“这饼子是从秋大人那儿拿的吧。”
苏韵鼻腔里低低嗯了一声。
“你去找他,都说了些什么?”
顾氏当然知道女儿去找秋大人不为了几块饼子。
苏韵转过身来,平躺在床上,道:“娘,您就先别问,等事情有眉目了,我再跟您和爹说。”
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和秋梦期之间达成的协议,以他那性子,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来,就算不闹,也会一味自责,苏韵来到这里,和苏家人相处了好些时日,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们的好,就算知道他们疼爱的是原身,但她如今在这具身体里面,也是她享受了这些好,她真心拿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看待。
能不让家人担心,她就尽量先瞒着他们。
“你这孩子,你不知道外面人心有多险恶,你想请秋大人帮忙娘知道,娘昨晚也和你爹说了,就该让你爹去求他。”
“爹跟她未必能成。”苏韵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顾氏一个激灵,差点就要坐起来,“你爹谈不成你却能成,难不成你要去——拿身子去跟他换?”
后面那几个字,顾氏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若是以前,她万不会当着女儿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然娘以为咱们家还有什么东西能做筹码跟她交换的?”
顾氏沉默了,这是事实,谁会无缘无故地帮她们。
“若她愿意要,女儿答应了,娘是要责罚女儿吗?”
这一路过来,那姓秋的二救女儿,又给其他犯人解了几次围,虽有些桀骜不驯但心地善良,又是个进士郎想来也不差,而且样貌不逊于自己的女儿,要是苏家没出事之前,她定会嫌弃其官职地位,可如今,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是她们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过朝廷命官不能纳娶犯人,那小县令也不过是玩玩而已,女儿最好的结果就是养在外头当外室。
顾氏想着,心凉了半截。
但如果不打通好这个关系,不只是女儿,连带自己和方氏妯娌二人,还有两个侄女,下场更将不堪设想。
说来说去,还是命苦。
顾氏想着,黑暗中忍不住泪洒枕头。
苏韵怎会听不出母亲在哭泣,只得侧过身子来抱住她安慰道:“娘,秋大人宅心仁厚,女儿要是能跟了她,未必是祸,而且若是能给苏家安排一个好去处,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她不像其他官老爷,她……。”
她是个女人,她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苏韵心中说道。
顾氏听着女儿的安慰,心哪里放得下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紧紧抱着女儿喃喃道:“苦了我的韵儿了,都是爹和娘没用,才连累了我的儿……”
苏韵依偎在母亲怀里,此时腰身还在隐隐作痛,她有些难过。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傍晚在隔壁房中的一幕幕,包括小县令的嗔、怒、尖叫和不耐烦,渐渐地,和印象中那一张不羁的脸重叠在一起。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闭上,又睁开,时至深夜,终于沉沉睡去。
又当又立
苏卿韵夜会秋大人的事情,当天晚上就在队伍里传开了。
何老九一直对苏韵心怀不轨,现今得到两人私会的消息,整个嘴脸扭曲得不成样,私底下到处煽风点火,说大半夜的见到苏家大小姐往秋大人房间里去,进去之后屋里就传出来不堪入耳的声音,直到今早鸡叫人才出来。
正好昨晚上苏家人分到了房间没有回牢房睡,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秋梦期房间出来,好事者更是把这件事情传得不堪入耳。
再加上今早起来,苏韵走路时不时扶一下腰,假的都成真的了。
秋梦期出门的时候,队伍里的官差和犯人都频频投来异样的眼光,她这个当事人一脸不解,直到春桃小声提醒,才明白是怎一回事。
第一个感觉是可笑,第二个感觉就是怀疑。
这事是谁传出去的,而且谣言散播的范围还这么广这么快。
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苏韵,鉴于这个女人有前科,她认为自己怀疑她一点都不冤枉。
说不定还真的是她自编自导做的局,如此一来她就能跟自己绑定一起,也好替她解决到了岭南后发配地的问题。
越想越觉得这个女人可恶,连带着昨晚上因为失手弄伤她的内疚心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苏父的耳朵里,太傅品行高洁但为人古板,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他昨晚吃饼子的时候没问哪里来,还以为是因为女儿治愈坏血病官差赏的,因此也没有多想,如今听了这一波绘声绘色的传言,一下子给气得浑身发抖。
在苏父看来,主动去招惹外男就是品行不端,被发配戍边卫所那是身不由己,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即使都是以色侍人,前者无耻后者出淤泥而不染。
但苏父对女儿一向有信心,十七年来就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所以这种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姓秋的逼迫于人。
看着女儿走两步就扶一下腰,他不禁老泪纵横,都怪先前老妻提醒自己的时候他迟迟不行动,女儿不得已只能亲自冒险,这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没脸去和女儿当面对质,只觉得这姓秋的欺人太甚,直接上头了。
于是中午的时候,秋梦期就看到了跪在马车前的苏父,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开口就听到这小老儿一脸愤慨地道:“请大人给小女一个交代!”
秋梦期似懂非懂地道:“本官做了什么事,谈何放过不放过?”
“大人昨夜做了什么事应心知肚明,无需小老儿赘述,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负有维护天下安危的重任,况且挟恩图报君子不为,仗势欺人、欺负弱小,天道循环,从来报应不爽,还请大人给小女一个交代。”
秋梦期总算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看着苏父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她觉得心在滴血。
还以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会变好,可如今看来,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果然还真的是她一贯的风格。
“是苏卿韵让你来的吧?”秋梦期冷笑道,先是让人把谣言散播出去,再让老父亲前来闹一闹,坐实了她们两之间的“奸情”,倘若自己真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就和先前的何老九,还有吴通李达二人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又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狗官,这对她秋梦期的声誉就是一记重击。
倘若不是,那就谣言的背后是二人两情相悦的事实,等到了沥州,自己若不想办法把她给弄到封乐那就是有负对方的一片深情,到时候自己是想帮也得帮,不想帮也得帮。
不得不说,真是好手段。
苏父哼道:“是我自己想来还是我女儿让我来又有何区别,都改变不了你侮辱损害小女名誉的事实。”
“谁损害谁的声誉还说不准呢,不要拿你在朝堂上那一套来对付我,我不是上面那位,不吃你这一套。”
“大人不给我和小女一个交代,老夫愿长跪不起,若是大人觉得可以只手遮天,老夫宁愿撞死在你的马车前头。”
秋梦期眼睛眯了眯,原来这老东西在朝堂之上就是这么逼迫皇帝的,也怪不得会遭此大祸。
这时周边的差役们也围了上来,眼里都带浓浓的着看戏的意图,紧紧地盯着两人的举动,时不时和身边的小伙伴交流一下八卦心得。
“苏先生真是会强人所难了,这是想直接逼着本官就范呢,不过你若是愿意一头撞死也好过一直跪在这里,你不起来,队伍就没有办法行进,耽误了行程,这些负责押解的官兵和犯人全都要被砍头,你看着办吧,你死还是他们死。”
苏父没想到小县令居然是这副态度,这和他预想中的结果不太一样,一时间给愣住了。
周边的人们都在看热闹,有的官差喊道:“苏先生,待会儿就要启程了,你这么跪着,我们若是走不了,手里的鞭子可不答应。”
苏父毕竟作为一个资深的谏臣,不可能那么快妥协,天一样的皇帝他都能扛着压力跪个两天两夜,这小县令仅凭两句话就想把他给劝走,门都没有!
他直挺挺跪在地上道:“如此,那就把我打死在这里。”
秋梦期看着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老头,暗暗叹了口气。
真是油盐不进的老东西。
就在苏父以为小县令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却听到这她张口喊道:“苏卿韵——你过来,赶紧把你老子弄走,碍着我马车了,我走不了路。”
苏父闻言直接就想破口大骂,这厮不讲武德,居然敢叫外援!
苏韵也才知道自家老父亲去找秋梦期了,刚赶过来就听到秋梦期在大喊她的名字,瞬间就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行注目礼,毕竟不是原身,她常年在讲台上授课,早就习惯学生们的目光,如今这种场合,姿态不要太坦然。
很快,苏韵来到马车前,看着老父亲倔强的背影,深感无奈,只得也跟着一起跪下来冲着秋梦期赔罪,最后才拉着苏父的手臂道:“爹,您何苦这样呢,什么事都没发生,是别人乱传的,您怎么不先问问我就来给大人添麻烦。”
苏父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我怎么没求证,我问过那姓秋的身边的人了,难道还有错!”
苏韵瞬间神感不妙,问道:“您问的是秋大人身边的哪位?”
“我问的是大福。”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福兄弟……大福兄弟可能不了解状况。”
苏父哼了一声,道:“你不是想说大福是个痴儿,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会讲真话。”
秋梦期顿时满头黑线,出声道:“大福是怎么说的?”
外头传着昨晚上她的房间里一直传着什么□□,总该不会是大福传出去的吧,秋梦期没好气地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福。
旁边的春桃见状赶紧拉着大福跪了下来,春桃跟着秋梦期一个多月了,知道主子这是恼了,忙拉着弟弟的手道:“大福,你是怎么跟苏先生说的?”
大福看着众人都在盯着他,连主子也不太高兴的模样,不禁有些害怕。
秋梦期当然相信大福不会乱传出去,大福虽然痴傻,但从不说谎话,昨晚上她和那姓苏的女人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做,大福不可能添油加醋,但耐不住有些不是人的老东西专门套别人话。
大福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秋梦期,又看了一眼苏父,最后才吞吞吐吐地道:“苏先生问大福,昨晚上苏姐姐和大人在房间里做什么……大福只是实话告诉他,大福和阿姐在门外守着,听到屋里尖叫,我们怕大人伤到了,就闯开门冲进去,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大福兄弟,快告诉大伙儿,你都看到了什么?”旁边的差役们听到这一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一个跟着一个催促道。
“看到大人下巴被苏姐姐捏着,两人嘴对着嘴……大人——大人两眼泪汪汪的……后来阿姐就拉我出了屋子——”
大福这话音一落,仿佛一瓢冷水倒进了油锅,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周边所有人都瞪大了嘴巴,转过头来,看着秋梦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大福,你给我住嘴——”秋梦期简直丢脸丢到家了,这家伙,都说些什么呀,她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小子的嘴里了,春桃也赶紧捂住了大福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听到这里的人们交头接耳地一个传着一个,好不热闹。
特别是秋梦期此时的嘴唇还微微肿着,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证据,直接被抓了个现行。
没想到堂堂秋大人,白日威风凛凛,晚上居然被女人压在下面两眼泪汪汪,啧啧啧,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秋梦期看着周边已经沸腾的吃瓜群众和完全控制不住的场面,她恨不得把人一个个给揪过来,告诉他们老娘这是被开水给烫的,不是被那姓苏的娘儿们给欺负哭的。
“秋大人,这可是您身边的人亲口说的,老夫并未胡言乱语,你是认还是不认,是不是该给我儿一个交代。”死认理的苏老头又跳出来搅浑水,秋梦期直接想拿着春桃的针线把这老头的嘴巴给缝起来,省得他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旁有官差笑道:“苏先生,刚刚大福兄弟说了,咱们秋大人是被压在下边的那个,这听起来明明是你女儿强迫于秋大人,秋大人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你怕是搞错了吧,该给交代的应该是苏大小姐,而不是咱们秋大人啊。”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
秋梦期脸皮薄,如今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也没了玩笑的心思,想到那个女人背后的心机,脸色一沉,道:“苏卿韵,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苏韵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动怒了,忙匍匐于地道:“卿韵没有和家人解释清楚,害我父亲对您误会,卿韵该死,请大人恕罪。”
苏父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没错,姓秋的这小子就是利用自己手中的实权逼人就范。
秋梦期从马车上走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父女二人,好一会儿才蹲下来,凑近苏韵的耳边,用两个人的声音道:“昨夜你自己来求我办事,如今谈好条件后又指使你爹来指认我,真是又当又立。”
说着不看也不看她,兀地站起身道:“苏小姐昨日傍晚欲找我帮忙办事,只是当时本官正在吃饼子,不小心被噎到,苏小姐给我倒了一杯开水,烫到本官,这才有了大福见到的一幕,苏小姐到我房中最多不过一刻钟,本官昨夜连她一片衣袖都没碰,事实就是如此,若是不信可就地升堂,本官有认证无证,可请参军大人主审判案,本官全力配合。”
苏韵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父亲性子执拗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找秋梦期对质,如今这个误会怕是深了,心中止不住地难过,尤其是刚刚秋梦期刚刚在耳边的那句低语,着实伤人但却又让人无处辩解。
她双肩有些颓然地放了下来,冲着苏父道:“父亲,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父亲熟读经典,也知道两小儿辩日的故事,事实就是大人解释的那样,我们二人并无半点逾越的地方,还望父亲莫要再误会大人。”
苏父还想说什么,但听闻风声的顾氏和苏二爷这时候也终于赶到,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架起苏父,远离秋梦期的马车。
众人也纷纷作鸟兽散。
大福知错
见到苏父被架走,秋梦期总算松了口气,却不想一旁还有几名年轻的差役围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看着她。
这些天小伙子们也跟她混熟了,都不怕她,领头的是个叫做王大树的小伙子,专门看守苏家女眷那一串,小伙子是坏血症的治愈者之一,也是个话痨子。
王大树眼睛紧紧盯着秋梦期嘴巴上被烫到的地方,眼睛贼溜溜地转着,看着她坐进车马里后,隔着帘子笑嘻嘻地道:“大人,苏小姐烫着您肯定也不是有意的,再说了她会医理,让她给您瞧瞧,说不定这火气很快就消下去了”
秋梦期瞪了他一眼,“去去去,滚一边去。”
周边的官差们跟着起哄道:“王大树,你小子出的什么鬼主意,大人这个火气找别人还好,要是再找苏家大小姐,怕是越治越肿。”
“哈哈哈,大伙别说了,大人脸皮子薄,红了都。”
秋梦期这哪里是臊红的,这是气红的,自己这一路上来堂堂正正,连女眷那边都少去,就算去了也是目不斜视,要是跟那姓苏的真有什么就算了,自己可是连她一根毫毛都没碰着,却平白成了大伙口中的笑料。
将这群看热闹的官差赶走后,打算在马车里休息一会儿,等队伍启程了再追上去。
没想到才靠着车厢眯了不到十分钟,就听到外边有人喊她,撩开帘子一看,居然是个叫做叶七的官差,旁边跟着个眼生的妇人。
春桃道:“是柳家的大夫人,说是找大人有事,求了官爷要见您一面。”
秋梦期脑子困顿,但人已经在了眼前,不得不从马车内钻出来。
她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先前和王伽说好了,只跟着上路不影响他们执行公务,可这一路过来,两次搭救苏家长女得罪了孟元洲和何老九,又阻止了吴通李达强迫柳月如事件,加上刚刚的苏学林这么一闹,她发觉自己好像有点越界。
而如今眼前这位柳家的大夫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有求于自己。
具体所求何事,无非就是发配之事。
昨天答应把苏家人调到自己管辖县域这事还没着落,如今又来了个柳家,先不说这两家人是否冤枉,倘若真的是犯罪,自己这一番暗箱操作那就是帮助犯人逃避惩罚。
想到这里,秋梦期心里颇有些烦躁。
见她下了马车,叶七踢了一脚柳赵氏,妇人哎呀一声跪倒在秋梦期跟前。
犯人见官,焉有不跪之理,这柳赵氏这些年来因丈夫身居要职,跟着享了不少的清福,如今沦为阶下囚都两个月了还如此温吞不知礼数,也怪不得柳鄂宠妾灭妻,被其他姨太们吃得死死的。
秋梦期负手站在车厢前,看着匍匐地上柳赵氏,问道:“夫人找本官,所为何事?”
“罪妇听闻大人有通天手段,能把犯人弄到您管辖的县份屯田,无需入那娼门,特来请求大人帮忙……”柳赵氏素来养尊处优,只可惜这两个月所过的都是非人的日子,显得十分憔悴。
秋梦期听到这话,瞬间就沉下脸来,是谁传出去的,什么通天手段,她有什么通天手段!
现在的这些犯人们是不是都认为只要来跪一跪求一求,自己就能大手一挥,把事情都解决了?
“你听何人所说?”
柳赵氏见到秋梦期面色不善,有些忐忑道:“大家伙儿都在传……还说昨晚苏姑娘去了您房里……”
秋梦期一把火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大人,若是您能答应苏姑娘的请求,求您也拉苏家一把,我——罪妇愿将女儿月如奉上,为大人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秋梦期再也忍不住,喝止道:“本官没有这个通天本事,夫人怕是弄错了。”
柳鄂贪污银两一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的家人同样也已经享受着那些不属于他们的既得利益,如今这一切,不过是因果,也是赎罪,更是代价。
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去维护一切正义,但她如今却成了别人逃避惩罚的一条便利通道。
是什么促使了这一切的发生?
还有这妇人,卖女求荣实在可恶。
“大人,你若是不喜欢月如,柳家还有其他庶女——”
“叶七,还不赶紧将此犯人带下去!”秋梦期生气道。
官差叶七愣了一下,感觉自己马屁没拍上,刚才在众人面前秋大人说昨夜苏大小姐去求她办事,却没有说明确拒绝,他以为大人是愿意接受这种权色交易,反正柳家的二小姐长得也不赖,和苏姑娘算是不相上下吧,不可能秋大人看不上柳二小姐呀。
但也看得出来秋梦期明显生气了,赶紧灰溜溜地将柳赵氏带走。
秋梦期此时也没了小憩的心思,转过头来,盯着大福,脸上带着微愠。
大福再怎么蠢笨也知道自己刚刚把主子和苏姑娘的事情抖出来坏了事,这会儿也一直忐忑不安着,想跟主子解释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如今见到主子就这么看着他,吓得两腿发软,叭的一声跪在地上。
秋梦期黑着脸没有说话,春桃也知道弟弟好心办了坏事,跟着一起跪在主子面前,道:“大人,大福年纪小脑袋笨,不小心被外人套了话,是奴婢没有看好他,请大人责罚。”
大福低下头,豆大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紧接着不住地往地上磕头,一次比一次重,磕在结实的泥道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大人,大福知错,大福再也不跟别人说大人的事,大人,您罚我吧。”
秋梦期叹了一口气,此前她没有好好交代大福规矩,加上苏学林那老东西一肚子坏水,大福小孩子的心智容易被人哄骗套话也不奇怪。
但是将主子的事透露给外人,这是万万不可饶恕的事,这次若不严加管教,往后如何知道守规矩。
“你自己说,要怎么罚?”
春桃跟着主子这么久,从没听过她对自己和大福说过一句重话,今日的事的确是大福的错,她虽心疼,但也不敢偏袒。
大福看着远处差役们手中的鞭子,道:“大人您抽我鞭子吧,大福做错了事,愿受鞭笞惩罚。”
“那你说,多少鞭合适?”
“大福愿受三十鞭鞭笞。”
春桃一听,顿时失声叫出来,要是受了三十鞭,那还能活吗?
平日牢里的人,五鞭十鞭就受不住了,大人让他自己选,明显就想放水,可大福居然开口要受三十鞭,自己怎么有这样的傻弟弟,春桃简直是欲哭无泪。
她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秋梦期,叫了声大人。
秋梦期瞥了一眼还在流着眼泪的大福,好一会儿才道:“折一半,春桃你来行刑。”
说着头也不回转身上了马车。
然而这对春桃来说,却是最痛苦的选择,她下不去手鞭笞大福,但又舍不得别人动手,她恨不得这鞭子抽在自己的身上。
大福跑去跟差役借来鞭子,塞到春桃的手中,趴在一旁的大石头上,道:“阿姐,你打吧,用力一点,是大福做错了事情,大福该打。”
春桃难受极了,扬起了鞭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周边的人们再一次围了上来。
更有官差叫道:“春桃姑娘,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来给你代劳。”
春桃忙叫道:“不要,我自己打。”
真让官差打,那大福不得被打得皮开肉绽,春桃忍不住哭出来,她这时候才明白大人的用心良苦,即是减轻大福的痛楚,也是对她对弟弟管教不严的惩罚。
鞭子也终于落了下来,抽在大福的后背上。
不轻,但也不重。
几个鞭子抽下来,背上的衣裳最终还是被抽裂了,露出一条条血痕来。
大福痛得直叫唤,但口中叫喊道:“阿姐,用力一点,大福不怕痛,大福做错了事,大福该打——”
春桃流着眼泪,用力抽着鞭子——
远处,苏父看着马车附近的这一幕,心里不是滋味,低下头来。
顾氏捂着胸口抹了抹眼泪,数落道:“你做什么要去跟一个孩子套话,他是招你惹你了?大福那么一个纯良的孩子,这下好了,就因为你不分青红皂白要去指责秋大人,他被你给连累了,你说你,都到了这一步了,你怎么就不改改你的性子啊——”
苏父心烦意乱,道:“大福不过实话实说,是那姓秋的恼羞成怒,动用私刑体罚下人,那是他的不对。”
“人家处理自己的下人,有理有据,到你这里却成了动用私刑,苏学林啊苏学林,秋大人压根就没对韵儿做什么,你非要去找秋大人问罪,现在把人都得罪完了,我看到时候到了沥州怎么办,那沥州知府甘德寿是什么人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你是非要看着家里的女眷都被折磨死你才醒过来吗,啊?”
顾氏说着,想到如今处境和渺茫的未来,忍不住痛哭出声:“就是因为你这个倔脾气臭脾气,一家人被你连累发配岭南,你自己想想,从被下狱到现在,我们可有一人责怪过你,倒是韵儿因为被你仇家算计牵扯进来,传了那封信,心中内疚不已,四处奔走,可你却为了你那不值一钱的面子拉不下脸来去求人,害得我们跟着你一起受累,若是日后我们母女婶侄女儿被送入军中为娼为妓,你还能睡得安稳吗——”
苏父听着顾氏这一顿斥骂,再听着远处大福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声传来,再看着娇憨可爱的女儿和侄女们,脑子里面嗡嗡直响,捂着脑袋坐在了地上。
他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儿,道:“韵儿,你也觉得爹不对,是吗?”
苏韵埋下头,没有说话。
苏父喃喃道:“苏家家世清白,你一个女孩子家,夜半入男子的房间本就不妥!”
“我苏学林的女儿,焉有主动去找外男的道理,定是那厮逼迫于你。”
“且他若是有心帮忙,也应由我来安排,何须私下与你见面,令人误会。”
听着父亲有些语无伦次的辩解,苏韵心中叹了一口气,道:“爹,您误会了,秋大人并无心帮忙,现在是我们求人,人家不是非帮我们不可,爹您好好休息吧,下晌还要赶路。”
苏父看着女儿背过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流民来袭
队伍二月底出发,等到了槠洲,整个行程去了四分之三。
四月莺飞草长,植物节节生长,本应是个万物欣欣向荣的时节,然而队伍一路越是往东,越是衰败荒凉,路上的流民也越发地多了起来,所过之处衣衫褴褛,其中更是不乏易子而食之人,这些人连看到押运犯人的队伍,都巴巴跑上来蹭。
秋梦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只知道皇帝昏庸,却不知下面的景象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么大规模的流民让人触目惊心。
“王参军,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现在不是饥荒年,不该有这么多逃荒的人啊?”
王伽这几天眉头一直没放下来过,他也是朝廷命官,本应为民之所想,急民之所需,可如今上不作为,官员忙着敛财填充腰包,自己官职卑微,什么忙也帮不上,看着这些百姓流离失所,心中也不好受。
“陛下刚刚修建了永陵地宫,如今又要修建九重台,国库空虚,朝廷这两年提高赋税,三分取其二,佃户又要缴税又要付地租,越种地越吃不饱,干脆就不种了,如今良田荒芜,百姓颗粒无收,是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三分取其二?
秋梦期闻言,也忍不住头皮发麻,皇帝敛财敛到这个地步,简直不给人活路,正所谓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之根本在于食,百姓吃不饱,这个皇帝怕是要做到头了。
“参军大人,如此一来,会不会影响到国运?”
“秋大人所担忧的并不无道理,不过按照惯例,闹到一定程度,朝廷自会派兵前来镇压,不出意外的话王某这段时间走岭南这条路会更加频繁。”
镇压之下,抓了的人又继续流放,能不频繁嘛。
秋梦期忍不住感慨:“岭南乃偏远之地,中原各地都看不起这个地方,不过在我看来山高路远未尝不是好事,外边怎么闹也闹不到那儿,算是个好去处。”
“秋大人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
“说是这么说,但沥州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就怕大话说早了。”
槠洲流民众多,缺食少粮的情况下,流民一致认为中原地带遍地黄金,于是簇拥着往京都方向涌去,和押运队伍一行恰好相反。
浩浩荡荡的流民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这些人不管见到什么队伍都一拥而上查探有没有吃的,很快就和押解队伍发生了冲突。
押解队伍除了犯人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只是队伍里的几匹马让这群饥民眼冒绿光,不管不顾涌上来就要抢夺。
与此同时,流民中混迹着为数不少的地痞流氓,见到犯人堆里几个貌美的女子,眼睛贼溜溜地转,跟在大部队后面伺机而动。
王伽是什么人,在军队当过兵,多年来执行押解工作,大大小小的情况都经历了不少,这几个贼眉鼠眼的人一冒头,就已经被他注意到。
但眼下这一波流民大约有一两百人,队伍的官兵却不过五十来名,剩下的也是五十多名犯人,男人戴着手铐铁链,女人们被绑成一串,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他只能命令所有官兵围成一个大圈,将犯人给包在中间,防止犯人逃走。
在有心人的怂恿下,饥饿的流民很快就冲了过来,官兵们组成的防御人墙在前面挡着,双方厮打在一起。
君子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秋植作为进士,多少要涉猎这些科目。
秋梦期为了不暴露身份,此时不好拿剑,但从官差手中得了一套弓箭,背在身上倒也威风凛凛,搭弓瞄准有模有样,就是不知道准头行不行。
官兵们也不敢指望这位县太爷能帮上什么忙,只希望到时候她不要上来捣乱就行。
春桃则带着犯人们的女眷躲在马车的四周,大福此时身上鞭伤已好,紧跟在秋梦期的身边,拿着长棍严阵以待。
以少战多,情况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更糟糕的是,押解的队伍里边有不少的犯人蠢蠢欲动,巴不得打得更猛一些,他们好趁乱逃走。
更有流民在煽动着,“你们还傻等着做什么,赶紧逃啊。”
“这些当官的都是朝廷的走狗,没一个好东西,只会欺负老百姓。”
“等去了岭南,还不是要给人当牛做马,你们的妻女也要送给官兵糟蹋,你们图什么,还不如跟我们反了他们。”
犯人们蠢蠢欲动,压都压不住。
王伽心中大急,只能一边招架一边喊话,“大家不要听他们的,你们只要乖乖听话,等到了岭南,就有新的日子过,你们要是加入反贼的队伍,就是杀头之罪,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呸,别听这大胡子的,丫的就是在骗你们,岭南瘴气弥漫,都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那边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跟着我们反了。”
王伽喝道:“跟着他们只能是死路一条,你们瞧瞧他们一个个两眼冒着绿光,他们自己都快饿死了,你们加入他们的队伍只会沦落成菜人——”
听到“菜人”两个字,犯人们吓得纷纷往后退。
因官兵手有武器在手,这些流民仍有所顾忌,虽然人数相差悬殊,但仍能勉强与对方打了个平手。
就在胶着的当口,后方突然传来尖叫声,众人赶忙回头,却见那几个贼眉鼠眼的流氓从后面包抄过来,冲着女眷的方向冲过去,目标直指苏韵和柳月如等年轻女子。
王伽带兵在前面拦住大部队,后方就只有秋梦期是唯一的官员,众女尖叫着秋大人救命。
女眷们并不傻,落入这些流氓的手中,并不会比送往发配地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还会更惨。
第一次直面战斗场面,秋梦期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口中喝道:“此乃朝廷押解部队,你们此时离去还来得及,要是仍一意孤行继续冒犯,杀无赦。”
这话一出,部分流民果然畏缩不敢前进。
后面几名贼眉鼠眼之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不停地鼓动怂恿,更有人高喊:“衙门我们都闯了,还怕你这小小的押解队伍。”
“朝廷收这么高的赋税,我们都快饿死了,此时不反还待何时,加入义师,反了这司马家的天下。”
“把马匹和女人留下,我们就不为难你们。”
秋梦期气笑了,“口口声声要从义师,做的却是这等不要脸之事,呸。”
“别管这个娘娘腔,大伙跟我一起上,把这几个小娘儿们给抬走,马也拉走。”
秋梦期来这里这么久,连闵元洲都没敢跟她正面刚,还真没被人小看至此,气得大喝,“我看你们谁敢动。”
这些人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见她模样稚嫩还哈哈大笑,乌拉拉冲上来要去拉人拉马。
人群中的苏韵,被父叔弟弟们围在中间,有些担忧地看着秋梦期的身影,一点也不伟岸,但此时竟敢策马挡在流民的面前。
“爹——”
苏韵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忙冲着苏父喊了一声,想让父亲动员大家去帮忙。
苏父听到女儿叫他,再回首看着朝秋梦期涌上来的流民,就算先前他们俩之间闹过不愉快,但大敌当前他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忙冲着子侄们和几名男犯道:“快,去帮秋大人。”
苏二爷和苏长平等几个半大的孩子听到家主发话,赶紧朝秋梦期的方向跑去。
秋梦期倒是有心想试试自己的武艺,但身份不允许,只得压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听到身后动静,见是苏家柳家几个男犯人上来相助,心里稍缓。
不过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福,大福先前被人欺负是不敢还手,如今主子在后头指哪打哪,哪里还带怕的,手里拿着长棍,一棍子打一个。
自从跟了秋梦期之后,吃饱穿暖,大福整个人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速度又长高了几厘米,力气更是见长,以一抵多不在话下。
这些流民就算有些刺头在里面推波助澜,但比起力大如牛的大福,确实不太够看。
如今又有苏家几个男人上来相助,即使他们人数再多,一时间也没能将人拿下。
秋梦期趁机后退拉开距离,看着要是有人靠近,举弓就射。
然而第一箭,却冲着不远处的官兵直直飞了过去,吓得那人嗷地叫了一声岔开腿,利箭从□□咻地飞了过去。
众流民顿时狂笑不止:“真他娘狗官啊,莫不是我们派过去的奸细。”
原身是会射箭,但秋梦期平生从未碰过弓,第一次手抖才导致羽箭乱飞,闹了笑话,她有些尴尬地朝那官兵笑了笑,又拉开弓准备射出第二只箭,谁知胯下马儿被惊到嘶鸣着扬起前蹄,秋梦期的箭再一次给射偏了,而这一箭好巧不巧,就是朝王咖的方向飞过去,王伽此时正在与人搏斗,一时候闪躲不及,利箭从鬓边飞了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王伽气得大叫:“秋植,你做什么,你这是要谋杀我吗?”
流民们此时似乎也忘记了饥饿,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狗官,我们错怪你了,原来你真是自己人啊。”
其他官兵也跟着喊话:“快让秋大人放下弓箭,太危险了。”
话音刚落秋梦期已经搭起了第三根箭,并且在最短的时间□□了出去,这根箭貌似好一些,贴一个官兵的肩膀上面飞过去。
官兵们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啊的一声,那官兵的对面流民左眼中箭,哐地一声倒在地上,上一秒嘴角还在笑。
这一变故,让两边人马都惊呆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位秋大人到底是会不会射箭。
当见到秋梦期再次搭弓的时候,官兵和流民加上犯人,所有人全都捂住了脑袋到处奔走寻找掩体。
“快快快,这狗官箭术太差了,百米之内人畜灭绝。”
“他瞄的是这边,我们赶紧往那边躲——”
“你瞎了吗,他刚刚瞄的是左边,射的却是右边,你想死也别拉着我。”
解决流民
鉴于秋梦期开始的那三箭,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她的视线范围,但又感觉哪里都不安全,一时间抱头鼠窜乱成一团。
王伽艺高胆大,虽然刚刚差点被秋梦期给送走,但这会儿流民四处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他瞅准机会连砍几刀,将围着的人群撕开了一个口子,对方的士气也因此给灭了一大半,前方官兵的压力骤然减轻。
然而后方的几名贼子却舍不得就要到嘴的肉,更有人大声喊道:“这狗官是个草包,他射不准,干他娘的,大伙都跟老子一起——”
秋梦期眼睛微微眯了眯,手上一松。
“咻——”
箭矢划破空气,除了王伽还在拼命砍人,其他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镜,聚焦箭所指的方向。
众目之下,箭尖不偏不倚,朝那喊话的人飞了过去,穿透了他张开的大嘴,那人倒应声倒地,最后才吐出一个字“——上。”
后方突袭的二十多人大惊,下意识地要往后退。
秋梦期继续搭弓,但后面几次却没那么准,落空几次,有几次还差点射中自己人,最终只伤了几个小啰啰。
等她继续摸箭的时候,却发现箭筒空了。
原本已经心生惧意的恶贼见她摸空,顿时大喜,高呼:“狗官的箭射完了,大伙不用怕,上上上,把那几个女人给抢过来,这几个女人能卖个好价钱——”
女眷们见到原本退去的贼子又反扑回来,吓得尖叫连连。
双方人员迅速缠斗在一起,秋梦期在马上已然没了优势,迅速飞身下马,想都不想就往苏韵的方向奔去。
对方的眼神里带着担忧,让秋梦期一时也分不清是担心她还是担心自己,想着这女人先前各种恶劣的行径,她头脑一热,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别人把你掳了去。”
苏韵一时间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个大傻子似的,最后只挤出了一句道:“你自个儿小心点。”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两人赶紧回头,只见有两个贼人从后方空隙中挤进来,一把拉住柳月如的胳膊往后拖,试图将人给从包围圈里扯出去。
秋梦期见状,丢开弓持剑迎上去。
苏韵不知道她身上有功夫,见她以一敌二,心中着急,胡乱捡了根木棍跟上。
“你回去,别跟着。”秋梦期冲她大嚷。
这个蠢女人,上来拖什么后腿。
苏韵一言不发但也没有后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们两人,我还有些力气,二对二或许多点胜算。”
秋梦期无奈,眼看柳月如就要被扯出去,也顾不得其他,扯开步子就往前冲,
两名贼子见到即将得手,心中狂喜,又上来三人支援,试图拦住秋梦期的去路,几人嘶吼着混战一起。
苏韵心中焦急不已,但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上去就是肉包子打狗,好在秋梦期像个泥鳅一样在几人中窜来窜去还毫发无伤,她不敢给她捣乱,转身去拉柳月如,想把人给扯回来就可以一起撤退。
刀剑无眼,所有人都是手忙脚乱。
贼子们怕伤到娇滴滴的美人,投鼠忌器。
秋梦期怕暴露身份,不敢真打,扛着剑到处乱锤,乱成一团。
贼子想要速战速决,手段也越发凶狠,领头贼子捉住了柳月如,想要拖着她先撤退,可柳月如的腿却被苏韵死死拖住,一时间两头拉锯。
眼看王伽那边就要围过来,拖人的贼子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两个一起带不走,就只能先解决掉扯后腿的那一个,其中举起一块大石头就要往苏韵头上砸去,秋梦期刚好回头见到这一幕,顿时肝胆俱裂,整个人几乎要魂飞魄散。
她是不喜欢苏韵,但也没想着要她死,她都还没好好跟她算账呢!
顾不得其他,舍下眼前几人飞身扑过去营救,将贼人撞倒在地,一个翻滚,再向后反手一剑,像是练了无数遍形成的肌肉记忆,又快又准又狠。
“噗嗤!”
短剑冒着寒光,就这么直直地捅穿了那人的肚子。
另外一个贼子见状,吓得灵魂差点出窍,被赶来的大福一棍子敲晕在地,其他人见到头领死掉,顿时无心恋战,呼啦一下全跑了,连马匹都来不及扒拉。
原身虽然身怀武艺,但也从来没有杀过人,更何况秋梦期这样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如今见到贼人在自己一剑之下魂归西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杀人了!
秋梦期此刻脑子有点发蒙,她有些机械地朝前走去,想找自己的马车,进去静一静。
才走两步,身后就跟上一个脚步声,紧接着,止不住发颤的手被那人给拉住,包在掌心里。
秋梦期转过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俏脸,神情一阵恍惚。
“你没事吧?”
她看着那人嘴巴一张一合,才猛然清醒了过来,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直到眼前一片清明,才挣扎着要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道:“我没事,有点儿晕血,我进去歇歇。”
苏韵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收回手:“那你歇着,我去看我母亲。”
秋梦期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朝着马车的另一头走去,心中没来由地空落落的。
王伽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很快另外一拨人也被解决了,流民们惧怕他们手中的武器和王伽的铁血手腕,寻不到便宜只好放弃了这块难啃的骨头,转身四处逃散而去。
队伍中的几名江洋大盗想趁乱逃走,王伽直接下了命令,凡叛逃者死,又砍了几人,所有人这才安分下来。
一场大战过后,官兵、犯人和流民都有所损伤,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王伽让人骑着快马去请附近衙门的人过来处理现场登办手续,再由当地官员出具相关文书,这样到了发配地才能好交差。
好在附近的衙门还没被流民拿下,不然又要折腾一番。
就这样,原本一百多人的队伍,因为坏血症一事,王伽砍了一名差役,跑了三人,又因为这次流民事件伤了五名差役,又砍了六个犯人,等重新整装出发,就还剩九十三人。
可即便如此,比起以往,犯人的存活率还是非常可观。
王伽记得,先前有其他参军负责押解,五十多名犯人,竟无一人活着到岭南,那名参军回去之后虽然未受到责罚,但其他同僚也不愿与这人过多往来,私下纷纷传言,说这人穷凶极恶将犯人全部赶尽杀绝,手上捏了数十条人命,不可深交,可想而知,这名参军也不再被上峰所喜,至于仕途就更不用说了。
王伽倒也不怕别人说什么,他一向办事主要以律法为准则,该杀的也绝不心慈手软,如今这样的存活率,在他看来,已算是优秀。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切,还得多亏了一路同行的小县令,要是没有她,到沥州能有一半存活率就已经不错了。
于是在到达下一个驿站后,专门炒了两个小菜,请秋梦期过去喝酒,表示感谢。
经过这一次流民事件后,队伍里的一些食材被糟蹋了一些,驿站就更不剩什么东西了,一小截腊肉和野菜炒了一碟,加上一小壶酒,已经是他们当前最好的食材了。
秋梦期自不会嫌弃,不过好在她的马车没被拉走,平日藏粮食的地方不好翻找,得以保存下来,听到参军大人要请她喝酒,就让春桃煎了两个饼子,还有她们自己腌制的蒜蓉鸡爪子带了过来。
王伽见她来了还自己带食物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说是我请吃的饭,却让你自己带菜,多让我过意不去。”
“参军大人客气了,就几个上不了台面的鸡爪子,啃个味儿,算不得什么好菜。”
“你别说,这鸡爪子,下酒刚刚好。”
两人就着鸡爪子喝着酒,又经过这次共患难,看着对方都觉得更顺眼了不少,不要一会儿就称兄道弟起来。
秋梦期酒量一般,王伽也不劝酒,微醺刚刚好。
“秋老弟这一去,怕是再难回来啊。”
“王兄何出此言,不是说三年到期回来述职,若有功绩还是有机会回中原吗?”
“说是这么说,但倘若打不通关系,想回来谈何容易,更何况岭南一带环境险恶,乃烟瘴之地,穷山恶水百越刁民遍布,想要做出成绩来怕是难上加难。”
秋梦期啃了个鸡爪,没有说话。
王伽又道:“如今上面那位为了修建九重台,掏空国库,甚至不惜卖官敛财,但凡有点钱的就能买个官来当,好一点的地方都被人买走了,哪里还能轮得到你我。”
秋梦期笑了笑,并不在意,因为在后世,岭南沥州一带,可是最发达的沿海地区,经济发展程度及速度远不是中西地区可以比得上的,就算以后一直待在岭南,她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只是禾家的事情,就得另外谋划。
不过还有时间,也不急于一时半刻。
“王兄,日后之事日后考虑,咱先把眼下的日子给过好了,何愁将来无施展拳脚的地方。”
王伽见她看得开,也哈哈一笑,“愚兄多虑了,秋老弟未及弱冠,有才华有能力,就算是在岭南,也不愁不成事。”
“王兄过奖了,如今世道不平,各方势力瞬息万变,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先安顿下来,之后再徐徐图之。”
“秋弟所言极是,愚兄受教了,来喝酒。”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壶酒很快见底,秋梦期一张小脸也变得红扑扑的。
王伽见她这副模样,倒觉得她此时看起来更像自己家中十岁小儿,哪里有半点地方父母官的模样,想到她此去封乐,又刚入仕途,要一人面对那些老滑头,这一仗怕是不好打,也不禁心生怜惜。
“秋弟,你此去封乐,那些县丞小吏怕是会欺负你年轻面嫩,于愚兄之见,不如请个师爷助你一臂之力,也免得两眼一抹黑,不好对付啊。”
秋梦期觉得王伽这个建议还不错,但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倘若在京都找师爷一路同去,同心协力倒还好说,如今到了槠洲,再过去就是沥州,半路不好找,等到那里再找,又怕心不齐。”
王伽想想,觉得也是,不知想到什么又笑道:“咱这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
“是谁?”秋梦期疑惑问道。
王伽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此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前太傅苏学林苏大人也。”
秋梦期眯了眯眼睛,笑道:“王兄说笑了,苏先生乃罪人一个,如何做我师爷。”
王伽请吃酒
请个流放的罪犯到衙门当师爷,不说要被下边的人抓做把柄,传到京都,说不定还要被上头给治罪。
“你听我说,不是明面上的师爷,你把他留下来,让他在衙门服役,明面上让他给你抄书打杂,暗地里行师爷之事,这位苏大人可了不起了,当年的状元郎,冠绝当世才占八斗,除了有些古板,倔脾气,没别的毛病,要是今上肯听他的只言片语,这天下就不会是这样了。”
秋梦期没想到槛车里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苏学林居然有这样的学识,点了点头道:“此事容我琢磨琢磨,不过就算我想把他们带到封乐,也得刺史大人点头不是?”
“那沥州刺史甘德寿,此人贪财好色,贤弟投其所好即可。”
秋梦期听到他这话,只想翻个白眼,她一个穷当官的,财没有就算了,她所谋之事,就是要想从甘德寿口中夺色,哪里还有色送上去讨他欢心。
提起师爷,她突然兴起一个念头问道:“你说若我要聘个女师爷,行还是不行?”
“虽然衙门少有女子到前堂来,但也不是没有,先帝在位时,并州长史手下就有一名女师爷,平、剿贼寇的许多重要谋略就出自其手。贤弟若是聘请女师爷,又不想太惹眼,大可令其不行师爷之名,只行师爷之事。”
秋梦期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微动。
王伽说完又凑过来道:“我看贤弟对苏大人家的千金有那么点意思,把苏先生留下来,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秋梦期看着王伽那黑漆漆的脸庞,万万想不到这个一向以严肃著称的王大参军居然会揶揄她。
“王兄莫要乱说,我跟苏大小姐清清白白,并无其他关系,莫要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跟为兄就不用不好意思,他们都跟我说了,昨天和流民混战,你不小心杀了一人,脸都白了,人家苏小姐担心得不行,握着你的手把你送到马车上,你可没拒绝,还有啊,前些日子苏小姐入夜后去你房间找你,听说那天晚上,你被她啃得嘴巴都肿了——”
“王兄——王兄——你喝醉了,”秋梦期见他越说越荒唐,赶紧将他打断,“王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鸡爪腌得可够味了,你多尝两个,就只剩两个了,下次想吃可没有了。”
王伽见她转移话题,只当她害臊,哈哈一笑,闷了最后一口酒道:“成了,我不跟你瞎说了,我要回去睡觉,你小子也别臊,女人嘛,总得找一个,找了你就知道她的好了。”
说着打了酒嗝回房间去了,留下秋梦期一人在风中凌乱。
王伽走后,秋梦期也摇摇晃晃地起身。
她酒量不算好,不过好在没有喝很多,但少不了有些头昏脑涨。
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任由凉风吹过脑袋,试图让脑子清醒一些。
想起刚才王伽说的话,再想起昨日那双柔软的手抱住自己的掌心,秋梦期心中一悸。
当时的情况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苏韵的靠近,确实让她心定了下来,但这女人心思沉得很,谁知道她又在算计什么。
又想到王伽所说的关于苏父的事情,她不得不思考关于苏家人的发配去向,但人员安置是由沥州刺史甘德寿安排,她要去封乐上任,也要去拜访甘德寿,到时候能提一嘴,但对方未必放人,这才是主要问题。
而除了苏家人,秋梦期还想把柳家人给留安排在封乐,禾家的事情,她需要从柳鄂这里打开突破口,这一路柳鄂就像是一只死鸭子,无论如何都不开口,剩下的路程不多了,他再不说话,就只能先想办法把他安排到自己治下的县份。
秋梦期揉了揉脑袋,喝了点酒,再被风吹那么一下,头皮下边隐隐作痛,于是不愿再多想,先回房休息,什么事明日再说。
就在准备回房间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秋梦期转头一看,见是柳月如,后面跟着个官差叶七。
看到了她,秋梦期不禁想起了闺蜜郝恬,一样圆圆的小脸,露出两颗可爱的兔牙,像个小兔子一样。
可惜眼前的女孩不是郝恬,秋梦期心中遗憾得很,要是郝恬也能跟她和苏韵一样来到这个世界,那就好玩了,定要把这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柳二小姐,这么晚了,是专程来找我的吗?”酒气上头,眼前有些模糊,秋梦期凭着一丝清明地问道。
“是,想专程过来和大人道谢,多谢大人昨日救命之恩。”
柳月如说着又要下跪磕头。
秋梦期见状忙将她扶起道:“昨日你已经谢过了,不必专程再来道谢,更何况昨日是苏大小姐先出的手,你要谢也该去谢她。”
柳月如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道:“苏姐姐救了我两次,我感激不尽,已经去向她道过谢,此次是专程来谢大人,只是月如如今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空有嘴巴上说说,实在惭愧得很。”
“我既然身为朝廷命官,又得了参军大人的好,做这些事情都是职责所在,二小姐言重了。”
寒暄了一会儿,见到柳月如有些踌躇的样子,秋梦期问道:“是还有什么事吗?”
柳鄂那老东西为了守住秘密,连妻妾子侄都不管不顾的,躺在槛车上像个尸体一样,也难为这小姑娘了,想到今后还要从柳鄂这里挖到东西,秋梦期声音也软了下来,连官架子都没摆。
柳月如见她如此和颜悦色,胆子也大了一些,但似乎要说的话有些难为情,但最后还是吞吞吐吐道:“……上次我娘的事情,我才听说,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秋梦期这才想起了那日苏父来马车前闹了一番后,柳赵氏也跟着过来想要献女给柳家人谋求个好去处,她摇了摇头:“无妨,我都快忘记了。”
“大人……大人……拒绝我娘,是因为苏姐姐吗……”柳月如终于还是吐出这句话。
秋梦期闻言,微微有些错愕,笑道:“怎么你也这么想?”
柳月如见她笑着反问,似乎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心中似乎轻松了一半,有些忸怩地道:“就是昨天……昨天,见到你们牵了手了……”
秋梦期没想到她和苏韵的这个小互动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有些哭笑不得,“是当时我状况不太好,有点儿晕血,她扶了我一下,仅此而已。”
柳月如得到了心中的答案,心情也变得愉快了起来,终于咬了咬牙入了正题,“大人,如果可以,您能把我和我娘我妹妹分配到封乐县吗?”
秋梦期沉吟了一下,问道:“怎么只提到你娘亲和妹妹,你父亲呢?”
“大人莫非真有办法能把我们留下来?”柳月如瞪大了眼睛。
事关禾家案子,柳鄂,她是无论如何都想把他给拖着一起去封乐县,但要怎么样才能说动刺史大人,她现在还一筹莫展。
“我尽力而为,不过这事你先不要对外人说。”
虽然没有得到确定的答复,但柳月如知道了对方有心帮这个忙,原本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分到秋大人的地盘,就不用去军营,说不定也不用去给人做奴婢,剩下的就是开荒种地,这可比前两样要好太多了。
她心情大好,语气也变得欢快,笑盈盈地和秋梦期道别。
秋梦期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摇了摇头又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准备回房。
只是刚转身,却差点和一个人影给撞在一起,来人悄无声息的,秋梦期差点被她吓了一跳。
看到是苏韵,她哼了一声抬着下巴道:“你来做什么。”
苏韵听到她这么一句话,还有刚刚对着柳月如前后天差地别的态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直到秋梦期背着手拿出了官腔,她才低下头。
秋梦期看着她这个狗脾气,气不打一处来:“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韵淡淡回道:“大人说的是卿韵是您女人的这个身份吗?”
此时的两人都还没撩开身份,秋梦期以为苏韵没有认出她来,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官腔毫无压力,只是她有时候的傲娇就像个赌气的小朋友一样,幼稚又可笑。
而苏韵也同样认为秋梦期并没有识破她的身份,尽量让自己像真正的苏卿韵那样,尽可能地谦卑恭谨,但偏偏竹节一样的风骨很难看得出她的恭顺。
在外人眼里,这两人相处时候的气氛颇为诡异,官不像官,犯人不像犯人,倒像是一对闹着别扭的小情人。
当然,别扭的一方主要是傲娇的秋大人。
被发现了?
被苏韵这么一反问,秋梦期耳朵不禁有些发热,也有些心虚,毕竟她不是什么真男人,却非要逼着对方给自己当女人,虽然当初本意是想捉弄,但现在听起来,实在有些难为情。
她偷偷地瞄了对方一眼,发现那人正好也看过来,赶忙移开目光。
原本胸口的一些火气也因为这一阵心虚直接偃旗息鼓,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轻咳了两声,假装没听到苏韵的话,想利用喝酒后遗症来逃避这个问题,这个时候脑袋也特别配合,开始无规律地疼痛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又揉了揉眉间。
只是怎么按都还是觉得难受,甚至还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就在这难受的当口,脑袋上突然多出一双手,暖呼呼的,柔软中带着力道,准确地按在头上的几个穴道上,一下接着一下,不轻又不重,将原本的疼痛感一点一点地揉开。
秋梦期舒服得差点就要喵呜出声儿来,要是有张沙发可以躺下,她觉得自己可以表演一个秒睡。
“这边有张石板,你坐到上边来。”
对方的手指就像带着魔力,秋梦期觉得身体的毛孔舒服得都要张开了,她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力道,所以她言听计从地听着她的指挥,移到旁边的石板上。
在对方的动作下,酒劲也慢慢地侵袭着整个脑部,滑解着她的意志,很快她的整个背部也软了下来,靠在对方的怀里。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当口,头顶传来声音:“看样子,你是想把柳家人给分配到封乐?”
秋梦期身子一僵,“你偷听我们讲话?”
“我刚好路过,又避无可避,不小心听到了,算不得偷听。”
真是强词夺理,秋梦期忍不住腹诽,但想到几天前晚上她来找自己,也是为了苏家发配配所的问题,只是那时候自己的态度就显得十分勉强,还谈起了条件,如今对方这么一问,她原本刚刚褪去的心虚感又席卷上来。
“是,我是有这个打算。”她是什么人啊,还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凭什么一副质问的语气。
苏韵没想到她会这么理直气壮地承认,按摩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既然大人有办法把柳家人留在封乐,想来把苏家人留下来也应该不是问题。”
“你是不是漏听了,我说我想想办法,可没有完全打包票。”
“我相信大人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听着苏韵这样的语气,秋梦期忍不住把脑一歪,想转过头看看这个死女人到底是什么态度来讲出这样的话来,一点礼数都没有。
却没想到后面那双手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她稍稍往右一扭头,那只手就稍微用力地揉了一下她脖颈左后边的穴道,逼得她又不得不把头转过来,而下一秒又被头上舒服的触感给勾得昏昏欲睡,早把想训斥的话给忘到了爪哇国。
只是在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她赶紧抓住最后一丝清明道:“你往后可不能这么跟我说话。”
“哦。”只听到后头回应道。
秋梦期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直接就歪在她怀里睡去。
直到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人还在驿站里。
春桃正端着毛巾进屋,见她醒来道:“大人,王参军已经出发了,让我们不要催您,等您醒了快马追上去就行。”
王伽带着犯人,走得不快,秋梦期一匹马再加上一辆马车,追上他们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昨晚上是谁把我送回来的?”
春桃闻言,手顿了一下,“是苏大小姐把大人背回来的。”
秋梦期心一跳,意识到自己昨晚大意了。
和苏韵独处就罢了,还让她如此近身,还让她给背上了,胸前那两处,小归小,但该有的还是有。
因为这段时间已经是四月份,她也开始束胸了,但对方若是有心,一摸还是摸得出来。
想到这里,秋梦期瞬间冒出一头冷汗,冲着春桃道:“快,收拾东西,追上队伍。”
苏韵不一定知道自己是秋梦期,但要是让她知道是自己是女人的身份,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必须要追上她确认她识破与否。
春桃早就意识到自家主子对那位苏大小姐亲近得过分,早想提醒几次,但碍于身份,又不好过问主家的事情,一直憋在心里,如今见到她一副慌张的模样,心里的一根弦也跟着绷了起来。
“东西都收拾好,就等着大人起床洗漱。”
秋梦期爬起来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才发现胸前的束带早已被解开,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颤声问道:“是你解的吗?”
春桃摇了摇头,想了想才低声道:“大人回来后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苏大小姐……苏小姐陪着哄了一会儿,这才回去,奴婢想要为大人擦身,大人不让奴婢近身,奴婢就一直守在床边,兴许是昨晚上睡觉大人觉得不舒服,自己解开了。”
秋梦期顿时全身瘫软,想到春桃刚刚说的话,又是一阵五雷轰顶。
“我闹了一会儿,是闹了什么?”
“就是……就是骂人。”
“骂人?我骂了谁,骂了皇帝吗?”秋梦期下意识问道,这段日子以来,随着她对朝廷和这世道的了解越发深入,对上位者的态度也越发不满,背地里经常骂皇帝,就怕喝醉酒了给骂出来了,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怕是要招来大祸。
“大人没有犯上骂人,只是口中喃喃有词,一会儿骂什么俊,骂什么小三,都是奴婢不认识的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大人好像连苏大小姐也一起骂了。”
“啊!我骂了苏卿韵?”
“也不知道是不是骂苏大小姐,大人骂的是苏韵,不知道是不是苏大小姐,骂狗女人……”
秋梦期这下子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想活了。
自己喝了酒后都干了什么事啊!苏韵这下子肯定发现自己就是秋梦期了吧,那她也一定知道自己女儿身的事实了!
前一个秘密是涉及她们的私人恩怨,后一个才是至关重要,女扮男装、冒名顶替,不管哪个罪名拉出来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按照以前的苏韵,那么有心计的女人,她一定会牢牢地抓住这个把柄,然后再以此来要挟自己。
秋梦期看了看眼前的春桃,心想着要不要把这丫鬟还有大福二福他们解散了,各自逃命算了。
就这么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姓苏的要是个明白人,会死守这个秘密,并以之作为筹码,对她进行要挟,让她把她和家人安排到封乐,这样一来她的秘密破不了,因为对方要仰仗自己的保护,只能说大家相互握有对方的把柄罢了。
所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或许,对方没认出来她的身份,也没有发现自己女儿身的事实,秋梦期忍不住怀着侥幸的心理。
“下次我再喝醉酒,你无论我说什么,不要让别人碰我,直接把我扛回来关屋里了。”
春桃瘪了瘪嘴,昨晚上自己也是这样想,可大人先是把自己和大福撵走,说要自己散散心,完了人家苏姑娘把她弄回房间,她又不让她近身,大人又是个练家子的,她一个小小丫鬟,打又打不过,好在苏小姐柔声安抚,这才把人给哄睡着了,不然不知道能闹到什么时候。
秋梦期见她这副模样,似乎也意识到醉酒后的自己是多么的胡闹,只得退一步道:“以后我尽量少喝酒,你也得尽力劝我。”
春桃这才破涕为笑,道:“是大人。”
第 21 章 防蚊帽子
发配队伍中,柳家女眷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小话。
“听说了吗,苏家那大女儿,昨晚又去了秋大人的房间,好晚才回来,不知道两个人在屋里都做了什么。”
“孤男寡女的能做什么?那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听说两人先是在外头抱作一团,互相摸了几把,姓苏的就把秋大人给背进屋了。”
“啧啧啧,这都什么事啊,这是哪家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事儿。”
“苏太傅高风亮节一身正气,却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真是给苏家丢脸。”
“以前你还说秋大人品貌端正,如今看他跟这样一个女人混在一起,简直不知羞耻。”
“可我们柳家的二小姐,也想学那姓苏的小蹄子,巴巴地跑到秋大人跟前晃,可惜道行不如人家。”
“要是二小姐也能攀上秋大人,说不定到了沥州,秋大人能帮说上两句话……”
“算了吧,人家苏小姐是入了秋大人的眼,进了大人的屋爬了大人的床,我们柳家的这个,什么都不是。”
“嘘,你小点声,被人家听到了——”
几个妾室交头接耳地,又不时地望着柳月如的方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柳月如低着头,耳边是这群人若有若无的交谈声,只觉得脚上的步子沉得很,每一步都觉得很吃力。
这些人嘴上说着要不要让她听到,却故意放大声音,生怕她听不到似的。
“二姐,你听三姨娘和五姨娘,她们都是故意的。”
“小七别乱说话,专心走你的路。”
“可是二姐,她们真的太过分了,要是还在以前,她们哪敢这么说话,现在好了,一个个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大家都一样,都是阶下之囚,没有什么嫡庶之分,谁也没比谁高贵,嘴长在别人脸上,她们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
“可是二姐——”柳月柒还愤愤不平想再说上两句,但看着柳月如沉下来的脸色,只得不甘心地闭上嘴巴。
柳月如原本想告诉胞妹自己昨晚去找秋大人,秋大人已经答应帮忙把家人留在封乐了,但想到事情如今还没定下来,再加上昨晚上走后,苏韵居然也跑去找秋大人,她心里堵得很,便什么也不想说了。
走在前头的苏家人,少不了也听了一耳朵的风言风语,更何况昨晚苏韵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苏太傅他们不在一处睡觉不了解情况,但顾氏哪里会不知道。
“昨晚你和秋大人是怎么回事?!”
女人家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语,就算顾氏知道女儿做事稳妥,但如今流言一波接着一波,她也不由得跟着担心起来。
苏韵仿佛没听见,脑子里还回想着昨晚上,烛光下那一张粉扑扑小脸,但嘴里却骂着不怎么可爱的话。
她是该有多恨她啊。
甚至连以前上学时候的小事都要拿出来说
一轮,考试比她多一分,收到的情书比她多一份……这些细细碎碎的东西都被她记下来,在一点一点地拿出来骂。
苏韵面无表情地看着路面,没有人知道她脑子里想着什么。
“韵儿,你这孩子,娘跟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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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会叫他婢女和小厮过来吗,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背她,你说你一个弱女子你怎么能背得动一个男人啊,肯定是那些人心里嫉妒你跟秋大人走得近,瞎编排的。”
苏韵听到母亲又强调了这个背字,依旧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就在顾氏还要继续唠叨的时候,她弟弟苏长宁跑过来,“大姐,爹唤你过去。”
苏家人如今不戴枷锁,走在队伍的前面,而女眷则落后一步。
苏韵抬起头,看着前方苍竹一般的背影,微微蹙眉。
“我知道了,就过去。”
说着跟在长宁的身后,和母亲说了一声,快步朝前方走去。
苏长平见到堂姐到了,叫了一声长姐,苏韵点了点头,才冲着父亲躬身道:“爹,您找我。”
苏学林抬眼看着女儿,面露不悦之色,“昨晚是怎么回事。”
“只是送秋大人回房而已,并无越界。”把刚刚和母亲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苏学林眉头皱了皱,他本想问问女儿,到底是扶还是背,虽然都是送大人回房,但这两个听起来可大不一样,但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这些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咱们苏家虽然沦为罪人,但该守的礼还是要守,莫要让人笑话了去。”
苏韵恭敬道:“是,女儿知晓。”
苏学林还想多说两句,可看着女儿一副乖顺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次发配路上,女儿看着和以前一样,话少而文静,可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矜持,屡次进入外男房中不算,还当众做出那些不合乎礼的事情来。
“行了,你去吧,跟你母亲待一块,别东跑西跑的。”
今天那个姓秋的没跟上,苏学林此时也不乐意见到他,一个朝廷命官,不洁身自好,跟别人家女儿混在一起成什么样。
但又想到等到了沥州,说不定还要靠这个小县令,顿时又觉得心里堵得不行。
……
直到中午,秋梦期三人才追上了大部队。
她骑在马上,眼睛一直朝人群中张望着,直到捕捉到了那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对方低着头走路,并没有因为听到后面的马蹄声而转头回望,在骚动的人群中显得十分安静,仿佛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若是别人,秋梦期多少都要赞赏一下这种遗世独立的气质,但她此时只想确定,苏韵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像是什么也没
发生。
秋梦期远远地看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时间看不出什么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做什么,只好先下马,前去跟王伽打了声招呼。
“起晚了吧,这个点才追上来。”
王伽也听了昨晚的传闻,但怕她面子薄,也没调侃她,只是笑笑道:“秋大人这酒量,还是得再练练。”
“我酒量不行,下次就不能跟你畅饮了,好在没什么事,真碰上事怕是要耽搁了。”
秋梦期原本的酒量还行,如今穿到这个身体里,一时间没摸出深浅,直接醉了,诚如王伽所说,还是得练练,酒量就是练出来的。
“再过一个镇子,我们就进入始兴郡,过了始兴郡,就到沥州了,秋大人路过集市,最好买一些防蚊虫的面纱蚊帽,等进入沥州地界,蚊虫成群,像秋大人这样细皮嫩肉的人,不做好防护,要是叮出个满脸包出来,可就不妙了。”
“这么快就要到沥州了!”秋梦期有些惊讶,感觉时间好像也还没过多久。
“别人都巴不得快点到地方,就你觉得走得太快了。”
秋梦期讪讪地笑了,又忍不住回头朝那些女眷的方向望了望,等进入沥州烟瘴之地,这些大小姐们又哪里受得住这些蚊虫的叮咬。
她在想着,等到了始兴郡,要不要也给苏韵买一顶蚊帽,借此打探一下对方的态度,也当自己服个软。
都到今天这一步,只能先把往日恩怨暂时放下,看看能不能先刷一波对方的好感,再想办法把人留在自己治下县份,把人给稳住了才能让她不把自己的秘密往外头说。
王伽见她一步三回头的姿态,没忍住,还是笑道:“昨天还一口否认,现在看来,乃口是心非也。”
秋梦期原本想辩白,想了想,却没说什么,任由这些人误会,也许,把自己和苏韵绑在一块,并非坏主意。
到了晚上,队伍终于进入始兴郡的一个集市,王伽忙着安排入住驿站,秋梦期则带着春桃和大福去采买东西。
这里的蚊帽主要是以白布制作的套头帽子,只在眼睛处开了个口子,以便对外可以看清物件,还能防蚊虫叮咬。
买蚊帽的时候,秋梦期纠结了一下,买给苏韵不买给她家人,以她的性子怕是会把帽子让给母亲妹妹戴,可若是苏家人全买了不买给柳家人吧,柳月如这个小姑娘平日也蛮可怜的,自己又还想从柳鄂那里挖点禾家的信息,也得要照顾一下。
于是纠结来纠结去,最后按女眷人数,苏家买了五顶,柳家人多买了二十顶,算是所有的女眷都照顾到位了。
看着大福抱着近三十顶帽子回到驿站,官差们都纷纷打趣,说秋大人怜香惜玉,即便是对女犯人也是如此。
秋梦期是有苦说不出,回到驿站直接钻进了房间,连晚饭都是春桃端进屋去。
……
女犯人当天晚上都发到了每人一顶蚊帽,高兴之余少不了要议论纷纷一番,大多是感谢秋大人的一片好心,小部分在
咬耳朵议论着秋梦期此举的用意。
她们当然不会认为这位小县令是真的好心到给每一位犯人都发蚊帽,
定是因为爱屋及乌才会这样。
于是话题就开始转变成,
秋大人更爱的是苏家的大小姐,还是柳家的二小姐。
柳月如躲在角落里,耳边是姨娘们的窃窃私语,她低垂着脑袋,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胞妹柳月柒抱着她的胳膊压低的声音问道:“二姐,你说秋大人真的是因为你,连带我和姨娘姊妹们的蚊帽也一起买?”
柳月如轻斥道:“你怎么也跟别人一起嚼舌根子了,秋大人宅心仁厚,既然给所有人都买了,便是对每一个人都关心到位,”
“二姐~”月柒撒娇着,不满自家姐姐这番官话。
其实柳月如何尝不希望秋大人真的能像姨娘们所说的那样,是爱屋及乌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即便是和苏韵平分这样的偏爱,她也甘之如饴。
“别听姨娘们乱说,秋大人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哪有一视同仁啊,”月柒嘟囔着,“明明就是因为你,姨娘她们才分得的蚊帽……行吧我不说了,我睡了。”
柳月如也跟着侧过身子,一双眼睛却睁着,久久都合不上。
苏家这边,苏学林在家中女眷分到蚊帽的时候,对秋梦期的印象又降低了一个级别。
顾氏见他扳着一张脸,不快道:“莫不是你觉得秋大人没给你们这些男人买,你吃味了,就迁怒到别人身上,看谁都不顺眼。”
“我是耽于享受的人?要真如此,苏家也不用走到这个地步。”
“你还知道是你害得一家子跟着你颠沛流离啊!那你还黑着脸给谁看。”当年嫁给丈夫的时候,就知道跟着他享不了什么福,如今变成阶下囚,她也认了,可连累孩子们,她心里也堵着一口气。
看着苏学林不说话,顾氏又念叨:“劝都劝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人,其他谏臣都知趣告老还乡,你非得死谏,你怎么不撞个柱子死了,家里也不受你连累。”
说是这么说,顾氏还是忍不住斜瞟了他那方向一眼,怕这话伤了丈夫的心。
苏学林躺在硬邦邦的地上,被妻子一项项数落着,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别人都走了,要是连我也走,这世上就再无谏臣,朝廷中武官不带兵打仗,文官不建言献策,这天下如何守得住。”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要不是韵儿治好那几个官兵,你还得带着手脚镣一日五十里,怕是手脚都磨出白骨了吧,你看你的忠心就是换来这样的下场。”
苏学林不说话了,就在顾氏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却又听他道:“那姓秋的不是良配,韵儿若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那你倒说说谁能是韵儿的良配,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待女儿被送进戍边军营,我看你哭都没处哭,当初就说你给自己留条后路,你非不听,非要死谏让皇帝推倒永陵地宫,你也不想想,搜
刮民脂民膏好不容易攒得七百万两银子全都投入建设地宫,
你说推就推,
你还当自己还是帝师啊!”
这位焱朝大儒在这深夜的破驿站里,被自家媳妇怼得哑口无言。
明明以前永明帝小的时候,聪明又上进,怎么长大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苏学林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正是因为念在小时候两年的师生情,他就算是丢了性命也想把他拉到正道上,可惜永陵地宫修完了,又准备要修九重台,自己却被污蔑和柳鄂勾结贪污饷银流放岭南,一切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道:“当年我与沥州刺史甘德寿有过那么一段师徒情缘,等到了沥州,想必他会愿意给我个情面,到时候把我们一家子分到封乐,韵儿和这些孩子,或许不会太苦。”
顾氏冷笑一声,“你的师徒情缘顶不了个屁,上一段的师徒情缘已经让你沦为阶下囚,那甘德寿贪财好色,别说到时候给不了你什么情面,就怕还惹出灾祸来。”
说着又忍不住嘲讽丈夫,“刚刚还口口声声说小县令不是良配,怎么又想选着发配去人家治下的县份,你就承认吧,你看好他。”
苏学林语塞,只觉得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发妻已经从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妇人,变得如此尖酸刻薄,一点都不贴心了。
夫妻两人的悄悄话,一旁的苏韵自是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父母的事情,容不得她做女儿的插嘴,她怀里抱着春桃拿过来的蚊帽,轻轻地摸了摸帽子上的纹路,脑子里却想着白天那人追上了的情形。
即使她当时不去看她,她也能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带着一点点的焦急。
她晚上买的这个蚊帽,想来既是讨好,也是试探吧。
苏韵知道如今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可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不得不说,她先前低估了秋梦期对自己的恨意,如今的她,对自己只有满满的防备。!
第 22 章 亲了她了
队伍很快就进入了沥州地界,路上蚊虫逐渐多了起来,尤其路过丛林地带,要不了一会儿,身上就被叮出一个又一个大包,又红又肿,极痒无比。
女眷和犯人们也都纷纷戴起了蚊帽,但手部和脚部等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依旧少不了要被蚊虫叮咬。
晚上一入夜,不管是在驿站还是露宿野外,蚊虫结对而行,不光咬,还嗡嗡地吵得很,即使有蚊帽,也防不胜防。
眼下又开始进入夏季,东部沿海地带气候湿热,要不想被蚊虫叮咬就要把被子蒙得严严实实,可这样掩住口鼻呼吸不顺畅,严重影响睡眠。
早期的蚊帐还没有纱帐,都是厚重的帷布围起来,而且尤其驿站也不一定配备,尤其岭南一带的驿站设置极度不合理,露宿外头都是家常便饭。
在进入沥州的头几天,队伍里每个人眼睛浮肿,睡眠不足,连走路的时候都哈欠连天。
秋梦期更甚,她本来就是个对睡眠质量要求极高的人,更何况蚊子还嗡嗡嗡地围着她一边吵一边咬,没几天眼睛下边就乌黑一片,前些日子还活蹦乱跳,后面一天天的睡眠不足,眼睛里都失去了神采,晚上睡不着,白天就躲在马车里补眠,在人前,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春桃心疼自己的主子,晚上不睡觉就帮她摇扇子,可有这样一个大活人守着,秋梦期就更睡不着了,把人赶回去睡觉,自己独自失眠到天亮。
她的这些变化大伙看在眼里,王伽有心帮忙,但无奈她体质就是这样,一点痒都受不了,对睡眠条件又特别挑,就当前这些条件,哪里能顾得全这些,对此他也爱莫能助。
“秋老弟啊,你还要在岭南待三年,说不好还得待六年、九年,运气差一辈子都得在这边,可你这肌肤比小姑娘还嫩,比小姑娘还耐不起折腾,你说你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秋梦期有气无力地骑在马背上,都懒得说话了,脑子里尽是现代的电蚊香花露水还有灭蚊器等等,可惜她一个都不会弄,心里哀叹着别人穿越来古代,会这个会那个,会搞炸药会炼钢,自己什么都不懂,甚至连一个古人都不如。
长吁短叹,十公里外都能听到。
队伍里也都在对她这个事情议论纷纷,说小县令身娇体嫩的被些蚊虫给扰得夜不能寐,人都瘦了一大圈。
犯人们大多都受了她的好,也忍不住心生担忧,但确实也没什么好解决的办法,岭南这地方乃烟瘴之地,好些犯人到这里水土不服,也出现过敏和腹泻的情况,一时间大家对沥州这个地方充满了恐惧。
男人们皮糙肉粗,倒还挺得过去,苏学林因此对这个小县令吃苦耐劳的能力又多加了一个差评,平日若是听到顾氏和小女儿提到他,马上就板起了一张脸。
秋梦期被睡眠的问题困扰了几日,这天傍晚脑袋晕沉沉的,屋里屋外都有蚊子,屋内还闷热,只想着出去透透气。
她心情烦闷,没让春桃和大福跟着,只带了二福一起,
没想到
刚出驿站大门,就听到墙边有拉拉扯扯的声音,停下脚步凝神一听。
“臭婊子,装什么清高,都爬了姓秋的床了,还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真是给脸不要脸。”
“——”
“呸,还清清白白,看你这骚样,都不知道被秋大人怎么玩弄过了,那姓秋的就是个娘娘腔,他哪有我厉害,你要是跟了我了,嘿嘿嘿,那才知道做女人的滋味。”
秋梦期听到这话简直想吐了,她这几日睡不好,正想找人出出气,没想到却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她一挥袖子,直接将气场开满,从墙后走了出去。
二副狗仗人势,冲着外头两人就是一阵狂吠。
“何老九,你口气不小啊!”
何老九听到这声音,顿时膝盖一软,抬头一看,果真是那煞星!
根据他的情报,这个娘娘腔这会儿不应该正在补眠吗,怎么有空出来了。
“大人,外边蚊虫多,您怎么得空出来了?”何老九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额头却早已变得汗津津,身子更是止不住地发抖,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刚刚那些话没被这煞星听全了去。
秋梦期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尽是不屑。
平日里狐假虎威有一套,但真惹上事却怂得不行。
她没理会这个肮攒货,转而看向一旁的女人,心里越发来气,这个蠢货就不知道自己这模样多招人稀罕吗,天都快黑了还专挑这种偏僻的角落走。
苏韵难得地被她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睛给盯得有些心虚,两只手也不知不觉地缩到了身后,然而还没开口说话,手臂却被一把握住再用力一拖,整个人直接撞到了对方的怀里。
不等她反应过来,柔软的触感就这么迎面而至,印在自己的唇上,湿热的鼻息喷在脸上。
脑子里一片空白。
随着嘴上一阵刺痛传来,那人很快就放开了她的唇。
“何老九,你肖想的,是我的女人!”
话说完,还没等何老九反应过来,一个大耳光子直接抽到了他的脸上,何老九毫无防备,也不敢躲开,直接被这一巴掌拍得下巴几乎脱臼,捂着脸疼得大叫一声,倚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你说我是娘娘腔,我没你厉害?”
何老九顾不得下巴疼,瞬间伏地下跪,脑袋嗑在硬实的石板上哐哐作响:“大人,是小的得了失心疯,才会这样胡言乱语,求大人饶命啊——”
“你既然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居然还敢胆大包天觊觎她,你是不是活腻了!”
“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小的是瞎了眼了才会惹上大人您的人——苏姑娘,求求你,刚刚我都还没碰到你,你帮我说说两句吧——小的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并没有真的冒犯你呀——”
苏韵站在一旁,置若罔闻。
秋梦期这几日睡眠不好,脾气躁得很,懒得听对方哭号,
一把夺过何老九随身携带的皮鞭,学着对方平日的模样,朝着空气劈空抽了过去。
“咻咻——”
鞭子卷着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啊——”何老九大叫。
“废物,鞭子都还没沾你就叫得这般凌厉,往日你鞭打犯人的时候可不是这番模样。”
话音刚落,就不再迟疑,右手高高抬起重重落下,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厚实的皮肉上。
“啪——”
何老九虽然平日没少拿鞭子教训犯人,但被鞭子抽到却是第一次,他没想到竟是这般刺骨的疼才两个鞭子就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大人饶命啊——疼——疼——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啊——”
声音很大,足够让驿站的人听到,可却没一个人出来为他求情。
秋梦期更是不为所动,数天来积攒的不快全都发泄一般地抽了过去,连抽了七八下来下这才将鞭子丢在地上。
“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要是下次我再看到你靠近她,我废了你的根,要了你的命!”
何老九捂着脸上和手臂上的鞭痕,哭道:“小的明白,以后有苏姑娘在的地方,小的一定回避,绝不会污了苏姑娘的眼睛。”
“还不快滚——”
何老九被这一吼,哪里还敢怠慢,忙不迭地撒开脚丫子就跑。
秋梦期这时候才转过身来,想要狠狠教育一下这个姓苏的女人,一想到刚刚何老九对她垂涎欲滴的模样,她心里就闹得不行。
却没想到却闯入了一汪盈盈眼波里,她这时候才想起刚刚气急败坏之下做出的举动。
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天,她刚刚做了什么了,她咬了她了?
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但又实在拉不下脸面,只得将刚才的无心之过给扯到了对方的身上:“天都要黑了你才往外跑,是要出来会情郎吗还是准备逃狱,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盯着你落单吗?”
“我就不该出来,任由你让坏人给掳了去。”
苏韵背着光站着,秋梦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骂着骂着,也没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顿时觉得没意思了,赌气地甩了甩手道:“我不管你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我想给你做蚊香。”苏韵终于出声打断了的她的话,原本藏在背后的手也拿了出来,上面是一些不同种类的植物叶子和茎秆,看着有些眼熟。
秋梦期听到对方此时提到蚊香二字,心一跳,眼睛死死锁住了女人那张脸。
古代有蚊香这玩意儿吗,如果没有,这个女人这个时候说出蚊香两个字,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是败露了,所以她这是打算摊牌了吗?
“大人为何如此看我?”苏韵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你。”秋梦期心提了起来,只要对方现在承认她是苏韵,那么这层表面的功夫大家也都不用维系了,新仇旧恨也可以揉在一起
算了。
“卿韵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看我,但苏氏一家以后的日子还要继续仰仗大人庇护,卿韵所求,不过是自身和家人平安无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意图,当然,我也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大人,包括制作蚊香这样的小事,只要大人能吃好睡好,苏家人的安全才有保障,大人应该知道,比起其他人,我更希望大人能平安顺遂。”
这一段话,丝毫没有任何要挟的辞措,而是直接把底牌给亮出来,也给足了秋梦期面子,可谓是诚意十足,她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大概过了两三秒钟,秋梦期这才背着手转过身道:“既然是为了蚊香之事,我不与你计较就是。”
既然对方还不想撕开脸皮,那她就陪着她继续演戏,苏韵要是真的能做出蚊香来,她说不定会考虑不计前嫌以后会对她更好一些。
“多谢大人信任,不过单靠这几样药材还不够,还需要另外去药店再买一些其他几味来补充。”
“还需要什么药?你跟我去房间拿了笔墨把单子写下来,我现在立即着人去买。”秋梦期说着,率先走在前头。
眼下已经快入夜,秋梦期这几个晚上的噩梦又回来了,如今既然有办法制作蚊香,她一刻都不能等。
走了几步却见后面没动静,停下脚步没好气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大人,只是几味药材,我说着您记下来就行,不需要去您房间。”
“啰嗦,本大人脑子嗡嗡嗡的一个字都不住,你自己来写。”她连毛笔都拿不好,还怎么写字。
苏韵有些迟疑,但想到比进她房间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也不差这一件,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于是只好应声跟上。
到了房间,秋梦期招呼春桃把纸笔拿出来,让对方来写。
苏韵从善如流,接过毛笔,一笔一画地把需要的桉树皮、香茅草等药材名字给写下来。
秋梦期看着她的字迹,啧啧啧两声,话头不经大脑就跳出来,“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毛笔字还是写得那么溜。”
以前初二的时候这女人就曾经代表学校参加全市书法比赛,获得第一名,后来还放到学校的书画展来和绘画墙,这些字体字迹秋梦期熟得不能再熟。
那时候的笔迹稍显稚嫩,如今笔锋依旧但运笔方式却成熟了许多。
秋梦期无心感慨之后这才想起失言,原本刚才在外边,两人还装模作样地不把身份的事情摆到台面上来,可眼下她心直口快,收也收不回来了。
最后一层纸就在这样毫无防备之下捅破了。
苏韵轻咬薄唇,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得亏你还记得。”
身份抬上来了,那是不是要清算男朋友的这笔账了?
秋梦期一时间有些踌躇,眼前的这个女人这可是她十几年的死对头,后来还抢了她男朋友,是间接害得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她同时又是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认识的人,是这样的亲切这样
的真实。
她吸了吸鼻子,
背过身子,
好半晌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看着对方刚才的反应,明显早就认出她来了。
苏韵叹了口气,终于也不装了。
“第一次见面就怀疑了,第二次有八成把握,只是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到了喝酒的那天晚上,才确定。”
“那天晚上是你帮我解开的束胸!”秋梦期有些羞愤地转过身,生气地瞪着她。
不经主人同意就去私自解开别人的束胸,不是流氓也算是越界了,她不喜欢没有边界的举动。
“我没有,”苏韵否认道,“是你喝醉酒了自己解开,我是被迫看到的,还有你说的那些醉话,这才确定了一些怀疑的东西。”
“你看到,你不会阻止吗,就算不阻止,你还可以走,谁允许你看的!”
“我原先是想走,又怕你喝醉了闹腾,把不相干的人给闹过来,到时候把秘密给捅了出去就不好了。”
“你——”秋梦期发现不管怎么说,好像对方都没错,还处处为自己着想,不禁地又更来气了。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你和常俊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苏韵闻言,沉默了下来,没有顶嘴,也没有否认。
秋梦期见她没有任何反驳,原本唯一的期待也跟着消散,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如果当真有什么误会,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解释的时机,可对方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并没有误会她,当初天台上看到的那一切,其实就是真的。
“秋梦期——”
秋梦期眼眶有些通红地将她打断,“不许那么叫我!”
“好,我不叫,你冷静一下,有些事情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同样,有些强加到我身上的事情不是我的做,我也不会承认。”
“别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我只问你一个事,你和常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苏韵闭了闭眼,道:“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什么叫做是真的也是假的,你只需回答我,你是不是主动去勾搭常俊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听到苏韵回了一个“是。”
秋梦期听到这一个字,胸口起伏得更厉害,鼻子跟着泛酸,这一切真的不是她臆想,也不是她冤枉人,那天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苏韵为什么,却承认了,她明明可以否认,反正这里也没人去指正她,自己也能自欺欺人地暂时绕开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可她还是承认了。
数种情绪交织在胸口,堵着发慌,秋梦期只觉得咽口水都困难,随时随地就能爆发开来,可终于还是一遍遍说服自己,竭力将胸口的这股火气往下压,她紧紧咬住压根,隐忍道:“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好好睡过好觉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你吵架,我现在就跟大福出去买药,你最好祈祷着
能造出蚊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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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死,没有我,我相信你也会很惨。”
苏韵看着她接近歇斯底里的样子,还有血红的眼睛,她知道秋梦期现在确实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很娇气,得先让她舒服下来了,后面的事情才能解决,可还是止不住地担心道:“现在太晚了,明早再去可以吗,或者你找官差和大福一起去,你现在这个状态我很不放心。”
“你别假惺惺的,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你可以认为我假惺惺,但你不能否认我是真的希望你好,毕竟你刚刚也说了,我现在的处境很被动,需要你的帮忙,你要是好不起来,我的下场会很惨,所以我关心你是为了我自己,你完全不需要怀疑我的动机。”
秋梦期揉了揉眉心,算是把她的这句话听了进去。
冲着门外叫了声春桃,再吩咐她去找王伽派个人跟大福一起去抓药,蚊香这个事情,她是一刻都不能等,更何况这玩意儿做出来又不能马上用,越早买齐药材越好。
吩咐完事情,看到苏韵还杵在她房间里不动,没好气道:“怎么,你还不走,你就不怕明天大家都传着你今晚爬我的床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传了,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我好歹也是洁身自好的一方县官,你屡次半夜来我房间,坏我声誉,我还要不要做人。”
苏韵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就不打扰秋大人歇息,小女子告退。”
说完转身离去。
秋梦期看着她高挑冷清的背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骂道:“滚,滚得越远越好。”
……
苏大小姐晚上去小县令房间的消息很快又被传开了,据说两人在驿站门口又拉拉拉扯扯的,光天化日之下小县令还亲了她一口,一时间大通铺里炸开了锅。
等苏韵回到大通铺,第一时间就迎来了各式各样的眼光,紧接着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些人交头接耳着还时不时地抬头望着她几眼。
苏韵已经习惯了这些眼光,和往时一样朝自家人的方向走去,在顾氏的身边慢慢坐了下来。
驿站小,没有足够的房间,就算官差想给她们便利也没这个条件,因此大部分时间还是一起住在牢房。
顾氏问她话的时候,她脑子里还回放着刚刚在驿站门外的那一幕,连带着唇上,还带着一丝肿痛的感觉,她靠在墙壁上,手轻轻地摸着心口。
“韵儿,娘和你说话呢。”
“娘,您说什么?”
“就说眼看就要到沥州府了,秋大人有没有什么办法,刚刚你去了他怎么说?”
苏韵沉默了一下,道:“娘,还要过几日才到沥州府,您先别急,秋大人会想出办法的。”
“那就好,你爹那边不靠谱,就别指望他了,不过听说秋大人这几日被蚊虫盯得都没能入眠,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他了,这天儿越来越热,蚊虫也越来越多,真怕她挺不住——”
“您别担心,秋大人很快就好起来了。”
“哎,娘就是静不下心来,现在大伙把你们俩传得……我看他是个好孩子,要是真能分到封乐,他要是有那份心,娘也不想阻拦你们,可咱们现在是戴罪之身,就算他愿意,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关系……”
苏韵没有做任何反驳。
顾氏见状,脸上愁容越发浓重,在她眼里,女儿这是铁了心想要跟着小县令,但他们现在是罪人是贱籍,连平民都算不上,就算不给人做外室妾室的,哪里还能相上什么好人家。
不远处的苏学林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当然也听说了女儿和小县令纠缠的事情,眉头就没展开过,整张脸都是臭臭的。
如今见到女儿抬眼向他的方向看过来,立即收回眼神,背过身子冷哼一声,表达了此时极端不满的情绪。
苏韵见状,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倔爹,古板得很,一向看礼节,在他眼里,君为上夫为上父为上,乱了常纲对他来说是不允许的事情,这也是即便被污蔑,被皇帝流放,他也没怨过皇帝的一句不好。
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古董,在家里也就端个样子,还是没少被她娘给怼,夫纲振不振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说破,但父纲这一块,他就算看不惯女儿这样,除了出声呵斥,再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其余的,也还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第 23 章 制成蚊香
苏学林一向醒得早,这日起来后发现,自家大女儿起得比他还早,正在驿站的院子里小心翼翼地研磨着什么东西。
苏学林虽然气她不守礼仪,整天跟着那姓秋的拉拉扯扯,但心底怎能不盼着她好,但走过去,仍是没好气道:“是给那小子弄的药?”
苏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嗯了一声。
“爹怎的起那么早,是女儿捣弄这些药粉吵到您了吗?”
苏学林摇头否认,见女儿手上忙活着没空搭理他,想帮忙似乎又帮不上,站着看了一会儿,也不记得大女儿什么时候会这些医理的事情了,心中有些内疚以前对家里的孩子不够关心,现在对她们一点都不了解,但又拉不下面子来跟孩子谈心,郁郁了一会儿,背着手又回去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官差们才陆陆续续地起来,苏韵手上的事情还没忙活完。
秋梦期依旧是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尽是那天在平台看到的那些场景,还有常俊,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展示的那种温柔和幸福感,全部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展露出来。
后半夜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却做了个梦,梦到了他们的婚礼,自己就像个旁观者一样,无论她怎么大声地呼喊叫骂,仍是被阻隔在透明的屏障之外,看着他们带上钻戒,亲吻……
醒来的时候,耳边尽是蚊子嗡嗡的叫声,厚重的蚊帽压在笔口上,几乎不能呼吸,头发全被浸湿,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没有办法挪开半分。
教她如何释然?
自己的母亲就是个被养在外头的小三,她的存在就是个耻辱和笑话,是破坏别人幸福家庭的佐证,为此她受过别人的歧视和冷嘲热讽,也遭受过秋家人的排挤和针锋相对,她活得很不快乐,直到自己也遭遇了同样的境遇,她不知道苏韵到底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她承认这个女人很优秀,可这样一个优秀女人怎么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怨恨之余,是无尽的失望。
曾经遥不可及的对手变得如此不堪,一股浓浓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苏韵这个人,目前来说对她还有很大的用处,只要她不闹出什么幺蛾子,她可以考虑暂且先放她一马。
她不得不承认,苏韵那女人很优秀,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要不是她跟常俊有一腿,秋梦期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招揽过来,两个现代人,在古代携手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可惜!
可恨!
但又可悲又可笑的是,昨夜被蚊子烦得不行的时候,她居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要是苏韵真的能把蚊香给研发出来,她未来也愿意帮她,那么她和常俊的那些破事,她就不去追究了。
可当秋梦期打开门,看着院子水井边上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心里面又忍不住替自己委屈,凭什么不追究,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就要这样硬生生地咽下去吗!
心里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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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一僵,但很快又低下头,继续研磨着石臼里的药材,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
被忽视的秋梦期不高兴了,“你聋了,听不见我说话吗?”
声音有点大,正好被走过来的王伽给听到,以为两人在闹别扭,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道:“苏姑娘卯时不到就起来鼓捣这些东西,怕吵到其他人睡觉,都是轻拿轻放,也不知道是帮谁碾的药,秋大人莫不是吃味儿了。”
秋梦期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的。
王伽见状,哑然失笑,“我道是为谁捣的药,原来是帮你呀……”
在王伽看来,少年人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若是被外人看到,总是会嘴硬划清关系,秋梦期就是这种人。
他倒反过来冲着苏韵道:“秋大人虽为一方县官,但也不过才十七岁少年,心气高,面子薄嘴巴硬,苏姑娘还得多担待担待。”
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苏韵这时候才抬起头来,一双美目扫过秋梦期红扑扑的小脸庞,还有额头上被蚊子叮出来的一点点小红点,嘴角轻轻往上扯了一下,眉眼也因为这一勾变得柔和,沾染了几分情意,足以把人看呆。
“不碍事,她一向这样,我没放在心上。”
话音刚过,秋梦期瞬间有些着急了,她凭什么这么说,她以为她有多了解自己。
却不等她开口,王伽赞许地道:“苏姑娘年纪轻轻,也如此通透,是秋大人之福,好了,我去收拾一下,你们也是,准备出发了。”
王伽走后,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中,耳边只有苏韵捣药发出的声音。
秋梦期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让春桃过来帮你忙。”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弄好了,但还缺两样东西,路上能摘到。”
秋梦期听说还缺两样东西,有些不悦:“昨晚上怎么不让他们一起买了!”
“这两种都是路边常见的花草,药店里没有卖,你放心,今晚能让你用得上蚊香就是。”苏韵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秋梦期见要说的话被堵住,自讨了个没趣,随即不耐烦道:“行吧,需要什么你跟我说。”
说着不等她回答,转身朝自己马车走去。
苏韵直起身子,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捶了捶弯了一早上的腰背,随后又重新弯下来,继续手上的活。
……
当天晚上,到了新的驿站,众人安顿下来后,秋梦期频频望着苏韵的方向。
如今越往东边走,蚊子更是成群结队地来,白天的时候还好,走来走去,蚊子跟不上也就叮不着,可是到了晚上一旦坐下来或躺下来,蚊群蜂拥而至,烦不胜烦。
好在越往东的驿站大多已经置办了蚊帐,但这些蚊帐大都采用葛、布等料子,厚重且密不透风。
而且也不能天一黑就钻蚊帐,所以她对苏韵的蚊香充满了期待。
苏韵手上也没闲着,材料都混在一起后,还要塑形烘干,没有专业的烘干机,就只能放火上慢慢烤,火不能太大,把香点着了就完犊子了,火小了烤不干,点到一半就灭,也不行。
秋梦期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看着她在火堆边像烤烧烤一样,颇有耐心逐条地翻着蚊香条,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其实对方凭着自己女儿身的秘密就足以拿捏她,可苏韵到现在都没有提起过,是不屑还是不急,一时间,秋梦期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大概到了晚上七八点,犯人们陆续睡下,秋梦期也回了房间,没多久门口就响起敲门声。
开门一看,果然是苏韵送蚊香过来了。
秋梦期心中原是欢喜的,可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怎么讨喜。
“还以为没戏了,没想到还真做出来了,苏大才女果然知识渊博,就不知道管不管用,可别让人空欢喜一场。”
“㈥”
说着转身就要走。
秋梦期见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人家早上五点不到就起来鼓捣,路上又到处寻找其他材料,中午歇脚的时候也没闲下来,手上就没停过,连晚上都在烘烤,要是换做自己,怕是没这么好耐心和脾气。
可她心里一股气还在,硬是不肯低头,也不愿说软话。
“我今晚先试用一下,要是真有用,明天我拿银子给你,权当做拿银子买了你这些蚊香。”
苏韵因为听到这句话,刚出门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最后紧抿着唇未发一言,就这样出门去了。
秋梦期见她几次都是这样,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总是避而不谈,拳头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没有任何反应,一次便罢了,次次这样,让她觉每次都积了一口气在胸口又无法宣泄,难受得紧,这次终于再也忍不住。
“苏卿韵,本官跟你说话,你就是这么答复本官的吗!”
官威拿出来,她就不信眼前这个女人还能对她无动于衷。
果然苏韵停在门口处,慢慢地转过身来,低着头,俯首帖耳:“为大人做的这些东西,只想为大人分忧,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大人想赏便赏,卿韵不敢拒绝,在此谢过。”
既然已经把身份说开,就默认了两人之间平等阶级的身份,但苏韵眼下这幅姿态,秋梦期又觉得别扭了。
即便是自己拿起的官腔先挑衅。
但她依旧不爽。
“苏韵,你是故意恶心我的是吧。”
苏韵见她这副模样:道:“没有。”
“你明明就是有,你明明知道常俊和我在一起,你还来跟我抢他,你明明知道我在人群里看着,你还接了他的花,你是不是还想准备接他的戒指——现在又故作一副清高的姿态,你要真不想跟我有交集,你别管我死活,别管我被不
被蚊子咬,你让我去死好了,也省得我们两个人都这么难受。”
苏韵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道:“常俊的事情,或许我可以给你解释。”
“我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怎么,见到形势不对了,转过来想讨好我了?”
她不想听,苏韵也没办法强逼着要跟她解释什么,而且这些事情真说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她点了点道:“是,苏家现在处境很不好,我需要你的帮忙,所以我需要讨好你,如果你有能力,我希望你能帮我,但你要是不愿意帮忙,我也不能强迫你,一切选择权在你。”
这时候又清高了,说什么把选择权交给自己,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性子,却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秋梦期一口气堵在胸口。
苏韵也没逼着她要答案,轻声道:“夜深了,我回去睡,你也早点休息。”
秋梦期想起她一大早起来忙活一天,又赶了一天的路,这时候才生出一丝内疚来,但心里的气还在,不肯说一句软话,就这么看着她消失在门后。
等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耳边嗡嗡之声传来,裸露在外面的脸颊和手背传来刺痛和瘙痒之意,她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叫来春桃,把蚊香点燃,插在床边。
很快,随着淡淡的药香味弥漫整个房间,屋子里嗡嗡之声开始渐渐地变少,再到最后,销声匿迹。
秋梦期坐在蜡烛灯下,翻看着秋直留下来的资料和书籍,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眼前一直晃着苏韵那张脸。
从昨天晚上开始,几乎清醒的每一刻,她无一不是在想着和这个女人相关的事情,从小的时候一个小区里,到学生时代同一个学校,她一直把她当成对手,说她自不量力也好,但轻狂放纵本就是少年人的天性,别人她不放在眼里,书念得再好也不过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但苏韵不一样,她聪慧又努力,隐忍和清高都能让所有挑战的人跃跃欲试,她也不例外。
直到家里出了事,从郝恬口中得知她做的那些下作的事情,她不相信,但由不得不信,从那以后,再见面就是处处针锋相对,慢慢地变成了不屑一顾,再到后来她辍学了,出国了,又回国了,遭遇了那场背叛——
过往俗事总是格外扰人。
遥夜沉沉如水,当睡意一时间席卷而来,秋梦期再也没有精力再作其他思考,一瞬之间坠入了浩瀚的梦境之中。!
第 24 章 饼子不香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秋梦期才发现大部队又把她丢下了,赶紧起床收拾东西追过去。
春桃见她精神抖擞的样子,眼睛都明亮了几分,笑着问道:“看来苏姑娘的香确实有效,奴婢早上进屋,一只蚊子也没有,大人也能睡个好觉。”
秋梦期不得不承认,这个蚊香确实很好。
“看看到了下一个集市,还要买材料多做一点,免得等到了封乐,要还是这么多蚊子的话,我就不用活了。”
春桃笑着应下,“大人,等到了封乐,我们可以多做一些出来,拿去外头卖,还能多一门好生意呢。”
秋梦期闻言,眼睛一亮。
岭南乃烟瘴之地,蚊虫遍布,要是真能批量生产出这些蚊香,肯定能大卖。
不过这个蚊香的配方和做法是苏韵那个女人想出来的,秋梦期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好办。
春桃见她眉间纠结,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苏姑娘不能跟咱们一起去封乐吗?”
秋梦期沉默了。
说真的,她是想狠狠地折磨一番苏韵,而眼下什么也不做让她落入甘德寿手中其实就是对她最好的折磨,但要是不管她,她以及整个苏家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她虽然恨她,但也没想到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报复她。
“人家凭什么要跟我们去封乐,等到了沥州,到时候说不定被刺史大人看上了,留在刺史府吃香喝辣的,岂不快活。”
春桃一听,嘟着嘴道:“大人,苏姑娘玉洁冰清又才识过人,我看这天下没有哪一个男人能配得上她的,而且我还听说那刺史大人贪财好色大腹便便,您何必把苏姑娘往火坑里推,留在身边伺候您不好吗?”
秋梦期转头瞪了她一眼,这小丫头莫不是看着她整天扮男人,忘了她是个女人了。
春桃缩了缩脑袋:“反正大人和苏姑娘站在一起看着就般配,等您到了封乐,那些富商官吏见您孤家寡人的指不定都想着怎么把女人往您房里塞,您还不如先找个知根知底的做个应付,也好过时刻防范那些狂蜂浪蝶。”
“什么狂蜂浪蝶,你以为你家大人我是什么香饽饽,谁都想上来咬一口啊,”秋梦期伸手作势要去敲她的脑袋。
大人都不知道自己长得多好看多招人喜欢,别说女的,男的也会沉迷大人的仙颜,春桃忍不住嘟囔,“反正奴婢每次看到苏姑娘,她都总是盯着大人看,照我说,大人要是想找个挡箭牌,她肯定愿意。”
秋梦期又瞪了她一眼:“怎么叫总盯着我看,每一次你看到她,都是跟我在一起,她不看我能看着你吗!”
“就算不是私下相处,平日在人群里,苏姑娘也一直看着大人,依我看,苏姑娘肯定早就对大人芳心暗许了。”
“倘若是以前,说不定还有几分可能,但现在,想都别想。”
“大人是说苏姑娘已经知道您是——”春桃心提了起来,她盼着苏姑娘能帮助大人,但又不想苏姑娘知道大人身份借此来要挟大人
。
“这个时候知道怕了?”
秋梦期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春桃苦着脸点了点头。
“放心吧,她不会说出去。”
春桃一听却瞬间来劲了,“那岂不更好,那就更知根知底了,以后苏姑娘跟着大人,既能帮你掩饰身份,又能帮您阻挡外头的那些狂蜂浪蝶。”
“劲胡说八道,还不去收拾东西,要赶紧出发,免得又落下好久。”
秋梦期不想跟这个小丫头争辩,人家苏韵当时总留意她,想必是早就认出她,才会时不时观察着,哪里是小丫头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见到自家大人无动于衷,春桃心里有些失望,带着哀求道:“大人要是能有办法,把苏姑娘带走吧,那日您喝醉酒,她把你背回来,放到床上去,动作好轻好柔,您都躺下了,她还坐在床边一直看着你,您说渴了,她就拿杯子亲自给您喂水,眼睛都没离开过您,就怕您不舒服了,要不是太晚了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不然我觉得她能守着您到天亮。”
具体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含着夸张成分,秋梦期表示怀疑,苏韵那样清高的人,才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来,她不知道有多讨厌自己。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丫鬟还是她是我丫鬟,那个时候才和她认识多久,就这么心大地把我丢给一个外人照顾,也不怕我身份被人看穿了去。”
春桃听她这么说,心中一慌,连忙下跪道:“大人恕罪,不是奴婢偷懒,实在是当时除了苏姑娘,大人谁也不让近身,奴婢也是没有办法……”
“下不为例。”
秋梦期说着,脑子里却在努力地回忆着,那天喝醉酒了,苏韵是真的像春桃说的那样照顾自己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
一路上,秋梦期脑子来回晃着苏韵的身影,以前的和现在,交织变换着。
等追上了大队伍,她的眼睛也下意识地朝着苏家人所在的方向瞟过去,没想到的是,正好和那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来的路上春桃在她耳边叭叭叭的说了一堆,秋梦期没来由地有些心虚,对方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她却急急忙忙地将眼神错开,甚至还踢了下马肚子,往王伽的方向赶,借此消除突如其来的局促感。
王伽见她又恢复了前些日子的活力,笑眯眯地道:“看来苏姑娘的药有效果了。”
秋梦期没有反驳,两人随便聊了一会儿后,她和往时一样,例行公事一般地朝着柳鄂的槛车附近走去,试探着这胖老头的态度。
但这胖老头还是和之前一样,圆滚滚的背影对着她,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秋梦期只好遗憾地正要返回,却被早就等候多时的柳月如给喊住了。
“秋大人,这个是艾叶,您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屋子里烧一烧,就能把蚊子寻跑,也可将其煮成温水,涂抹到身上,可以起到驱蚊水的作用。”
苏韵制作蚊香的事情,其他人并不知道。
柳月如知道艾叶能驱
蚊,
但路上但路上一直没碰到,
今天赶巧给摘到了,本想第一时间拿给秋梦期,谁知道这人睡得太好起不来,却也让柳月如误会她又是因为蚊虫骚扰睡不好才起得迟,如今见她过来,迫不及待就要把这东西送给她。
秋梦期如今有了蚊香,对艾叶的需求就变得可有可无了,而且艾叶的威力也远不如苏韵制作的蚊香,但她这人一向嘴硬心软,最拒绝不得别人,更何况这小姑娘巴巴地把心意送过来,她哪里人心拒绝这一番好意,于是笑眯眯地接过来。
“我拿一半就好,剩下的一半就留给你们女眷那边烧,你们平日睡大通铺,比我还招蚊子。”
柳月如见她嘴角噙着笑,眼中神采飞扬,也不禁心神摇曳,她红着脸摇头拒绝,“本就专门为大人摘的,我们有了蚊帽就够了,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秋梦期无奈,只好将一大把艾叶抱在怀里道:“如此就多谢柳二小姐。”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柳月如在背后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
到了饭点,王伽下令在一条小溪流附近休息,负责做饭的伙夫王顺子王根子兄弟两简单地搭起灶台开始弄饭,春桃带着大福也找了块不近不远的地方搭个炉子做饭。
王家兄弟要负责官差和犯人的饭菜,要求的是效率和饱腹,但秋梦期在现代的时候,嘴巴早就养叼了,再加上人家如今当了官有了条件,可不愿意跟这些糙汉子一起吃大锅饭,而且当初跟王伽说好了的,只跟着赶路,各顾各,不一起吃。
大中午淘米做饭浪费时间,春桃在出发之前就和好面,等赶上大队伍的时候面早就发好了,到了地方直接煎饼子就行。
大福忙着捡柴火生火,看着阿姐一边绊着肉酱一边咧着嘴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阿姐笑就代表阿姐心里高兴,阿姐高兴他也高兴,忍不住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春桃见状,笑着骂道:“你什么都不懂,跟着笑什么。”
“阿姐开心,大福也开心。”
春桃没再理他,心情很好地开始煎饼子。
出门之前她准备面团,大人见了特意让她多放了两碗面,还嘱咐她剁肉馅的时候多放点肉,她就知道大人想拿肉饼子给谁吃了。
上次也是这样,叫自己多做饼子后面偷偷地拿给苏姑娘了。
想来早上大人确实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愿意对苏姑娘好一些。
想到大人和苏姑娘两人凑在一起吃肉饼子的画面,春桃就觉得开心,比看着大福吃饼子还要幸福。
果然饼子煎好了,大人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拿了四个饼,包在一张大叶子里,拿在手上,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踌躇了一会儿,把饼子递给春桃道:“你拿去给她吧。”
春桃憋着笑,故意道:“大人让奴婢拿饼子给谁?”
秋梦期瞪了她一眼,又把饼子收了回来,嘴中喃喃道:“算了,还是我去吧。”
不管先前有何种纠葛,但人家确确实实把蚊香做出来了,帮了自
己很大一个忙。
只是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你去把她叫过来,再偷偷把饼子给她。”
那边一堆犯人,一路上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要是拿过去让别人看到了,对她心生嫉妒不说,指不定还上手抢。
春桃捂着嘴笑了笑,道:“奴婢这就去。”
看着春桃朝人群方向走去,再领着苏韵往这边走过来,秋梦期没来由地一阵心慌,随着她们走得越来越近,她心烦意乱地将手中的饼放在灶边的石头上,转身就走。
远处的两人就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春桃面露尴尬,苏韵抿唇不语。
回去后,苏韵偷偷把饼子分给了母亲和弟弟妹妹,虽然一人没分到多少,但能吃上一两口,也能稍微填一下肚子。
只有苏学林对这些香喷喷的肉饼子无动于衷,啃着硬得跟石头一样还发馊的馍,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顾氏忍不住又唠叨道:“你爹就是好面子,死认理,总瞧不上秋大人,也不知道他能瞧得上谁,我看他就是不会看人,还指望着沥州那边的甘德寿能给他的面子,甘德寿是什么人,等到了沥州,怕是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哎。”
沥州刺史甘德寿的名头一直在耳边想起,如今又听到母亲提起这个人,苏韵就知道她在岭南未来的日子好不好过全得看这个人,正因如此,提起的心一直没放下来过,不过依秋梦期的性子,她应该不会袖手旁观,但也不知道她能否想出什么办法来绕开这个人。
想到这里,苏韵站起来,转头去寻找那人的身影。
却见在一棵后面,秋梦期正面带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个叶子包的东西递给柳月如,看那形状,和自己刚刚吃的那个大饼子一模一样。
苏韵转过头,眼眸低垂,又坐回顾氏的旁边,不过是瞬息之间,原本焦香美味的饼子突然变得不怎么好吃了。!
第 25 章 过招甘刺史
有了蚊香的日子,秋梦期又恢复了之前的活力,也正因如此,她对苏韵先前的敌意稍微降低了些,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却突然之间冷了下来,不再往她跟前凑,两人虽然在一个队伍里赶路,却数日没再说过一句话。
随着队伍离沥州府越来越近,秋梦期也没心情再想这些东西,因为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事情,是要想办法从沥州刺史甘德寿这里拿到将犯人发配往封乐的文书。
按理说,节度使是岭南最大的官,但节度使主要掌管军事方面的活动,包括安置犯罪等其他政务,则由各州刺史、郡守及县令层层管理,因此王伽这次只要将犯人送到沥州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至于最后配所安排,则由沥州刺史府进行分配。
犯人要安排去哪个郡哪个县,都必须先要过沥州刺史甘德寿这一关。
和官差们的一身轻松不同,越靠近州府,犯人们越发觉得忐忑不安。
秋梦期也一直提着一颗心,王伽多次跟她提到甘德寿这个人,此人风评不好贪财好色,这让她着实费了一番脑子。
为此,秋梦期比押解队伍提前半天进入沥州州府,打算先拜会甘德寿,先打探一下这个人的脾性。
甘德寿所掌管的沥州府下设数十个郡县,就职的官员上百个,一年下来各级官吏的职位调动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自然不会每个官员都会过问,但新到沥州上任的官员有哪个敢不先来拜会他,为此他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治下县份被皇帝指了个县令,甘德寿早就得到了消息,但具体情况不多,只是听说此人是当朝最年轻的进士,男生女相,还被皇帝等一众官员验过身,一时间猎奇心兴起,想好好会会这号任务。
见到秋梦期后,甘德寿果然是被这一张脸给惊艳了,凭他阅女无数的本事,第一眼也觉得此人应该是个女人,然皇帝老儿已经验过了,他又一向不好男色,这才压制住了内心的蠢蠢欲动。
甘德寿好美人,虽然秋梦期是男人的身份,但不影响他欣赏美人,因此对秋梦期还算客气。
秋梦期看着甘德寿一张油腻的脸,忍着恶心笑眯眯攀谈,“下官一路过来,刚好与京都押往岭南的犯人一路同行,大人可知这押解队伍中是何人?”
甘德寿怎会不知道太傅和大司农获罪流放一事,如今见美人如此逢迎作态,心中受用,夹杂着快意和鄙夷,心中嗤笑她一个小小县令也敢跟他买官司,但看在她好看的皮面上问道:“还请秋县令告知一一。”
秋梦期盈盈解释:“押解之人,乃前太傅苏学林及前大司农柳鄂,下官……下官听说这苏先生早年与大人颇有些渊源……”
“秋县令莫不是在指本官与贪污粮饷的犯罪有往来?”甘德寿敛起笑意。
秋梦期大惊,仓惶跪地,道:“大人恕罪,下官绝不是这个意思,下官道听途说实在该死,但请大人看在下官对您的一片忠心的份上,请允许下官替大人分忧。”
“那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替本官分忧。”
秋梦期忙道:“朝中官员关系错综复杂,下官初入官场不知深浅,这两位犯人都曾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想来和朝中数位上官也有过往来,明日这一人见到大人免不了要请大人照顾一一,大人日理万机想必不愿受这些犯人烦扰,不如交给下官去办,下官直接将人领去了封乐,如此一来,大人也能落了耳根子清净。”
甘德寿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跪在下方的秋梦期,摸了摸胡子,沉吟半晌道:“也难得你一份忠心,不过安排这些犯人也算是本官分内之事,本官自不能事事都假以人手。”
秋梦期忙道:“刺史大人事事躬亲,下官以后也向您学习。”
她这身子年纪小,又一副诚恳模样,惹得甘德寿好为人师的心态爆发,没忍住又卖弄了几句。
秋梦期趁机道:“下官这一路过来,参军大人也指点了一些为官之道,下官为此还写了一份心得,想请大人指导一番。”
甘德寿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册书,颇有兴趣:“看来秋县令果然真是真心想办实事的人,且呈上来。”
师爷赶紧起身去拿书册,恭敬呈了上去。
甘德寿翻开一看,圆润的脸庞向上一提,小眼睛弯了弯。
秋梦期赶紧开口道:“下官才疏学浅,也只得这一点心得,望大人日后能稍微点拨,来日若是能有所长进,定会常向大人呈报心得和治县感悟。”
甘德寿啪的一声合上书册,笑眯眯道:“秋县令年纪轻轻,做事已经相当牢靠,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官就仗着年长几岁以后多指点指点你。”
秋梦期心疼着书册里夹着的五百两银票,但此时也只能是千恩万谢,再凑了几副马屁话给送上去,哄得甘德寿眉开眼笑。
银子到位,这位刺史大人顿时觉得秋梦期长得更是好看了几分,马匹拍得也比别人舒服,刚来就这么上道,想来日后也少不了她的孝敬,因此也愿意给她三分薄面。(小知识:在清朝乾隆年间买个知县官位需要4千两银子,买一个从四品知府,需一万三千两银子左右,道员一万六千两银子,秋梦期上来就孝敬五百两,其实不算少了。)
“大人,既然苏柳两位罪人犯下这等肮脏之罪,下官就不让他们污了您的眼,将他们带回封乐去好生责罚,断了他们妄想着跟您搭上关系的念头。”
倘若只是一般犯人,甘德寿看在银子的份上,倒不去计较,但事关苏家人,他两只黄豆大的小眼睛就开始滴溜溜地转。
“听说苏丞相的大小姐一八年华,长得跟天女下凡似的,秋县令莫不是为了这个才想着把这些犯人都押往封乐自个儿享用吧?”
秋梦期没想到苏卿韵的名气都传到岭南这边来了,嘴上赶忙赔笑道:“这哪有的事,那苏小姐我是见过,哪有外边传言的那么漂亮,不说貌似无盐,最多也就是个清秀吧,担不起仙女这个名儿。”
“秋县令自己就貌似潘安,旁的人难以入大人的眼,但我等粗鄙丑陋,就算是清秀,也好比仙女下凡。”
“刺史大人说笑了,大人若是粗鄙,下官怕是连尘土都不如,大人若是不信,待会儿到了,您仔细瞧瞧那苏小姐,要真是仙女,下官不用您说,直接送您府上。”
“——?_[(”
“刺史大人行若由夷,乃下官之楷模也,下官早在京都就听说大人品德之高洁,今日能得一见,果然如此,下官定以大人为榜样,做好一方父母官,关爱百姓子民,替大人把封乐管好。”
秋梦期趁机送上一波马屁,把甘德寿给夸得飘飘欲仙。
“秋县令年少有为,讲话又好听,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想来封乐的百姓有你是福啊,等他们到来,本官询问恩师及家眷意愿,若是他们愿意跟你走,本官便把他们安排到封乐。”
秋梦期自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
很快,王伽带领着的押解队伍很快就入了城,安排在州衙大狱中。
甘德寿和以往一样,例行公事询问一番,府衙的衙役们早就第一时间接管了这群犯人,将情况汇报给他。
这些衙役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这位刺史是什么货色,早在接管犯人的时候就把众女眷给细细观察了一番,看看能不能挑出几个出挑一点的留下来送到刺史大人家里,可一眼看过去发现都是一些披头散发的肮脏之辈,众女脸上蚊虫叮咬坑坑洼洼,浑身散发着恶臭,令人不欲亲近。
如实汇报上去后,甘德寿沉吟了一下,道:“这批犯人中有本官以前恩师,不管怎么说,本官也要去看一看。”
说着让人去把秋梦期叫来,一起去大狱看看。
一来是做做样子,一来亲自检验一下这批女眷是否真的如衙役所说的那般不堪,而且这位秋县令如此执着要把苏柳两家的犯人安排到封乐去,私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行人去到大狱,甘德寿才入大狱,第一眼朝着后面那一排女眷瞄了瞄,众人皆跪在地上低着头,他一时候也看不出什么,只好暂时把目光收了回来。
走到身形佝偻的苏学林跟前,躬身将人扶起道:“恩师快快请起,折煞学生了。”
苏学林听到这一声,心中激动不已,但他自知如今罪犯身份低微至尘埃,又一向恪守礼节,哪敢拿乔,只是抬起头来见到甘德寿大腹便便的模样,心中凉了半截,数年未见,那个身材消瘦的小官吏怎的吃撑了如今这副肥头大耳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辨认出来。
但苏丞相岂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心中安慰自己可能是个人体质问题,并非所有贪官污吏才会长成这副模样。
只听甘德寿道:“恩师一路辛苦,让师母和子侄们前去梳洗一番
,学生再给您等安排去处。”
“⒕[(”
甘德寿一脸正色,“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得,日后还有何脸面说是您的学生。”
“如今老夫已经是个罪人,不敢以大人恩师自居,大人若是心疼老夫,不如给我等安排一个偏僻的县份,下半辈子就为朝廷整理戍边农田,了此残生。”
发配到戍边的犯人及家眷,不是充军当兵或做军妓就是开垦农田,发展戍边经济,比起前两者,后者虽然还要随时听从朝廷使唤参加各种徭役,但要自由很多,是犯人最好的去处。
甘德寿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却是改口道:“听闻苏家妹妹才貌双全文采斐然,遣去种地岂不浪费,不如留在沥州,为兄也好照顾一一,若是去了偏远村庄,那人可就毁了。”
此话一出,秋梦期心中咯噔一跳。
苏学林娶妻晚,三十岁才生下的苏卿韵,如今也不过才四十七岁。
这个甘德寿早些年上京赶考的时候已经是一十七八的年岁,对上比他大五六岁的苏学林叫恩师,这是礼数,但如今他都四十多岁了,逮着十七岁的苏卿韵叫妹妹,配上他这么一副油腻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苏学林面露尴尬道:“都是京都那些人乱传的,你看她这个样子哪里能称得上才貌双全,不然也不会定了亲又被退了回来。”
孟家退婚之事,京都人尽皆知,甘德寿也有所耳闻。
苏卿韵此时也“恰好”微微抬起头来,甘德寿趁机瞟了一眼,眼睛不大不小但眼皮子耷拉而无神,皮肤差强人意,嘴角向下颇有一些苦相,脸型好是好,但这样的五官凑在一起,也不说磕碜,但绝对没传言说的那样如仙女下凡,不过是平平中稍微有那么一点姿色。
若真比起来,甘德寿府上的几位姨太太可要比她出色多了。
这位刺史大人看了一眼就迅速垂下了眼皮子,看似避嫌,其实是没啥兴趣。
秋梦期虽然一句话都说不上,但她在一旁提着一颗心,一丁半点的细节都没放过,见到甘德寿这般反应,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甘德寿,她们是有针对性地做了准备,此人贪财好色,想要把这群犯人弄到封乐,肯定需要银子打点,但以苏卿韵当前的这个姿色,单单是银子还不能足以糊弄过去,所以她们打算在容貌上做一些调整。
按照秋梦期的意思,要把人弄丑了,蚊帽也不带,就任由蚊子叮着,叮出几个大包来,让人不忍直视,甘德寿自然是退避三舍。
但苏韵却否定了她的这个办法,而是稍微做调整,利用秋梦期从集镇上买来的一些胭脂水粉等辅助工具,再凭借现代的化妆技术,稍微勾勒,将突出的地方抹淡,留那么一丁点姿色,也就那么一丁点而已。
甘德寿当那么多年的官,越刻意丑化就越容易引起他的怀疑,而且队伍里那么多人,秋梦期的样貌他们是见过了的,突然搞出这么一个丑妆出来,反差太大,万一有个犯人反水,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
还不如用这种方式,让他以为她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再加上银子的打点,也能顺利转到封乐。
事实证明,苏韵的办法能行得通。
如今人也见了,这些个女人脏兮兮臭烘烘的,没有几个能入他的眼,甘德寿拿了秋梦期的银子,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他懒得再费神做戏,于是不耐烦道:“既然你坚持,本官也不再强求。”
说完不再理会苏学林错愕的神情,挥挥手唤来手下的小吏,让他去办理相关文书,将这群犯人一并发配到封乐县。
拿到文书,秋梦期的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到了肚子里,忍不住和站在后面的苏韵交流了一下眼神。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样一副奴颜婢膝之态落入苏韵的眼中,让对方忍不住又心疼了几分。
秋梦期如此骄傲放肆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不易。
为了拿到这份文书,所有人的心都小心翼翼,生怕其中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而最大的压力无疑是给到了秋梦期这边。
还好有惊无险。!
第 26 章 到达封乐
王伽一行的任务到此也算完成,从沥州到封乐的押解任务,就转交由沥州州衙的官兵负责。
秋梦期与王伽道别,先前说好的运货一事,还得等秋梦期在这边站稳脚跟才能开始这个计划,这一趟就只能暂空手而归。
不过同行近三个月,两人之间也算建立了不错的友谊,秋梦期没有王伽讨厌的那些臭毛病,王伽为人不圆滑,说话不拐弯抹角,加上又是秋梦期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有交集的同僚,虽然差了十来岁的年纪,算是一见如故。
分别时刻虽然有些惋惜,但想着下次两人还要继续往来,总算是没那么伤感了。
“等我到封乐稳定下来,欢迎王兄的大驾光临。”
王伽笑道:“好,等下一次押解任务过来,为兄一定会去看看你,对了,新会郡李郡守为人还算可以,你去拜访他不必如甘德寿那样,他不喜欢这一套,也是因为上面有甘德寿压着,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你自己也多注意点,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
“多谢王兄提点,植记在心上,必定会多加小心。”
两人就此别过,一个前往大都复命,另外一个则继续向东,前往封乐。
秋梦期带着大福快马加鞭转道新会郡府衙,前去拜会李郡守。
李泰诚如王伽所说,一脸正气,只是多年来被困在小小的新会郡,无法施展才能,眉眼之间多了一股抑郁之色。
秋梦期初来乍到,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有这么一个直接上司,以后做事不用直接对接上甘德寿,省了她一番马屁逢迎的功夫。
礼节性拜访寒暄,临走的时候给李郡守留下了一捧蚊香。
“下官身无长物,这是自己研制的蚊香,这种香能驱赶蚊虫,希望大人能喜欢。”
她若是送银子,李泰反而不喜欢,给的蚊香倒是挺稀奇,见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就收下了。
再见她年纪轻轻,看着她如同看自家小儿一般,感慨之余也忍不住对她另眼相看,毕竟从前朝到现在,十七岁就能考上进士的仅此一人而已,虽然学识成绩并不冒尖,但也绝对不是酒囊饭袋之辈,忍不住生出惜才之心,对她细细提点了一番,这才将人送出门去。
秋梦期感激他的照顾,一再拜谢,但又担心耽搁时间太久追不上苏柳两家的押解队伍,不得不赶忙上马,匆匆赶路。
然而等她追上押解队伍之时,却听闻苏学林求见。
秋梦期有些错愕,如今已经靠近封乐城,这小老儿这时候又要闹什么要幺蛾子,既然她费尽心思将他们留在封乐,自然不会再将他们送去军营卫所让人糟蹋。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让春桃将他带上来。
却听这小老儿道:“大人,如今此地距辖地已不到二十里路,大人需先命人前去衙门报知礼房吏员,告示官属及父老人等出城来会才是,之后还要先去神庙祭祀,再至本衙门,若是贸然去了衙门,实为失礼。”
原来新县
官到任,这一番流程要做,这小老儿见到队伍离封乐越来越近,秋梦期这个新县令却什么都不懂,一时间心焦不已,这才顾不上其他前来提醒。
秋梦期听她这么一说,直接懵逼,她哪知道县令上任还这么麻烦,那日皇帝下旨封官,秋植就直接出了京都直奔岭南,根本没人教导他这些礼仪,更不用说愣头青秋梦期了。
也得亏这小老儿上来提醒,不然她这样贸然前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但她如今手下只有大福和春桃二人,大福如今还没得仔细教导,她不敢让他前去通知报信,只得叫来沥州负责押解的小头目,塞了点银子,让他派一人前去封乐衙门帮忙报信。
秋梦期在沥州打点了甘德寿,下面的人自然收到风声,如今见到她出手大方,小头目更是显得热心,立即派出一名差役快马加鞭前去报信,又道:“小人见大人对这批犯人颇为重视,是否要晚一天入城?”
“♂_[(”
小头目不动声色地将银票端入怀中,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说着转过头,冲着押解队伍大声道:“赶了一天的路,弟兄们困乏得很,待会儿就在前头驿站歇歇脚,明早再将犯人送入城中,晚上我请大伙喝酒。”
秋梦期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肉疼不已,银子真他妈不禁花,谢正卿垫的那八百两银子差不多被她花了一半多了,等到了封乐,头号大事就是赚钱。
随即又招来苏学林,细细问了他新县官上任的一系列礼仪,这才理解为什么之前王伽要这小老儿给自己当师爷,自己这两眼一抹黑的情况,确实需要找一位师爷辅佐。
而苏学林明显也对小县令不靠谱的行为十分不满,但不满归不满,还是事无巨细地将上任流程一一跟她讲清楚。
秋梦期高中没念两年就出国,在国外说好听是留学,不好听就是混日子,总的来说文化水平不高,好在记忆力还凑合,勉强把小老儿说的这些步骤给一一记下来。
这才将人放回押解队伍,与小头目等人道别,带着春桃和大福先行一步。
走的时候想和苏韵说一声,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私下和她说话,两人的眼神就这么匆匆纠缠了一眼又分开,之后就上了马车。
在本朝,凡经皇帝钦封或吏部铨选放任知县的新官,都要提前发出谕贴红告示,通知将到任的县署衙门,因此秋植即将到任的消息,封乐这边也早就接到了通知,只是不知道新县令具体到任的时间。
如今一接到通知,衙门的礼房吏员瞬间忙作一团,立即告示官属及父老人等出城来会,当秋梦期到达城外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眼前一番热闹景
象。
道路前头黑压压一群人,
正一脸期盼着望着她的方向。
看着穿着,
再根据刚才苏学林所说的,应是本衙的官吏、僚属、吏典,生员,当地官宦,豪商大贾,乡绅耆老等,都出到城外接她这个新官进城了。
秋梦期挺直腰杆端坐在马背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春桃和大福也双双坐在马车前头,紧紧跟随着自家主子,又是忐忑又是激动。
路边百姓大多都是百越人,普遍瘦骨嶙峋衣不遮体,有些人身上甚至还纹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见到秋梦期等中原人入城,尤带着一种敌视的眼神。
是了,百越人本就不服中原汉人的管制,但这些年被打怕了,再加上附近设有军营有士兵把守,又有岭南节度使整体镇压,就算对汉人官员不满,也没人敢乱来。
只是秋梦期十七岁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尤为稚嫩,前来迎接的官属及父老人等人热切的希望变成了失望,互相之间还挤眉弄眼地低声讨论,上面怎么派了这么的黄毛小子来这里做官。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姣好的容貌确实惊艳了不少人,道路两旁的姑娘小媳妇们纷纷回头,偷偷抬眼睇她。
到了正城门口,秋梦期下马与众人见面,相互寒暄一番,再由父老人等将她引入城中,前往城隍庙。
要在城隍庙里斋戒、沐浴,住一晚上,次日清晨起来祭拜过后才前往衙门上任。
不可谓不繁琐,但本朝风俗礼仪如此,她一介小官,更是初来乍到,不可怠慢,更不能轻视,免得日后受人诟病。
入城之后才发现,这个封乐县的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整个小县城破败不堪,街道上垃圾满地,牛羊牲畜和人群混在一起,看着不像个小县城,倒像是个乱糟糟的集市。
任重而道远,看着有点难搞啊,秋梦期头大了。
在城隍庙住了一晚,次日起来,更换朝服,在父老人等指引之下行了祭神之礼。
又在首领官及众人的引领下去了衙门,先谢皇恩,再入署内宅祭祀灶王神,最后才更换公服出堂入公座受拜,行接印礼,接受县令大印。
封乐衙门中,设佐贰官三名,县丞孔兴贤、主簿卢广顺、县尉季呼,另外还有三班六房大概一百多名皂吏衙役,都一一来给秋梦期见礼。
昨日几人已经见了一次面,今日如此近距离地又打了照面,这些人才发现这位县太爷比想象中的还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诧异之余连忙奉上马屁。
秋梦期性情外向,在现代的时候时常混迹各种场所,更何况她如今是这里最大的官,如此认知让她面对这些场面更是毫无无一丝心怯,一时间如鱼得水,堂前一片欢声笑语。
这些老油条见她说话漂亮,不像以前新来的那些官员,刚来就板着一张脸,一副高风亮节不欲与下官同流合污的派头,惹得整个场面尴尬,她却不同,反倒跟他们打成一片,因此不免生出亲近之意,一时间大家都忙着上来跟新县令套近乎,还想把她直接架往
酒楼,要为她接风洗尘。
秋梦期摆了摆手道:“早就听说岭南戍边官吏百姓热情,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本官初来乍到,往后要麻烦各位的地方还有很多,只是本官这几日先后拜会了刺史大人和郡守大人,又一路快马加鞭迫不及待想快些赶到封乐,昨日终于见到诸位同僚和百姓,心情一时激动,几乎是鸡叫方入眠,需要休整一二,诸位先忙,等本官休整好,再陪各位闲话家常。”
说着点名县尉季呼,让他留下,让其他人散了。
官吏们还摸不准新县令的脾气,不好强求,只好先行离去。
季呼是个魁梧的汉子,方脸高个,皮肤略黑不苟言笑,和其他几人格格不入,秋梦期注意到了,刚才那些人都在拍马屁的时候,这人像个二愣子一样站在一旁,看样子不是个会交际的。
秋梦期开门见山道:“今日会有一批从京都送过来的犯人,这些人不可擅自安排去处,具体如何发配,等人到了先请示于我。”
说着又补充道,“这些犯人里面,有个姓苏的,原是刺史大人的恩师,本官前去拜会的时候,大人特意吩咐把人分配到咱们封乐。”
季呼眉头一皱,这新来的县太爷一上来就做这样的吩咐,还特意强调了和刺史大人的关系,莫非是想借此来给犯人行便宜之事。
心里这么想着,季呼脸色有些许不好,但也低头应了下来。
下属官员各自忙活去后,衙门里面有安排好的衙役前来带领秋梦期主仆三人入内宅。
县衙坐北朝南,自南向北建照壁、大门、仪门、戒石坊,坊左右为六房,主体建筑有大堂、二堂和三堂,并配以相应的厢房,是长官及所属人员办公之所在。
一般的衙门主要为三进及以上的院子,按照“前衙后邸”的格局来规划,大堂、二堂为知县行使权力的治事之堂,也就是所谓的前衙。
而三堂及之后,则为县令的内宅,是县官办公起居及家人居住之处。
这名叫做胡三的衙役恭恭敬敬走在前边带路,走到一处便介绍一处,秋梦期走了一遍就能了解了整个县衙的构造。
县衙不算很大,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内宅,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有正堂、耳房子,东厢房和西厢房,后面还有一排房子,是后罩房。
对秋梦期这种没有家室的单身女人来说,这院子显得尤为宽敞。
看着院子中间站着四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各个皆是不俗的姿色,她眉头皱了皱,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胡三忙回道:“是县丞孔大人特意送来的几个丫鬟,留下来伺候大人。”
这个孔兴贤,就是个会来事的,若换作别的男县令,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可这些个女人搁她跟前有什么用,别说她用不上,她可是见过更漂亮的,苏韵和柳月如,哪个不比眼前这几个好看。
“本官自己带有丫鬟和小厮,使唤不惯外人,你把她们带回去给孔大人吧,至于我的人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再问你就是,你平日是住哪
儿?”
“小人家住城中,
每日卯时来衙门点卯做事,
放衙后直接回家,大人平日要找小人可差人至在二堂班房处传唤小人即可。”
秋梦期点了点头,“这是我的丫鬟春桃,小厮叫大福,你带春桃去熟悉一下各个房间,再带她去走一下菜市场,认识衙门周边的路段,再有别的事,她会自己找你。”
“是大人,”
眼前这位小县令,看着年纪轻轻,但身上贵气逼人,眼神清亮朝气蓬勃,刚才看他和其他大人谈笑风生,还以为是个好糊弄的主,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胡三不敢轻视,弓了弓身道:“大人,孔大人早已命人把所有房间都打扫干净,大人可以直接入住,小人这就带着春桃姑娘去认地方。”
这个时候时间还早,其他官吏还在衙门的前堂工作,后宅还没布置好,秋梦期先是让胡三找来另外一名衙役,带着她在衙门周边转悠了一会儿。
等再回到厢房案前,就有各房吏典将之前所管理的事务以及尚未完成的任务情况呈报给她,并告诉她要在上边签字再逐一安排下去,秋梦期想了想,暂时压下。
这些事情她啥都不懂,上来就叫签字安排,谁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务,等压两天再说。
吏典自不敢催促,讪讪退下。
下晌,县尉季呼来报,说京都来的那批犯人到了,秋梦期原本想去看一下苏韵他们,但想到她刚刚把六房的事务压下来,这会儿要是如此积极去关心犯人发配之事,其他官吏见了恐有微词,于是也暂时压下,等明日真正接收县内事务再对她们进行具体的安排。
后宅,春桃带着大福又把秋梦期住的房间用清水擦拭一遍,再跟胡三去了几趟市场,购买新的被褥等生活用品,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把东西给安排得差不多。
原本也备了一些新的,但这些褥子不由自己人经手过,总是用得不踏实。
连洗漱用的盆桶,还有厨房的锅碗瓢盆也一律换上新的。
等其他官吏衙役放衙回去,她也终于可以安顿下来。
这一路过来,春桃早就摸透了自家主子的口味,两菜一汤,分量都是刚刚好。
“大人,这里靠近海边,市场上卖的都是海鲜,价格可便宜了,三文钱就能买一条鱼,那虾子看着也新鲜,不过奴婢不会做,等过两天我研究透了再给您做虾。”
鱼是煎的,皮不破、肉不碎、外香里嫩,佐酒佳肴。
汤是海螺打底,加了几块小豆腐,鲜美无比。
外加一个小青菜,在这种四月份的天气里,这几个菜不油不腻刚刚好。
秋梦期喝着汤道:“好吃,春桃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春桃被夸,心里也美滋滋的。
“不用伺候我了,你去跟大福一起吃饭吧,搞一天也饿了,一会儿来收碗就行。”
春桃依言退下,去厨房和弟弟吃饭。
秋梦期先前已经交代了,她吃什么她们姐弟二人也跟着吃什么,让她自己在厨房留饭,春桃当时都感动哭了,这两个月来跟着秋梦期,吃好喝好,虽然一路奔波风餐露宿的,但原本伙食跟得上,原本干瘪的身材也渐渐长了肉,脸都圆了不少。
再看看大福,连个子都蹿高了许多。
二福也是,皮毛油光滑亮的。
吃完饭消个食,天也黑了下来,春桃早就准备好热水,秋梦期美滋滋地泡了个热水澡,这才沉沉地进入梦乡。!
第 27 章 安排配所
随行前来的犯人被安置在衙门大堂西南仪门外的监狱里,因秋梦期提前打的招呼,季呼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将这群人给妥善安排。
即便如此,除了苏韵,剩下的犯人们皆是忐忑不安,说起来,他们和秋梦期不过是萍水相逢,人家凭什么帮他们的忙。
牢房角落,肥胖的老头靠在墙边,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身边的几个姨娘窃窃私语,有的认为如今到了地方了,小县令怕是直接撂挑子不管他们了,又有人说,既然秋大人费那么大的心思把他们安排到封乐,不可能就这么置之不理。
不过这些人怎会看不出秋大人对二小姐的与众不同,说不定是看上二小姐了,于是一改往日的姿态,又纷纷过来求柳月如,让她帮忙跟秋梦期说个好话,能否给他们安排一个好去处,他们实在不想去种地。
但不种地还能去做什么,又不想去军营。
柳月如不爽她们这一路上对嫡系一支的不敬,直接将人给骂了回去。
骂完了,又忍不住生出隐隐期盼。
另外一个隔间,苏学林苏学义两家十口人都在一处,也在低声说着话。
说是商量,大部分还是顾氏在骂自己的丈夫。
先前丈夫还信誓旦旦,说甘德寿念在过往的情谊不会为难他们,然而想起几天前在州衙的那一幕,要不是有小县令跑前跑后地谋划铺路,恐怕此时他们一家子都还没办法走出沥州府,众人也算是把甘德寿的嘴脸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因为这个,顾氏这几天一直在念叨着他。
苏学林再次因为这事被老妻怼一晚上,自信心倍受打击,但自知理亏,被念叨这么久,硬是一声也不敢回嘴。
倒是一旁的苏二爷看不过去了,忙替兄长说个好话道:“嫂嫂息怒,兄长心中有仁义,看的人也是仁义,嫂嫂已经念了好几天,兄长能忍倒不是事,但嫂嫂也得歇歇,留点神帮韵儿和侄子侄女们想想后路。”
顾氏没好气地又瞪了丈夫一眼道:“我一想到要是按他说的做,咱们韵儿和琳儿都要落入姓甘的手里我心里就不痛快,也幸好韵儿和秋大人另有对策,不然我跟他没完。”
苏太傅被骂了几天,心中委屈不已,“当年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还说——”
苏韵见状,拉住母亲的手道:“娘,这不是没事了吗,过去了咱就不说了,该想想以后的事了。”
顾氏这才不甘心地闭上嘴。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后就躺下准备休息,苏韵靠在墙边,眼睛盯着黑漆漆的监狱,没有睡着。
顾氏知道女儿心中有事,依偎了过来,抱着她的胳膊道:“韵儿,你是不是……舍不得秋大人?”
苏韵摇了摇头,她知道秋梦期不会放她走,单单是两人之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如今她终于安顿下来,定要腾出手收拾自己。
而且这次路上打点出去的那几百两银子,也要
想办法挣回来,
秋梦期把主意打到蚊香上面,
自己想走也走不掉。
顾氏哪里知道这些,就怕女儿惦记着小县令,忍不住心疼道:“韵儿,要不要让你爹去求秋大人,把你留下来跟在他身边算了,虽然咱们如今是贱籍,但我看秋大人人挺好,不会因此轻待你,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会疼人的孩子,我看他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娘都见了,他还偷偷几次拿饼给你。”
听到母亲说秋梦期对自己有意,苏韵轻笑了一声,她爹看人不行,她娘也好不到哪里去,给饼子就表示有意思,那秋梦期不也偷偷拿饼子给别人过?
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另外一个牢房的方向,那是柳家人所在地,想到那个圆脸的女孩——郝恬。
顾氏见状,忙压低声音道:“韵儿是怕柳家二小姐跟你抢秋大人?哎,现在咱们这个身份,想要给人家当正妻是没有办法了,更何况秋大人还是朝廷命官,当真有一天皇帝大赦天下,咱家若能恢复平民的身份说不定还能有几分可能,可即便这样,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秋大人也不一定……”
“娘,我还不想考虑这种问题。”
“哪能不考虑,你都十七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换作别人家的姑娘,早就当娘了,要不是孟家——”说到孟家,顾氏哼了一声,又给气到。
“大不了就不嫁了。”苏韵无所谓地道。
“这哪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秋大人不也是还没找什么人家,他不急,我也不着急。”秋梦期这个家伙肯定是冒名顶替别人做的官,长得能以假乱真,不是孪生的肯定也差不多,秋植年十七岁,秋梦期应该也差不多,那和自己不相上下,她不急自己急什么。
“傻孩子,你怎么能跟他们男人比,他们男人就算三四十也还能娶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咱们女人过了十八就是老姑娘了,那些好人家的男儿可不兴找老的——说来说去,你还是挂念着秋大人。”
苏韵不愿和母亲争辩这些道理,敷衍道:“那就当娘说中了,我就是挂念着秋大人,我愿意守着她。”
“你这孩子,我就说吧,我是你娘,母女连心,你心里想着什么我能不知道?就不知道秋大人心里怎么想,他要是真有那么一丁点意思,娘就让你爹去说,哎——就怕你爹这倔老头不答应,他不愿意你给别人做妾,更别说养在外头连妾室名分都没有……”
“咱们苏家家风端正,爹这一辈子只有娘一个人,二叔也只娶了婶婶一个,家里和和睦睦,爹不愿意也不奇怪,娘,您还是别想了,就让我当个老姑娘吧。”
顾氏没有办法,只得抹了抹眼泪道:“你别急,说不定秋大人心里也喜欢你,他哪里舍得让你做外室,到时候我再好好给你爹说说。”
苏韵靠在母亲边,没再吱声,秋梦期是个女孩,这事本就无解。
……
和他们不同,秋梦期这一夜睡得特别香甜,一路从京都过来,风餐露宿,睡驿站睡野外,如今到了驻地,心终于定下来了。
一大早,衙门的更板一响秋梦期就醒了,春桃也早就守在屋外,听到屋里有动静,就敲门进屋为她更衣。
这是秋梦期仕途的第一天,她心情不错,对新的工作岗位适应良好,笑眯眯地从内宅往外走。
官吏们早就守在前堂,见到县太爷一袭红色官袍精神抖擞出来,众人忙打起精神起身问安,比起秋梦期的神采飞扬,其他人就显得不那么在状态。
毕竟在封乐衙门,众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早起来点卯上班了,三班六房,往日都是看着情况下午才来,只是如今新县令初来,头几天还没摸清脾性,谁也不敢怠慢。
原本衙门也有吏舍,但官吏衙役们大都嫌弃衙门寒酸,这些人盘亘封乐多年,早就在城中安房置地,家中自有娇妻美妾,除了秋梦期这种新官,其他人大多不愿住在县衙。
说来封乐县县令这个位置不太好,来的几任县令不是病死,要么没做几年就调到别处去了,导致这个位置长年处在空缺状态,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县丞孔兴贤和主簿卢广顺来安排。
这也是为什么封乐作为一个下县,县内人数不足五万,居然也安排了三名佐贰官。
据悉,其他的下县,并未设有主簿或县尉一职,很多事项都是由县令或县丞兼任。
秋梦期对这些情况浑然不知。
待她回了自己的厢房,先是听着三班六房汇报近期工作情况,再将昨日各方吏典呈上来的工作任务单拿出来,一一过问,可惜讨论的东西都是流于表面。
好歹看了不少的电视,也掌握了不少的历史知识,就算缺乏实践经验,但在五千年文化精髓的熏陶之下,眼界更高,知识的广度也更广,再端起架子拿出腔调,还是稍微能唬住这些古代原住民。
别的倒还好,慢慢学着做,总有一个缓冲的空间,秋梦期唯一担心的只有审案。
县令负有审案的职责,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见鸡毛蒜皮的事要报官,人命案也要报官,县令往堂上一坐底下喊着威武就直接开审,秋梦期最怕就是这种情况,她对自己的推理能力有自知之明,若真有案子,自己出洋相事小,冤枉好人错失凶手就不好了。
赶紧叫来刑房的人,问起几年来处理的案件情况。
刑房主事道:“乡里的小纠纷自有地保乡约解决,城里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也有季大人和小的们处理,只有大案要案才需要大人亲自审理,不过近几年也就发生了一起大案,总的来说还算太平,季大人一向勤勉,积攒的旧案也不多。”
还好下边有个县尉顶着,这个季呼看着是呆板了些,好歹能干事。
秋梦期提起的一颗心这才又放了下来,心里祈祷着近期可千万别出什么大案子。
一个上午下来,把封乐的大概情况给了解个大概。
下晌,才找来主簿卢广顺,询问他关于附近村落状况,以及平日流放的犯人都安排在何处。
“这些人里边有几个我随时要用到,务必安排近一点的村子,方便我随时差遣。
”
卢广顺迟疑道:“大人,
?,
是否要送一些女眷去军营……”
昨天下午他已经从县尉季呼那里得知大人有要照顾这些犯人的意思,但如今当着面,还是得确认一下。
“不用,这一批女眷暂不安排卫所,直接落户,让她们随着家人开荒种地。”
卢广顺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但县太爷发话又不能忤逆,而且听说这里边有人跟刺史大人有关系,更不敢怠慢。
秋梦期想了想道:“把苏家大女儿留下来,一会儿送到后宅交给我婢女春桃,这人我留下来有用。”
她原本还想留的是柳鄂,好套出禾家当年的事情,但这么个胖老儿一天到晚躺在那儿不言不语也不听使唤,自己初来乍到事情多,还没得空招呼这小老儿,等稳下来再处理他。
朝廷有律令,凡流放过来的罪人无召不得出配所地,要是没有别的转机,他们这辈子就只能待在封乐了,倒不用担心这些人会跑掉。
柳鄂不留,柳家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必要留下来,虽然她看着柳月如面善,可如今已经安排苏韵留下来了,再留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风评不好。
果然卢广顺一听要留苏家大姑娘,眼角立马就浮出暧昧的笑,他是见过去了伪装的苏韵,也心痒不已,但得知县太爷的吩咐后,就知道这女人是他们能染指得了的,果然,这不是就来了。
“下官即刻去办。”
比起季呼,这卢广顺要圆滑了许多,得了秋梦期的命令后,直接就去监狱提人,其他人则下放到十几里之外的大河村和登村。!
第 28 章 安排工作
监狱里,苏家人听到要单单留苏卿韵一人在县衙,除了当事人以外,其他人脸色都不太好。
顾氏甚至还生气道:“昨晚上我还说他好,可如今他却只留你一人下来,这安的什么心!”
“娘,您别担心,我先前答应过秋大人要帮她做蚊香,大人应该也是出于此才把我单独留下来,等我办完事,大人应该还是会准许我回去,再说了,大河村离城里都不到一十里地,您想女儿了,随时能来找我,等女儿有空了,也会回去看您和爹爹。”
听她这么一说,顾氏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苏学林咬了咬牙,将女儿叫到一边,想嘱咐两句让她不要和这姓秋的胡来,但想到如今这样的处境就算姓秋的想做什么也不是女儿抗衡得了的,最后只憋出一句话:“照顾好自己,等家里安顿下来爹再来看你。”
苏韵笑了笑,原身的父母又给了她一个新的家,叔婶弟妹都是极好相处的人,这一路以来,大家为她的安全担惊受怕,她是真的很幸运再次为人生在这样的家里。
“爹,您前半辈子为国事呕心沥血,来到封乐就不需要再想那些事情,好好养身子,有事就多多使唤一郎,他现在也是个大人了。”
说着又和叔婶弟妹话别一番,一家人依依不舍的。
而柳家那边,听说秋大人只留了苏家大小姐,嫉妒得脸都扭曲了,比起去乡下开荒种地,柳家的姨太们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当然更想留在城里。
但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就算她们没机会留在衙门,可嫡系一支的那小蹄子不也是没有入秋大人的眼,于是暗戳戳地出言讽刺柳月如,说她没本事拴住男人的心,柳月如直接被她们给气哭了。
“吵什么吵,大人说谁留下谁就留下,其他人赶紧走,不然就把你们关在监狱里一辈子。”卢广顺也不客气,冲着这群人吼道。
秋大人可说了,苏先生是刺史大人的恩师,可没说柳老爷跟刺史大人有什么关系。
很快,其他人陆陆续续被送往村子,苏韵也被带到了县太爷的内宅。
春桃见到苏韵,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苏姑娘,我就知道大人舍不得你。”
苏韵扯了扯嘴角,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可秋梦期的这小丫头是知道自家主子情况,怎么也是这样子,仿佛自己跟她家大人真有一腿似的。
春桃这边早就得了秋梦期的吩咐,将她安顿在后罩房那儿,和大福三人房间门并列一起,之后再领着她去集市买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如此,算是安顿了下来。
傍晚放衙,秋梦期回到后宅。
苏韵早已等候多时,这是秋梦期第一次见到她换下囚服的模样,她藏起眼底的惊艳,道:“跟我去书房。”
自上次做蚊香的那次两人闹了不欢而散,后来就少有交集,就算是为了应付甘德寿,几次私下见面都是有事说事,再后来和王伽分开换了沥州的官兵进行押解,秋梦期为了不落人口实,就没再跟那些囚犯混
一起,各走各的,说起来两个人有那么些日子没有说过话。
本来还想着到了封乐再跟她掰扯一下以前的事情,但经过这两天的折腾,秋梦期突然间门觉得无所谓了,她也懒得追究,她现在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禾家的,县里的,她没那么多精力再计较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
先前苏韵为了苏家能发配到封乐,去求秋梦期帮忙,那时候秋梦期还因此被开水烫到嘴巴。
秋梦期耳朵一热,现在双方身份已经摊牌,既然大家都是女人,那日说的给自己做女人这样的条件哪里还做得数,后面自己确实是有说过一些中一的话,但也不过逞一时嘴快。
她轻咳一声道:“先前在沥州,为了不让你落入甘德寿的手里,我可是损失了五百两银子,又花了五十两打点小头目,这些银子是京都那边商户给我的货款,要订购玉桂和香木,怕要不了多久人家就要来拿货了,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不管你有什么想法,这些银子弄不回来,我也不会放你走。”
“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柳家,你也舍得出那五百两吧。”苏韵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她这话说得没错,禾家的案子突破口就在柳鄂,就算甘德寿对柳鄂和柳家小姐们不感兴趣,但这老□□也不一定非得将人分配到封乐,只要跟他开这个口,不管苏韵在不在其中,秋梦期都得出这个钱。
秋梦期干笑了两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事实上也是因为有了这五百两银子,你们苏家十口人才得以分到了封乐并落户安家,今天那个卢主簿还跟我打探,说按照惯例要把这群女眷送往军营,我没答应,对于发配地这件事,我自认尽心尽力。”
苏韵没有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不管秋梦期救的是柳月如或是别的谁,她苏韵确实也顺带受了这个恩惠。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做蚊香。”
蚊香在岭南有很大的事情,如今已经入夏,直接筹备做蚊香产业容易打开思路也来钱快。
见到进入正题,苏韵也收回其他心神道:“蚊香的原材料我先前写过给你,另外还要再添几样,晚点我重新写出来,同时需要安排工作作坊和人手。”
“你先把单子列出来,回头我直接在城门口贴上告示,让胡三带着春桃去收,至于价格,和药店收购的一样,其他的你看着定。”
“至于作坊,院子里东厢房和西厢房都空着,选东厢房来弄吧,等以后规模做大了,再去外头租个院子。”
“人手现在就只有大福、春桃和你,你先试着做一些小批量的,等销量起来了再大规模请人。”
目前也只能这样,苏韵点了点头:“还需要打造一些晾晒的架子和工具。”
“这事你看着办,”秋梦期道,“对了,我身上现在就只有一百五十银子了,五十两要留着我们日常的开支,所以只有一百两预算,你找个时间门先了解一下周边的物价,带
着大福一起,回来做个预算,之后开始就要着手准备,最迟下个星期我们要开始生产。”
苏韵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秋梦期想了想又道:“前堂有些政务我没办法搞明白,你可能还得要配合我处理一下,我原先想把小老——把你爹给留下来,但他性子太倔,我跟他合不来,主要是担心他看出我的身份,这才留的你,你以前各方面都挺行,县衙三班六房的事相信也能帮得上忙。”
其实主要是担心那小老儿见她啥都不会骂她草包。
苏韵闻言,心里有些激荡,能插手一个县份的管理,对她来说其实有不小的诱惑力,但仍迟疑道:“我眼下这个身份,是否合适去前堂?”
“我问过王伽,他说以前别的衙门也有过女师爷,届时你就以师爷身份待在我身边,但如今你们苏家整体获罪,已然落了贱籍的身份,对外就说是我丫鬟,不冠师爷之名只行师爷之事,不过这事往后说不定会有人拿来做文章,也只能等到那时再见招拆招,等将来有机会再想办法帮你脱籍。”
苏韵心里又是一阵怦怦跳,她问过父亲关于贱籍和脱籍的事情,当时苏学林告诉她,一般普通的奴籍如大户人家的下人奴婢,想要脱籍,只需和主家商量好去到县衙门就可脱籍,然而像他们这种因为被定罪而沦为贱籍的人家,算是官奴,需要六品及以上官员才能有资格为他们脱籍。
秋梦期只是个七品县令,她没有这个资格。
苏家和柳家这样的贱籍,发配到村子里去种地,种的也是官田,按人头一人要负责十亩地,种出来的粮食大多也是归官府所有,说来说去,比一般地主家的长工还惨,长工还有工钱有自由,不想干就走,但他们不行,地不能不种,人也不能离开封乐,只是比送去军营充军充妓好那么一丢丢。
苏家未来的日子还有的熬,苏韵想要把苏家拉出苦海,要么找到一个六品官员帮忙脱籍,要么将秋梦期培养成为一名六品官员,如果选择的是前一种方法,中间门的这个媒介还得是秋梦期。
苏韵已经可以意识到,她未来大抵是要跟秋梦期绑在一起了,而且她还不能得罪她,得哄着她才行,不然人家怎么会想办法帮苏家脱籍。
想到这里,苏韵瞬间门就调整了心态。
……
第一天早上,下属官吏们前来应卯,见到跟在秋梦期身后的女人,都瞪大了眼睛。
虽然有几个人去过大狱见过那群新来的犯人,但彼时牢房昏暗,那些女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一个个狼狈不堪,哪里能看得出什么东西。
如今见到这样一个美人,个个都移不开眼睛。
“咱们整个封乐县,怕是没有这样的美人。”
“别说整个封乐县,就算是沥州,都不见得有。”
“这样的美人经过沥州,甘刺史却没有下手,想不通啊。”
“或许是跟咱们那天见到的一样,没有梳洗过,看不出来是这样的绝色。”
“不是说前太傅苏学林是甘德
寿的恩师吗,
或许是这层关系才没下手的吧。”
“那甘德寿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因为区区这点关系没放过美人。”
“如今人就在眼前了,秋大人还特意带在身边,难道是秋大人跟甘德寿讨来的?”
“要真是这样,这个秋大人还真有点本事。”
“咱们皮还是绷紧点吧,这不刚来,新官的三把火还没烧呢。”
“算了吧,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能烧什么火。”
“嘘——快别说了”
和往时一样,开个小会,大概介绍了一下苏韵的身份,说辞和她先前说的那样,不冠师爷之名只行师爷之事,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但一时间门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本朝还真有女师爷的例子,而且还是州府衙门的师爷,大焱也没有律法规定不得聘请贱籍人员做师爷,毕竟人师爷只是佐治人员,是县太爷私下聘用的僚属,薪水是县太爷自己出的,无官衔职称,也不在朝廷体制之内,不吃朝廷俸禄,他们有啥可操心的。
回了各自办公厢房,秋梦期叫来胡三,让他在房里多加了一副桌椅,往后苏韵跟着她,就在这儿办公。
只是两人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秋梦期的心脏在一瞬间门狂跳起来,但她不想让同个屋子的苏韵看出自己心虚的状态,坐在案桌前,提着声音发问:“发生何事?”
胡三忙小跑过来道:“大人,是有人在外边击鼓鸣冤。”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秋梦期傻眼了。!
第 29 章 浸猪笼案
衙门口的大鼓被敲响,秋梦期被吓得差点丢了三魂七魄,等稳下来赶紧喝道:“还不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大人。”
而此时正坐在她身后翻看县里各类卷宗的苏韵,早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起身,给秋梦期换了一杯暖茶。
很快,胡三来报,“上党村有一书生前来击鼓,说村民诬陷他与邻居新妇有染,欲将他和新妇一起浸猪笼沉江,他拼命挣脱才逃了出来,直接转往衙门报案。”
一听到要弄出人命,秋梦期就再也坐不住,冲着胡三道:“速去升堂。”
胡三忙去通知衙役升堂,秋梦期起身要去找帽子,刚刚在房内看卷宗,头上热就摘了下来,如今要升堂赶紧要把帽子戴回来。
手忙脚乱之间,连帽子都不听她使唤,连摸着好几次都没戴好,直到一双素手端住帽子,稳稳当当地套在她头上。
与她的慌乱不同,一旁的苏韵显得尤为镇静,提醒道:“既然是把两人浸猪笼,一人逃脱还剩一人恐有生命危险,先救人。”
秋梦期闻言,意识自己的疏忽,忽然想起衙门还有个县尉,专门管理掌治安捕盗之事,这样的案子,可交由他来处理,她初来乍到,还是暂且观摩一下,于是又冲外头的衙役道:“速去把季县尉叫来。”
门外衙役闻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大人,县丞大人让县尉去桐木村办差,来不了了。”
秋梦期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去的?”
“就前脚刚走,刚出的衙门。”
“击鼓之前还是击鼓之后?”
“这——”
秋梦期定在原地,拳头攥得紧紧的。
苏韵见状,上前冲着衙役道:“让孙捕头来。”
秋梦期这才回过神来,见到衙役还在迟疑地看着她,脸色一沉,道:“没听到苏姑娘发话吗,速去叫孙捕头来见本官。”
衙役被一顿呵斥,赶紧退下去。
秋梦期转过身,冷哼了道:“鼓一响人就出去,这是给我下马威呢,我刚到任才两天,我估摸着就等着看我的洋相。”
“左右不过是一个案子,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苏韵的声音不急不缓,让秋梦期心里的毛躁稍稍平了些。
她咬牙道:“我就不信没有县尉,我还办不成一个案子,走,去大堂。”
到了外头方坐定,书生就被带进来,捕头孙锦也迅速赶到。
人命关天,秋梦期自是第一时间先和书生核实事发村庄地点,让孙锦即刻带着捕快前去救人,并将相关涉案人员带到县衙。
孙锦走后,秋梦期这才让书生将案情细细道来。
原来这书生叫贾众,刚中了童生,因家贫上不了县里的学堂,近日才搬回家中自学,日夜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考中秀才。
隔壁的刘老汉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刘保,自小体弱多病,上个月刚娶一名新妇来冲喜,可惜成
亲没几日刘宝还是死了。
新妇家人见新郎死了,就想着把女儿接回去,可刘家人死活不愿意,刘家家贫,为了娶到这个儿媳他们好不容易攒了五两银子,全都当聘礼了,并放言娘家人若想把人接回去,就得把聘礼退回来,
娘家人自不愿意归还聘礼,刘家人也坚持要把新妇留下来,想让她一辈子留在刘家侍奉公婆,两家人因为这事一直僵持不下。
贾众中了童生后回到家中,日日在家中念书,新妇听到隔壁有读书声,便问婆婆是何人在读书。
婆婆如实回答,却也因此警觉,生怕新妇被贾众给迷了眼勾了魂混到一起,于是便让新妇换了另外一间房,不和贾众的挨在一起。
然而无巧不成书,贾众也才知道隔壁新娶了媳妇,还和自己房间挨着,为了避嫌,于是也换了房间,没想到又刚好新的房间又挨在一处。
如此巧合,婆婆禁不住开始疑神疑鬼,直到有一天,发现贾众居然拿了一个儿媳绣的香囊戴在身上,便以为二人私相授受,骂新妇不守妇道,骂贾众枉为读书人,却做出勾引寡妇的事情来。
贾众无故被冤枉与人通奸,也咽不下这口气,据理力争,两家人为此爆出激烈的争吵。
然而昨天晚上,新妇突然跑到他家中,哀求着他带她一起逃走,贾众不知道新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却被刘老汉夫妇带着的一群村民给堵住了门口逮了个正着,新妇在众人逼问之下承认已和贾众行了苟且之事,并拿出了一个手串,那手串正是贾众之前随身佩戴的,坐实了两人通奸的罪名。
村民将二人绑住,放入猪笼,要将二人浸入河中。
贾众的老母苦苦哀求,都哭晕了过去,而刘家这边,刘老汉的二儿子刘全也替着嫂子求情,最后在里正和村老的商议之下,提出贾家愿意出十两银子就放过贾纵,至于新妇,只要改嫁刘家二儿子刘全,刘家也就不再计较她这一趟子丑事。
新妇娘家,因为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然没脸再来要人,只能任凭刘家人处置。
贾众自认清白,却被如此污蔑,还要老母把家中田地卖了凑钱给刘家,自己又背上这么个污名,死活也不认。
而新妇一口咬定和贾众的私情,不愿改嫁小叔子。
于是昨晚上两人就被置于猪笼吊在河边的树下,刘家人称如果明日再不妥协,就将二人沉江。
贾众在天微亮之时挣脱了猪笼,却被村民发现,只得仓皇逃了出来,第一时间赶到衙门报了案。
……
秋梦期听完,眉头紧锁,问道:“你说你和新妇之间清清白白,可新妇却说你们二人之间已经有了首尾,还拿出你的手串,这说不通啊。”
贾众哭丧着脸道:“我那串手串,早些日子就弄丢了,我怎知跑到她那儿去了。”
“那你自己身上也带着新妇的香囊,这又何解?”
贾众又是一脸懊悔,“草民一向爱看民间异事风俗话本,刚好读到一则故事,书中讲到狐妖与书生
的……然后这个香囊莫名其妙出现在草民家中,草民……草民以为……就把香囊收了起来,谁知道是新妇的香囊,请大人明察,草民与那新妇毫无瓜葛,甚至见面的时候都不敢抬头,也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如何与她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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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具体还得其他认证物证带过来了,本官再一起进行审理。”
贾众自知这方面理亏,也不敢多言。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捕头孙锦带着众衙役将上党村涉事的相关人员都带了回来。
刚入大堂就道:“幸得大人思虑周全,我们刚赶到村子上,新妇已经被装入猪笼丢入江中,幸好兄弟几人水性好把人给救了上来,再晚一些,人就没了。”
秋梦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屏风后边,那里是苏韵站的位置。
而苏韵听到孙锦的话,若有所思。
秋梦期第一次审案,如今也只能摸石头过河。
县里的百姓听说新来的县太爷审案,乌拉一下全跑衙门口了,一大群人围观审案,让秋梦期头上直冒汗水。
下属同僚似乎也想看看这位县太爷的水平,一个个低着头挤眉弄眼。
主簿卢广顺更是冲着一旁的孔县丞低声道:“还是你高啊,直接把季呼给支走,这小县令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孔兴贤压住眼底的一丝得意,嘴上却道,“我不知道主簿大人在说什么,桐木那边有村民闹事,如不及时处理闹出人命到时候谁都担待不起,季县尉不得不跑一趟啊。”
“老孔啊老孔,都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不过话说回来,这人家是皇上金口玉言钦定的县令,又搭上甘刺史这条线,怕是不好弄。”
“到地方做官看的是政绩,就算是皇上钦定的,也不能毫无建树吧,至于刺史大人那边,咱们往年可没少孝敬,这新来的小鸡仔能有咱们孝敬的多?刺史大人总不能捡了芝麻丢西瓜吧。”
“那不能,刺史大人慧眼如炬,哪能看不出这点区别来。”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台上的秋梦期却颇有些抓耳挠腮。
这个案件看着简单,但双方却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只不过贾众这边除了自家老母就无人支持,反倒刘老汉夫妇一方,村民齐齐站队,原因无他,双方都拿着对方的“定情信物”,最主要是,连新妇都承认与他有染,这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秋梦期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想,如今需要证实的是贾众与新妇有没有奸情,就要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定情信物”是怎么到了对方手中的,二是既然新妇承认两人苟合,证据是什么?
她觉得,只要能证明这两点,就能真相大白。
于是问道:“贾纵,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说,你的手串是什么时候丢的?”
贾众道:“回大人,半个月前,也就是四月十五我帮母亲上山背柴,回来就发现手串不见了,我心想
着应是掉在了山上,因手串是我母亲亲自去庙里给我求的,保佑我能金榜题名,故而我天天带着,那天不见后,我还因此返回去找了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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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跪着的刘婆子道:“胡说,这定是你们母子二人串通好了做的假证,谁知道是真弄丢了还是送给那□□了。”
贾众忙争辩,“那日下山后我放了柴火又上山一趟,还遇到村里的柱子叔,当时柱子叔问我怎么下山了还要再去一趟,我也与他说了手串丢了的事,他还说下次上山也帮忙留意一下。”
秋梦期扫了一眼围观的上党村村民道:“那叫柱子的村民可在?”
李大柱赶紧从人群中扒出来,“大人,确实有这么回事,但贾纵也是跟我这么说一嘴,到底是否真丢,草民也没有亲眼所见,不好妄言。”
秋梦期挥手让他退到一边,转头询问另外一边的新妇:“罗氏,你又是什么时候收到这串手串,可是那贾众亲手赠予你?”
新妇闻言脸色一红,但很快又变得惨败,哭哭啼啼一番后,道:“回大人,民妇是在四月十七日晚收到的串子,确实是贾公子亲手赠予——”
话还没说完,贾众就生气地打断了她的话道:“四月十七晚我什么时候去见过你,我白日帮母亲上山背柴下地务农,晚上挑灯夜读,我哪有空闲去与你私会?”
新妇一听,瞬间又哭开了,神色哀伤,看似不像是假,她咬着牙流着泪指着贾纵咬牙切齿道:“既然你这么绝情,也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我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可没想到四月十七那晚你趁着我公婆不在,潜入我房中将我玷污,只因我早就对你倾心,便也顺从,日后更没有与外人透露过半句,那日完事后你将手串套在我手上,拿着我的香囊就走了,我便当作你与我订了情,可你不该拿了我的香囊却不知道悄悄收好,而是拿出来四处炫耀,被我公婆看到,这才从我这里扒拉出了你送的手串,我被迫于无奈道出实情,然而你现在却不认了,你这个负心汉——”
新妇说完,人群一片哗然,村民大骂贾纵不知廉耻,骂新妇不守妇道,这二人就该沉江里淹死才对。
只有贾众大呼冤枉,竭力否认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在场的人却根本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纷纷朝他吐口水,大喊:“都到公堂上了居然还敢狡辩,大人用刑吧。”
“打他个二十大板看他招不招。”
“新妇都出来指认了,真是个孬种,做了这种事都不敢承认,还不如一个女人有担当,打死他。”
孔兴贤等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秋梦期,想看她下一步的举动。
周围的衙役也紧紧盯着秋梦期,只要她一下令就把刑器搬上来。
连秋梦期也忍不住动摇,人家姑娘都当面指认他了,贾众却为何不愿意认罪?
却不想这贾众非但不认,更是涨红了脸道:“我没有做这种事,我不认,要是逼我认,我就撞死在这
大堂之上,以死证明我的清白。”
众人听他这么说,骂道:“孬种,你连死都不怕,做了这种事却不认。”
更有人喊道:“那你撞吧,别只说不敢,威胁谁呢。”
贾众听到众人如此议论,涨红了脸,他咬了咬牙,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大柱子,似乎正在积攒勇气想往那个方向冲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堂上传来,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贾众似乎也惊醒过来。
秋梦期刚刚是真的从贾众眼里看到了死志,这才不得不拍响醒木以做警醒。
“贾张氏,四月十七你在何处?”
贾母抹着眼泪忙道:“四月十七那日晚下着雨,我和往时一样在我儿子房里纳鞋底,家里穷,就只点一盏灯,平日纵儿看书,我就趁着光亮做点家务活。”
“这么说来,没有旁的人能证实你们二人所说的真实性了,不过我听说贾纵每天晚上都念书,平日总是要念到亥时,每每都会遭隔壁邻居不满,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贾母回道。
“那么四月十七邻居是否听到了贾纵的念书声?”
村民纷纷摇头,贾纵只得自辩:“大人,四月十七那日下着大雨,还打着雷,我平日念书也不算很大声,那样的气象邻人哪里能听得到我的念书声。”
“真是狡辩,”刘婆子道,“你那日定是翻墙过我家来做了那种丑事,哪里还有这工夫念书。”
贾纵真是百口莫辩欲哭无泪,那日的气象偏偏就那么巧,他和平日一样都念着书,夜夜如此,从未间断过。
百姓听着他的证词实在没有说服力,看着也不耐烦了,再次大喊:“动刑,看他说不说。”
“对,打他,掰开他的嘴,看他还狡辩。”
一旁的孔县丞听到百姓喊话,站起身喝道:“喊什么喊,是你们断案还是大人断案,大人是当朝进士,满腹经纶,轮得到你们来指指点点吗?该用刑的时候大人自会用,你们这些个刁民,难道比大人还厉害,再扰乱公堂,拖下去重打板子!”
一时间,吵吵闹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缩着脑袋不敢再喧哗,但目光都集中在了秋梦期的身上。
秋梦期不是个傻子,孔兴贤这一句话看似维护他,但却是实褒暗贬,更让她下不来台。
门口百姓看着高堂之上一脸困顿的小县令,暗中摇头。
台下下属胥吏也暗中眉目互动,颇有些幸灾乐祸。
秋梦期被孔兴贤挂到火上烤,她想不出其他还有什么突破口,也不知道该不该用刑,台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几个思路在她脑海里互相打架,搅得她脑仁痛。
就在这时,身边清幽香气传来,桌上的瓷杯被轻轻拿了过去,紧接着,茶水声潺潺入耳,让秋梦期有了一瞬的清明。
“若是脑子乏了,就退堂休息一会儿,不要让他们带着你的节奏。”
这一声宛如天籁,秋梦期原本紧绷着的神经稍微一缓,她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待苏韵拿着茶杯退下后才拾起惊堂木重重拍了一下。
“先退堂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审。”!
第 30 章 县令断案
堂下这些人还以为能当场见到小县令出糗,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个中场休息,就像是准备冲刺高地看着对方丢盔弃甲的关头,突然被一大盆冷水浇了下来,一下子被淋了个通透。
众人眼中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就差嘴里发出嘘声,但这种失望却只可意味不可言传。
待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屏风后,秋梦期一把拉住苏韵的手将她扯进了自己的办公厢房。
守在门口的胡三见到二人如此模样,赶紧低下头,不敢多言一句。
“你定是知道答案了,快跟我说说,这些人都等着看我笑话呢。”秋梦期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道,完全忘了,她之前有多么讨厌这个人。
苏韵倒没在这个时候给她不愉快,走到案桌前,摊开桌面的白纸,将几个关键人物图画了出来。
贾众、新妇、刘老汉、刘婆子、贾母、刘全——
秋梦期指着最后一个名字道:“怎么把这个小叔子画进来,有这人什么事?”
“你有没有发现,整件事情下来,最后的受益者是谁?”
“是谁?肯定不是贾众,他既是报案人,也是通奸案的主角,这事要是真的,他是要获罪;至于新妇,也不可能,她和贾众一样,都是被浸猪笼的人,那就是刘老汉夫妇了,不过儿媳和别人有染,浸了猪笼他们好像也没得什么好处吧?”
苏韵摇了摇头:“根据刚刚堂下的描述,昨晚上就已经捉住了这二人,并且也装了猪笼,为什么昨晚上不直接将二人沉了江,非要等到今天早上?”
“这……”
“这说明,浸猪笼沉江不是刘家人的最终目的。”
秋梦期这时候眼睛一亮:“对,贾众说了,在上党村里正和村老的协商下,他要是能认了罪拿出十两银子作为赔偿,就能放过他,让他好好考虑一个晚上。”
苏韵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给贾众开的条件,你是否记得新妇的条件?”
“让她改嫁小叔子——”
“由此可知,惩罚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他们不会浸猪笼,倘若不浸猪笼,那就是谈条件,综合下来,最后的受益者是不是刘全?而且你注意了吗,刘全腿瘸,刘家家境贫寒,哥哥刘保今年二十五,刘全二十三,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是大龄青年,算是老光棍了,刘保都这把年纪才到讨到老婆,刘全虽然年轻两岁,但长得不好又是残疾,以后想成家更难。”
“确实很有道理,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儿媳与人通奸,刘老汉夫妇想讨回公道,并且利用这个机会捞点银子,甚至是想把二儿子老大难的亲事办了,虽然不道德,但他们有这种想法应该是情理之中。”
“是不能证明什么,这个信息不过是帮我们把小叔子拉到大家的视野里边,而不是像先前那样,直接被忽视掉,”苏韵道,“如果此事为刘全策划,那么这就是他的动机。”
“然后呢?”秋梦期有些着急,这似乎还没讲
到重点上。
“其实整个案件下来,问题主要集中在贾众和新妇两人的证词上,有两个地方相悖,只要解开这两点就能解开一切疑虑。”
“”
“第一,新妇说贾众侵犯了她,贾众否认;第二是手串和香囊,贾众说手串弄丢并非他送给新妇,新妇的证词是两人苟合当晚是贾众亲手给她戴在手腕上,同时对方拿走了自己的香囊,而贾众也否认了这一点。”
见到秋梦期有些茫然,苏韵又道:“这两点其实也可以浓缩为一点,那就是贾众是否侵犯了新妇,如果没有,那么事后戴手串并拿走香囊这个事情就不属实,如果侵犯了,那么香囊和手串怎么到对方手中就不重要了,这两样东西不过是迷惑别人的烟雾弹,所以我们把焦点集中在第一点上——贾众和新妇是否发生了性关系。”
“呃——这,那个——做那种事的时候还能弄错对象吗?”
“因为刚刚新妇描述两人那段关系的时候,采用的是事后性和描述性的表述,你待会儿要跟她进一步确认具体的细节,因为那天下雨,又是晚上,黑灯瞎火的,她是否看清了那晚与她苟合的那个人的脸,此人是否真的是贾众,包括声音,还有她是否在清醒的状态下——”
秋梦期听她这么一说,脑子微微转了过来,似乎抓住了什么,她点了点头道:“好,这个我记下了。”
“还有,那天晚上,刘全去了哪儿?先前只提到刘老汉夫妇走亲戚没有归家,才让贾众才有了这次可乘之机,那么刘全那晚身在何处,是否有证人。”
苏韵一边分析一边在纸上画着,玉一般的脸,在秋梦期的眼中,像是在发光。
“再一个,派人去查看刘家的围墙院落,据新妇证词,说是贾众翻墙入院潜入她的房中,这么说刘家有围墙,勘测围墙的高度,以贾众这种文弱书生的身板能否翻进去,同时注意,当天晚上下着滂沱大雨,翻墙入屋,肯定不能保证衣衫干燥,倘若确实是贾纵翻墙入内,应该是衣衫尽湿才符合逻辑,新妇若是清醒,应当能分辨出那人的衣裳是否淋了雨水。”
秋梦期听完这些,想到自己肤浅的脑回路,讪讪笑道:“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些。”
苏韵看着她,“你不需要什么都懂,不过,我们还需要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为什么贾众都已经前来报官了,这些村民还要执意将新妇丢入河中?”
秋梦期瞬间又迷糊,“为什么?你这么说我也觉得疑惑,若是一般的人遇上这种事情百口莫辩,只好赔钱了事,但贾众却坚持报官,要么就是他坚信自己无罪,要么他自信能骗过衙门查案人员,这也是我觉得可疑的地方。而既然他报官了,在这个时代民向来怕官,在这个关头有脑子的人是不会再继续坚持将人丢下河里置人于死地,再说了,既然他们坚信贾众和新妇有染,等报了官查出真相,这两人还不是一样受到惩罚,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反而惹怒了官府。”
苏韵听她说完,勾起唇,笑笑。
秋梦期见她这副模样,就
知道自己这思路对了,
心里也忍不住地升起一丝激动,
自己并没有全都一无是处啊。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贾众或许真的有冤,同时也从侧面说明刘家人坚持浸死新妇,背后肯定有什么需要隐藏的真相,或许是怕官府人一旦赶到,抓住新妇,进而暴露他们的秘密。”
“新妇身上还有什么秘密,以至于他们想淹死她来个死无对证?”
“或许就是前头我们说的,关于四月十七日那个雨夜的具体细节。”
说到这里,答案呼之欲出。
秋梦期咬了咬牙,道:“根据朝廷律法,□□等同强/奸罪,是要判死刑,他们是怕我们从新妇那里挖出真相,这才想弄死了她然后保住那个禽兽!”
这新妇真是可怜至极。
苏韵看着她愤怒的脸色和握紧的拳头,叹了口气道:“你如今已是一方父母官,良知与共情能力尤其不可忽视,但同时也要跳出事件之外,才能看清全象,进而做出客观的判断。”
秋梦期闻言,起伏的情绪才稍稍平息下来,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女人,道:“我先去上个厕所,回来继续升堂审案,你就站我边上,不许走远。”
苏韵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等秋梦期从净房回来,走到她跟前,脸上带着水渍,帽子歪歪扭扭,看样子是洗了一把脸。
她这才上前,帮她端正帽子,整理衣襟,见到没有一处差错,这才轻声道:“好了,快去吧。”
秋梦期出去后,先是叫来孙锦,吩咐了一番,又转头往后看了看,见到苏韵就坐在屏风后的方椅上,刚好能让她看到的地方,不近不远。
这才挺直腰杆,朝堂上走去。
随着惊堂木一拍,衙役们齐呼“威武”,下半场审讯马上开始。
秋梦期此时思路清晰,单刀直入提问新妇四月十七日当晚细节。
围观百姓听到县太爷毫不避讳地详询闺中细节,一时间觉得没有耳朵听,但听到新妇一脸羞愤,哭哭啼啼地答道:“那晚公爹婆母都不在家,晚饭是叔叔做的,还没吃饭就下着雨,吃了饭只觉得困乏得揭不开眼,未洗漱就去床榻上睡觉,迷迷糊糊只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未看清那人的脸,等醒来人已经走了,只留了手上的一串手串,连带着香囊也不见了。”
秋梦期心中叹息一声,佩服苏韵的同时又为堂下的新妇感到难过。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见了手串才判定那人就是贾众。”
新妇点头:“也不止如此,那夜他还拿走了我的香囊,隔几天后他就拿着那香囊在其他人面前炫耀,被我婆母看到,就回家搜我身子,发现了他的手串,事情才暴露出去。”
“那你可记得,那人,身上衣衫是干的,还是湿的?”
众人瞪大眼睛凝神细听。
新妇听到这话,微微有些错愕,面色却渐渐地变得有些惨白,微微颤抖的唇道:“——衣裳都是——干的——”
新妇这话一说完,人
群中开始有人皱起了眉头,
似乎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根据各位刚刚的供词,
四月十七那日下着瓢泼大雨,即便是撑着油伞穿上蓑衣也不管用,贾众要进刘家既然要翻墙而入,整个人定是要被淋个落汤鸡,而新妇所言,那个男人身上干燥无一丝淋湿的迹象,你们谁能告诉我,上党村有谁能翻墙入户却滴雨不沾的?”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议论纷纷。
思来想去,还真的不行,但有人也提出不同的观点:“谁知道他是不是进了屋,拿了刘老汉或刘全的干衣裳换上了?”
秋梦期睇了那人一眼,随后按着刘老汉道:“刘老汉,你家可有衣裳丢失?”
刘老汉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丢还是没丢,直到秋梦期重复了一遍问题,他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草民一时候也没注意。”
“没注意?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你家境贫寒,家里若是丢了一套衣裳你会浑然不觉?你再仔细想想,实在记不起来,那就本官就派官差跟你去到家中一件衣裳一件衣裳地核对。”
刘老汉忙道:“草民——草民——并没有发现丢失衣裳。”
又有人喊道:“会不会是那贾众翻墙去了隔壁家,衣裳湿了,就去老汉屋子里换上干净衣裳,再去新妇房中行不轨之事,完事了再换上自己的湿衣裳再翻墙出去……”
那人说完,似乎也觉得逻辑不太对,声音也越发地弱下来,其他人听了,哄笑不已。
秋梦期转过头,看着刘老汉后方的刘全道:“刘全,我且问你,上个月四月十七,那天晚上,你身在何处,与何人在一起?”
当听到县太爷叫出小叔子的名字,新妇突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上。
刘全则身子一僵,似乎没有预料到县令大人突然将矛头指向了他,毕竟从头至尾他几乎一言不发,躲在父母的身后像个影子一般,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想了想:“回大人,因那天晚上下雨,草民腿脚不好,故哪里也没去,天一黑就上床睡觉了。”
“这么说来,并没有人证明你当天晚上一直在房中。”
刘全嘴唇嚅动几下,道:“那日爹娘不在家,嫂子……嫂子也睡得早,草民也困乏得厉害,也早早睡下了,没有人能证明。”
秋梦期冷冷地看着躺下跪着的男人,高颧骨,身形消瘦,还跛着一只脚,看样子确实不好找老婆。
“刘全,听说你父母都想好条件了,只要你嫂嫂愿意改嫁给你,你们家就原谅她通奸的事,有这回事吗?”
刘全身子抖了一下,刚要说话,一旁的刘婆子忙抢着回答道:“这个□□做出这样的事来,放在我们村子以前早就被乱棍打死,若不是看她年纪轻轻不忍心她丢了性命,我们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秋梦期面色一沉,惊堂木一敲:“本官询问的是刘全,由刘全回答,旁的人不许插嘴。”
刘全赶紧颤声回
道:“确实有这么回事,但都是我爹娘做主,我……草民不过是听从父母安排而已,请大人明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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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期话音刚落,刘全脸色瞬间发白,新妇此时眼里已经没了生气,面无表情地道:“自从民妇嫁过来,都是民妇做饭,那日下雨,叔叔说公爹婆母不在,让我歇息一天,由他来做。”
“那日你觉得特别困乏,甚至在被人侵犯的时候都迷迷糊糊地没有办法挣扎,是这么回事吗?”
新妇眼神麻木,回道:“是。”
“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困到这般地步,吃完饭回屋倒头就睡,甚至被人摆弄都毫无挣扎之力,胡三,去请大夫来,让大夫给新妇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嗜睡的病症,倘若没有,那就不能排除你当晚被下了迷药,不然不可能连那个男人是谁都不清楚!”
这话音一落,仿佛是热锅里滴入了一碗凉水,瞬间炸开。
堂上堂下所有人议论纷纷,而这个时候,已经有什么东西正在浮出水面。
围观的人这时候也发现了,此时刘全的反应很是奇怪,身子抖得不行,还有刘老汉夫妇见到县太爷问刘全话,更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要知道这两人,早上把这儿媳给丢入江中,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那些脑子精明的胥吏似乎也嚼出不对劲,现场每个人的反应也变得微妙起来。
“这事和小叔子有什么关系,不是贾众干的吗?”
“县太爷是不是搞错了,这也太荒诞了吧,怎么扯了个不相干的人?”
“进士爷又怎么样,太年轻,办案还是不靠谱。”
倒是下坐的孔兴贤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旁的主簿卢广顺转过头来,轻声道:“有点意思。”
孔兴贤点了点头,“就算是季呼未必能审到这个地步。”
“区区一个案子,看不出什么,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孔兴贤摇摇头不再做声。
秋梦期眼睛死死盯着他:“刘全,你此时若是肯从实招来,本官还能从轻发落,千万不要浪费本官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大人,草民——草民什么都没做啊。”刘全跪趴在地,连连叫屈。
此时,被秋梦期派遣出去的孙锦和其他另外一个捕头也回来了。
“孙锦,刚刚去了上党村刘家,可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话,柳家确实有围墙,但都是土墙,墙很薄,轻轻一推便倒,若是雨天上墙,定会倒塌,墙体周边并无坍塌和修复现象。”
“如此说来,雨夜翻墙入屋而不留痕迹,怕是不可能了。”
“大人说的没错,同时弟兄们还在刘全的屋子里发现了这个。”
秋梦期看着孙锦掏出一个油纸团,将纸团打开,里面是白白的粉末。
“这是何物?”
“这是迷药,大人可让药铺的人过来查验。”
而胡三请来的大夫也刚替新妇号完脉,秋梦期问道:“孙大夫,新妇身体如何?”
“回大人话,并无嗜睡之症,若是要达到刚刚胡三所叙述的情况,非药力而不能为。”
“那你看看孙捕头从刘全屋里抄出来的东西,这是何物?”
孙大夫结果纸团,仔细观察了一下粉末,这才捻起一点闻了闻道:“大人,此物确实是一种叫做麻花子的迷药,常被江湖上一些宵小混在汤水或饭菜中将人迷晕,但又不至于全然失去知觉。”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老汉夫妇二人已经瘫软在地,刘全更是身子抖如筛糠,而新妇更是一副心死之相。
原来,新妇嫁入刘家冲喜,刘保还是日渐虚弱,最后一命呜呼。
刘保死后,新妇娘家人想把人给要回去,刘老汉夫妇却把算盘打到了新妇和跛脚的二儿子身上,新妇却处处看不上小叔子,而是喜欢上了隔壁日日念书的贾众。
刘老汉夫妇要不回聘礼,又想把人留下来,于是三人便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让新妇相信与她苟合的男人是贾众,再通过手串和香囊揪出两人的“奸情”,进而对新妇逼迫让她转嫁刘全,否则就浸猪笼,新妇做下这种丑事,只能屈服。
而事情就坏在贾众的身上,因夫妇二人想一石二鸟从贾众身上弄到银子,逼得贾家卖地,加上贾众心性不愿受人冤枉,拼死逃出冲到衙门报案,因生怕官府从新妇身上挖到刘全做的那事,刘老汉夫妇二人不得不冒着风险将新妇投入河中,打算来个杀人灭口,好在人被赶到的孙锦等人给救了起来。
“刘全,你可有话要说?”
刘全此时浑身发抖着连连磕头,嘴中不住道:“大人饶命——草民罪该万死——大人饶命啊——”
刘老汉夫妇更是后悔不已,这个贾众就是个变数,都怪当初鬼迷心窍,非要逼他拿银子,若不是他被逼急了,这才挣脱了猪笼告官来了,不然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真相终于大白。
秋梦期看着堂下一脸死灰的新妇,心中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压着沉甸甸的心情将案情重新捋清,将涉案人员一一定罪,而上党村里正愚昧无知,帮着刘家人作恶乡里,撸了其里正之职,则贤者居之。
至于新妇,娘家人已经赶过来,得知其遭遇,抱头痛哭不已,请求把人接回去,秋梦期自是准了。
这一番操作下来,看得在场所有百姓心服口服,跪地直呼青天大老爷,贾众得以洗去污名,感激流涕不已,几乎把头磕破。
官吏们神色各异,早已没了先前的轻视。
属下上前攀谈寒暄,秋梦期的眼神却飘忽着一直瞟着不远处的苏韵,心中难得感慨,既庆幸身边有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存在,又忐忑着,要是下次苏韵不在身边,遇上这样的案子,自己要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她离开,大不了稍微对她好一点就是了。!
第 31 章 筹备搞钱
次日,正值五日一休的休沐日,秋梦期一大早就带着春桃大福和苏韵出门,去市场走访询,为下一步的搞钱计划做准备。
目前,蚊香的市场一片空白,虽然岭南的百姓也有一些灭蚊的方法,不过大多都是单纯靠焚烧艾叶来驱赶蚊子,其效果并不理想。
而苏韵制作的蚊香,混合了各种不同的药材,特别是除虫菊的加入,使整个蚊香的效果达到最佳。
秋梦期已经可以预见到,一旦蚊香投入市场,将会在岭南掀起一股使用蚊香的热潮,至于收益,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但如今他们人手不够,制作的工具约等于无,前期效率肯定不能尽如人意,但也只能先小批量地生产,先把谢正卿那五百两的银子的定金给解决了。
制作蚊香的材料主要包括桉树皮、香茅草、姜黄根,以及除虫菊,还有一些粘合剂和粉末等,秋梦期如今已经知道材料构成,但具体混合比例她一概不知。
来了封乐快一个星期了,对这座小县城还没什么印象。
但这么一逛,草药还没怎么仔细看,倒是先被这个市场里面杂七杂八的味道给熏上天。
此时正值五月份的天气,夏季伊始,空气中带着潮湿和闷热,混合着市场上蔬菜瓜果还有鱼虾海鲜腐败的味道,连带着随处可见的动物排泄物,让人难以呼吸。
然而这里的百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对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垃圾视若无睹,却让初来乍到的县令大人几乎无处下脚,苏韵紧皱的眉头也一直没放下来过。
春桃和大福虽然来过几次市场,如今自家大人跟着,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大人,咱们从京都出发路过这么多的地方,还从没见过这么脏乱差的市场,也不知道为什么封乐这么脏这么臭还这么乱。”
“越往东,天气越炎热,实物保存不了,腐败得越快,封乐临近海边,盛产鱼虾海鲜,这些东西吃起来鲜,但是却最为腥臭,要是不处理好环境卫生,就等于活在整个垃圾场中。”秋梦期摇着纸扇试图驱赶臭味。
春桃听了,气鼓鼓地道:“既然都知道腥臭,为什么不好好处理,照我说上一任县令大人肯定就没出过门,都不知道外边的街道蚊虫漫天,臭不可闻!”
秋梦期嗤笑一声,“再不怎么出门也总得去酒楼吃酒吧,若不想管就算把垃圾给端到他鼻子边上,他也能当做没闻到。”
春桃闻言,转头看着秋梦期一脸期待,“大人您是不是要管这事了?”
一路过来,秋梦期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就算别人不知道,她作为她身边的大丫鬟,可都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自己的这位大人,不管则已一旦管了,那铁定是给管得妥妥的。
昨天前堂刘家陷害新妇一案,早上出门之前,胡三一脸兴奋地跟她描述了当时大人审案的情形,听得她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现场。
大人是个好官,又有本事,就没有哪一件事做不成的。
如今封乐城里,
除了富人区那边,
其他普通街道和市场又脏又臭,大人看到了,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我是想管这事,不过你们想想,要是这事能随便管管就能管好的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我们初到封乐,真想管,有些人未必能买我们的账。”
春桃听着秋梦期这话,有点失望地低下头。
秋梦期见状,道:“看着先吧,日后再说。”
话音刚落,一旁的苏韵却似乎不赞同她的观点,“择日不如撞日,大人初到封乐,还没有跟各方利益扯上关系,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对大人还不了解,心存敬畏,此时反而是或推行各类政策律法最好的时机,阻力也最小,一旦做得好,还能记此事立威。”
秋梦期向来冲动,遇事少有思前想后,但如今身处这个位置,特别是经历了昨天那个案子,弯弯绕绕的细节让她不敢轻举妄动,连眼下单单整治环境卫生这个事就已经让她有些瞻前顾后了,却没想到居然和苏韵意见相左。
她忍不住挑了挑眉道:“你向来谨慎,这次却突然这么冒进,有点让我刮目相看。”
“我什么时候谨慎了?”苏韵转过头来。
演算一道数学题,要思索良久才下笔,做什么事情心里都要过一下步骤,这不算谨慎算什么。
秋梦期如是说着。
苏韵看着前方,淡淡地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是解题不变的原则,至于整顿县城卫生这件事,这样的道理同样适用,不过这个事看着是块硬骨头,但也不是不能啃。”
经过昨日的案子,秋梦期对她的信任值直线上涨,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
“这么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春桃看到眼前的情形,忍不住陷入了迷惑,明明秋大人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怎么看起来却像是苏姑娘在拿主意似的。
“无非增加环卫编制和钱的问题——算了,晚些回去再跟你说。”话到一半,苏韵突然打住了话题。
秋梦期大概意识到她想说的是要参照现代的环卫工人机制,难免涉及一些不合时宜的理念和用词,在这里说确实不合适。
“那行,今天主要任务是询价买原材料,走吧,手帕捂上,忍一忍。”
秋梦期见到这么脏乱的市场,下意识抬脚就想走,但人家苏韵都去了,她不去好像不太好,只得改口安抚大家几句,跟着去溜达溜达。
走了一上午,材料价格都问了一遍,至于香茅草和除虫菊路边随处可见,前期可自己去收割采摘,后期等扩大规模,再请人收割或直接对外收购。
大家心里有底后,秋梦期就把这事情交给苏韵具体安排。
就在她们要回来的时候,苏韵说要去铁匠铺。
秋梦期捂了捂口袋道:“还要买什么工具吗,我们现在只有二百两,可别到时候原材料都不够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几个挤香器,不然只是靠手工揉捏塑形,
费时费力也容易断,
有这个挤香器,
一次性能做十几根香,相当于一人顶十几二十人。”
“这里的铁匠会做这玩意儿吗?”
“这不是有我吗,我能教他。”
秋梦期闻言,愣了一下,这话着实让她觉得心安,要是只有她一人来到岭南,不说做什么挤香器,她连普通的香火怎么做都不知道。
不用说,烧好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还得跟她请教。
“那走吧,去铁匠铺,春桃,一会儿去买凉茶来,给苏姑娘解解渴。”
“是,大人。”
到了家具店,木匠果然不知道她们要打造的是什么东西,好在苏韵是位好老师,简简单单上手解释一番,那木匠就明白了。
“这个地方用螺旋式,螺旋式就是我用木头削的这个模样,套进去,往右边转动就可以慢慢挤压进去。”
“做大一点,装二十个小孔,一次性能挤二十根香。”
铁匠有些为难道:“姑娘,你这玩意儿是头一次做,得好生摸索才行,还得排着队,你可不能催,而且这银子也不能少给。”
最近生意不太好,张铁匠看着这几人穿着谈吐不俗,想来也是有钱人家,就想着能从这一单上面多赚点钱。
苏韵脸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不紧不慢道:“银子的事情你和秋大人说就是。”
“秋大人?”
张铁匠有些疑惑道,他好像没听过哪位秋大人,倒是昨天衙门有案子审,街坊邻居们都纷纷跑去看,回来后铺天盖地就是对县太爷的一通夸,说其如何如何英明,如何如何判案如神,还说这位县太爷年纪轻轻不及弱冠,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他有些迟疑地看向一旁这位背着手的小少爷,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说的莫非是新来的县太爷秋县令大人?”
不应该呀,县太爷怎么会到他们这脏乱不堪的集市里边来,这里蝇虫满天飞,县里的大官老爷太太们从来不往这边走,就算要买菜,也都是下人们出来才采买。
秋梦期听到苏韵提到她,就知道这个女人要把她拉出来,用她身份压一压价。
她挺直了背脊,清了一下嗓子,口中说出来却是责备的话,“说了在外头不要提本官,不识规矩。”
苏韵压着嘴角,转过身去。
而一旁的张铁匠顿时膝盖一软,就要跪了下来。
“草民不知大人大驾光临,实在失礼,还请大人恕罪。”
秋梦期赶忙让大福将人扶起:“是本官微服出行,哪能怪你,快快请起。”
张铁匠对这位县令大人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新官上任,因为不了解,故而对她是又敬又畏。
加上昨天和今天早上被大伙传得神乎其神的断案事迹,让他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县令生出一丝好感和期许来。
下意识讨好道:“既然这工具是大人要的,草民一定尽快把它给赶工出来。”
“那就辛苦你了,该出多少银子本官届时也会如实奉上。”
张铁匠哪里敢收县令大人的钱,连连拒绝。
秋梦期板着脸佯装生气,“老汉不收银子,莫非是想让本官背上一个欺压百姓的罪名?”
“?”
秋梦期这才只好勉为其难接受对方提议。
她们把身份摆出来,无非是不想让对方狮子大开口而已,等到时候工具打出来,该多少还是多少。
之后再问了张铁匠关于周边卫生的一些问题,张铁匠猜测到这位知县大人似乎是想有所动作,心中好不激动,自是知无不言。
挤香器的事情安排好后,再去找木匠定制了几张板子做工作台,找石匠弄个磨盘子去了后院,如此,前期的工作算是完工了。
“明天我又要去前头应卯做事,你就带她们开始做蚊香,但可不许走远,买东西的就尽量让春桃和大福去,万一有人来申冤,我可搞不定。”
苏韵以前见惯了她刺猬的样子,又常常一副输不起的姿态,如今这般认怂,却是少有,不觉莞尔,破天荒地陶侃了一句:“像是个没断奶的小孩子。”
秋梦期耳朵红了红,道:“你这人瞎说什么,我要真没断奶,也喝不上你的奶——我说认真的,干别的还行,真让我断案我不行啊。”
苏韵也终于言归正传,“我要是人在衙门,有人击鼓我就去前堂找你,我要是不在,你就让县尉审判,县尉也不在就自己上,先让各方人员陈述案情,从诉求、动机、涉案人员、证人几个方面入手,先收集证据,以询问为主,不要急着判定,等做完这一切,我就算是在外头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再和你一起分析案情。”
秋梦期这才舒了一口气,这个办法好,再有人来报案鸣冤就不用慌了。!
第 32 章 卫生改革
晚上回去,秋梦期让春桃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想到以后衙门的事情还得有求于人,第一把火也得靠人家才能帮烧得起来,她也放低了姿态,以前的事情一字不提,舔着脸说了一些奉承的话,只可惜苏韵对这些马屁兴趣缺缺,甚至懒得回应她。
她只好讪讪地结束了这些言不由衷的赞美,转入正题。
“那个,你也都看到了,整个县城,城北的富人区还算像样,东西南三个城区这一大片的街道都被垃圾给占领了,不说居民住得不喜欢,就算将来经济真的搞上来了,外地商人也不爱来这里做生意,垃圾多蚊子多,还容易传染病菌,你看看有什么法子,说说呗。”
“在吃饭呢,就谈工作。”苏韵慢条斯理地剥着蟹肉。
封乐临近海边,海鲜尤其多,而且这玩意儿壳后肉少,当地的百姓并不是很喜欢,他们更偏爱脂肪肥厚的猪肉,因此虾蟹在当地,算不得什么新鲜物,卖的价格也不高,有的甚至比猪肉要低,秋梦期这几天来餐餐都能吃上海鲜。
苏韵不急,秋梦期也只得压住心中的急躁,也剥了几块蟹肉。
吃着吃着,又忍不住感慨,“真鲜,内陆的人想吃都吃不上。”
可不是,交通不方便,又没有飞机,这些新鲜的虾蟹,皇帝老儿怕是都没咋吃过。
“要是交通方便,东南沿海地区就不会还像现在一片荒芜。”苏韵道。
“要致富,先修路,等把城里的卫生搞好,再把路给搞起来,到时候好好规整一下封乐的特产,卖到内陆去,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说起来是容易,但要做这些事情都需要钱,路上你也看到那么多流民,上面苛捐杂税百姓叫苦连天,种地都不够交税,你这个县令最首要的任务是征税,税要是征不上来,乌纱帽就不保,还想修路,难。”
秋梦期听到她这话,顿时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变得无精打采。
说真的,这一路上,农民的惨状她是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古代的老百姓惨是真惨,土地都在皇亲国戚世家门阀手里,百姓种了这个国家不到一半的粮食,却要养活整个国家的人口。
如今皇帝为了修建地宫和九重塔,增加各种杂税提高税率,小康家庭都觉得难以为继,更何况那些贫苦的百姓。
“回头我先问问卢顺义他们,往年是怎么征税的,反正岭南一带在朝廷眼里就是个不毛之地,能少征一些就少征一些,能拖就拖。”
苏韵没说什么,吸了吸手上的蟹腿,因着手上还沾着汁水,习惯性地舔了手指。
而这一幕刚好被抬起头的秋梦期看在眼里,修长手指被吮在嘴里,红艳艳的唇泛着点点汁水,不知怎的,一时间成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她知道苏韵美,但却不知道她的唇看起来这么诱人。
秋梦期赶紧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怎么会被这个坏心眼的女人频频吸引
去注意力。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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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告诉我怎么处理城中的卫生问题了吧。”
苏韵拿起手巾擦了擦手,道:“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我问的你,怎么你倒问起我来了。”秋梦期没好气道。
“你是县太爷,总不能一点主意都没有吧。”
“行行行,我先抛砖引玉,不过我要是说得不对,你可不许笑我,”秋梦期无奈道,“我想在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各建一个垃圾场和公厕,街道和市场分设小垃圾箱,就像咱们以前城市那样,再出告示规定垃圾要运往垃圾场,不得随地方便不能随地丢垃圾,不能随地大小便,再派衙役监督。”
苏韵点了点头,道:“思路很正确。”
秋梦期瞬间就咧开嘴,下巴也抬了起来,眼睛笑眯眯地带着几分得意。
却听苏韵又道:“但是要考虑具体执行方案,比如垃圾场和公厕的选址,现在周边的土地都已经有主了,建立大型的垃圾场要买地,建公厕挖厕所也需要雇人来做,马匹牲畜进入集市穿过街道,拉的粪便需要人来清理,平日的洒扫也需要雇人,这么多条街道怕是得雇不少的人,还有如果把衙役都分派出去监督捡垃圾,那衙门的其他活都不用干了。”
越听秋梦期的眉头就皱得越深,最后耷拉着脸道:“县里几乎是没有银子可以用在这些上面,要真搞这些,还得写折子上去请朝廷拨款。”
“你觉得上面会批你的这道折子吗,如今税率已经三取其二了,就算是修建水利或赈灾,否则岭南这边的折子,到半路就被截下了。”
秋梦期先前并没有深想,如今听到苏韵这么分析,直接不说话了。
“怎么,被打击积极性了?”苏韵见她不做声,睇了她一眼。
“也没有,我是真的想做好这件事,集市街道卫生搞不好,以后大家都不爱出门了,就更谈不上以后还能有商人来封乐做声音,但钱的事情我又没办法解决……”秋梦期沮丧地低下头。
“钱的事情,从来都是第一大难题,如今国库空虚,皇帝不也都没办法,当然,也不是不能解决。”
“你——你是说你有办法搞到钱,”秋梦期眼睛一亮,忍不住抓住了她搭在桌面的手,想催着她快些说话,别说一阵停一阵的老是吊着她的胃口,“是有赚钱的新点子吗,还是用卖蚊香的钱?”
苏韵感受到手背上的一阵温热,眼底微微幽深了几分,却也没有把手收回来,“卖蚊香是我们私人的钱,这个城镇卫生大业是朝廷和衙门事,虽然利于百姓,但一码归一码,将来要是做蚊香或者其他生意挣钱了,补贴也得有个名头,而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直接贴进去。”
“要是能不用我们的钱最好了,可我这不是没想到其他来钱的地方嘛。”
刚刚苏韵那么说了,她肯定有法子,秋梦期有些迫不及待。
苏韵这才道:“找土财主帮忙。”
“这——一有事就剥削富人,人家富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人家也不乐意吧,
这可是强取豪夺,
不妥不妥。”
“谁说要强取豪夺,且不说你如今是县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微有一点差池,就会成为被人手中攻讦你的把柄,更何况这些富人背后更有各种各样的势力,就算你想强取豪夺,人家未必能任你使唤。”
“那要怎么做,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给我们免费垃圾站和厕所?”
“你知道什么是夜香吗?”
“是什么,夜来香吗?”
苏韵听她回答,忍不住轻咳两声,道:“夜香是指粪便,在古代这里还专门有一个职业是在半夜挨家挨户收各家的夜香。”
“啊——还有这样的,收这玩意儿做什么?”秋梦期忍不住皱鼻。
“地里没有化肥,南方天气温和一年能种两季甚至三季的粮食,但种多了土地肥力不够,就得施肥,收夜香这行当看着不体面,但种田的大户却离不了它。”
“所以你是说——”
苏韵点了点头,“找人了解一下,城中的富人拥有田地多的,可以专程去和他们谈一谈,看她们要不要承建这个工程,但公厕的设计不能参照他们以前的样式,必须按照我们画的设计图来设计,他们自行找人搭建,只要有人愿意接手,契约规定一个时间段,比如十年或二十年内,厕所管理权都归他们,但他们要自行找人维护厕所清洁卫生工作,衙门只需要定期监督即可。”
秋梦期听完,不禁两眼放光。
苏韵又道:“你要是一时间不知道找谁,也可以发告示,就像咱们现代招标一样,把条件列清楚,有意向的就提交申请材料,再对这些投标者进行评估审核,最后确定由哪家来承建。”
“妙妙妙!那垃圾站是不是也是这样?”
苏韵摇了摇头,“垃圾站和公厕不一样,公厕的夜香可以灌溉农田,但垃圾站的垃圾却不能作为肥料,就算发了公告也未必有人会愿意做。”
听着苏韵前面的分析,秋梦期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懒得去动这个脑子,趴在桌子上望着对方姣好的面容道:“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了,你直接说吧,别让我问了。”
苏韵这才道:“这里的垃圾和现代的垃圾不一样,没有塑料垃圾,大多就是烂菜叶和掉落的树叶,都是可以直接填埋或者焚烧作为肥料,虽然比不上夜香,但至少也不会造成白色污染。”
“但也需要打扫和处理呀。”
“没错,不过垃圾站的修建相对简单,只需要划一个地方围起来就能成,我们不需要建立在城里,在城外找个离水源远一点的地方处理即可,城外有很多地方是归衙门管,不需要花钱买地,至于城里的垃圾中转站,不用多大,百十平米就够了,我相信县里能找到这样的公共地,再每天安排人运到城外就行。”
“这么看来,地方的问题是解决了,可人怎么安排?”
“垃圾站的修建,根据徭役制度,安排几个人,两三天就能建成,这都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平日的环卫工人,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设置一名专门的管理人员,具体的清洁工可以安排牢狱里面的轻刑犯人来负责,就比方昨天那案子,刘全秋后待斩,但刘氏夫妇二人助纣为虐但又罪不至死,打板子是痛一时,但安排他们扫大街能物尽其用,具体扫多久,可重新量刑做具体安排。”
秋梦期听完,忍不住拍了拍大腿道:“高,真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脑子就是好使,这一通搞下来,我只需要支付东西南北城四个区域管理员的月钱,其他银子就省了,还一个人都不用得罪是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如今你衙门大狱里面的犯人没几个,最好再多些犯人,这个任务就执行得越好。”
“别别别,我宁愿花钱雇人扫大街,也不愿意审案啊。”
“不管你愿不愿意,昨日刘家新妇一案,你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近期少不了要有不少人来击鼓鸣冤,以前百姓信不过前县令,但你来了,就不一样了,而且就算没人报案,往年积累的那些案件,也得翻出来处理了,不能就这么压着在那儿。”
秋梦期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差点就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地道:“反正我不懂查案,你得陪着我。”
苏韵倒没有拒绝,一脸无所谓地道:“行啊,等蚊香能够量产,我随时都可以。”
秋梦期:_(:з」∠)_!
第 33 章 首单生意
挤香器做出来之前,苏韵带着春桃大福提前做准备工作。
先是花了一天的时间门去购买原材料,一些常见的植物和药材就直接去路边山上采割,有大福在,搬运工作也变得轻松。
再把东厢房整理一遍,还特地从外头请了两个木工和一个泥瓦匠,准备工作台、晒网、木架子、石臼、碾子、接香板等。
材料都是比较常见的东西,两天之内就给弄整齐,接下来就开始晾晒,碾碎备用。
为此还特意买了一头骡子和两个磨盘,家里还有两匹马,轮番上阵,这石磨一天到晚就没停过。
张铁匠这边更是不敢怠慢,几天几夜没合眼,硬是在一个星期内把多孔挤香器给研究出来,第一时间门送到了衙门。
苏韵摆弄了一下,觉得很满意,春桃见状也爽快地给了钱,张铁匠推辞不过还是拿了银子,最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接着下来就是将研磨好的材料按一定的比例进行混合,加入粘合剂拌成泥状,将药团放入多孔挤香器中,摇动把手进行挤压,二十多根细细的线香从小孔中争先恐后地挤出来,躺在卡板上,大概有六十厘米再用长刀切断,两根一起卷成螺旋形,再拿出去放在晒网阴干晾晒,这一套蚊香制作的流水线就完成了。
长条的蚊香容易断,苏韵试验了数次最终还是和现代一样采用螺旋形状,就是要多出一道工序,但这么一下来,一卷蚊香就能一次性燃烧整个晚上。
这个挤香器只要不断添加混料一直摇着,线香就一直出香,同时出香二十多根,又快又好,每一条粗细均匀,比起用手捻,要快上许多。
看得春桃啧啧称奇,看着苏韵的眼光又多了几分崇拜。
“苏姑娘当真乃公输般再世,居然想出这样的工具,这工具一人就能操作,这速度,比起先前手工制作的要快上二三十人不止。”
有了工具的加持,一下子就省了大半的工作。
可即便如此,想要大批量生产还是得再多加几人才能顾得上整个流程,而且制香的地方也仅限在东西厢房和外面的院子,又不好大面积地操作,整起来还是有些束手束脚。
春桃还要伺候秋梦期,负责大伙的一日三餐和洗衣洒扫,蚊香的生产主力还得靠大福和苏韵。
但单这几人哪里能忙活得开来,秋梦期下班了也不得不加入到劳动生产中,帮忙挤香晒香看着驴子磨粉。
干着才不到三天她就有意见了。
“人家当官的都是享福的,哪有我堂堂一个县太爷白天都忙活一天了,晚上还要搬上搬下看驴子,我不干了。”
主子不干,春桃和大福自不敢说什么,也只有苏韵出声搭理她,“按照我们这几个人现在的工作进度,一天生产的线香最多也能有三千根,这还得再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按照之前做市场调研,一根一文钱,一天最多只能挣三到四两,一个月最多也就一百两银子,这还没减去成本的情况,想要挣回八百两,怕是得一年时
间门,要不要干你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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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桃的眼里,普通人家一年也才能挣个三五两银子,有的甚至一年到头都不剩个几文钱,苏姑娘不愧是太傅的女儿,讲这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要不请人吧,好累啊,我下班也想休息啊。”累是不累,毕竟原身练武出身,这样的劳动程度真算不上什么,但是枯燥啊,一天到晚就做这一个重复的活,她身体不累脑子累。
“又是买工具又是买原材料,你觉得我们还有银子请人吗?而且要是让人知道县令大人在后宅搞作坊行商,小心参你一本。”
原先的二百两银子,减去挤香器、木架子等工具的费用,买原材料又去了一大半,做外包装用的宣纸又去了一些,就几乎不剩什么钱了。
官员的俸禄是每年春秋两个季节分发,春季官员在正月二十领取,秋季则是在七月二十领取,秋梦期刚到任,又过了春季,下一次的俸禄也得到七月份才能领,现在没钱了,别说制作蚊香,吃饭都成问题。
秋梦期听她这么一分析,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地上,“那怎么办,累死累活搞这么久一年才能挣回八百两,我当时跟谢家说的是等我上任后两个月能着手他们的事,我们最多就有两个半月的时间门。”
苏韵叹了口气,道:“刚刚春桃都说了,你一个县令,一年加起来的俸禄都没有一百两,怎么好意思说一年才挣个八百两银子。”
秋梦期瞬间门语塞了。
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眼巴巴地望着苏韵。
这副模样,就算她不说话,苏韵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苏韵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扭过头来看她,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有刚开始搞实业就能挣大钱的,我们都还一根香都没卖出去呢。”
“那你说怎么办,我可不想失信于人。”
苏韵这才道:“先把这一批材料做完然后尽快销售出去,很快就能有一批钱回笼,到时候再利用这些钱租个院子做作坊,再请至少十个人来专门制作,只要日产两万卷香以上,就能够在两个月内完成你的任务,当然,销售方面得跟得上。”
秋梦期等着的就是苏韵的这句话,这个女人胜券在握的气场实在令人着迷,她瞬间门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道:“市场我来搞,我能行,肯定能卖得出去。”
开玩笑,现在进入五月份,正是蚊子开始猖獗的时候,岭南那么大,除了本县之外其他县份和郡州也都需要蚊香,何愁没有市场。
“所以县令大人,前期要多辛苦一些你还能撑得住吗?”
秋梦期知道她这话是调侃,站起身叉着腰道:“谁说不能,这点小小的苦算得了什么,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来吧,我来挤香,你这小身板别碍着我。”
四人就这么起早贪黑地干了半个月,
线香的存量终于慢慢攒起来了,工作效率很高,房屋里堆了一堆已经打包好的一包包蚊香,但原材料很快就告罄,原因无他,经费不够了。
苏韵催着秋梦期要启动销售计划,秋梦期最近一直在忙着县里的公务,一直抽不开身,连环卫工程都还没得启动,直到这天有人来报,说新会郡郡守遣人来找她,才急匆匆地把事情丢到一边,前去接待。
其他下属官吏听说郡里来人,心中皆是忐忑不安,不知道什么事,直到听说是私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封乐一年多以来,县令之位一直空着,都是孔兴贤卢顺义等几人负责县内事务,烂摊子不少,一直怕上面查出什么查到他们的头上来,如今新县令来了,这些人一开始看秋梦期年纪轻轻,就想着把这些个事情给推到她头上,谁知道此人看着这不懂那不懂的,但内里却精明得很,这段时间门来一直跟着他们打太极绕弯子,一点都不好糊弄。
“没听说县太爷和郡守大人有什么交情啊,怎么会专门遣人来找他?”
“别不是这黄毛小儿不小心招惹了李郡守,派人来找他不愉快呢。”
“千万别,他惹事了,我们也跟着遭殃。”
“照我说惹事了更好,到时候被换下去,那些事就可以一股脑全都推到他身上,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还是你小子精明,先静观其变,若是这小子真惹了郡守大人,我们也得尽早跟他划清关系。”
下属官吏们嘀咕之间门,秋梦期忙着接待这位郡府来客。
来人是李泰身边的一名随从,李有才见到是秋梦期亲自接待他,上来就忙着告罪。
“小人原不想麻烦秋大人,如今天气渐热,到处都是蚊虫,一旦到了晚上,胳膊稍微露在外头,能招几十只蚊子,咱们郡守大人又喜欢晚上看书批阅卷宗,每每总被蚊子给叮得满头都是包,以前没蚊香点艾叶暂时能忍,但郡守大人上次得了您送的蚊香,烧了几次之后就再也离不开这东西了,连一只蚊子都不能忍,特遣小人前来,想问问大人是在哪儿买的香,能否也能帮我们买上一些。”
秋梦期听到这话,简直就想大笑三声,先前还心怀忐忑生怕上头有什么苦差事,没想到是客户上门了,这几天那女人天天催着自己去卖蚊香,她也一直抽不开身,如今就是瞌睡送枕头,来得正是时候。
不过嘴上还是客气道:“这香是朋友在做,郡守大人用多少,下次着人通知一声,下官直接给他老人家送过去就是,何须你辛苦跑一趟。”
“不瞒秋大人说,若只是郡守大人用倒是小数,这蚊香可是个好东西,大人要是方便,告诉我地方,我前去买就是,若是不方便告知,大人若是能帮买,小人感激不尽。”
“如此,那我和我那位朋友说说,不知道先生想拿多少?”
“却不知这蚊香售价如何?”
蚊香售价的问题,秋梦期有和苏韵讨论过,前期因为蚊香稀奇产量低尚未能普及,能卖出稍微高一点的价格,后期等产量提上来
再向下调价。
她让春桃去后宅拿了几卷蚊香出来,展示给李有才道:“他们的这一批蚊香做了改进,更均匀更精致,一包三十卷,刚好够一个月的量,而且每一卷能燃一个晚上,一包的价格是三十文。”
李有才一听眼睛亮了:“当真能烧一整个晚上?”
先前秋梦期送的那些,是苏韵在发配路上做的,条件简陋,又全都靠着双手揉搓,大小不一粘合剂也不到位,加上那些蚊香都是长条状,一根二十厘米已经是极限,再长轻轻一碰就断了,一根香最多就能烧两个小时,因此睡觉到半夜还得撑着起床续香,十分不方便。
秋梦期笑了:“我就是敢骗别人也不敢骗郡守大人呀。”
李有才是又惊又喜,能燃一晚上的蚊香,一文钱一卷可一点都不贵,就算卖到几十文钱一卷,都能卖得动,算是物有所值,一般百姓家想要用,咬咬牙也能用得上。
“这个价格倒也实在,还请秋大人帮忙搭个线,要是有现货,帮我拿上五百包。”
秋梦期这下可来劲了,首批订单这不就直接出来了嘛。
但她这里毕竟是在衙门,又不能让上峰知道自己在县衙里面行商,忙赔着笑道:“如今天色已晚,李兄是下榻在哪家客栈,回头我让朋友直接把香送到客栈,就不劳烦你跑来跑去。”
李有才跟着李泰那么久,见秋梦期面露扭捏之色,大概看得出来蚊香的生意其实是这位新县令大人在做,也不说破,拱手笑道:“我就宿在福来客栈,麻烦秋大人帮忙打点了。”
秋梦期忙道:“好说好说,我立即跟我那位朋友说,让他着人把蚊香送过去,今晚有才兄也正好试一试他们这个新改良的香,是否真的能烧满一整晚。”
李有才一听,正合心意,于是客套一番,开心告辞。
秋梦期也不顾形象,朝内宅狂奔,冲进东厢房,道:“出单了出单,春桃,快——打包五百包蚊香,再跟大福送到福来客栈给李先生。”
看着县太爷如此不顾形象地冲进来,大家都忍不住目瞪口呆,但一听到出单了,也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连苏韵这样内敛的,眼角也不禁染上一抹浓浓的喜意。
“苏韵,得弄个作坊了,不能继续等下去,在县衙里搞不方便,不好谈生意不说,做事也束手束脚的,租个院子月租金最多不过几两银子,钱不够先从日常开□□里拿,我们眼下只需要留好伙食费,还能再挤出二三十两银子,拿来租院子开作坊够了,工人的薪水月底发,还能拖上一个月的时间门,到时候咱们的资金肯定也回笼一部分了,至于租金,谈的时候和东家说按月交,实在不行就把我名头拉出来。”
苏韵点了点头,是时候把这个事情提上日程了。!
第 34 章 招标公告
晚上春桃大福回来,喜滋滋地把两锭银子交给了秋梦期。
秋梦期掂了两下道:“那刘有才肯定是看出了做蚊香的是我,至于他回去跟不跟知府大人说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不说破,我就承了他的情。”
苏韵道:“不出意外,他还会再过来进货。”
秋梦期点了点头,“五百卷香听着多,但真用起来也没多少,一大家子三妻四妾的,每房都要点,一个月都要耗掉不少的蚊香,他若是再送一些给朋友,那就更不禁烧了,趁着现在准备入夏,把这销量搞起来。”
“再刻个印章吧,给这香搞个商标,以后就算有仿货,顾客认准咱们这个品牌。”
“呃——要弄个什么商标,回头租了铺子也把名字刻到门头上边去。”
“秋氏牌蚊香?”苏韵看着她,似笑非笑。
“好是好,不过这蚊香是你做出来的,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苏韵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无所谓地道:“我的跟你的有什么分别。”
秋梦期心没来由快速跳了两下,忍不住转头瞅了她一眼,这女人这么大方。
“反正我现在是贱籍,这些东西没有你我办不了,也守不住。”
秋梦期做思考状,半晌才道:“我现在朝廷命官的身份,不好跟这些商贾之事搭边,你再想一个吧,不然就苏氏牌也行。”
苏韵拗不过她,只好应了下来。
安排好这一切,秋梦期觉得环卫工程得立即开展了,否则街道上乌烟瘴气的,就算外地有商人想来走商,见到这环境,来了一次第二次就不想来了。
于是第二天点卯上班后,就招来一众官吏,说要整治城里的卫生情况。
下属官吏们听她说完,一个偷偷地瞄着另一个,似乎在传递一个信息——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终于开始要烧起来了。
孔兴贤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紧跟着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
“曲大人为何如此,莫非本官提的这个事情不好?”
“哪里哪里,大人一心为民办事,焉有不好之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事不好办啊。”
“怎么说?”
一旁的卢顺义忙道:“大人有所不知,先前的何县令也起了这个念头,折腾了一年多都没搞起来。”
“他怎么折腾了,说来听听。”秋梦期知道自己手下这几个,都是人精老油条,也不着急,挪了一下屁股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卢顺义和孔兴贤对视了一眼,这才慢腾腾地道:“何大人自知朝廷不会拨款下来做这个事,于是就从县里的别的地方挪了钱款过来,去找人买地,花钱请人搭建茅房,茅房建好了,一开始大家还愿意去那儿,但没有人清理,久了里面乱七八糟脏兮兮的,后来百姓们又不愿意去茅房蹲了,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秋梦期问道:“既然茅房都建
了,为何不安排人手去清扫?”
“朝廷拨下来的银子,都是专款专用,可没有清理茅房这一项支出,衙役们不愿意干这个活,雇人的银子也拿不出来,就不了了之了。”
“那先前建的茅厕还在吗?”
“在是在,但周边都堆满了脏秽之物无人清理,人们宁愿随便找块地解决也不愿意去那儿。”
秋梦期点了点头,问道:“目前城中一共有多少个废弃的茅厕?”
卢顺义想了想道:“一共两个,东边靠近市场有一个,还有南边靠近南门的有一个。”
秋梦期这下心中有数,道:“如此,来人,发告示,本官要把这两座茅厕给承包出去。”
孔兴贤等人顿时惊呆了,七嘴八舌地议论道:“大人,这茅厕怎么能包出去,哪会有来承包茅厕,他们图的什么?”
“图夜香,告示上就写清楚,承包人需要按照衙门的意思对原有茅厕进行扩建修整,负责平时清洁洒扫,五年之内该茅厕是管理权限均归他们所有。”
“大人,城里大户人家的夜香,都是要出钱请人来收,如今这些个茅厕,还需要承包人自己出钱扩建修整,还要进行日常洒扫,有哪个傻子愿意干呢?”
“本官说出告示,自会有傻子上门来。”
孔兴贤的话顿时卡在喉咙,赶紧躬身应下,着人写告示。
当衙役们将拟好的告示贴在了闹市和城门口,很快就惹得一群人围观,大家对此议论纷纷。
“衙门是不是缺钱了,修不起茅厕,只能打百姓的主意了。”
“看看哪家有钱人愿意去当这个冤大头。”
“往时大户人家都是出钱给人倒夜香,没听过请人掏粪还要让人付钱的。”
“先前听说这位新来的县太爷破了个奇案,还以为是咱县里终于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没想到却来了这么一出,哎——”
“上次那位何县令,不也没搞下去,这次这位不知道又要折腾多久。”
“可别我们服徭役的时候给分到这里来挖粪坑,那就倒大霉了。”
“想什么呢,县太爷是发告示让人去把这个粪坑包下来,修整维护的活也是由包下来的人自己干的。”
“臭烘烘的,谁愿意干啊。”
“还别说,只要钱给够,我挺愿意干。”
就在百姓们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这事也传到了城里城外各家各户家中,很多人也是跟先前那些人一个态度,十分不解。
而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坐不住了,当天晚上赶紧去揭了公文
此人正是坐拥封乐上千亩良田的梁老爷,街上好几个粮铺子也都是他开的,他可太知道这些夜香对田地意味着什么,先前何县令还在的时候搞的这个茅厕,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但衙门当时没有发出这样的公告,他一个地位低下的商贾人家,也没和县里的官吏打过交道,也怕打交道。
况且,他并不信任先前的何县令。
而如
今事实证明,
,
先前颁布的政令大多半途而废,留下的这群人,哎——
倘若当初他真的把这事情谈下来了,这些人若是巧立名目问他要银子,他是给还是不给。
但如今通告一出,全县所有人都看到了,此事好歹也是全县皆知,就算将来有变动或许也好讨个说法。
前几天这小县令一来就办了件大案子,被传得神乎其神,他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最主要是随着这些年土地深耕,一年两季地种植着,土地的肥力越来越不够,收成一年比一年少,让他也跟着心焦。
倘若这事真的成了,只需投入一些银子修整一番,平日再派一个人洒扫,就可以拥有取之不尽的肥料,不可谓不是个大诱惑。
也就是城里那些五谷不分的官家大老爷们不知道各种缘由,对其避之不及。
而看到这一商机的,不只是梁老爷,还有城东的赵老爷,村里的庄头和员外们都闻风而动。
公告连续被揭了几张,再重新贴新的上去,衙役们纷纷感到惊讶,原以为没人愿意做,还真有人来。
两个小衙役也忍不住嘀咕着。
“大人是用的什么法子,连这种事都有人抢着做?”
“原先孔大人和卢大人他们都想等着看秋大人的笑话,现在看来,怕是要反过来咯。”
“我看咱们这位新的县令大人是真有两下子。”
“咱以后得擦亮眼睛了,可别跟错了人。”
“嘘,别让人听见了。”
而另一边,苏韵带着春桃去了牙行,打算先把卖货的铺子租下来。
连续加班加点干了半个多月,宅子里也攒了一屋子的货,不清掉就没地方放了材料,等把铺子开起来,东西卖出去了,回钱了,再一边置办作坊。
看了几处地方,最后定下了一个临街略角落的一个铺子,中规中矩的,大概五十来平米的面积。
没想到那房子的主人正是那日去衙门围观秋梦期判案的百姓之一,当日苏韵跟着秋梦期的身边,房主人见她眼熟,一问才知道是县令的贴身丫鬟,说是帮朋友看的房子,因这一层关系在,房子的主人连押金都不要,租金也少了许多,按月支付即可。
这可把春桃给高兴坏了,回来和秋梦期一说,秋梦期也是笑眯眯的,虽然只是几两银子,但她们如今手里拮据,能省一点算一点。
因为只是卖香,房子简单打扫一下,里面的桌椅都还能用,定做几个架子,牌匾一挂,“苏氏牌蚊香店”就可以开张了。
但问题很快就来了,店铺需要一个掌柜,这人要管钱管货,人品自不用说,最好能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还要嘴甜圆滑,这样不管以后对外推广还是应付各式各样的问题都好。
苏韵要顾着生产和秋梦期这边的案子,店铺掌柜的人选直接排除她,春桃得负责秋梦期的衣食住行也走不开,大福自不用说,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哪里会招待人。
去牙行找了几个,
但都不满意。
眼看铺面都准备好了却还找不到掌柜,
秋梦期急得嘴上起泡,苏韵正想等她放衙了跟她推荐自己的堂弟苏长平,却没想到这人刚进后宅就兴冲冲地冲着她道:“我怎么把柳家人给忘了,柳月如那丫头圆脸爱笑,跟郝恬一个模样,没心没肺的,以前大司农还没被抄官的时候,她们每个儿子女儿不都有不少的铺子吗,她肯定也会管铺子,我看让她来帮照看铺子更合适。”
苏韵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道:“你要是觉得她行就让她来吧,不过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出来守铺子,万一有人来闹事怎么办,还有她父母同不同意。”
秋梦期听了,眉头皱了下,道:“我们不也是十六七岁的人吗。”
“你说呢?”
秋梦期抓了抓垂下来的头发,纠结道:“要不,让她哥过来?算了,她那几个兄弟看着都不咋的,她们柳家人内斗很凶,那柳鄂又不管不顾的,也不知道他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了。”
“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呗。”苏韵转头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秋梦期也没注意到她语气里的冷淡,她也发现了叫柳月如来守店有点不太现实,首先是安全方面,还有住宿方面,店铺里是个小隔间晚上可以在那儿歇息,柳月如一个小姑娘怕是不妥。
而且现在这个时代的女性,不一定能像她和苏韵这样愿意抛头露面在外头跑,柳月如刚及笄还没定亲,确实不合适。
“哎,我怎么忘了你那几个弟弟了,先前孟元洲来的时候,你那堂弟跟着你寸步不离,像个小忠犬一样,我看他最合适。”
苏韵手上动作一顿,道:“你觉得合适就叫他来,不过我们家如今的身份,要是衙门有其他徭役要征人,到时候你得出面说一声。”
“那都不是事,到时候选择交点钱就能代替服徭役了,这样子,你找个时间让大福送你去大河村,把苏长平带过来,也顺便让你见见你父母。”!
第 35 章 苏韵回家
听到秋梦期愿意放她回去见父母,苏韵脸上的开心掩饰不住。
苏学林夫妇对她没得说的,苏家家风极好,弟弟妹妹们也尊重她这位大姐,早在这些日子里,她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人,和家人团聚,怎能不令她欢欣。
“这是一两银子,我们来封乐还不到一个月,既然你是我师爷,也不能让着你空手而归,等下个月发工资了我要从里面扣掉。”
这些日子苏韵也一直在担心着家里人,家人如今已经落户大河村,虽然知道衙门不会就这么把他们丢在那儿不管不顾,但来的时候身上什么财物也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房子住,有没有衣服穿,有没有饭吃。
这段时间秋梦期总一副拮据的模样,她又不好伸手跟她拿钱,已经做好了两手空空回去的准备,只是想到没有东西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心里内疚得很,却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给自己银子,这让她颇有些惊讶。
秋梦期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一声,“怎么,以为是我无良老板?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像某些高知分子做出一些昧着良心的事情。”
话中所指,如一把利刃,又一次将往事割开,苏韵似乎习惯了她这样的阴阳怪气,没跟她辩驳什么,默默地拿过银子。
虽说不再计较,但有时候想起这事,那种不舒服的情绪还是久不久会跳出来刺一下,秋梦期这次没压住。
当时常俊跪地要给她套戒指,她是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郝恬跟她说的,她做的那些事!
于是再次口不择言道:“我记得赵阿姨望女成凤,以前对你严格到了极点,那种高压之下应该让人喘不过气来吧,也怪不得你一到这边就能无缝衔接对上新的父母,比自己亲妈还亲,要是赵阿姨看到这一幕不知她心里会怎么想。”
赵阿姨是苏韵的母亲,以前在一个小区,两家人也互相认识,只是不太熟。
两人都是没父爱的孩子,不过苏韵是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因此对她期望极高,对她也尤其严格,可以说是一种十分恐怖的严格。
原本因为能回去见父母而面带喜色的苏韵,在听到秋梦期这话后,脸色白了白,手掌紧紧攥着那小小一角的银子,但她很快就转过头去,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秋梦期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一紧,觉得自己嘴贱,但又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好不容易融洽下来的关系,因为今天晚上秋梦期的两句话,让两个人又一次回到了当初一开始的僵局,秋梦期心情五味杂陈,而苏韵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久久不能入眠。
到第二天早上,只睡了三四个钟的苏韵和往时一样醒来,梳洗完毕后大福已经备好马车在外头等她。
春桃负责着所有人的伙食,早餐也早就做好。
苏韵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喝了几口粥才随着大福出门去。
“大福,我们先去往街上去,我还要买点东西带回去。”
大福听话地调转车头朝闹区方向而去,她们先是去粮店买了一石米,几斤盐巴几尺便宜的布料,再买几斤肉和骨头,带上几样小零嘴,一两银子就花得差不多了。
这才让大福驾车朝大河村去。
大河村离封乐县不远,当初秋梦期特意嘱咐卢广顺给安排近一点的位置,也就十几里路,不过马车走得慢,也花了一个时辰才到,但算起来也是近的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问着路,到了大河村村口的时候碰到三三两两在路边干活的百姓,这些人看到这么一辆只有富贵人家才坐得起的马车进村子,都忍不住张望着。
得知是苏家的女儿回来,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眼神。
“听说是给县令大人做丫鬟,看着气度就是不一样。”
“什么丫鬟,都说是给县太爷做小的,不然哪能坐这么漂亮的马车。”
“他们家可是流放过来的罪人,县太爷哪里敢把这种人往家里带?”
“刚刚风吹起门帘我看了一眼,长得跟天仙一样,这样的容貌哪管什么罪人,就是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我都愿往家里带。”
“呸呸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配吗?”
“别瞎说,苏家人以前都是做大官的,那苏老头据说是太傅,那可是皇帝的老师,我们没事别招惹他们,免得惹火上身。”
“皇帝的老师又怎么样,听说隔壁县还有个还是皇帝的叔叔,还不是照样被放到我们这儿来,要能翻身早翻身咯。”
“嘘嘘嘘,别瞎说,快干活快干活,省得不小心掉了脑袋。”
大福虽然笨,但简单的问路还是会,得知新来的苏家人就在村尾山脚下,这才赶着马车朝继续赶路。
此时正是快正午的时候,苏家一家几口人还在山脚附近的荒地开荒。
其中劳动主力主要还是苏二爷和大郎苏长平、二郎苏长宁,大爷苏学林和顾氏两妯娌次之,三郎苏长越虽然才十岁,但也跟八岁的堂妹苏萱一起蹲在地上拔草,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五月份的日头在南方不容小觑,苏学林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冲着妻子等人道:“这个点了,先回去休息,晚点再来继续干。”
顾氏和方氏,还有几个孩子都不是干农活的人,这些日子来跟着下地开荒累都给累坏了,也被晒黑了不少,但衙门有指令要开荒,不开荒就没粮食吃,累也得干。
“娘,你看,那儿有马车,朝咱家来。”苏萱一边拔草一边捉着蚂蚱,东望望西望望的很快就看到远处驶来的马车,冲着母亲叫道。
其他人听到她叫声也停下手中的活,朝村头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村尾的方向而来。
“这车子看着眼熟呢。”方氏揉了揉眼睛道。
苏长宁眼睛尖,脱口而出,“那是秋大人的马车。”
剩下几人定睛一看,果真是跟了他们近三个月一路流放过来的马车。
“她爹,难道是韵儿回来啦?”女儿
跟着秋大人一起,秋大人的马车出现在大河村,定是女儿无疑了,顾氏心扑通扑通跳着。
虽说秋大人是个好官,可女儿年纪轻轻就跟着他身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家里人一直没她的消息,心里都提着心,苏学林还想着月底无论如何都要去城里看看,确定女儿好好的才能心安,没想到刚念叨没多久孩子就回来了。
“车门上坐着就是大福哥,长姐肯定就在里边。”
“??[”
一边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果然车上的人听到喊声,很快就掀起了门帘,苏韵一张笑吟吟的俏脸也探出了车窗外。
“真的是韵儿,快——”顾氏也丢掉手中的锄头,颤颤巍巍地跟着儿子跑了上去。
剩下的几个孩子们见状哪里还镇定得住,丢下手中的工具一起朝着马车冲了上去,苏萱也拉着母亲方氏的手跟在后面,只有苏学林还撑着锄头站在地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女儿回来了,身上的疲惫都少了一半。
村尾这里没有路,好在地是平坦的,马车还能过来,见到弟弟妹妹们跑了过来,苏韵也忙让大福停下马车。
车还没停稳,几个小脑袋就争先恐后地探过来,嘴里叫着长姐。
苏韵心中也忍不住激动,赶忙下了马车,和几个弟妹抱在了一起,直到顾氏赶到,因为着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众人慌忙去扶,苏韵也慌忙拜倒在地,口中道让母亲担心了。
顾氏心疼极了,赶忙把她拉起来,细细端详着,见她脸上比先前要着了些肉,这才又哭又笑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韵又见过方氏,叫了婶婶,免不了又红了一番眼睛。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亲人了,重逢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这些都是爱她的长辈和弟弟妹妹,她承了他们的关爱,也要代替曾经的那个苏卿韵,照顾好她的家人。
“你爹他还故作矜持,别理他,咱回家。”
苏韵回头冲着荒坡上的父亲和二叔招了招手,再看着山脚处的三间茅草屋,有些心酸道:“娘,这是咱新家呀。”
顾氏见她这样的神色,勉强扯了个笑道:“韵儿以前不是说要院子里种一片竹林吗,现在咱家屋后就是一片竹林,想要多风雅有多风雅,不过还别说,少了京都那些没完没了的宴会和相互拜访,这里倒是清静了很多,我看你爹叹气都没以前多,眼角皱纹也没那么深咯。”
“娘说的什么,爹都还不到五十岁,哪里来的皱纹。”
“你这孩子。”顾氏嗔着拍了她的手臂。
说话间,大福已经把马给挺好,闷不吭声地卸货,把米要往家里扛。
苏长平和苏长宁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扛东西。
看着一袋袋米,顾氏担心问道:“韵儿,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
苏韵笑了笑,道:“娘,您别担心,女儿现在跟着大人制作蚊香,大人一个月给我一两银子的工钱。”
“一两银子。”顾氏一听,眼睛一亮,笑眯眯的,“我就说秋大人是个好人,不会亏待咱们的。”
要是以前还在京都,太傅府上虽然比不上别人家富余,但银钱还是够用,一两银子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但自从到了岭南,被下放到这个小村落,一文钱都没有,连开荒的工具都是借着里正家的,先前路上穿的那身囚衣都舍不得丢,洗干净了翻过来把字藏在里面继续穿着。
就这几间茅草屋,也是一家人一点一点地才盖了起来,勉强能遮风挡雨。
如今这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谓是一笔不小的钱。!
第 36 章 苏韵回家2
“娘,衙门的人送你们过来,可留了什么东西?”按照惯例,罪犯流放到了属地,发配去干活,得有生产工具,还要有食物饱腹,否则根本没办法存活下去。
“给了就给了四把锄头三把镰刀,还有一袋黍米和一口破破烂烂的锅子,那袋米眼看就要吃完了,还好咱韵儿给送米回来了。”
苏韵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家里不算她在内九口人,就一小袋黍米,再怎么省最多就能吃半个月,这不是逼着人去死吗!
似乎看出了女儿的担忧,顾氏笑道:“好在你二叔和大郎有点本事,在山上放了几处陷阱,能套了鸟儿田鼠的,打打牙祭,还不至于饿死。”
苏二爷读书不成,以前苏家就靠着大爷苏学林撑着,他在京兆尹手下做个小吏,虽然没多大出息,但日子清闲不怎么用操心,如今到了岭南,反倒能帮家里出了不少力。
苏韵挽住方氏的胳膊道:“京都是天子脚下,以往咱们也得小心翼翼怕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如今到了这里无拘无束的,我看二叔倒是快活了不少,都爱笑了许多。”
方氏原是家里面不得宠的庶女,嫁给苏二爷后生了一儿两女,苏家两兄弟都不纳妾,她也不求着丈夫能有多大能耐,就这样在夫兄一家的荫庇下也能过得好,往时也不甚在意娘家那边怎么说道。
如今一朝被诬陷获罪流放岭南,娘家没一人过问或帮忙打点,她也算是看清了,不再强求那些虚无缥缈亲情。
孩子也大了,在岭南一家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你二叔干不了什么大事,好在还有一把子力气能折腾,也就抓两只小鸟,都不够饱腹。”
“弟妹可不兴这么说,要不是二叔时不时打些小猎物,越儿几个孩子半夜醒来一直叫着刮肚子,都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呢。”
苏韵一听心中酸楚,忙道:“娘,二婶,女儿买了肉回来,待会儿回去煮肉吃。”
“好孩子,难为你惦记着家里人。”
回到家中,眼前的茅草屋共有三间,中间是堂屋,两边的屋子一间男人住,另外一间女眷住,女眷这边斜过来还有一间做厨房,其余的用木头围两面篱笆墙,搭了个小院子。
看着简陋得很,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院子里用石头砌起来的几条长椅,靠坐在上面可以歇息纳凉。
半个多月又要开荒又要搭建茅草屋,能搭成这样一个家已经算是不错了。
顾氏指着中间的堂屋道:“平日要是下雨吃饭就在这间屋子吃,不下雨就在外头这石桌子上边吃,晚上回来你爹还抽空给孩子们上课呢。”
苏太傅一向勤勉,苏韵是知道的。
“咱们也不能一辈子都种地不是,谁知道以后日子会怎样,功课总不能落下。”
“让孩子们把米班搬到堂屋去,厨房小放不下东西。”方氏指挥着几个孩子把马车上搬下来的米背进屋。
苏韵也忙把给弟弟妹妹买的小零嘴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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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节甘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弟弟妹妹们到了这里后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吃上什么好东西,满脸欣喜地接过去,美滋滋地吃起来。
“你陪着弟弟妹妹们玩,我和你二婶去做饭。”
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妯娌两人现在什么都要做,不过搭配着做,总算不那么辛苦。
“今天有肉了,孩子们能吃点油水,得好好操办一下。”
大家听了,都笑嘻嘻地期盼不已。
二堂妹苏琳也想去帮忙,被顾氏拦住道:“跟你姐说说话,我跟你娘忙活就行了,去吧。”
苏韵这时候也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才半个多月没见大姐,这是怕生了吗。”
十四岁苏琳这才害羞地摇了摇头,作为家里的老二,不如大哥忠厚能干,也没有小妹讨人喜欢,这个文静的小姑娘跟她娘一样,都没什么存在感。
以前她觉得,大姐就是家里最有出息最耀眼的,她时常不敢太凑近,没想到这次流放过后,大姐却是变了个人似的,连对她都亲近了不少,这让她心中欢喜不已,更是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别担心,日子会好起来,再过段时日,等大姐得空了带你们去城里玩。”
“真的!”
其他几个弟妹也凑了过来,激动地望着她。
“大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好好帮家里干活,等荒地开好了,到时候我让大福来接你们。”
正说着,苏学林和二爷两人进了院子,苏韵也赶忙去拜见父亲和二叔,虽然不再是以前的家,但古人重礼,她如今是苏家女儿的身份,礼不可废。
“嗯,看着气色还行,”苏学林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有些许憔悴,这是没睡够吗?”
昨夜因为小县令那几句刺人的话,苏韵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出门的时候扑了点粉还是没遮住,不由感叹苏太傅好眼力。
“最近忙着制作蚊香,没有人手,就忙得稍晚了一些。”
“看来这个事进展得还挺顺利,不过也要注意休息。”
“是挺顺利,”苏韵抬头看着父亲和二叔,这才将来意说明,“就是忙不过来,所以秋大人让我回来叫个人过去帮忙。”
“哦?”苏学林摸了摸胡子问道,“是跟你一样碾药捏香吗?”
“眼下是要开个卖蚊香的铺面,想找个人去卖香,当做掌柜培养着。”
苏氏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问:“这么说来秋大人已经挑好人了,韵儿说说秋大人属意的是谁?”
其实苏韵觉得她二叔或许会比长平更合适,足够圆滑老练,但二叔和爹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这个家才刚刚起步,把二叔给叫走,二婶就算不说什么,怕是心里也会觉得没有依仗。
她爹得罪了人,二叔一家跟着被发配已经够苦的了,不能这时候再把二叔给叫走。
倒是苏长平如
今已经十五岁,
,
有的甚至都当爹当家了,且他这个年纪出去,可塑性很强。
再者,苏长平十五岁,按照律法需要去服徭役,他跟着自己去城里秋梦期就能出钱帮他免了徭役,要换做二叔看铺子,去服徭役的就得是长平,他这么小,方氏肯定不舍得。
苏韵当然想把家里所有男人的徭役都免了,但秋梦期现在没钱不说,她们两之间又是这样的关系,苏韵还不想因为这件事去求她。
对苏二爷来说,他是信得过秋梦期,要是跟着别人他未必会放心,既然是和大侄女一起,又是跟着秋大人做事,倒是一个好去处。
“二叔,我还没跟婶婶说呢,一会儿您先和婶子商量,我再跟长平说,免得您和二婶不舍得给他去,让他空欢喜一场。”
去做蚊香,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苏韵刚刚和弟弟妹妹们聊天的时候就说起眼下自己做的活,苏长平就意动不已。
二爷笑笑道:“这哪用商量的,这么好的差事我都想去。”
“韵儿倒是想把二叔挖过去,就怕婶婶不舍得。”
自己这二叔,比父亲要小上了七八岁,也还不到四十,性格很好,家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
“嗐,这哪有不舍得的,巴不得能有这样的活儿呢,不过既然秋大人点了大郎了,我怎么能去跟儿子抢饭碗,成,二叔一会儿跟你婶子说一声。”
“那就多谢二叔了,不过您放心,大郎跟韵儿在一起,韵儿定会照顾好弟弟。”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大郎是个男娃娃,都十五了,哪还要人照顾,该他照顾韵儿才是,这小子要是做不对了你尽管打骂,别把他给宠成个废人。”
“二叔可不兴这么说咱大郎,长平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韵儿还不知吗,他稳得很。”
苏二爷笑笑着,这才起身去了伙房,找方氏说这事去了。
见着苏二爷走后,苏学林才板着脸问道:“姓秋那小子可有欺负你?”
这个欺负,两层意思,一是真欺负,二是占便宜。
苏韵眼前划过那人昨晚上那副的表情,却是笑了笑,道:“没有,她待女儿很好。”
苏学林瞬间就提起了心,就是这个好,可能包藏着不可告人的企图。
“有多好?”
“爹,您想什么呢,秋大人现在忙得很,每天都在处理诉讼和民生事宜,女儿也忙着蚊香的事儿,有时候一天都未必能说上一句话,她待女儿再坏也坏到不了哪儿去。”
苏学林这才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这是来一会儿就走是吧?”
“是,衙门忙,我就能休息一天,主要是想回来看看您和娘,下晌就回去,要赶在天黑前入城。”
“那行,待会你就跟你娘多说几句,这段日子她天天想你,听你二婶说晚上老睡不着觉。”
“都怪女儿不早些让人送信过来报个平安,害得爹娘担心。”
这边苏二爷去了伙房,把县
太爷想叫大儿子进城的消息和妻子说了,方氏手上东西顿了一下,随后道:“秋大人能看上他是他的造化,大姐儿如今在衙门,他要是想去就去吧,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也比咱们在家开荒种地强。”
“韵儿说了,将来要是征调徭役,县太爷帮我们纳钱代更役。”
“那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必须得去啊。”方氏一听,顿时笑逐颜开。
像他们苏家这样的贱籍,要是征调徭役比其他人家要更重,其他普通人家的男丁,以十五岁为分界线,一年要服二十天的徭役,如果有大事件大工程还要另外加十五天,他们这样的人家除了开荒,还要多服一倍的徭役。
苏长平今年正好十五岁,方氏哪里舍得儿子去服徭役,如今有了秋大人帮着,原本因为儿子即将不在身边而有些沮丧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一旁正在洗菜的顾氏听了,道:“二郎明年也十五了,回头跟韵儿说说明年还要不要人手的,把二郎也送过去,也好过去跟他们修路修水渠在外头风餐露宿的。”
“大姐儿心中有数呢,不然这次也不会专程回来接大郎,大嫂就放心吧。”
顾氏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孩子们要是能免了徭役,家里这两个老的怕是免不了。”
“大嫂,要不要让大姐儿去求求秋大人……相公倒是能干,只是大伯哥这身子……”
苏大爷和二爷一个四十六岁一个三十八岁,二爷是老太爷续弦的后母生的,两兄弟岁数才隔了那么远,二爷如今还算壮年,但大爷就稍微上了点年纪,加上这些年一直躬身朝堂上,身子就稍微虚弱了些。
顾氏听着眉头瞬间打成结,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她爹不会同意,那老东西倔得很,今年就让他们跟着去干个把月,明年等挣上银子,再去交更赋吧。”
方氏听了不好再劝,看着菜煮得差不多了,吩咐丈夫把火撤了,准备舀菜上桌。!
第 37 章 苏韵回衙
苏韵这次回来,各买了猪肉、板油和猪大骨,另外还有几条鱼,在古代百姓更喜欢滋滋冒油的肥肉,瘦肉价格比肥肉更便宜,但苏家人以前也算是大户人家来了,更偏爱瘦肉,剩下的猪板油留着煎油,骨头则拿来熬汤。
今天难得地煮了一次干饭,饭香味传来,孩子们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方氏手巧,烹饪做菜有的一手,平日在附近寻找野菜山上挖笋都是她来做,这次拿着猪骨头炖了晒干的笋子,五花肉炒点野菜,鱼直接上锅蒸了,出锅的时候再淋点油爆个香,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一家十口人整整齐齐地,就着自己扎的小凳子围在篱笆院子里的石桌边上,随着苏学林一声“动筷吧”,众人迫不及待地端起饭碗开始干饭。
苏韵自己在衙门,每天伙食和秋梦期一样,有鱼有虾,没有亏待过自己的胃,只是家里的大人小孩二月份从京都出发到了岭南,再来到大河村,整整个多月的时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偶尔二爷能在山上打来些野味,也不够塞牙缝,今天算是正儿八经地吃了顿带油水的饭菜,大人们还算克制,苏长平和苏长宁这些半大的小伙可就没那么矜持,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吃得嘴巴都是油。
苏韵看了是既满足又心酸,一家人沦落至此,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往后还得多多努力挣钱才是。
吃完后,苏韵又和母亲说了一会子的悄悄话。
顾氏看着女儿白净的小脸,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秋大人有没有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些什么?”
苏韵听母亲这么一问,想起刚刚父亲也拿这话问她,忍不住揉了揉脑袋,这两人到底哪里看出来秋梦期对她有意思的,她们明明是两个水火不容的两个仇敌才是。
如果说这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人误会,那就是那日在驿站门外,她当着何老九的面强吻了她,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了。
苏韵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脑子里猜测着她当时心里的想法,却被母亲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韵儿,怎的又走神了?”
“娘,我是在思考着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误会我和秋大人会发生点什么的?”
顾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而且你们两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能不发生点啥,我家韵儿长得这般好看,那秋大人要是个男人就不会无动于衷。”
巧了,她还真不是个男人。
“娘,你想什么呢,什么孤男寡女,不是还有春桃和大福,再说了大人一天从早忙到晚,哪有时间跟我们相处。”
“哎,韵儿,不是娘说你,秋大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看着是有那么点儿不着调子,但娘听村里的人传来传去,说大人破了上党村那个新妇和书生的案子,大伙都把大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你要是不嫌弃他……咱们女人家,还不就图着个对自己好的人。”
那案子秋梦期具体是怎么破的,可再没人比苏韵更了解了。
苏韵笑笑道:“咱这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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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好好照顾您自个儿的身子。”
“这孩子,这都说不得。”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子的话,苏韵带着大福跟着家人下地拔了会儿草,眼看时间不早了,赶紧吩咐苏长平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苏长平哪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他身上还是那件洗破了的囚衣,被方氏翻过来改了又改,勉强把那囚字给盖住了,还有一套是里正家儿子穿剩的旧衣裳作为换洗,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苏韵让他把那套旧了的留下来给苏长宁,等到城里再给他买新的,到时候去守店,不穿得体面点谁来铺子里买东西。
依依不舍地和家人告别后,一行人这才打马上路回了封乐县城。
回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在后门下车进院,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很快春桃的身影就出现在跟前。
春桃先是跟新来苏长平打了个招呼,这才冲着苏韵道:“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苏韵一听不对,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前堂出了大事,听说石盆村有贼寇闹事造反,大人往后堂来了几次,问姑娘回来了没有。”
“这会儿不是散衙了吗,大人还没回来?”
“刚回,我刚刚把饭送过去,大人一口都没吃,姑娘快去看看吧。”有贼寇起事是个大事,想想先前流放路上遇到的那群流民,春桃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想来大人还拿不定主意,上次破的新妇案也是苏姑娘跟在旁边,春桃心想苏姑娘是太傅之女,肯定有着过人的学识,大人有事找她协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人急她也跟着着急,一直往后门跑,看着苏韵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去看看她,你帮我安排一下长平。”
“姑娘放心吧,长平少爷快跟我来——大福,你先去把马车放好,一会儿过来吃饭……”
苏韵看着春桃着心急火燎的样子,也不敢怠慢,快步朝着前边走去,心想秋梦期刚来上任就遇到这趟子事,也实属倒霉。
……
屋内,秋梦期正在来回踱着步,刚坐下来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
随着吱呀一声,她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熟悉的身影,原本紧绷着的一颗心终于缓了下来,忍不住要站起来去拉对方,但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有些过于急迫,想到昨晚上说出的那些话,心里多少觉得不好意思,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又将屁股搬回了凳子上。
“回来了。”
苏韵见她佯装淡定的模样,嘴角若有若无地扯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得也忒久了,天都快黑了才回来。”秋梦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还不待苏韵做任何反应,又招呼道:“还没吃饭吧,坐下来一起吃。”
苏韵看着眼前只有一副碗筷,摇了摇头,“大人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先吃饭,天大的事
情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秋梦期站起身道,“我再去让春桃拿一副碗筷。”
刚走到门口,春桃就进来,笑眯眯道:“就知道大人要留苏姑娘吃饭,奴婢给大人添碗筷来了。”
拿了碗筷,又添了一份菜。
秋梦期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才又坐回椅子上道:“来吧,就算吃过了也陪我再吃一点。”
苏韵这时候才依言坐下,拿起筷子用饭。
“你爹娘还好吗?”
见到苏韵回来,秋梦期的胃口已经好了一大半,加上中午根本就吃不下饭,这时候才觉得腹中饿得不行,不顾形象地连扒了几口饭,饭还没咽下去嘴里含糊地问道。
苏韵见她这模样,将菜往她那边挪了挪道:“住茅草房开荒,我这趟不回去怕是得借米下锅了,物质生活贫乏,但精神生活还算富足,总体还行。”
“要不是你爹是冤枉的,对正常的犯罪来说,这是对他们应有的惩罚。”
“你怎么知道我爹是冤枉的?”
“先前你和孟元洲私下见面的时候听到你们谈话了,当时你不是说的你爹是被陷害的吗?”
“我说是就是?难得大人这么信任我。”
这语气落在秋梦期的耳朵里,让她脸上有了那么一丝的尴尬,但有求于人很快就堆满了笑意,道:“你爹那种倔驴子的脾气,看起来不太像贪官。”
“贪官可不会在自己脸上刻着贪官两个字。”
“王伽也跟我说了,说你爹性子耿直,要死谏让皇帝歇了建造永陵地宫的心思,自己上谏不说,还天两头号召别人也跟着一起谏,人家堂堂天子,还得被着这些老臣子限制这个限制哪个能不生气,你爹就是太耿直。”
“那你意思是我爹这样做不对?”
“当然不是,照我说的得看人,就皇帝那个德性,谏了也是白谏,还不如明哲保身大家一起混日子呗。”
苏韵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在其位谋其政,我爹是谏臣,文死谏武死战是他们这些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修建地宫这种行为本就损害家国百姓的利益,如果不悬崖勒马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我现在当了县令了,也兢兢业业办事不是?”秋梦期赶紧阐明自己端正的观。
苏韵这才打住了这个话头,道:“眼下我把长平叫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秋梦期这时候才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天衙门忙得很,我可能不太顾得上,你看着办就行。”
有人闹事起义,处理不好那可能会波及全县,怕是要忙到焦头烂额。
苏韵神情却没多大的波动,“前堂忙归忙,不影响蚊香的事情,蚊香的事情也必须要同步推进,没有钱寸步难行,除了材料配比,制作蚊香的其他流程春桃都知道,长平就算白天守摊晚上回来也能帮忙,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你这么磋磨你弟弟,就不怕你二叔找你算账。”
“到时候你多给点
工钱就是。”
“哎行吧,
还是说正事,
”秋梦期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赶紧转入正题。
“春桃跟你说山匪煽动民众闹事了吧,衙门虽然有几十个衙役,但对方有数百人,放以前我倒是可以莽一莽,但现在这个世道不太平,朝廷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官民官匪的对立严重,一旦处理不当死一两人就能卷起大风波,搞得我也束手束脚的一点头绪也没有,更没心思做别的事。”
“不管是案子还是有人闹事,抑或是其他政务,都是整个衙门的事,不可能全都要推在你一人身上,手下那些人也得让他们动起来,不然每件事情都要你这个县太爷去做,那些县丞主簿和县尉都干什么吃的。”
秋梦期见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俨然一副教育自己的口吻,但却让她有着一种踏实的感觉,不像白天那种六神无主空落落的像是在云上走着一样,飘忽飘忽的。
忙回道:“这是自然,我已经把手头的事情陆陆续续安排下去了。”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苏韵当然知道秋梦期的优点,那就是执行力,她能在前头冲,并且毫无畏惧,这就是一名先锋官最好的品质。
当年秋梦期出国后,她的事情,其实苏韵该知道的都知道。
秋梦期热衷于挑战各项刺激的极限运动,跳伞是其中的一种。
但她后来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居然要挑战不带降落伞跳伞。这也意味着,她的安全则由随行跳伞的同伴来保护,一旦同伴没有能抓住她,她将直接从万米高空上坠落,摔个粉身碎骨。
在外人看来,当事人的勇气无人能及,但其实压力最大的却在同伴的身上。
她和同伴乘坐着热气球来到数万米的高空,秋梦期就这样轻装上阵未着任何保护措施一跃而下,同伴紧随其后,而在即将来到地面的时候,同伴也及时来到她身边,并将卡扣扣到她的身上。
如此疯狂的行为,就是秋梦期当年能做出来的事。
而当年那个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伴,就是秋梦期的好闺蜜郝恬,自那以后,郝恬放弃了所有一切相关的运动。
初闻这件事,苏韵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喉咙跳了出来。
秋梦期不是没有胆子的人,关键时刻,需要的是约束她的人和指引她的人。
好在现在的她,做事学会了瞻前顾后。!
第 38 章 商量对策
“原本今天还挺高兴的,一大早就搞定了那个公厕招标的案子,把东南两个城区的公厕的修建和管理维护工程都给承包出去了,还给顺带宣传了一下咱们的蚊香,给那些个来参加开标会的老板们都各发了两包香,作为对大家积极参与项目的回报,就想坐等着顾客下单买香挣大钱,谁知道出了这么一趟子的事。”
苏韵没想到秋梦期居然搞定了公厕建设的事,忍不住又高看了她一眼,“既然东南两个公厕搞定了,西城和北城的,也可以如法炮制,不过既是新建,花费肯定要比那两个翻修的要耗费更多,因此在使用年限上可以延长多出一倍乃至两倍的时间,还是有人愿意做。”
“我也是这么想着,但眼下只能暂时搁浅了。”
“不用搁浅太久,以后你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你不可能等着完全搞定一件事情才去开展另外一件事,倘若这事情一直破不了,你是不是就不再做其他的事情了?”
“可也得集中精力先搞最要紧的这个吧。”
“你早上弄的这个开标会,那几个官吏都参与了吧,当时张贴的公告他们也看到了,既然流程都走了一遍,你便可指定其中一人来负责该项目就行,不需要事必躬亲,只需事后过问结果即可,这样也就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重要而紧急的事情上。”
秋梦期听完,笑了,“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当这个县令。”
“我只负责技术,懒得与那些人周旋。”苏韵想都不想直接否定了这个假设。
秋梦期无奈地耸了耸肩,人家有这个高傲的资本,就譬如现在,即便穿成那样一个破身份,开局直接发配,现在人家不也能让自己乖乖地做她的倚仗吗!
“那明天我把这个事情安排给孔兴贤去做,我们言归正传,说一说石盘村清风寨这个事。”
在秋梦期治下的县份有一个村子叫石盘村,这个村子背靠青河谷,青河谷处在封乐和封平两县中间,算是三不管地带,经常有一些山匪流民集聚于此,闹事的主要是以青河谷上边的清风寨为首,其中还夹杂着大批民间势力。
眼下已经接近六月份,是收缴夏税的时节,为了搜刮大量的民脂民膏投入九重台的建设,朝廷进一步增加赋税,已经达到了三分取其二的地步,越来越多灾民落草为寇,加入反贼的队伍。
上上任县令在任时也曾想协同封平县募兵去解决反民闹事的问题。
但募兵需要银子,两个县都舍不得拿银子,官员也不得人心,也不愿费这个精力,马马虎虎征了几十个人,根本就不够看,最后募兵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到头来就只能求助附近的卫所,卫所其实是朝廷驻扎在各地的军队,岭南这边的卫所是分属于岭南节度使管辖,卫所下辖一定数量的千户所和百户所。
距封乐五十里开外就有一个叫做台山的上千户所,掌军八百,先前封乐就多次求助于台山卫所由他们出兵歼灭这些反贼,按理说卫所的职责之一就是防范盗寇维持地方社会安全与稳定,然而
卫所士兵的军饷被长期拖欠,
“⑷_[(,
都是谁处理的?”
“这种事情不都是县令拿主意吗?”
“你怕是还看不出来谁才是封乐县真正的掌事者,你不会真的以为是你吧秋县令。”
秋梦期不是傻子,但又不服气道:“县令是最大的官没错吧,难不成还有人敢违抗我的命令不成?”
“别的县份或许是这样的没错,但封乐这里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你想想,你来了的这些日子,真正经手的事情都有哪些,除了几个鸡毛蒜皮的案子,征税工作经你手了吗,往年的账本你都看过了吗,衙门还有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一连串的反问让秋梦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照你看,眼下这群反贼要怎么处理,今天孔兴贤就说了,衙门的银子不够,请不起卫所的人。”
苏韵冷哼一声,“衙门的银子不够,那是因为衙门的银子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了,哪里还有结余去请人。”
“既然是孔兴贤他们贪了银子,我明日就想办法让他吐出来。”
“一时半刻拿他没办法,封乐往来县令那么多,人家随随便便找个借口把锅甩到其中一个身上,我们拿他根本没有办法。”苏韵叹了口气道,“反民那边是什么诉求?”
“说是让我们把赋税减免了,不然就把石盘村的稻子都烧了,从青河谷烧过来,一天烧一亩。”
苏韵轻笑道:“你信吗?”
“我原是不信,但下面的人来报,已经烧了三四亩地了,这么下去粮食收不上来百姓过不下去,怕是会出更大的乱子。”
苏韵摇了摇头,“我们一路往南,见到一波又一波流民,挖树根吃野菜树皮,食不果腹,要说清风寨这些人能下得去手烧稻子,我是不信。”
秋梦期好半晌才道:“那难道就这么僵持着?”
“当然不行,”苏韵摇了摇头,“这样会影响你这位新县太爷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手下那些人也等着看你笑话,你若是一直龟缩不出,以后再发出号召不会有人愿意听你。”
“所以还是得找银子请卫所的人去镇压?”
又是钱,当个官没捞到银子就算了,现在还因为银子的事情处处受制于人。
“刚刚说了,对方愿意谈判,只要愿意谈判就有回旋的余地。”
“是这么说,但对方的诉求是减免赋税,税收是替朝廷征收,这个条件我要是答应了,这个县令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你说那些人会不知道这个税收是替皇帝收的吗?”
“他们当然知道,可他们见不着皇帝,如今我们是皇帝的走狗,就只能拿捏我们。”
苏韵道:“税收是其一,官吏贪污是其二,重重压迫之下百姓没有活路,这才是他们起事的缘由,只有让他们明白我们的立场同情我们的立场,进而转化到和我们站在一
样的立场,才能平息这场祸事。”
秋梦期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你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得妥善去处理这个事情,你目前能做的就是解民忧纾民怨,尽最大的能力去维持双边的平衡。”
“你就说怎么办嘛。”秋梦期就差跪下来叫姑奶奶了。
“跟他们谈判,你亲自带人去谈。”
秋梦期闻言想了想,下一秒突然拍着桌子站起身,“好,我去,但我一人去即可!”
“不行,”苏韵想都没想就否定了,“我们没和这群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一群人,再说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些人若是直接把你给杀了,或者把你的身份暴露出去,那要怎么办?”
“他们可杀不了我。”秋梦期自信满满。
秋梦期只当她脑子又要犯浑,瞥了她一眼道:“你不用逞匹夫之勇,就算你真想去,我也得跟你一起,如此一来或许可以退敌。”
秋梦期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这个样子去就是羊入虎口,既然叫做清风寨,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你不能去。”
“我可以像先前应对甘德寿那样,稍微画一下妆,我怕让你单独去到时候有些问题你应付过来。”
可惜秋梦期这次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说到甘德寿,我还损失了五百两银子在他那儿,这次我可不想又再花五百两,我们现在也拿不出这个钱。”
见到苏韵又要张口,秋梦期直接来了一句,“我有自保能力,不用你跟着,你跟上了就是累赘。”
苏韵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我能确定对方不会对前去谈判的官员动手,但看你这样子,你身上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秋梦期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道:“我会点功夫,从清风寨逃走应该不成问题。”
“你会功夫,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秋梦期是个爱显摆的人,但凡有点过人的地方就恨不得嚷嚷着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要是真有这么拉风的技能,她怎么能藏着掖着,苏韵有点不太相信。
“是真的,我是代替兄长赴任,他不会功夫,我不能露馅,具体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跟你解释。”
苏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不是花拳绣腿的三脚猫的功夫?”
“当然不止那样,这么说吧,就像你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
“你不让我跟着,那就让县里派三班衙役跟着,至少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秋梦期摇头道:“苏韵,你承认吧,我一个人去效果最好,不带一兵一卒,我如今刚到封乐根基不稳,没有任何群众基础,这是我立威的最好机会,那些反民见我有这个胆量孤身前去谈判,说不定能因此对我多生出一分钦佩,这样我们的谈判的成功率也会多增加一分。”
是的,苏韵当然知道这样的效果最好,她也看得出来那些人并没有想要彻底反了这片天的决心,但让秋梦期孤身一人前往,她不放心
。
“怎么,你跟我去,就是‘我二人足以退敌’,我自己一人去就不行,你这算不算是看不起我!”
“你——”这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苏韵有些生气地瞪着她。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就算你不答应,脚长在我身上你也拦不住我,而且我才是县太爷,并不一定非得听你的意见。”
“你至少先给我露一手,不然我没办法判断你有没有只身前往土匪窝的资格。”
秋梦期笑了笑,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三四米高的房梁,兀地起身踏在一旁的凳子上面翻身一跃,苏韵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阵风吹拂而过,衣裳翻飞,不过瞬息之间,这人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手里赫然是一块从屋顶摘下来的瓦片。
只见她稍稍一用力,那瓦片顿时像粉末一般从她指尖簌簌漏了下来。
苏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一切又是刚刚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得妥协:“他们志不在杀人,你这一去,哪怕只能谈成其中的一个条件,就足以缓和双方之间这种紧绷的状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哪些条件能答应,哪些不能答应?”
“税收方案是国策,就算再离谱也不能答应,只能采取迂回战略,告诉他们需要请示或者可以帮忙协调,其他如果是衙门过失而有负百姓的,可答应补正,但需陈述困难,需要给一定的时间作为缓冲,你这次谈判的目的是拖,等拖过去了,他们想要再组织起事也没那么容易了,等把当下这个局势缓解之后,才能腾出手脚去真正解决问题,这么说可明白了?”
秋梦期眼神清亮,点了点头答道:“明白!”
苏韵道:“待会儿我给你写下几个可能会出现状况的应对方案,到时候有个参考。”
“锦囊妙计!”秋梦期顿时两眼放光。
苏韵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了她两眼道:“你真当我是神仙,我不过是把一些对方可能会提出的要求罗列出来,再给出目前我们能给出的最佳应对方案,仅此而已。”
“这可比锦囊妙计还令人心安。”
眼看时间不早,苏韵道:“既然确定下一步的策略,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她点了点头,两人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出门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秋梦期突然停下来,苏韵一时间没注意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苏韵摸了摸鼻子道。
明天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方案,秋梦期轻松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内疚感。
昨晚上对着苏韵说出那些话后,她半夜躺在床上,眼前一直浮现着对方苍白的脸色,也觉得自己过分了,难免有些难受。
就在刚刚,这个女人又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她出谋划策,她心里的内疚感就更加强烈了。
但又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再提起昨晚的事情,最后
还是决定先暂时不提,转了话题道:“那后边蚊香的事情你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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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期听了这句话,突然心头一热,眼眶也跟着发烫,像是在异国他乡身边无依无靠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可以依赖的亲人朋友,一时间百感交集。
要是没有那些事多好!
苏韵见她神情恍惚,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秋梦期压着心头的酸涩,摇了摇头,“没事,你去休息吧。”
苏韵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出了门朝后面的后罩房走去。
只是才走十来步,想起今晚回来时对方一副六神无主的面容,踌躇了一下再次停下脚步,转身冲着她道:“明天你第一次面对那样凶险的场面,要是紧张害怕,我今晚可以暂时当一晚你的守夜丫鬟。”
秋梦期心跳快了两下,可惜嘴里吐出来的确是气急败坏的声音,“谁害怕,本县字典里可没有害怕两个字。”
暮色中,苏韵听她清脆的声音,嘴角弯了弯,抬起脚就要离开。
却听到身后不远处那个声音又传起来,“倒是本县担心今天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这小小的弱女子怕是要被吓到睡不着,本县倒是可以牺牲一下,让你进我房间躲避邪祟。”
苏韵无声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去洗漱,大人记得给我留门。”
秋梦期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高挑的身影,心里没来由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热切。
苏韵回到后罩房,见到第四间房间亮着灯,就知道春桃给堂弟安排了新的房间,上前去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苏长平洗漱过后整个人焕然一新,见到是苏韵,忙叫了一声长姐。
“住得还习惯吗?”
“都挺好,有新的被褥和蚊帐,春桃姐让我先穿大福的衣裳,说明天再陪我去买新的。”
“嗯,明日我和秋大人会在前堂忙,铺子还没时间开起来,你先听着春桃的吩咐做事。”
来的路上苏韵已经跟堂弟说了大致的工作情况,此时稍微交代一下就好,苏长明看着耿直,但粗中有细,是个好苗子,苏韵倒也不怕他不会做事。
“长姐尽管去忙你的,有事我找春桃姐就好。”
“好,你早点休息。”
……
另一边秋梦期洗完澡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到人来,没耐心,于是翻身上了床。
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却听到门口被敲响,随后是苏韵的声音,叫了一声“大人”。
秋梦期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
蚊帐还没放下来,秋梦期半撑起身子看着门口道:“你洗个澡还挺久的,我都快睡着了。”
“抱歉,让你等久了。”
苏韵说着,转身将门关上,径直朝床边走来,带着一阵清新的水
汽。
随着她的脚步靠近,
鞋子掠过地面发出的沙沙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让秋梦期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我睡外边?”冷清但不失柔软的女声落在耳边。
“嗯。”秋梦期躺下,扯着薄被子盖在肚子上。
“熄灯了,还是你要点着灯睡?”想着这人白天的样子,苏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不要,熄了熄了。”
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恼羞成怒,苏韵压了压嘴角,先是将床头床尾的帱布放了下来,这才探过身子,轻轻吹熄了灯芯,这才摸索着上了床。
窸窸窣窣了一阵子,这才躺下来。
秋梦期感受到身边温热的身体,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现在居然和苏韵躺在一张床上,胳膊碰着胳膊的,这个人可是她的情敌、死对头,还是害她穿到这个倒退几千年的时代的罪魁祸首。
她没开口,旁边的女人也没出声,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上了床后就直接封印嘴巴。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秋梦期觉得身子有些僵硬得麻木,不得不调整另外一个姿势,但在翻身的时候却犯难了,到底是要面对着她还是要背对着她,面对她会不会太亲昵了,她要是也转过头来就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但要是屁股对着她会不会不太好,不小心手碰到了……
就在她纠结着到底是往左转还是往右转的时候,旁边的女人冷不丁地出声道:“睡不着?是白天的事情还困扰吗?”
不说还好,这一说还真让秋梦期有些紧张起来。
“也……还好……”说着却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脖子。
“可以尝试着转移注意力,想另外一件给你带来更强烈冲击感的事情,开心的、难过的、激动的或者愤怒的,这样你就不会那么在意白天的那件事了。”
那还用说,肯定就是你跟常俊在天台那一幕了,足够震撼足够愤怒,秋梦期差点就要回出这一句,但还是忍住,这事要是真摊开来说,怕是今晚不用睡觉了,不过这件事情之前每天都在她脑子里窜来窜去,久而久之,愤怒感其实真没那么起初的那么强烈。
除开这件事,就是昨晚她脱口而出那几句话,害得她内疚得都没怎么睡好觉。
于是小心翼翼地道:“昨晚上……我那么说你没有生气吧,我就是……一时候嘴贱,没忍住。”
苏韵沉默着,好半晌才道:“没事,都过去了。”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伤到对方了,她当时那么说确实也是为了让对方不舒服,算是达成所愿。
“那你妈……你来到这边后还想你妈吗?”
好久,才听到对方的回应:“我妈早就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就去世了。”
秋梦期听到这话,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赵阿姨早就不在了?”
“这事情还能骗你吗?”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我怎么都没听
说这件事,
我妈也没说过——”
“初三上学期你辍学离开了二中,
到下半年你们家搬离江茗小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是的,她就是在初三那一年知道她妈和秋阳荣的事情,也知道了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秋家找上门来,邻居的指指点点,亲戚的吵吵闹闹让她直接进入了叛逆期,逃课、打架、斗殴、辍学,成了一名妥妥的小太妹。
“陆陆续续转了三四家高中,把班上搞得乌烟瘴气,后来我爸把我送出国留学,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什么也没学到,回来后秋阳荣给我在他的集团里安排了个闲职,再给我一点分红,这些年吃穿不愁,就这么过来了。”
秋梦期继续道:“我们家在江茗小区的房子卖了,我回来后去过那儿一次,路过你家门口,看到是另外一家三口,我以为你也早把房子卖了……之后又陆陆续续从别人那儿得到你的消息,但也不多……”
“那房子是不是卖的,是被法院强制收回去,房子贷款没还完,我妈去世后,我生活就都成了问题……反正后来一直在读书,都是住校,就我一个人有房子跟没房子也没什么区别,收回去就收回去吧。”
这些话停在耳朵里,像是在描述别人的生活,听着似乎挺风轻云淡的,但秋梦期知道,这对于才十四岁的苏韵,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房子被回收无家可归,那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
她是怎么完成学业的,她的学费生活费哪里来?
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苏韵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女人每天都是行色匆匆,江茗小区的房价不便宜,当初应该是苏韵他爸还在的时候就付了首付买下来的,后来那个男人出了意外去世,她母亲工资微薄,又想给女儿提供更好的教育条件,忙得脚不着地一连打了几份工。
她妈望女成凤的愿望有多强烈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可想而知,当年苏韵在她母亲的高压之下有过着怎样的日子。
可这些秋梦期却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天天被拿来跟同个小区那个女孩比较,只知道对方每天都在做题做题做题,不屑于跟她们这些同龄人玩,那时她只当她清高,却不知道背后是这样的原因。
秋梦期这时候才觉得昨晚上说出那样的话,多么伤人心。
“对不起,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她怎么能说苏韵不想念她的母亲,怎么能说她迫不及待地投入新父母的怀抱无缝对接,她七岁没了父亲,母亲对她严厉得不近人情,而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她连母亲也没有了,还失去了栖身的住所,她有多渴望亲情。
苏韵似乎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结太多,抑或是不愿意把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在秋梦期面前扒开,她轻轻地回了一声“好”。
好,不放在心上。
秋梦期听着,心里难受得紧,她想多说点什么,安慰?可对方并不需要,迟来的安慰多苍白无力。
秋梦期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去回想白天的事情,她心里一直在围绕着苏韵在转,今晚得到的这些信息,让她打翻了苏韵在她心中保留的形象,也打翻了她对她原有的刻板印象,这人也太不容易了。
她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朝着苏韵这一边的方向转了过来,侧对着她躺着,原本纠结着到底向左还是向右的问题早就不是问题了。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苏韵提醒着她。
明天确实是一场硬仗,而愧疚过后却是一阵心安,秋梦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安,但此时的她却浑身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她有苏韵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这个女人,可是经历了多少寒霜都不被压折的梅花枝,有她在手,如虎添翼。
如此想着,心中一阵轻松,放平身子,酣然睡去。!
第 39 章 独闯寨子
次日,秋梦期到了前堂,没有直奔反民一事,而是先把其他事项逐一安排下去,让各个官吏手上都有事情做。
苏韵一身素雅装扮,低眉顺眼地陪在她的身边,端茶倒水研墨递笔,周身是令人无法忽略的气质,任谁想不到这个女人才是他们县太爷目前最大的智囊支撑。
县丞孔兴贤看着小县令没了昨日的六神无主,心中遗憾不已,但还是忍不住上前道:“大人,如今反民一事已经火烧眉毛,大人得快些想出法子赶紧把这事给解决了,否则真烧了稻子,百姓没饭吃,事情闹得更大,咱们可就压不住了。”
秋梦期抬眼瞥了一下他道:“不急,等我把这些事安排了,再亲自前去跟清风寨那些人谈判,误不了事,至于西城和北城那另外两个官厕一应事务就交给孔大人了。”
孔兴贤听到她要亲自去找反民谈判,大吃一惊,忙道:“大人,使不得啊大人,那些人烧杀掳掠毫无人性,大人千金之躯不可如此冒险。”
“眼下别无它法,本县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趟,也得叫那些清风寨的人看看我们封乐官员不全是孬种。”
这话仿佛一个无形的巴掌直接拍在了孔兴贤的脸上,火辣辣的,卢顺义等人也赶紧出声,提醒秋梦期不要以身犯险。
倒是县尉季呼,得知秋梦期熬只身前往清风寨,很是意外。
“好了,诸位大人不必再劝了,本县意已决,倒是你们留在后边的,刚刚嘱咐的那些事情不可耽搁,若是本县回来这些事还未完成,定要拿你们是问。”
下边的人面面相觑,更有小吏压低声音嘀咕:“这一去怕是都没命回来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事情。”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咋就不听劝呢。”
“去了也好,到时候这位子空出来了,可不正好。”
……
秋梦期无视下边的议论纷纷,有条不紊地把事情都安排下去,最后才道:“孙捕头,找一人前去给清风寨土匪头子传话,说本县一人一马,亲自前去与他共商解决之道。”
还没等孙锦出声,一旁季呼向前一步道:“大人,卑职随您前去。”
秋梦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居然还有不怕死的。
卢顺义忙道:“两位大人万万不可冲动,还是想办法找卫所帮我们出兵镇压吧。”
秋梦期轻笑一声:“银子都拿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卢顺义微微抬头,斜着眼瞧着她身后的苏韵,支支吾吾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虽说千户所那边索要一千两银子才能出兵,但如今我们好歹还能拿得出八百两,八百两他们也不是不能不出兵,往年发配过来的,原是要送一批女眷过去卫所安抚士兵……只是今年……”
今年秋梦期没给安排。
“这么说来,咱们封乐想要平平安安过日子,还得靠一群女人!”秋梦期把脸一沉,大声斥道。
原本闹哄哄的大堂瞬间静了下来,再没人敢吱声。
但明显还是看得出来,
,
笑眯眯道:“卢大人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些女眷既是犯人家属,本就该担这个罪,既是罪人,大人何须怜惜她们,况且这次送过去了,就等于救了咱们封乐百姓于水火之中,那可是大大的功劳。”
“孔大人深明大义,本县自叹不如,不过既然本县已经将这批犯人进行分配,再召回来就是朝令夕改,这成何体统,再说反民一事本县自有解决之道,孔大人卢大人二位大人只管在衙门静候佳音就是,本县不会将你等置于危险之中。”
“大人——大人——卑职等并非这个意思,卑职实在是不愿让大人前去送命啊。”
“哦?卢主簿何以见得本县这一去就是去送命?”
“不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反贼凶残无比,大人您手无寸铁,戴雄那厮更是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卑职……卑职……”
“好了,卢主簿无需再说了,本县意已决,孙捕头,还不速去安排。”
孙锦忙领命而去。
那季呼见秋梦期没有回应自己的请求,又趋身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卑职请命,随大人一起前往石盘村。”
“本县说了,本县一人一马足矣。”
季呼咬紧牙关,只得退下。
身后几名小吏低着头挤眉弄眼,似乎对他这般行为十分不屑。
一切安排,尘埃落定。
到了巳时,大福牵着棕色的马儿候在衙门外,秋梦期一袭红色官服从大门内走出来,初升起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周身披上了一层金光,更衬得她唇红齿白,飒爽挺拔。
身后十几名官吏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小县令,每个人脸色各异,虽然大伙对她这一去并不抱什么期望,但飒飒清风扬起衣襟的那一刻,还是让人生出些许的悲壮之感,他们对这位年轻县太爷的印象又有了细微的改观。
“县太爷单枪匹马前往清风寨劝降反叛军——”
“县太爷单枪匹马前往清风寨劝降反叛军咯——”
这句话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传开了,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县太爷要只身前往清风寨的事,纷纷围在城内外的官道两边,看看是真是假。
自立县以来,百姓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县令能有这样的胆色,如今人们口中的这个娘娘腔小县令居然敢单枪匹马勇闯土匪窝,百姓一开始并不相信。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袭红衣骑在马上,随着马蹄声声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
“哎呀真去呀——”
“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啊——”
“该说不说,看着貌美如女子,可这挺身而出的气概却是真丈夫的气势,岂是旁的人能比。”
“能做到这一步,也是本县第一人了。”
“真是可惜了。”
“依我看,秋大人可比以前的那些县令好太多了。”
“上次新妇案,我看着他就不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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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大人要是这一去回不来了,剩下那几个又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听说那个姓孔的,对县令的位置早就虎视眈眈很久了,巴不得自己坐上去。”
“可不是,都打点好了,没想到却突然冒出了秋县令,按我说,他巴不得秋县令去送死。”
“大家也别丧气,我看秋县令福大命大,说不定更平安归来。”
“但愿吧。”
……
街道旁边挤满了百姓,看着年轻的县令骑着骏马疾驰而过,议论纷纷,有人说她逞匹夫之勇,有人佩服她的胆量和大义,也有人口中念念有词,向上苍祈祷盼着她能平安归来。
而清风寨那边,戴雄等一众领头人收到这个消息,也都以为是听错了。
“单枪匹马只身而来?一个人?”
“是不是搞错了,往时都先让卫所那边派兵过来把我们打一通,再让我们派人前去谈判,这次不对劲儿啊,朝廷的狗官居然能有这个种?”
“听说是新来的,才上任不到一个月。”
“俺就说,以前就没见过封乐的狗官能有这个胆的。”
“甭管有种没种,都一样是狗官,帮那狗皇帝一起鱼肉百姓的。”
“大当家,咱哥几个可别被这狗官给骗了,照我说别管等人一到直接给绑了,先给他个下马威。”
手下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戴雄大手一挥道:“安静!”
众人这才闭了嘴。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能有这个胆量只身前往我清风寨,戴某佩服,吩咐下去,等这位秋大人到了,一律不得无礼。”
“大当家,这狗官——”
“嗯?”
乌图隆见到大当家不悦,赶紧闭嘴。
只是戴雄身后的戴燕也不服气了,“爹,乌大哥说的也是实话,天下乌鸦一般黑,甭管他们来的是哪个官,还不都是狗官。”
乌图隆得到戴燕的支持,原本耷拉下去的情绪又瞬间高涨起来,连连附和,“是啊,大当家,朝廷这些年敷衍咱们的那还少嘛。”
一旁的宋南星看着戴雄的脸色不太好,上前打了个哈哈道:“乌贤弟不必着急,那狗官只身前来,对付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简单,且看他如何说话咱再应对不迟,万一是个讲理的,岂不正好。”
乌图隆闻言,嘟嘟囔囔道:“好什么好,照我说,直接反了算了,年年闹,可年年不还是这样,这日子都没法过了,俺村子里都饿死了几个人了。”
戴雄瞪了他一眼,“你看看寨子里有多少个弟兄,加上周边愿意跟咱们闹的也不过几百人,随随便便一个卫所就能把我们打得屁滚尿流,你还想反,没出封乐就全被弄死了。”
“可咱也不能这么窝囊地活着呀,赋税交不起得死,没有粮食会饿死,反也是死,那还不如反了。”
“还不是时候,等真正到了时候,别说你们,老子先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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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要再说了!”
乌图隆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压着火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
很快,有人来报,“禀报大当家,封乐县县令秋植已到寨子口。”
“请他进寨。”
秋梦期一路过来,早就把着寨子前头给打量了一遍,看着两边探头探脑看着自己的所谓起反民,对苏韵的先前的猜测又佩服上了几分。
都是些穷苦人家凑起来的,大多是为了讨生活。
眼看着前头来了一位师爷模样的男人,大约三四十岁,只听那人冲她拱手道:“在下清风寨宋南星,有请秋大人入寨。”
秋梦期下马,拱了拱手道:“有劳宋先生带路。”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宋南星的眼中,着实让对方意外。
石盘村这边只知道来了新县令,却不知这位县令居然如此年轻,还这般“美貌”。
同样意外的还有跟着宋南星一起出来的戴燕,虽说她心里痛恨这些狗官,但又按捺不住性子,想出来看看是怎样一个狗官居然如此大胆,按理说像他们这样的土匪窝,这些狗官向来不肯屈身上山,更不敢招惹,唯恐避之不及。
却没想到闯入眼帘的却是一袭红衣的翩翩少年郎。
戴燕看着眼前高挑俊美的秋梦期,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狗官,一时间心窝子里怦怦乱跳。
戴燕如今十七岁,是土匪窝里长大的孩子,她爹既是石盘村的百姓,又是支撑起偌大清风寨的寨主,同时也是穷苦百姓背后的义军领袖……多重身份混杂,常年混迹各个不同的场合,戴燕跟着这样一个爹,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的世面,但身边往来的解释乌图隆这样粗鲁的汉子和不拘小节的土匪和壮士们,何曾见过像秋梦期这样细皮嫩肉风度翩翩的“俏公子”,一时候仿佛被击中了心脏,俏脸红霞翻飞好不精彩。
眼看着秋梦期已经跟随着宋南星入内,她赶忙紧跟着上去,想看看眼前这个小县令是怎样的一番谈吐,是否真的如其外表一般那样经得起推敲。
和她一样的反应,外边的山匪反民也议论纷纷,谁都没想到县令居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果然随着秋梦期进入清风寨的议事大厅,众人意见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乌图隆更是气得鼻孔就要喷出火来。
“衙门当真是越来越不把清风寨放在眼里了,居然敢派这区区一个小儿来糊弄咱们,真是岂有此理,让老子一斧头把这小儿给劈了算了。”
直到戴雄瞪了他一眼这才止住话头,乌图隆扭头想从戴燕那里获得认同,可惜对方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来人身上,气得他眼睛直喷火。
其他人也跟着交头接耳,更有和乌图隆一样出言不逊者。
秋梦期挺直腰杆,目视前方面无惧色,眉头微微向上挑起,并未把这些人的挑衅放在眼里。
戴雄见她英姿飒爽,初生牛犊的气魄难掩,完全不似以前见到的那些老油条,更像是哪个世家的贵公子。
再看她眼底清澈,毫无半点算计之色,就算他天生对衙门的人反感,此时却也很难生出厌恶之意。
双方互相打量完毕,戴雄也终于开口:“都说封乐来了位新县令,却不承想秋大人竟是这般年轻这般……绝色。”
话音刚落,周围的一群汉子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秋梦期也不气,腰杆挺着,环顾四周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秋某虽未及弱冠,但读圣贤书已有十五年,从老家一路上京赶考,及第之后再辗转沥州至封乐,就算没有读过万卷书也行了万里路,更知民生不易,如今入仕,立志要为民解忧纾困,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这话一出,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但也有人不买她的账。
“呸,说得好听,为民解忧纾困,税收三分取其二,这是为民吗,这是逼民去死吧。”
秋梦期没理会乌图隆,冲着戴雄拱了拱手道,“大当家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秋某虽为一方县官,但赋税方面却无半分自主,今日来,是想和大当家交个底,大当家想要什么,只要是合情合理的,秋某能做得了主的,都能应了你,只希望大家能各退一步,劝百姓各自回家好好过日子。”
戴雄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小县令,直切要害,果真是有备而来。
戴燕站在父亲身后,两眼放光。
戴雄稍一沉吟,毫不客气地道:“若是我说,我不清楚呢!”
秋梦期笑笑,“大当家何必说笑,五十里开外千户所的那些士兵从昨日就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是秋某觉得,不管官也好匪也罢,都的大焱的好儿郎,都是爹娘生父母养的,一旦真动起手来,利剑出鞘必定要见血,不死上几人就不会休止,可眼下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又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让各自的爹娘没了好儿郎。”
在场有几人听完已经微微低头抹泪。
戴燕看着秋梦期的目光,也多了那么一丝的热切。
戴雄道:“不是我要打,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被朝廷逼死是个死,反了也是个死,那我等又何必委屈了自个儿当个缩头乌龟。”
秋梦期摇了摇头:“秋某这一趟来也是想跟大伙儿敞开来说,如今大家过得不好,都怨赋税重,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我们的收成少,能挣钱的路子少,大伙儿想想,一亩地如今收成是三石米,要缴两石税,若是我们一亩地能收四石甚至五石呢,又或者我们有别的活路能挣更多的银子呢,那一部分活路却无需交税,如此一来,大伙儿的日子不就好过起来了吗!”
“只要大伙能给我一些时间,秋某定能想出办法,让地里粮食能多收上一两成,或是能给大家找到更多挣钱的活路。”
这话一说完,整个场地顿时变得闹哄哄的。
乌图隆直接嗤笑道:“狗官,莫要说大话,这些年天灾人祸的,地里粮食不减产就不错了,
你居然还敢夸下海口,
要让粮食增收,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你小子是没下过地吧,看你细皮嫩肉的,怎知农人辛苦,还夸夸其谈。”
“看着就是个书呆子,五谷尚且不分,是别的狗官让你这么说糊弄我们的吧,看着就是读书读傻了。”
戴燕听着身边的这帮叔伯弟兄你一言我一语地怼着秋梦期,不知怎么也跟着着急起来,明明还是以前无比熟悉的声音,今日却变得无比聒噪起来,她忍不住出声道:“既然这狗——官……敢这么说,想来是有办法的,或许可以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本事?”
乌图隆想都不想直接打断:“燕妹,这厮不过是随口糊弄我们让大当家收兵罢了,等回去了,这些话就当成屁给放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说了个啥。”
戴燕眉头紧锁,只觉得今日的乌图隆粗鲁得紧,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压着心口的焦急站在一侧不再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大厅中央那高挑的身影,盼着那小县令能为自己好好辩驳一番。
秋梦期怎会听不出大家的质疑。
有质疑是好的,质疑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大家所期盼得到满足的地方,来之前她就和苏韵就商量过了,确实是得拿出办法来,要为百姓办一些实事,包括土地产量提升,开发百姓的增收渠道等等,苏韵说有办法,她就能毫不犹豫地夸下海口。
“诸位大多是来自石盘村和周边村寨的百姓,皆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秋梦期言辞恳切道,“百姓之苦,同样是本县的切身之痛,本县如今就在这里立下军令状,以石盘村为列,本官会派农学家进村指导大家种地,另外还会给大家安排其他活计,给大家更多挣钱的机会,明年今日哪家哪户若是收入没有翻上一番,本县的脑袋,就交给各位拿来当球踢。”
此话一出,下面立即蠢蠢欲动,其他不属于石盘村的人也纷纷叫道:“其他村子呢?岂能只富石盘村,其他村子的百姓也同样交不起税吃不饱穿不暖。”
“范围再大就不好统计,就暂且以一个村子作为示范村——咳,作为个例,等到明年今日,也好验证本县所做的承诺是否真的能达成,若是不假,其他村子再按石盘村的来干。”
语毕,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按捺不住了,说实在的,他们为什么要起事,还不是为了银子为了吃饱饭,若是真如这个狗官所说的,明年能保他们增收,那谁还愿意造反去打架?
“空口无凭,俺就是不信你这狗官说的话。”有人高喊着。
秋梦期笑道:“本县连官印都带过来了,愿立字为据,宋先生,可否为本县代笔?”
这下子,周边所有人都开始变得蠢蠢欲动了,有了这样的承诺,哪个还不心动,况且这个小县令居然连官印都带过来,可谓是诚意十足。
当然也有人心中摇摆不止,主要是这个小县令太年轻了,看着就像是耍儿戏一样,怕她完成不了。
这时候戴雄终于出声了,“秋大人,这可不是儿戏!”
“本县从未把民生之计当成儿戏,不过在立字据之前,本县是有话说在前头,增收之事绝非本县一人之力,而是要靠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做好,但凡有偷奸耍滑欲图破坏咱们官民一体努力的,本县绝不轻饶,还请大当家能帮忙约束好家人和父老乡亲们。”
“?_[(”
秋梦期笑笑,“本县知道,本县也从未想过只是仅凭一纸字据就能忽悠大当家和咱们石盘村清风寨的百姓们,字据是针对纳税一项,百姓富裕才会有钱纳税,纳税一事到这里算是过了,待会儿再有其他诉求,可不能再将这一项拉扯出来再算一遍。”
“你倒是精明,如此,去取纸笔来,南星,好好为大人拟一下字据。”
“同样大家要把今年收入也写上去,明年也好做比较。”
人群中再次有人议论纷纷,都想着把今年的收入给多写一些,这样一来,明年收入当真达不到,也好看这个小县令如何收场。
秋梦期早就看穿了这些人的心思,道:“大家最好据实而写,今年上半年的赋税还没交,写多了要缴的税也更多,到时候交不出银子来,怕各位不好交代。”
众人这才缩头缩脑地,歇了这个心思。
戴雄:“既然秋大人有备而来,那戴某也不再拐弯抹角,乡亲们的诉求并不止这一项。”
“大当家请讲。”
“朝廷征发徭役,乡亲们无一不从,五年之前尚还有工钱可发,虽然少了些,但一日也有十文钱能勉强买口粮食,可这些年来去服役,就再也拿不到这笔钱了,服役耽误耕种,如今赋税又重,这些工钱好歹有个说法吧。”
秋梦期心头跳了一下。
按理说,朝廷以前确实是有拨钱下来支付服役的工钱,还有一些官富子弟不想服役的,都是出钱让官府另外聘任代役,但这些钱也被当地的衙门机构给吞了,就相当于直接白嫖老百姓的劳动力。
这妥妥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但这些问题此刻却丢在她的头上了。
她想起出门之前卢顺义说的,衙门如今是能拿得出八百两去请千户所的人来帮忙镇压反民,也就是说只要起反民不造反了,这笔钱是可以分配的,虽然少了点,但也不是全然都没有用。
“大当家也知道,本县才来封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些都是以前那些人留给本县的一个烂摊子,”看着戴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又笑笑道,“不过既然本县坐了这个位置,烂摊子也得扛起来不是,当然我不敢打包票要把这个银子都还给百姓,但能补救自是补救一番。”
“那秋大人倒是说说,要如何补救法?”
秋梦期虽然在政务处理方面并不出挑,但来的这段时间还是尽可能地了解了整个封乐的情况
,这两天石盘村出事后她也不止一次地翻看关于这一方土地和百姓的情况。
封乐全县大概五万人口,总计四十五个村子,有很大一部分人口集中在城里,一个村子的人数在四百人左右。
而石盘村人数为四百五十人,服役的人大概占三分之一,一年要支付的工钱也得六十两。
这对于一个村子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全县四十五个村子以及城中的人口,加起来就是接近三千两银子一年。
这些银子全都进了衙门各个官吏的腰包里了。
衙门虽然还有八百两可以调度,但不可能只解决石盘村的问题,别的村子见到石盘村拿了银子肯定也要闹,处理不好还会惹起更多的民怨。
好在秋梦期心中已经有了对策,道:“本县如今只能先想办法,把去年的大伙儿的工钱先给补上,今年尚未安排服役,暂不做考虑,但去年之前,本县只能答应大当家尽力而为。”
下面的人顿时不干,“区区几十两银子,堂堂一个衙门还拿不出来,这是拿咱们当猴耍吧。”
“壮士这么说那可就错了,石盘村一年确实不过几十两银子的工钱,但全县四十多个村子,本县不能厚此薄彼只管石盘村啊。”
“我们不管,既然欠我们的工钱就得还上来,不然我们就打到衙门去。”
秋梦期看着戴雄道:“大当家你看,就算诸位兄弟打到衙门,衙门也拿不出钱,到时候两败俱伤不说,也拿不到钱,还不如由本县出面先进行筹集,能拿一些是一些,至于欠下的,本县也会想办法抓紧筹钱,尽量都能一一补足。”
戴雄无奈,“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这件事也要立下字据作为凭证,免得你反悔。”
“这是自然,不过先说好,如今五月份还没过完,本县回去筹银子还得花些时间,得六月底方可安排发放。”
这群人怕的就是秋梦期含糊其辞回去后一直拖着这事就不了了之,但这会儿听她承诺大概时日,意外之余都面露喜色,戴雄忙道:“如此,依你便是。”
其实戴雄如何不知道县衙如今也已经没什么银子了,他混迹各种场合这么多年,以他对封乐那几个官员的了解,若是真有银子,早就被那几人贪得一点都不剩了,只是眼下这个小县令如此信誓旦旦,倒是让他有些摸不透了。
他敢做这样的承诺,要去哪里筹银子?
不止他担心,他身后的戴燕也担心不已,就怕眼前的这个小县令是衙门里那几个老狐狸推出来的替罪羊,到时候她拿不出银子,或是被撸了官,那可如何是好。
但眼前这人却毫无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秋梦期可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不过见到所有人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她也轻松了一些。
“除了这两件事情,大当家可还有别的事情本县能帮得上忙的?”
戴雄见她如此积极,心中没底,又怕提出其他要求来她又是一口应下,全都开的口头承诺,到时候一件都办不成,就浪费表情了,遂觉得没意思,摆了摆手道:“暂且这两个,戴某就等着下个月大伙先拿到去年服徭役的工钱再说。”
“自不会让大当家失望。”
秋梦期环顾一下四周,从身形装扮上看,这些人大多都是本地百越人,想到和谢家谈好的生意,冲着戴雄道:“本县其实还有一些人脉,主要是走商的,收购一些香木、肉桂,村里父老乡亲们若是收集这些东西的,秋某可以帮忙牵个线,当然价格要比其他的商贩要高,绝不让乡亲们吃亏。”
如果说在这之前戴雄对秋梦期还是保留态度,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这位小县令绝非只是耍嘴皮说说大话而已,颇感兴趣地问道:“此话当真?”
“童叟无欺,”秋梦期又道,“另外还有一些常见的草药也需要进,大当家有兴趣当这中间人,改日我约我那位走商的朋友,两位见见面好好聊一聊。”
她决定回去跟苏韵说一说,让苏韵来扮演那个走商的朋友,回头把谢家的这根线给搭起来,蚊香的原材料也可以直接跟石盘村的人购买,等开了作坊让他们直接送到作坊,能省不少事。
“善。”!
第 40 章 县令回衙
等秋梦期回到衙门,已经是半夜,大小官吏们早已散衙回家,有些人倒想做做样子等一下,但大晚上的蚊虫多,才等了一会儿就等不下去了。
再加上确实也没几个人多在意这位新来的县令,大多都觉得这次去八成是谈崩了,弄不好命都丢在清风寨那儿,也懒得惺惺作态地守在那儿,天没黑多久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等秋梦期回来的时候,街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声声回荡在空荡荡街道。
到了衙门,还以为没人等她,却没想到刚下马,大福就冲上来叫了一声大人,秋梦期笑笑,将缰绳丢给他。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奴婢这颗心可是吊了一天。”春桃也泪眼婆娑地迎上来,前前后后地围着她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她,生怕她缺胳膊少腿了的。
“傻丫头,哭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家大人我的本事。”
春桃这才破涕为笑:“可大人您也才一个人,对方那么多的土匪。”
秋梦期和她说了两句,整个人缓和了不少,这时候更觉得忠仆的重要性,也庆幸自己在宁民把这两人买了下来。
正感慨着,耳边一个温软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转头一看,苏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身后了,只是这会儿到处是黑灯瞎火的,她不出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人站在那儿。
今日事情办得圆满,她心里高兴,冲她扯了个笑脸道:“外头蚊子多,怎么不在屋里点着香等。”
“担心你,就都出来了。”
就在这时,衙门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季呼,见到秋梦期平安归来,激动地走了过来,拱手叫了一声:“大人。”
想起白天那群人的姿态,这会儿看到这么晚了季呼居然还留下来等她,秋梦期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波动,她拱手回礼道:“都这么晚了,县尉怎么还留在衙门,快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上衙点卯。”
季呼不擅长说客套话,嗫嚅半天又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躬了躬身子道:“是,卑职这就回去。”
只是才走两步又回头问道:“大人,今日石盘村的事可顺利?”
秋梦期没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盼着她能平安归来就好,如今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季呼心思又回到了正事上。
秋梦期笑道:“那自然,不顺利,我这会儿能站在这儿吗?”
季呼闻言,不禁面露喜色:“既然如此,卑职就不打扰大人休息,卑职这就回去。”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季呼的表现秋梦期都看在眼里,她也能隐约感觉到,这个一开始就没对她有什么好脸色的男人,似乎正一步步对她改观,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当然乐见其成。
见他上了马,秋梦期这才揽着春桃和苏韵进了内宅。
春桃笑嘻嘻道:“大人,您这般左拥右抱的,若是被旁人看到了,怕是又要说您一通了。”
“黑灯瞎火的谁看到
,真看到了,让他们说去,我才不在乎这些。”
“大人,那您跟我们说说今天的事情呗。”
秋梦期闻言,神气极了:“本官今日可是凭着一根三寸不烂之舌将清风寨数百号人给劝服,使他们放下武器回家乖乖做良民呢。”
春桃顿时满眼星星,直呼大人好厉害。
苏韵却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忍心地给她泼了盆冷水道:“怕是也答应了不少条件吧。”
秋梦期有些尴尬地嘿嘿两声:“这些条件本就是他们应得的,今晚你和我一起睡,我跟你细说,到时候你还得给我说说主意。”
这话从一身男子装扮的她口中说出来,不能不令人想入非非,即便是早已知道底细的春桃此刻也忍不住心怦怦直跳。
“你别总是这么口无遮拦的,这衙门里边不止我们几个。”
正说着,几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不远处苏长平还在灯下弄蚊香,见到县太爷揽着自家长姐的肩膀,倏地站了起来。
秋梦期见状,忙把手拿开,装作一副浑身酸痛的样子道:“哎哟,这腰好像没有刚刚的那么疼了,你们不用扶着我了,我自己走。”
苏长平这才收敛起眼底的情绪,冲着秋梦期弯腰行礼。
秋梦期抬了抬手道:“怎么也这么晚没睡,这些蚊香是做不完的,你还要长个儿,就不要熬夜了。”
苏长平回道:“大人今日为百姓奔波,深夜未归,长平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些蚊香陪着长姐一起等候,既然大人已经回来,我就去睡了。”
“快去吧,下次就不兴这么熬夜了哈。”
见他走后,她冲着春桃道:“你也回去睡觉吧,不用伺候我了,我在寨子里吃过饭才回来。”
春桃道:“奴婢去备一下热水就去睡,大人不用管我。”
听到秋梦期说在寨子里吃过了,又没闻到她身上酒气,苏韵忍不住问道:“寨子里那些人没灌你喝酒?”
“他们都笑我娘娘腔,我也没反驳,随他们说去,就顺势不饮酒了,免得跟上次一样闹出个什么来就不好了。”
提到上次在驿站的事情,两人都忍不住有些尴尬,秋梦期也绕开话题道:“你先去我房间等吗,我洗澡不要多久。”
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苏韵也不想再跑来跑去地折腾,随即道:“好,就去你房间等吧。”
“避着你弟弟,刚刚他看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秋梦期看着苏长平刚刚离开的方向。
也得亏宅子里平日就春桃和大福,不然照着她两这样,外面早就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苏韵进了屋,浅浅打了个哈欠,但也不好直接就上了她的床,寻了本书坐在桌边一边翻阅一边等着她。
自从昨晚上那一番聊天之后,苏韵能感觉到秋梦期对她的敌意少了很多,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惆怅。
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书本,一边听着净房里面传来洗浴的声音,手指停留在书本上的某一页,好半天都
没翻过去。
夜深了,秋梦期动作很快,不要多久就换上亵衣从净房出来。
见到苏韵还在灯下看书,出声催促道:“都几点了,还看书呢,快上床吧。”
苏韵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磨磨蹭蹭地朝床榻走去。
五月虽然已经开始进入夏天,但到了夜晚,还是有些许的凉意,两人搭着一条薄被子,中间隔着大约两个拳头的距离。
秋梦期想起白天在清风寨那一幕幕,只想着快点分享给身边的人听。
这些年来,她从退学之后,一直在混日子,时至回国进了秋氏集团,靠的是秋阳荣的钞能力和关系,单靠她自己就没办成过什么事,如今能以一己之力劝退数百名起义军平了一场冲突,这让她充满了成就感,而这样的成就感需要一个倾听者,苏韵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因为她知道她的过去,她们又一起活在当下。
但不得不说,今日的这份功劳,里面绝对有这个女人的一半。
“我可是把你交代的都跟他们做了承诺,所以从现在开始,石盘村就是一个实验基地示范村了,明年一定得搞出成绩来。”
“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在很大程度上制约土地的产量,回头好好规划,是可以达到你承诺的目标,至于要在短时间内筹集三千两银子,也不是办不成,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在衙门只有八百两银子的情况下,你是如何能有这个胆量把这个事给应下来的?”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可没有什么办法,你说的,让先应下来缓和一下局势,反正你会有办法解决的,我就先应下来的。”
苏韵:……
“我有说让你直接答应下来吗,我说的是有条件完成的就进行承诺,不确定能否完成的就采取缓兵之计,先回来看看情况!”
“可你刚刚也说了,筹集三千两银子也不是没办法吗?”
“那是刚刚才说的,你在清风寨的时候,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我能够有办法筹集这些银子吧,万一我筹不到呢?”
“可你确实有办法啊。”
苏韵直接被她给绕晕了,差点就要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秋梦期虽然看不清她模样,但也知道她此时的情绪,伸手捉住她的手臂道:“我下次不乱应允就是了,你别生气。”
苏韵被她捉住手腕,原本微恼的情绪像是被这只滑溜溜的手掌给抚过了一般,一下子变得服服帖帖地软了下来。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哦,对了,还真有。”秋梦期赶紧把让别雄帮忙收集香料和玉器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回头你就扮作我那位走商的朋友,到时候跟他谈上一谈,包括价格,还有他的佣金还是分成怎么算,总不能让人白干活。”
苏韵没好气道:“你不好意思让别人白干活,却好意思使唤我,我现在连那些干货玉器什么行情都还不知道。”
“你现在是贱籍的身份,是官奴,这已经是最好的条件了,我又不是白让你干活。”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话,苏韵不好反驳,没有说话。
秋梦期正色道:“如果可以,我会尽快想办法帮你脱籍,不然到时候比我大一点的官随随便便就能把你要了去,到时候就可就真的糟了。”
“⑶⑶[”
说是这么说,如今县里是一团烂摊子,顶头上司李泰虽然是个好官,但处处被甘德寿压制,不太能使得上力。
苏韵听得出她语气里有些沮丧,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要是有比你更厉害的官来,我藏起来不被他们看到就是。”
“一时候能这样,但也不能老是躲躲藏藏的,而且我这个身份也需要掩饰,你脱籍了,到时候我们俩就处一对,就你上次答应我的,你当我的女人,这样别人就不用打我主意了,也不会有什么狂蜂浪蝶地往你身上扑,一举两得。”
这话说得随意,黑暗中苏韵却因为这话而眼波流转着,早之前在驿站说的那些,其实两人都没太当回事,主要就是气话,可如今秋梦期却再次提出这个提议,那就是不再是开玩笑了。
但她很快就察觉到秋梦期为什么会提起这个话茬:“今天你去山寨,有人打你主意了?”
“也没有,就他们那个大当家的戴雄,后面一起吃饭的时候问我成亲了没有。”
“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没有啊,我本来就没成亲。”
“那他怎么说?”
“他也没再说什么,可能也就随口一问,我是说,以后等我年纪越来越大,这种情况就会越来越多,指不定还会有人给我塞女人,我要是屋里有个人,他们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苏韵却问道:“那个戴雄,他有女儿吗?”
“有,一个小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还挺可爱。”
“……”
“那个,你真的有弄钱的办法?”
“青天大老爷,你现在看看几点了,这种事情明天再说好吧,我困了。”
“哎,行吧,那先睡觉。”!
第 41 章 暂住两日
次日点卯上堂,衙门所有官吏一大早就出现,秋梦期昨晚回来的消息,有几个人已经提早得知,惊讶之余更不敢怠慢。
秋梦期也如他们所愿,一大早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她毫发无损的模样,每个人反应大不相同,但很快都换了个脸色纷纷上前嘘寒问暖,倒是季呼站在人后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
当众人问及昨日前方情况,秋梦期轻描淡写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在本县一番劝说下,都回家种田去了。”
如此简单一笔带过,让众人面面相觑,也让先前一直主张拿银子和女人去请卫所官兵出战的县丞和主簿二人当场被啪啪打脸,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以前请卫所的那些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原以为是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靠的小儿,去了指不定就回不来了,没想到人不但全须全尾地回来,还把事给办妥了,怎能不气人。
众人还想刨根问底,可秋梦期却不细说,惹得这群人心痒难耐,恨不得昨日就该跟她一起去,也好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居然能将这群刁民劝退。
有人的心思也开始变得活络起来,从先前的案子,到这两天正在处理的官厕项目,再到眼下清风寨一事,众人越发觉得先前小看她了。
一改先前的敷衍之色,觍着脸将秋梦期狠狠地夸赞一番,更有人居然夸她有当年孔明舌战群儒之风,秋梦期一一照单全收,笑容满面道:“本县到任已半个多月,一直以来政务繁忙也没能跟诸位同僚好好聚聚,正好过几日是我的生辰,到时候找个地儿吃个饭,诸位要是不嫌弃,可要赏脸才是。”
堂前几人忙道:“那是自然,这等好日子可不能错过。”
“县尊生辰,得热闹热闹,昨日大人劝退反贼,更是大功一件,刚好一起庆祝庆祝。”
孔兴贤和卢顺义二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意味深长,前者上前一步道:“大人,你刚到封乐时,下官就和您说了要宴请城中各位员外与民同乐,城中的各位老爷们可都盼长了脖子想和您一起吃顿饭呢,照我说这次光请同僚可不行,咱们要搞个大的。”
新官到任,宴请四方,捞点银子,是沥州一带的惯例。
城中富商哪个不想巴结县太爷,哪个不想跟县里的一把手套近乎,就算不是生辰,也要寻个由头宴请一下,钱不就来了吗。
秋梦期刚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人暗示过她,只是她当时不屑于这样做,这番清高姿态早就惹得旁人不爽,如今见她这般,众人皆觉得本就该这样。
同在一个大染缸里,独独你出淤泥而不染是怎么回事!
秋梦期笑眯眯地道:“孔大人说得有理,得多跟百姓走动才是,这叫什么,这叫与民同乐,孔大人若是不嫌辛苦,我倒是想把这事交给你来帮忙操办。”
孔兴贤欣然接受,“大人,下官保准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种事对孔兴贤来说,办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就怕秋梦期清高想当个清官,如今她肯走出这一步,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当然会把这个宴会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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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兴贤眼珠子一转,立即就明白秋梦期所指的是什么,忙拱手道:“大人您放心,公事私事下官定会分得清清楚楚,西城北城那两个官厕工程的招募公告下官都已经拟好了,等会儿就派人去张贴,后续这几天就能办妥。”
昨天秋梦期去石盘村之前就已经清清楚楚交代让他办好这几件事,当时他料定到秋梦期会铩羽而归,并没把她的安排放在心上,连公告都没写,如今人家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地回来了,他哪敢因为这种小事去忤逆她,乖乖把事情应承下来。
因着县太爷突然转了性子和大家伙同流合污,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其乐融融,大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靠后站立的季呼看到这一幕,黝黑的脸庞越发冷峻,只觉得刺眼得紧,冷哼一声拂袖出门而去。
见到县太爷瞥着季呼的背影眉头紧锁,卢顺义忙道:“大人不必理他,此人就是个怪咖,向来不合群,大人只当他是不相干的人不与他计较便是。”
秋梦期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这么多人不愿意跟他一起玩,那他得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
卢顺义点头赞同,心想若是你这次不懂融入县情和大家混一起,你的处境跟这厮也差不了多少。
晚上秋梦期刚回到后宅,正想把宴会安排事宜说给苏韵听,却见春桃领了一个姑娘进来。
还不待她开口,那姑娘径直上前笑嘻嘻地跟着她招呼道:“县令大人,可算见到你了。”
秋梦期眯了眯眼睛仔细一打量,发现此女竟是清风寨大当家戴雄的女儿戴燕,昨日在寨子里,她打扮得十分惹眼,一副江湖儿女姿态,今天却身着浅色裙装,裙摆翩翩,俨然邻家小妹的模样,让她第一眼没能认出来。
“大人,戴姑娘说昨日和您约定好的,今日特意来后宅等您有事相商。”
果然是个狡黠的小姑娘,秋梦期勾了勾唇,“我确实和戴大当家有些约定,却没想到大当家派戴姑娘过来了。”
来者是客,日后也还要和戴雄有往来合作,秋梦期自不会将戴燕拒之门外,将她领到院中石桌处,茶水招待。
戴燕看她姿态温和,并没有因为自己擅自前来见她而生气,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其实昨日秋梦期下山后,她一时间内心火热不已,又陆陆续续从众人口中打听到了这位新县令的事迹,这才有了现在的决定。
“秋大人,你不生气就好,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来跟你提个醒的,昨日在寨子里人多嘴杂,这才偷偷溜出来了。”
“提醒?戴姑娘请讲。”秋梦期微笑的嘴角并未放下,眼前这小姑娘一副不谙世事的模
样,怕是被戴雄给宠坏了。
“就是我爹他们这次起事,是有人挑唆的。”
秋梦期斟茶的手微微一顿,“竟有这等事,是何人所为?”
“是台山千户所那边的人。”
秋梦期心一提,道:“据我所知,往年清风寨闹事,都是由赖台山千户所派人围剿,怎的你们私底下竟有往来?”
“大人有所不知,朝廷如今已经拖欠卫所那些士兵的军饷两年多了,军户没有钱,就会想办法搞钱。”
秋梦期瞬间明白了,眼下沥州边境太平数十年,没有战事,更拿不到钱,这些人就开始打起了周边衙门的主意。
私通当地土匪流寇闹事,衙门没有军事力量,不得不求助驻扎在附近的卫所,卫所拿了钱就带兵过去做做样子,到时候银子五五分,闹着一出就数衙门倒霉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其他人其实都没什么损失。
乍一听,秋梦期脸色原本勾起的嘴角也渐渐放了下来,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兵匪勾结,这绝对不是个小事,要是捅到上面去,这个卫所的人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衙门的银子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却被用到了这些个地方。
见到秋梦期将将发火的模样,戴燕小心翼翼道:“秋大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爹也不知道我回来找你,你不会把我送回去吧,他要是知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肯定会打死我。”
说实在,这个案子要追究起来,兵匪官都要齐齐遭殃,说不定孔兴贤等人也知道卫所和山匪勾结,顺势巧立名目将银子送过去,三方一起分了脏,当然,这一点也只是秋梦期自己的猜测。
但她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她深知自己如今在封乐根基不稳势单力薄,不可能一连得罪三方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按兵不动,融入,再拉拢培育自己的势力,否则未来在这里必定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回去,你刚刚说的这些我就做没听过,更不会向你爹告密。”
“那怎么能当作没听过呢,”戴燕急了,“告诉你就是让你知道了,下次就不会再傻傻去送钱了。”
秋梦期笑了笑:“你看我昨天是去送钱了吗?”
“那倒也是呢,”戴燕想了想,“可你答应我爹他们明年要把石盘村的收入给翻一番,还要想办法筹钱给整个县的人发徭役的工钱呢。”
“帮助百姓增收本就是是我分内之事,也是本县的政绩体现,至于徭役的工钱,原就是大家应得的钱,并非额外支出,戴燕姑娘不必担心。”
戴燕听到秋梦期这一席话,顿时两眼冒星,心更是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她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县令除了好看,居然还有如此的胸怀和责任心。
“那……我贸然跑来和你说这些,看来也没什么用。”她忍不住有些黯然。
“怎么会,戴姑娘千万不要这么想,”秋梦期见她沮丧,哪里忍心打击辖下百姓的积极性,而且眼前这小姑娘如此率真,确确实实是给自己
送情报来的,于是语气也变得热络起来,“至少我终于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能清楚地看到局势,不至于昏头昏脑就做了决定,戴姑娘的消息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既然我的信息有用,秋大人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秋梦期心里一咯噔,这小姑娘看着就不是个安生的主,可千万别提什么太过分的意见。
“你说。”
“收留我几天呗,我骗我爹说去封平舅舅家找表姐玩,往时去的时候都要去住上个三五天,这次要是回早了,怕是要露馅。”
“可要是你父亲和你舅舅家一对上口供,那不也露馅了吗?”
“嘻嘻,我表姐已经嫁人了,她夫家经商常年在外,只要我让她不跟我爹说,就没人知道。”
秋梦期还能说什么,人家刚给她送了这么一个情报过来,哪里能转脸就把人赶走。
但嘴上还是为难道:“倒不是我小气,只是这里就我一个男人,我不打紧,可你住进来了怕是会坏了你的名声。”
戴燕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不止你一个男的啊,我见还有另外两个男的,还有春桃,还有另外一位姑娘,又不是孤男寡女,再说我们寨子里,男女老幼什么人都有,大家一张桌子吃饭,一起上山下地,可没大人你这般扭扭捏捏的。”
对方一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姿态让秋梦期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张了张嘴,居然没有话反驳。
“行吧,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住上两天,不过我平日事务繁忙,就没什么时间能陪着你,你不觉得枯燥就好。”
“不枯燥不枯燥,我见你院子里好像在做手工,我还能一起帮忙呢。”
秋梦期顿时有些头大,自己在后院做的这个小作坊原本不欲让人知道,但眼下好像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得赶紧另外找地方开作坊才行。
“这些都是朋友暂时安置在我这里的,哪里好麻烦戴姑娘。”
“不麻烦,我平日跟我爹到处跑,也吃过很多苦,这些活儿我都能做。”
秋梦期无奈,“既然如此,回头我让春桃给你安排一下。”
希望这位大小姐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就赶紧走吧,秋梦期心里暗暗祈祷着。
“对了大人,刚刚前边的那位姑娘她是谁呀,她也是你的婢女吗?”戴燕看似一脸天真地问道。
秋梦期意识到对方问的是苏韵,姓苏的本身就长得美,不管在哪儿都惹眼,也难怪这小姑娘一来就盯上她。
“她是我的幕僚,也是我的……贴身婢女?”苏韵有时候出门在外,为了行事方便,大部分会自称是秋梦期的婢女。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她叫什么呀,我在宅子里有事可以去找她吗?”
“呃……”秋梦期下意识就要拒绝,在她印象里面,苏韵和其他女人好像都不怎么相处得起来,就算之前的柳月如,她多次出手相救也只是出于道义,但有蛮多次有机会也不见这两人能亲近得起来,而且昨晚上自己一提起戴燕,她就不爱听了。
“不用,你有什么事直接找春桃好了,那个苏姑娘——她一向很忙。”
“这样子啊……那行,那我只能去烦春桃姐姐了。”戴燕笑嘻嘻地道。!
第 42 章 店铺开业
秋植的生日就在五月二十七,原身与秋植是双生儿,秋梦期要过生辰,自然也是同个日子。
对秋梦期来说,生辰宴主角不是她,而是衙门同僚和城中富商,邀请什么人自有孔兴贤去办,此人这些年来在封乐迎来送往没少办这样的事,他知道要请什么人,连宴会的酒楼菜色都是由他一手操办。
在生辰宴的前两天,五月二十五,这天是个好日子,也是蚊香店开店的日子。
苏韵早就把一干事务都打点完毕,就等着日子一到就开张。
戴燕这两日住在衙门后宅里,蚊香的事也瞒不过她,虽说是朋友的产业,但明眼人怎会看不出来,不过官商之间门本就没什么明确的界限,秋梦期索性也不再解释,戴燕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戴燕和苏韵两人,中间门还是有着一股莫名的暗流在涌动,戴燕对秋大人这个贴身婢女十分好奇,要是苏韵长得和春桃一样,只是有几分姿色就罢了,关键是这人样貌出众,而且一身气质摆在那里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可这样女人怎么会甘愿给秋大人当婢女呢?
苏韵的身份毕竟是公开的,戴燕很快就知道苏韵是罪臣之女,被流放到封乐,如今还是贱籍的身份,如此一来,她便觉得给秋大人做婢女也就理所应当了。
只是这么好看的婢女,秋大人对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那么多流放的人,为什么偏偏留下这个呢。
戴燕本就对秋梦期有着不一样的心思,对她身边出现这样出色的女人当然十分在意,便总忍不住去打探她的消息。
可春桃这里能有苏韵的什么消息,不过就一同流放了几个月而已,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春桃姐姐,听说流放路上那些官差一言不合就打人,还……欺负女眷,这些都是真的吗,苏韵姐姐那么漂亮,没有被怎么样吧?”
春桃摇了摇头,“你别看秋大人年纪轻轻的,看上去好像很能胡侃,但她心地可好了,不但救了我和我弟弟,后来我们跟着流放队伍一起上路,大人跟负责押解的参军关系好,有大人在,那些官差什么都不敢做。”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苏姐姐会甘愿给大人做婢女。”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们大人人美心善,哪个姑娘家不喜欢的。”
虽然用美字形容一个男子确实不太合适,但戴燕觉得以秋县令这样的样貌能担得起这个美字,对春桃这话深以为然,但仍忍不住反问道:“这么说来春桃姐姐也喜欢大人的咯?”
“嘻嘻,喜欢呀,所以我愿意伺候大人一辈子。”
戴燕一时间门有些糊涂,春桃说的这个伺候是什么意思,“我听说这些当官的是不能和贱籍的女子成婚,否则会被罢官是吗?”
春桃瞬间门警觉起来,道:“是有这个规定了,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因戴燕将兵匪勾结一事告诉了秋梦期,春桃对她也是投桃报李,这段时间门以来
对她毕恭毕敬以礼相待,只是她的意图实在太明显,如今已经完全把苏姑娘当成了敌人来防范,春桃也不欲跟她说太多道:“大人的朋友过些日子才到封乐来,暂时委托大人帮照看他的蚊香生意,这事你可别对外人说。”
“放心吧,大人先前都跟我说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明天店铺就要开业了,我和大福都要去帮忙就不能陪你了,戴姑娘你自己待在宅子里没事吧?”
“我这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大人午食怎么办,春桃姐姐,不然这样,你在铺子里帮忙,大人的午食就由我来做好不好?”戴燕有些雀跃。
“那怎么行,你是大人的贵客,我可不能让你做这些粗活。”
“这哪是粗活,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什么也没做,总觉得过意不去,不让我做点什么我还真的不太好意思继续住下去了呢。”
“这……”
“大人吃了这么久你做的饭,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春桃姐姐,好不好嘛。”
春桃无奈道:“其实大人知道铺子开业忙着,所以也没让我准备午食,到时候大家都在外头吃了算了。”
“这哪行,外头可没家里做的干净好吃。”
春桃说不过她,只得妥协道:“我早上先去帮忙,要是忙得过来我就回来给大人做午食,要是没来得及回来你就做。”
“嘻嘻,谢谢春桃姐姐。”
……
五月二十五日早上,天气很好,一大早一起来太阳就露出红彤彤的脸,把每个人都照得心花怒放。
苏韵一大早就带了春桃姐弟两人去了店铺,苏长平昨夜就在铺子里的小隔间门住了下来,这几日长姐对他进行训导,告诉他可能会遇到的一些情况,还有要怎么处理,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苏长平虽然是苏二爷的孩子,但也是苏家的长子,自小就被寄予厚望,苏学林和苏学义兄弟俩处理家事或出去办事都会带着他,因此他比家中几个弟弟要更稳重一些,眼界也更广,如今苏韵稍加提点他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铺子开业还是他去找人看的吉时,又请了几个人来吹吹打打,苏韵看着他的安排很是满意。
很快,吉时到,随着鞭炮声响起,锣鼓唢呐声也呼啦呼啦地敲吹起来,路过的人们纷纷回头张望,想看看这家新店到底卖的是什么。
看见是卖蚊香的,有些好奇,但又不知道效果怎么样,看的多买的少。
苏韵也不着急,她和秋梦期商量了,拿一千卷蚊香出来搞活动,只要烧过一晚上她们做出来的这些蚊香,就能真正见识到这个蚊香的效果,自会上门来购买,苏氏牌蚊香也能一炮打响。
周边的人们听说有店铺开业免费发放蚊香,觉得稀奇,一个个跟着上来排队领免费蚊香。
到了下午,苏长平则让长姐和春桃守着铺子,自己领着大福,沿着闹市每个铺面把免费的蚊香发过去。
封乐地处岭南最东边,蚊子尤其多,更何况现在这个天气,没有
哪一户人家不受蚊虫侵扰的,送上门来的蚊香焉有不要之礼,不管看不看得上买不买得起,都笑眯眯地收下,长平也趁机告知了店铺的地址,说开业第一天买一送一,让他们有需要可前去购买。
如此一来,几乎整个封乐城都知道南城巷子头新开了家蚊香店。
又是免费发蚊香又是买一送一,有不少的客人被折扣力度吸引前来,虽然不知道药效,但三十文一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买一包试试,要是灭不死蚊子,再来找掌柜的就是。
铺子那边忙得如火如荼,秋梦期在衙门一如既往地处理政务,中午到点就回了后宅。
她知道铺子今天开业,春桃要去帮忙,所以也交代她不要做午饭了,她自己处理。
她又不是没做过饭,只是没烧过柴火灶倒是真的,不对,她没烧过,可原身烧过,所以她也是有这项技能。
这么想着,忍不住跃跃欲试,要去灶房给自己煮一顿饭吃。
可没想到才到门口,就差点和一个人影给撞上了。
“戴燕?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你跟春桃她们去铺子了呢?”
戴燕手里端着菜,笑盈盈地道:“大人饿了吧,饭做好了,我这就给你端出去。”
在外人面前,秋梦期还是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忙道:“你好歹也是我的贵客,春桃怎能让你做这种粗活,真是不懂事。”
“别别别——大人,是我磨着春桃姐姐好久才讨了这份差事,您别说她,你就先尝尝看我做的好不好吃嘛。”
秋梦期这才衣服勉为其难的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就端到院子石桌这里,外头敞亮凉快,吃着也惬意。”
如今她一个男人的身份,和戴燕一起就是孤男寡女,单独待在屋子里确实不妥,虽然宅子里也没什么人,但在外头亮堂两人互动也不显得扭捏。
戴燕赶紧端菜去了外头的石桌,布好菜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秋梦期。
秋梦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细细品味一番后才咽下去,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还是本地人煮鱼好吃,戴姑娘吃过了吗?”
“还没呢,这不刚煮好嘛,我跟春桃姐姐说了换个口味你一定会喜欢吃,她还不信呢。”
“既然没吃,就拿碗筷坐下来一起吃吧。”
换做别个百姓,县令大人邀请一起上桌,他们哪敢,可戴燕是什么人,清风寨大当家的女儿,侠女风范不拘小节,压根就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况且她父亲未来是要和县令大人有合作,这些天在衙门她也没少对县太爷没大没小的,这时候哪会拘泥于这些俗礼,如今一听到秋梦期的邀请,顿时心花怒放,高高兴兴地去灶房拿碗筷。
而就在此时,苏韵刚好提着饭盒子进门,见到坐在院子里的秋梦期,还有桌上面的菜,诧异道:“还以为你没饭吃呢,特意从外头买了带回来。”
秋梦期不知怎的,想着马上就要回来的戴燕,心虚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将这种心虚的感觉归咎于苏韵和戴燕二人不合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们两一个不待见一个,导致自己无论接受谁的好意,都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
苏韵见她这副模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放到桌面的食盒又提了起来,道:“既然有吃的了,我就不打扰你吃饭了。”
秋梦期忙道:“坐下来一起吃啊。”
“不了,我下午还要去铺子,回房间门歇一下。”
“那——那你那食盒不是拿给我的吗?”
“大人都有鱼虾了,还盯着奴婢的食盒,奴婢还没吃呢。”说着拎着食盒头也不回地朝后罩房去了。
听听这都什么语气,秋梦期看着她的背影,双肩一垮叹了口气。
“大人好端端地叹什么气啊,难道是菜不好吃?”刚好从灶房走出来的戴燕听到她叹气,出声问道。
“当然不是,对了,戴姑娘,你出来也有五六天了,再不回去你爹会不会担心?”
“不是和大人说了嘛,我在我表姐那儿他不担心,而且过两天就是大人生辰,我想等大人过了生辰再走,大人你不会赶我走吧。”
“嗨,哪能啊,就怕你爹娘担心。”
“我早就没娘了,我爹这人就是个大老粗,平日也不怎么管我,只要我按时回去就好,六月初一我表姐刚好要回去石盘去探亲,到时候我再跟表姐一起回去。”
秋梦期默默算了一下,等到六月初一,还有五天的时间门,再忍忍五天吧。!
第 43 章 陪你演戏
晚上苏长平回来,苏韵正想问他营业额。
正好秋梦期也想听听铺子的经营情况,让她们一起到书房来说。
戴燕毕竟是外人,就算她再好奇脸皮再厚也不好凑上去,想了想又转身去了厨房。
书房里,秋梦期看着中间隔了两三个人的位置,忍不住道:“你坐那么远做什么,三个人说事,搞了那么长一条桌子。”
苏韵没理她,端坐椅子上一动不动。
秋梦期只好挪过去坐在她旁边。
苏长平看着两人的举动,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翻腾不已,以前觉得县太爷对长姐有意思,后来细细观察好像也没那个意思,但如今看来,似乎是有那么点意思,不然表姐这么一个懂礼节知进退的大家闺秀怎么敢给大人脸色看,且不说他们姐弟二人如今是怎样的身份。
关键是县太爷也不恼,两个人就像是你闹你的,我迁就我的。
苏长平当然不会承认自家长姐会无理取闹,长姐可是名满京都的贵女,怎会做出这样不知礼数的姿态来,想来应是大人做了什么错事,惹得长姐不高兴。
但既然大人是主子,纵使主子有错,奴婢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就在苏长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苏韵淡淡开口道:“长平,说一下今天的销售情况。”
他这才把心思收回来,翻了翻手上的记录的账本道:“店铺今日一共收入十两银子,铺子发的免费蚊香共二十包,下午我和大福挨个店铺去发蚊香一共走了发了五包,原定要免费发三十包,还剩了五包还没发;铺子里如今还有一千包现货,后宅有六千包,照这么下来我们的存货很快就会被卖光。”
秋梦期见他一个不落把每个数据都提及,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以后就按这个方法继续汇报。”
苏长平回了一声是。
苏韵这才道:“这些都是在预计之中,后面几天不搞活动了,销量会降下来,大概会在半个月到一个月,销量才会趋于平稳。”
秋梦期:“要是能把蚊香产业发展到别的县份,乃至整个岭南,这个蚊香的产业就能让我们吃穿不愁了。”
苏韵:“按照目前的人手产量跟不上,而且蚊香的销售是有淡季和旺季之分,只有夏天这几个月才能用得上,等天气凉了就卖不动了,得抓紧时间生产赶上眼下的这一波。”
销售市场打开了是好事,但产量方面必须要跟得上。
东厢房里的蚊香库存只有几千包,需要加大投产的力度,否则一旦需求被调动起来,将会陷入无货可卖的境地。
小作坊的组建也已经迫在眉睫。
“既然铺子开起来了,资金也就会慢慢回流,你看着有空就找地方弄个作坊,一直在衙门搞蚊香也不是个事。”
苏韵点头表示知道,又嘱咐了苏长平一些经营的细节后让他回去休息。
就在苏韵也随后起身的时候,秋梦期将她叫住。
“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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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也不是非要见你不可,但好歹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这样很不利于我们开展工作。”
苏韵闻言转过头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时候躲你了,纯粹是忙着蚊香和铺子的事情,你有什么任务直接安排就是。”
秋梦期最烦的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嘴上顺从平和,但实际上每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是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前两天谋划清风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现在不也一直好好的吗?”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你是不是不喜欢戴燕住在宅子里,但她好歹也提供这么一个情报,往后石盘村工作开展少不了要跟清风寨的人接触,我也总不能赶她走是吧,再说了,她就住几天。”
“这本就是你的宅子,你想留谁就留谁,我没有什么喜不喜欢,而且,我的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秋梦期直接被堵了回去。
苏韵不欲跟她多说,推开门就要出去。
秋梦期无奈,只得妥协道:“后天就是生辰宴了,到时候事情多,你知道我需要你。”
苏韵原本踏出去的脚一顿,“我知道,我当然会帮你谋划。”
秋梦期知道再说下去就没什么意义,摆了摆手,“行吧,你去休息吧。”
然而就在这时候,原本不知道忙什么去的戴燕却来到了书房门口,见到两人正要往外走,忙叫道:“大人——”
秋梦期抬起头来,第一眼就扫到了她端在手中的托盘,上面还有一碗不知是什么做的羹,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颇为诱人的样子。
戴燕这些日子的行为,秋梦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对这小姑娘到说不上什么别的感觉,只是她更在意的是自己身份的保密性,但是这个姑娘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不把这些繁文缛节放在眼里,做事随性而且会来事,秋梦期知道不能再任由她再这样下去,不然哪天戴雄带人上门来将她掳去清风寨给他女儿做压寨相公,那就麻烦大了。
于是想都不想一把捉住苏韵的手腕,将她轻轻往自己身边一带,冲着戴燕微微笑道:“戴姑娘这么晚了找我还有事吗?”
“大人,都说不要再叫我戴姑娘了,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一旁的苏韵一听,一张俏脸看不出表情,但明显能觉察出她的不耐烦,挣扎着想要把手给挣出来,但却被那人给紧紧地攥住。
秋梦期拉着苏韵的手,身体也微微向她那边靠拢,两人肩膀交叠着,显得十分亲昵。
戴燕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眼睛在她们纠缠的手腕上扫过。
秋梦期扯着嘴角,道:“戴燕,端的是什么东西?”
“大人,你今天晚饭吃早了,就给你做了点宵夜,熬了海鲜粥送过来,不过我不知道苏姐姐也在这,只盛了一碗,苏姐姐等着,我再去盛一碗来。”
苏韵言语冷淡,道:“不必了,
我临睡没有吃东西的习惯,谢谢戴姑娘。”
说完想再次抽回自己的手,可秋梦期的手劲实在太大,没挣开,只得右脚微微一用力,踩在她的脚掌处,想趁着对方吃痛的瞬间抽出手走人,不想在这里看这两人卿卿我我。
秋梦期在被踩中的一刹那确实吃痛,也松手了,但见她要走,忙用力一捞,这回就直接擒住她的腰,她转头来冲着戴燕道:“我也没吃夜宵的习惯,可能要浪费你的心意了,我和你苏姐姐还有些事要商量,你就负责把这些宵夜消灭掉——我们先回房,你也早些歇着不要熬夜哈——”
说着不顾苏韵细小的挣扎,将人给搂紧了半挟持式地将她往自己房间的方向带。
原以为苏韵会越挣扎越厉害,没想到离开了戴燕的视线后她倒反安静下来了,秋梦期这才微微松开手,临了又轻轻捏了一下道:“你腰真细。”
苏韵被她那一下给捏得整个腰身一酥,腿一软,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秋梦期见状,忙将她扶住道:“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还是我手劲太大,我也没用力啊,可能是我没注意自己的力道,对不起。”
苏韵扶着她的手臂缓缓站起来,有些不自然推开她的手臂道:“是我没走好,脚崴了一下,活动一下就好了。”
“崴到了?快进屋我给你看看。”
“戏都演完了还进什么屋,”苏韵想到刚刚那一幕,没好气道,“我要回屋睡觉了。”
秋梦期忙捂住她的嘴道:“你别那么大声,万一人家在暗处看着呢,做戏做全套,进去我顺便给你看看脚,也让你看看我的脚。”
“我做什么要看你的脚?”
“你刚刚踩我那么用力,我都痛死了,这会儿怕是都青了,要是肿了你得负责。”
苏韵闻言松了手上的劲儿,没再反驳,低眉顺眼地跟她进了屋。
“脱了鞋给我看看你的脚,是不是崴了。”进了屋后秋梦期就冲着她道。
“刚刚就那么一下,这会儿不痛了,不用看了,看你的吧。”
秋梦期狐疑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便不再管她,坐到椅子上除了鞋袜,露出白白净净的脚丫子。
她的脚秀而翘,几个脚指头圆嘟嘟的还挺可爱,苏韵忍不住目光停留在上边久了一些,小指头处果然青了一块,微微肿了起来。
“看见了吧,瞧你多狠心。”秋梦期嘟囔着,她觉得苏韵肯定是对她有成见,不然怎么会忍心这么用力踩她。
却没想到这女人突然俯下身子,朝她的脚背凑上去。
瞬间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一蹬腿,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苏韵已经被她给蹬在地上了。
秋梦期见状,也顾不得别的,忙起身弯腰来扶她,嘴里为自己辩解道:“你说你,你要干什么呢,你干吗要……干吗要……我的脚——”
“虽然我刚洗过,可也不能亲啊……”
苏韵听到秋梦期这么说,忍不住羞恼反驳,“我哪
有要亲你的脚,我是见它有点肿,灯太暗了,就想凑过去看个仔细看看是不是破皮了,反倒是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是自己反应太大,这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赤着脚去搀她。
苏韵此时正在羞恼,似嗔似怒地推开了她的手。
秋梦期这人自尊心并不比苏韵少多少,被对方这么拒绝,也觉得挂不住,甩手又回到椅子上,有些讪讪。
“你是不是不愿意配合我演戏?要是实在不愿那以后我找春桃好了。”秋梦期想着刚才这女人反应这么大,是因为讨厌自己,这才会反感这种亲昵的行为吧。
这么想着,心里没来由地多了几分难受。
一个姑娘家家的,任谁被别人讨厌的时候都高兴不起来吧,她如是安慰着自己。
苏韵一听,原本恢复得差不多的神色瞬间又垮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淡:“你喜欢找谁就找谁罢。”
说着没再理会她,转身径直出了门。
秋梦期见状,不禁有些委屈,这是为什么又不高兴了,不许找她又不给找春桃,不过说起来,她其实还是更倾向于找苏韵,骄傲又别扭,还挺带劲儿。
想着要是和苏韵这样的女人假凤虚凰,秋梦期心头微微一热,苏韵对待喜欢的人,会展露出怎样的风情?
女人之间好像也能做那种事,苏韵这种类型的女人,要是和她做,她如此冷淡,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会叫吗,还是——
秋梦期觉得耳朵发烫,赶紧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赶出脑海。!
第 44 章 县令生辰
很快,县太爷生辰到了。
天然居酒楼门前早早就聚满了人,来都是封乐有头有脸的人物。
秋梦期今日换上的是一身深色的长衫,原身年纪小又长得好,为了能给人踏实稳重的感觉,她的衣衫也尽量都选一些老气的布料。
然而事与愿违,颜色深的衣裳却更反衬出她的唇红齿白,戴燕一双眼睛就只差黏在她身上了。
对戴燕来说,要不是身份不合适,不然她也想跟着出去胡闹一番,这会儿只能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说着话,秋梦期被她吵得她脑袋有点要炸开的感觉。
小姑娘长得很俊,可惜就是长了一张嘴。
“秋大人,今晚早些回来,我也准备了你的生辰礼物,等回来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好,我尽量,你和春桃就留在衙门等我。”秋梦期笑了笑着,忍不住又朝门口看去。
她其实也没那么高兴,周身喜庆全靠氛围烘托,毕竟今天又不是她真正的生日,纯粹就是过去应酬,加上前天晚上苏韵和她置气还没好,昨天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话,闹得她这两天心里一直挠挠的。
除去上任当日,今日也算是她和封乐士族乡绅短兵相接的第一场戏,那女人不出来嘱咐两句,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
直到苏长平出声催促该出门了,她这才放弃其他心思,整了整衣襟朝门外走去。
这场宴会少不了要喝酒,秋梦期身边不能没有人,大福也跟着去,但他脑子不灵活,要是临时有复杂情况指望不上他,所以苏韵把苏长平安排给她,苏长平性子稳,这样两个小厮跟着,也更稳妥一些。
当走出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候在外头了。
秋梦期被她冷了两天,按照她的性子此时再见到苏韵,就应该甩着袖子出门去才是,但这会儿见她现身,心里的欢喜压都压不住,哪里顾得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脚尖也控制不住地快速走向她,却又在差了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最后才扭扭捏捏地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凭着如今苏韵贱籍的身份,又长着这么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若真去了,说不定会扯出个什么祸端来,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这话一出,即是破冰,又表明了秋梦期率先低头妥协的姿态。
果然苏韵脸上的神色也缓了缓,递给她一个拇指粗的药包道:“这个能防醉酒,你到了酒楼的时候就可以吃,等上桌的时候药效起来刚刚好,该注意的事情我都交代长平了,以前苏家往来接待都叫他跟着,他知道该怎么做,大福耿直,他会盯着所有靠近你的人,所以你也不用太紧绷……”
秋梦期听着她方方面面地嘱咐着,柔软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掠过耳朵,这一下终于安心。
“好,我知道了,你在家等着,别睡着,我回来要跟你说话。”
宴会上肯定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和各种状况,她藏不住话,回来肯定有一肚子话需要分享,只有苏韵才是
她最佳的分享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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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一切都将会索然寡味。
而她刚刚的这一句话似乎也取悦到了对方,苏韵点了点头道:“去吧,你辛苦了。”
这一下人见到了,秋梦期浑身骤然一轻,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拂去所有心绪,挺直了腰杆朝门口走去。
而这一去,直到大半夜才回来。
回到后宅,率先迎上来的却是戴燕。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睡着了。”
此时的秋梦期有些混混沌沌地站在灯下,两边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多了几分醉人的可爱,一旁的苏长平虚虚扶着她。
听到戴燕的声音,她勉强睁开眼睛道:“戴燕啊,怎么还没睡,本县喝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戴燕嘟着嘴道:“我都给大人准备了生辰礼物了,大人没回来,我肯定也不能睡。”
“哎,让你破费了。”
接过戴燕的小盒子,秋梦期有些口齿不清地道。
戴燕看她这个样子,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咬了咬牙问道:“大人,你不打开看看吗?”
“这里黑灯瞎火的,我眼晕得很,我回房再看,戴燕啊,你还在长身体,快去睡觉吧,不然长不高……”
说着摇摇摆摆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得不说,戴燕着实是大胆,别的姑娘送礼物都是扭扭捏捏让回去再看,她倒好,直接让当面拆。
见到秋梦期要回房,戴燕紧了两步跟了上去,但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停下来了,她是胆子大,但也万万做不到这般不知廉耻地穷追不舍,而且门口还站着一个冷心冷面的苏长平,防她跟防贼似的。
“戴姑娘,请留步吧,大人喝醉了,今晚应酬了很多客人,喝了不少的酒,怕是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了。”
戴燕看了眼屋内,没办法,只好跺了一下脚回去了。
而进了屋的秋梦期见到她走了,也不再装下去,直起腰揉揉自己的肚子道:“这群老东西可真能喝,我都快给喝吐了。”
要不是苏韵提前给自己弄了解酒药,这会儿还不知道会醉成什么样闹成什么样。
“大人,要小的服侍您沐浴吗?”苏长平问道,现在他是来给秋梦期做事,虽然平日不需要他贴身照顾,但春桃毕竟是个女孩子,大人又一身酒气也是半醉,理应也该由他来伺候。
“不用,你去把你姐叫来。”
见到苏长平一愣,她没好气道:“你看我像喝醉的样子吗,你叫她过来我有事跟她商量。”
苏长平应声下来,然后从大福手中接过一个小木箱子,放到桌子上道:“大人,这是今晚上收的礼金,仓官把箱
子给我们后,大福抱着一直没再打开过,其他大件的礼物胡三等人已经帮忙搬到仓房。”
官员摆宴,明面上是庆祝,暗地里就是收钱,秋梦期这边没人,于是孔兴贤就指了衙门的仓官做登记。
“嗯,就放桌上吧。”
“那小人告退。”
秋梦期挥了挥手,又嘱咐道:“记得叫你姐过来。”
听到这话,苏长平刚迈出门的右脚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在地上,幸好一旁的大福捞了他一把。
秋梦期见他们走后,直接就去了净房,天气热,封乐又是最南方一带,加上秋梦期体热根本不需要热水,也没让春桃起来,就着冷水洗漱。
秋梦期把衣服一脱束胸一解,整个人像是得到释放一般瘫软在浴桶里。
苏韵给的解酒药,能在一定程度上延迟和抑制酒醉发作,但并不能达到百分之百的效果,而且这么多的酒水进入肚子,肯定是难受的。
如今水凉凉的这么一泡,包裹着她滚烫的身子,竟让她生出几分快活来,不知道泡了多久,外边传来苏韵的声音。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净房里面待了太久了,赶忙从桶里站起来,却因为浮力的影响,一时候没抓稳,又跌回水里扑腾了好几下。
外头的苏韵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撩了帘子冲进来,入眼的是一具雪白的身子,对方见她进来后迅速地钻进了水里,苏韵不得不将脸上的情绪藏好,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秋梦期轻咳了两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一时候没站稳,你去帮我拿睡衣来。”
苏韵见她真没事,这才返回屋内,在柜子里翻了衣服送进去。
不过秋梦期到没有厚脸皮到直接在她面前穿衣服,她放下衣服后知趣地退了出来。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秋梦期这才把自己给收拾好,脚步虚浮地从净房里出来,只是酒气还没退,脸上粉扑扑的。
苏韵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安静地坐在桌子边上把玩着一个方形盒子。
秋梦期道:“这会得凌晨一两点了吧,闹得够晚的了。”
“丑时,更夫刚过去不久,不过明天休沐,你不用早起点卯,偶尔晚一点睡没关系。”
秋梦期听到休沐两个字,脸上露出开心的笑,随后一屁股坐到她旁边道:“你帮我擦头发。”
苏韵默默地从旁边抽出一条服子,侧过身去,一点一点地帮她绞发。
秋梦期被她弄得舒服,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眼睛就这么闭着道:“你一会儿就别折腾了,今晚就睡我这。”
苏韵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秋梦期颇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道:“难得你今晚没有反驳我。”
苏韵怕扯着她头发了,只好顺着她的脑袋把头发往前送了送道:“我确实不想折腾了。”
“早该这样了,”秋梦期低声嘟囔着,“封乐这小小的地方,官场做派还真不
小,不知道是这些富商是真有钱还是被以前这些官吏给吓怕了,一搞宴会就忙不迭送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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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我办事又不一定非得给钱,按章程来,有项目该给谁我还能不给?”
“你是这么想,别人又不这么想。”
“哎,我看那盒子里,装的都是银票银子,可不少呢,还有些古玩啥的给搬到库房里了,明天得好好点点。”
苏韵斜斜看着桌面上的小方盒道:“这个也是他们送的?”
“这个不是,这是戴燕刚刚给我送过来的——嘶,你轻点嘛——”
苏韵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力度没控制好,“她对你可真好,怕不是看上你了吧。”
秋梦期干笑了两声,“你还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呢,人家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都知道送我礼物,我们好歹一个地方来的,你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今天又不是你生日。”
“你怎么知道不是,万一我刚好也是同一天呢?”
“你生日是十二月份……”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苏韵立马噤声,但却被秋梦期给抓住不放。
“苏韵,你居然记得我生日。”
“倒不是特意去记,你一向张扬,每次过生呼朋唤友整个学校都知道,碰巧我妈生日也是在那几天,就多少有点印象了。”
原本以为抓住了苏韵的小尾巴的秋梦期一下子就萎了,小声嘟囔着道:“哎,你当时肯定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要不是我张扬,你怕是不知道我是哪个……”
苏韵低着头继续摆弄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第 45 章 清点礼金
秋梦期到底没扛过姗姗来迟的醉意,和苏韵胡乱说了一通话后,直接醉倒在椅子上,什么时候睡到床上都不知道。
等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春桃——春桃——”她低低唤着。
叫了两声见到没人应,就又躺回了床上。
眼下铺子开了,后续蚊香的产量要保证,如今没什么人手,连她自己有空都要跟着一起做蚊香,秋梦期也吩咐过春桃不要一直守着她,先紧着蚊香生产那边,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不需要再来一个人时时跟在屁股后面伺候。
这就导致了这会儿喉咙干哑想喝口水,却因为犯懒提不起劲儿又瘫回了床上。
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渐渐苏醒过来,刚要起身,却听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又顺势躺了回去,“总算来个人了,给我倒杯水。”
苏韵听到她沙哑的嗓音,忙去倒水,端到床边。
“起得来吗,还是我扶你起来?”
“能起得来,”秋梦期双臂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佯装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我手没劲儿,你喂我。”
苏韵将杯子凑近她嘴边,听着她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眼睛忍不住扫过对方净白的面孔,眼睛还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浓密的黑刷子一颤一颤的,令人心痒。
足足喝了两杯水,秋梦期这才又靠在床头歇了半晌,“我就起来洗漱了,你别走,一会儿跟我点一下人情钱。”
“嗯。”
等秋梦期收拾完坐到桌前,已经过了半个多钟,桌上已然放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餐粥。
秋梦期惊讶道:“你做的?”
“你看我像会做饭的样子吗?”
语气不是很好,秋梦期大概能猜到是谁做的,不动声色地回道:“嗯,不像。”
“……人家还让我问你喜不喜欢昨晚上给你送的生辰礼物。”
秋梦期干笑道:“什么生辰礼物,我都不记得放哪儿了。”
“在这儿呢。”苏韵将那方形盒子推到她跟前。
秋梦期抬眸瞟了她一眼,见到对方正看着她,她若无其事地将这小方盒子给摆到一边。
“怎么,不打开看看?”
“小姑娘家家送的小玩意儿没什么好看的,快把那大盒子拿来,那里面有才是好货,这次成不成事全靠它们了。”
苏韵这才放过那个小盒子,把昨晚上大福抱回来的那个匣子给搬过来。
“很轻。”
“装的是银票,能沉到哪里去。”
等匣子打开,果然装着一小沓银票。
苏韵拿起清单,大概翻了一遍道:“列得还蛮清楚,合计是一万三千两,这个王氏米行居然送了一千两,果真是个大手笔。”
秋梦期抓起那一沓银票,嘴里啧啧啧几声:“这个王氏是封乐的世家之一,在京都有靠山,封乐有一半的税银就是靠王氏家族帮忙收缴。”
“世家门阀掌握大量土地,也无需交税,单单这一点就能保他们世代荣华富贵。”
秋梦期深以为然,摇摇头叹息一声后道:“官绅一体,狼狈为奸,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当官,区区一个县令的生辰宴都能揽银上万两,可衙门的库房却只有不剩八百两的存银,这背后的水深呐——好啦,数数看,看看账对不对。”
“你这是信不过你手下那些人?”苏韵忍不住嗔了她一眼。
“我晾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糊弄我,不过我现在考验的是他们的算数能力,这么多银子,保不齐还真会算错。”
苏韵勾唇浅笑道:“依你。”
她难得笑,一嗔一笑之下眉眼小弧度地弯了弯,竟让秋梦期瞧出一丝的媚意来,她眼神飘忽了两下。
“不需要辅助工具吗?”看着对方拿过清单开始口算,她掩饰着咳了两声,问道。
“就这几个数还需要纸笔算盘?”苏韵嗤笑一声。
秋梦期耳朵微热,给忘了这女人数学口算心算都很厉害了,于是也不再跟她扯,拿起银票一张一张地加起来。
过一会儿才加完,“我这边的银票加起来是一万一千一百两,咦,刚刚那清单是一万一千整吗?”
“嗯,这里登记的是一万一千整,数没错。”
“还多了一百两,这个仓官业务不过关,回头得给他个教训才行。”
两人仔细又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送礼的名单。
“孔兴贤卢顺义都随了三百两,下面的小吏统一都是一人一百两,看来这是行情。”
“孔兴贤这些年没少拿钱,听说去年他们家搞宴席都搞了四五轮了,卢顺义也不差,两三回总有,其他小吏也是不低于一年一回。”
“这么搞,一年不到一百两的俸禄都跟不起这样的人情了。”
“你有看到季呼的名字吗?”秋梦期翻了几遍清单,还是找不到,“昨晚人多,我也没太留意,反正我是没瞧见他,要是他真来了,不至于不到我跟前晃一下。”
“我刚刚一条条对过了,没见到他,应该是没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得还有这种人,这会想必他已经把我给列入孔兴贤卢顺义之流了。”
“官场上有些东西很微妙,一人过于耿直清白容易被排挤,季呼一个小小的县尉,背后要是再没人,地位岌岌可危,他能待在衙门这么久没被排挤下去,看来也是有一定的能力。”
“一个县里总得有一两个办实事的人,孔卢二人不干事也得留一个干事的,看看吧,等这事过去了,我多跟他亲近亲近。”
“别,你越是看重他越是害了他,他那种性子的人忽悠并不需要你如何看待他,他更希望的是你把封乐给管好,肃清这里的官场让百姓安居乐业。”
秋梦期听了这话,思索半晌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不用那么刻意。”
“清单上面还记有客人送的礼品,长平说放在后面的仓房了,要看看吗?”
“不看了,
无非是一些古玩字画,
我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
苏韵一副看着野蛮人的眼神看着她,“这可都是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物。”
“又不能带回现代去卖钱,有什么用,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
苏韵摇了摇头,“我一个低等官奴拿这些东西,跟我身份不配。”
“有什么配不配的,这些东西都是死物,有人欣赏才有价值。”
苏韵只好先把匣子收了起来,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又瞄向一旁的小盒子,随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带着清单就出门去了。
这一幕还是落在了秋梦期的眼里。
她疑惑着苏韵的小心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拿起桌面上的小盒子,打量了一番后这才动手拆了上面的绳索,再轻轻往上一掰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青翠透亮的玉坠。
她拿起这块玉坠仔细打量着,发现这玉坠看着高级透亮,恐怕是个价值不菲的宝贝,而这个玉坠是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至于是谁使用,秋梦期不用想也知道,这也是她觉得玉坠烫手的原因。
一个未婚的小姑娘,将随身的玉坠送给自己,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不能再放任下去了,秋梦期不敢再看第二眼,赶忙将东西包起来放回盒子里,起身就出门去找戴燕。
戴燕这会儿正和春桃大福在东厢房忙着做蚊香,见到秋梦期过来,脸上立即就扬起了笑,轻巧地从椅子站起来,朝门口跑了过来。
“大人,你刚刚喝粥了吗?”
秋梦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喝了,很好喝,不过以后这些粗活交给春桃做就好了。”
“这有什么,我在家也经常给我爹和寨子里的叔叔伯伯们做过饭。”
秋梦期正要说话,却见苏韵抱着一筐材料走过来,她两站的地方刚好挡着道了,她赶紧拉着戴燕的手腕往旁边一避,却不承想她这一拉,却让小姑娘瞬间羞红了脸,顺从地跟着她挪到了旁边的过道上。
苏韵没给她们任何眼色,径直进了厢房。
没来由的心虚感让秋梦期有些不安,想到还拉着戴燕,她赶忙放开手道:“戴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原本心跳加速的戴燕听到她这一身戴姑娘,滚烫的脸颊凉了凉。
直到两人离开东厢房去到外头的院子里,秋梦期这才把兜里的盒子给拿出来道:“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戴燕见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退回来,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她虽然胆子大,热烈直白,但也不过是个少女怀春的小女孩,也有着女孩儿特有的敏感羞涩,她难过地道:“大人是嫌弃这玉坠是我用过的吗,这玉坠其实很灵的,是我爹去盗墓时候挖到的珍宝,可以避邪招财,有人给白银万两我爹都不卖,我从小到大靠着这个玉坠都能逢凶化吉避了不少灾祸,大人在官场之上,身边各种妖魔鬼怪心肠歹毒的人,比我更需要它。”
秋梦期听她这
么说确实动容了,
,
无异于捧出了自己的一片真心,自己怎么能拒绝她伤她的心。
但不拒绝才是真正伤人心,秋梦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至善十美的人,可也不能这样去欺骗一个小女孩的真心。
“正因为珍贵又灵验,所以我就更不能收它了,你父亲给你你应该要好好珍惜才是,怎能随意将它转送他人。”
戴燕有些着急了:“你不是什么他人——”
“戴燕,你聪明活泼又可爱,我真心把你当成我妹妹看待,我同样也希望你能一直开开心心快乐无忧,所以我和你父亲一样,都希望你能一直戴着它。”
戴燕听她这么说就更难过了,她才不要当什么妹妹,她人长得不赖,在山寨里在村子里,都是被人仰慕追求的份,明明小县令每次见到自己也都是笑眯眯的,她能感受到对方并不讨厌自己,可眼下却如此决绝地退回礼物,这让她很挫败也很失落。
她难过极了,很想不管不顾地闹一番,但她到底还记得这里不是清风寨,爹爹也不在这儿,她闹了没有人来哄她,也没有人来为她出头,小县令刚刚拒绝了她,也更不可能迁就她。
于是只能压抑着,任由着眼泪流下来。
秋梦期见她这样,一时间手足无措,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眼前的女孩子,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早上做的粥就很好吃,我就把它当成我的生辰礼物了,你就无需再烦恼了,可好?”
“可你都说了让我不要煮了。”
“我是这么说没错,生辰一年才一次,这次吃了,下次可不能随随便便煮,明年要是还有机会,你再煮一次当做明年的生辰礼物,那可行?”
戴燕被她这么一哄,眼泪这才渐渐地歇住了。
她知道秋梦期不会再收她的玉坠,气鼓鼓地从秋梦期手中夺过盒子道:“不要就不要,我还不乐意给你。”
说着抱着东西跑回了厢房。
秋梦期见状,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得把春桃叫出来,让她这几天好好留意着小姑娘,看着让她不要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好好开导她,在她面前多说自己的不是,最好能破坏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
春桃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主子,领命去了。!
第 46 章 两项决策
五月二十九,过完生辰后的县太爷上堂后,立即宣布两件大事:
第一,从今日起,县令将携师爷进驻户房,对三年来封乐县所有账本亲自审核对账,户房主事及和钱谷师爷等相关胥吏随时待命,以便对相关账目条款进行解释。
第二,全县下发告示,全县四十五个村子,凡两年内所有参加徭役者,于六月初六带上个人公凭到西城的点兵场排队领取服役的工钱;
这两件事情一经发布,所有大大小小官吏一片哗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前日晚上还一起把酒言欢,可如今上衙后这个小县令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户房主事、仓官和其他几个负责钱账方面的胥吏们更是脸色大变,似乎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卢顺义忙上前道:“大人,使不得呀,如今各地征调百姓服役,哪里还给工钱的,县里各个地方要花钱的地方多,不是修路就是修建防洪堤坝,朝廷不拨款,这些钱都挪到那里去了,哪里还能挪得出钱来,如今衙门账上也就只剩八百两银子了,就算全都拿出去发也不够哇。”
“朝廷有明确规定,专款专用,徭役的钱到底是不是真用到修建堤坝去了,等本县拿到账本一查便知,倘若衙门账本清清白白,这笔工钱,本县可暂借给衙门就是。”
众人瞬时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古以来,有哪个当官的舍得拿出自己的钱去贴给朝廷和百姓?
很快,众人就想到了前日小县令的生辰,本地的土豪富商还有官场同僚们都送了不少银子,难道小县令舍得拿这笔钱来贴到这上边来?
难道这小县令为了搏个好名声,甘愿把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散出去?
众官吏们只想拍大腿骂县令糊涂啊,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口,以后要是不发了,这群刁民定定是要造反。
孔兴贤心里更是骂骂咧咧,骂秋梦期才收了万把两银子就飘忽得都不认识人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痛心疾首道:“大人,下官知道你爱民如子,可你也要过日子不是,百姓有百姓过日子的法子,朝廷征调服役,百姓自当尽心尽力为国出力,朝廷才能保证大家安居乐业,百姓都明白着这个理儿啊,这几年不也都是这么过来了。”
“这叫哪门子的这么过来了,前阵子清风寨闹事不就是因为你们压下这笔银子?此事本县意已决,卢大人,你负责起草公告,让百姓六月初六前来点兵场领工钱,若是没通知到位的,唯你是问。”
“大人,三思啊!”
卢顺义、孔兴贤等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冲着秋梦期磕头,请求她收回成命。
“本县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了,百姓的工钱一定要发,要是衙门发不起,本县出这笔银子。”
即便如此,孔兴贤等人还是不答应,谁知道这小县令在这里待多久,说不定一年后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人了,到时候这口子开了,收拾烂摊子的人可是他们这些人。
“大人,百姓再苦
朝廷再苦也不能花您的银子啊,请大人收回成命。”
“请大人收回成命!”
“怎么?都不愿意服从命令!是我这个县太爷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秋梦期看着跪在地上这一群人,把桌上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下官等是为了大人好,咱们这些当官的,一年俸禄才不过百两,你再往里头贴银子,以后要是碰上个什么三灾五难的需要银子了那可怎么办!”
“怎么,卢主簿是巴不得本县有个什么三灾五难,是吗?”
“下官万万不敢,正所谓人有旦夕祸福,留着点备用准没错啊大人——”
就在争执的当口,有一人却越过前边数人,跪倒在地,铿锵出声,“——大人,下官愿意协助大人通知各村落百姓前来领取工钱。”
孔兴贤见状,骂道:“季呼,你又来捣什么乱,这里有你什么事!”
秋梦期眉头一皱,转头冲季呼道“季县尉,本县手头还有件事安排你去做,立即组建五十人的劳工队伍,专门负责衙门委任的工程,主要工作包括并不仅限于修建官厕、道路等,凡身体强健者均可报名,工钱日结,每日五十文,六月初二之前要组好队伍。”
季呼愣了一下,还想说话,却听到秋梦期喝道:“季县尉,本县刚刚给你安排了任务,我劝你最好不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贪求事功,连别的同僚的工作也想一并抢了去。”
季呼闻言,咬了咬牙应声接下任务,退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忍不住幸灾乐祸一番,只是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得意,却又听到小县令沉着脸冲着还跪在地上的卢顺义道:“卢主簿,本县再问你一次,我安排你发布公告通知百姓来领工钱这个任务,你是接还是不接。”
“大人——”
“你只需回‘接’或者‘不接’!”
“大人——”卢顺义急得整个额头都是汗珠子,连连磕头,不敢应下来。
“这么说来,卢大人是想要违抗本县的命令了,是与不是?”
“接——接——接——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做。”
“好,那就起来吧,记住了,本县这几日内会微服下村子,若是遇到有人不知道衙门返还工钱这件事,本县就当你失职,不用等到年底考绩,本县现在就可以如实汇报到郡守大人处,你最好自己掂量一二。”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把这项公告传达全县,不论妇孺老幼,不漏一个。”卢顺义被刚刚咄咄逼人的小县令给吓得战战兢兢的,这会儿连头上的汗都不敢擦。
“还不做事去!”
卢顺义被这一声暴喝吓得身子一颤,连声应下退了下去
秋梦期处理完卢顺义,随即盯了一眼站在后面那一批专门管理钱粮账本的几名户房胥吏,道:“还有你们,本县刚刚宣布的那几个任务可都听清楚了?”
此时的秋梦期气场全开,不可冒犯。
那几名胥吏只觉得脊背发凉,头都不敢抬,连连答道:“听清了听清
了,
”
?,
“前头带路,其他人各自忙你们的去。”
孔兴贤脸上阴晴不定,见到秋梦期要往户房走,忙换了个脸色颤巍巍跟上,问道:“大人,可有事情安排给下官?”
“你先忙你手头的,我回头随时有事指给你。”
说着冲着身后的大福和苏韵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去户房查账。”
县衙的财政管理主要由户房负责,其中包括征税、开支、存储、统计、核算等各项工作。账本的编写就是财政官员必须完成的一项重要任务,并且必须保证账目的准确性和真实性。
但事实上,各级衙门账本出错的情况并不罕见,因为古代的计算方式和工具有限,很容易出现计算错误、记录错误或者被人恶意篡改的情况。此外,由于古代财政会计制度相对简陋,有时候也会出现漏税、隐匿财产等情况,从而导致账目不太准确。
而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就是要从这里切入。
三年的账本至少有十几本,但朝廷律法规定,不能将相关账本带出户房,只能进里面去看。
她们三人查账主力是苏韵,大福去做保镖,至于秋梦期自己则是去装模作样镇镇场子。
三年的账想要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绝非朝夕的事情,所以她和苏韵商量过了,主要是查一些数额较大较明显项目,抓大放小,侧重看看有没有“物价不符”及“账实不符”这两个方面情况,她相信以苏韵的能力,应该能查出不少的东西来。
户房秋梦期是来了很多次,但这次目的不一样,她冲着跟在身后的四名胥吏道:“在账本没查清楚之前,户房门口挂两把锁,一把是你们以前的那把旧的,还有一把是我让人新打的,只有我们同时在场才能开门,任何人不许私自夹带账本进出或擅自改动。”
小吏们这才知道这个小县令是真的是有备而来,看来这次是要糟糕了。
但又忍不住怀着侥幸的心理,小县令年纪轻轻的哪知道怎么查账,可能也就做做样子罢了,于是一个看一个的,挤在一处不说话,想着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可谁知才不到两刻钟,苏韵就指了其中一个地方道:“这一项都是谁经手的?”
胥吏们见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师爷,平日做的也都是个丫鬟分内的事,并未把她放在眼里,于是都不吱声。
可谁知下一瞬,却见县太爷拿着一本书往桌面重重一拍道:“都聋了吗,问是谁做的这本账,王少庭,你是户房的主事,你也不知道吗!”
书本排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吓得几人浑身一抖。
户房主事王少庭被点到名,赶忙上前道:“回大人话,税事繁忙,小的忙着下去收税,往日这些账都是他们几个做的。”
一个叫丁延的小吏急忙上前道:“是小吏做的。”
“堂堂户房主事,就算不是你经手做账,但县里大大小小的账目,你都应该亲自
过目,做到心中有数,如今问起话来,你却如此推脱,真是岂有此理!”
王少庭低着头,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秋梦期心里来气,一拂袖道:“丁延,你来回答。”
丁延赶忙躬身答应。
“仁和九年三月十二临姚村至里建围堰护栏一项支出三千两,四月初八又另计一项里建至姚临村堤坝修复同样是三千两,这是重复记账还是两项不同的支出?”
苏韵这话一出,站在门口的五人脸上神情各异,明显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丁延顿时腿一软,额头上直冒汗。
秋梦期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才多久就揪出一个问题,好歹也有三千两呢。
这些人胆子真大,明明同一项支出,换个词就能计两次,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丁延,问你话呢!”
“回……回……大人,小吏小吏有些记不住了,得好好想想……才行。”
“那你好好想想,券契上面记录着的都是由你经手,同样都是徐高恭批复,不过我看了一下其他券契,这个徐高恭的字迹似乎有所不同。”苏韵垂眸冷冷打量着他。
徐高恭就是前任倒霉的县令,被排挤加上没什么政绩最后只干一年多就灰溜溜走人的倒霉蛋。
“根据县志,仁和十年六月份之后徐高恭似乎已经离任了吧,我刚刚粗略翻了一下后面的账本,仁和十年六月之后还有诸多券契上面依旧是由他签发的名字,莫非徐县令离任之后放不下封乐,又跑回来帮你们继续处理政务了?”苏韵的眼神并不锐利,但此时打量在门口几人的身上,仿佛一道道利刃,能将人刺穿。
秋梦期一听,也拿起后面的几本账本翻开,细细看了几眼,道:“还真的是,徐县令六月十七离任,然而六月十八至十月初五记录的账目,券契上依旧还是他的署名,丁延,你好好解释一下。”
丁延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韵看了他一眼,拿起另外一本账本又继续翻开查阅,时不时拿着纸笔在稿子上面加加减减。
秋梦期也没吱声,靠在椅背上,看着地上的丁延,没有继续逼问,就任由他这么跪着。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苏韵给把账本和另外一本库房登记本递给秋梦期,指了指其中的一项。
秋梦期见状,冷哼一声,拿过账库房登记本看了一下封面,道:“这一本又是谁负责的?”
今天的县太爷扳着一张脸,尤其不近人情,加上她刚刚连番呵斥了季呼和卢顺义几人,让眼下这几人都有些发怵,再则账本的事本就有鬼,秋梦期一出声,这几人就宛若惊弓之鸟一般。
几颗脑袋齐齐抬头,盯着她手中本子,祈祷着千万不是自己负责的那一挂。
丁延再次上来认领了。
“仁和十年八月,从库房出了一万两银子,名目为附费,这笔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你给好好解释一下。”
众人心一紧,不知道这个女师爷
眼睛怎的如此锋利,总能看到关键的条目。
“这……这……”
“这什么,就只会说一个字吗?”
“大人,这事……您最好问一下仓官,这银子进出小的都没见过,就仓库那边报了个名目上来让我记录……”
“账目的事为何会牵扯到仓官?胡三,去把仓官叫来。”
胡三赶紧转身去找人,不到几分钟,仓官赶到,埋着头不敢和秋梦期对视。
秋梦期看着眼前缩头缩脑的孔元亮,此人正是前日宴会上帮她登记礼金的仓官,还算错了一百两银子,就不知道是真弄错了还是被他贪墨了去。
“附费一万两,这是怎么回事?”
“回……回大人,此笔款项乃……乃……”
“乃什么!不会说话了吗?”就四个人,还相互推诿,户房主事不懂具体的账目细节,记账人员未核实就登记,如今又扯出来一个仓官,这仓官来了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秋梦期火气瞬间就顶上来了。
她愤然转身,一把将手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瞬间,杯子落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四散飞溅,发出刺耳的炸裂声,惊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身子一颤。
只有一旁的苏韵和大福依旧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如此动静同时也惹得周边各厢房的其他官吏心惊胆战,孔兴贤这边更是坐立难安,一直走来走去,想找卢顺义商量,但他又被安排了事情去搞宣传了,这让他心里越想越不踏实。
“……大人喜怒,小吏小吏——这一万两银子是衙门将现银拿去钱庄放——放印子钱去了……”孔元亮擦着头上的汗,继续道,“钱庄会每年返回两千五百两的利息,如此一来,也……也好补贴衙门……”
原来如此!
在古代,放印子钱的账目往往不会明确写上“印子钱”,而是记载为“杂费”、“附费”、“杂役”等等。这是因为,印子钱是一种非正式的金额,通常是由官员私下里征收或收取的。在严谨的账目管理中,这种私人收费显然不能公开记载,因此就用含糊不清的术语来代替。
还说什么补贴衙门,这利息的钱还不是落入这些人的口袋了。
可恶的是,要是不查,这银子直接做了支出记录,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归还衙门了,这账本还有州郡户参军签字,看来李泰那边的人也被渗透了。
“这么说来,衙门的账上其实不只有八百两银子,而是一万零八百两,是与不是?”
“是的,大人!是有一万零八百两,大人刚来,小吏最近忙着,还没来得及把大人那一份利息给您送过去,请大人喜怒。”
秋梦期闻言,气极反笑,“你是觉得本官没拿到息钱才来查的这个账?”
孔元亮忙回道:“大人高风亮节,自不是这个意思。”
秋梦期不理他,拿起对应的账本丢到丁延跟前,“库房出了一万两银子,你这里的记录是附费的名目,且不说朝廷不允许拿公款放印子钱,可这笔钱既然
是用来放贷,
,
等于这笔钱是直接被你吃了不体现在账本上,本官要不查这么一下,连衙门有多少银子都不知道。”
丁延自知大祸临头,不住地磕头道:“小吏一时疏忽,请大人责罚。”
“疏忽?你们这是在企图蒙蔽我,从我上任到现在,前前后后问了多少次衙门还有多少银子,但凡有一次你们能有一个人告诉我,还有这笔钱放在外头,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你们这已经是非法侵占朝廷的公款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丁延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
秋梦期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丁延主导的,这笔款项是徐高恭那倒霉蛋签字,而银子是仓官直接拿出去的,仓官背后是谁,在衙门上下都不是秘密。
但是她和苏韵此次查账的目的,绝不是要把整个沥州的官场肃清,因为她们根基不稳,得罪不起这些人,而且一旦危及这些人的根本,还会给她们招来杀身之祸。
她们的目的,是想把被这群人吞进去的一部分银子给吐出来,不然眼下封乐要搞建设,根本拿不出钱来。
没钱,怎么搞?
“看看——看看!我坐在这里还不到两个时辰,一个早上都还没过去,就查了两个大漏洞,一万多辆银子的窟窿,我要是坐满三天,岂不是能查出上数十万的漏洞,真是岂有此理。”
秋梦期一点都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户房这几人跪在地上面如白纸,满头大汗。
“若是细查下去,你们几位的脑袋多少都不够砍吧!”
“大人饶命,小人没有贪污,只是一时疏忽记错了账——”“大人容禀啊——”“大人——”
“本朝律法规定,州、郡、县三级官员贪污各八百、四百、二百两以上,就要判处斩首,这上万两的漏洞,如此巨大的数额若是让刺史大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责罚我,当然,郡里负责审核封乐账目的户参军等人怕是也逃脱不了干系。”
“大人饶命啊——”
秋梦期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几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也并不想苦苦相逼,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位子我至少要坐上三年,甚至还更久,保不齐会有一□□廷会查到这里来,这一笔烂账我要怎么说得清?”
“大人,如今还没走到那一步,小吏等还可补救——”孔元亮等人忙道。
忙活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秋梦期心微微一动,但脸色依旧凝重,沉吟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道:“三天之内,六月初一晚上散衙之前,把漏洞都补上,本官对账本的事情不再追究。”
此话一出,几人如得大赦,直叩地上谢大人恩。
但下一秒,他们心又猛地变得沉甸甸,这漏洞怎么补,补多少才合适,他们一时候也拿不定主意,而且这些银子都吃进去了,哪里还能吐得出来。
也只能先凑一起商量一番,看看背后的主子能不能拿出什么主意来,要么阻止小县令查账,要么想办法把账平了。
“既然你们愿意平账,那么这些账本本官就不继续看了,三日之内新账本换旧账本,账平了,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直接上书至新会,请郡守大人和刺史大人派人进驻封乐,到时候会有什么结果,各位自行体会。”
胥吏们闻言心中直呼这个疯子,心中忍不住将她千刀万剐,但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惶恐应下。!
第 47 章 黑衣杀手
五月二九当晚,寅时,月黑风高。
衙门后宅县令住所一片漆黑。
扑通——
扑通——
像是下饺子一般,围墙边上突然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紧跟着几声凌厉惨叫声相继而至,但很快就失去了动静。
“老大,情况不对。”
说话的正是潜伏在围墙外侧几名黑衣人。
按理说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多人来,只是雇主势在必得,这才一下来了六人。
可眼下却出了这样的状况。
墙外接应的三名同伙顿时忐忑不已,其中一人问道:“老大,还要进去吗?”
“按理说老三他们得手了会发出信号的,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我怎么觉得刚刚那几声就是老三他们,难道这里边有高手?”另一人小心翼翼道。
“县令身边也就只有那个傻子有一身力气,他睡后罩房,就算赶过来也没能那么快,难道他一直守着小县令?”
“那傻子是有几分力气,可这么短时间解决咱们三个兄弟,他做不到。”
“这宅子里诡异得很,大哥,咱还要进去吗?”另外一人忍不住又催促。
“老五,你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记住了,只是探情况,不要动手。”为首的黑衣人嘱咐道。
“是大哥。”
随着另外一个黑衣人纵身一跃,很快又上了墙头,然后不过两息的工夫,又是一声惨叫,随即也没了声音。
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再也不敢逗留,趁着夜色逃去。
……
第二天一大早,封乐众官吏按时点卯上衙,孔兴贤等人早早就到了,几人面色凝重,紧盯着三堂的大门,眼睛一眨都不眨一下。
随着脚步声靠近,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袭红色官服的县令出现在门口,整个人神采奕奕,脸上笑眯眯的。
“各位今天都来的好早,值得表扬,以后继续发扬,”秋梦期神色和往时无异,“今天没什么事要商议的,大家按照昨天分配的任务各自干活去吧。”
若不是昨日见识过她那副咄咄逼人的面孔,官吏们以为这个小县令当真个人畜无害的公子哥。
而她这话一说出口,让原本提心吊胆的官吏更是忐忑不安,这种被吊着的心情着实难受。
昨日下饺子的那四人到底什么情况,宅子里到底还有什么高人潜伏于此,县令对昨晚的暗杀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为何那几人都不能伤其分毫,这一切都无从得知。
孔兴贤咬咬牙正要上前打探,却听到秋梦期叫住了孙锦。
“孙捕头,带几个人去我后宅子,昨晚上进了几个小贼,从墙上摔下来,把手脚都摔断了,我当时困得很,也还没得好好审问他们,你去把他们拎出来,刑房里那些东西再不用就生锈了,好好问问这些都什么人,连县令的宅子都敢闯。”
这话落地,直接炸开
。
孔兴贤更是瞳孔一缩,这几个可都是个中好手,昨晚中人连夜来报的时候,他已知道事情不妙,但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小县令嘴里说出来,让他大受震撼。
昨晚后宅的情形具体是如何?这些个的杀手合作过那么多次就从来没有失手过,怎么一下子全载进去四个了。
其他人同样也是惊恐不已,但很快换了副神色,纷纷询问大人是否受伤。
秋梦期笑笑:“本县有高人在侧,这等毛贼上门就是直接来送人头,不足为惧,孙捕头,这几人嘴里可能含有毒药,为了避免他们服毒自尽,我的人已经把他们下巴都给卸了,你注意一下。”
孙锦此时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当年上上任县令怎么死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但没想到现任县令却如此轻松逃过一劫。
“遵命,我马上去办。”
说着一招手,几名衙役跟在他身后鱼贯进入后宅,很快就在墙脚下边见到了倒在一处的四个黑衣人,这几人双臂双腿全被废掉动弹不得,下巴被卸了也说不出来话,瘫在那里像一堆废人,见他们进来,满眼绝望。
“全都带走,好好审问。”
孙锦带人将这几个黑衣人拖出来的时候,各公廨的胥吏都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看,一时间人人面色惨白惶恐不安,也不敢串门偷懒,坐在桌子前佯装忙碌。
秋梦期先是去到户房巡视了一番,“关心”了一下账目的进度,这才又回来办公。
户房的几名胥吏们简直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待她走后忍不住出声抱怨。
“孔兄,这可如何是好,你不是说过了昨夜这个账就不用再平了吗,可你也看了,那位刚刚来,可有歇了平账的心思?”
孔元亮刚没从小县令的一番“震慑”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说什么的时候,忙四处张望,最后才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说这些作甚,不过先不要慌,再等一晚。”
丁延急得六神无主,“明晚就要到期限了,我等不了你们了,我的那部分我自己添,剩下的你自己去与其他几位大人说,他们不补,到时候让秋大人自己找他们去。”
“说什么浑话,不是还没到期限吗!你急什么急!”
“等明天就来不及了,今天得先去钱庄把那一万两银子拿回来,那笔银子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
“银子按年定存,这个时候拿银子,今年半年的利息直接就没有了,你再等一天,今晚上要是还不解决掉他,明日再去也不迟。”孔兴贤吐了口唾沫,脸上神情逐渐狠厉。
丁延咬了咬牙,“——那我再等一晚上,明早要是还没有消息的话就别怨我把事情都抖出来,你今晚回去与你叔父说吧,之前拿的那几笔大的,该拿回来的就都拿回来,反正我不会扛这个罪名。”
“你小子,你当初拿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我也不想啊。”
……
大福得了秋梦期的命令守在户房门口,只要他们不把账
本带出去,这几天可任他们自由进出,毕竟平账补钱,坐在户房银子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另一边孙锦忙着审讯那几名黑衣人,虽然他心里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黑衣人死不交代,问不出什么来。
倒是季呼上午就来向秋梦期交代自己的差事了。
“五十人,都找齐了?”
季呼点了点头,“一日五十文,多的是人抢着做。”
“那你考察过这些人没有,好吃懒做的不要,要身强体壮的。”
“是,大多是以前认识的劳工,算是知根知底。”
秋梦期点了点头,“你做事效率还是不错,在里头选两个人当头儿,每个月多给三百文,方便管理。”
效率是什么,季呼不知道,但绝对是夸人的话,遂回道:“是,这些人要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明天你带他们去点兵场,搞个临时的集市,大概能容纳五六十个摊点,我打算搞个展览会场。”
展览会?
季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秋梦期难得地耐下性子跟他解释道:“上次宴会你没去,这些富商都给我送了银子,衙门先前挪用了老百姓服徭役的工钱,眼下赋税沉重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城里城外怨声载道,我就想着拿这笔银子去给大伙儿把工钱给结了,这些富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给我送的这个礼,我好歹得给他们一些实惠,故而要搞一个展览的集市,让这些人还有往年赈灾捐粮的商家们来这里摆摊卖点东西。”
季呼道不解道:“可点兵场那里光秃秃的都没有人,谁去那儿买东西。”
“你忘了,我已经安排卢顺义去通知全县各个村子六月初六到六月初十在点兵场领工钱吗,到时那里必定人山人海,你再安排那些人在展销会正对面处搭建一个巨大的舞台,请咱们县里最有名的戏班子,请两个来,轮流唱,唱它个五天四夜,不怕热闹不起来。”
季呼一听,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大人好想法。”
秋梦期得意地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继续道:“这些商人有粮商、布商、茶商等等,卖的大多是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必需品,百姓领了钱了自然是要买东西,如此岂不方便。”
“大人,我这就去办。”
“你先在我这儿支取五百两银子去操作,衙门的账这几日还在查着,不方便收支。”
季呼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还要在会场入口处设置一排木板子,到时候把给我送礼的这些商人名字和银子都写上去,当然是以募捐的名义,不过这些商人定是不喜这些操作,毕竟他们并不想给衙门捐银子,而是想给我这个县太爷送银子让我记着他们的好,以后好给予他们一些方面的便利,这两者差别很大,所以你务必要把这个活动搞得风风光光的,让他们面上有光又有钱可挣,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有怨言了。”
“大人高明,下官这就去办。”
“慢着,你那场地我估摸着要三十人就够了,你另外派二十人到四个城区,协助中标那几家商户,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四个官厕全都建好。具体怎么修建我这边已经画好图纸了,你看看队伍里要是没有泥瓦匠建筑师的,就另外再找几个来,以后这样的活很多。”
“你先安排人手,明日户房那边的账应该能理清了,到时候势必会多出不少的银子来,这几项工程全权由你负责,你务必把控好预算支出,申请的每笔费用也需要经过我亲手签字方可去库房支出银子,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下官——定不负大人期望,将这几件事给办妥。”
秋梦期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可当季呼走到门边的时候,却欲言又止,秋梦期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还请大人注意安全,千万保重。”
秋梦期笑了笑,点了点头。
终于,不再是自己和苏韵那女人单打独斗了。!
第 48 章 家花野花
季呼前脚刚走,孔元亮后脚就来了。
秋梦期看着眼前几乎把腰都弯到地上的仓官,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衙门里,与户房相关的每一个位子都吃香紧俏,先前苏韵说的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这是对封乐县而言,然而对整个地方的官僚体系来说,是流水的朝廷命官铁打的胥吏。
比方说县一级的官场中,县令、县丞、主簿、县尉,这四个职位才算是真正朝廷命官,官员任职有回避制度,不能在自己家乡任职,都是从别的地方调任过来,而其他各房主事,还有捕快、仓官、钱粮师爷这些胥吏大多是本地人,是由所在地的官员自己“招聘”的办事员,其薪资也是长官从自己掌握的业务经费中进行支付。
这些胥吏的位子油水尤其多,进入库房的银子还要收取损耗费,更甚者还要索取手续费辛苦费等等,州县衙门大堂上审案要动刑,征收税赋要动刑,处分不良也要动刑,打点的银子也是进这些皂班胥吏的口袋,这样的岗位还能世袭,父亲死了儿子顶上去继续当仓官当会计,可以说是千金不换。
据说京城一个仓官的岗位一年银钱收入百万两,别人想要买下这个岗位得要准备千金。
但胥吏一职也是贱籍,比如捕快,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考取功名,这些人身份地位低下,受气也不少。
秋梦期看着眼前的孔元亮,这样一个肥缺,他哪里受气了,不给人气受就不错。
孔元亮是孔兴贤一个远方的亲戚,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这些年捞了可不少,而孔兴贤借着他的手自是没少拿。
“仓官找本县有何事?”
孔元亮一副谄媚的表情道:“大人这几日查账辛苦,小吏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惭愧。”
秋梦期眼底露出讽刺的笑,“我不辛苦,你也不用惭愧,辛苦的是你们,平账补账哪项不需要耗心耗力。”
“操心即是辛苦,小吏都看在眼里了,这不听雨阁新来了一位琴娘,琴艺美妙绝伦更是长得美若天仙,小吏心想大人到了封乐这么久还没怎么出去逛过,如今又整日对着我们这群糟人糟事也开怀不起来,还不如去听听琴看看美人洗洗眼睛和耳朵放松一下……”
秋梦期听他如此说话,瞟了一眼自己不远处正埋头写字的苏韵,似笑非笑地看着孔元亮道:“那位琴娘比我们家师爷,孰美?”
孔元亮微微掀起眼皮子要去打量那位女师爷,却听到县太爷轻咳一声,赶紧耷拉下眼皮子,回道:“苏韵姑娘乃天上的仙子下凡……那琴娘岂能相提并论……”
自县太爷上任以来,这位女师爷就时常跟随两侧,县里的官员胥吏哪个不打量过,哪个不垂涎过?
“既然如此,我还去什么听雨阁,我在家就能看美人洗眼睛了。”
这话落在苏韵的耳中,她手上执笔的动作稍稍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孔元亮一时间有些讪讪,但还是忍不住道:“正所谓
……家花哪有野花香……”
倘若苏韵还是以前的身份,
给孔元亮一万个胆也不敢当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今在他眼里,这俏师爷虽然得县太爷宠爱,但也是个贱籍,不过是县太爷的一个玩物而已,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要是县太爷看上了那琴娘……
秋梦期听到家花野花这话,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苏韵则紧紧捏着手中的笔,恨不得把笔化作万剑把这胡乱说话的小胥给捅个通透。
孔元亮见到秋梦期乐不可支的样子,以为她高兴,也忍不住乐呵呵地跟着笑了起来。
谁知眼前的小县令突然收起笑容板起了脸,“我这人有洁癖,不好野花。”
孔元亮有些错愕,不知道洁癖是什么意思,但也大概也猜出来县太爷此时说的是什么,忙战战兢兢地道:“琴娘是清倌儿……尚……尚未□□。”
秋梦期见他如此糊涂说话,终于失去了耐心,脸一沉道:“本县忙着,没空出外头去听曲儿,你要是没事别在我跟前晃,还是库房那边的糊涂账都弄清楚了?那笔印子钱可拿回来?”
孔元亮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大人息怒,大人若是不喜欢听曲儿,大人要是有别的喜好,小吏——”
“打住,本县这两天都不想出门,你没见外头多少人想害本县吗,还有本县什么都不喜好,本县如今最在意的就是户房的那几个糊涂账,你看看回去帮忙催催,尽量搞快点,明天要是没弄好,你们一个个就等着被收拾!”
孔元亮见她发怒,只好战战兢兢回道:“既然大人不愿出门,小吏寻了几本消遣的书册,送给大人解解闷。”
说着爬起身上前两步,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册子。
秋梦期见状,忍不住冷笑,这招都被她玩剩了好吧。
不过她也好奇孔元亮能拿出多少银子来,于是接过册子,翻了翻,看着夹在里面的银票,面额足足有一千两,再看看厚度,大概有二十来张,看样子是下够血本了,但也能看得出来,孔元亮和他背后的那些人,从中捞的油水更不止这一点半点。
秋梦期啪的一声将册子合上道:“你这个册子本县掂量过了,很厚,但为什么不把册子里的东西拿去填户房的窟窿,而且本县也没有要将人赶尽杀绝逼上绝路,只要把明路上的洞给填满,过往那些本县一概不究,如此不更能一劳永逸吗?”
孔元亮自然是听得出来秋梦期此时说的是什么,过去的窟窿要填起来也不是不行,咬咬牙就能填上,但是他们这群人的目的是要把秋梦期一起拉下水,让新来的县太爷跟着大家一起堕落一起捞钱,还能给他们当保护伞,这样以后钱财还能源源不断地来。
不得不说,这群人对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秋梦期不笨,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打着什么主意。
待孔元亮走后,苏韵这才开口:“今晚怕是还得再来一波。”
秋梦期冷哼一声:“来一个废一个,来一双就残一双,
对于这样的杀手,
我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你这朵家花,近期还是紧跟着我,免得落单了被别有用心的人给抓到。”
说到家花这个词,她又再一次破功了,原本板着的脸也瞬间扯开,抱着肚子又是笑了一番。
“有那么好笑吗?”
“给我一百万个想象力,我都不会把你跟家花联系在一起,那孔元亮居然把你给比作家花,他都不知道,眼前让他们这些人遭受的这一切,都是这朵带刺的家花给策划出来的,而我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而已。”
“没见过这么开心的提线木偶。”
“当然开心,反正我脑子不够用,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不爱想,有人帮我想,我就在前头一咆哮,人人都怕我,多威风啊。”
也就这点出息。
晚上,孔家,孔元亮哭丧着一张脸冲着孔兴贤道:“叔父,这可如何是好,姓秋的软硬不吃,不要美人也不要银子,简直就是铜墙铁壁没有地方下手啊。”
孔兴贤骂了一声废物后,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好一会儿才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已经和摘星阁的人联系好了,今天晚上五万两银子必取其项上人头。”
“可昨晚上派去的那几个,现在都关在大狱里了。”
“那几个不入流的,不提也罢,可摘星阁不同,这天下就没人能逃得出他们的掌心。”
“叔父,有这五万两银子,那咱还不如好好把那窟窿给填上了,姓秋的也说了,只要明面的窟窿填上了,就不再追究了,以后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更好,何必招惹那些江湖人士。”
“蠢货,你懂什么,只要姓秋的在这个位置上,咱们以后不管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往后再想拿钱可没那么容易,一旦这次他扛过去了,以后整个封乐就是他说了算,那我孔兴贤算什么!”
“老子就看不惯这黄口小儿嚣张的模样,什么东西也配来跟我指手画脚,就算是十万两老子也要把他给弄下来。”孔兴贤说完,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这姓秋的先是一副好面孔哄着让他负责宴会的事,可才没过两天就翻脸不认人,简直就是把他当成猴子耍,雄踞封乐这么多年的孔兴贤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孔元亮听到这话,哪里还敢吱声。
“行了,你回去吧,户房那里做做样子就行,别太当回事。”
“可叔父,万一今晚姓秋的没死,那怎么办?”
“蠢货,”孔兴贤连骂了几句蠢货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没听到我刚刚说了吗,这天下就没人能逃脱得了摘星阁的手掌心,今夜秋植必死无疑,你有这份闲心操心这些,还不如想着他死了到时候怎么帮我去打点甘大人那边,也好让我早日坐上县令位置,别让上边再派旁的人来了。”
孔元亮被怒斥一番,不再说些惹孔兴贤不高兴的话,涎着脸道:“叔父,等您当上了县令,到时候整个封乐还是咱们孔家的天下了,衙门的库房还是咱们孔家的库房。”
孔兴贤听到这话,一向下垂的嘴角往上提了提,但很快又压了下来道:“就算眼下姓秋霸着那个位置不放,那又如何,且让他先得意两天。”
“叔父,秋植得意不了两天了,今晚就嘎了他。”孔元亮谄媚着就纠正道。
“哼,就你这点小聪明,回去吧,等我好消息。”!
第 49 章 摘星阁
明天六月初一,也是秋梦期给户房最后一天平账的期限。
夜幕降临之后,整个后宅变得异常安静,气氛凝重得连二福都不敢乱吠。
秋梦期知道,背后的那些人不想妥协,为了银子,这些人没有什么做不出来。
上上任县令就是这样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干掉,最后以暴毙作为结局草草了事。
如果昨夜那几人得手,她和那县令将是一样的下场。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们将会派出更厉害的杀手。
秋梦期不是个妥协的人,经过这段时间门和这具身子的融合,她对自己的武艺也有了一定的自信,如果不是个中高手,想要近她身并不那么容易。
另外有大福在,能帮上一点忙。
还有戴燕,戴燕作为绿林山匪的女儿,可不是一般的家室的姑娘,身上的功夫远比孙锦这样的捕头还要厉害。
后宅还有一只特别警觉的猎犬二福,杀手进来想出去却没那么容易。
大概凌晨三四点,直到二福呜呜两声,秋梦期瞬间门清醒。
来了!
她轻轻翻了个身。
嘱咐身边的女人:“你好好躺着。”
去了也帮不上忙,还得让她分心,还不如继续睡觉,养好精神明日好好收拾那帮人。
前日查账,已经让这群人看出端倪,这位女师爷才是县令的后手,秋梦期担心这群丧心病狂的人为了斩掉她的左膀右臂,保不齐会对苏韵下手,于是让她宿在自己的房中。
当着外人,只说是一屋同住,避个嫌,可进了屋就睡一床了,外人也不得而知。
然而当她才坐起身,就见门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阵凉风从门外卷了进来,吹起厚厚的帷帐。
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
秋梦期皱了皱眉,原本碰触到枕边长剑的手却又缩了回来。
不用过招,就知道自己并非对手。
这样的认知让她心猛的一沉,按照眼下情形,就算再加上大福和戴燕,都无济于事。
不出意外,真的要如那群人所愿了。
既然知道打不过了,秋梦期也歇了搏命的心思,她慢条斯理地从床边的椅子上拿起外衫,不紧不慢地披在身上,淡淡地道:“来了。”
来人似乎没想到目标居然是这样一副状态,慵懒且毫无防备,仿佛是会见老友一般。
来人轻笑一声,嘶哑的声音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这般姿态,阁下是我见到的第一人。”
秋梦期伸了伸懒腰,伸手拿了火石划拉一下,点亮了房中的烛火,而她的容貌也在此时被来人给看得清清楚楚。
秋梦期点完蜡烛后正忙着低头找鞋子,根本没看到那人在目睹她真颜后瞳孔猛地一缩。
好不容易地把两只鞋套在脚上,秋梦期这才走到屋子中央的圆桌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你喝不
喝?”
却没听到对方回应,秋梦期抬眼看着门边高大的黑影,和昨夜一样,都是黑衣黑裤蒙着面,只是眼前这人身上阴森的气质和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不愧是杀手中的强者,从气质上就能看出不同。
“居然请得动摘星阁的杀手,没想到我这颗脑袋还值几万两银子。”
原身是算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之事也听说不少,摘星阁的杀手的面罩上就绣着独有的标识,秋梦期本能的第一眼就认出来。
黑衣人将身形隐在黑暗中,未置一言。
秋梦期也不介意,自顾道:“你觉得可不可笑,他们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贪污衙门数不知多少银子,不想让我查下去,现在居然舍得拿五万两银子来杀我,有这五万两直接填进窟窿里,我就不再追究了,可偏偏还是觉得我碍眼。”
杀手依旧不出声。
“我还不想死,你瞧,我床上还有美人呢,我又这么年轻,长得这么好看,舍不得死。”
“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你别杀我,回头我抄了他们家,拿五万两给你换我的命,成不?”
回复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只是在秋梦期提到美人的时候,对方有些诧异地看着床的方向,眼里带着些许的耐人寻味。
“我知道你们摘星阁有自己的规矩,也知道你们杀手也讲信誉,不过万事都可商量不是,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你要真让我死,我也不能束手就擒吧,怎么说也能伤你七八分,我死你残,这绝不是个好的结果。”
就在她叭叭叭地说着,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安静,待她转过头来,那一处早就没了人。
那人,居然走了。
“喂——”
秋梦期忙追出门外,入眼的却只有屋檐下摇晃的灯笼和被风吹过的树梢。
这时候大福和戴燕也才闻讯赶来,只看到秋梦期一人站在庭前。
“大人,你没事吧,贼人呢?”
“走了。”
“走了?”杀手来杀人,任务没完成,怎么就走了?
秋梦期怔怔看着暗夜方向。
直到戴燕又叫了她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轻松:“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夜闯宅子了。”
摘星阁的杀手都收手了,那群人肯定以为自己这里有什么厉害的角色镇压,怕是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放肆。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户房的账目平账进程将会异常顺利。
戴燕蹙眉问道:“大人,人是你打跑的吗?”
秋梦期笑了笑,摇摇头道:“人是你和大福打跑的。”
戴燕满脸狐疑:“可我连那人的见都没见到,怎么是我们打跑的?”
“我跟衙门那些人说身边有高人,杀手无功而返,不是你们打跑还能是谁。”
戴燕越发糊涂,但大人目光灼灼,她也只好挠了挠脑袋:“那行吧,说不定是那杀手听闻我的大名落荒而逃也说不定。”
秋梦期点头表示认同,这才催着他们回去睡觉,表示之后可以不用这么紧绷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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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动静,我哪里能睡得下去。”
原本刚走没多远的戴燕看着门廊下的两人,脚下如同生根。
这两天局势紧张,苏韵夜宿秋梦期的房间门大家都知道,也只当是权宜之计,但如今见到苏韵长发披肩从房中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日秋大人把玉坠归还,还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她也知道大人对她没那方面的心思,可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心思。
男人三妻四妾,她能接受,大人既然能接受苏姐姐,为什么不能再多一个她,世上会有哪个男人会嫌弃多一个女人?
春桃平日里总说大人有这个那个的小毛病,可这些小毛病哪里比得上当初初见时的怦然心动,还有现在,看着嬉皮笑脸却做着最危险的事情,拿着富人送的钱转手去补贴那些被拖欠几年工钱的百姓,谁人能做到像大人这样呢。
可惜大人眼里没有她。
戴燕攥着手中的剑,只剩难受。
秋梦期拉着苏韵回了房间门,关上门后又脱衣上了床,打了个哈欠道:“应该还能再睡两个钟。”
苏韵看着她困倦的样子,张着的嘴巴又闭上了。
秋梦期知道她想问什么,忍着困意简单地说道,“这个人具体是谁,我还真不太清楚,我心里有个大概人选,他或许是师父的大徒弟,也就是我的大师兄,只是多年前背叛师门不知所踪,或许真的投身摘星阁也说不定,你知道的,我和你这种状况,只保留着原身的记忆,但却没有原身实际的感知,在很很多方面,我们还是我们自己,而不是她们。”
秋梦期后面说的她们是谁,苏韵心中当然明了,她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托这位杀手的福,你眼下的危机算是解决了。”
“不过他为什么不杀我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摘星阁有他们的规矩。”
“也许是念着同门之情?具体是为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你也不必多想了,徒增烦恼而已,快睡觉吧。”
……
第二天早上,秋梦期上堂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昨夜半夜被打扰过。
今日众官吏来的也特别早,整整齐齐地站在堂下。
不难看出,多半人尽是满脸灰败,甚至有人再提着眼皮子偷偷打量她,想把她看出个三头六臂来。
秋梦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丝毫不提昨夜之事,先是问了季呼工作进度。
季呼回道:“昨日又重新找了几个擅长建筑的匠师,如今队伍共计六十人,分了三组,都选了领头人,下官已经把图纸和建设结构都跟匠师们沟通了,这会儿三个队伍已经分配去了不同的工地开工,下官一会儿就过去跟进。”
秋梦期点了点头,“很好,你且去忙活吧,这里没你的
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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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大人,你那边事情完成得如何怎么样?”
卢顺义忙上前道:“下官前日收到宣传任务,第一时间门带人拟了几百分公告,全城张贴,又带衙役下到各村庄公告,如今全县已经走了三十二个个村子,剩下的争取今天和明天走完,将大人的意思一一传达到位。”
“好,你办得不错,也去忙吧。”
看着一脸和颜悦色的小县令,再想到今天一大早得到的消息,卢顺义有那么一瞬间门的恍惚,但很快就敛去多余的神色,躬身应答,也退了下去。
秋梦期这才把目光放到王少庭身上,“你们户房的进度怎么样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其他两位大人都已完成七八成任务,你们这边看着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王少庭早就没了先前的底气,这时候连头都不敢抬,颤抖地回道:“回……回大人,各项工作进展还……不错,先前放出去的印子钱也已经通知到钱庄,晌午之前应该送达,其他的项目都在加快进行,请大人放……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的,你们任务重,本县就不占用你们的时间门的,也去忙吧,今天下午散衙之前,我会准时去到户房,到时候就看你们这几天的劳动成果了。”
王少庭几人似乎没想到秋梦期居然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只觉得身上一轻,但想到今日要填上的那些账,原本稍微直起来的脊背瞬间门又弓了下去。
看着王少庭和孔元亮下去后,秋梦期又给剩下几人安排了一些任务,这才让他们回去干活。
而孔兴贤这边,依旧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任务。
孔兴贤退下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堂上一脸意气风发的小县令,他实在想不通,此人到底是什么人,身后有什么背景,居然连摘星阁的人都不敢对其动手。
想到昨日摘星阁的杀手回来,直接将五万两银票丢回给他,只留下冷冷一句话:“此人杀不得。”
就这样走了,也不说是打不过还是其背后有人动不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没有任何解释。
一夜过去,太阳和昨日一样,炙烤着地面,孔兴贤一颗心如坠冰窟,他脑里如今只剩一个念头:小县令暂时动不得,为今之计只有服从。!
第 50 章 作坊计划
到了下晌离散衙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秋梦期带着苏韵去了户房。
户房所有胥吏见到她如期而至,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丁延硬着头皮将新添补好的账目交上来,秋梦期接过来后并没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了总数,上面赫然写着库存结余四万两。
忍不住眉头一挑,先前她和苏韵在估算时,认为经过这次折腾,大概能逼出也是三四万两银子,但昨晚上秋梦期得知这些人居然舍得拿五万两银子买她人头,就觉得自己还是手软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笔钱已经超出了预期,更何况这些官吏盘亘封乐已久,要是被逼急了怕是要狗急跳墙,到时候得不偿失。
好在如今她已经介入了,至少往后不会再出现这样那样的漏洞,眼下那些,见好就收。
而且这四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么说吧,封乐一年收上来的税收也不过是这个数,但这些税收是要上交国库,朝廷税收一般设有定额,超过定额的数目,一部分用于地方开支,一部分则流入当地官员的腰包,对于这些官吏来说,这就是所谓的“陋规”银。
至于一个县正常的流水,包括官俸、衙门办事人员饭食、祭礼、扶贫、带办费用和驿站支出等等,正常情况下一年在三四千两之间,如有另外像治理水患等大工程,就需要另外向朝廷申请经费,这些东西听着复杂,其实一分类就那么几项,这也是为什么苏韵一看账本对上数目就知道哪个地方出问题。
官员的贪墨除了挪用公款,收受贿赂拿相关“陋规”银,弄钱的地方还很多,三年能吐出四万两银子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若是秋梦期一定要查下去,收上来甚至能有几倍之多。
可惜的是,这些银子却是以百姓朝不保夕苦不堪言为代价。
秋梦期把手中的账本递给一旁的苏韵,见她大抵翻过一边后点了点头,这才发话。
“都做得不错,本县说过,只要把明面的账给平了,其他的我就不再追究,我说话算话,所以也就不再一一对照了,明日你们再把这些新添加的账目和旧的那些整理补齐,这事就告一段落,但往后的账本本县每个月都要亲自过目,你们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见到秋梦期没有食言,在场的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又忍不住肉疼不已,扒拉出这些钱来,不亚于从他们身上扯下肉来,不痛是不可能的。
而且往后都要过账,想要搞点小动作,那就更难了。
可除了在心里咒骂她他们还能做什么,孔元亮就算恨不得喝了秋梦期的血,可此时也还得笑眯眯对着她,毕竟他昨晚已经知道,连摘星阁的人都不敢接的单,他们哪里能轻易惹得起。
秋梦期懒得理他们脸上的各种表情,一身轻松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大福,走吧。”
大福不用再守在这个鬼地方,开心得不行,拾起自己的棍子跟在秋梦期和苏韵二人身后,脚步都忍不住有些蹦跳。
秋梦期本来还想着回去后跟苏
韵好好讨论一下后面的规划,
,
又逮不住人了。
直到晚上秋梦期一番洗漱过后,和前面两天一样在屋里等着苏韵,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过来,忍不住嘀咕着这家伙难道今晚不过来一起睡了?
苏韵这边,今天牙行的人来找她,说先前看上的院子那房东回来了,让她过去聊聊,回来后看到苏长平和春桃她们都在弄蚊香,于是又加入队伍一起帮忙,就忙到了很晚,这会儿刚洗漱完在擦拭头发。
前几晚去秋梦期房间睡是出于安全考虑,如今危机解除,再去就说不过去了,至少当着戴燕和苏长平的面不行。
却没想到秋梦期等了好一会儿没耐心直接趿拉着鞋子去了后罩房,见她屋里亮着灯,推开门就进去,这一下把不远处正在晾衣服的苏长平给看愣住了。
这么晚了,县令大人怎么进长姐的房间,进去了还把门关起来,孤男寡女的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两人早已经孤男寡女的处了好几个晚上了。
苏长平有些着急,先前流放路上,秋大人不但救了长姐几次,暗地里也偷偷地帮了她不少,他心怀感激,可像这样偷偷摸摸的,这将长姐置于何地,以后长姐还怎么嫁人。
他放下手中的盆子,走到苏韵的房门前,踌躇了好久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敲到门上,就在他往回走抱起木盆子想回屋的时候,听到吱呀一声,转身一看,长姐和秋大人正一前一后地从里边出来。
两人都是刚洗漱完,长发披肩,又是一等一的美人,此时晚风拂过,走在前边的秋大人身形飘逸,一时间雄雌莫辨,在廊下灯光的映衬下,一双桃花瞳正闪着熠熠亮光,让人移不开眼。
“长平这么晚还没睡啊,”秋梦期看着他手上的木盆,还有不远处还在风中摇曳的衣衫,“早点休息吧,我找你姐讨论一下政务,一会儿再送她回来。”
讨论政务啊。
苏长平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大人也早些休息,身子要紧。”
“好,去睡觉吧。”说着原本想拉住苏韵的手又放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秋梦期的房间走去,直到进了屋,秋梦期忍不住笑弯了腰,“你弟弟肯定误会了。”
“误会什么?”苏韵明知故问。
“还能误会什么,我现在在别人眼里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跟你勾勾搭搭的,还能误会什么,误会我欺负你了呗。”
苏韵扯了一下嘴角,“怎么就不是我欺负的你。”
秋梦期上下打量着她,一脸鄙视道:“就凭你?”
“我不能吗?你怕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你可是个身娇体弱的小县令,要不是皇帝有旨不得对你身份议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剥下你这身皮看看你究竟是男是女。”
“那又怎么样,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他们没这个胆子也看不到。”
两人扯了一会儿嘴皮子,就开始说正事,主要是讨论关于六月初六那几天的“展销会”。
讨论完这边的事情后苏韵才转而说道:“我们的蚊香产量快跟不上了。”
这段日子,苏氏牌蚊香也渐渐地有了知名度,每天来买蚊香的人越来越多,先前生日宴上的礼金,暂时帮助她们解决资金的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变成了生产问题。
谈论完政务方面的事,秋梦期对其他的就不太有兴趣了,“不是说蚊香的事情都交给你了吗,怎么还要跟我汇报?”
“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也要听。”
秋梦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眼下财务危机解决,摘星楼那边又无意中帮我震慑了这帮人,我们目前的安全威胁解除,蚊香这边可以放开手干了。”
苏韵点了点头,拿出带过来的本子,和秋梦期细细算了一笔账。
“这几日我们店铺的营业额已经趋于平稳,一天营业额都在十两以上。”
“一天十两,一个月三百两,想想我这个县令一个年才一百两的俸禄,果然还是从商吃香。”
“别打岔。”苏韵嗔了她一眼。
秋梦期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嗔,竟瞧出几分媚态来,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掠过一般,有点发痒又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她低下头,看着对方在本子上的写写画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开设蚊香加工厂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无论如何要在这几天把制作的作坊给定下来。
地点最好选在离郊区更近一些,那儿的院子一般都够大,房租也相对便宜,一个月租金大概三到五两银子,再找张铁匠多打几造套挤香器,一天的出香数目能达到几千卷,多少的销量都能吃得下去。
细算下来,三条生产线月产值能达到六百两。
每条生产线包含晾晒、研磨、混料、挤香、晒香和包装几道工序,至少要三四个人,还要另外安排人手负责原材料的购买,他们得有十个人。
当然,也不一定直接上线三条生产线,可以先做一条,后面再慢慢配置,但场地要先租下来。
“要请全职的,”苏韵道,“春桃要给你当保姆洗衣服,还要给大伙儿做饭,她走不开。”
“长平白天要守店,也走不开。”
“大福是可以,但有时候你出门需要他赶马车。”
秋梦期道:“普通工人就请外边的人,但管事的得要知根知底的人才行,不然你把你家里人叫来?”
苏韵想了想:“我二叔是挺适合,但家里要种的地不少,他来了不知道我爹娘他们能不能忙得过来。”
朝廷规定,流放的犯人带家眷的,按家中十五岁以上的人头计算,每人要屯田种地十亩,籽种和生产工具由官府拨给,生产的粮食除留少量的口粮外要全部上,时至五年以后才能在当地落户,成为民屯的一部分,届时只需按规定纳税即可。
不过大焱的亩积较之隋唐以后为小,当时的1亩只当今天的0.7亩,因为是粗放型耕种,投入的精力也要少很多,但这么大面积的耕种
对他们寥寥几人来说,还是个不小的任务。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一年缴纳五两银子就能免掉当年的种地任务,苏长平那一份花了五两银子,要是苏二爷也上来,又得再花五两。
秋梦期道:“蚊香这么有搞头,还种什么地,直接花银子免掉。”
“二叔来了,把我二嫂和两个女儿留家里,也不妥。”
苏韵皱着眉头道。
秋梦期一拍大腿道:“把你二叔一家全都叫上来吧,这个蚊香本来也是你的主意和配方,目前相当于我们合伙,我出钱你出技术,工资和利润是分开的,到时候利润肯定要分你一半,眼下蚊香生意那么好,还担心一年拿不出三十两银子?”
虽然苏韵并不想和秋梦期分得那么清楚,而且她如今几乎是完全倚靠对方生存,但亲兄弟明算账,有了钱她也好操作一些事情,如今秋梦期亲自提出,她自不会推辞。
浅浅地笑了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我二叔一家上来,琳儿才十四岁,当初屯田的时候没算她在内,只需要交二叔二婶和长平的即可,到时候从我的那一份里边扣。”
“不然把你爹娘那十亩也免了?”秋梦期问道。
“我爹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二叔一家来城里是做事,爹娘没进城又不种地,他是如何也不肯,况且眼下我们手头也没宽裕到那地步,能省一点是一点,先前那些生辰宴上得来的那些礼金要用来发工钱,不然你这些算是收受贿赂了,衙门账上虽然多了四万两银子,那也是朝廷的钱,莫非你想挪用公款?”
“咳咳,不过是暂时借用一下而已,等蚊香有了利润了就还回去。”秋梦期有些心虚地道。
“暂时挪用也只能是你手上收到的一万三千礼金的,不过六月六就要给全县参加徭役的民工发工钱了,我看了花名册,去年是四千七百里,前年要四千五百两,加起来九千多两,商人送的一万两礼金刚好就抵消了,至于其他官吏送的,暂时不对外公布,免得引起百姓对衙门公信力和廉洁度的质疑,剩下的一千两可以暂时留着我们借用,等到时候这些官员家里有个红白喜事当份子钱一点点还回去。”
“我们的作坊也不需要那么多启动的银子,前期卖蚊香收拢回来的钱已经够开支了,倒是谢家的那八百两货款,要是我们蚊香利润赶不上,就拿剩下的一千两先抵上。”
商量完毕,秋梦期道:“蚊香的事就交给你了,回头你再去把你二叔接上来,我在前头不好分身去做这些事。”
苏韵点了点头道:“这个几天先找牙行看看把地方租下来,等找到了我就去大河村接人。”
“单是你二叔那儿人手还不够,还得在外边找几个人,”秋梦期说着突然眼睛一亮:“还可以请柳家人来帮忙,柳月如应该是愿意的。”
还愁着以后怎么跟柳鄂那老东西搭上线呢。
又道:“再从石盘村弄几个人过来帮忙,上次答应戴雄,要帮他们村子解决人口就业问题,反正戴燕也在这里,这些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冷不丁听到对方提到柳月如,苏韵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舒服,柳家也是罪臣,柳月如快十七岁了,也是有十亩的种地任务,从利益最大化上面来讲,请外边的人只需要支付工钱即可,请柳家人还得考虑到是不是要帮他们支付屯田任务的资金,秋梦期宁愿出这个钱也想让柳月如来,可见她对那人有多在乎。
但自己二叔一家其中就有三人有屯田任务,她不好说什么,虽然她们刚刚说好了是从她利润里扣,可如今作坊还没建起来,利润什么的都还没影呢。
她忍着心中的不舒服道:“上次回去听我爹娘说,柳家人被发配到登村,一大家子二十多号人,每天都闹得不可开交,柳家大房没有儿子,到了这边怕是日子不好过,柳月如应该是巴不得往外头走,你要是向她伸出援手,她怕是感激不尽,做事也会更卖力。”
秋梦期志在柳鄂,笑了笑道:“卖不卖力倒是其次,就这么定了。”
苏韵看着她一脸笑意,垂下了眼眸。
其实秋梦期是挺想把柳鄂那老东西给弄过来,但如今她手头一堆事情要忙,作坊目前还是要以赚钱为主,暂时不宜分心去查禾家的案子,这件事情只能暂时拖一拖,等蚊香生辰销售上了轨道,再处理这个事情。
“终于把事情安排完了,咱们可以睡觉了吧。”秋梦期打着哈欠道,朝床边走去。
见苏韵低头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忍不住催促:“你还收拾干吗,放着吧,太晚了,明早起来再弄。”
“我拿着回去,明早起来还能再看一眼。”
“你还要回去睡?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我答应过长平了,今晚回去睡,说不定他一直盯着我房门。”
“哪个人会这么死脑筋啊。”
“你睡吧,我走了。”
“哎,算了,我送你去吧,黑漆漆的。”
话还没说完,门直接啪的一声被关上了,秋梦期摸了摸脑袋,觉得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感觉又不太对劲的样子,听到人脚步已经走远,叹了一口气又摸回了床上。!
第 51 章 找个作坊
六月初二,苏韵带着大福去了牙行。
先前找的蚊香铺子就是在这个牙行找的,负责带她们去看房子的是个胖胖的大婶,牙行里的人都叫她廖三婶,每次都是笑眯眯的,看着就喜庆。
见到苏韵就知道又来生意了,廖三婶赶紧迎上来问她要找什么样的房子。
廖三婶得知要做个作坊的大院子,不在乎地段,忙道:“这样的大院子还真有几个,我拿了钥匙咱现在就过去看。”
做事是个雷厉风行的,很得苏韵的喜欢,把她叫上自家马车就往这几个地方走。
城中心没有这么大的院子,就算有价格也贵,用来做作坊不合适,所以苏韵并不考虑,三人直接就往周边靠近郊区的地方转,一个上午走了三家,都差不多,但苏韵还想着再多一两家再做决定。
“桃溪巷有一个,春熙巷有一个,都比较偏,就怕您不喜欢。”廖三婶道。
“春熙巷,”苏韵听到这个地址觉得耳熟,在后世也有这么一个名叫春熙的巷子,还挺有名气的,忍不住生出一丝亲近感来,有些意动,“先去春熙巷看看。”
廖三婶愣了一下,道:“那一家情况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那家的男人犯了事,关大狱里头了,就剩孤儿寡母两人,他们那儿附近搬来了个邻居,游手好闲的,先前就有人看上那儿了想租下来,可还没住进去两天就被那邻居给扰得不行,老婆子那就怕您去了觉得那儿晦气。”
苏韵嘴角却微微上挑,道:“那正好,我最喜欢和这种人做邻居了,就去那儿看看。”
秋梦期好歹也是一县父母官,县内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她背靠县令遇到这种事情哪里还能直接掉头避开。
廖三婶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的,又长得貌美如花,却如此执拗,忙多劝两句,却听她道:“廖婶儿,你见哪儿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就去春熙巷。”
廖三婶无奈,只得闭嘴。
很快,马车就到了春熙路二巷,这里很安静,虽然巷子深,但路宽而且地方好找,不用七拐八拐,从大路过来左转走个一百米就到,从外头这么一看,还真是个好地方。
要是真租下来,以后进出货也方便,苏韵心里想着。
随着马车往前走,廖三婶挑着帘子往外看,一边指着路边道:“前面那一家,朱红色大门的就是了。”
苏韵看着点了点头。
可还没到那红色大门,隔壁一个小院敞着门,门口坐着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光着膀子在喝酒,为首是一个脸上长着痘麻子的地痞混混,看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见到马车进巷子,第一眼就瞄见了廖三婶,张口就骂道:“你这老婆子,上次不是警告过你,这次你还敢再带人来,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一旁几个小弟见到一旁坐着的苏韵,顿时眼前一亮,“哟,哪里来的小美人,想租房子呀,租我们这儿的,这儿的房子宽,不要钱,你白住都成。”
苏韵闻言,脸上
看不出喜怒,却是大福这憨憨不想让这几人冒犯到她,皱了皱眉一把将帘子给拉了下来。
其中一混混见状,贱兮兮走上前来伸手又嘶啦一声把帘子拉开。
廖三婶也不是省油的灯,见这些人骚扰自己的客户,张口骂道:“好你个王麻子,还不叫你的人滚开,回头我找我儿子来揍你。”
“你家那小子几斤几两,也敢跟我爷斗,爷话放在这里了,你尽管往里边带人,要是住不下去了到时候人家找你退佣金你可别怪我。”王麻子闻言也不服气,在后面叫嚣着。
廖三婶是不怕着王麻子,她这个就是一竿子买卖,跟客人说了情况,要是客人执意要租她也不能天天在这守着,于是只能转过头来冲着苏韵道:“姑娘,您也看见了,就是这么个情况,今天老婆子在这他们都这般嚣张了,到时候若没旁的人,还不知道人怎么欺负你们呢。”
苏韵笑了笑,安抚她道:“不理会他,我们过去吧。”
王麻子自是把这些话给听在耳朵里,他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不怕死的小娘子,执意要送上门来,冷笑道:“你就尽管租吧,能住到三天不走,爷给你磕头。”
苏韵懒得跟他废话,冲着大福道:“大福,走。”
大福扬起鞭子,马车咯哒咯哒继续朝前行去,甩了王麻子一屁股的灰。
“呲,这臭娘儿们,真带劲儿,弟兄们,这几天咱给她点厉害瞧瞧。”说着,剩下那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地方下了车,廖三婶前去敲门,好一会儿从里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上打开了一个小洞,露出一双眼睛,见到是廖三婶,这才打开了门。
门里面站着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身后还跟了个五岁左右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女人长得很好看,但面容憔悴,似乎过得不太好。
廖三婶笑眯眯道:“丽娘,老婆子今日又带人来看房子了。”
不想丽娘却道“三婶,怪我没给您带话,这房子不租了。”
廖三婶诧异道:“怎么不租了,这么大的院子,你们娘俩就住那么一间屋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还能补贴些家用。”
丽娘摇了摇头:“就算真有人来,也住不了几天,还是不折腾了。”
说完也没心思再招待她们,做了送客的姿态。
廖三婶是知内情的人,哪里会怪她无礼,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哎,真是难为你了。”
说着转过头来冲着苏韵道:“姑娘,走吧……”
苏韵却上前一步,看着丽娘道,“可惜呢,我好不容易才看中的一个大院子。”
丽娘移开眼神道:“姑娘年纪轻轻,又长得如此好看,这里更不合适你了,听我一句,速速离开吧。”
见到母亲这般拒绝,丽娘身后的小姑娘捉着她的衣摆可怜巴巴地望着苏韵,她好久没出门了,也没有朋友,好不容易来的几个租客后面都被隔壁的麻子给吓走了,她想和母亲以外的人说说话。
看着小姑娘这样的眼神,苏韵心紧了紧,她转头冲着丽娘道:“你不用担心,我家主子是个厉害的,隔壁那些人不敢拿她怎么样,说不定我们住进来了,你还能住得更安心一些。”
听到她这话,丽娘明显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了,“先前几个租客也是这么说,但最后都没有哪个能住够三日的,姑娘还是另寻他处去吧。”
“既然都能留前面几位租客,何不也试试我这一位,若真住不下去,我也不要回租金,你也没什么损失,何必急着拒绝呢。”
廖三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劝谁,只能捏着手在一旁看着,心里跟着干着急。
见到丽娘不说话,苏韵又蹲下来,冲着小姑娘道:“小妹妹,想不想让还有其他哥哥姐姐陪你一起玩儿?”
等院子定下来就去接二叔,小堂妹苏萱也跟着上来,两小姐妹想来也能玩到一处。
芙儿一听,顿时眼睛发亮,用力点了点头。
但很快又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
丽娘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眶发红,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咬咬牙道:“姑娘,好坏我都说在前头了,你主子若是真有本事,你……那就住进来吧。”
苏韵刚在门口的时候就大致观察了一下这个院子,够大够宽,比前几个都好,做作坊最好不过。
“还有后院是吧,后院也一起租出去吗?”
“后院有几间屋子,我和芙儿住一间,其他的均可租出去,我带你去瞧瞧。”
苏韵让她稍等,吩咐大福在外头守着马车,并留意隔墙的方向。
“不瞒姐姐,我家主子想租下这院子是用来开作坊用的,到时候会有十来个工人住进来,平日也会有材料进出,不知道姐姐会不会介意。”
丽娘脚下步子一顿,道:“我是不嫌弃,只是既然你们是做生意的,我家又是这么个情况,姑娘要不要再斟酌一下,到时候影响生意就不好了。”
“不碍事。”
丽娘闻言,只要提着一颗心将人引往后院。
苏韵又问道:“既然有如此恶邻,丽娘姐姐有没有想过把房子卖了去别处生活重新开始?”
丽娘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但每次出去那些人都不近不远跟着,她带着女儿想出城,不是马车坏了就是身上的银钱被偷了,到了半路就不得不回来,她也看出来了,是有人不想跟她们母女二人出城,也不想她们跟外人有交集,但不知为何又不取了她们的性命,就把她们囚禁于此地一样。
想来跟牢里的丈夫有关。
要不是因为这些年家中积蓄被花光了,她也不会把房子挂出去要出租。
但这些事情不好与外人说,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韵见她不欲多说也就暂时不再继续问下去,随着她去后院看了一番,觉得这里面同样宽敞,除了可以住人,也能进行生产,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地方我很满意,就定这儿吧。”
“姑娘还没问
我房租呢。”丽娘有些诧异,
不是说还有主子吗,
主子没看就能定下来?
“忘了问了,这儿的租金几何,如何缴纳?”有恶邻在,房租高也高不到哪儿去,苏韵还真把这茬给忘了,这着实不像她的为人。
丽娘对于她的草率着实是有些看不懂,回道:“一个月二两,不收押金,逐月交即可。”
城中的铺面那么小小一间都要一个月一两,这里这么大一座院子才要二两,想来除了偏僻,丽娘考虑更多的是因为隔壁的因素,一月一交也是怕根本住不了那么久的原因吧。
“价格合适,廖三婶,回牙行拟契书吧。”
廖三婶见她们已经谈成了,她心里倒反是沉甸甸的,但也没得法子。
“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丽娘问道。
“抱歉,刚刚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姓苏,叫苏韵。”
“苏姑娘,我就不跟你们去牙行了,回头你们拟好拿来给我签个字就行,廖三婶她们家办事,没什么信不过的。”
苏韵道:“看你们这个样子,孩子应该许久没出家门了,跟我们出去转转,待会儿我再送你们回来,好吗,小芙儿?”
刚刚听到丽娘叫她芙儿,苏韵就知道她的名字。
芙儿一听,满脸期盼地望着母亲,那神色,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丽娘心酸不已,她们母女二人已经有几个月没出门了,后门出去有块菜地,平日吃菜倒不用出去,偶尔出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那些人都是不近不远地跟着,让人背脊发寒,好不容易买到东西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了。
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自己是不要紧,但孩子渴望外面的世界,带着孩子出去放放风也好。
于是点了点头道:“如此,就麻烦苏姑娘了。”
隔壁王麻子和几个地痞无赖看着丽娘母女跟着上了马车,其中一人忍不住谄媚上前道:“宝哥,这妞看着很不赖,不然就让她住进来呗,大家也养养眼,就不跟前几个那样把人给弄走,你看成不?”
其他几个也七嘴八舌地跟着出声,王麻子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以为老子不想,上面大老爷给了我一个月一两银子,就是看着不给这家母女跟外人接触,等过了今年秋天,她男人死了,咱想咋样就咋样,在这之前,别弄出什么幺蛾子。”
说着又冲着几人道:“还不快跟上去,别把人给跟丢了,老子一天天老吃好喝伺候你们是白养的你们啊。”
几个地痞听着,也不敢再出声,一个个缩头缩脑地远远地跟了上去。
车子宽敞,坐着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倒也不拥挤,芙儿好久没能出来,对外边的街道充满了好奇,钻出车厢和大福挤在外头赶车。
车内,丽娘放下车帘子一脸担心,那些人果然还是跟往常一样,远远地跟着,生怕自己多跟别的人多说了一句话。
可身边这位年轻的苏姑娘却一脸淡定,根本没将周遭的情况放在眼里。
廖三婶是牙行的人,人也
精明,上次这姑娘托她找的铺面,如今开张卖蚊香已经卖几天了,她也买了两卷回家,现在每天晚上都点着,屋里果然一只蚊子都没有,比先前他们用艾草等其他驱蚊的草药可管用多了,如今她那小孙子可日日都离不开这蚊香,不用多想就能知道以后她们生意能做得多大。
而且看这姑娘言谈举止皆是不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范,想来确实来头不小,于是也不再忧心,反倒劝着丽娘道:“如今房子租出去,苏姑娘家主子又是个不怕事的,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过日子,那些人要是闹得凶了,就报到官府去,让县太爷给你做主。”
丽娘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我丈夫惹的灾祸,不知怎的就惹上了人命案,这些人都是苦主的家人,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官府根本就不想理。”
原来丽娘的丈夫陷入一桩人命案中,如今已经被关起来了,等着秋后处斩,王麻子等人就是借着苦主的身份对娄曲的妻儿百般骚扰,先前也有衙役前来调解过,停了两天又继续闹,后面官府就再也不管了,反反复复丽娘也觉得心累了,再怎么被欺负都不愿意再去告官,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算了,不提也罢。”
廖三婶却道:“那都是以前,如今咱们这位县太爷,据说办案很有一套,眼下还到处发告示说要给百姓把前两年徭役的工钱给结了,就这两天的事情,可见是个好官,这群人若还是胆大妄为,你不如去试试,说不定他还真管呢。”
一旁是苏韵也温声道:“若真有这等事情,还是报官解决得好,不过你也别担心,等咱们签了契书,那几个地痞若是再闹,就算丽娘你不去报官,影响到我家主子做生意,主子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那群人。”
听她这么说,似乎她主子挺厉害的样子,丽娘心中微动,也暗暗希望新租客是个有本事的,能将这群无法无天的人震慑一番。
既然双方已经都谈好了价格,到了牙行后,廖三婶很快既让她儿子写好契书,三方一起签字画押,租赁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苏韵也把提前备好的一个月租金交给丽娘道:“邻居骚扰一事你已跟我说明白,是我执意要租,就算是我真的提前退租,这银子我也不会再拿回来,你放心用就是。”
丽娘听她这么说,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她们母女二人如今无田无地,就只有这么一座大院子,再无其他收入,家里之前的东西都已经拿出去当卖,实在拮据,眼下这二两银子简直就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苏韵又一并把佣金给付了后道:“你把契书收好,这会儿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在周边逛逛,待会儿我再送你回去,如何?”
“若是苏姑娘得闲那是再好不过。”
丽娘好些日子没有出来,自是要采买一番,包括粮油布料和一些生活用品,苏韵让大福给她充当苦力提东西,自己带着芙儿跟在后边,给她买了些吃的东西。
芙儿虽然想吃,但没得母亲允许也不敢伸手接,苏韵这才道:“姨姨过几日去你家里住,到时候要有很多事情要忙,还要碾药粉,你到时候帮我照看一下驴子,就当做换这些糖了,你看可行?”
芙儿一听,觉得自己能用劳动来换,不是无功不受禄,于是就开开心心地答应了下来,很快兜里就塞满了糖块,丽娘见状,本想呵斥她不能拿人东西,但看着女儿这样一副久违的开心模样,抹了抹眼睛把话咽了下去。!
第 52 章 给我当差
确定了作坊之后,次日,苏韵和大福又回了一趟大河村,这次直接把苏二爷一家子全都拉了上来,安置到春熙巷新租下来的娄家院子。
苏长宁见到二叔一家全都进了城,心里羡慕得不行,但家里只有父母和幼弟在,还有二十亩的屯田任务,只要把期盼的眼神给掩下,强颜欢笑地挥手和长姐道别。
苏韵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先种一年地,明年阿姐来接你去城里。”
苏长宁这才咧开嘴笑了,挺起胸膛道:“大姐放心,我会好好种地,帮爹娘分担家里事务照顾好长越。”
“大姐知道你能做到,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王麻子等人见到隔壁还真的有人来入住,便和前几次一样,开始准备着闹事,却不想季呼带着一群人刚好路过春熙巷,撞到正在娄家院子墙头探头探脑的几人。
季呼喝道:“王小宝,爬人家墙头作甚!”
王麻子等人在城里虽然作威作福惯了,但哪敢跟官差正面杠上,见到季呼这尊大佛赶紧从梯子上跳下来,低头哈腰道道:“原来是县尉大人,小的几个见着有人搬进来,好奇而已,就凑个热闹……”
季呼虎着一张脸道:“去年娄家母女就去衙门告过几次,若不是你还知道几分收敛,不然我早把你抓进去。”
王麻子哭丧着一张脸道:“大人你是看高我王小宝了,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你知道就好!”
正说着,隔壁门口吱呀一声,里面几人鱼贯走出来,最前边一位身穿蓝色衣服,身形高挑。
季呼心中吃惊,不知道这尊大佛怎么到此地来了,赶忙丢下王麻子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见过县令大人。”
这话一出,丽娘母女、王麻子几名地痞,还有不放心跟来的张婶等人顿时面露惊讶之色,赶紧躬身行礼。
秋梦期见状,做足了官威让他们免礼,昨晚听了苏韵说了春熙巷的情况,打算亲自过来看一眼,顺便震慑一番,为县城里边的扫黑除黑工作贡献一份力量,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季呼。
“县尉怎么在这里?”
“下官奉大人命搭建点兵场场地,抄近路回家,赶巧遇上了大人。”
季呼对上这位小自己五六岁的县令,心里的感情很复杂,先是见她破案如神,再到她孤身前往清风寨,忍不住心生敬佩,谁知后来的生辰宴一事让他失望透顶,却没想到接下来宣布的三大决策又让他彻底改变了对这位年轻县令的看法。
有勇有谋有魄力!
“这几日你辛苦了,官厕的事情也要记得跟进。”
“是大人。”
季呼与她说完话,带着人离开。
秋梦期这才把目光放到一旁的王麻子身上,问道:“你就是王小宝?”
王麻子此时早已满头大汗,但他性子圆滑,听了刚刚县太爷和季呼的一番对话,心里已经想
好了说辞,躬身道:“回大人话,草民正是王小宝,请大人安,草民听说大人已下令让百姓六月初六去领工钱,托大人的福,草民到时候也能有银子领,心中既欢喜又感激,能有大人这样的县令,当真是封乐百姓之福。”
?想看大猫追月写的《和情敌在古代种田搞基建》第 52 章 给我当差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管怎么样,单这一层,几分好感就上来了。
“你倒是会说话。”
刚刚王麻子和季呼对话她也听到了,如今再看到这个混混小子,忍不住想到自己前世当太妹时候的几个手下,又见他一副机灵劲儿,似乎也没坏到彻底,除了一张脸瞧不上,其他地方都还好。
“草民就一张嘴还能讨人喜欢。”王麻子知道自己脸上长满星星点点令人不敢直视,赶紧扬长避短地埋下头去。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营生?”
王麻子等人瞬间就答不出来话了,当小混混恃强凌弱这种事是能说的吗?
秋梦期瞧了他几眼,慢悠悠道:“想来也没什么营生,以后就来给本县身边当差吧。”
这话一说出口,威力绝对不亚于平地惊雷,包括丽娘张婶等人在内全都傻眼了。
王麻子此时是真的被馅饼砸中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很快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
给县太爷当差,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呐,这回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不然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轮到他王麻子身上。
“怎么,不愿意?”
王小宝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慌忙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纳头便拜,口中连连道:“愿意愿意,可太愿意了——”
“会赶车吧?”
“会会会——小的啥都会一点,小的一定好好给大人当差……呜呜呜小的实在太激动了——大人您真是伯乐在世……”一向无法无天的王麻子哪里还有过去嚣张的模样,温顺得像一条哈巴狗,就差一条尾巴能摇起来了。
“亏你还知道你伯乐,你看看你哪一点像千里马。”
王小宝嘿嘿挠了挠头道:“小的不是千里马,小的就是头骡子,大人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秋梦期嫌弃地看着他那一张沾着鼻涕眼泪的丑脸,皱着眉头冲着苏韵道:“回去给他调个治青春痘的药。”
丑死了。
苏韵柔柔看着她一眼,笑了笑。
“你今年多大了。”
王麻子知道自己一张丑脸给丑到大人了,心里忍不住难过,他其实一开始刚长这些痘痘的时候也挺在意,但这玩意儿要长他也控制不住啊,以前同村那些小姑娘也不爱往他身边凑了,他也自卑过,但自卑也不管用,干脆就顶着这一张麻子脸到处吓唬人了。
“回大人,小的十七岁了。”
十几岁的中二少年,
一天天没事干到处晃悠着,得好好教育教育才行,“明天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来衙门找我。”
“是大人。”
秋梦期说完又叮嘱了苏二爷几句,这才带着秋梦期和大福上了马车回去了。
马车上,秋梦期道:“往后作坊这边你经常要跑,就让大福跟着你,我跟前需要个机灵点的,王小宝心不坏,就是缺个正确的引导,让他跟着我以后也好使唤,春熙巷这边就没人敢乱来了。”
苏韵点了点头,“这几个人背后藏着事,留在眼皮底下也好,等得空了看看丽娘丈夫犯的什么案子,总觉得不太对劲。”
秋梦期点了点:“好,不过你得想办法把他脸上的青春痘给治好了,我看着难受。”
苏韵着嘴角勾了勾,“二叔二婶上来了,作坊这边稍微拾掇一下随时要开工,丽娘那边我跟她商量过了,反正她在家没事干,就让她跟着一起做工赚个生活费。”
秋梦期嗯了一声:“眼下有三个大人,苏琳也算半个大人,你不需要出门的话大福也能过来帮忙,我回头和戴燕说一声,让她回去找她爹从村里安排十来个手脚勤快的人上来。”
苏韵:“我打算这两天就把小作坊改造完成,张铁匠那边已经安排他再打三个挤香器,木工下晌就到,我都交代二叔了,这些不是什么大问题。”
秋梦期突然想到了什么:“先前我刚到封乐审的第一个案子,那个新妇,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白白被小叔子玷污了身子,这种事对哪个女人来说都不好过,更何况眼下这个社会对女人又尤其苛刻。”
苏韵当知道然秋梦期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人还是一样,表面上看着不在乎,但心里比谁都热乎。
“你最近要忙的事多,这事就我来办吧,我找个时间去她们村子打听一下,她要是能过得好就不打扰,要是过得不好再介入。”
秋梦期为着两人的这点默契心里尤为高兴,咧着嘴笑道:“你安排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长平今天开始就搬去春熙巷,一家人住一块。”
“去了也好,免得我晚上去你房间各种不方便。”
苏韵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两人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可这人这嘴巴却能说出令人误会的话来,随即问道:“戴小姐要住到什么时候?”
秋梦期也有些头疼道:“原本是说我过完生辰,现在说要等她表姐过来再顺道一起走。”
苏韵闻言,没再说什么。
另一边王小宝忙招呼手下小弟赶紧夹着尾巴缩回屋内,把门关得紧紧的。
众小弟都赶紧围上来跟他道贺,这才把他晕乎乎的脑袋给敲醒。
“猴儿,你说哥这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听错了,还是看错了,那是咱们封乐的县太爷没错吧。”
“宝哥,你没听错,你要去给县太爷当差赶马了。”
“宝哥,苟富贵勿相忘。”
“没听错就好,”王小宝腰杆也挺得直直的,“放心吧,你们都是跟着宝哥的,宝哥肯定会带着你们吃香喝辣。”
“可是宝哥,隔壁那个怎么办?”
王小宝一听,一巴掌呼了过去道:“还办什么办,你刚刚没看出来?前头的那小娘子,是秋大人的贴身丫鬟,租这房子的人就算不是秋大人,那肯定也是跟秋大人有关系的人,你敢动她们?”
马六捂着脸委屈道:“可宝哥,若是不动手,那就得罪东家了,银子也别想拿到手了,到时候指不定还会被东家的人给揍一顿。”
其他几个地痞也都望过来,指着王小宝拿主意。
王小宝虽然才十七岁,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比起其他几个小混混还是多了几分眼,“眼下我已经是秋大人的人了,咱也不好说帮谁不帮谁,反正东家让咱们盯着那母女二人,咱盯着就是,只要她们不离开宅子,她们做什么咱不管,她们要是出了宅子,咱跟着就是,谁都不得罪,银子照拿。”
众混混一听,都纷纷冲着王小宝伸出大拇指,“还是宝哥厉害,咱就这么办。”
“往后我去给秋大人当差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把桌子搬进来,六子再打两斤酒,往后你们就不要往门外坐了,就坐院子里头喝,就算季爷看到了也拿咱们没办法,盯着她们家大门就行了。”!
第 53 章 拜访商贾
摊点会场布置由季呼负责,秋梦期则亲自上门拜访城中各大富商,邀请他们前来展销会摆摊。
原本孔兴贤想把这个美差给接下去,由他去接洽当日参加秋梦期生辰宴会的那些富商,但被拒绝了。
一般富商想着办法巴结官吏,而对官员来说,何尝不想着和这些商人搞好关系,官商之间关系十分微妙,很大程度上是相互影响相互成就,谁压谁一头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但两者勾结,同样受苦的也是百姓。
为了以后更好地开展工作,在苏韵的提示下,秋梦期亲自去走了城中几十家富商,包括当日生辰宴送礼名单上的这些客人,同时还有往年官府赈灾时捐款的商家,热情邀请他们去参加六月六的产销会。
县令邀请,这些商人怎会不参加,更何况到时候会有数万人集聚点兵场,听说戏台子已经搭建起来了,这几天已经有戏班子提前去场地试唱,这消息早就传得到处都是,搞得整个封乐的百姓都坐不住了,满心激动地就等着那天快点到来。
这么多人,就算每人只买一颗糖,都能赚上不少钱啊。
这样的盛况,哪个商家不眼热。
早之前已经有好多家商家铺子蠢蠢欲动,四处打听着如何才能进入会场摆摊设点,最好能抢在前排的位置,一听说这次展销会不设入场费,而是根据往年衙门赈灾时捐款的名单来,不由得直拍大腿,惋惜不已,早知道先前赈灾的时候多少捐上一点,说不定这次就能免费入场了。
亨运粮行,秋梦期笑眯眯道:“当日我举行生辰宴,李老板奉上纹银八百两银子,我是感激不尽并铭记于心,自我到任以来,才发现衙门最近几年亏空得厉害,可谓是举步维艰,百姓参加徭役拿不到工钱饭也吃不饱,实在令人心痛,看到民生如此艰难,便想着将这些银子作为工钱发下去,李老板不会介意吧。”
亨运粮行的老板瞬间愣住了,私底下送银子他当然大方,为的就是能让县令记住他的名字,以后办事方便,但如果放到衙门,那他多少就不太乐意了,毕竟衙门是朝廷的,钱最后落到百姓手里,县令就能公事公办,哪里会记得他的这点私心。
可县令这么说,他当然不能拒绝,只好强撑着笑脸应和下来。
秋梦期看着他的脸色,哪里会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笑道:“当然,李老板也不用担心,你对百姓的好就等于对本县的好,我当然会放在心上,所以这次展销会,我特意让季大人给你留了一个最显眼的位置,保准所有百姓一入场就见到亨运粮店的名头和铺子,你看可行。”
对李老板来说,以往那些官员哪个不对他不是颐指气使,从来都是他低头哈腰的份,可眼下这位风姿卓绝满面和煦已经让人受用得很,更何况人家还承诺给自己弄个显眼的摊点,如何不让他喜上眉梢,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哪里还管那日送的银子走的是明道还是暗道,激动道:“这可真是大好的事情哇,难为大人一心为鄙人着想。”
“不仅如此,本县这两
天让人在城西和城北分别建造了大型的官厕,有意让李老板来经营其中一座,不知道李老板是否愿意接下这么个脏活。”
“?”
古代没有化肥,土地贫瘠,只有靠动物粪便发酵后浇灌土地才能更好地增加肥力,城里收夜香都好几家,竞争很厉害,李老板家里土地上万亩,他倒是想掺一脚可惜竞争不过人家,为了这事都愁得不行,如今秋梦期居然把这么好的差事交给他,这怎么能不让他高兴呢。
“北城的官厕离你家在郊外的地块近,这里划分给你最好不过了,不过咱可先说好,官厕两年内免费让你家来运营,你可要派专门的人前去打扫,把卫生搞干净咯。”
两年之后再通过招标的方式来转出去,一年收个几十两补贴衙门的收入。
“大人放心,若是官厕交到鄙人手中,鄙人定派人日日冲洗打扫干净,让人宾至如归。”
“本县就知道李老板是干实事的人,待官厕建成之后,本县再派人来与你签订契约。”
“多谢大人!”李老板此时心里美滋滋的,拿到官厕两年的经营权,还有点兵场产销会最大的铺面,到时候亨运米行的名气怕是要冲破天际了,而且看着县太爷的意思,往后要是有什么好项目,说不定还会考虑到他,这八百两可花得太值。
“不仅如此,”秋梦期笑道,“本县已经让人在展销会和领薪处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牌子,到时候铺上红纸,把此次资助发薪的商家都写上去,供百姓瞻仰。”
李老板闻言整个人顿时晕乎乎的,送个八百两银子,这么多的福利,还被人瞻仰,到时候大家都叫他大善人,肯定很多人来自家粮行买米买粮,岂不是要卖疯了。
“大人,这都是真的吗,您没有骗我吧?”
“当然,本县说话算话,李老板这一善行传出去,百姓必定爱戴你,会更愿意到你的粮行买米,李老板可务必要确保粮食足斤足两质量过关,不然到时候百姓不买账,本县这个全力支持你的官员也要被人诟病,咱可就得不偿失。”
“大人放心,必定都是好米,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我就说了,李老板是办实事的人,也是个良心商人,我岂有不放心的。”
“惭愧惭愧,大人如此厚爱,往后大人有什么难处——不不不,以后衙门有什么难处的,我定当鼎力相助。”
“有李老板这句话,咱们封乐何愁不发展起来,封乐这潭水活起来,百姓日子过得好,银子多了,能买的东西多了,李老板,这么一来,
像你这样的商人还愁赚不到银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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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李富贵给砸了个晕头转向,“大人,百姓日子过得好,商家挣到银子,衙门库房富盈,大人您的政绩也上来,这妥妥四个赢面啊。”
真四个赢面!在现代别人也都只说双赢,到李富贵这里直接变四赢了,这高帽子还是古人更会戴。
秋梦期笑眯眯,连连赞叹李老板会说话,走的时候双方是各得其所,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两年前因洪涝和其他灾祸赈灾时给衙门捐款的商家,这次没去秋梦期的生日宴,秋梦期也特地去拜访了他们,对她来说,这些人才是真正想为民办事的人,当然有些可能是逼于无奈被官府逼捐,但确实是做了好事了,只是真正送到百姓手中的有多少就不好说了。
这些人见到县太爷亲自上门邀请参加展销会,都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官府那群人,过河拆桥是常有之事,你还想着人家惦记你的恩情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商家早就把先前捐钱赈灾的事给忘了,可新来的小县令却亲自登门,对早些年捐助之事道谢,还给他们提供了展位。
这些简直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却真的发生了。
秋梦期同样挑了向官府捐款最多的那一家,将西城的官厕给包了出去,承诺两年内免费试用,只需要派人值守打扫卫生就行。
和亨运米行的李老板一样,吉祥布庄赵员外同样是感激不尽,但更多的是欣慰,他这几日得到小道消息,这小县令前几天刚刚盘查了衙门这三年来的账,动作不小,再结合几日前独闯清风寨的举动,心中对这位小县令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秋大人居然还能记得我等,真是让人意外,大人能做出归还百姓工钱的举措,还大举展销会,兼顾商家及百姓,令在下深感钦佩,封乐能有大人乃百姓之福我等商贾之幸啊。”
“赵员外过奖了,在我认为,通财货之血脉者,唯有商贾,只有通商才能裕国裕县,封乐想要富起来,还得靠诸位富商大贾。”
赵员外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县令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深感意外的同时忍不住眼睛一热,士农工商士居首、农次之、工第三、商居末,商是最贱之业,虽说有点银子吃穿不愁,但却常常被人看不起,往日的那些官员哪个不是视他们为钱袋子,想拿就拿想抢就抢,要是没有靠山,连银子都保不住。
“大人居然有如此大智慧,鄙人受教了。”
“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可直接到衙门找我,我也是希望你们各商家能做大做强,挣的钱越多纳的税也越多,用到百姓身上的,也就更多了。”
秋梦期走访安抚的时候拉进关系,同时也进行摸底,方便日后工作的开展,这也是苏韵让她亲走走着一趟的原因。
看着小县令离去的背影,赵员外不禁赞叹不已,“封乐县往后看似是一片晴朗乾坤了。”
一旁的小厮也赞道,“老板,西城的官厕就建在城门口附近,挖了好大一片地,是季县尉亲
自督建,据说是县太爷画的图纸,还分了男侧女侧,看着可讲究了。”
“我都迫不及待想去看看这个官厕长什么样了。”
“老爷,听说北城的官厕给了亨运粮行的张老板,当日县太爷开生辰宴,咱没去,亨运米行的张老板去了送了八百两,想必是因为这样,秋大人才把北城的那间官厕给他们家吧。”
“不出意外这些银子也被秋大人给拿来发工钱了,据我所知,秋植到任的时候衙门只剩八百两银子,不然她哪里有银子付得起全县两年内徭役的工钱,如此也好,张老板捐的这八百两也算是大功一件了,给他一个官厕也是应该的。”
“比起北城,西城这边还更热闹,夜香也更多,秋大人却把西城的官厕划给老板您,看来秋大人还是挺看重老板。”
张员外闻言呵斥道:“休得胡说八道,大人秉公办事,岂会生了私心偏向谁的。”
话虽如此,眼底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等到了六月初五,秋梦期算是把这些商家都走了个遍,剩下的就由底下的人继续跟进。
整个封乐县从上到下都透露的这一股喜气,百姓奔走相告,相约着这几天要去领工钱,不参加徭役的也要去逛逛展销会,要么就去看大戏。
大家都说,秋大人特意搭了两个巨大的戏台子,请了两个戏台子轮流开唱,光是想着都让人激动。
产销会外面还另外开辟了一些小摊点,只要每人交了五文钱,就可以进去卖一些小吃什么的,百姓听说了,也想凑这个热闹,想着搞点小吃去卖,说不定能挣个三五文钱。
隔壁的好几个县份的百姓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羡慕不已,翘首盼望也想去看看这个展销会长的啥样。
还没到初六,就有这一波一波人来到点兵场逛着,无形中为活动进行预热。
孙锦作为总捕头,在秋梦期的授意下,把三班衙役全都分好组作为现场的安保人员进行巡逻,确保整个展会有序进行。
一切就等着初六那一天。!
第 54 章 六月初六
很快,时间就到了六月初六。
天还没亮,点兵场附近就已经人声鼎沸,各村落还有城中百姓如潮水一般涌向这块原本空旷的土地。
人们欣喜地发现,这块空荡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平地拔起了好多个带帐篷的摊点,上面写着各个商家铺子的名字:吉祥布庄、亨运粮店、古韵酒窖……一百多个摊位,吃喝玩乐的应有尽有。
一些精明的商家在头天晚上早就布置好了自家的摊点,太阳一冒头就开始招呼着做生意了,此时广场上各种吆喝声已经此起彼伏。
不远处的大戏台,戏班子已经在摩拳擦掌的正在吊嗓摆弄乐器,滴滴叭叭的一阵接着一阵,别提有多喜庆了,每个人脸上都染着喜色。
若是以往,各商贾老大爷不愿去凑这个热闹,但新县令弄的这个展销会听起来新奇得很,还上门亲自拜访邀约,据说今日会有数万人聚集于此,于是一大早也跟着到会场看看,入眼的是声势浩大人头攒动的场景,个个喜笑颜开。
巳时一刻吉时到,请来的舞狮队开始工作,敲锣打鼓好不热闹,鞭炮声声把场子都给热了起来。
蒙着红布的善人榜在秋梦期轻轻一扯之下,红布落地,一排排名字,还有他们所代表的商铺名字、捐助金额一一罗列在上面。
红彤彤的红纸衬得周边的人个个红光满面,秋梦期更是笑得只见两幅白牙。
并排着的两张善人榜,一张是今年生日宴上除了官员以外的商贾名单,另一张是最近三年向衙门捐款的人员,字体格外粗大,十分显眼。
各商贾老爷最在意的当然是这个,带着自家小厮在善人榜下驻足细看,看看自己的名字排在了哪里,后悔当初不多捐一点,就能位居榜首了,展会将持续三日,数万人都会来善人榜这里看,那可是出尽风头啊。
不仅如此,捐了款后自家铺子也能被安排在靠前的展位,那位置别提有多旺,看着亨运粮行和吉祥布庄天不亮铺子前就聚了一堆人等着采买,羡煞别的商家。
一声锣鼓声敲响——“发工钱咯——”
涌入会场的人们朝着领薪点冲过去,生怕晚了就拿不到钱了。
衙役们身穿统一衣服忙着维持秩序,同时还要防范人群中可能出现的小偷和拍花子,确保会场秩序和百姓人身及钱财安全。
“别挤别挤,上了工的都有,一个跟着一个排好队——”
“领完了往那边走,不要挤在一处——”
“看好自家小孩,别被踩到了。”
“拿好银子,别被摸走了——”
衙役的声音此起彼伏,往日张牙舞爪的形象此时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王小宝这几日跟着秋梦期,鞍前马后的殷勤得不行,他年纪虽小,但常年混迹各种场合,特别会看人眼色,把秋梦期给伺候得十分周到。
苏韵给他调了一种药,涂在脸上,才没几天,脸上痘麻子居然清清凉凉的消下去了许多,这让原本对
这样脸已经放弃的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秋梦期走到哪儿,他在前边殷勤开路,知道秋梦期不摆架子,对待不小心冲撞上来的百姓也是和颜悦色,一张嘴都得大伙儿哈哈大笑,专治各种不好的氛围。
正走着,却听王小宝道:“大人,小的发现善人榜前边的有些老爷们面色不太对。”
“?_[(”
“刚刚猴儿——就是我下边那几个小弟,他们偷偷告诉我,有几个小厮在私底下讨论,说善人榜上边,他们家老远捐的银子数目不对。”
秋梦期顿时心中一惊。
“你去衙门把苏姑娘接来。”
王小宝忙道:“大人,姑娘这会让在春熙巷呢。”
跟着小县令几日,王小宝大抵看得出来,小县令背后的那位女师爷非常之不简单,不由暗自庆幸当日苏韵去春熙巷的时候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那还不快去。”
王小宝这才忙不迭朝会场外头跑去。
不要多时,苏韵带着大福很快就到了,看着秋梦期满面寒霜的样子,安抚道:“若真的是他们自己撞上来,那就怨不得旁人,趁这个机会杀鸡儆猴未尝不是件好事,当日清风寨提出要讨三年的工钱,如今只发两年,运气好的话,剩下那一年的工钱也能发了。”
秋梦期冷哼一声:“简直是胆大包天,连我的钱都敢觊觎。”
“先把那几个小厮叫来,我们私底下了解一下情况。”
王小宝动作快,很快就找到猴儿和几位手下,几个人发动,找到了先前榜下抱怨的那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位是五味茶楼的吴老板,那日来参加她生辰宴的其中一位。
秋梦期赶紧上前,开门见山问道:“吴老板,听我小厮说榜上银子的数目不对?”
吴老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道:“没有没有,大人误会了,是我家小厮胡说八道,鄙人回去定将他好好惩罚。”
秋梦期赶紧抬手阻止,“本县此时不是在向吴老爷问罪,只是想核对事实,当日收银子做登记的均不是我的人,若有人竟敢连这个银子都要贪墨,我绝不轻饶。”
吴老板见她发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进退两难。
“吴老板,相信不止你一人的数目对不上,”秋梦期转过头,问另外几名小厮:“你们呢,差了多少?”
其他家小厮可没这么谨慎,七嘴八舌道:“回大人,我家老爷乃江氏陶器,当日捐了五百两,今日见只记了四百两。”
“我们老爷的少记了五十两。”
“我们的少了三十两。”
……
秋梦期听着耳边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团火从心口冲上大脑,嗡嗡直响。
“王小宝,请孙捕头到我这里来。”
“是——”
其他人见县太爷发怒,也不敢吱声,站在原地更不敢动。
孙锦一直就在会场指
挥治安,很快就到了。
“孙锦,立即着人手捉拿贪墨善款的嫌犯孔元亮,派人守住他们家宅子任何人不得进出。”
孙锦大惊,但此时不是他质疑的时候,“属下即刻就去。”
说着将展会现场的治安任务交给张捕快后,招呼十来个人就匆匆去了。
吴老板见到眼前的架势,就知道县令大人是来真的了,赶忙道:“大人,草民那些银子倒是不打紧,只是其他人数额对不上怕是心里有其他想法——”
“吴老板——”
“草民在。”
“本县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想让你带着我这小厮和婢女,一家一家地询问其他几位当日一起来参加宴会的客人,还有哪家数额有误,由我婢女记下来再交给我,你可愿意帮这个忙?”
这些商贾,同一个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由他出面引荐,统计起来会更加方便。
“愿意,为大人办事乃鄙人之荣幸。”
“本县先行谢过,还请吴老板私下进行,莫要声张免得引起骚动,如有解决不了的难题,直接由我婢女定夺便是。”
“是。”吴老板带着苏韵和大福往展销会的方向而去。
刚安排完这些事情,秋梦期就让王小宝去找戴燕。小姑娘喜欢热闹,一大早也跟着来了点兵场,只是没跟秋梦期在一起。
孙锦带人去捉拿孔元亮,现场的安保人员就显得严重不足,她需要一批志愿者。
戴燕难得秋梦期找她,高高兴兴地来了,却被告知让她去找她的父亲戴雄。
秋梦期给百姓发钱,算是履行了当日在清风寨的一个承诺,石盘村的村民一大早也来了会场,戴雄自然要来看看这个盛况。
见到秋梦期,他难得一脸笑意。
“秋大人一诺千金,戴某深感钦佩,也替封乐的百姓谢谢你。”
秋梦期笑了笑,道:“当日答应戴大当家两个事情,如今算是兑现了一个,另外一个自然也是在安排的路上,不过我如今遇到一些小难题,想请大当家帮个小忙。”
戴雄大手一挥道:“大人尽管说,戴某绝不会袖手旁观。”
“戴大当家真是爽快,其实不怕大当家笑话,当日筹集善款给大伙发工钱,商家都捐了银子,这不我也弄了个善人榜,现在才发现数目不对,收钱做登记的人胆大包天贪墨了一些银子,如今查出了点眉目,已经派捕快去处理,但那边人一走,我这边会场维持秩序的人手就不够,也怕有些商家因此不满引起骚乱,想跟大当家借几个人来用用。”
一听到这事,戴雄还没来得及表态,一旁的乌图隆一听就义愤填膺叫道,“这厮真是不要脸,连善款都敢贪墨,秋大人,不如让我去帮你把这厮给拿了。”
当日在清风寨,乌图隆对秋梦期那是恶意满满,张口闭口就是狗官,可随着秋梦期的承诺一一兑现,工钱马上就能领,自己的妹子刚接到通知,过两天被安排到作坊上工,家里又多了份收入,他还有什么不满的,特别是刚刚赶到会场的时候,直接就被眼前的这场盛况给惊呆了,当日的怨怼之情早化作滔滔不绝的钦佩之意。
乌图隆态度的转变秋梦期看在眼里,忙笑笑道:“多谢乌兄弟愿鼎力相助,不过那厮我已经派捕快去捉拿,倒是会场这里,少了一队人马,今日人又特别多,难免会有些鱼龙混杂的坏胚子,大当家和乌兄弟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帮我维持一下秩序,免得有扒手和拍花子混进来作案。”
戴雄爽快道,“这有何难,我一会儿找二三十个弟兄帮你看看场子。”
“如此就太好了,一会儿我让张捕快与你接洽,晚点本县请弟兄们吃酒,顺便和大当家聊聊当日一些计划的后续。”
先前说要收购蚊香的原材料还有谢家的干货玉器等,戴雄这次来也是想找她谈谈这些事情,遂点头道:“好,此事不急,等大人得空再说。”!
第 55 章 贪墨善款
安排完这一切,秋梦期带着王小宝直接回了衙门。
前头发薪,孔元亮负责库房,也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来,每日支取银两都要经过他的手,只是他不需要去到现场。
当他被孙锦拿下的时候,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具体情况孙锦也不知,只是冷声道:“秋大人亲自下令抓的你,说你贪墨善款,你做没做过自己心中有数。”
孔元亮听到这话,脑子嗡嗡直响,那日小县令过生辰,底下的商贾纷纷送钱上来,按照他一贯的作风,能捞一点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当时秋梦期还没颁布那两道指令,孔氏一族也摸不清她的底,还以为此人不足为据,而且一般收礼金这种事情,哪个做官的不藏着掖着,还亲自拿账本去跟当事人对数,正因如此,孔元亮才这般大胆,稍稍搞个小动作又贪了几百两银子。
他原想着只是小钱而已,小县令不可能觉察,可如今看着一阵势,非常不妙。
“孙捕头,没有的事,我哪敢贪墨捐的银子,此事绝对冤枉。”
“你跟我说没用,等大人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今日点兵场那浩大的场面,这是封乐有史以来第一次搞出来的如此大规格的活动,不说封乐,就是新会郡,乃至整个沥州,弄出这么一个展销会是从未有过的,百姓对小县令感激涕零,连商贾们也对她赞不绝口,可谓是民心所向。
要说孙锦以前还摇摆不定,如今基本上看清形势知道自己该站在那一头了。
孔元亮见到孙锦不为所动,只得压低声音道:“老孙,你行行好,看在咱们同僚这么多年的份上,帮帮我,给我叔父带个口信吧。”
孙锦摇了摇头,“你别想了,你家里已经被捕快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你这里也一样,就乖乖等着秋大人回来定夺吧。”
孔元亮作为仓官,这个位置可谓是整个衙门最有油水的部门之一,往日这孙子大把大把捞钱,早就把别人眼红得不行,孙锦见他此时模样,脸上爱莫能助,但心里却快意得很。
听到家里被围起来,孔元亮瞬间脸色变得煞白,瞬间软瘫软在地,冲着孙锦不住地磕头道:“兄弟,老孙,求你了,这个姓秋的就是针对我们孔家的,你要是肯放过我,我给你银子,多少都行,你行行好,帮我把我叔父叫来,不然帮我给家人带个口信也行——”
“你别求我,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否则你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老孙——老孙——这些年大伙儿一起挣钱也没少过你那一份,你何必这样不近人情——”
“喂,孔元亮,你可别什么事都扯上我,县令先前已经答应过,账本的事情清了,以前的事情就不再计较,不管我以前做了什么,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倒是你,竟胆大包天顶风作浪,又做了什么惹得大人不高兴,让他在这个当口都要跑回来处理你,你行行好,一人做事一人当,积点德,别拉弟兄们下水
。”
“好你个孙锦,居然胆敢翻脸不认人,以前带你挣钱的时候还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嘴脸,你可真行,你别以为现在抱了姓秋的大腿你就没事了,你当真以为现在封乐县真的就姓秋的说了算了——”
点兵场那边,县丞孔兴贤主要负责统筹发薪事宜,听到下人来报说孔元亮出事了,一时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下人道:“听说那边的名人榜上面记录了每个商家捐赠的银两,数对不上,当日生辰宴上收钱登记的是孔四爷,差了几百两银子,秋大人正派人一家一家地对数。”
“什么!糊涂,这个蠢东西——”孔兴贤忍不住骂道,意识到周边不少人注意到他后,赶紧收敛了声音,但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这个蠢东西,连这钱都敢伸手,他是不怕死啊。”
孔元亮趁着秋梦期生辰宴上贪墨礼金的事情,孔兴贤并不知情,他自己一向谨慎,这种容易露馅的事他不轻易去做,可自己这个侄子却不知天高地厚,做了这趟子事,搞不好会直接波及他。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孔兴贤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我这里又走不开,昨日安排了工作,姓秋的让我全程在这里守着,领薪事宜要是出了什么事,就要拿我是问,我根本没有理由擅自离开点兵场回衙门!”
“再说了,他处理老四的事情也是悄摸摸处理没有张扬,我这么一回去不就告诉他我专门找人盯着他吗?”
下人也跟着着急,“那可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四爷被抓了什么都不做吗?万一……万一四爷不小心……供出个什么东西来。”
“老四不敢。”孔兴贤对这点倒是笃定,可话说回来,要是没了孔元亮,仓官那个缺口换了别人,以后他再想从衙门抠出半两银子那是不可能的了,于公于私他都想保住孔元亮。
“张师爷,你让管家送银子过来,再带人去找当日参加生辰会的富商,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让他们闭嘴,差额多少双倍补给他们。”
一旁的张师爷赶紧领命下去了。
就在下人去调银子的当口,张师爷先是找到了叶氏茶楼的吴掌柜,将他悄悄拉到一旁道:“吴掌柜,我听说当日你们家老爷去参加秋大人的生辰宴,送的礼金数额没对上,可是有这么一回事?”
“正是,刚才秋大人已经命人过来登记了。”
张师爷忙道:“是这样,那日黑灯瞎火的,负责的小吏给记错了,秋大人心里也不好受,让我拿银子过来返还给你们家老爷,还说让你们家老爷大人大量,放那小吏一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吴掌柜狐疑地看了张师爷一眼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秋大人已经派人来把我们家老爷接去衙门了,说已经抓了贪墨的小吏,马上就要升堂,师爷若是想找我们家老爷就直接去衙门吧。”
张师爷顿时大惊失色,“什……什么,要升堂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没多久,不只是我们家老爷,谢家老爷,张家
酒楼等等几位老爷全都被请走了。”
张师爷再顾不得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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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就去找孔兴贤。
吴掌柜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冷哼一声。
回到衙门的秋梦期,等到参加生日宴的各位富商陆陆续续达到之后,立即宣布升堂,这个速度直接打了孔氏一族措手不及,如今涉案人员都在衙门聚集,孔兴贤在点兵场走不开鞭长莫及,就算师爷到了衙门,想打点也不能打点到堂上,只能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得到这个消息的孔兴贤无力地垂下双手,对张师爷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你去把和老四之间那些往来痕迹给扫一扫,别让他连累到我了。”
“老爷,万一四爷骨头软,把以前的事给……”
不论是收受贿赂,官绅勾结还是□□……任何一件拉出来都够孔兴贤吃一壶。
“无妨,老四知道背叛我的下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什么,别让姓秋的发现什么把柄就行。”
“是。”
堂上,秋梦期把核对后的名单数额念了一遍,各富商们确认画押。
随后惊堂木重重一拍,秋梦期一脸肃容,冲着堂下跪在地上的孔元亮喝道:“孔元亮,你还有何话说?”
孔元亮此时仍嘴硬道:“大人冤枉啊,自古以来商人重利轻义,都是这些奸商联合起来陷害我罢了,小吏不过是如实登记并未贪墨一个铜板,请大人明察。”
商人们被反过来咬一口,皆愤愤不平出声指责,更有人站出来相互作证,亲眼看到某家出了多少银票,一时间堂上个个义愤填膺,冲着孔元亮大骂不止。
眼看这一下就直接得罪了这么多人,孔元亮眼神闪烁惊恐不安,但要是认了自己这下就玩完了,但若是死不认账,想着或许能糊弄过去逃过一劫。
秋梦期怒极反笑,“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为了点小利丢下大好的生意不做跑到衙门来争这几十两银子,要知道,诈捐可是要挨板子的。”
此话一出,众商贾看着孔元亮的眼神就变了。
秋梦期又道:“孔元亮,既然你不认,我们就鼓对鼓锣对锣一个个来当面对质,赵老爷,你刚刚反映的是榜上少记了八十两银子,可孔元亮说你只给了五百两,要是他说的是真的,那你就涉嫌诈捐,除了要补齐银两,还要挨一顿板子。”
木材厂赵老爷一听这话差点气歪了鼻子,自己给了钱还被污蔑还要挨板子,这是哪门子的理,转过头来冲着孔元亮恶狠狠道:“姓孔的,你若是敢把这脏水往我身上泼,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孔元亮一听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忙大声道:“大人——大人——小吏刚刚一直口不择言,不是各位员外弄错,是小吏弄错,小吏不是有意的,实乃当时酒楼灯光昏暗,小吏一时候记错了。”
秋梦期微微一抬眼,看了一眼赵老爷,心中冷哼一声。
当日她的生辰宴,可都是孔兴贤亲手操办的,请的人也是亲孔一派的商人,这群人中间的猫腻可不
少。
只可惜,孔元亮直接认怂了。
秋梦期了得看这群人狗咬狗,“是记错还是贪墨,你可想清楚了,当初查账的时候,本县说过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但我是没想到你敢把主意打到本县的身上来,衙门的账是一回事,本县生辰宴上的这笔账又是一回事,本县不介意把之前的那些事情拿出来再挖一挖,本县相信,在座的各位老爷们说不定也有一些新的想法。”
孔元亮顿时吓坏了,贪墨小县令生辰礼金是他一时候心生贪念种下的恶果,但若是牵扯到账本,以及这些商家跟孔家之间的那些关联,叔父要是知道了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家中老小更是不得善终。
相比起来,扛下眼前这摊事,或许才是最轻的惩罚。
孔元亮顾不得其他,赶忙磕头认罪,“大人饶命,是小吏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丑事来,求大人开恩。”
秋梦期冷眼看着此时丑态尽出的孔元亮,这厮居然如此大胆嚣张,把算盘都打到自己身上来,可想而知此人在别的地方更是怎样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让他守着库房,简直就给了他监守自盗的最好机会,此人万万留不得。
“根据本朝律例,罢免孔元亮仓官一职,关入牢中待上报后秋后处斩,财产抄没入官。”
按照本朝处理贪官的规定,县官贪污五百两就已经达到处斩的门槛了,倘若是私人财产还是一说,但如今秋梦期把这笔钱归入善款,还红纸黑字地公之于众,孔元亮这下就彻底跑不了了。
而这一宣判也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衙门公堂之上不是没死过人,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案定罪还是头一回,简直就是手起刀落,令人来不及反应过来。
孔元亮被压下去,衙役高喊退堂,富商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衙门,此时他们的腿脚都还在发抖,毕竟孔氏家族数年来盘亘封乐,他们这些人商人没少跟孔元亮之流打过交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小县令如此凌厉的手段岂能不让他们心惊胆战。
秋梦期命季呼和孙锦带人去孔元亮家中抄家。
自古以来反贪第一招,先免官、然后抄家。不管贪污数额大小,哪怕只贪五十一百两,其家中有的万贯家产也全部没收,这也是本朝对待贪污的一贯做法。
孔元亮作为仓官,常年把持着县里面的这么一个肥缺,薅的羊毛不少,抄了他的家,衙门账上又多了一笔银子,未来搞基础建设就不愁钱了。
秋梦期安排完这些,也忍不住一阵畅快。!
第 56 章 和戴雄喝酒
秋梦期这雷厉风行的一招,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和孔氏自成一派的其他官员这几日都被安排在点兵场,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衙门正经官员没几个,要管上万人发银子,还要维护展销会秩序,人全都派上去了,没空也没理由离开会场。
等第一天展销会结束,众人回到家中,孔元亮一案已是尘埃落定。
孔兴贤在家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房间的东西都给砸了一遍尚不解气,孔元亮被撸掉,这对他来说就是卸掉一条臂膀的损失,没了仓官这个肥缺,以后想再从衙门捞出油水几乎不可能了。
“姓秋的欺我太甚,岂有此理——”
“老四这个糊涂蛋,这些年没少分他银子,居然也能被这些蝇头小利给迷糊了双眼,栽在这趟阴沟里,简直糊涂啊——”
“真是岂有此理——”
下人们战战兢兢不敢靠近书房,张师爷不敢走开,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老爷,要不咱们在想办法,把姓秋的给除了……”
“连摘星阁都动不了他,还有谁能要他的命!”
“江湖上还有其他组织,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高价悬赏总有不要命的愿意干。”
“我看你跟老四一样,脑子都糊掉了,眼下姓秋的做了这几件事,名气冲天,百姓人人将他当成再生父母,这会儿老四刚被处理,他要是这个节骨眼死了,那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是我干的吗!”
“可——”
“这个时候得先忍一忍,等过了风头再说。”
“是,老爷。”
“不过他也别想讨得好,下面这些胥吏衙役,哪个不是我们以前的人,他要是不知道收敛,到时候让他手上没兵可用,就算有再多本事,难道还能一人把事都干完?”
孔元亮落马,秋梦期派人查封了他家,最后搜出两万两银子,这个数额足以让人咋舌。
小小一名仓官,一个月工食银不过一二两银子,不吃不喝攒八百多才能攒够一万两银子,孔元亮为仓官不过五年的时间,就能挖到这么多的银子,可想而知他的手段是有多么的脏。
银子抬回衙门充入库房,秋梦期直接宣布把大前年的工钱也补上,算完完整整实现了当日在清风寨对戴雄的承诺,她命卢顺义重新发布公告,将领薪时间和产销会一同延长两日至六月初十。
一时间全县所有人都沸腾了,百姓飞行奔走相告,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
王小宝跟在秋梦期的身边接受着百姓的膜拜与有荣焉,暗道自己跟对了人,办起事来更是积极。
一直以来在封乐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孔氏一族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不敢再出来到处乱吠,孔兴贤不得不收敛锋芒约束家人,免得又被秋梦期抓到了把柄。
几日来展销会的成交率也疯狂上涨,商家们赚了个盆满钵满各个笑逐颜开。
因第一天就被孔元亮的这件破事给搅了,第二天又忙着处理这件事的后续,直到六月
初八秋梦期才有空去参观会场。
已经第三天了,大部分人都已经领完钱,放薪登记点也从先前的十几个点精简为五个点,官吏衙役们得闲也会轮班偷闲逛一下会场。
会场里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周边也搭起了大大小小的零食摊点,食物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比城里过年的时候都还喜庆。
两个戏台子难得遇上这么热闹的日子,都在卖力地演唱,逛街的老爷太太们心情好时不时丢一些小铜板,戏子们争相抢夺,好不热闹。
秋梦期自然也要鼓励一番,两个戏台子每家赏了银子,舞龙舞狮队也都有,氛围搞起来,市场的热度就一直持续着。
再从各摊点跟前走过去,时不时碰上一些熟面孔,她都笑眯眯地跟着他们打招呼。
“吴老板,这几天生意还行吧。”
“托大人的福,还不错,哈哈哈——”
“张老板,装银钱的箩筐都满满当当的,得用马车来拉才行哈—”
“哎哟,大人真是眼尖呐,都是辛苦钱都是辛苦钱,托大人的福呀——”
一群百姓簇拥在她的身边不愿离去,眼神灼灼地盯着她。
特别是年轻媳妇小姑娘们,眼神一点都不矜持,只觉得她们的县令大人怎么就这么好看这么能干,“大人,您要注意身体,不要劳累了。”
“累坏了身子,大伙儿可都心疼着呢。”
秋梦期勾着嘴角回道:“知道,本县还要带着大伙儿奔小康呢。”
众人就算不懂奔小康是什么,但字面意思也知道冲着小康日子去,个个热泪盈眶感动不已,嘴里不住地叫着秋大人。
“这几天都玩得开心吧,明日回去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到衙门找我,回去告诉你们父兄,积极参加徭役,往后的工钱干完活就发,不拖欠。”
“大人放心,我等回去一定会好好交代家里人。”
原本一个贫瘠偏远的临海县份,往年一直死气沉沉,人们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没想到就这几天,大家的幸福感突然就一下子升了起来,主要得益于每人手上突然多了二两银子,这些银子能买米面粮油,足够家中半年多的开支怎能不让人开心。
终于得闲下来的孔兴贤和卢顺义几人,远远看着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秋梦期,脸色都不太好。
“什么玩意儿,抄了老四家,拿着老四的钱做他的人情发给这些贱民,真是打了一手好键盘。”
“孔兄,日后我们的日子难过了。”
“哎,都怪老四眼皮子太浅,被他给抓到把柄了,没了仓官这个位置,我们以后怕是不好往外拿钱了。”
卢顺义压低声音道:“孔兄,如今仓库下边就剩两个副手,都是老四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就从这两人里边挑?”
“不好说,这个死娘娘腔精得很,不好搞。”
“我看季呼那蛮子怕是早就被姓秋的给收买了,这几日鞍前马后地忙个不停,可劲地表现,姓秋的现在怕是
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这小子给挤走。”
“说什么都迟了。”
六月初九,
,
苏韵随同。
而戴雄也把女儿带上。
官匪同行有男有女,最后都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在衙门待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戴燕知道对面那个看似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的美婢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不敢轻易去招惹她,难得地变得有些安静。
戴雄难得见到女儿一改往日叽叽喳喳的作风,觉得有些诧异,“怎么去你表姐家一趟,倒变得安静斯文了。”
知道内情的另外两人闷不吭声低着头喝茶。
戴燕嘟囔道:“您不是和秋大人有事要谈吗,女儿在一旁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
戴雄欣慰笑了,“难得你这么懂事,看来还是秋大人有本事,能震慑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
秋梦期尴尬道:“令爱率活泼可爱天真烂漫,这个年纪就不应该拘束自己,倒是本县一副死气沉沉的让戴大当家不敢放开吃酒。”
“秋大人这哪儿是死气沉沉,是年少有为稳重得体,说来俺这闺女和大人差不多年岁,却还是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到处闯祸,让我头疼得紧,要是能有一个跟大人这般有魄力的人管束着她,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语毕,斜对面的苏韵手微微顿了一下。
秋梦期怎会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试探,哈哈一笑,“那是大当家没见过本县发疯的时候。”
戴燕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下对方,嗔怪道:“爹,都还没喝酒您就开始说醉话了,我就知道您看我碍眼,既然这样,那我这几天也不回村里了,就在表姐家住着,让您一年都见不着人我的面,也没人烦您了。”
戴雄道:“你这孩子就爱说胡话,爹怎会烦你,一天净想着往外跑。”
说着转过头对着秋梦期道:“大人你也知道,戴某虽是人人口中的匪类,但也是迫不得已被逼上山,倒不曾伤过百姓一分一毫,先前我有个表兄在岭南节度使手下任千夫长,戴某以前在他下面当个小旗,只是后来为了照顾丫头就回来了,我堂兄说了,只要我哪天回去,那位置还是我的,至于匪不匪别人说的都不算,也不会妨碍我闺女将来找个什么身份的夫婿。”
言外之意不可谓不明显。
苏韵不知为何,只觉得这茶水苦涩难以下咽,忍不住抬手轻轻按压在腹部上。
动作细微,但一旁的秋梦期还是注意到了,看着对方微微苍白的脸色和尖尖的下巴,以为她是因为月事来了有些不适,一抹心疼袭上心头,转过头将她面前的茶水推过一旁,换上了一碗汤水。
苏韵只当这人又要把她拉出来当挡箭牌,心中五味杂陈,但面上一时淡淡的也看不出情绪来。
戴雄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戴燕则直接低下了头。
秋梦期这才抬起头来道:“百姓生存不易,戴大当
家先前找到我,提出的条件也都是从民生出发,没有一句是替自己谋过私利,因此自始至终我也从未把大当家当成过那些杀人越货的匪类,不然我也不会想着找你帮忙维护产销会秩序,也不会想把朋友的生意交给你来做。”
“?”
秋梦期一听,和苏韵对视了一眼,如今来封乐一个多月的时间,谢家如果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的话,应该已经派人出发了,这边的活也要开始安排起来。
苏韵这才接过话头道:“沥州交通闭塞又是烟瘴之地,商队不愿到这边走商,都是本地商铺自行收购再售卖,本地商铺给价低廉也吃不了那么多货,就算偶尔有过来的商队,半路常被山匪截货,更不愿冒这个险,如此一来原本在京都等繁华之地能卖上一二两银子的玉桂,在封乐当地收购价居然低过十文钱一斤。”
戴雄连连点头,“可不是,中间端损耗巨大,好货就是卖不出好价钱。”
“我们大人有朋友专门做京都往沥州方向的运输,挂官府的牌子,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货物不被人盯上,如此一来我们收购价会比本地商铺收的会高一些,让百姓也能挣点钱过活。”苏韵道。
货交给王伽这些押送囚犯的官差,相较其他方式更为稳妥。
戴雄一听,直拍大腿,“如此甚好,这下石盘村的百姓有福了。”
秋梦期笑道:“不只石盘村,本县的目标是全县的百姓,将来等走商的道路通畅,咱们封乐的货物都能销往中原和北方一带,百姓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戴雄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举起酒杯敬她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秋梦期也饮尽杯中酒,道:“还麻烦大当家跟周边县份道上的弟兄们打声招呼,不要为难过往的商队,商队走得起来,封乐乃至整个沥州才有出路,否则终有一日官匪之间还是免不了要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这些土匪,有机会还是得消灭掉才行。
“使得使得,戴某必定通知到位。”
“本县也替走商的商队谢过大当家。”
“好说好说,来,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地喝了不少酒,苏韵也没有劝阻,就看着她白净的脸庞一点点染上红晕。
“大当家,以后货就送到春熙巷娄家院子,找苏姑娘就好,她帮我朋友在负责这些事,还有先前的那些草药,现在就能收,你明日就叫人送来,当场结款……”
秋梦期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但还记得正事,如今春熙巷的蚊香作坊已经正式启动,正是缺原材料的时候,直接让人送上门,也省了让苏二爷去外头自行购买的省事。
“大人放心,这些草药都是路边常见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能薅一把,等我回去了就让人着手准备,回头直接送上门。”
戴燕却抢着道:“爹,不如您把这差事交给我,反正我和大人——和苏姑娘也熟,更方便打交道不是。”
戴雄想了想,点点头道:“也行,姑娘大了,知道帮爹分担重任了,你宋叔叔会安排人从各家各户收货,你就负责跟苏姑娘接洽,着人把货运到春熙巷。”
“谢谢爹爹信任,女儿一定会办好这件事情。”!
第 57 章 人美心善
王小宝自从得了苏韵给他配置的去痘痘的药,天天早晚都往脸上抹,不过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脸上痘痕就少了许多,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这让他自信心又恢复了许多。
这种自信心不是以前当小混混时的飞扬跋扈,以前的跋扈是为了掩盖心虚和自卑,如今这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自信,毕竟人不丑了,搁谁那儿都是天大的喜事,谁规定男人不能在意自己的容颜?
而这一切,都源自这位新主子的厚爱。
想到这会儿要回春熙巷,一会儿弟兄们见到他恢复帅气的脸庞,王小宝腰杆挺得比别的时候都直。
想着如今又在县太爷身边做事,身份水涨船高,再也不是人们眼中那个无所事事的地痞无赖,可把他神气得就差尾巴翘上天了。
秋梦期见到他这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忍不住暗暗好笑,想起前几天的事情,道:“小宝,那日多亏你那几个小兄弟,不然也抓不住孔元亮,衙门库房也多不了两万两银子,一会儿你问问他们几个想要什么赏赐。”
“大人您太抬举哥几个了,不过是传个消息而已,哪能值得您惦记的,再说了,哥几个也是服徭役的人,这次都去领了银子了,哪敢再问您要赏赐。”
“一码归一码,他们往日虽顽劣,都是因为无人教导所致,看着他们底子不坏,回去你也好好教导他们,不要再出去吓唬别人,找份正经事干,找不到就去和季呼说,季呼自会给他们安排事情做。”
“是大人。”王小宝一脸开心,那几个小兄弟以前一直跟着他,有上顿没下顿的,谁给钱就给谁干活,眼下有大人罩着,往后怎么样也比以前更好不是。
到了春熙巷娄家,秋梦期让王小宝自行去找他的小伙伴,她则径直进了院子。
不过短短几天的工夫,小院子已经成功改造成作坊,苏二婶方氏和苏琳正带着七八个工人忙碌着,丽娘也跟着一起挤香晒香,大福光着膀子在扛上扛下,院子里一排排架子,上面铺满了一卷卷散着药味的蚊香。
几个工人中,还夹杂一个熟悉的身影,秋梦期眯着眼睛上下一打量,正是先前刚来封乐时断的第一个案子,那名新妇——罗氏。
没想到苏韵还真的把她给带回来了。
秋梦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初说了,她要是过得不好就带回来作坊上班,算是能有个去处,果然这个世道还是容不下一个小小女子啊。
惆怅之余又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县令有教化百姓的重任,百姓愚昧,她任重而道远啊。
罗氏也看到了秋梦期,忙放下手中的活,小跑着跑了过来,到了秋梦期跟前就下跪,眼眶通红。
秋梦期忙将她扶起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要不是大人,民妇眼下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秋梦期看着她比先前更加清瘦的身子,还有一张明显还稚嫩的小脸,心里也揪得紧紧的,“你叫什么名字。”
罗氏愣了一下,回道:“罗小小——我叫罗小小。”
“小小,安心在这里住下来,这里没人敢对你不好,有什么事情找苏姑娘,她能帮你解决任何事情。”
说完才发现,自己对苏韵的信任如此之深,那个女人,确实能解决任何事。
罗小小听着她这话,泪水刷一下又流了下来,她胡乱地擦拭着眼泪,咧着嘴笑道:“我知道,是苏姑娘亲自把我带回来这里,她帮了我很多。”
秋梦期笑了:“当然,也可以找我,但我大部分时间在衙门不在这里,我有空会过来,到时候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罗小小连连点头,含泪的眼眶泛着笑,秋梦期看着眼前这个小妹妹,心疼不已,若不是因为她现在是男子的身份,都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女孩。
也只能安慰几句,说了一些鼓励她的话,罗小小也终于擦干了眼泪,和秋梦期摆了摆手拧身回去继续干活了。
秋梦期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去找苏韵。
苏韵正在一旁的大棚子里,手把手教苏二爷进行几种药粉的配比。
此时阳光正盛,屋檐下的漏洞照射进来,洒在她身上,看上去就像笼罩在一团光里面。
秋梦期盯着她因为需要搅拌而挽起的袖子,一截纤细的手臂露在外边,白色的肌肤一晃而过,忍不住眯了眯眼。
苏二爷率先看到秋梦期,忙上前行礼叫了一声秋大人。
苏韵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露在外边的半截手臂,轻哼一声,将搅拌棍放下,拉了拉衣袖道:“二叔,就照我刚刚跟您说的那样绊着就行了,等过后我整出一个畜力搅拌车,到时候就不用动手搅拌那么辛苦。”
苏二爷在乡下开了一个多月的荒,那活儿可比现在的辛苦多了,忙道:“这哪儿叫辛苦,已经很方便了,韵儿快去招呼秋大人吧。”
苏韵这才转身去洗手。
秋梦期跟着她走到水缸边上,看着她手上脏兮兮的,赶紧帮忙舀水,口中道:“这里算是上了正轨了吧。”
苏韵摇了摇头,“还得再请几个人,现在石磨那边碾料都是萱儿和芙儿帮忙看着驴子,小孩子家家的哪能一直干这个活儿,我又让张铁匠多打了两个挤香器,还能再开两条生产线,这几日蚊香销量大涨,就算二叔他们加班加点做也才勉强够长平铺子里面卖的,万一有大单子就根本忙不过来。”
“要不要我帮发告示请人?”
“不用你出面,明日戴姑娘那边就送原材料过来,到时候我跟她说让她在石盘村再请几个人过来,每人每个月八百文到一两银子,多的是人手。”
秋梦期一听立即点了点头:“请他们的人来打工,给他们增收,又收购蚊香原材料,还有玉桂项目,这些项目一旦展开,我和戴雄谈的那两个条件算是全部兑现了。”
“嗯,不过当初还说到农耕种植,土地产量翻一番,就差这个事了,等蚊香作坊全部上轨道,我们去一趟石盘村。”
“好,什
么时候去,
等你定了再和我说。”
秋梦期看着眼前的女人,
眼底忍不住泛着欣赏,抛开天台的事不说,以前读书的时候不识货,总是因为她优秀而不服气,再因为后来各种各样的小事将她视为死对头,却不承想如今自己的事业各方面也正得益于她的优秀。
看着她运筹帷幄,将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的样子,秋梦期这才明白事业女性的魅力原来是来源于此,如此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也怪不多那么多人觊觎她。
秋梦期忍不住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庆幸来,要不是因为苏家惹上这个祸事,自己根本没有机会驾驭这样一个胸有谋略的奇女子,也驾驭不了。
她偷偷抬眼瞄着对方,鹅黄色的衣裳衬着肌肤白得发光,两个多月发配路上风吹日晒的痕迹已经逐渐消失,似乎那些狼狈不堪的日子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刚刚劳作,苏韵鼻子上渗出微微的薄汗,红润饱满的唇微微有些张开,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你在看什么。”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候,对方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没……什么,”秋梦期仿佛被窥见了什么心事似的,结结巴巴道,“就觉得你今天穿的这个衣裳,衬得肤色好白。”
一听到白字,苏韵瞬间没了说话的心情,在旁边的抹布上擦了擦手,转身朝东厢方向走去。
没有记错的话,秋梦期对肌肤白皙的人总是诸多赞赏,上一个称赞的还是柳月如。
秋梦期见她不理自己,巴巴地跟了上去。
娄家的院子很大,东边角落隔出一大块地方专门用来磨药粉。
苏萱和芙儿两个小家伙正在这边一边看着驴子磨药一边玩耍,大福则在一旁拿着重重的碓杵就着半人高的石臼在捣药,这些草药送来之后先用刀剁碎再捣碎或磨成药粉会方便许多。
见到苏韵二人过来,两个小姑娘赶紧站起身,冲着秋梦期行礼,接着一个叫着姨姨一个叫着长姐就围住了苏韵。
苏韵摸了摸她们的脑袋道:“看着闷不闷。”
“不闷,”芙儿摇了摇头,一脸兴奋地道,“我坐着能看一天。”
芙儿以前跟着丽娘一直蜗居在这个大院子里,一直没有朋友一起玩耍,如今来了一个小伙伴,就算不说话她都觉得很开心了。
真是惹人怜爱,苏韵捏了捏她的小脸,转过头冲着苏萱道:“萱儿且玩着几日,等下次我带几本书过来,让二叔有空再教教你,别把功课落下了。”
还没发配以前,他们苏家可谓是书香门第,就算如今变成贱籍,学问的事情也不能丢了。
“知道了长姐。”
一旁的芙儿听到这话,急急道:“姨姨,我家也有书,可是爹不在了,没人教我,姨姨让苏二伯伯也一起教我好不好。”
秋梦期见着小姑娘着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笑了:“芙儿莫慌,苏姨姨人美心善,不会拒绝你的,反正教一个也
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一并收了。”
又转过头来冲着苏韵道:“不过这里事情多,不知道二叔忙不忙得过来,要是能让你爹来给孩子们教书最好不过了。”
苏韵还沉浸在刚刚这人说的人美心善这话里,回过神来道,“我爹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几个还好,他身份特殊,到处都有人盯着,还得想办法给他脱籍,否则别说教书,往后要是没你罩着,谁都能来使唤我们。”
秋梦期怎么可能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她如今稳坐封乐县县令,能得一县百姓爱戴全都归功眼前这个女人,要是被人抢了去,她这个官就不用当了。
“那可不行,你是我的,谁都使唤不了你们。”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又忙改口道:“……我说的是你们这些都是我罩着的人,谁也动不了。”
苏韵新波被她一阵一阵地搅着,也觉得累得慌:“你现在是能这么说,到时候要是有哪个官职比你高的,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把我们其中一个给提溜走了。”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别的人倒还好,像苏韵这种有才有貌的,不说别人,衙门里就有那么多双眼睛巴巴地盯着她,还有那个甘德寿,要是再给看到,就难护住了。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不然我把你娶了吧,谁也甭打你主意了——”
苏韵愣了一下,半晌,没好气道:“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
虽然知道这人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但嫁娶这种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挂在口头的,而且现在没有脱籍,除非秋梦期不想当这个官了,苏韵气自己内功还没修到家,还是因为她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娶”字给晃动心神。
而且,也不过为了解决问题而已!
秋梦期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以前发配的时候她心里有气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如今大家算是抛开以前的事情了,她再说出娶她这样的话来,对一个直女来说,开玩笑还好,不然就是冒犯了。
可其实还是有点点期盼是怎么回事,甚至刚刚那句话,都有点想假戏真做的冲动。
秋梦期怀疑自己就是个动物,可能发/情期也就在近期了,莫名其妙会需要情感抚慰,颇有些饥渴难耐的感觉。
她低下头,看到两个小家伙,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大人要娶姨姨吗?”芙儿年纪小,直接就发问了。
苏韵捂住她的嘴道:“她瞎说的,别放在心上。”
而八岁的苏萱却已经对这些事情懵懂,但此时也抿着唇不敢吱声。
就在此时,外边传来嘈杂和欢笑声,是王小宝那几个的声音。
秋梦期如同听到救兵的声音,打了个哈哈道:“先前多亏了王小宝那几个小弟,才知道孔元亮私下贪墨了礼金的事,刚刚我让他去问一下这几个小子想要什么赏赐,这会儿估计就是过来讨赏的,我出去看看。”
说完有些慌不择路地朝小门走去,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韵,一不小心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好不狼狈。
原本有些羞恼的苏韵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
秋梦期见状,心才定了下来,匆忙朝外跑去。
王小宝带着三个兄弟登门,因为先前的事情,丽娘见到这几人,还是忍不住有些浑身发抖。
王小宝见状,忙让小弟避开了她,自己上前道:“嫂子,先前的事对不住,兄弟几人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才多方恐吓,不过眼下都是一家人,您就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但那边的差事我觉得也不能推,毕竟就算不是我们哥几个那东家也会再另找别的人,还不如先稳住他,往后弟兄们不会找你麻烦就是。”
丽娘僵直了身子道:“你背后那东家是何人?”
“这我就不知了,嫂子还不如想想你们家究竟是得罪了谁,找到源头才好解决不是,既然大人租了你的房子,你找他说说,大人不会放着不管的。”
丽娘闻言,低下头,半晌才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为难。”
王小宝闻言愣了一下,最后拱了拱手道:“嫂子心里有主意就好。”!
第 58 章 气咻咻的
见到秋梦期出来,王小宝赶紧一路跑了过来,等站定的时候冲着身后三个小弟道:“快给大人磕头。”
几个小伙子啪一声跪在地上,冲着秋梦期就是一通磕头。
秋梦期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当太妹的中二日子,笑道:“行了,起来吧,想好要什么奖赏了吗,银子?还是别的?”
银子她现在给得起,晾这几个小子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我们不要银子,就想跟着大人身边当差。”猴儿机灵,率先答话。
“好小子,这难道不是比要银子还让我为难的吗。”
猴儿几个瞬间愣住了,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大人要是为难,那哥几个就不要差事了,也不要大人的银子,只要对大人对宝哥好,宝哥有银子,哥几个也有饭吃。”
“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要靠小宝养着?”
几人瞬间就低下头不敢说话,毕竟以前大家一起偷鸡摸狗给人做些损阴德的事实在不好说出来,如今名声坏了,也没人愿意要他们,就算有人肯出银子,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秋梦期从王小宝那儿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大概知道这几人心里想着什么。
“以前你们做的那些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但以后要是跟了我可不能再游手好闲地不干人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大人这是答应给他们差事了吗。
一旁的王小宝见这几个愣头愣脑的忙冲着他们努嘴道,“大人这是答应收留你们了,还不赶紧多谢大人!”
这几个小伙子这才恍然大悟齐刷刷地又跪下来给秋梦期磕头,兴奋得不行。
“行了,你们先回隔壁去,我晚点告诉你们要安排什么,平日没事要注意一下作坊周边的情况,别让人来捣乱了。”
“是大人。”
这几人一溜烟又跑回隔壁去,苏韵刚好走过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原本想安排在这里帮忙做蚊香,但这几个孩子性格跳脱,长期在外头混迹,不适合老老实实干这种活,我就不往这里面塞人了。”
“你是想发展你的信息网?”
“猜对了,”秋梦期一副你懂我的表情,“我们刚来封乐,对当地的情况了解不多,下边的人个个都是老油条,只挑好的说,让他们几个给我当眼线,有一些明面上不好处理的事情也能吩咐他们去做。”
“这个安排我看就不错,不过这几个人当初针对丽娘母子似乎事出有因,你得空好好跟他们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好,那我过那边去,你这边弄完了我们一起回衙门。”
“我先不回去。”苏韵道。
秋梦期歪了歪头,眼里装着疑惑。
晚上苏长平收摊了也会过春熙巷这里来住,二爷一家子上来,苏韵还没得好好跟他们吃顿饭,想趁着今晚聚一聚。
然而想起刚才在后院秋梦期脱口而出的嫁娶的那句话,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说出口的话也变成了试探的:“我二叔二婶都在这边,往后我想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也方便管理作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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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她才压低声音道:“这边这么多人,住这边也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院子大,后院十来个房间,都没住满。”
“不行,”见到苏韵瞪了自己一眼,秋梦期赶紧补充道,“万一有案子怎么办!”
“就算有,你让大福来喊我就是。”
“一天天的让大福跑来跑去,我可不忍心。”
苏韵定定看着她:“秋同学,你总得学着自己断案子,我未必会一辈子都跟在你身边。”
秋梦期听到这话就慌了,“为什么不可以,你就一直住在衙门里,我又不赶你走。”
“以后你要是升迁怎么办,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做官了怎么办,你要一直带着我吗?”
“就带着你,那又如何。”
“我这样的身份,你带着我,别人会怎么看你!”
“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反正别人也奈何不了我。”
“那万一以后我要嫁人怎么办,我总不能跟着你东奔西跑。”苏韵咬了咬牙,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就算不说,早晚也要面对这个情况,她不能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留在她身边。
秋梦期愣住了,像是被泼了好大一盆冷水,整个人瞬间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一般,肩膀也跟着颓了下来,然而不过两瞬之间,很快又显得愤愤不平。
“你要嫁人?你又看上谁了,你就离不开男人吗,非得要找一个才能活是不是,就算是别人的男人你也能上手去抢是不是。”
话音落下来,就是无边的寂静。
苏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秋梦期胸口起伏着,即便喊出这样的话,她还是满眼倔强。
苏韵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你都做了,我为什么不能想。”
苏韵也气了,压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道:“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离不开男人,就非得找一个,就算是你的男人,我要是看上了,也还是会出手去抢。”
原本有些后悔喊出上面那句话的秋梦期,在听到她这样的回复,顿时也怒了,“苏韵,你有病是吧,你真是不可理喻。”
苏韵没再理她,转过身直接往后院去,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秋梦期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放着苏韵刚刚说的那句话,越想越气,甩着袖子也出了院子,直接回衙门去了。
……
秋梦期向来吃软不吃硬,长这么大都是别人顺着她多,如今被苏韵当着面说着这样的话,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没消,她咬牙切齿地回到衙门,心里把那个女人又暗骂了上千遍,又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要支棱起来,就算
没有姓苏的在,自己也一样能当好这个县令。
是的,继续当县令,就算没有姓苏的,她也还是会继续做下去。
要是以前刚穿过来那会儿,干得不爽或者遇到不会的案子,直接拎着包袱走人就是,至于禾家的案子,不理会就是,可如今在封乐待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经手那么多的事情,桩桩件件,背后都是百姓殷切的期盼,每一件都能带给她满满的成就感,那样的成就感,是以往都从未获得过的,即使从万米高空纵身一跃,刺激过后就是无限的空虚,只有在这里,一切才是充实的,也才是有意义的。
在这里,她被需要着。
于是乎一连几天,两人一个也不理一个。
展销会已经落幕,五十个建筑队的工人投入到四个官厕的建造中,大约花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完工。
在使用之前,秋梦期亲自去验工,见到建设效果跟先前画出来的设计图相差不大,这才满意地宣告验收通过,可以使用。
同时专门拨款组建环卫小组,招募八名环卫工人,专门负责城中的日常卫生,按照东西南北四城每个城区两名工人,工人月薪能拿一两,一时间应征者无数。
官厕修整建设完成后,照先前约定好的,秋梦期相关主事人前来衙门签订官厕管理协议,将四个官厕未来两三年的运营权交给他们,同时在协议中规定了官厕的日常清洁和管理标准和规定,如出现懈怠现象,视同违约,衙门将即刻收回运营权。
亨运米行的李老爷和吉祥布庄赵员外等几位老板,在展会前后的这几天,已经见识了新县令的雷霆手段,哪敢怠慢,更何况眼下这几个官厕建得这么好,干干净净的,百姓现在都爱去官厕方便,对他们来说人越多越好收集肥料,早在第一时间安排好人手,定时打扫,确保百姓如厕愉快。
官厕建好,环卫人员也到位,不到几天的时间,整个县城突然之间就换了个面貌,街道变得干净整洁,市场周边也没有熏天的臭味,摊贩们买卖做得开心,民众也愿意外出逛街采买,不知不觉之间整个县城的居民幸福指数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提高。
秋梦期看到这一切只觉得心旷神怡,百姓赞不绝口,下属官吏们更是把马匹拍得啪啪响,她一连神气了好几天。
只是几天过后,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些惠民工程,先前都是那个女人提出来的,自己按着一步步做,如今是收获了鲜花和掌声,可那女人却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衙门了,两人甚至都没再见过面,平日里有什么话都是春桃和王小宝代传。
秋梦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怨气也越来越深。
明明就是她的错,在自己和常俊中间插了一脚,自己那么说有错吗,不过是还原事实好吧。
可那女人,说的都是什么话,说以后就算自己有对象还要继续抢,这不是有毛病这是什么,就偏偏跟自己有仇是吧,她哪里对不住她了,凭什么要抢她秋梦期的东西。
如今她已经下定决心保持这个身份,就不打算找什么男人了
,就算再上一世找的常俊,也是跟风找的,别的小姐妹都有对象的她怎么可能没有,她又不是非找男人不可,这死女人说的那些假设也根本不可能成功,可就她偏要在这种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上面闹跟自己作对。
这女人真是被她给惯坏了,居然还敢对她大呼小叫,真是岂有此理。
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秋梦期还是忍不住气一副气咻咻的模样。
然而气过之后,又觉得这日子没滋没味的,下属们的吹捧和百姓的感激拥护渐渐地开始激不起她心中半点涟漪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秋梦期有些吃惊,那可是她最在意的成就感,那是证明她被需要的东西,不仅没有涟漪,连做事的动力也没有了。
总有一种无人能分享喜怒哀乐的孤独感和无力感,那些内心的想法不知道与何人诉说和吐槽,无人能理解她。
有时候甚至在想,做这些有什么用。
躺在床上的秋梦期翻来覆去,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跟苏韵那个女人有关,她该死地渴望得到她的关注,甚至在梦里,她都梦到自己在百般讨好对方,哪怕那女人只给自己一个眼神,醒来的时候秋梦期都觉得自己的心在发颤。
她开始后悔,那天不该那么说苏韵,她想抢就抢吧,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再找谁,好好哄她就是,何必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秋梦期意识到,只要不提常俊,她们两个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苏韵更是显得无比理性。
她决定,要是苏韵这次愿意理她,往后那个狗男人的名字,就彻底在她的世界里消失。!
第 59 章 握住小手
还不待秋梦期想出什么办法破冰,京都谢家来人了。
秋梦期没想到谢正卿本人会亲自来。
那日匆匆一见之后就是一别小半年,如今再见面,陌生感中又夹杂着一丝亲切。
这可是第一个资助自己的金主呢,没有谢正卿那八百两和送的马车,这一路过来怕是不太好过,就连苏柳两家囚犯都未必能发配到治下的辖区。
秋梦期混迹官场这几个月来,已经没了当初束手束脚的感觉了,忍不住调侃道:“谢兄莫不是怕我携着那八百两银子跑了吧,不远千里赶往岭南烟瘴之地。”
听到县太爷叫自己谢兄,谢正卿惶恐不已,虽然谢家在京都的势力不小,可毕竟是一介商人,自己更不过是个小小的族系分支,哪里敢和县令称兄道弟,不过对方抬爱,他也不敢妄自菲薄,一揖到底。
“大人真是折煞我也,先前其实也和您提过,我老早就想来封乐看看,只因这边没有熟人,又听说环境恶劣民风彪悍这才歇了这个心思,想到如今您在这边,我就按捺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一眼,也了了这个心愿。”
秋梦期哂然一笑:“怎么样,来了之后觉得跟你想象中的有什么差别不?”
“简直是天差地别,还以为这路上盗贼如麻边城有野人出没,没想到这城里干干净净,百姓也是笑脸相迎,着实让我意外,大人有所不知,我一路往东南而来,进入新会地界,就听到沿途百姓对您赞不绝口,鄙人那八百两银子实在不值一提,都怪我没说清楚,这银子本该是谢家出资帮助大人打点上下才是,往后采购另外商议,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谢正卿进入封乐地界,确实听了不少秋梦期在封乐的几件大事,百姓一谈起这位新来的县令百姓都是竖起了大拇指,等再进入城中,传言中以“脏乱差”的封乐县城街区却是一片干净整洁的模样,就算有牲畜马匹路过留下粪便,立即就有人上来清扫干净。
不得不说,封乐县的整体环境,比起靠近京都的民宁县还要舒适整洁,作为远道而来的商贾,如果道路能修得更好一些,他还是比较愿意来封乐做生意。
沿途过来,谢正卿大概也了解到封乐县以前的治县情况被当地百姓诟病已久,秋植初到此地就能做出这样几件大事来,从而也能看得出此人还是有一番手段,他就更想进一步拉拢,区区八百两,能算得上什么。
“谢兄说笑了,当初咱说好了的,那八百两是购货定金,这不能乱,否则就是言而无信,往后还有哪个商家愿意来封乐走商。”
谢正卿忙道:“是我肤浅,看着大人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莫不是那些货都有门路了?”
“那是自然,先前答应过谢兄,我一来就着手这件事了。”
“大人信守诺言有如此尽心尽力,真是让我感激不尽,若是大人今晚得空,我在天香酒楼备上薄酒一份,请大人前往叙旧,具体再做商议,您看如何?”
此时的谢正卿已经认定要牢牢抓住眼前
的小县令不放,直觉告诉他,只要抱紧这根逐渐粗壮的大腿,他这支谢氏分支将会迎来重大的转机,将来家主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谢兄相邀我定会准时赴约,不过我平日要忙于政务,这件事具体交由另外一人负责,届时她也要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大人日理万机,政务为要。”
“那我先让人带你去见她,顺便看看我们前期收上来的东西是否能入了谢兄的眼,晚上也好说话。”
“如此甚好,大人考虑周全,在下佩服。”
秋梦期笑了笑,冲着王小宝招了招手道:“小宝,带谢老板去春熙巷找苏姑娘,她知道怎么做。”
“是大人。”王小宝笑眯眯地上前为谢正卿引路。
秋梦期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先前还担心不好意思拉下面子去找苏韵,这下好了,机会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
到了晚上,王小宝提醒秋梦期出发去清欢酒楼,她压着心里的期待感,连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却不紧不慢地动身,仿佛要是她早到一步就是对那人率先妥协,以至于等她到达包房的时候,谢正卿和苏韵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
谢正卿自然不好说什么,只道大人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可苏韵如何不知道她的脾性,淡淡的眼神扫过来,让秋梦期有一种被看破的窘迫。
只是让秋梦期不满的是,近一个月没见面,似乎只有自己在煎熬,对方却过得好好的,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不禁有些生气,也不管自己为何而生气。
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去打量着那女人,一身鹅黄色长裙,衬托得她如玉般的肌肤愈加得晶莹剔透,细长的脖颈线条向下延伸……感觉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美上几分是怎么回事,难道离开了自己她过得还更好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秋梦期有些沮丧,又带着一点点的赌气。
忍不住一上来就连喝了几杯酒。
苏韵见她还没开始进入正题就猛灌酒水,眉头皱了皱。
这人酒量不好,再这么下去,没两三杯就倒了,还怎么谈事情。
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喝酒伤身子。”
声音一如既往带着冷清,可这样的“主动关心”,却让秋梦期原本忿忿毛躁的情绪在一瞬间门被拂过。
毕竟是对方先出口的,先说话就代表先低头先妥协,秋梦期心中终总算有了一种得逞的欢喜,可即便如此,天生傲娇加反骨的性子让她觉得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
就喝一杯,秋梦期心中想着,怎么能她一开口自己就听她的话呢,多喝一杯表示是自己想停才停的下来,才不是因为她的劝阻。
于是一副没听见的表情,抬手又要饮一杯。
苏韵本来还想晾着这人一会儿,可见到秋梦期发了疯似的一上来就狂饮,终于没忍住,拉住了她的衣袖。
秋梦期没想到她会动手提醒自己,心中莫名有些激动。
鬼使神差地,台下的左手一翻扣住了对方轻扯衣袖的手腕,握在手中。
两个人谁也没有料到是这样变故,原本怄气半个多月都拉不下脸皮的两个人,此时却在案桌下握住了手。
秋梦期觉得心跳有些快,她只当自己之所以拉住对方的手是不让她继续阻止,但对方柔若无骨的手儿此时就躺在自己掌心里,像一根羽毛一样,刮过心底,痒痒的,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酥麻感。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轻咬着的舌尖想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但又不舍得用力,或许是不舍得这种瘙痒的感觉就这么离开。
两个好朋友吵架了和好了牵着手了,也会像她这样别扭吗,更何况她和苏韵根本就算不上好朋友,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是情敌。
她不敢看苏韵,却依旧扣着她的手,右手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染着红晕的脸颊和赤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谢正卿坐在对面,看不到她们这边案桌下的动作,但从两人的神情上来看,并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毕竟也是过来人,眼前的这一对像是金童玉女一般,放在人群中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彼此有意也是正常不过。
谢正卿笑道:“大人海量,苏姑娘体贴,饮酒忌空腹,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听说这里的招牌菜不错,都是海鲜,谢某这些年来一直住在中原地带,可从未吃过这般鲜美的鱼羹,昨日在隔壁吃了一餐,鲜到睡不着觉,今日一来把他们的招牌菜全点了,这会儿可馋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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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那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但刚刚那一番“互动”,在秋梦期看来,两人之间门二十几天的隔阂,似乎已经被瓦解了,这样的一种认知,让她隐隐有些兴奋,脸上笑意不断,眼睛闪闪的十分有神。
“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又风采过人,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封乐的姑娘。”酒上头,谢正卿也忍不住连连赞叹,但一想到旁边坐着的如此绝美颜色的美娇娘,说不定还是秋大人的相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又补救一句道,“苏姑娘蕙质兰心容貌无双,和大人一起,实乃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按理说,两个人至少要有一人出来反驳这句话,只是苏韵低头夹菜,秋梦期安坐位置上笑意吟吟当做没听到最后那句话一般回道:“谢兄说笑了,我这面皮在京都的时候还差点引来了大祸,堂上文官武将纷纷要求我脱衣验明正身,当时就如同跑进狼群的一只羊,实在无力得很,最后还是圣上不忍心,才下了圣旨严禁拿本县的容貌做事,这
才省去了许多麻烦。”
谢正卿忙起身伏地,
“谢某失言,
还请大人责罚。”
“无妨,谢兄言重了,不过是感慨一番而已,倒不忌讳到那般地步,谢兄快坐下吃酒。”
谢正卿这才回坐,又自罚了一本,三人这才进入正题。
商议和谈判这个过程,角色就转换过来,苏韵说的多,秋梦期大部分时间门在听。
看着对方认真分析和谈判的认真劲儿,连脸颊便垂下来的一缕秀发让人移不开眼睛,精致的脸庞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媚,怪不得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秋梦期承认这句话就是真谛,
这段时间门以来和石盘村村民对接的都是她,包括肉桂香木等价格也都是她最了解,昨日谢正卿去了春熙路,看了部分收上来的货,十分满意,并对苏韵所提出的收购价格和分成也很认同。
于是三人爽快地签订了契约,往后一切都按照契书来操作。
然而因为苏韵的贱籍,秋梦期又是一方官员,是第三方的见证身份,最终还是用春桃的名义和谢家签的契书。
谢正卿忍不住多嘴道:“大人,苏姑娘这个身份还是得尽早去脱籍为妙,谢某也看得出来大人对苏姑娘多有倚重,一来以后行事也方便,二来以防有人拿她身份搞事就不好了。”
在谢正卿眼里,苏韵要是不脱籍,在其他官员眼里可就是块抢手的香饽饽,为官者多为贪财好色之徒,万一来个官职比秋梦期高的,直接把人要走根本就拦不住。
秋梦期迅速看了一眼苏韵后道:“如苏家柳家这样的官奴官妓,以我现在的官职没有办法操作,只能求助六品以上的官员,但是我刚为官不过数月,也还没打通关系,这事就只能一拖再拖。”
“若是皇家有喜事大赦天下,便可直接脱籍,但眼下灾荒不断皇帝——哎,这条路子怕是走不通。”
“新会郡刺史李泰李大人是位君子,我倒是想去求他一求,只是眼下还没拿得出手的政绩,实在不好开口。”
“谢家在京都倒是认得不少六品以上的官员,只是苏姑娘一家远在封乐,鞭长莫及不好插手。”
苏韵笑笑道:“谢老板有心了,小女子感激不尽,不过事在人为,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还请安心不必过分挂怀。”
谢正卿这才笑笑道:“大人和苏姑娘都是有本事的人,区区脱籍一事,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是谢某多虑了。”
秋梦期笑笑道:“刚刚说完收购分成的事,我还有一件事没跟谢兄说。”
“大人请讲。”
“先前来封乐的路上,我与押解囚犯的队伍同行,负责押送的是京畿地区一名参军,名唤王伽,是个老实本分又能干的人,一年要辗转京都和岭南之间门好几趟,我当时就应允说回头把押送货物的事情交给他来做,不知谢兄以为如何?”
谢正卿一听大喜,“大人此乃妙招啊,这些年来,想到岭南做生意的商人并不少,除了此地环境恶劣让人望而却步之外,更多是怕一路上
盗贼丛生货物被劫,导致损失惨重,这才不得不忍痛割爱。”
“可谢兄还是来了。”
“这不是富贵险中求嘛,走十单被劫两单我也还是有的挣,但要是有官差保驾护航,那就不足为惧了。”
“既然如此,走货之事到时候就拜托给王参军,至于他拿几成费用,就得兄台亲自和王参军谈了。”
“是该如此,若是能得王参军护航,谢某自不会亏待他。”
“如此便好,那我们几人日后发财还得靠谢兄在京都那边辛苦了。”
“有秋大人在源地把控和王参军的护航,谢某定不负两位大人厚望,打通岭南至京都的商道,造福双边百姓,到时候咱兄弟几个一起发财。”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谢正卿谈完正事,就不想再打扰对面这一对璧人,拱手告辞。
剩下秋梦期和苏韵,两人一时间门不知道说什么,出了酒楼后,没等到秋梦期吱声的苏韵便不再停留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直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你,你就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话?”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的?”
“哎,你说你怎么总是这个倔脾气呢,生气也该我生气吧,你都明目张胆要抢我东西了,我也不计较了,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找谁了,你也抢不了了,都那么久了,就别闹了,跟我回去呗。”
“只是我在闹?”
“不然呢,好吧,我们俩都口不择言,我不计较了,你难道还要计较吗?”
“你仔细想一想,当初说好的不再计较以前那些事,可后来每每提起的还是你,率先口不择言的也是你,如今过了一些时日就选择性失忆当没说过,还怪我闹。”
“我——”她当初说什么了,她真有这么说,好像还真的是,还有那天两人是怎么又扯到这件事情上的?好像是苏韵说让她自己断案子,她不愿意,苏韵就说她以后要嫁人也不能总一直陪着她,自己听到这话就一下子被惹恼,气她要嫁人,气她离不开男人,又把以前的事情给扯出来了。
是,她承认阻止她嫁人不对,可以前她苏韵做的那些破事确实也是真的。
可她好像已经有几次下了决定把以前的那些破事给翻篇,再拿出来干嚼确实也不地道,不过仔细计较的话,虽然好像每次冲突都是自己声音大一点,可哪次最先妥协的还不是自己。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原本冲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最终还是转了话头道:“眼看就七月底了中旬了,石盘村那边的事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当初答应亩产增收的承诺是赖于你想法,你总得跟我去一趟吧。”
民生大事,苏韵不好拿来当成两人冷战的筹码,再看着秋梦期落寞的神色,终于放缓了语气道:“自是要去,什么时候出发?”
“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明天一大早就去,最近日头大,早些去不那么晒。”她是不怕晒,就是看着这女人娇滴滴的样子,大中午出行容易中暑。
“好,那我明早去到衙门口等你。”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失望,苏韵答应一起去石盘村,却没答应回衙门,但转念一想,今天吃饭的时候都牵住她的手了,这次一起去办事,总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也不怕她不心软动摇。
这么想着,心情又稍稍上扬了些,点了点头,冲着大福道:“大福,送苏姑娘回去吧。”
苏韵上了马车,忍着想要多看一眼她的冲动,放下门帘,随着马车的晃动,靠在车身后的竖板上,盯着眼前的门帘怔怔出神。!
第 60 章 板晒制盐
谢正卿这边,得知王伽目前又押送一批犯人正往着岭南的方向而来,于是也不急于回去,除了先前合作的那些干货和奢侈品,他又盯上了蚊香的生意。
蚊香是封乐独有的最有效的灭蚊方法,不仅岭南一带用得着,整个大焱疆域内只要遇上天气炎热的都要用得上这玩意儿,只是中原往北一带蚊虫没有那么猖獗,而且路途遥远,等他回去夏天都快过去了,于是打算在这一两个月先卖蚊香,从沥州境内的各个郡县拓展到整个岭南地区,以东南海岸如此特殊的环境和气候,蚊香准能一炮而红。
春熙巷的作坊如今人手加起来已经多达二十人,正在加足马力开工,每天有数万盘蚊香面世,此时正是扩大销售的最佳时期。
谢正卿说干就干,带着商队第二天装了十几马车的蚊香就往隔壁几个郡县而去。
作坊那边也因此直接进账了几百两银子,当初刚来封乐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总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作坊的事情如今大部分都交给苏二爷处理,如今他已经完全上手,不需要苏韵再事事跟进,因此当秋梦期提出要去石盘村,苏韵也能随时抽出身来。
等到了石盘村,才发现这个村子赖以生存的,其实是盐田。
按理说在古代,盐的价值最贵,是关系国计民生的货物,其珍贵程度甚至一度可以代替货币流通,然而以生产盐巴为主的石盘村家家户户却都穷到吃不上饭,其中的原因,除了严苛的盐税,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那就是这里的人采用的是旧式制盐法。
这种制盐法主要通过两个步骤来完成,第一步引水制卤,通过在海滨附近建设盐田,通过开挖河道的方法引进海水,盐田的底面光平铺草木灰,用来以吸取海水中的盐分,再通过日晒晒成盐卤。第二步是取卤煎盐,将达到一定浓度的盐卤,用大铁锅烧煎制成细盐。
悲催的是这个村子地平线高出海面很多,周边又多山林,根本没有开挖河道,都是通过人力一担一担地把海水挑到盐田里,这个效率能把盐水交上去都不错了,根本谈不上温饱。
而且这种蓄草煎盐的方式存在很多的弊端,成盐慢,产量低,成本高,质量差。
苏韵一到地方就直摇头。
秋梦期不懂制盐,只能寄希望于身边的高知分子。
这里不是她的主场,她只负责来陪同。每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觉得知识就是生产力,这个真理在哪个时代都管用。
“必须改变方法,熬煮法制盐效率太低了。”
围在周边的民众听闻此言,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无非是说这位女师爷小小年纪怕是以前都没见过晒盐,空口白牙就否定了他们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制盐方法。
大部分人认为,石盘村之所以盐产量过低,就是因为没有能挖通河道引水上岸所致。
“秋大人,若是咱们挖通河道,海水源源不断,就省了担水的人力,大家都把精力放在煮盐上,产量必定上来。”附近的
里正点出了他们认为的问题。
其他村民纷纷附和,因为靠人力担水确实耗费了他们大半的精力。
“大人,不如请人开挖河道吧。”
“?_[(”
一旁的村民听了,有些不太高兴,“如今百姓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朝廷拿这些银子也总得给百姓做点事吧。”
陪同的戴熊见状,忙将那人喝住,“陈叔,该怎么做,大人自会定夺,不可在此妄言。”
那村民才意识到自己竟将牢骚当着县太爷的面给发了出来,赶紧伏地告罪,退了下去。
戴熊数日来没少跟苏韵打交道,知道此女当真是腹中有乾坤,不是一般男儿所能匹及的,又得知她是前太傅之女的身份,后来见她态度都要恭敬不少。
“苏姑娘,某知道你必定已有对策,只要盐田增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
苏韵这才点了点头,随即斩钉截铁道:“摒弃熬煮制盐法,启动新的制盐法。”
秋梦期一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就知道她心中已有章程,并且是有十分把握的办法,底气也跟着上来了,“制盐法改革一事,全权由苏姑娘做主。”
村民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位年轻的县令有点不靠谱,跟着一个小姑娘乱来。
秋梦期见状走到苏韵身边,低声询问了一下大致的询问方案后道:“这次制盐法改革,本县打算保留一半的盐田继续使用以前的法子,一半采用新法,如此也好作比较,大伙可以自行选择是保持旧法还是选择新法,不过选择新法的乡亲们,以一个月为期限,如果你们按照新法制盐所得没有旧法高,本县将会按旧法产量的两倍对你们进行赔付。”
此话一出,形势瞬间就往一边倒,就听到有人纷纷喊道:“大人,草民愿意试一试新法。”
“草民家也愿意——”
“草民也愿意采用新法——”
只要有县令担保,旧法就算收成不好,但有两倍赔偿,傻子才不干。
但仍然有人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宁愿不要这个双倍赔偿也要坚守着旧法,尤其是一些老顽固,最看不起这些年轻人,觉得他们空口白牙不了解状况,并想借此给她们一个教训。
“大人,即便采用新法,我们还是得担着水,实在是太耗费人力了。”
“无妨,衙门会出银子给大伙建造一批水车,这些水车大家要好好爱护,往后若是坏了则由本村自行筹钱修建。”
最近整治户房又抄了孔元亮家,先前工钱支出还剩四万多两银子,此时不用还留到什么时候。
听说衙门要出银子修建水车,大家对这玩意儿又好奇又兴奋,什么水车这么神奇,能从那么落差那么高的地方把海水给引上来的。
“想采用新法的盐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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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里长处进行登记,等前期准备好后,一个月之后开始制盐,到时候大家再好好比较一下,到底是旧法好还是新法好。”
之后数日,苏韵则一心扑在了板晒制盐工作上,三天两头往返于石盘村和县城之间。
秋梦期担心她的安全,同时也想利用这个机会走到群众里面去,几乎每次都跟着。
她虽然不懂水利不懂科技,也不懂制盐,但有她在,各方面的事情都好协调。
附近村子的木匠都集聚石盘村,忙碌着要打造水车制作盐板。
水车是根据苏韵的图纸来进行制作,要费一番功夫,但盐板就容易多了,盐板一般用杉木制成,长2米,宽0.8米,四周有槽沿高0.1米,几块木板合起来就能拼成。
在对工作量还不确定的情况下,按照一个劳动力负责十五块盐板来准备,要是以后忙得过来,再自行增加。
在水车还没制造出来之前,有些村民已经按捺不住,一担担地去跳水放入卤池。
村头的陈三家最是最迫不及待,带着媳妇儿子一大早开始就去挑海水。
苏韵也想看到具体的效果,开始手把手教陈家人晒盐。
先是把盐板铺开倒入适量鲜卤,天气好一点就多倒一些,其他就不用再做什么了,任其风吹日晒,只要天气不错,每天到了下晌的申时左右,盐板底上开始出现盐粒结晶,并且越来越多。
盐农只需要在太阳下山之前用刮条把这些盐巴刮到盐箩中,沥去残卤,就得到了原盐。
操作就是这么简单,也不容易含有杂质。
经过几天的实验,如今正是夏季较热的时候,每块盐板可产原盐大约六斤,日头小一点,也能铲除原盐三到四斤。
苏韵估算了一下,如果是冬天这种温度较低、日照短的季候情况,大概产出的原盐也能有两斤,如果晴天又遇上大风,产量会更高些。
以目前一人管理十五块盐板的工作量来计算,一对夫妻三十块盐板,早上铺开盐板灌上鲜卤后直到傍晚收盐,中间不再花费其他劳力,像如今夏季,一天能产出原盐大概有一百七十到两百斤原盐。
要知道,如果使用旧法制盐,人均年产最多年份也不足500斤。
这才晒了两三天,得出来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新法如此厉害,这样一来一人一个月就能搞定以前一年的产量。
有些村民并不相信,第二天一大早就守在陈家的盐田边上,帮忙一起去挑海水,很快挑够了鲜卤,一群人就冒着太阳围在盐田周边看,直到亲眼看到了盐板上一粒粒盐析出来才相信,晚上刮盐的时候,里长拿着秤来称重,盐农们这下子是彻底服了。
陈家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原本还有些人想坚持旧法,见到这景象,哪里还继续硬气,第二天急吼吼地带着老婆孩子上山砍树制作盐板,生怕落后别人一步晒出的盐少了亏大了。
苏韵心里也是开心的,这些知识都是在现代
时候看的理论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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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如今结果已经出来了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这种板晒制盐法可以全县进行推广。
秋梦期心中也被这些丰收的喜悦冲击着,变得无比丰盈,先前对苏韵的那些怨气早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觉得她的形象在心中也变得伟岸起来,这几日来风吹日晒的脸庞,没有以前那么白了,但嘴角的笑却更有韵味更迷人。
看着盐田边上的女人,秋梦期怔怔地,竟然看痴了。
直到看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才起身前去叫那个女人准备回去。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气氛融洽,秋梦期道:“仅凭这次的功劳,可以上书朝廷,这绝对是大功一件,你和家人脱籍有望了。”
苏韵也难得展颜,她摸了摸跟着一起来的二福的狗头,一边道:“我所祈求不多,脱籍了有个良民身份就够了,其他的我有手有脚,能给自己和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秋梦期听她对未来的规划,里边没有提到自己,也没有提到封乐,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回衙门住了吗?”
苏韵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失落,没有回答,抬眼看着马车外,太阳正往西山的方向落下,她们刚出石盘村不久,这里距离封乐县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想了想,道:“秋梦期,我一直有些话想跟你说,择日不如撞日,刚好这一路时间还长。”
赶车的是大福,自从经过上一次被秋梦期命春桃亲手鞭笞过后,外人已经没有可能再从他嘴里挖出任何信息了,秋梦期也不担心他听到后怎样,但苏韵突然叫着她原来的名字,让她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还是扯了扯嘴角道:“什么话,你说吧。”
“我问你,在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最听谁的话?”
秋梦期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我当时什么话题,我自己也有判断的好吧,干吗非要听别人的话。”
苏韵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确定你事事都会有判断,都能理智分析对待?”
秋梦期想了想:“大多是这样吧,我好歹也是个独立的带脑子的人。”
苏韵呵了一声,似乎对她这个带脑子的回答并不认同:“那我换另外一个说法,在对于你不了解或者不确定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你会更侧重听谁的意见?”
秋梦期:“好吧,我会最先采纳郝恬的,然后是我妈,毕竟你知道,我妈那人很不理性,她的意见带有很多的偏见,其他的看情况。”
苏韵似乎早就猜到她这么说,道:“这么看来,郝恬的话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盖棺定论了?”
秋梦期:“不至于吧,我还是有自己的判断啊,你这样把事情弄得好绝对啊。”
苏韵:“那举个例子,如果郝恬说,苏韵为了把你秋梦期挤下来拿到学校唯一一个参加市里“先锋杯”比赛的名额,主动揽下了为学校教导主任孩子辅导功课的活儿,你信
不信?”
秋梦期瞬间愣住了,当初那件事其实一开始她是不信的,虽然她不了解苏韵,但同班几年,感觉她也不是那样的人,直到有天偶遇那被辅导的孩子,那孩子证实了郝恬的话,秋梦期就开始对苏韵多了一些看法。
可如今苏韵却拿这个事来问她,这让她意外之余又不太懂得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事就是子虚乌有,当然是你能力强才拿到了名额,我什么水平我自己心中有数。”
苏韵没有反驳,也没解释,又问道:“如果郝恬跟你说,她亲眼看到许浩给你写的情书被苏韵交给班主任了,你信还是不信?”
秋梦期抬头看着窗外的远处,伸了伸懒腰,看似毫不在意地道:“情书就夹在作业里交给的老师,平日英语作业都是你负责收,你当时也确认那些作业没有其他人碰过,而且情书的事只有郝恬还有你我知道,我自己不会把情书夹在作业里交上去,郝恬更不可能,不过这事我最后也没有追究不是?”
“所以三个人知道,不用想还是我干的是吧?”
“大小姐,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做什么还要翻这些旧账,再说了,郝恬这人你也知道,她没——”
苏韵转过头来,打断了她的话:“就因为初二的时候她救过你一命,时至后来的跳伞一事,你就认定了不管是什么事郝恬都不会骗你,这难道还不是我前头说的由她盖棺定论?”
秋梦期摇了摇头道:“她没有理由这么做,我说你还把这些旧账翻出来做什么,都是些小事情,小孩子还会计较这些。”
苏韵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是啊,都是小事,我也以为是小事,以为你真的毫不在意,所以我也懒得解释,我也不爱解释,但等我想解释的时候,这些事情却已经积累得越来越多,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件了吧,这些事情难道还不足以毁掉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看法吗,当偏见已经形成,再解释,就不会再有人相信了,连当事人也不信了。”
秋梦期嗓子眼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却听苏韵的声音又响起:“不仅如此,在你的印象里,我还把你是小三的孩子这事情散播出去,让你在学校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是吧。”
秋梦期一听,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她对那段往事确实很反感,虽然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但同样也不想再提起那段回忆,于是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苏韵,没有必要,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还要再翻出来。”
苏韵看着她,眼里尽是难过:“这件事我亲自去找过你解释,但你不信。”
“你让我怎么相信,那几个人都说,是你把这件事情跟她们透露的,几个人证都指向你,你要我怎么为你辩解?”
“看吧,你还说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可你到现在提起来还是很激动,也依旧相信是我做的,我告诉你,我压根不知道你母亲是被养在外头的女人,我十五岁之前,所有的时间都在看书做题,我连
看个电视的时间都没有,根本就不知道你那些什么身世!”
“你——小区里那些人八卦得很,你……你妈肯定也听说了,她回去再说给你听也不是不可能。”
秋梦期说着,虽然有些心虚,但自己这身份其实连她自己一开始都不知道,但这事其实是先在小区里有些风言风语,她以为说的是别人,当时并没有在意,也是后面才知道——最主要是这事有同学作证,她不信也得信了。
“我不知道那几个同学为什么要出来指证我,我平日就算离群,但也没得罪谁和谁有冲突,谁会这样往死里整我,三番两次的!”
秋梦期愣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确实在她的心里,当初那些事,苏韵的嫌疑还没洗清。
“看吧,你还是认定是我做的,我解释有什么用,你已经判我死刑了,我还不如省了这番口舌。”
秋梦期思路有些乱,从一路流放过来再到一起共事,她自认为对苏韵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有很多时候她都在怀疑,在另外一个世界,这样优秀的苏韵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主观上其实也不相信,但当初那些早已时过境迁没有办法再去验证,眼下也只能得试图安抚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翻篇了就过去了,我信你没有做过就是,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别想了好吗。”
“你只想翻篇,嘴上说着相信我,然后把这些事情暂时掩埋起来,但到我们争执的时候,你还是会把那些事情又翻出来,再刺一下我,就算不刺我,你也会刺着你自己。”
“我没有翻,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好吧,来到这里以后,我也就只跟你计较过常俊的事情,不管你信不信,就算是常俊那件事,我现在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苏韵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对她来说,以前那些事她没做过,也无愧于心,但偏偏常俊这件事,她……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常俊那件事,确实是我主动向他示的好。”
秋梦期瞪大了眼睛。
她有些难过,苏韵这么执着地撇清以前那些事,却偏偏认下这一条,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很喜欢那个男人。
但很快又垂下眼眸,常俊这根导火线,已经成功地一遍又一遍挑起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争执,她厌烦了,而且如今人不在这,就算苏韵再喜欢他又怎么样。
“没关系,示好就示好,反正他也不在这个世界了,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无所谓了。”
苏韵有些意外秋梦期此时的冷静。
“你不生气了?”
“没什么好生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犯不着跟一个不存在的人计较了。”
“他不存在你不气他,可我还在,我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不气我?”
“他那样的人渣,你也算是帮我看清了他这个人,虽然是跟我抢东西,看在结果是好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其实秋梦期没说,她还是有气的,苏韵居然喜欢常俊那个人渣,居然还去勾引他,他有什么好,
他能这么对她,未来也能这么对任何一个女孩子,一想到苏韵跟他一起的画面,她心里就酸溜溜的,难受得紧。
苏韵就这么直直盯着她,半晌才幽幽道:“你这个态度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是怨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还是怨你不懂我,或者是怨你就算对过去存疑又一股脑儿地口是心非说信我。”
“我没有口是心非——”
“算了,反正过去那些事我是为自己辩解了,虽然我现在已经拿不出任何证据,但那些桩桩件件的事情既然我没做过,我也不想再继续背下去,你自己看着自己消化吧,不过常俊那件事……我要是说我这么做是为了让你看清他,你会不会相信——”
对于现在的秋梦期来说,她对苏韵的好感已经超越了很多东西,她甚至不在乎过去的苏韵做过什么事,更何况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苏韵,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很多皆是出于大义,都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了。
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秋梦期不想再纠结这些事情,她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无需再解释了,再不需要了,我相信你,发自内心的!”
苏韵原本还想继续往下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也好,剩下的一些话到这里没有机会说出来,或许时间还没到,说了,反而吓到她了。
今天说的这些,也算是为自己辩解过,至于秋梦期是不是真的相信,那是她的事情。
但眼下看来,这人好像还真的接受了她的解释?
最好这样。!
第 61 章 台山卫所
正在说话的当口,车窗外却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身穿衙役服饰的小子策马从前头迎了上来。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
来人来得急,马儿因为惯性直直往前冲,被一把扯住缰绳,嘶鸣一声整个前身竖起,两个前蹄奋力朝天划拉几下,后蹄在阻力的作用下刮过泥土铺成的路面,掀起了好大一团烟尘。
“何事慌张?”秋梦期掀起门帘一脸肃容,原本正在和苏韵推心置腹,如今被打断心中十分不爽。
“回大人,城中有命案发生,县尉派我前来通知大人赶紧回城。”
秋梦期一听说有命案,先是一惊,随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韵,但很快想到先前二人冷战的时候,自己就曾立志要自己尝试着独立去当一名合格的县令,于是又迅速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然而还不待她说话,外头的衙役却又出声催促,“大人,若不快些,今日就看不清现场了。”
秋梦期有些气恼,但人命关天,也确实耽搁不得。
一旁的苏韵自是听到他们的对话,道:“马车慢,你先回骑马回城里,我坐马车也尽快跟上。”
外头就一匹马,她不会骑马,如今这个身份也不好和秋梦期共骑一匹,只得催促她先回去。
她看着秋梦期,想说什么,但那衙役在一旁看着,她不好交代太多,关于案子的东西她之前跟秋梦期说过,她不在能拖着就拖着,先出面去到现场做个表态,尽量看一看能记下多少细节就记多少细节,一切等她到了再进行部署。
“那我先走一步,大福,稳一点。”说完迅速下了马车又爬上早上骑来的那匹马,跟着那名衙役朝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苏韵撩着帘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才嘱咐道,“大福,走吧,我们慢慢赶路。”
马车又开始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苏韵脑子里思绪还停留在上一刻,和秋梦期说了这么多,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只是这些事不管对方信不信,好歹也要为自己辩驳一番,至少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也算是给了秋梦期一个重新审视自己机会,至于这个机会秋梦期要不要,那是她的事情。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却听到大福叫停了马儿,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撩起帘子朝外看去,却看了一支大约十来人的队伍挡在了马车的前头。
看着这群男人的装扮,不知是哪个卫所的士兵,那些人看到帘子后面苏韵,顿时两眼放光。
“百户,果然名不虚传呐。”
苏韵心中一跳,大福已经开口:“我们要过路,请让开。”
为首的络腮胡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大声问道:“马车里是何人也?”
苏韵不得不开口道:“小女子乃封乐县县令的师爷,还请各位军爷高抬贵手,放我们的马车过去。”
原以为搬出秋梦期的名头,这群人会乖乖让路,却没想到领头更
得意了,
“⒘_[(,
长得这般绝色,怪不得姓秋的不愿意把你们这些官妓送到卫所来,原来是中饱私囊了,呸。”
苏韵正要说话,旁边的小兵喊道:“小小女子,见到我们台山卫所的百户大人还不下马拜见,找死吗。”
听到这么一句话,苏韵心中顿时生出了惶恐来,这是来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生出的恐惧,先前在流放的路上,因为身边有父亲叔叔和家人们,虽然处境艰难但她都没有这么慌张过,可如今,她身前只有大福,面对官职比秋梦期还要高出一品的百户大人,还有一群野蛮的官兵,她背脊发凉,只道凶多吉少。
苏韵压着心中的不安,赶忙下车,屈身行礼道:“奴婢拜见百户大人。
张百户在她下车的时候,早就把她整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肌肤白皙仙姿玉色,特别是身上一股夹杂着书卷气的绝尘气质,忍不住心中发痒。
这样的货色,比起以前衙门送来的那些,都要好上不止十倍百倍。
“你就是苏学林的女儿?”
苏韵十分惊讶,不知道眼前的百户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得点了点头应道:“是。”
“既然是官奴,如何做得了师爷,不过是掩人耳目,本百户也是官,还比你们秋县令大一品,他能使唤你,我也能使唤,今日你跟我们走,你父亲贪污银子,你作为女儿也该帮他赎赎罪了。”
毫无道理和情面可言,开口就直接要把人带走,根本不容辩驳。
苏韵心口狂跳,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空有一脑子的学识,但在这样野蛮的境地之下竟显得那样地弱小和无力。
“百户大人,既然秋县令已经对苏家人做了分配,大人若是想给奴婢换地方服侍人,是否应该和秋大人说一声。”
张百户嗤笑一声道:“根据我朝律法,罪犯和家属流放戍边就是充军,女眷要到军营当妓子慰劳戍边战士,这个姓秋的倒好,自己先享用起来,根本没把我等戍边战士放在眼里,不管他到哪儿说都不占理字上。”
“百户大人,秋县令安排我家人开荒屯田,也是刺史大人的意思,还请大人开恩。”
“怎么,搬出秋植不管用,又搬出刺史大人来吓唬本百户,这么说吧,老子就是看上你了,今天你不走也得走,就算秋植来了,本百户还是这个态度,至于刺史大人,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也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说着一挥手冲着其手下道:“来人,把这女子塞进马车,拉回卫所。”
士兵闻言,瞬间一拥而上,苏韵吓得浑身汗毛竖起,连连后退。
“尔敢——”
只听大喝一声,一旁的大福拾起棍子挡在了苏韵前头,双目瞠圆如同喷火,怒视着眼前这群人。
对大福来说,不管何方神圣,对他保护的人有威胁,那就是对他的挑衅。
几名士兵见状,笑开了:“这傻小子是不想活了?”
“哥几个教训教训他,
让他知道江湖险恶。”
大福身上是有力气,也得到过秋梦期的指点,一开始打起来还是颇有几分架势,对方一连上来五人居然板不倒他。
然而对方人多,一个一个上也足以累死他。
大福死命抵抗,对方几人两轮上来居然不敌,东倒西歪倒下了好几个。
张百户见状,骂了一声废物,亲自抽着鞭子上前,经过两轮车轮战的大福此时早已气喘吁吁,直接被这张百户舞得密不透风的鞭子给抽得无处可逃。
双拳难敌四手,这么打下去只会是白白送命,大福连挨了好几个鞭子,一时间伤痕累累,身上的衣裳都被流下来的血水喂饱。
眼看他已露颓势渐渐不支,苏韵再也顾不上其他,忙扑上去,帮他挨了几鞭子,那鞭子上头带着细细的倒刺,痛得她泪水直接上涌:“求诸位大人高抬贵手,我弟弟年幼,只是护姐心切,饶他性命罢——”
即便浑身早已鲜血淋漓,大福还是嘶吼着,嘴里流着血,面目狰狞得恐怖,挥舞着残破的胳膊不想让这群人靠近。
苏韵抱住他哭道:“大福,不打了,快停下来。”
大福此时像是疯魔一般,不依不饶。
只听他道:“大人让我护着姑娘,大福只要不死就不会束手就擒。”
“这小子倒是硬气,像条汉子。”
张百户嘴里说着,手上的鞭子却不留情,又连抽了几鞭下去,大福不闪不躲,最后竟直接徒手抓住了那带刺的鞭子,手上胳膊上顿时一片刺红。
后面的小兵趁机上前,一棍子敲在大福的头上,少年这才应声倒地。
苏韵适才抱着大福生生也跟着挨了几鞭,只觉得身后一片濡湿,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和背脊流了下来,她颤栗地忍受着身上的痛楚,她第一次承受这样的鞭挞,觉得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无法承受的痛意。
“求大人饶命……”她牙关颤抖着哀求着,眼角渗出的眼泪让她看起来有一种破碎的凄美。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取悦了张百户,这才收起鞭子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上车。”
苏韵抱着大福,哭道:“我弟弟还小,如今天要黑了,就这么丢在路上,怕是要被山里的野狼给吃掉,还请大人行行好开开恩,带上他一起去军营,就算是死了也有我这个做姐姐的陪在他身边——”
队伍里有人不忍心了,小声为二人求情:“大人,若只是把这女的带走,姓秋的不好说什么,可要弄出人命来,怕到时候不好交代。”
张百户皱着眉头。
苏韵忍着身子的战栗,道:“我姐弟二人一起出的门,若是我弟弟死了,我也没办法活下去了——”
说着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她放下大福,猛然起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朝一旁的石头撞了上去。
撞是真撞,力道用了十成,如果没人拦着,绝对会血溅当场。
苏韵在赌,赌那些人不会不会让她死,赌那些人看她存了死志至少不会马上逼迫与她,
如此一来,至少也能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时间。
或许能撑到秋梦期寻来。
果然最靠近她的那名小兵见到苏韵居然这般不要命,吓得声音都变了,赶忙上前想要拉住她,那张百户更是大吃一惊,想到这样仙子一般的女人要是就这么香消玉殒,那不可惜大了,一把冲过去挡在她前头。
巨大的冲力撞得他整个腰都在隐隐作痛,张百户脸色一沉,忍着疼骂道:“贱人,这般不惜命。”
看着直接把自个儿撞晕过去的苏韵,后面的小兵心有余悸道:“大人,此女实在刚烈,小的扯住她的手臂,太用力了,您看她这个胳膊怕是脱臼了。”
张百户捂着腰子站起来道:“他奶奶个熊,遇上了一个不要命的女人,先把她丢上车,连那臭小子也是,回去先不要动她,免得又要一头撞死了,等回头她胳膊还有身上的伤好了灌两碗□□下去,我看她还敢不敢不从。”
其他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聋了,还不快点把人抬上车。”
士兵们忙低着头去抬人。
……
秋梦期跟着衙役一路赶往县城,二十多里路,也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只是在靠近城门的时候,那衙役的马越来越慢,秋梦期看着他捂着肚子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情况?”
那衙役顺势勒停马儿滑下来跪在地上道:“大人,小的这两天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刚刚已经忍了一路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秋梦期一脸嫌弃,挥挥手道:“你快去吧,既然已经到了县城,命案在石榴巷子,本县自行过去。”
“谢大人恩典,小的完事立马去石榴巷向大人复命。”
秋梦期不想看着他那一张憋得扭曲的脸,直接催马便走。
街上人头攒动,如今已经是傍晚时分,百姓结束一天的工作纷纷归家,集市上的商摊小贩们也收拾着关门打烊,秋梦期不好策马狂奔,下马牵着走。
要了好大一会儿才走到石榴巷,这里去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几个孩子在自家门口玩着泥巴。
秋梦期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进了最近的一户人家,大声问道:“有人吗——有人吗——”
门口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屋内传来脚步声,一对夫妇操着木棍冲了出来,见到眼前的人,赶忙下跪。
前些日子发薪开展销会,秋梦期大出风头,夫妇二人自然认识她。
“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说石榴巷发生命案了,可有这回事?”
丈夫满脸惊讶,道:“不曾听说,贱内和孩子今日一直在家中——娘子你可听到周边有动静?”
秋梦期心中不安越来越大,按理说有命案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这么静悄悄的,既然衙役前去通知自己,这里应该是被官府接管了才对。
“你,赶紧去隔壁几家看看,是不
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丈夫哪里敢怠慢,
冲着妇人道:“娘子,
你去东边几家,我去西边五家看看,快——”
说着慌忙朝门口跑去,生怕误了县太爷的事。
联想到刚刚那名衙役的作态,还有一路上的种种可疑的地方,秋梦期此时已经猜到了不好的情况,她脑子嗡嗡作响,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喉咙,浑身绷紧,一刻也不再耽搁,迅速跑出门外上了马,用力一抽马屁股,马儿吃痛,朝着刚刚来时的城门冲去。
马儿一路狂奔,沿途冲撞了不少人,惹起一波又一波的咒骂声,可秋梦期哪管那么多,紧咬着牙关就往外冲。
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几名士兵见县太爷刚回来又匆匆出门而去,忙打招呼道:“大人,您刚回来又出去呀,得快一些,不然城门就关了。”
秋梦期不知想到了什么,冲着守城的里面一个眼熟的道:“王三,立即上马跟本县走一趟。”
守门的头头一听说也忙道:“王三速去,别误了县太爷的正事。”
王三见县太爷一脸焦急哪敢不听,城门处本就备了马匹方便传令,他一个利落上马,跟在秋梦期的身后冲出大门。
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响着,王三不敢多问什么,敛住心神跟在县太爷的身后,如影子一般。
秋梦期脸色十分不好,所有不好的事情在她脑海里轮流走了一遍,她不知道现在苏韵的情况怎么样了,不知道什么人要对她们动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是想针对自己还是单纯垂涎着苏韵的美貌。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像一颗颗小型的炸弹在她的脑海里炸开,让她头痛欲裂焦心不已。
苏韵是她的智囊军师,是她一起跨越时代到这里的老乡,是她惺惺相惜的人,她们的缘分如此奇妙,她们才刚刚把先前的误会解开,她不希望她出事,一想到她要惨遭什么不测,秋梦期觉得胸口那里一阵阵绞痛。
苏韵——你最好不要有事。
秋梦期的心高高地悬着,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这么惊慌过,那次从天台上摔下来感觉自己要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恐惧感。
她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去思考一些细节。
刚刚她们分开的地方离县城有一个小时的距离,秋梦期猜测如果有人要动手,应该不会离开那个地方太远,毕竟要是离县城太近,人员密集会使得对方的行动变得被动。
如此算起来等她赶到原地,时间已经过去两个钟,这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把人运走。
一路上到处是荒山野岭的,不管藏在哪一处都不好找人,秋梦期心急如焚,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没用,没有一个时光机可以倒流回刚刚还在马车上的时候,自己不走开,或者识破那名衙役的奸计,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盘亘在脑海里,似乎要撞破她的太阳穴一般。
天越来越暗,等再晚一点路就不好走了。
她只能用力地抽打着马儿,能跑多快
就跑多快。
王三策马跟着,只落后半丈以内。
直到前方一阵急促的犬吠声传来,秋梦期一个激灵,勒住了马儿,马儿速度太快,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差点就将秋梦期给甩到地上。
秋梦期赶紧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犬吠的声音跑去。
后面的王三见到她如此利索的身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二福——二福——”
很快,随着急促的喘息声,一团黑影朝她冲了过来扑进她的怀里,正是大福养的那条狗子二福。
“二福,苏韵在哪儿?”
二福一路跑回来,但它哪里跑得过马儿,此时也是累得够呛,一边喘着一边扭过头跑在前边,朝事发地点跑去。
秋梦期又上了马,二人一前一后跟在二福的身后。
大概又过了半个钟,终于来到苏韵被劫走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梦期就算再着急也不得不先做了个火把,看着道路中间暗红色的一片,上面的血迹还未干,秋梦期眼中一片猩红。
“二福,快在周边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的心提到了喉咙,这么多血,不知道是大福还是苏韵的,看样子是大福的,毕竟苏韵是个聪明人,她不会采取最极端的方式反抗,她一定会想办法稳住敌人,然后等着自己来救。
是的,二福就是她放回来的。
二福嗅了一圈,朝着前方的分叉路跑去,秋梦期心又定了一点点,大福伤得这么重,应该还没死,不然这些人早把他尸身丢弃任由山里的狼豺虎豹叼了去。
“二福,走,我们继续赶路,一定要找到他们。”
二福汪汪两声,又率先冲在了前头。
得亏是条猎犬,跟了秋梦期后又被喂得肥肥壮壮的,这稍微歇一歇又恢复精力十足。
王二已经趁着这个时间做了两个火把,划开火石直接点上,照得地上的血迹让人眼睛生疼。
两人上马拿着火把跟在二福后面。
因为路上有血迹,那一伙人人多留下的味道也重,二福不费吹灰之力就确定了那群人走的路线,沿着一条道一直走,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分叉和耽搁。
大约又过了一个钟,秋梦期看到了前边星星点点的火光,而那个地方,似乎就是道路的尽头。
不出意外的话,苏韵和大福二人,应该是被劫到这里。
然而策马走近,在火把的照应下,门上字样就这么闯入眼帘,秋梦期心瞬间提了起来,因为此地不是别的地方,居然是军营卫所——台山卫所!
秋梦期没和卫所的人打过交道,从别人耳中听说最多的是流放的罪犯要送到这里充军,女眷也要送进来当军妓,而这些都是她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还有就是先前戴燕说的,卫所的官兵为了捞钱,伙同清风寨的人演一出戏,让土匪佯装攻打村落,衙门出钱请卫所官兵剿匪,进而大赚一笔。
不得不
说,卫所给她的印象十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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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期如此想着,背脊发凉。
但那又怎么样,前面纵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走一走,因为苏韵在里面。
秋梦期绝对不是个认怂的人,越是有危险越能激起她的斗志,越是要闯一闯,什么军营卫所,惹到她秋梦期伤了苏韵,她也要搅个天翻地覆。
但如今苏韵下落不明,她不好乱来,转过头来冲着王三道:“去石盘村,找戴雄,就说苏姑娘被台山卫所的士兵掳了,本县要孤身闯大营,他要是还想跟我继续合作下去,速来驰援。”
秋梦期记得,那日和戴雄吃饭,他曾说过其表哥是岭南节度使手下的人,台山卫所隶属岭南节度使所管辖的机构,再加上这个卫所先前和戴雄相互勾结的那档子事,戴雄一定有办法助她二人脱险,只要有他出面,苏韵的安全更有保障。
而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先确保苏韵的安全。
王三知道事关重大,二话不说转身策马而去。
秋梦期见到王三离去,下马安抚了一下二福后,整了整衣服,举着火把朝卫所大门径直走去。
暗夜中的火把尤为明显,守门的士兵远远就看到秋梦期身影,很快就有人喊话:“前方何人,竟敢独闯台山营地,还不速速停下,否则别怪老子的箭不长眼睛。”
秋梦期脚步不停,高声喊道:“吾乃封乐县县令秋植,家仆被台山士兵强行掳走,请立即归还!!”
一直喊了三遍,毫无畏惧,高举着火把,步步向前。
“吾乃封乐县县令秋植,家仆被台山士兵强行掳走,请立即归还!!”
“吾乃封乐县县令秋植,家仆被台山士兵强行掳走,请立即归还!!”!
第 62 章 我没事
守门的士兵见到来人像是听不到他们喊话一样,还在不停地朝前走,顿时火大。
“他娘的,这小子聋了。”
“先给他一箭让他知道咱营地厉害。”
“兄弟别射歪了,吓唬吓唬他就行。”
“那小子口口声声说是封乐的县令,还是别了,先去报告张百户吧。”
“说是家奴被掳带到军营,先前那辆马车,听说里边是个女人,张百户这是把县令家的下人也掳回来了,胆子真大。”
“咱这一片,张百户怕过谁,连千户大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看来这小县令要倒霉了。”
“还是别吓唬他了,看着细皮嫩肉的样子,吓傻了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遭殃的可是咱们。”
“这有什么,营地是军机重地,岂是别人想闯就能闯的,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连张百户都要比他高一级,怕他作甚。”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真的出来什么意外,倒霉的还不是咱们。”
“算了,老子再喊一遍,要是再不停下来,就放箭了。”
“那你看着,我去报告张百户。”
“你这个时候去,张百户刚带了女人回来,指不定这会儿正在温存呢,打搅他的好事不得给臭骂一顿。”
“那也不能不报,好歹是个县令,军政一体,朝廷多重视文官你不是不知道,闹到刘千户那边大家都挨揍。”
秋梦期拿着火把继续前行,脸上毫无畏惧。
“秋县令,立即停下,前方是军营,外人不可入内,否则我们即刻放箭。”
秋梦期依旧置若罔闻,嘴中依旧喊道,“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守在台山处的士兵又骂了一声娘,搭起弓朝着前方瞄准。
随着“咻”的一声利箭划破夜空,朝着秋梦期的方向飞去。
秋梦期盯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嘴中继续喊话。
高挑的身子,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惹眼。
利箭最后射中了她的脚下,但且却没能阻挡住她的脚步。
“这小子很硬气。”
“哎,秋大人是个好官,前几天我回家家里人都说了,来了之后办了好几件大事,大家连去做徭役的工钱都拿到了,咱还是别为难他了。”
“臭小子你懂什么,这是规矩,外人不能擅闯营地你不知道吗。”
“还是快去请百户大人过来,他惹出来的事他自己来收场。”
“叶老七已经去请了,怕还得等一会儿,只要咱不开门,将他拦在外边就行。”
“他就这么不停地喊,整个营地都被吵醒了。”
几人说着,果然军营里的士兵已经发现了门口的动静,都纷纷围了过来,挤在围栏边上往外望
士兵们议论纷纷。
“封乐县的县令原来长这样,外边有人传闻他是个娘娘腔,果然貌
美如花,比咱们营地里的那些女人可水灵多了。”
“听说因为貌美在金銮殿上被逼迫验明正身。”
“哈哈哈,要是咱有本事也让他给大伙表演一个验明正身。”
“不要命了,皇帝下旨不让对秋县令的体貌妄议。”
“呸——山高皇——嗐娘唧唧的,看着就不像个男人。”
“这县令可不像她外表那样柔软,才来几个月封乐就大变样,上次搞得产销会哥几个去了,有模有样,百姓还发钱了,依我看,封乐以前的那些县令都不如他。”
“不说别的,就凭他现在这把子勇气,明明一个文弱书生,却敢孤身一人来咱营地要人。”
“还是下人呢,这年头主子对奴仆都这么好了。”
“哎,照这份勇气,老子佩服。”
“连射几支箭他眼睛一眨都不咋,还有一枝直接顺着耳边擦过去,居然还面不改色,我就说真是条汉子,我们几个常年舞刀弄枪的都做不到这份从容。”
“这张百户也真不是个东西,怎么把人家奴仆都抢来了。”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你还是少说点,被他的人听到了,咱都要挨板子。”
“哎哎哎,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小县令怎么压张百户一头,我就看不过姓张那嚣张的性子。”
“嘘,别瞎说——虽然我也想——”
……
秋梦期终于走到军营大门口,只是大门紧闭,她只能停下脚步。
“一个时辰之前贵营中掳来的人,乃本县家中下人,本县特来将人接回去,还望诸位不要与本县为难。”
守门的士兵被她刚刚那一番气魄给征服了,但也只能无奈道:“秋大人,军营重地,外人不得入内,我等已派人去通知张百户,待百户大人过来再做定夺。”
“若你们百户迟迟不来,本县岂不是一直在这儿等着,本县两名家奴一名濒死,若是人死了,谁来负责。”秋梦期满脸怒容。
“秋大人,您也别为难小的们,我们也不过是遵照指令办事,这个门真开不得。”
秋梦期心中焦急,此时天很黑,大概是晚上十点钟,万一拖下去,苏韵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一想到她要是被人侮辱了,就忍不住要爆炸开。
“你们军营不大,就算步行一刻钟也能到,一刻钟之后若还不见主事者,本县就要硬闯进去,就算你们要上金銮殿上弹劾本县,本县也无所畏惧照单全收。”
“秋大人,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秋梦期说完这些,就不再理会小兵,继续冲着营地内喊道:“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还要大声。
军营里此时应该是歇息时间,比起白日更为安静,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营地内一个肮脏的小房子里,苏韵微微睁
开眼睛,头上和胳膊上疼得让人掉眼泪,可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到了秋梦期的声音。
她是找来了吗?
苏韵在那重重一撞之后,确实是晕了过去,但被放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半路又给晃醒了,之后就一直假装昏迷,她感知到自己被抬到了这个小房子里,被抬进来的还有大福。
姓张的百户叫来军医给她看脱臼的肩膀,刚刚接回去,绑上绑带,又随随便便往大福身上涂了点药。
随同还有一个小兵留下来给军医帮忙。
军医询问了一下情况,包括手臂怎么脱臼的,还有身上和头上的伤之类。
“这姑娘头上这么个大包,不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是撞不出来的,这是存了死志啊,怪不得百户大人一边走一边捂着腰,还跟我拿了一瓶药酒,几年前打仗都没见他那副样子过,你说要不是你和百户拉着,撞到石头上,怕是都砸成迷糊了。”
“?”
“太刚烈了,你们还是先歇了那些心思,万一她又要寻死觅活的,我这一晚上有白忙活了。”
“张百户也看得出来,说先给她治一下手臂,别好端端的小美人给弄残了,等好了直接上春/药——”
“哎,造孽啊。”
之后人走了就是一片寂静,苏韵原本提着的一颗心,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稍稍放了下来,她最怕的就是那姓张的不管不顾就冲进来将她抬到营帐,那这回她真的是无论如何都想死了。
“大福——大福——”
苏韵轻轻叫唤着,但大福却毫无知觉地躺在他的身边,这让她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硬撑着微微起身,用好的那一边胳膊抬起来,摸了摸大福的手腕,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才颓然无力地躺了下来。
夜很静,军营里原本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苏韵又痛又累,迷迷糊糊有些发烧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被外头的脚步声吵醒,紧接着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喊。
“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这声音,此时就如同天上的仙乐,紧绷着的一根线终于软了下来,鼻子发酸,眼眶一热。
她终于找过来了。
大半夜了,她连找到了这里。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只要她来了,她就一定有办法救她和大福出去。
苏韵原本柔若无骨的身子瞬间充满了力量,秋梦期一直是那种反骨型性子,她遇强则强不知道怂是什么东西,越拦着她越要干,即便是军营,她也不会妥协。
是的,苏韵一点都没看错秋梦期。
在等了一刻钟之后,她不愿再等了。
“台山营地的所有将士听着,我乃封乐县县令秋植,你们的张百户大人无故关押我下人,本县已经给予足
够的响应时间,本该保护子民的战士,却将矛头指向无辜百姓,本县即便丢了这个官丢了这条命,也要硬闯台山营地,好好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缩头乌龟,将我的人带回家。”
“”
……
这时大门打开,众士兵簇拥着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男人缓缓走来。
“秋县令,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居然敢夜闯军营要地,视朝廷律法为何物,该当何罪。”
秋梦期看着眼前男人,并不畏惧,反问道:“莫非你就是那个不择手段荒淫无度强抢民女殴打良民张百户?”
旁边小兵赶忙喝道:“大胆秋植,见到千户大人还敢如此嚣张。”
秋梦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台山军营的最高指挥官,心中冷喝一声,来得好。
但眼下还没到掀底牌的时候,她躬身拱了拱手行礼,随即不卑不亢道:“封乐县县令秋植见过千户大人,请大人为下官做主。”
石巍看着眼前不过十七八岁的县令,对方从容的姿态让他有些震撼。
“此乃军机重地,岂能容你在这里放肆,秋大人有冤就去找你上峰申冤,来这里闹事作甚,影响士兵休息,耽误军情你如何担当得起。”
“回千户大人,下官奴仆被大人的爱将掳来营地,只要归还下官的奴仆,下官即刻就走。”
“好你个秋植,一个奴仆也能让你如此兴师动众,扰得一营的人不得安宁,若有重要军情,你万死而不足惜。”
秋梦期没被他的气势给吓到,铿锵回应:“千户大人带兵杀敌,为的是保护身后千千万万的子民,下官力量小,也想保护治下的一两个子民,同是爱护子民,大人为何却因下官之爱而训斥下官,莫非大人觉得奴仆不是人,不是大焱的子民?”
石巍被一顿抢白,瞬间就怒了。
一旁的士兵见状忙喝道:“秋植,你救的一两个奴仆,也配和为数万人征战的千户大人相比?”
“下官并不想和大人相比,下官不过是阐述事实,但下官不明白的是,千户大人为何苦苦维护那位张百户,莫非在台山营地里面,百户比千户官职更高,总指挥官第一时间前来帮忙擦屁股,罪魁祸首却还在硬仗中呼呼大睡,这是何道理。”
虽然一点态度也没有,但秋梦期这一番话确实让石巍心中十分不舒服。
那个张百户在一次战场上确实是救过他性命,这也是他多番纵容他的原因,只是这厮越来越肆无忌惮,到处惹祸,闹得军中鸡犬不宁,让他十分不爽。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那张百户衣衫不整地带着一个小兵急急往大门处跑来。
先是看到一脸怒色的千户大人,再见到立在一旁的秋梦期,气得胸口痛,只想上前扭断的她的脖子。
殊不知秋梦期看着他衣衫凌乱的模样,以为苏韵已经被人欺负了去,几乎是目眦尽裂,紧紧握住拳头,想要将他撕裂。
“大人,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那厮觍着脸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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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户忙低头哈腰,告罪道:“那个女人,原是罪臣苏学林的女儿,按理说打了咱戍边应该送往营地慰劳将士们,谁料姓秋的居然利用职务之便把人给扣押下来留着自己享用,下官气不过这才想给他个教训,把人给带到了咱们营地。”
秋梦期一听就怒了,“律法规定,流放的罪犯和家眷,有两个去处,发配军中或从事屯田,苏氏一家擅长农耕,本县依照规定,将其列为种地遣犯分配去种田,什么叫我留下自己享用?”
“呸,你要不要脸,苏家那女子身娇体弱的,哪能种得了地。”
“会不会种地不是你说了算,本县当初进行分配皆是按朝廷律法步骤行事,无违规操作,百户大人若是怀疑是我秋植渎职欢迎去告我,而不是罔顾律例直接半路掳人,这和土匪残害百姓有什么两样,你们台山军营的将士是保护百姓还是残害百姓!!!”
秋梦期几乎是喊着将最后一句话给喊了出来。
煽动情绪,将小事升级,制造矛盾,是解决问题一个不错的方式方法。
听到这话,周边的将士顿时议论纷纷,石千户更是面色铁青。
“张元武,人是不是你掳来的?”
张百户见到石巍发怒,赶忙跪地,想争辩。
“大人——”
“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张百户见到事情似乎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立即改口道:“大人,事情不是那样的,末将日带兵出营办事,半路被秋县令的家奴揽住,挑衅滋事,末将不得已才将他们带回营地好好教训一番。”
秋梦期怒极反笑:“你们数十个汉子,他们姐弟二人,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去挑衅你们,百户大人要不要捋一捋脑子再说话。”
“事实就是这样,那女子还将末将的腰给装得肋骨都要断了,比当日在佛子岭一战受的伤都还要痛,大人不然你问问他们几个,他们都能帮末将作证。”
那几人都是他的人,能做什么证,围在周边的官兵自然知道这张百户又在胡搅蛮缠了,这个时候提起佛子岭,不就是想挟恩图报吗。
石千户其实非常不爽张元武三天两头把佛子岭的事情一提再提,但对方救命之恩确实摆在那里,他不能做知恩不报的人。
他能说什么,只得道:“秋大人,既然事出有因,你的家奴故意顶撞官兵,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如今你又夜闯军营,已是大罪,大人还是先回衙门,此时等明日天亮再议。”
秋梦期怎么可能把苏韵留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军营里自己一人独自离开,她做不到,摇头道:“不管我的家奴顶撞军官是不是事实,既然此时存在纠纷,就应该送往衙门由官府审判定夺,涉及我这个县令的,那么就由郡守大人来审,而不是私自把人带进军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营地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你—
—”石巍今天晚上被秋梦期多次顶撞多次讽刺,对她是极度不顺眼,即便自己人理亏,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打算让人将她给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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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期转过头去,来人正是她刚派出去石盘村的王三,还有戴雄,没想到他们能来得这般快,见到戴雄,她心中一阵激动。
石巍见到戴雄,则愣了一下。
戴雄径直下马,叫了一声秋大人,这才转过头去冲着石巍道:“借一步说话。”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走到门后,嘀咕了好一会儿又走出来。
石巍怒瞪了一旁的张百户一眼,道:“今天掳来的人呢,还不快去把人送出来。”
张百户是认得戴雄的,知道今晚这事没得说了,只得捂着腰指挥身后那几个小兵道:“快去,装马车里运出来。”
石巍这才上前去,试图挤出笑意,冲着秋梦期道:“秋大人,不过是一场误会。”
秋梦期心里不喜欢这个汉子,也不想给他好脸色,更不顾及对方的身份,讽刺道:“千户大人秉公执法,下官真是开了眼见。”
如此针锋相对说了两句,这才见到一辆马车从军营里面缓缓驶出来。
秋梦期此时也懒得再装模作样,直接跑上前扒拉着马车,看进去,果真是苏韵和大福。
苏韵大概已经明白外头的情况,但终于握到她的手,这种踏实感确实让她流泪,秋梦期亦是如此,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到苏韵轻声道:“我没被欺负,但是手脱臼了,你把我们抱下马,让几位大人看看我们惨状,也顺便证明我清白。”
秋梦期这才又下了马车,冲着石巍拱手道:“车内太黑看不清,家奴全都没有动静没有回话不知死活,下官想当面验证他们的情况。”
石巍还能说什么,只能抬手准许。
立即来了两位小兵,将满身血肉模糊的大福抬了下来,秋梦期见状,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其他人更是猛吸了一口气,都看向张百户。
连戴雄更是一脸指责,下午他还刚和大福这傻小子说过话,这会儿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张百户一时间面色充血如坐针毡。
直到苏韵被抬下来,状况稍微好一些,衣服整洁,没有被侵犯的模样,就是额头和手臂都缠上了绑带。
张百户忙道:“就是这女子,她撞的我,我这气不过才抽打了他们姐弟二人,别的末将可什么都还没做。”
“哼,现在他们都要被打死了,全由着你一张嘴叭叭叭,事实真相是怎样,本县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秋梦期死死盯着张百户,她一定要让这个人不得好死。
戴雄见状,忙上前道:“秋大人,我们先回去,大福这个情况耽搁太久不好。”
秋梦期这才作罢,上前扶起苏韵,亲自将她抱进马车,其次是大福,不论谁帮忙她都不愿意。
众人诧异她这副身子居然能抱得起一百多斤的大福,但此时哪里是他们考虑这些的时候,堂堂一个县令能为家奴做到这个地步,不可谓不让人感动。
“这会儿城门关了,先回石盘村休息,给大福上点药,等养好伤再回去。”
“多谢戴叔。”秋梦期适当示软,当真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红肿着眼睛道。
戴雄见状,叹息一声。!
第 63 章 好好养伤
马车的空间并不大,但如今两位都受了伤,秋梦期把里面的椅子卸掉,让两人能趴的好受一点。
她进不去,又不想离开苏韵太远,于是坐到马车前头亲自赶车。
王三忙道:“大人,使不得,让小的来赶车吧。”
“不用,我赶着就行。”
戴雄如何看不出来她和苏韵之间的情谊,冲着王三道:“就让秋大人赶车吧,这样他心里也舒服一些。”
王三这才作罢。
二福也跟着上了车,乖乖地趴在马车门口,秋梦期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扬起鞭子开始启程。
秋梦期有工夫在身,赶起车来是又平又稳,但这路上本就坑坑洼洼,少不了要颠簸,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震痛了车上的两人。
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戴雄在石盘村的院子,两人赶忙下车帮着将不省人事的大福抱进屋,秋梦期则亲自将苏韵抱下来。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怎么样,是手臂疼还是背后的鞭伤疼?”
苏韵忍不住抽气蹙眉,面带苦色,“都疼。”
秋梦期只得小心翼翼地,抬着她的臀和脖子,尽量避开伤口,最后才把她弄进屋。
乡下院子大房间多,两个伤员每人一间客房。
“你有些发烧,我先弄条毛巾给你降一下温。”说着跟戴雄要了个木盆和水,把苏韵露在外边的皮肤给轻擦了一遍,又拿着湿毛巾盖着她的额头贴了一会儿。
苏韵背后和左臂受伤,此时也只能趴在床上,疼痛和发热让她整个人不舒服,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
秋梦期忙活了一会儿见热度没继续上升,又去隔壁看了下大福,王三在照顾着他。
戴燕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提着灯出来才见到两人的惨状,一问才知道在回去路上被张百户劫了去,气得直骂人。
戴雄道:“行了,你回去休息,爹去请村尾的老李头来给他们看看,大福这样子不及时医治怕好不起来。”
秋梦期忙道:“有劳戴叔叔了。”
戴燕见到秋梦期对她父亲改口,也忍不住生出一份亲近来,“大人,你照顾苏姐姐不方便吧,我来给她看看伤口。”
秋梦期本来想说有啥不方便的,但意识到自己如今男人的身份,虽然刚刚在营地那儿抱着苏韵上车下车的,那是情况所逼,不是她抱还能给王三抱不成?
如今有了别的女人在,她就不好再鞍前马后地贴身照顾了。
只得点头道:“如此就麻烦贤妹了。”
戴燕见她如此称呼,叹了口气,提着灯就进屋去。
秋梦期看着王三,给他赏了十两银子道:“你今晚跟着我跑了一夜,辛苦了,明日去跟你们领头要一天的假好好休息。”
王三今天晚上目睹了秋梦期的一系列操作,对她的胆识和气魄钦佩不已,拿着银子心中也忍不住沸腾,磕着头道:“能给大人办事,是小人的
荣幸,大人以后看得上小人的,随时差人来吩咐。”
“好,会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待会儿你且在这里眯一会儿,明早回城去,到衙门通知王小宝,让他带上春桃,再到东城回春堂请高大夫一起来这里照顾大福和苏姑娘,大福如今这个样子,不宜再颠簸挪动。”
“是大人,小的鸡叫就回。”
“眼下都快鸡叫了,先眯一会儿。”
戴雄很快就把村里的赤脚大夫老李头给请来,大福外伤很重,内伤倒还好,背上皮肉模糊的得好好养着,老李头给他上了点外伤的药,又服了几粒药丸子。
至于苏韵,老李头不敢开她外伤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老夫这药不好,回头给留疤就不好看了,等明早城里的大夫来了再用好药。”
秋梦期生怕天气炎热,伤口不及时上药发炎了不好,“上药,就算留疤,伤在背后也没人看见。”
老李头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赶紧起身去准备药。
戴燕想叫秋梦期出去,自己和老李头上药,可看着她板着一张脸,最终还是放弃了。
老李头拿剪刀剪开苏韵背后的衣裳,露出几条触目惊心的鞭伤,她皮肤太白皙,更显得伤口格外狰狞恐怖。
老李头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大人放心,鞭伤不深,稍微上点药就好。”
秋梦期点了点头,提着灯给他们照明,方便二人上药,也许是药的刺激性,苏韵有些难耐地挪动着肩膀,剪破的衣裳向下滑落摊开,露出了雪白紧致的腰身和若隐若现的臀缝。
那一抹雪白落在秋梦期的眼底,让她眼神忍不住跳跃了一下。
老李头头发胡子早已花白,又是医者父母心,戴燕一个女孩子,秋梦期不好将人轰走,好不容易挨到他们上完药,她直接送客。
“老李头你年事已高,大半夜被我们叫来折腾半宿,先回去休息,回头我一起把药钱结给你,贤妹也是,年纪小,多睡觉才能长高,接下来我照顾她就好,晚点她醒来我有话要问。”
看她这不容置喙的表情,戴燕和老李头也只能一前一后地退了出来,只留二人在屋里。
秋梦期见他们出去后,把门关上,再回到床边,眼睛锁住床上那副身子,定定地站了许久。
过了一刻钟,她才弯下腰来,伸手去探苏韵的额头和手背,见到没继续发热,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坐到床边,原本一直紧绷着的身子这才松了下来,低头除去鞋袜,轻轻地躺在苏韵的身侧,趁着黯淡的灯光打量了一会儿对方,就这么一眨不眨的。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对苏韵是什么感觉,反正很复杂,年少时或许会嫉妒她比自己优秀,后来又气她抢了自己的男朋友,但在这里又不得不依赖她的聪明才智稳住自己的地位,当对方的才气成为自己的助力,她开始学会欣赏她,发现她越来越多的优点,越来越在意她。
不可否认的是,她是自己成长的见证人,是一起经历时空旅行的伙伴,秋梦期忍不住生出惺惺相惜的感
觉。
秋梦期知道,
此后的世界不能没有她,
那样的话,太寂寞了。
她伸出手,轻轻擦掉她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轻轻摇着手中的蒲扇,帮她驱走暑气,想让她能舒服一点。
摇着摇着,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一双漂亮的眸子。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秋梦期一骨碌爬起来,懊悔自己居然睡了过去。
“刚刚醒。”苏韵侧着头趴在榻上轻声道,没告诉秋梦期她已经醒了半个钟头,醒多久就看了她多久。
“哦——对了,你要不要上厕所,屋里有恭桶。”秋梦期一拍脑袋,忙问道。
苏韵见她这样子,转过头勾了勾嘴角,却意外牵动伤口,背后是一阵火辣辣的痛,她闭上眼睛消化这一阵的痛楚,才回道:“这会儿还不用,我昨晚隐约听到你吩咐王三叫春桃过来了?”
秋梦期以为她不好意思让她帮忙如厕,笑道:“反正关着门,大家也不知道我们在里头干什么,我是女的,你也是女的,你不用害羞。”
苏韵连却红了,“这会儿真不用,我一晚上都没喝水呢,待会儿春桃来了再让她扶我解决就好,我只是背上和手臂伤到,腿勉强还是能走得动。”
“别逞强,我给你弄点水。”
秋梦期这才伸了个懒腰下床去,开了门之后才看到外面几个脑袋盯着。
戴燕甚至还用质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
秋梦期顿时满头黑线,别说她不是男人,再说她也不是禽兽啊,人苏韵还有伤在身吧。
“苏姑娘没事了吧?”戴雄问道。
“多谢戴叔叔关心,她退热了,状态还可以,就是伤口疼着。”
“小姑娘家家的细皮嫩肉,最受不了疼了。”
小县令后半夜关着门陪着苏姑娘,戴雄也终于死了要招他当女婿的心思。
“大福还好吗?”
昨晚是戴雄在照顾大福,他叹了口气道:“还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到内里,就是抽得狠了,看着恐怖。”
“待会儿春桃要是来了,怕是要哭死了。”
春桃一向心疼她这个弟弟,大福伤成这样,哪能不伤心。
“我先给她拿杯水,顺便问问昨晚上事情的经过,那个张百户,我不会放过他。”秋梦期提起那个杂碎如今还是义愤填膺。
戴雄道:“等苏姑娘彻底好了再从长计议,不过经过这一次后,他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你动手了。”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来,那就是暗地里使坏,如此此人更不能留了。”
戴雄不好说什么,要是自己老婆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他绝对也会直接扛刀上门去把人给废了,小县令这样的,其实已经算是隐忍。
秋梦期给苏韵喂了点水,这才问起昨日她们分开之后的情形。
听到张百户那些嚣张的说辞,气得她七窍生烟,连锤了几次床榻爆了好几句粗口。
当苏韵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朝大石头撞去的时候,秋梦期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是想去死啊,你难道能狠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个世界。”
“这不是没死嘛。”
“怪不得那张百户捂着肚子都直不起腰来了,不过苏韵我告诉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保命第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
第 64 章 拜见李泰
“这个事情我们是被人给设计了,”秋梦期道,“那个衙役在我进入城门的时候借着拉肚子的功夫跑了,我当时还没觉察出来不对劲,直到去了所谓命案现场,才知道被摆了一套,这才意识到你有危险。”
苏韵声音很轻,像是带着柔柔地水汽:“你来得很快,我被丢进柴房不久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那得归功于二福,要不是它我没办法那么快找到你,二福这次是大功臣,回去我要给它奖励很多很多的鸡腿。”
“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要带上王二一起,还知道要去请戴叔叔?”
“这不黑灯瞎火的,我不熟路,想带个本地人,也是预防到时候出现什么情况搬个救兵需要人手,临时拉上一个,没想到还真用上了,至于戴叔,那日我们一起吃饭,他提起过他表哥在岭南节度使手下做事,台山卫所归节度使管,我猜测那石千户说不定认识他,至少有那层关系在,多少能说上点话,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错。”
苏韵看着她又恢复了平日的神采飞扬,也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笑,眼底的柔情根本挡不住。
秋梦期只觉得她受了伤后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了不少,其他的也没想太多。
“我觉得你脱籍的事情不能再等了,这次设计我们的人还在暗处,张百户那头猪不过是人家的一枚棋子,往后你的身份还会成为这些人攻击我们的利器,我要去求郡守大人帮你脱籍。”
苏韵表示赞同:“如今板晒制盐法已经有所成效,这可能是我们目前最有把握的一个筹码了,李大人刚正不阿,应该会帮我们。”
秋梦期握了握拳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把姿态放低一点,求到他答应为止。”
“人家未必吃你这一套,老老实实把业绩汇报上去,李泰是办实事的,用政绩说话比你那一套虚的要强。”
秋梦期讪讪笑了两声道:“事不宜迟,等待会儿春桃他们到了我就直接出发,你和大福先好好在石盘村养伤,有戴雄在这里很安全,等过几天伤好了,剩下几个大型水车也建成,正好可以当场验收,我办完事料理一下衙门的事情再过来看你。”
“你先去忙正事,不用惦记这里,小心一点,别着了暗处那人的道。”
“我知道,那几个臭虫奈何不了我。”
正说着,外面传来马蹄声和说话声,是春桃和王小宝他们到了。
春桃一下马车就扑进屋里,先是拜见了主子,问候了苏韵,这才去隔壁房间看大福。
大福伤势较重,跟着一起来的高大夫先给他看过伤,又重新开了一些内服外用的药,还不忘夸老李头昨晚上的应急措施做得好,伤口都已经不流血了,老李头一大早就来,得到城里回春堂高大夫的夸赞,激动不已。
大福昨夜是痛晕了过去,如今也慢慢苏醒,他内伤无碍但外伤严重,是得要休养一段时日。
王小宝把春熙巷的六子给带来了,让他专门照顾大福,春桃虽然是大福亲姐姐
,但如今大福已经十五岁了,长得比秋梦期还高,伤势重上下床不方便,必须得有个男孩子来贴身照顾才行。
秋梦期佯装骂他偷懒,自己懒得照顾病人却推给别人。
王小宝忙道:“大人,大福弟弟如今这个样子,您身边没有个人跟着,谁来伺候您啊。”
这事情确实是秋梦期没考虑周全,倒给王小宝给想进去了。
“不想夸你。”
王小宝立即嬉皮笑脸道:“这是小人应该为大人考虑的,分内之事,哪敢跟大人邀功。”
秋梦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待会儿还真有事待会儿你得陪我走一趟。”
“大人咱去哪儿呀?”
“去新会郡。”去找李泰,求他把苏韵的官奴贱籍给处理了,免得她以后做事都得束手束脚的。
得知地址后,王小宝就不敢再问了,作为有眼色的小弟,知道目的地就差不多,大人办的事不该打听就不去打听。
“衙门里面有什么动静吗?”
王小宝摇了摇头,“这几日大人一直往返石盘县,衙门上下都知道着急各村落的木匠打造水车的事情,您不去坐堂,那就是在乡下处理民生事件,也不敢多问。”
“那就好。”
秋梦期叫来春桃嘱咐一番后,又进去和苏韵说一声,这才和戴雄父女二人告辞,带着王小宝直接从石盘村出发,改道前往新会郡。
封乐离新会大约有一百多里路,两人下晌接近放衙的时候才赶到郡府衙门。
先前秋梦期在封乐大搞展销会的事情早就传到李泰的耳中,这件事也成功地激起了李泰的兴趣,让他对这位后起之秀充满了好奇。
当日秋梦期赴任经过新会郡的时候特地来拜会他,两人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只知道这年轻的小县令生得十分俊俏,仅此一个印象,直到后来因为蚊香的事情私下派管家去与她接触,也生出了一些好奇心,再到后来的展销会,这个好奇心就更强烈了。
如今听到外面来报说封乐县县令求见,他不禁面色一喜,赶紧让人请她进来。
秋梦期第二次见到李泰,见他依旧是一副青竹一般的模样,面相虽然带着一些郁色,但看起来还是让人忍不住心生信任,只可惜常年被甘德寿压制不得翻身,这样的处境,就算胸中有再多的抱负也无法施展开来。
“自上次一别已有数日不见郡守大人,大人看着又清减了不少,不过依旧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李泰赶紧将她扶起看座,“秋县令看着也是风采依旧。”
除了风尘仆仆没毛病。
秋梦期这个点赶来,眼角又带着一抹倦色,李泰猜想这小县令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果然两人寒暄一会儿对方就直接切入主题。
“不知郡守大人对盐田制盐可有所了解?”
李泰捻了捻胡子道:“咱们新会郡下边的各县份,大部分地处沿海地带,半数百姓以制盐为生,新会的赋税大多也是来自盐田,不知秋县令提起盐田
,可是有什么发现?”
“大人,下官自从到了封乐县,见到县内百姓过得十分艰苦,几乎无人不抱怨赋税苛刻,但下官认为,如今税率上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下官能做的是提高盐田产量,只有蛋糕——呃不,只有当我们的饼子烙得大了,就算付出一半甚至更多的税费,剩下的那一小半也够百姓嚼用。”
李泰赞许地点了点头,“秋县令这番话说得十分在理,我也是这么想,只是真正做起来难啊,咱们的盐田一年忙活下来,人均不过四五百斤,先前不是没人尝试过别的办法,都是收效甚微,要么产量提高了,但成本也跟了上去,白忙活一场。”
秋梦期笑道,露出尖尖的两颗小虎牙,“大人,若是下官有办法能让人均的原盐年产量达到数千斤,而且成本皆在控制范围内,大人觉得如何?”
“此话当真!”李泰听到这话瞬间激动了,连手都控制不住地拍在桌案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惊得外边的衙役忍不住伸头进来看。
李泰赶紧摆手让他们出去,人也从位置站起来,急切道:“秋县令,此话当真?”
秋梦期不好一直吊着他,赶紧回应道:“下官已经在县下的石盘村做了实验,采用板晒制盐法,如今粗劣计算,一天下来,一人能晒盐七十多斤。”
秋梦期没有把话说得很满,要说到九十斤,这老头怕是激动得上天了。
“一天七十多斤——这这——秋县令这不是哄着本官开心吧。”
“下官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啊。”
李泰手有些颤抖,他望着外面的天色,惋惜道:“本官恨不得现在就随你去石盘村看看,亲自验证这种神奇的制盐法,无奈此时天色已晚,可惜可惜。”
紧接着道:“我现在就去安排,明日就随你去看看,这可是大事啊。”
秋梦期赶忙下跪,“郡守大人容禀,相处这种制盐法的并非下官,而是另有其人。”
李泰笑道:“这有什么,快起来,天下奇人异事多了去,我自己尚且做不到,怎能要求你也事事精通还会制盐,但你能招揽这样的人才,这里边少不了你一份功劳,这不是什么罪过,快快起来,若是此事属实,我还要赏你呢。”
秋梦期见时机成熟,起身道:“大人,想出这个办法的是一名女子,乃前太傅苏学林之女苏韵,三个多月前苏家柳家因为合谋贪污之事被罢官流放岭南,刚好就被分配到封乐,下官见苏家人做事踏实又擅长农事,便将其发遣到村子里开荒屯田,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苏氏女子居然想出如此惊为天人的板晒制盐法,下官也很是意外。”
一听到是被流放过来的官员,李泰保留了几分意见,毕竟这年头被贬过来到他地界里面的,真贪假恶都已经分不清了,但凡皇帝看不顺眼的,惹皇帝不高兴就往岭南这边一丢就完事,有些事情不好言明。
“英雄不问出身,是遣犯也好,女子之身也罢,能造福百姓就是大功一件。”
“大人高义……不过下官有个不
情之请。”
“”
李泰这才想起刚刚看到小县令眉间的倦色,才意识起自己的疏忽,小县令初到封乐,这个县份这些年来的县令不是死就是干不到一年就走了,其背后的原因他不用想也知道,只可惜自己被上头压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连自己郡县内的内务都没办法做主,小县令刚上任这几个月就取得这么多的成绩,面临的阻力肯定也不小。
“明日大人去石盘村考察制盐一事,若是产量确实不差,下官想请大人出面,帮苏氏脱籍改为良民。”
李泰还当是什么事,笑道:“若真能有如此产量,本县不但要给她脱籍,连她家人也恢复良民身份,无需再等那五年。”
“多谢郡守大人,如此下官的心便安了。”
“秋县令何出此言,盐田产量提高,本是大喜事,本官必定有赏,秋县令却如释重负的模样,实在令我不解。”
“哎,其实这位苏氏女子除了精通农事,还长得一副花容月貌……这不是,就有人看上她的容貌,想借她的贱籍逼良为娼,如今人还躺在石盘村,全身伤痕累累,脑袋胳膊都受了伤,昨夜还发热了差点就熬不过去,下官一夜未睡,今早见她伤势稳定下来,这才马不停蹄赶往新会请求大人为下官做主……”
一听到想出新型晒盐法的专家居然差点被逼良为娼,李泰瞬间怒不可遏,大骂岂有此理。
“你把昨夜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说给本官听,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来。”
秋梦期将昨夜的事情一清二楚地说与李泰听,但隐去了戴雄一事,只说自己闹得凶,最后这些人不得不放人。
李泰给气得肺都要炸了,直接摔了一个茶杯。
他听到眼前这小县令居然孤身一人,举着火把独闯军营将一贱籍女子给要回来,忍不住神情激荡不已,这不是他们这些文人的楷模吗,手无缚鸡之力却能舌战群众,护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越听越惭愧,想起自己多年来龟缩新会,任由上一头随意践踏,更多是自怨自艾却不想办法解决困境,人家小县令如今不到弱冠之年,在封乐的阻力没比自己好多少,人家却能想方设法见招拆招,这才是为官的最好境界啊,而不像自己这样如死鱼一般,埋怨世道不公上司残暴而不思进取。
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此事你放心,今夜你就住在我府衙里,明日咱们一起去石盘村,若是制盐之事属实,本官一定上报朝廷为你等请功,至于苏氏户籍之事,本官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也官至五品,完全可以做主给他们脱籍。”
“下官替苏大姑娘拜谢大人大恩。”
次日,李泰带着随从跟着秋梦期她们一大早就出发了,按照昨日的路线又一路返回,为了节省时间,几人轻装出行不坐马车,全都是骑马,晌午就到达石盘村。
先是被海边几个巨大的风车给震撼了一把,得知是苏姑娘设计出来的,李泰赞叹不已,赶紧前去戴雄的院子慰问了受伤
的两人,
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朝盐田跑去。
此时正好是太阳最烈的时候,
盐板底上开始出现盐粒结晶,并且肉眼可见地增多,这一幕让他啧啧称奇,坐在盐田边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秋梦期忙劝道,“大人,您这样盯着容易伤眼睛,太阳大,不如进屋里去坐着,等太阳落山之际,盐农来刮盐您就知道收成了。”
李泰不干,他怕别人糊弄他,他就想亲眼盯着,看看这个盐是不是真的如秋梦期昨晚说的那样,一块盐板就能产出五六斤盐来。
秋梦期见他不听,就只能让村民在田边简单搞了个简陋的亭子给他遮阳。
然而他不休息,秋梦期这个下属也不好走开,回去看了眼苏韵后又到田边上来陪同,李泰知道她这两天辛苦,劝她去休息。
就在争执之际听到河边传来骚动,秋梦期笑道:“下官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刚出了草亭子就看到有三三两两几名士兵模样的人从海边朝村里走来,不知是哪个卫所的海军。
自从前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情,秋梦期对卫所的人就没有什么好感,但军政一体,她不能不管不顾,看到前头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在里正的带领下朝她走来,只好迎上前去。
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长得高大威猛,一小撇山羊胡倒是让这个脸型柔和了不少。
结合远处停泊的大船,秋梦期盲猜眼前这人官阶必定不低,说来也好笑,一个百户都官至六品,比她这个七品县令都还要高一个等级,眼前这人她更是惹不起。
秋梦期拱手道:“在下封乐县县令秋植,不知是哪位将军莅临石盘,有失远迎。”
山羊胡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她道:“海边那几个大水车是你设计的?”
这厮好生无礼,秋梦期不敢与他计较,老实回道:“水车乃下官招揽的能人异士设计建造,能入将军的眼,实属荣幸。”
山羊胡见她不邀功,点了点头,“我听这里的村民说你们这里改革了晒盐法,一人一日能晒盐六七十斤,想过来看看。”
秋梦期笑笑,“原来将军对晒盐也感兴趣,巧的是咱们新会郡郡守也得知了晒盐之事,今日过来考察,就在前边的棚子里,请容下官为将军引见。”
“新会郡郡守?你是说李泰,唉算了,我就不去了,我去另外一块盐田看,就不打扰你们,看一眼就走。”
说着不待秋梦期说话,火烧屁股一般地走了。
秋梦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位将军似乎和郡守大人有冤仇,怎的一听到他的名头就跑了,看着他官职应该比郡守大人要高才是啊。
这会儿太阳毒辣,秋梦期不欲在外头暴晒,又钻回了草棚子里。
李泰问道:“前方似乎来了官兵?”
“是,来了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将军,留着个山羊胡子,他没告知身份下官不好问,下官原本想给您二位引荐一下,谁知这位将军一听您的名头转身就跑了,下官也不知道咋回事。”
李泰一听她提到山羊胡,脸色就变得很臭,等她说完后语气十分不善地道:“哼,若是知道他在这,本官定改日再来。”
秋梦期一脸八卦,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你和那位将军有误会?”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那他会不会对咱们盐田不利?”
李泰面色一僵,别扭道:“此人人品虽不行,但倒也不会干涉这些政务。”
秋梦期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眼向外望去,山羊胡果然去了远处的一块盐田,蹲在田边看了一会儿,就带着士兵朝海边的大船走去,离开了石盘村。
李泰对这一切则置若罔闻,倒是对盐板上的盐巴感兴趣得很。
直到太阳渐渐西沉,盐农也挑着箩筐前来收盐,他亲自把秤,这才完完全全相信了秋梦期所说的话,也笑得合不拢嘴。
把秋梦期一顿夸了之后,想起制盐专家还在病床上躺着,赶紧转身又回了戴雄的院子,再次慰问伤员,表达赞颂之意。
戴雄不在家,戴燕代替父亲接待他们,留他们吃了晚饭。
李泰明日还有事情,要连夜赶回新会郡,匆忙用过饭后对秋梦期道:“板晒制盐法是民生大事,一旦推行,举国上下盐业将会发生巨大变化,你尽快写好奏折传与我,我会帮你递送上去,到时候皇帝必定对你重重有赏。”
秋梦期忙道:“为民谋利本就是下官职责,唯有先前跟您说的那件事,其他的不敢强求。”
李泰笑了,“放心吧,苏氏一家脱籍的事等本官记着呢,明日你写好奏折,连同他们的奴籍一起让人人报送到我那儿,等拿到东西我就给你办妥,此等人才,秋县令务必要好好善待。”
“多谢大人,下官定不负所托。”
李泰刚上马,想起专家受伤一事,转头又道:“台山卫所这些士兵居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光天化日之下敢公然拦路掳人,此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做派,以往定是没少干这样的事,可恨以前孔兴贤作为县丞代理封乐县令一职,也不知是不愿阻止还是没有能力阻止,总之毫无作为,倘若苏姑娘真的被那些人害了,大焱就失去了一位了不得的人才,张百户这事你若是管不了,就交给我来处理。”
秋梦期一听,瞬间觉得底气十足,原来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原来是这种感觉,但如果可以,她想亲自处置这个人渣,好出胸口一口恶气。
况且张百户背后肯定还有别的人指使,李泰远在新会,对封乐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未必清楚,哪有空三天两头往封乐跑。
她拱手表示感谢,道:“是,下官会尽快收集好材料查明这件事的真相,倘若我搞不定张百户这些人,少不了要麻烦大人您为封乐主持公道。”
李泰点了点头,手中绳子一抖,喊了一声驾,带着随从扬尘离去。!
第 65 章 天然居酒楼
李泰走后,秋梦期去了找苏韵。
如今两天过去了,背上的伤也开始收口,但因为天气炎热,没好得那么快。
得知脱籍的事情有了新进展,苏韵也露出久违的笑。
“对了,张百户那事你怎么看,我都和郡守大人说了,他很生气,要为我们做主,但张百户要是死咬着你们双方只是偶遇,是你们先行冒犯他才强行掳人,就算真的升堂,有那个石千户维护着他,最多就被判个不痛不痒的罪名,完了还是活得好好的。”
苏韵侧躺在床上,左手脱臼已经没那么疼,她想了想道道:“其实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石千户未必如明面那样想护着张百户,不然下属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不应该这样子和稀泥。”
秋梦期:“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苏韵道:“我躺在柴房里,听到士兵和军医的谈话,大概知道这个张百户以前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在一次战役中救了石千户一命,石千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他感激在心,不但提他做了百户,连平日里张百户做的那些烂事,也一并帮他遮掩了。”
秋梦期冷哼一声,“重不重义是一回事,这已经属于为虎作伥了,我看这个石千户也是个糊涂蛋。”
“也不能这么说,事实上武官的职场争斗比你们文官这边还要更残酷,在军营当官最重要的是收拢人心,如今朝廷欠饷,拉拢人心更为吃力,想坐稳那个位置除了能力,还要会做表面功夫,石千户对外营造的就是一副重情重义的形象,若是连救命恩人都没好下场,他想稳住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张百户是伤到了他的切身利益。”
“照你这么说,即便我们真的把这个张百户给告到新会郡,不但不能定他罪不说,还让其同伙藏得更深。”
“可以这么说。”
“那不行,我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杂碎,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苏韵听她这么维护自己,心里也觉得高兴,想到那日的遭遇,要不是秋梦期及时赶到,下场不堪设想,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狠绝,“明的不行就来阴的。”
“你有什么好办法了吗?”秋梦期一脸兴奋。
说完看到苏韵向她勾了勾手指头,不由自主凑了过去,直到对方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耳朵,忍不住脸微微红了红。
苏韵对秋梦期耳语一番后,后者忍不住眉毛挑了挑,“让他最大的保护伞亲手铲除他,这是再解气不过的事情了,对了,我刚从戴燕那儿得知,戴大当家过两天约石千户在咱们城里的天香酒楼吃饭。”
苏韵眼睛眨了眨,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近期咱们县城比以往都要热闹许多了,以前这些卫所的军户宁愿去更远的封平找乐子,但从六月份开始大家都更加愿意选择在封乐城消费。”
秋梦期咧着嘴笑了:“眼下四个城区的几个官厕都全部建成承包出去,街道也变得更加干净整洁,百姓爱往城里来,城里人气越来越旺,商贩也多,逛街娱
乐当然选热闹的。”
苏韵点了点头,
“服务业做得好,
也能带动人口和另外两个产业,就算近期看不到效果,以后就知道好处了。”
秋梦期深以为然,但嘴上仍忍不住炫耀:“那当然,我现在不正在做这些事情嘛。”
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又变了个表情,“忘了跟你说个事,说起来我现在都还恼火,就前段你生我气的时候——”
“不是我生你气,是你惹我生气。”苏韵“好心”提醒。
“行行行,我惹你生气的那段时间门,天然居酒楼掌柜找到衙门来,天然居你知道吧,就是我上次吃生辰宴孔兴贤给我找的那酒楼,他们居然要衙门支付上半年的欠款,一共五千两银子,说是衙门这些官员平日请客吃酒接待贵宾都在天然居挂账,半年一结,这事把我给惹毛了,吃什么东西这么贵,一年一万两银子,这个事情现在还挂在那里,我不知道怎么解决,你赶紧好起来回去想办法,我可不想白白支付这笔巨款。”
苏韵也沉下脸,“封乐一年征税也不过才四五万两银子,这酒楼半年就吃了五千两,吞金兽都吃不了这么多,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弯弯绕绕。”
“这我能想不到吗,这就让王小宝的那些小弟去查了,回来告诉我天然居背后的老板是孔兴贤的儿子孔征。”说完气得小脸通红。
“衙门的钱就是么流出去的。”
“钱我还没给,只是规定以后要是接待相关人员,得先跟我请示,一顿饭超过一两银子我就不批,我不批库房就不放钱,他们要请就自己掏钱,反正衙门不给报销。”
苏韵道:“你限制了请客吃饭的银子,官员怕是去不了天然居了,想来不止官吏恨你不让他们肆意吃喝,连孔家人也要恨你断了他们酒楼的生意,你这是在叠仇恨buff。”
“无所谓,我可不是被吓大的——哎姑奶奶你快好起来,看看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处理那五千两银子的事情,这银子我是真不想往外掏。”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丝毫不管自己私库里有多少银子,却盯着衙门的账本,一个铜板都不愿放过。”
秋梦期笑了:“私库不是有你帮我盯着吗,你还能算计我不成,再说了,蚊香这个事,算起来我也没出过什么力,也不好厚着脸皮占太多利,你给我多少我就拿多少,不给也行,反正我有俸禄,吃穿不愁。”
“你一个月不到八两银子的俸禄,三天两头带着王小宝和大福他们下馆子,你以为很禁花吗?”
秋梦期吓了一跳,“花很多吗,都是小宝付款,我没太仔细去记,难道这小子也贪我的银子?”
“那倒没有,不过你出手阔绰,每次下村子遇到穷苦人家,时不时出手补贴,下面的人办事办得好,你也舍得赏银子,你穿的衣服,都是绸缎,一套最便宜也得七八两,七七八八加起来一个月没有五十两也有三十两,你的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花。”
秋梦期听完苏韵说的这些话,顿时觉得脑门子汗津津的,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油
盐柴米贵,自己这个花钱的习惯还真的是上一世给带过来的,以前虽说耻于自己的身份,但花起秋阳荣的钱却一点都不含糊,那些衣服包包车子房子的哪个不要钱,养个凤凰男对象就更不用说了,反正不差钱,刷起卡来眼睛不带眨一下。
苏韵见到她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吓到你了吗?”
秋梦期从来没见她笑得这么张扬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情也跟着莫名地明亮起来,只是想到钱的事,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仔细一想,我还真的成了吃软饭的人了,事没办得几件,也没钱,都赖你帮我出谋划策养我,实在是有些汗颜呐。”
“倒也不至于这般妄自菲薄,要是没你,我们这些事一件都办不成,甚至连我自己都未必能好端端地躺在这里,你有你的优点,我有我的特长,刚好能取长补短。”
“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就怕你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说着好话来哄我。”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自尊心强。”
“看吧,你果然是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
苏韵趴在床上,扭着头看着她道:“那你觉得难受吗?”
秋梦期如今已经把苏韵纳入自己人的地盘,也没再端着,破罐破摔道:“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要让我挣钱我也挣不到,要是我不当县令了,我以后给你帮我当保镖,你负责我开支就行,我也好安心吃软饭。”
“当保镖也是要付出体力劳动,这哪算软饭。”
秋梦期闻言,嘿嘿两声:“那就行,总算不至于饿死了。”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饿死的。”苏韵难得地打包票。
“看你这有钱人的模样,也不难想象我妈以前为什么明知道秋阳荣都有家庭了还硬要贴上去,都是金钱惹的祸。”
苏韵笑了笑,“这么说,你是要打算贴我的意思?”
秋梦期被她打趣,半开玩笑道,“我是想,也得你愿意才行。”
和这样的美人贴贴,又有谁能拒绝呢。
说着,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上药时那紧致的腰身和幽深的臀缝,结合刚才的话题里的那个贴字,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形象的画面,一刹那间门下身一紧收缩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苏韵,见到对方刚好转过头没有看她,微微舒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这两天得空,帮我想想天然居酒楼那五千两银子的解决方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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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乐城如今做得最好的有三个酒楼,分别是天然居酒楼、天香酒楼和赵氏酒楼,另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酒肆和饭馆。
天然居酒楼奢华无双,说白了去那儿吃饭不是吃味道吃饱腹,是为了吃个身份装个逼,但里面一个菜甚至叫价几十两上百两,岂是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能吃得起的,而且一个小小的封乐城哪有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去那
儿吃饭的寥寥无几,
平日里主要是衙门的一帮官吏趁着接待迎来送往,
利用公款吃喝。
口碑最好的应该是天香酒楼,档次中等偏上,菜价一两上下,在这吃饭不掉价,而且装潢不错菜也好吃,是接待一般贵客最好的地方。
赵氏酒楼就更贴近平民,菜便宜好吃,一般人家都能消费得起,更具人间门烟火气。
平日秋梦期要是在外头吃饭,带着王小宝大福几个小伙子下馆子就爱去赵氏酒楼,要是宴请像戴雄谢正卿这样的客人就会去天香酒楼,那儿有包间门,楼上清静楼下热闹。
自从秋梦期限制请客消费后,天然居的酒楼直接一落千丈门可罗雀,一天到晚甚至不来一个客人,愁得大掌柜的都睡不着觉。
要是给别的老板打工还好,但天然居的那位却不是好惹的,不但身份特殊背后有孔家人撑腰,还有个做县丞的爹,谁人敢招惹他,而且那位性格暴虐喜怒无常,每天躲在屋里从不出来见人,大掌柜去跟他汇报过几次事情,回来悄悄和下边的伙计说,东家那皮肤惨白惨白的,看着十分渗人。
那屋里还总有一股腥气,让人毛骨悚然,大掌柜每次去找那位,进门之前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
从一个多月之前,衙门整顿户房和库房后,官吏们就不怎么敢明目张胆来这里消费了,但因为是挂账,也有一些胥吏照来不误,但比起以前的热热闹闹,生意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大掌柜把情况汇报上去后,那位的脸色就一直阴沉沉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杀人了,大掌柜是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已经快八月份了,一年过半多,大掌柜战战兢兢问道:“大少爷,半年期到了,衙门那边还未主动来结款。”
往年没有县令或者县令根本管不到这一块,都是县丞负责接待这一方面的一应开支,既是自家人的酒楼,孔兴贤七月份还没到就催着户房准备银子给酒楼结钱,根本不需要酒楼这边主动催款的。
但如今衙门里面,五十两以上的开支都需要秋梦期亲自审批,更何况是五千两,孔兴贤一时间门不敢乱来,就先把此事给按下,大掌柜顺势也把这个事情和孔征说了。
孔征板着一张脸,让他拿着账单去衙门要钱。
得到的答复却说衙门账上暂时没有银子,先欠着。
距上次去衙门要账未果后,连续十来天,酒楼里就只来了两三桌客人,挣了都不到十两银子,这是以前就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点银子连进货和工钱都不够开支,大掌柜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又找孔大少爷说说这个情况。
情况说完了,果然被训斥了一番。
临走的时候听到屋里一阵乒乒乓乓,有东西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大掌柜吓得魂飞魄散,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和天然居酒楼不一样,天香酒楼这段时间门生意火爆到不行。
隔间门里酒楼二掌柜的正拿着账本在给天香楼的老板钟淑娘汇报情况。
“这个月还没到月底,挣的银子比
上个月要多出一番来。”二掌柜脸上都笑得看不见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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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着赵氏那边比咱们酒楼要热闹一些。”
钟淑娘摇了摇头,“赵氏做的是小老百姓的生意,一顿饭几十文钱,秋大人刚给大伙发了工钱,百姓手头多了几两银子,可不就想着吃顿好的,咱们和他们针对的客人不一样,我们的他们抢不走,他们的也不爱上咱们这来,各做各的,犯不着跟他们较劲。”
二掌柜忙点头回道:“夫人说的是,咱们酒楼的伙计可没跟他们杠上过,就算是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倒是天然居那边,最近冷清得很,以前他们的伙计老是看不起咱们,如今这般,小人心里也觉得畅快得很。”
想起以前天然居那副吃相,钟淑娘就算脾气再好也没什么好态度,“听我在衙门的亲戚说,秋大人规定从今往后不准官吏在外头挂账吃饭,若是需要接待宾客也要先申请银子才能请吃饭,多了他不给批,就得自己掏钱,就这那些官吏哪里还吃得起天然居的。”
“早就该这么做了,秋大人真是个好官。”
钟淑娘颇为遗憾道:“上次秋大人那个生辰宴我没去,如今倒是有点后悔了。”
“夫人您不是不愿意跟那些官员沆瀣一气吗,怎的今天又后悔了。”
“不一样,送去的银子大人都拿出来当工钱发了,算是在做好事,我是后悔没能在大人跟前混个脸熟,赵氏酒楼去了,秋大人肯定是记住赵二了。”
“夫人您刚刚才说不和赵氏那边争,这会儿您倒是沉不住气了,再说了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秋大人是这样的秋大人啊,不过夫人您也别气馁,秋大人就算收了赵氏酒楼的钱,他也来咱们酒楼吃过饭的呀。”
“秋大人来过咱们酒楼吃饭?”钟淑娘眼睛一亮。
“可不是,都来了好几次了,每次来还都带上他那个美婢,那美婢可真是天女下凡啊——。”
钟淑娘闻言瞪了二掌柜一眼:“下次别再拿这种事来嚼舌根子。”
“是夫人。”二掌柜赶紧打住。
“咱们天香楼的西楼也快完工了,如今地方大,能容纳的客人也多,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找秋大人聊一聊,看看他能不能把衙门的宴餐放在咱酒楼来接待。”
“夫人您是想跟天然居抢那份子的客源吗,这……”
“也不算抢,只要秋大人在县令这个位置上一天,天然居就不要想再能接待衙门的一单客人,咱们也算是帮秋大人解决问题了。”
“那是不是得用……这个疏通一下?”二掌柜搓了搓拇指和食指。
钟淑娘瞟了一眼他的动作道:“目前还不知道秋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等跟他搭上话后再说,不过也得先备着先。”
二掌柜点了点头,透过隔间门的缝隙往外瞄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道:“夫人,您看,
那不是秋大人吗?秋大人来咱酒楼吃饭了。”
钟淑娘微微弯下腰看了一眼,“果然是他。”
“夫人,不然小人去将秋大人请到包间门与您一叙?”
“不可,我如今一个寡妇,私下拜会县令让人看到了不好,而且大人应该是约了人,这时候打搅他不合适,以后再找机会。”
二掌柜赶紧认错,“是小的不懂事。”
钟淑娘这才褪去眼底的厉色,道:“你如今还小,多跟大掌柜身边学学,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
自己这个远方表弟虽然不算机灵,但年纪尚小,还是有培养的空间门。
“可秋大人看着好像才跟我一般大呢。”
钟淑娘看着外头,那小县令的脸庞看着确实稚嫩得很,眼神也很是清亮,乍一看上去确实不太像能做出前边几件大事的人,莫非身后有高人指点?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样的人万里挑一,人家十六岁就中了进士,整个大焱国数百年也没几个人,怎能跟他比。”
“我知道了。”
两人说完就下楼去了,钟淑娘一向低调,没有从大门走,而是绕过厨房从后门离开,却没想到刚走到门边,就见到一个跑堂正偷偷摸摸地跑出来,和另外一个人接头说着话,几句话的工夫另外一人就走了。
钟淑娘这才带着丫鬟从树背后走了出来。
跑堂见到老板娘,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解释道:“夫人,那……那是小的老乡,小的就只是让他给家里的老娘带句话,绝对没做什么坏事。”
“秋大人的小厮是你老乡?”钟淑娘冷哼道。
和跑堂接头的正是秋梦期身边的王小宝。
跑堂吓傻了,夫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好这么锋利,“夫——夫人——”
“你告诉我刚刚那人让你打听什么消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跑堂不禁吓,直接就把王小宝让他打听的事情竹筒倒黄豆地给告诉了钟淑娘。
“他让你打听石千户在哪个包房,然后把隔壁的两间门包房也包下来留给他们,仅此而已?”
“是夫人,小的若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起来吧,照他说的去做,这事别再告诉别人。”
跑堂没想到老板娘居然这么轻易放过他,赶紧千恩万谢地跑开了。
原本正要打道回府的钟淑娘又反身回了酒楼,不出意外的话,小县令是想要布什么局,这怕是有一场好戏,她突然不想这么早回去了。!
第 66 章 张百户
太阳渐渐落山,晚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封乐城的各个酒楼也变得热闹起来。
秋梦期在天香楼附近晃悠了一会儿,听到王小宝来报,说人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拿着扇子用力扇了两下才从角落里走出来,朝前方大摇大摆的几人走去。
张百户见到是她,下巴一抬,鼻孔冷哼一声。
秋梦期心中骂娘,这厮做了那种事,如今还好给自己摆这幅臭脸,但既然是演戏,她自然是不好跟他计较,挤出笑脸迎上去,冲对方拱了拱手道:“张大人,秋某这厢有礼了,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过既然是戴叔做中间人让我们坐下来喝一杯,我自然是不好拂他的面子,今日备了点薄酒,有什么话今日就说开来,有什么冤仇误会一并说清楚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百户虽然气还没消,但也不愿在外头让人看笑话,瞟了秋梦期一眼后挺胸朝酒楼门口走去,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
几个小兵呼啦一下跟在后面。
“包间都订好了,菜也都上齐了,百户大人这边请。”王小宝赶紧前头带路,这副低姿态的模样让张百户脸色果然缓了一些。
在古代,皇帝是认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谓士大夫就是指当官有职位的人,也指有声望的读书人,但并不包含像张百户这样的糙大兵。虽然他是从六品军官,但比起掌管政务民生的文官,其实身份上并没有多高,毕竟他只管手下一百个兵,县令大人管的是一县十万人口,谁的权利更大一目了然。
秋梦期就算是对上石千户也都不需要怂的。
再加上她又搬出了戴雄,张百户就算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好弄得太过,否则两边都不好看。
上了楼,路过隔壁门房紧闭的房间,秋梦期不动声色,将人引进了已经定下来的包间。
果然菜都已经上齐了,都是天香楼的招牌菜,色泽鲜艳香气四溢,馋得几名刚刚从军营里出来的士兵直流口水。
秋梦期冲着后面那几名士兵道:“本县还定了另外一个包间,菜也上齐了,小宝,带几位军爷过去用餐,本县和百户大人好好喝两杯。”
军营长期欠着军饷,连吃饭都抠抠搜搜,士兵们许久不进城,馋肉馋得要紧,看到这么好的菜色根本就挪不开腿,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王小宝凑近他们耳边道:“那边包间一样菜色。”
说着大声道:“几位爷这边请。”
士兵们一听说一样的菜,忍住口水迫不及待跟着王小宝拐出去了,如果是一样的菜他们才不愿意跟县令和长官吃饭,多放不开。
看到张百户狐疑的眼神,秋梦期道:“百户大人不会以为本县把你的人支开要对你做些什么吧。”
张百户顿时哈哈大笑:“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怕是酒都喝不了一斤吧。”
还真的给他说对了,但她今日是提前吃了解酒的药了。
“哪能啊,百户大人也忒看不起人了,一会儿看我怎么
把你喝趴下。”
“口气真不小,到时候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每人各怼了一句这才坐定。
看着张百户盯着眼前一大桌子菜眼冒绿光一副没出息的模样,秋梦期拱了拱手道,“秋某不才,不能空腹饮酒,得先吃些菜垫肚子,百户不介意吧。”
张百户顿时两眼放光,对她又觉得亲近不少,这小子做事真是会讨人欢心,大手一挥道:“看你娘唧唧的,本百户就陪你一起先吃点菜。”
军中伙食差,就算张百户是个官,但钱都花在女人身上,口袋也不富裕,要想吃上这样一餐丰盛的美食也并不容易。
小县令又把其他士兵支走了,那就意味着这大桌子都是他两二人的,张百户哪里矜持得起来,放开膀子就是吃。
秋梦期看着眼前像头大肥猪一样进食的张百户,早已胃口全无,但还是勉强夹了几筷子的海鲜填了肚子。
张百户一顿胡吃海塞之后,满头大汗,大呼过瘾。
秋梦期顺势将酒杯斟满敬上,爽得他直翻白眼。
肚子舒服了,也没刚开始时的嚣张,开始笑眯眯地喝起酒来。
秋梦期举杯道:“这第一杯是感谢张百户百忙之中赏脸,不拂秋某的面子,来,我敬你。”
张百户见她如此上道,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是向百户大人赔礼道歉,当日贸然冲到军营,让大人难堪,实在是鲁莽,这杯算是罚我的。”
张百户听到她说起这个,果然还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秋梦期饮完酒赔笑道:“百户大人,当日其实秋某也是迫不得已。”
“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依我看,秋县令那日孤身一人闯军营,威风凛凛,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迫不得已,倒是我,被千户大人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罪过罪过,都是秋某的错,百户大人容我慢慢解释,”秋梦期故意卖了个关子,“大人可知道你带回军营的那女子是何人?”
“是何人?”张百户自然不能说他知道,不然就是蓄意劫持,先前他说的是因为冲突才将人带走。
“此人乃前太傅苏学林之女。”
“那又如何,一个罪臣之女,我还不能教训她了?”
“要只是罪臣之女就简单了,其实当日秋某是和这批犯人一起赶往岭南,路过沥州府拜会刺史大人,才得知原来这个苏学林先前是甘大人的老师,两人之间关系不浅,甘大人生怕苏家人去了别的地方受了委屈,特地把他们分到秋某管辖的封乐县,我这才直接将人发配去村子里种地,百户你说,若是那日苏氏女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刺史问起来我该如何交代?而伤了她的百户你,也必定会受到甘大人的迁怒,所以我当时这才闹出了那一出。”
这话说到这里,算是道尽了缘由,张百户却给吓出一身汗来,他敢招惹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惹不起沥州府的刺史大人,那日苏韵把甘刺史的名头给搬出来,他只当她黔驴技穷,
随便搬出个人来吓唬他而已,没想到背后还真的有这层关系。
“果真是刺史大人交代的?”
“那当然,百户要是不信,可去跟那些从京都回来的官员们打听一下,当年刺史大人到京都考取进士是不是苏太傅给提携了一把的。”
张百户听到这里早就信了个八/九分,哪里敢真去打听。
“那还真是我错怪了贤弟,这杯酒为兄敬你才是。”张百户转脸就变了一个态度,觍着脸看上去好不油腻。
“咱这是不打不相识,也是因为我鲁莽,没有顾全张兄面子,还是该罚我的。”
气氛一下子就热络了起来,两人连喝了几杯酒。
秋梦期小脸已经变得红扑扑的,她带着三分醉意道:“其实我知道,张兄不是这样的人,定是受了他人的教唆,只是为张兄感到不值,那人定是知道了苏氏女的身份,却故意让张兄去招惹他,要是酿成大错,到时候倒大霉的是张兄啊,依我说,那人必定是跟张兄有仇才会做出这等事。”
张百户果然咬牙切齿道:“孔征那厮——”
孔征是吧,秋梦期暗暗咬牙。
她却一把打断了话,“张兄,这不过是我一面之词,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张兄不必告知跟那人相关的事情,我这次来就是单纯赔礼道歉,不愿意引起张兄和朋友之间的情意,别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
张百户顿时大受感动,他原以为小县令会利用这个作为筹码让他告知挑唆人的身份,可谁知对方居然一挥手,直接不计较了。
隔壁包间正在吃酒的戴雄和石千户也把他们的话给听在耳朵里,石千户连连点头,低声道:“看不出来这个秋植还是个心中宽广的。”
戴雄笑笑,并没有认同,毕竟他和秋梦期相处也不是一两天了,别的方面他对秋梦期是没得说,但至于“心胸宽广”嘛,他还是保留意见的好。
另一边,张百户对秋梦期的印象,俨然已经从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转眼已经变成了好兄弟讲义气,加上刚刚吃了这一顿,对她更是热络了。
两人胡侃了一会儿,秋梦期见时机差不多了,醉醺醺道:“说实在的,那日看到张兄被骂得跟个狗一样,小弟现在还内疚不已。”
隔壁的石千户听到这句话,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他有吗,他什么时候把张百户骂得跟狗一样吗。
张百户酒意已经见见上头,一听脸上就挂不住了,“我跟你说,我以前救过千户大人,他那天骂我,虽说是爱之深责之切,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着实让我很没面子。”
石千户顿时一脸不高兴,他不喜欢这个张元武老是到处跑去跟别人说他救过自己这回事,就算他救了,这些年帮他擦了那么多次屁股,该还的也还了,如今还是逢人就说,真是没完没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况且军营里当时那么多人围着,他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这难道是对待恩公的样子吗,反正我替你不值。”
石千户听到秋梦期如此说话,有些不悦,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挑拨离间?
这个小县令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还夸其有度量,这才过了过久,就跟张百户一起编排自己了。
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吐槽着自己,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张百户听到秋梦期这么说,便想到往日石千户对自己的种种不耐烦,这会儿喝大了,再联想到那日的情形,也变得愤愤不平起来。
“我看千户大人怕是早就忘记了当初的救命之恩,我这个恩公啊,真替自己不值。”
“▎▎[”
“好歹也是救了他一条命,可石巍除了给我封个百户,再给一百两银子之外就再无其他,若是换作别的将军,可不敢这么对待自个儿的救命恩人。”
隔壁的石千户忍不住微微发怒,这个张百户居然膨胀至此,这些年他给他的何止这些,还有帮他收的那些烂摊子都不知道浪费了他多少人情和关系,却不想他在背后居然这般编排自己,还有那个秋县令是怎么一回事,如同妇人一般爱嚼舌根子,赶着上来挑拨离间,真是岂有此理。
他按捺不住想要起身出去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但还没起身就被一旁的戴雄拉住了。
“且听听他想干什么。”戴雄这时候也觉察到了,他和石千户在这喝酒碰到秋梦期二人并非巧合,自己那闺女胳膊肘往外拐,把老子给卖了,但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先看看她意欲何为。
秋梦期道:“这些恩惠,换作我还真拿不出手。”
石千户:???
张百户闻言却得意道:“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占上风的,这事就算是到死石千户都不会知道。”
石千户闻言,整个人瞬间警觉了起来,坐直了身子。
秋梦期顿时内心狂喜,她今晚过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办法,先是找出背后教唆他的人,再挑拨石张的关系让二人生出间隙,然而还没开始执行第二项计划,却有了另外收获。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秘密会比她们先前的计划要更具杀伤力,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一副醉醺醺的模样道:“……何事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过依我看来,张兄的把柄再怎样也斗不过石千户,他心情好就对你和颜悦色,他若是心情不好,张兄做什么都是错的。”
张百户咬咬牙,但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把话说明白。
隔壁没听到他往下说的石千户一时间心中发痒,难受得不行。
秋梦期靠在椅背上,笑嘻嘻道:“张兄的秘密再怎么大,肯定没有我这个秘密大。”
“你能有什么秘密,我才不信。”
“你别不信,这个秘密关于”秋梦期指了指天上。
“皇帝的?”
“不是,是太子的,嘘——”
“你能有什么太子的秘密,贤弟既然都说到这份上
了,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说来听听呗。”
秋梦期眨着眼睛狡黠道:“不然我这个秘密跟你换?”
“你这秘密是关于上面那个的,跟咱们小老百姓也没啥关系,我——呃——”张百户打了个饱嗝,“我这个秘密是关系我和石千户的,我哪能告诉你。”
他这么一说,隔壁的石千户更坐不住了,但他知道此时更要稳住,只希望那小县令快点想办法撬开张百户的嘴,赶紧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嘿嘿,这个秘密可以是上面的,也可以是百姓的,更可以是你我的——”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秋梦期醉眼蒙眬道:“神神秘秘的,当然是宝藏了——嗝——”
张百户顿时嘶了一声,整个人瞬间酒醒,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当真是宝藏?”
宝藏呢,谁能不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比起他的秘密,宝藏的秘密明显要更具吸引力不说。
“那还有假,倘若我说的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迷信,看重发誓这种事,见到秋梦期居然发这种毒誓,张百户焉有不信之理。
“贤弟,你跟我为兄说说,这个宝藏在哪儿?”
“——不行,你自己的秘密都没跟我说,我也不跟你说!”
张百户还是有些许谨慎,道:“这样子,你先说你的秘密,说完了,我再把我的秘密跟你交换,如何?”
秋梦期一副拗不过的样子道:“那行吧,待会儿你可别听了我的秘密后又要跟我反悔。”
“不会不会,我是那种人嘛。”张百户心想,先听秋梦期的秘密,要是不值一提,那待会儿就胡乱诌一个诓她就是。
“行吧,我跟你说的这个秘密,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告诉第三人了,你发誓,我才说。”
隔壁的第三第四人面面相觑。
张百户赶紧立起四指道:“我张元武发誓,今晚听到秋贤弟这个宝藏的秘密一定会守口如瓶,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秋梦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刚刚不是说我来封乐赴任时是和苏家囚犯一起走的嘛,其实还有另外一家,柳家,柳鄂,你知道柳鄂是何许人不,大焱国大司农,掌管着盐铁粮食等事务,是个肥差,具体他贪不贪银子我不知道,但是皇帝缺钱了,知道他家有钱,就抄了他的家拿银子去修建九重塔,所以他必蒙受此难。”
张百户闻言失望道:“就这个秘密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那柳鄂咋获罪也跟我也没关系,莫非他把自己的银子藏在了何处?!”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在流放的路上,有人要对柳鄂的家人动手,被我拦下了,审讯一番才知道那些人是太子爷派来的,为的就是要利用其家人性命威胁柳鄂拿到藏宝图。”
“太子爷为何不把柳鄂留在京都审讯逼出藏宝图,而是把人流放到边疆来呢?”张百户十分不解。
“张兄那是有所不知,虽说当今圣上
早早就立了储君,却对贵妃所生的九皇子颇为偏爱,而且从前朝至今,太子被废掉的先例也有一个手掌那么多,那个位置,你说哪个皇子不眼热,宝藏一事乃绝密,京都里面各皇子耳目众多,太子难道不怕宝藏被别的皇子得了去,动摇储君之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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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鄂以前在漕运当官的时候,就是在沥州发的家,太子定也认为放他回来跟着他也好找到蛛丝马迹。”
张百户咽了咽口水连声音都抖了:“你说柳鄂那老东西真的带藏宝图在身上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有的话早就被搜出来了,但他可能已经记下藏宝图的位置。”
“好了张兄,我的秘密说完了,轮到你了。”
对比起这个藏宝图的秘密,张百户顿时觉得自己的秘密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想到过后说不定还要从秋梦期那里得到更多藏宝图的消息,他随即也豁出去了,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先前给石千户送了个女人做小妾,如今孩子都三四岁了,石千户稀罕得不行,嘿,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那孩子其实是我的种。”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杯子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张百户吓了一跳,秋梦期忙道:“别的客人用餐不小心,甭理他们,咱们继续吃酒,不过张兄真是了得,让上峰给你养儿子,这天下没几个人敢这样,话说回来,比起宝藏,你这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要是真拿到宝藏,儿子小妾什么的都不是事,到时候区区一个百户之职也算不得什么了。”
张百户被她这一打岔,隔壁又没了声音,他只当自己听错了道:“若是藏宝地点离海口不远,还真的是值得冒险一番,毕竟是富可敌国的宝藏啊。”
秋梦期心中冷笑:东瀛确实很多铁矿,富可敌国,就看你们有没有运气取来。
至于柳鄂,也该动起来了。
禾家的事情,可以慢慢着手了。
秋梦期满意地擦了擦手道:“张兄,吃饱喝足,眼看天色不早了,咱也该回去了。”
“天色还早呢,老子还得去花街那边舒服一下,贤弟去不去——嗝——贤弟不会还是个雏儿吧,走,哥带你去长长见识。”
秋梦期忙摇头:“不了不了,太晚了,小弟不胜酒力,如今腿软得紧,得回去睡个觉缓缓。”
正说着,王小宝也从另外一个包间过来,后面跟着几个醉醺醺的醉鬼。
王小宝叫了几辆马车,把一帮瘟神送走,秋梦期这才又返回了刚刚的包房,只是刚到门口,随着吱呀一声,隔壁北边的那间包房们打开,先后走出来两人。
走在前边的是面色铁青的石千户,还有跟在后面落实腮胡子戴雄。
秋梦期赶忙拱手见礼,“真巧,千户大人也在这儿吃饭。”
石千户冷哼一声,径直下楼去。
戴雄则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秋梦期
狡黠地笑了笑,
冲着他挥挥手道:“戴叔慢走。”
看着两人离去,
这才推开了刚刚那间房隔壁的南边包房,里面赫然坐着一名曼妙的女子,不是苏韵还有谁。
苏韵早已听到他们在外边的谈话声,见她进来,眼波也变得格外温柔,“周旋一晚上,辛苦你了。”
秋梦期打了个酒嗝,“总算搞定了,等回去了,自有石千户帮我们收拾他。”
“没想到这次挑唆张百户的人居然是孔兴贤的儿子孔征,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是你限制了接待的费用,没人去他酒楼消费,把火撒到我这里来了。”
秋梦期一脸愧疚,“现在是我连累你了,不过你放心,等收拾完张百户,下一个就是孔征,一定要让她们知道老娘的厉害。不过姓张的这个事情还没完,我说过要将他碎尸万段,这次回去,不出意外的话石巍定会将他赶出卫所,只要他不再是军官,那处理起来就更容易了。”
“不过看起来,那个孔征可没张百户那么好对付。”
秋梦期自信笑了:“怕什么!反正我有军师在手,不过宝藏那个秘密不知道那几人会不会信。”
“不要忽视金钱宝藏的诱惑,等这个消息传出去,到时候会越来越多人聚集海边,港口建设也会提上日程,私人出海商队多了,在一定程度上也能促进海运的繁荣。”
秋梦期点了点头,岭南穷沥州苦,是因为没有开发好东南沿岸的港口,根据近代历史惨痛的教训,闭关锁国强不了国,只有先发制人发展水军,引进外面的竞争,才能更快地促进科技进步,才不会在数百年后陷入屈辱之中。
苏韵道:“我们不需要想那么远,好好搞好封乐的发展就好,至于未来会走到哪一步,也是历史的选择。”
秋梦期喝了蛮多酒,那药只是延迟醉酒不能直接解酒,这会儿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
苏韵看着她泛着红潮的脸,道:“我们回去吧。”
王小宝早就拉着马车在楼下大门口等着了,见到二人出来道:“大人,天香楼知道是您来酒楼吃饭,给免了三个包厢的单,我说我家大人不搞这一套,好说歹说,按八折收了。”
“嗯,可。”
待上了车马车,王小宝笑嘻嘻道:“大人,那天香楼的老板娘说大人您若是哪天得空,想请您喝茶,小的说帮她把话带到就是,大人您哪天有空小的也不知道。”
秋梦期这会儿脑子有些发懵,不知道天香楼老板娘要找她做什么。
苏韵想了想道:“估计是想争取接待官员指定酒楼的事情,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这事你帮我看看。”
苏韵嗯了一声吩咐王小宝赶车。!
第 67 章 死无对证
李泰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两天,就把苏家脱籍的事情给办了下来。
苏韵拿着新的户籍,整个人就像去掉枷锁一般如释重负,要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就亲自回大河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
这件事最后还是由王小宝跑了一趟,不过苏太傅没跟着来城里,说地还是要种,这几个月少了朝堂的纷争,他日子过得清净舒心,暂时不想出来。
苏韵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脱籍这个事情对苏家来说就是跨里程碑的意义,苏学林不进城就罢了,苏二爷当天下工之后就整了一大桌子上,请苏韵和秋梦期过去吃饭。
秋梦期自然是替他们开心的,虽然晒盐的方法不是她想出来,但毕竟也是她大老远去求郡守大人把这事给办妥,自认功劳不容小觑,欣欣然接受了苏家人的感激。
但她也有担心的地方,苏韵如今恢复自由身,自己也算是没有能拿捏她的地方了,她以后还会跟以前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劳任怨地帮自己分析案情吗?
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慌得不行,一顿饭下来,别人都是吃得眉开眼笑,唯有她吃得消化不良。
她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跟对方好好谈一谈。
而苏韵在两个堂妹的挽留之下当晚就住在了春熙巷,秋梦期只得暂时带着春桃回了衙门。
路上春桃问道:“大人,苏姑娘如今脱籍了,还会来衙门住吗?”
秋梦期脑子里正想着这件事呢,她下巴一扬道:“怎么不来,脱籍还是我帮忙的,难道她想过河拆桥不成?”
春桃其实想说的是,就算不是大人,凭着苏姑娘的晒盐和制作风车的技术,也能脱籍,但毕竟是自己的主子,她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秋梦期似乎猜到她心中的想法,紧抿着唇不说话,对知情人来说,自己这个县令,有大半的政绩都是苏韵给挣来的,但没有自己她能展开拳脚吗,就她那副模样,直接就被人给捉走关在笼中当金丝雀了,如此一想对自己又多了几分信心。
次日下早衙,见到苏韵又回了衙门后堂,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韵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先前你说的关于接待费这件事,我了解了一下,其实朝廷早就有针对接待费的相关律法,上面明确规定了接待地点和规格,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没被好好执行,铺张浪费公款吃喝已然形成一种风气。”
“有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衙门里有人巴不得你不知道,谁会主动跟你说。”
“卢顺义作为主簿,掌管文书佐吏,按理说熟悉县内各项律法,前几日我在为天然居酒楼挂账一事大发雷霆之时,他居然没有把这些法度拿出来给我提醒,这厮是想干什么?”
“可能不想得罪孔兴贤,或者酒楼接待一事他也从中获了不少利,装聋作哑。”
秋梦期很生气,“这段日子我做的这几件大事都还没能够震慑他们吗!”
“所谓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抓住了他们的把柄,那就是稍微倒一下霉,要是你抓不住,他们就可以逍遥自在了,不要低估这群人,这些年盘亘在封乐,练就不少泼皮本事,底下枝蔓交错不好清理。”
“哼,枝蔓再繁茂又怎样,我手拿剪刀,专剪这群坏胚子的枝蔓。”
苏韵道:“以往都是由驿站来承担接待任务,不过我们封乐的驿站是什么样你也知道,破破烂烂,往来官员宁愿自己掏钱住客栈也不想住在驿站。”
秋梦期这时候想起她先前跟着押解队伍一路向东,路过驿站住的那环境,确实惨不忍睹。
“那是不是要修一修,还是就放任着让人直接进城促进其他消费?毕竟那地儿是不进钱的。”秋梦期想的不深远,也不知道要怎么下决定。
“其实官府是有维护修缮驿站的职责,也算是县里面对外的一个门面,不需要弄得奢华,至少能保持干净整洁满足基本住宿吃饭需求,我倒是有一个方法,或许还能促进衙门增收。”
秋梦期瞬间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如今驿站都是针对往来官员免费提供食宿和脚力,我觉得还可以进一步拓展,衙门出资进行扩建,另外增加商业区,和公务区分开,对普通百姓和商人开放,开启商业化模式,因为是官方经营,在安全方面能有所保障,也比较容易获得往来行人的信任,在客源方面能有一定的基础。”
“这个点子好极了,我明天就安排人去做,”秋梦期直接拍板,“那天香酒楼那边,还需要跟他们合作吗?”
“如果菜式价位合适的话可以合作,刚刚我们也说了,驿站只是保证需求,不铺张不奢华只提供干净的饭菜,有一些官员不满足驿站的服务,仍然需要和其他商家进行合作,一主一辅,相得益彰。”
秋梦期压住心中对她的钦佩之意,道:“可惜孔兴贤和卢顺义都不能为我所用,搞得我安排事情都只想找季呼,但他只是一个县尉,有他自己主管的事情,老被我使唤去干其他事也不好。”
“他最近都在干吗?”
“他最近带着孙捕头一直在整顿城中的治安,基本明面上的一些黑势力已经被打掉,皂吏收保护费的问题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你没看到封乐城现在的营商环境比以前要好多了。”
苏韵点了点头,“不仅治安好,卫生效果也越来越明显了,特别是四城的官厕投入使用,这个县城总算没一股怪味儿了。”
秋梦期知道她那洁癖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道:“想想你流放路上的情况,就不会老是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了。”
流放路上的卫生条件是苏韵这辈子都不愿回想的噩梦,听到秋梦期居然又提起这个事情,横了她一眼。
秋梦期见她这一瞥,倒不像以前那样真的羞恼,倒是生出几分嗔怪的意思来,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将桌面上的手慢慢挪过去,食指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咬了咬唇支支吾吾道:“……你脱了籍了,以后还是会跟着我干的是吧。”
圆润的手指
头被对方这么轻轻一碰,苏韵微微弓起了食指,轻咳一声道:“不跟你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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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压着内心的喜悦,又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激动道:“本县筑巢引凤,算是来了一只鸡。”
苏韵闻言直接拿起桌上的几本书往她头上砸去,嗔怒道:“姓秋的,你说谁是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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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秋梦期带着苏韵去了库房。
自从孔元亮伏法后,仓官则换成了另外一个叫五仁的小吏,秋梦期倒是想安插自己人进去,但眼下她刚来也还没培养好自己的心腹,不过这个跟月饼一样名字的大哥,看上去虽然有些木讷,但做事一板一眼的死认理,秋梦期对他还是比较满意。
主要是五仁曾是季呼手下的人,得到过季呼的肯定。
如今秋梦期对季呼十分信任,季呼说这人可用,她就觉得靠谱了,通过简单考核,就定下来了。
五仁干了一个多月了,秋梦期看他的记录井井有条出入有据,也觉得十分满意,遂放下心来。
去库房问了一下存银,再到户房对一下账,并无差错,如今衙门还有四万七千两银子,比起往年实在是好太多了,但要真要干实事也不禁花,所以还是得精打细算。
两人商议了一下,主要是苏韵做的主,最后决定拨出两千两银子重建驿站。
封乐的驿站有两个,分为陆站和水站,水站在城中的渡口处,另外一个陆站则在西城外官道附近。
两个驿站都需要重新修建,水站码头处人流量较大,规划的房间和功能也较多,划拨了一千二百两银子,陆站则分配了八百两。
在选择具体负责人的时候秋梦期又犯难了。
修缮扩建驿站这种属于工房的事情,也不该她事事躬亲,一般交由县丞跟进即可,可如今秋梦期对这人实在不信任,很多事情直接越过他给安排下去了,搞得孔兴贤如今在衙门里面是无所事事。
“怎么办,我总觉得不管把什么事交给他我都不放心。”
苏韵也叹了一口气,“一般来说,一个县里面,几位县官都应该齐心协力办事,可封乐常年没有县令,都是孔兴贤做主,他不甘心权利落到你手上,甚至他还能越级去参你一本,好在李郡守不是个糊涂人,这点我们倒是不需要担心,可县令和县丞离心,对一个县的发展影响不可谓不小。”
“不管,这事不能交给他来办。”
“倒也不必要防得那么紧,钱账分开记录,还有先前组建的建筑队也算是你的人了,由他们来施工,若是工地上遇到材料以次充好等行为他们会第一时间发现,让他们来报告给你就是,对检举违规者采取保密和奖励的制度,相当于工地里装了几十个摄像头,你还怕什么。”
“这个办法好。”
秋梦期赶紧让人把孔兴贤叫来,把修
建驿站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孔兴贤数日来被架空权力,
什么也做不了,
心里憋屈得很,如今听说县令要把要修驿站这事交给他来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要是换他当家,是决计不会把一些白花花的银子给放在修建驿站上面,但谁如今已不是他当家了呢。
只得安慰自己,接了这干活,好歹能有点油水捞。
却听秋梦期道:“工人就用建筑队的人,如果人手不够,由工头自行招募,这些工人算是衙门的外包人员,工钱由户房统一支出,不算在修缮的开支里面。”
孔兴贤傻眼了,要是以前请工人,用十人,报百人的名额上去,再把工期一延长,人工费这一块就能赚一大笔,可如今这一块被减掉了,他还有什么搞头。
“至于材料那边,本县已经确定了几名材料供应商,根据具体需求进货,孔大人跟进就行。”
根本没有插手的地方,充其量也就是个监工的活,孔兴贤整个脸沉了下来。
秋梦期只当做没看见,自己才是老大,还需要看你脸色?
晚上吃饭,秋梦期道:“你不知道,那时候他的脸有多臭。”
“如此强压之下,我觉得要不了多久,他们可能要有所行动,还是得小心一点。”
“我没什么好小心,倒是你,紧跟着我身边,别落单就行。”
上次张百户那件事情,如今还让她心有余悸。
说到张百户,秋梦期道:“最近还不知道那丑东西什么情况了,明天我叫小宝去打听一下,我不相信千户大人能忍着头上一片绿当乌龟。”
苏韵作为受害当事人,自然是恨极了张百户,听到秋梦期这么说话,难得没有说她。
次日早上,秋梦期念念不忘想看张百户的下场,把王小宝给遣去搜集消息了,但同时也等来了天然居掌柜的第二次追债。
把人打发走后,秋梦期直接回了内宅,跟着苏韵吐槽道:“我修建两个驿站也才舍得拿两千两银子出来,可他们呢半年吃吃喝喝就要花五千两,就算衙门账上有银子,我也不会拿这个钱出来。”
确实是过分。
苏韵想了想道:“先前你过生辰,不少官员也给你送钱了,如今那笔钱还在我们这儿,或许可以用这个抵消一部分。”
秋梦期这才想起了这么一回事,道:“大概有两千多两,能抵一半,剩下那些我也不想出钱。”
“你现在是越来越会当家了,但你又不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朝廷本来就安排有这笔接待费,让天然居那边把具体消费的账目罗列出来,对于没有官员签字的消费单子不予买单,让天然居自行找消费的人,等单子都列出来后,遵照朝廷的这方面开支的法度,对合理部分由衙门支付,超出部分由具体负责接待的官员负责。”
秋梦期笑了,这个方法极好。
“不过你这么做,恨你的人就更多了,说不定这些官吏都想筹钱买你人头。”
“哼,放马过来,我
什么时候怕过威胁。”
然而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很快户房来报,天然居那边送过来的单子,半数都是孔元亮签的字。
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封乐的官员把这一套对策玩得溜溜转。
“这么说,死无对证了,要由本官来承担这笔费用了?”
丁延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到了次日早晨点卯上衙,秋梦期直接把天然居的账单摔在了地上,大骂道:“半年的时间,你们是招待皇帝陛下吗,吃了五千两银子,你们知不知道,全县所有参加徭役的百姓一年的工钱都不到五千两,眼下修建的两座驿站,你们吵吵嚷嚷不让建,可你们半年吃了五座驿站你们知不知道。”
看到秋梦期大发雷霆,众官吏低着头不敢吱声,有人担心这把火燃烧到自己的头上,有人则暗暗庆幸孔元亮死了,这些黑锅就可以推到他身上,但也有人义愤填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这样胡吃海喝过。
“大人,下官不服。”
众人转头一看,居然是季呼。
以往季呼是最不合群的那个,其他人都不爱带他一起玩,但自从新县令上任后,这小子就颇得其喜爱,季呼越是清白,就越显得他们污浊,因此其他官吏对他就越讨厌。
如今见他居然站出来反驳秋梦期,大家都很意外,更有人幸灾乐祸,想看秋梦期被自己信任的属下顶嘴会是怎样的反应。
秋梦期没想到季呼这厮会出来捣乱,指着他骂道:“你不服,你没吃过吗?”
季呼道:“下官确实也接待过其他县份的官吏,但没在天然居用过餐,大人这么骂人,把下官也骂进去,下官不服。”
秋梦期心中一乐,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是在哪个酒楼接待的贵宾。”
“下官在赵氏酒楼。”
“赵氏虽好,但规格不够,本县不容许你们铺张浪费公款吃喝,但也不能这般敷衍,影响我县的对外形象,等日后驿站修好,统一由驿站安排接待,另外再寻一些环境好菜色好的酒楼作为备选,至于天然居这种上百两一顿饭的,当衙门是你们家开的吗?”
又是一顿呵斥,原以为能出来顶火的季呼居然是来拱火的,其他人对他更是愤恨不已。
“说吧,怎么办?”
无人应答,整个大堂一片安静,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是不是以为把罪名都安排在一个死人身上就完事了!孔元亮一个仓官,律法上有哪条规定是仓官负责接待的?卢主簿,你最熟大焱国律法文书,你来告诉本官,有没有这样规定?”
卢顺义没想到第一把火居然先烧到自己,赶紧低头上前,颤巍巍回道:“回大人,没有这样的规定,不过也许是孔元亮这厮其实不是去接待,而是利用衙门的名义带着外人去吃喝也说不定……”
“是啊大人,孔元亮这人胆大妄为,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借着接待名义吃完签个字就走,大伙也不知道这事啊。”
更有一小吏站出来道:“大人,
既然是孔元亮做的错事,当日从他家抄出来的一万两银子,正好能补上这个窟窿,不如——”
“‘’?_[(”
“你们可要想好,一旦报上去,有的人说不定就被撸了帽子,据我所知,你们当中有些人为了现在的位置花了不少银子,可别因为几顿饭把官位吏位给丢了,得不偿失!”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嗡的一声给炸开了。
其实在这之前,根据秋梦期和苏韵的计划,并不想做到这一步,毕竟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如今她们根基不稳,不好做得太绝,毕竟狗急跳墙。
可谁知道卢顺义居然栽赃说是孔元亮自行跑去吃喝的,直接把秋梦期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本就脾气冲,人家怼上来了,她不可能就这样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气之下就直接宣布搞了个调查小组。
众人没料到一笔饭钱居然会闹到这个地步,对秋梦期又气又恨,只觉得她斤斤计较忒讨人厌,衙门也不是她家开的管得那么宽,辛辛苦苦考取功名或者花大钱买的官,哪能不找点回馈,如今今上荒淫无度不顾百姓死活,她做这一番嘴脸给谁看。
“大人,使不得啊,咱们县里边的小事闹到郡里去,到时候郡守大人一怒,等到了年底,包括您在内,大家的考绩都通不过啊。”
秋梦期冷笑道:“关我什么事,我五月份刚到的封乐,你们上半年吃吃喝喝与我何干?”
“大人莫不是忘了,您过十七岁的生辰宴还是在天然居过的呢,那里边也包含了这笔款项的呀。”
秋梦期这时候才转过脸冲着孔兴贤道:“孔大人,那日生辰宴我可是给过你银子去办这个事情了,莫非你没帮我支付饭钱?”
孔兴贤忙跪地道:“哎呀大人啊,那银子下官一转手就拿给孔元亮让他去付款了,怕是这厮给吞了吧。”
其他人一听,发现好像事情有转机了,纷纷伏地劝阻,“大人,这次要不就算了吧,到时候牵连到大人也不好啊。”
“就是啊大人,咱们县里面的事情就留在县里面解决,何必拿出去让别人耻笑呢。”
秋梦期感觉被人算计了,一脸不高兴。
她压着心口的火,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道:“这个县令当不当其实我也无所谓,本官就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众人忐忑不安,不知道县令大人这是何意,是执意要坚持查下去吗,若真查,不可能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到时候大家都逃不过。
一群人面面相觑着,不敢从地上起来。
“当然,也不是非要调查这件事不可。”
“大人——”众官吏顿时面露喜色。
“天然居送来的五千两银子的账单,本官先前已经命文吏统计出上半年要接待的官员批次,根据朝廷律法可进行报销的部分有五百两,另外当日生日宴会,根据孔大人给我报的数,花费一百两,由本县自行垫付,还有当日本县收到的礼金,其中有一万两是封乐城中各富商捐赠,皆作为徭役的工薪归还于民,这些均有记录,余下的两千二百两为诸位同僚所赠,本官一直没花,可用于本次天然居餐费支出,具体名单本县会一一公布,不过加起来还差两千一百两,但这笔钱本县不会从衙门库房出。”
众人又愣住了,一是惊讶于县令居然舍得拿礼金出来公用,二是衙门不出钱,这笔钱谁出?
“和上次一样,我给大家二天的时间,自行筹集满剩下的那笔银子,二天之后要是筹齐了,此事不再追究,大家各自安好;若是筹集不了,立即启动检查组,本县就算不要这顶乌纱帽也要搞清楚这笔钱!”
秋梦期说完,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醒木重重一拍——“散了。”!
第 68 章 摘星阁解散
关于调查组这个事情,本不在苏韵的计划范围之内,如今就这么被秋梦期给扯了出来,下堂的时候,忍不住想说她两句,可还没开口对方委屈上了,她只好叹了口气道:“当个清官没有那么容易,官场之上本就是糊糊涂涂的一笔账。”
秋梦期不服,“我没有想要立清官人设,我就是不服他们把我当个傻子一样耍。”
“往后衙门里面可没人敢拿你当傻子了。”
而在城东区孔氏家中,孔兴贤去了孔征的院子。
对于这个大儿子,孔兴贤因为少时亏欠他许多,所以对他比其他孩子多了几分宽容。
他一向不爱进孔征的房间,果然这次进屋后,又闻到了些许的腥味,忍不住皱着眉头呵斥:“又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孔征很不爽他不请自来,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不阴不阳地道:“养的鹦鹉不听话,我剥了它皮。”
“你就不能弄正常点的东西,要么出门走走,去闻一闻外面的烟火气,整天待在这个屋子里,人不人鬼不鬼。”
“父亲今日来就想教训儿子这些吗?”孔征冷冷地看着他。
“其他的我懒得说你,不过天然居那个账是怎么回事,我不早跟你说了吗,新来的这个县令是个硬茬子,你轻易不要去招惹他,他已经弄死孔明亮,老子的一条左膀右臂就这样没了,难道你还想把自己搭进去?”
“账到期了没有不清账的道理,往时衙门六月份最后一天就来天然居结款,如今都八月份了,不结款就算了还不让人催,我的天然居又不是做善事。”孔征冷着脸回道。
“往年是你老子我管着衙门,能差你的钱吗,如今此一时彼一时,你那个天然居的菜价本来就已经顶天了,你还往上头再加四层利,你当秋植是个傻子,真的会乖乖地给你付这笔钱?”
“他不付也得付,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就算告到郡守那里我也有理的。”
“你是有理,可查的却是你老子我,他已经放话了,先前生辰宴官员送的那一部分礼金他一直没动,如今拿来补贴到这上面来,衙门再根据朝廷规定的额度补一些,但还剩下两千一百两的窟窿,让我们这些下头的官吏自行筹集,三天内筹集不来就组建调查组专门查这个事。”
“他想查就查,天然居合法经营没有强买强卖,再说了,掌柜的让人按孔元亮的字迹做了假的账单,到时候推他身上即可,其他人又不傻,不会还自个儿去领罪吧。”
“说的倒是轻巧,你没和他交过手不了解此人,此人一向不按常规做事,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他要是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天然居背后的老板是我儿子这一条就够我吃一壶的了,更何况那些账单就算全都是孔元亮签的字,但他没来之前都是我在管事,到时候直接给我安下一个御下不严监管不力的罪名,不管哪一条,要真追究起来老子连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孔征不说话了,苍白的手紧紧抓在椅子的把手上,目露凶光。
知子莫若父,孔兴贤看着他这副模样,把脸一沉道:“你别干什么蠢事,这些年我给你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够多的了,再惹出那样的事来,不要再指望我给你擦屁股。”
孔征似乎并没有在意父亲的话,他扭头看着不远处还没剥完皮的鹦鹉,忍不住舔了舔唇,瞳孔里闪着嗜血的光。
孔兴贤如何不知他是怎样的尿性,冷哼一声道:“上次张百户那事,姓秋的直接孤身一人闯台山卫所,硬是把人给要了回来,转头又把张百户给哄得服服帖帖的,至于有没有供出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想想你有那样的血性有那样的能耐吗,知趣地不要去招惹他,免得给我们孔家招来杀身的大祸!”
孔征听完这番话,面无表情。
孔兴贤又没好气道:“如今几位大人纷纷怨我,说我把他们给拉进这趟浑水,回头我去天然居拿两千两银子补上去,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一听到要从自己这里拿钱,孔征拳头瞬间捏得紧紧的,低吼:“这么说其他人是一个铜板也不愿意出,反过来天然居请他们白吃白喝还要给衙门付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群龟孙知道有天然居兜底,哪愿意出这个钱,都到这一步,不给也得给。”
“那不行,往年天然居分红可都是给了那几位打点过的,那些送出去的银子我也一笔一笔地记下来,他们不出钱,我就把这名单交上去,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孔兴贤一听,顿时怒不可遏,骂道:“混账,你是想我们孔家从今往后腹背受敌吗?”
孔征被吼了之后,很是不满,怒瞪对方两秒钟,突然又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父亲真以为这群人能帮到你吗,从上次清查户房开始,这些人早就看出来姓秋的不好惹,已经开始站队,父亲你这一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呢,儿敢保证,倘若孔家真出事了,最先站出来喊打的绝对是这一群人。”
孔兴贤越听这话脸色越发难看,压着胸口一把火道:“休得胡言乱语,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悠着点。”
就在孔兴贤转头要走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孔征幽幽的声音:“父亲的库房里也不缺二千两银子,却非要来儿子这里拿,是想以后把家产都留给那个狗杂种吗?”
孔兴贤闻言,满面铁青地转过身来:“天然居出事不找你拿钱找谁拿钱,为的就是警告你不要乱来,否则就不是两千两那么简单,还有,比起你这块烂泥,你二弟可比你懂事多了,别再开口闭口叫他狗杂种,逼得老子不认你这个儿子。”
说完拂袖而去,丢下一脸狰狞的孔征。
这场博弈很快就落下了帷幕,第三天下衙之前,五仁来报,说有人送了一沓银票到库房,正好两千一百两。
秋梦期冷哼一声,她不用查也知道这些银子是怎么筹集上来的,也懒得去查,既然如今银子筹够了,随即让胡三去通知天然居的掌柜过来办理结款手续,就这样,两千多银子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天然居的账上。
至此,在秋梦期这边,官员的礼金和
谢正卿的那八百两货款的账也终于平了。
晚上苏韵把蚊香作坊的账本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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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道:“结清了那两笔款后,账终于平了,先前帮谢老板收购一共三千两的货,我们拿两成的佣金。”
这一批三千两的货,运到大都,起码要卖个两三万两,他们这些中间商一人拿原货款的一两成并不算多,秋梦期这边就出个仓库和登记的活。
“所以咱们现在一共是有九百两银子可以随便花咯?”
苏韵点了点头,“不过作坊那边要随时留有三百两作为流动资金。”
“忙活这么久还没挣到一千两,想想人家天然居,半年直接入账五千两,这就是差别啊,不过孔家这次出了两千两银子,怕是要气歪鼻子。”
“孔征上次因为你限制接待费没了生意才算计的我们,这次出了这笔钱,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秋梦期听她说起上次被算计的事,仍心有余悸,道:“你背上的伤口都好了吗?”
苏韵迟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痒痒的,你要不要帮我看看有没有留疤。”
秋梦期下意识想说怎么不叫春桃看,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个女的,她让自己看也没什么毛病,况且为什么要拒绝。
“那你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
苏韵抬眸看了她一眼,伸手去解腰绳,只是在衣服要滑落的时候,秋梦期眼神扫过胸口那里鼓鼓的冰山一角,顿时呼吸一滞,赶紧出声制止了她:“你趴到床上去,我方便看一些。”
她不知怎的了,以前和郝恬也开过玩笑甚至还看过对方的胸部那里,大家嘻嘻哈哈也只是觉得好玩,可见到苏韵那一身白花花的如凝脂一般的肌肤,竟忍不住生出异样的心情,会下意识地别开眼睛,明明都是女孩子,却突然觉得局促。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了!
难道是装男人装久了还真当自己是男人,开始避嫌了,不应该啊。
苏韵听到她的要求,顺从地将衣裳拢起,胸口的那一抹白就这么盖住。
秋梦期将眼神移开,眼睛故作镇定地盯着别处,很快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苏韵道:“好了。”
她这才站起身朝床榻走去,此时是晚上,看得不太真切,只好把油灯拿过来放床边的烛台上。
只是一眼看过去,就忍不住看呆了,烛光跳跃着忽明忽暗,那一副蜿蜒的美背就这么展露在眼前,带着一点点的朦胧,仿佛古典油画中衣衫半褪的美人,说不出的诱人。
和那日在石盘村戴家看到的那幅景象有点相似但又有些不同,但都一样能将人胸口的那把火撩起。
“有疤痕吗?”
秋梦期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沉浸在对方丝滑的线条上,忘记了真正的目的。
她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有一点,淡淡的,不过不仔细看不出来。”
话说着,眼神却忍不住往下瞟去,盈盈一握的细腰
,向后蜿蜒向上是一颗饱满的臀,在薄薄的衣衫半遮半掩之下,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有着一股掀开其面纱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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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趴着的苏韵突然动了动,秋梦期没想到她会转过头来,下意识就把头扭过一边。
“你不敢看我的背?”
“哪有的事,大家都一样,你有的我也有,我哪有不敢看你?”
“你自己的你又看不见。”
“嗐,大家不都有腰么,没有什么敢不敢看的,快把衣服披上,免得着凉了。”
秋梦期打死都不会承认,刚刚见两瓣丰润的臀,她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突然生出一种要贴上去的冲动。
她为自己这种突然涌出的冲动而感到羞耻,欲盖弥彰地拉着对方散在床上的衣衫,试图盖住那光洁的背和那晃眼的丰软。
这副身子发育得真好,她心里感叹着。
苏韵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也没说什么,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地将衣裳拉上来,又恢复了往日落落大方的模样。
只是如今天热,刚刚一番动作下来,让她身上渗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秋梦期盯着她锁骨上闪着的细细的水光,下意识地咽下了口水。
“还说怕着凉,我都出汗了。”苏韵低声嗔道。
秋梦期却有些欲盖弥彰:“不早了,该洗漱休息。”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苏韵应该会顺势提出要回后罩房。
可谁知她没有,而是落落大方地征求着意见:“今晚我睡你这成不,你如今都把那群人给逼成那样了,我怕到时候又再来一波黑衣人。”
秋梦期愣了愣,虽然刚才的表现有点窘迫,但心里也有一个声音迫切想要苏韵留下。
“哦,那就留下吧,我去叫春桃烧水。”
天气这么热,秋梦期是要洗冷水澡,但苏韵身体娇贵,洗的还是温水,净房过去有个小房间,专门烧热水的地方,平日春桃会看着时间先热好水,等秋梦期到了洗澡的时间,锅上都会有热水。
不过春桃不知道苏韵要留下来,所以最近都没备热水。
“别叫她,今天怪热的,我也洗冷水。”
“你确定吗?”
“先前流放路上那些苦都吃过了,倒不至于才过了几个月就变娇气了。”
秋梦期想起刚刚看到她背后那如凝脂一般的软肉,心中忍不住道:可不就娇气嘛。
对方坚持,她只好作罢,一前一后地去洗了澡,等双双躺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熄灯了?”
“嗯。”
随着烛火熄灭,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秋梦期不说话,苏韵也没说,长长的一段沉默,只有院子外头蟋蟀的声音,显得整个夜晚特别宁静。
傍晚的燥热随着深夜的推进也渐渐变得清爽,秋梦期听到对方身子翻动的声音
,苏韵转向了另外一面,先前两人同榻也有几天的时间,一般她这个动作就是准备进入睡梦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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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就像是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挠着,让她没有办法入睡。
她忽然觉得时间很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苏韵……”
她轻轻叫着,却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呼吸绵长,好像真的已经睡着了。
向右轻轻地翻动身子,黑夜中看不见东西,但她知道那是前面是苏韵的后背。
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过了许久,才一点一点地向前挪。
肌肤上热气透着薄薄的布料传过来,隐隐约约。
她稍稍停顿一下,院子的周边一片寂静,她知道,只要微微再向前一点点,就能触碰到那一寸丰软。
一时间,突然心怦怦直跳。
………………
第二天早上,秋梦期起得早,直接就去点卯上衙,以前她算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但如今盯着她的人多了,小事上能不被人诟病就尽量不留把柄。
昨日已经把天然居的款项结了,秋梦期想到苏韵平日里都不太赞成自己激进的方式,因此也下意识地不那么苛刻,一大早满面春风和煦地表扬了几个人,让底下那群官吏受宠若惊。
“既然没什么事,各位各司其职去吧。”
孔兴贤昨日损失两千两银子,这会儿还难受得紧,看着秋梦期哪哪儿都不顺眼,想着自己手上监工的两个驿站,也懒得在衙门待着,直接出外勤去。
刚出衙门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卢顺义。
“卢主簿也是出外勤?”
“正是,受秋大人安排,去各村子监看水车修建情况。”
孔兴贤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难为卢主簿了。”
卢顺义身子肥胖,一个腰围能抵得上别人的两三个,大腹便便的,一看就知道肚子里面的油水不少,往年几位爷这种天气都在衙门躺着避暑,今年自从秋梦期来了之后,就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卢顺义走了几步就有些喘,压低声音抱怨道:“可不是嘛,也不看看我的身体状况,尽折腾。”
孔兴贤转头望了几眼,除了身边的随从就没有旁的人,道:“卢兄,咱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卢顺义贼溜溜的眼睛也四下打量一番道:“可惜上次失手了,不过孔兄,我昨晚上刚得到的消息,摘星阁解散了。”
“解散了?”孔兴贤吃惊道,“江湖第一大杀手门派,怎么就解散了?”
前两个月他刚请摘星阁的人来暗杀秋梦期,可惜人家直接退单,如今听说解散了,诧异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解散得好,连个七品芝麻官都不敢下手,解散得好。”
卢顺义压低声音道:“听说阁里有人反水,直接杀了摘星阁阁主和两大护法,其他杀手四散而逃。”
“
这杀手可真厉害,能一下杀了阁主和护法,武功一定深不可测。”孔兴贤说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杀手与上次自己请的那个有点儿关系,说不定就是那个人,这么一想瞬间哆嗦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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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敢招惹江湖上的人,就衙门这一个都对付不了。”
两人说着,长吁短叹地去离开了衙门。
…………
后宅里。
早上秋梦期起床的时候,苏韵其实也跟着一起醒来了,她没有出声,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侧身躺在床上,背后仿佛还贴着一堵肉墙,烫呼呼的,她盯着悬挂着的蚊帐,等秋梦期走后,足足有十分钟这才起来。
洗漱过后叫上六子,就去了春熙巷。
大福伤还没好全,但已经可以下床走,秋梦期让他先好好养伤,再把六子暂时指给苏韵使唤。
六子虽然年纪小,但胜在和王小宝一样机灵。
现今已经快九月份了,虽然天气依旧炎热,蚊虫依旧成群,但要不了多久天气就快凉下来了,蚊香的生意也就能再做一两个月,然后就继续等明年再继续。
苏韵今日过去就是想统计一下蚊香库存重新规划生产。
到作坊,和苏二爷聊了一会儿问道:“琳儿呢?”
“在混料棚那儿,她不知道你来,不然早过来跟你说话了。”
“我去找她。”
说着就沿着院子里的小路往混料棚里走去,刚走进,却听到了几声训斥,是苏琳声音。
“前日送料来的是你,昨日也是你,我们作坊已经规定了每个人的职责,你不是这个环节的工人,为何要帮别人把药粉扛过来,还往里头探头探脑,这是想做什么?”
“误会——误会啊——我就顺手帮春菊扛一下而已,来了就放小房,没进去看,姑娘你肯定看错了。”
“一回两回可能会看错,三回四回就不可能是巧合了,我现在就去问问春菊,她是来作坊干活挣银子还是来这里偷闲让别人帮忙?”
“别别别,二姑娘,我真的是顺手而已,就是好奇这才往里头望了两眼,没存什么坏心思。”
“看来是不打算说,走吧,跟我见管事的,你自己跟他好好解释。”
管事的不就是苏二爷,苏琳倒是没把我爹两个字给提出来。
苏韵这时候才从门后走了出来,那前来干活的婆子见到苏韵,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大姑娘。
“六子,把人给二爷领过去。”
六子应声就去拖那婆子,那婆子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求饶。
如今蚊香生意好,现在几乎整个封乐都在用苏氏牌蚊香,苏韵和秋梦期也跟着赚了一波白花花的银子,怎么不惹人眼红,这不,招来干活的人就被人收买了。
苏韵拍了拍堂妹的肩膀道:“我们家琳儿长大了,能帮堂姐分担事情了呢。”
苏琳耳朵赤红,低着头道:“长姐不骂我自作主张就好。”
“你这哪是自作主张,你这是观察入微有勇有谋。”
人还没带过去,苏二爷却已经闻声赶来,一听说是这么一回事,立即叫人把婆子二人拿了,领到前边去了。
苏二爷以前就在京兆尹下边当差,处理这种事算是得心应手,如今让他屈身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蚊香作坊,还真是屈才了。
但苏家遭到流放,能脱掉贱籍已经意不容易,至于其他只能一步一步来。!
第 69 章 怪老头
晌午,苏韵回了衙门,秋梦期刚好放衙正在吃饭,见她进屋,眼神飘忽地晃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不过见到苏韵神色不变,吊起的一颗心又放了下来,吩咐春桃添碗筷。
“刚刚小宝跟我说摘星阁解散了。”秋梦期赶紧开启话题。
苏韵有些惊讶:“上次被雇来杀你,一个人头五万两的那个杀手集团?”
“是,说其中一个叫做影七的杀手,杀了阁主和两大护法。”
“没了几个首脑就直接解散,看来这个杀手集团往日的凝聚力并不强,不然早就有人站出来组织剩下的人,成立新的摘星阁,毕竟这么一个响当当的招牌,省了做广告的投入。”
秋梦期道:“这种杀手集团哪有什么忠诚可言,你以前没看电视,都是上层集团用毒药控制杀手,限制多少日之内必须到总部报道,否则不给解药让人毒发身亡,而且还用退休吊着这群杀手,可等杀手真的想退隐江湖就直接被做掉,哪里能正在退休的,刀头舔血的日子还不能善终,终究是要没落。”
“这么说来日后不用担心再有杀手找上门来了。”
秋梦期闻言,下意识反驳道:“还是不能大意,没了摘星阁,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杀手集团,你……还是要小心为妙,能跟着我就不要走太远……”
苏韵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好,那今晚我还是睡你房间。”
说到一起睡,秋梦期思绪倒退,梦回了昨晚,耳边迅速爬上一阵燥热,脸色微微发红。
“怎么了,很热吗?”苏韵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扇子帮她扇了扇道,“你穿的要比我厚上一层,难为你了。”
秋梦期胡乱擦了一把脸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去院子里边凉快一下。”
苏韵收回扇子,和往常一样看着她,“去吧。”
秋梦期颇有些落荒而逃,一个人到院子里站在水池子边吹了会儿风,好一阵子才稍微凉快了下来。
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刚刚才扒了几口饭,根本就没吃饱,也不知道苏韵看着剩了大半的菜,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秋梦期有些羞恼,暗骂自己怎么会怂成这个样子,人家也没说什么,也没发现什么,一切如常,只有自己慌成一匹。
就在她犹豫了老半天要不要再回去继续吃饭的时候,春桃端着盘子从旁边经过,见到秋梦期赶紧迎上来道:“大人,您在这儿啊,让奴婢一阵好找。”
“怎么了?”
“刚刚苏姑娘说您胃口不好没吃饱饭,让我弄点您想吃的东西送过来,刚好六子从外头买了包子回来,奴婢赶紧给你端来了。”
秋梦期瞬间石化,她知道我没吃饱……
“大人,您心心念念的白面包子,咱可是好久都没吃过白面了,自从到了沥州除了米饭就是河粉,都快忘了白面是什么味道。”
秋梦期看着眼前一个个柔软Q弹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耳朵热得厉害,她
拿过一个包子,
喃喃问道:“她刚刚说我胃口不好?”
春桃不知道一向精明的主子怎么愣愣的,
老老实实回道:“是,苏姑娘说您才吃了两口饭就放筷子了,大人你怎么了,一直在冒汗,这会让风还挺凉快,您是不是发热了。”
秋梦期赶紧摇头道:“没有发热,就是今天天气闷热,我穿多了,行了,我拿两个包子,其他的你和大福分着吃吧。”
“谢大人。”春桃端着包子开开心心地下去了。
秋梦期囫囵吞枣地吃掉两个包子后,靠着院子里的围墙又坐了一会儿,正想着回房间眯个午觉,却碰到苏韵迎面走来。
一想到刚刚自己没出息的样子,秋梦期挺了挺胸,道:“找我有事?”
“刚刚正有事情想问你,给忘了。”是刚刚你跑得太快,还来不及问你。
“什么事?”
“昨天不是说除了流动资金外,还有六百两银子可用吗,我想拿银子用一用。”
“银子不是在你那儿吗,你用就是。”
“一码归一码,先前蚊香产业我们说好的,你出本金我出技术六四分,而干货收购这一块我不过是帮你打工而已,真正算起来这里边大部分还是你的银子,我要动这些银子,多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秋梦期不想她跟自己分得那么开,不耐烦道:“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吗,你拿去就是,记得留点银子给春桃做伙食费和月钱,其他的你尽管拿去花。”
苏韵看着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无奈道:“我是寻思着,眼看夏天就要过去,蚊香就不需要赶工了,还得想别的办法搞钱,那就得花钱买地租地,弄一些设备请人等七七八八。”
“要做个什么营生?”
“弄个玻璃厂,蚊香技术含量低,随便一学就会,售价也低,弄点小钱容易,想弄大钱就难了。”
“玻璃厂!”秋梦期惊了,“你还知道制作玻璃?”
“大概知道一些成分和制作工艺,稍微实验一下应该能成。”
真谦虚。
“那你看看哪里还需要帮忙的,我回头帮你想办法。”
建立玻璃厂,必须支持啊,这玩意儿能来大钱,谁会嫌钱多,不管在哪个时代,很多关系都需要钱来疏通,没钱可不行。
“有你那些银子就差不多了,其他的搞不定我再找你。”
秋梦期突然邪恶地想着最好搞不定,这样她才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
“那不得找个人帮你打理,总不能什么事都是你亲力亲为吧,我这边也偶尔要你帮忙。”
“已经有人选了,蚊香作坊那边可以教给琳儿,她年纪虽小,但做事认真,而且管人也有一套,又有我盯着,可以让她锻炼锻炼,二叔就可以帮我筹建玻璃厂。”
“这个安排挺好,苏琳平时虽然话少,但做事谨慎,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可以磨炼一下,还有你堂弟,让他在铺面做到年底,再想办法给他安排别的事情,你们家家
风好,这几个孩子从小念过书,又经历过流放的苦难,更容易培养成才,不能让他们一直在基层做事,现在有机会就多锻炼锻炼,将来要是有更重要的差事我也能放心地交给他们。”
……
“”
苏韵有些担心地拉着她,秋梦期以前不在意这种细节,可自从经过昨晚之后,苏韵的每一次碰触,她都格外敏感。
“不碍事,这个动静看着就不是来杀人的。”
“既然不杀人,那我跟你一起去。”
秋梦期无奈:“你提着灯。”
等两人到了墙角下,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秋梦期拿过苏韵手中的灯笼上前一照,看清那人的脸,不禁有些惊讶:“咦,是他——呃,就是上次来杀我的那人,就是……大师兄。”
“流了这么多血,你看他死了没有?”
秋梦期探了探黑衣人的鼻孔,还有气。
“还有气儿,先救人,我把他背到后罩房,你帮我打着灯笼。”
很快,两人就把人给弄到了后罩房,刚躺下的春桃听到外面动静,也起床来看看,见到这么一个几乎没一块好肉的血人,差点就尖叫出声。
“春桃你再辛苦一点,趁夜把刚刚院子里的血迹给清理掉,苏韵你看一下能有没有什么急救措施,现在不能请大夫,他这个身份,说不定后边有尾巴,现在一出去就容易招来灾祸。”
几人知道事情轻重,也赶紧行动起来。
秋梦期去大福房间找了一些他目前正在使用的药,眼下就算大夫来了,也是止血处理伤口,按照当前的医疗水平,大夫基本上也是无能为力。
大福如今已经大好了许多,跟着过来一起帮忙。
几人先是把大师兄的衣裳给剪开,确定几处伤口,包括腰部、腿和后背肩膀,这几个地方伤得最重,其他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
万幸的是腰部的伤没割到内脏,不然怕是要当场嗝屁了。
先是配合着烈酒清理伤口,烙铁消毒,敷药缝合伤口,几人足足忙到了天际发白。
春桃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和苏姑娘居然像缝衣服一样把那人的伤口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看得她头皮发麻。
但好歹是把这个像破布袋一般的男人给缝合整齐了,没有抗生素,一切只能看他的造化。
秋梦期因为要上衙,先回去洗洗直接去前堂点卯。
苏韵搬了个凳子在屋里照顾着男人,春桃去煮早饭,等王小宝和六子来了,苏韵吩咐王小宝悄悄去请一个脸生一点的大夫,从后门送进来。
王小宝
认识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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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微变,似是认得此人,二话不说就开始忙活,不过看到被缝合得整整齐齐的伤口,也忍不住诧异,这种缝合术这片江湖上没几个人会,还有伤口处的烫烙痕迹,他忍不住问道:“已经请过大夫看过了?”
苏韵摇了摇头,“我以前看了一些杂书,上面写可以这么处理伤口,昨晚不好请大夫,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用的药也是先前我们有人受伤用剩的。”
老头子:“你这小小女子处理伤口倒是比老朽还老练,说没学过医我还真不信,不过敷的这些药药效不行,老朽得重新上药缝合,再开个单子去抓内服药,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能不能活下来,老朽也不敢打包票。”
苏韵点头:“尽人事听天命,您尽力就好。”
苏韵一夜没睡,让王小宝守着,自己去收拾补眠去了。
秋梦期去外头露了个脸,见到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转悠一下又回了后宅,看着这邋遢的老头子还在忙活,把王小宝拉着屋子问道:“你去哪里找的人,靠不靠谱?”
“大人您就放心吧,一般人还请不到他,死人都能给您医活。”
秋梦期这才放下心来,王小宝可不敢跟她开玩笑。
但很快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你说这种怪脾气的老东西,一般诊金都很贵,不会真的要收很多银子吧,你主子我可没那么多的银子。”
这话被刚好从屋里出来的怪老头听到,没好气地呸了她一眼,“没想到人人夸赞的封乐县县令居然是这样目中无人小气巴拉的货色。”
秋梦期背地里敢说人家老东西,但当着面可不好跟这种脾气的老怪物顶嘴,况且诊金还没付,万一人家恼羞成怒狮子大开口怎么办,忙赔着笑脸道:“我就是个小肚鸡肠的,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老头子看着她眼里满是鄙夷,又哼了一声,才冲着旁边的王小宝道:“你去药店,按这个方子给我抓几副药来。”
秋梦期给过王小宝一些银子作为备用金,平日在外头要买些什么东西哪能县令亲自掏钱,想到大师兄的伤这么重,药肯定也贵,忙在身上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着,“小宝身上银子还够不够,等我去跟苏韵些给你。”
怪老头见状更是不给她情面道:“堂堂一个县令,身上连这点银子都没有,真丢人。”
“哎这不还没发俸禄嘛,我就穷书生一个,来到封乐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县城,啥也没得捞,不穷才怪呢。”
王小宝忙道:“大人,我先去抓药,药房的人小人熟着呢,不够先挂着,等晚些再送过去就是。”
“真是个机灵孩子,快去吧。”秋梦期朝他摆摆手让他快去快回。
怪老头看她也不顺眼,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后脑勺又进屋去了。
秋梦期打了个哈欠,让六子去二堂和后宅中间的廊门那里守着,“要是有人找我,你就去叫我,我吃点东西去睡会儿。”
六子身子轻,得了令就一阵风走了。
秋梦期去厨房转了下,春桃也弄好早饭了。
“你给那怪老头也送一份过去,这么早叫过来怕是也没吃过早饭,小宝去抓药很快就回来,他回了你就去补眠,晌午不用起,晚点我让外头送饭过来。”
春桃感激主子体贴,应下后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秋梦期吃了两口没胃口,打着哈欠回了房间准备补眠,却没想到床上薄毯下已经躺了一个人,薄薄的绸料勾勒出蜿蜒的身形。
呼吸均匀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十分香甜。
秋梦期嘴角勾了勾,迅速脱鞋上了床,躺在了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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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子没来叫人,看来前堂无事发生。
秋梦期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身边早就没了温度,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等去到后罩房,那老头还没走,一直在忙活着,看来大师兄这一单难搞了。
苏韵不在,问就是去了春熙巷。
春桃已经起来忙活家务洗洗刷刷,秋梦期见自己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又回了二堂。
直到晚上也没什么大事,又是清闲的一天。
苏韵从春熙巷回来,秋梦期见到她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紧张了,也许是苏韵的态度让她以为前晚上的动静没有被觉察,慢慢地也就没了先前的小心翼翼。
“去看玻璃厂的场地了?”她问道。
“去跟二叔说让他慢慢把管理权过渡给琳儿,在春熙巷转了一圈,看中几个大院子,在想着是买还是租。”
“买下来的话贵吗?”秋梦期想起那怪老头,对方没提诊金,不知道银子够不够花。
“和娄家那个一样大,大概要一百五十两,比娄家要更大一些要二百两。”
“买吧,免得到时候我们生产到一半了,人家突然半路不想租,到时候搬厂子重新规划要损失好多时间精力。”
“我也是这么想,想买两套院子,大的做纸厂,和娄家一样的那个可以做收购干货的仓库,不然现在跟蚊香那边混在一起,不但拥挤,人来人往的也不好。”
“纸厂?不是要做玻璃厂吗?”
“玻璃厂体量大,场地、资金、人力、设备等方面的投入也很大,利润空间更不用说,得找人一起入股有人罩着才行,毕竟挣的钱多惹人眼红到时候保不住,所以我想着先做个造纸厂过渡一下,将来准备好了再建造玻璃厂。”
秋梦期想了想,觉得很是有道理:“就按你的意思买下来吧,先建个造纸厂,左右其他地方也有造纸技术了,不至于太惹人眼红。”
“那位老神医走了吗,想问一下他诊金的事,这样我们好规划房子,其实我还想买个院子,到时候把我爹娘接上来,还有二叔一家,娄家不过是工作的地方,住在那儿,没有一个家的样子。”
秋
梦期听到买住房,
顺便就警觉了,
“你买房子是打算搬出去住吗?”
苏韵斜了她一眼:“我们两之间已经为我住不住衙门这个事情闹了几次别扭了,看在你这么不舍得我的份上,我会继续住在衙门,但也会偶尔回去聚一下,这个小小的要求秋大人不会拒绝吧。”
秋梦期如今做贼心虚,听到她没打算搬走,心就放到肚子里了,随即辩驳道:“我可没有舍不得你,不过谁叫本县令的脑瓜子就没你聪明呢,再说了,我办事好政绩好,你也受益不是?”
苏韵懒得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道:“我去看看你那大师兄。”
“你去最好,那老东西看我不顺眼,说话吹胡子瞪眼的,我跟他八字不合。”
“就你那张嘴,人家一个妙手回春的老神医,你叫人家老东西,谁会喜欢你。”苏韵瞪了她一眼,起身朝后院去。
却听到脚步声跟上,没好气道:“你不是跟他八字不合吗,怎么又跟上来了?”
“我又不是去看他,我去看我大师兄。”
苏韵再不想理会她,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后罩房走去。
二人到时,怪老头正一脸疲惫地从屋里走出来,王小宝忙打水给他洗手。
听到脚步声,老头抬起头,见到跟在后面的秋梦期,道:“县令大人是赶着来付诊金吗?”
秋梦期耸了耸肩:“我不管钱的,早上你也看到了,我身上一文银子都拿不出,你得问她。”
说着指了指苏韵。
“怎的,她是你媳妇,你妻管严,几两银子的诊金你还得问媳妇要。”
王小宝听到这话,赶紧缩到一边去,他们家大人对苏姑娘的态度确实很奇怪,两人有时候会拌嘴,看着不像互相中意的样子,但又经常睡一起,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苏姑娘一大早就从大人房间里出来,不是睡一起还能是什么。
可两人无名无分的,若放以前他还觉得可能是因为苏姑娘贱籍身份不得已才会从了大人,可如今已经脱籍了大人怎么还这样,这不是坏人家姑娘名声吗,万一哪天不小心弄大了肚子可怎么办。
秋梦期前天晚上对苏韵贴贴,本来就心虚,如今被这个糟老头子这么一说,立即羞恼了:“是又怎么样,本县这个年纪,有妻子不正常吗?”
老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正常。”
秋梦期看着老头精明的眼神,心中突然划过不好的猜想,这老东西不会看出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吧。
就在这时候苏韵出声了:“老神医辛苦了,他现在怎么样?”
老头这才换了副模样道:“还是早上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着人看着,要是发热了用湿毛巾擦一下他身上没受伤的地方。”
秋梦期想起昨晚两人忙活一晚上缝缝补补的情形道:“想在那位仁兄身上找个好皮擦擦还真难。”
老头瞪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秋梦期眨了眨眼,闭上了嘴。
“
老神医且去前头歇息一会儿,待会儿秋大人陪您用点饭。”
“别,我不跟她一起吃饭,我怕不消食。”
秋梦期看着他一身邋遢的样子也切了一声:“本县还不想作陪呢。”
苏韵忙打断道:“小宝,你伺候老神医用饭,老先生请吧。”
老头这才冷哼一声,佝偻着身子跟着苏韵去了前头。
苏韵边走边道:“今日劳累您一天,看伤者那个样子,这几天怕是还要继续麻烦您。”
“老朽每天早晚过来看看,你们派一个人专门盯着就行,不给他喝水,用湿布条给他润润唇即可,他要是醒了就让小宝去叫我。”
“好,不知老先生诊金多少,待会儿也好给您备上。”
老头回头看着远远跟着他们的秋梦期,又哼了一声:“看她那抠搜的样子,我要是多了,她定是要说我讹人了,诊金九十两,药你们自己去抓。”
换做以前,九十两银子也算是个大数目,好在最近有了进账,这点数目自不在话下,但根据王小宝所说的,像这种脾气怪异的怪医,要么一开口就是千金,要么就是分文不取,开价都是不走寻常路。
“秋大人是真穷,感谢老先生体恤。”
“哼。”
苏韵见他如老小孩一般的姿态,也有些忍俊不禁,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杠上的。
到了前厅,请他入座,春桃很快送来饭菜,三荤两素几个小碟子装着,看着清清爽爽倒是让人胃口大开。
老头早就饿得不行,见到食物顿时两眼冒着绿光。
“老先生慢用,小宝,好好伺候着。”
苏韵说着就退出来了,古代很多场合讲究礼仪,苏韵一个女子的身份不好陪一个老头用餐,他跟秋梦期这个假男人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就只能这样了。
秋梦期见她出来后问道:“怎么样,那老东西是不是漫天要价?”
“九十两。”
“我就说这老东西在针对我,我一年俸禄才刚好九十两,他就要了九十两,我若不是还有其他营生收入,岂不得借钱给他叫诊金。”
“你想想你大师兄伤成那样,在现代送去医院也少不了要几十万才能出来,人家收这点算是便宜你了。”
“喝,他要是有现代那样的医疗手段我倒认了,谁知道是不是个假把式。”
苏韵眉头一皱:“怎的今天你变得如此计较。”
“有吗?”秋梦期摸了摸嘴巴,“肯定是被那老东西给气的,好吧,不说他了,那剩下的银子还够买院子吗?”
“够买,而且铺面和作坊那边的批发都一直有进账,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不够你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莫非你要去借?”
“不行吗,谢正卿还在沥州呢,我跟他借个几百两他总给吧。”
“你一个当官的找人借钱,很容易被误会成索贿,再说了,人都拉不下脸面去借钱,你倒是像喝水一样简单。”
“我确实拉不下面子,就随便说说而已。”秋梦期笑了。
苏韵对此表示十分幼稚,转开话题道:“你大师兄的身份有点不简单。”
秋梦期这才敛起笑意道:“眼下不管怎么样,希望他能活下来,其他的,都是次要。”
“你这副身子以前跟他没什么纠葛吧,不然他第一次没有杀你,这次还在濒死之际挣扎着来到衙门找你。”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搜刮了所有脑子里的记忆,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合群,我刚入门没多久他就叛逃师门,我们年纪差好几岁,也玩不到一起,他为什么加入摘星阁我一无所知,他在我印象中真的没什么特殊的存在。”
苏韵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不过如今摘星阁倒了,没有人可以束缚他,这次要是能捡回一条命,他也能活得更自在些。”
“但愿如此。”!
第 70 章 八月十五
八月份有一个重要的节日,那就是中秋节。
可惜在这个朝代在封乐,中秋节还没流行起来。
八月十四晚,秋梦期从书房出来,看着大晚上独自在院子里看月亮的苏韵,走近后问道:“想家了?”
其实秋梦期问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她的哪个家,毕竟她们真正的家在另外一个世界,只是在那个世界,苏韵却早已没了亲人。
苏韵抬头看着她:“也没有,就是觉得月亮很圆,随便看看而已。”
事实上对一个孤女来说,八月十五这样的节日,在很多年前对她就失去了意义,从一开始的羡慕,到失望,到后来的毫无波澜。
秋梦期大抵能猜得到她的心路历程,“找个时间回大河村去看看你爹娘。”
苏韵摇了摇头,“离上次回去也还没多久,回去这么勤快,我爹该烦我了。”
“哪个做父母的会烦自己的孩子。”
苏韵还是摇了摇头。
秋梦期想了想道:“或许你认为这个节日在你那里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因此不想再强行将这样的意义赋予到另外一份亲情当中吧。”
苏韵笑了笑,没有说话。
秋梦期猜着自己可能说对了,她走到苏韵身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道:“其实和你一样,我对于中秋节这个节日就从来没报过任何的希望,毕竟每次过中秋,我妈心情就不好,秋阳荣阖家团圆没她什么事,我还小的时候,她就把脾气发在我身上,那时候我还傻傻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疯魔,往死里打我,直到我十岁以后学会了反抗,我打不过她但是我能跑,她追不上我。不只是中秋节,其他的一切代表阖家欢乐和爱情的节日,我都会跑得远远地离开她的身边。”
苏韵听完,叹了口气道:“这么看来,在这方面我似乎比你更幸运一些,至少我爸还在的那几年,我依稀有些记忆,每年中秋都还是很欢乐,直到我爸去世后,这样的节日我妈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吧,也没什么追求,依旧是没完没了地做那些永远做不完的试卷。”
秋梦期吃吃笑了:“瞧,我们的两的中秋节好像都一样过得不好。”
两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过去并不愉快的往事中,半晌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苏韵曲起双腿抱住膝盖,将下巴搭上去道:“秋梦期,我想吃月饼了。”
嗓音很轻,带着女性的柔美,但听起来却夹杂着几分寥寂,秋梦期转过头,看着身旁这个被月光包裹着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她如此单薄和寂寞,好像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走进她的心里,也没有人理解过她,而自己,更是变本加厉地一次次误会她。
在秋梦期的印象里面,苏韵从未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也从未提出过任何如这样一般柔软的要求。
缕缕心疼从心间升起。
这样的要求无从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
“这有什么难的,等明早起来我就去准备,保
准晚上你能吃到月饼。”秋梦期抬高音调拍拍胸口道。
苏韵歪着头看着她,
“原来,
这样子提出要求的感觉还不错,希望明天愿望被满足的时候也能这么开心。”
秋梦期愈发心疼,“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都可以,只要是月饼就行。”
秋梦期轻笑道:“要求这么低,以后可以多提一些。”
“当获得变得轻而易举,就没有什么惊喜可言了。”
“就你这个提要求的频率,惊喜可不要太多。”
这回换做苏韵笑了,夜晚淡淡的月光,让两个人之间的谈话都变得柔软。
“你说得对,我几乎没有对谁索求过什么,如果发配时让你向苏家伸出援手算的话,那可能也是为数不多的索求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那不算索求,那不过是当时我们之间的等价交换。”
“既然是交换,我记得在驿站的时候,你喝醉酒,我曾经背过你一次,这次,你也背我回去吧,作为交换。”
秋梦期不是个敏感的人,但她却能感觉到今晚的苏韵,无处不透露着寂寞得令人心碎的感觉,她放软声音回道:“这个无需交换,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都可以背你回去。”
苏韵笑了,懒洋洋的,软绵绵的,这样的状态也几乎是秋梦期从来没见过的,像一只月光下柔弱的狐狸。
只见她启唇又道:“那你能抱我回去吗,公主抱那种,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那么抱过。”
秋梦期心就在那一瞬间,轻轻颤了一下。
在她看来,这样的要求根本不是要求,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亲近和福利。
“常俊也没抱过吗?”她问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关头问这个问题,常俊的名字在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是个禁忌,是几乎每次提到就会爆炸的话题,然而在这样月光如水的晚上,她还是又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苏韵安静地看着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被激起的情绪,就这么淡淡地问道:“他有没有抱过,你很在意吗?”
秋梦期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心境已经完完全全地改变了,以前提起常俊,是因为她气苏韵跟自己抢东西,气她的插足。
而现在这时候问起这个问题,介意的是,常俊有没有抱过她。
可惜,她没有意识到这些,说完之后才觉得这个时候提起常俊实在是大煞风景,因为她先前就答应过对方,不会再计较以前的事情,她不能多次出尔反尔。
“你不用回答,我——我就是——我不问就是了。”
苏韵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那样,“没有,他没有抱过我,我们甚至都没有牵过手——”
听着对方一字一句地回答,秋梦期不能自欺欺人地再说她不在意,她是真的在意,但这会儿她有一种心花怒放
的感觉,却又欲盖弥彰地打断了苏韵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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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大了,她轻咳了一下,决定把这事翻篇,于是起身站到苏韵的跟前道:“我抱你回去吧。”
苏韵没有因为前一刻提到常俊的事情而坏了心情,反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她伸开手臂,对着秋梦期。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秋梦期大为受用,她微微弯下腰,一条胳膊从苏韵的腋下穿过去搂住她的后背,一只手向下,从膝盖下边绕过去,就这样轻轻一托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脸颊贴近,呼吸交缠,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让秋梦期一时间心如擂鼓。
她不敢向下看,生怕对上那道深邃的目光。
眼睛就这么直直盯着前方,用胸口和腹部一带感受着对方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体温。
她没注意到的是,她越拘谨,怀里的女人攀住她的脖子,越是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一眨不眨。
“明天除了吃月饼,我们弄些烧烤吧……叫二叔他们过来,大家一边吃美食一边赏月。”秋梦期如同怀抱珍宝,又怕沉默让苏韵觉得尴尬,结结巴巴地扯开了话题。
“好,都听你的。”
艹,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柔那么软,那么让人振奋呢,秋梦期心跳得更厉害。
院子到房间的距离不远,才几步路就到了,秋梦期恨不得这条路能无限延伸下去,一辈子都走不完。
可惜哪有走不完的路,她将苏韵轻轻放在床上道:“到了,睡吧。”
苏韵舒展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着她道:“那你什么时候睡?”
“我还没洗澡,现在去洗,你先去睡。”
此时心情荡漾,她必须要洗个澡降一下燥。
“你快一些,别太晚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睡,别等我。”
苏韵果然听话地调整了个睡姿,闭着眼睛躺好。
秋梦期眼睛从她脸颊边脖颈处划过,最后放下蚊帐,转身拿着衣服去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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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秋梦期一大早起来就去前头安排工作。
这天不是休沐日,秋梦期直接就告了假,本来也没谁批假,但她不想落人口实,于是就走了一下程序。
月饼是今天的重头戏,因为临时起意,所以想亲自动手是不可能的了,毕竟没有工具。
不过好在难不倒秋梦期,她先拿着图纸去木匠店找人临时打了两个模具,订购几百根的竹签用来串肉,最后再去购置月饼的原料。
古代的月饼皮通常由糯米粉、小麦粉等材料制成,好在这两样东西都比较容易弄到。至于馅料,有豆沙、莲蓉、枣泥、桂花酱等食材。
拿到这些材料后直奔天香楼。
天香楼新起的二期工程设备齐全,还搭配
有两个窑烤炉,新楼清净人少,完全可以借给秋梦期一用。
天香楼老板娘钟淑娘还特意调了两个厨师过来帮忙,加上春桃一起,这让秋梦期的工作量一下子大大降低。
她先安排一个厨师制作月饼皮,将糯米和小麦两种食物粉面混合,加入油脂和糖水,然后加入碱水,搅拌均匀揉成面团,再将面团擀成薄片制成饼皮。
另外一个则负责馅料,除了五仁月饼外,这些馅料的制作方法都是大同小异,先将食材泡软或煮熟,然后用石臼将其磨得细腻即可。
很快冰皮和馅料都弄好,春桃负责包馅儿,在秋梦期的指导下,她将馅料搓成球状,放在饼皮中央,将饼皮四周包裹起来,再套入刚刚做好的模具中,轻轻压模,压出图案。
最后将包好月饼放在烤盘上,放入窑烤炉中进行烘烤。
钟淑娘听说县令在制作一种新鲜的食物,也忍不住心痒难耐想来看看,秋梦期巴不得她来,眼下中秋节还没流行起来,也还没有月饼这种食物,把方法交给天香酒楼,以后可以打造成为封乐的特产,这是好事。
看着厨师们试了一遍,钟淑娘忍不住手痒,也亲自动手做了几个。
等成品出炉,大家每人拿一个尝了一遍,秋梦期吃到熟悉的味道,想到昨晚上苏韵可怜楚楚地望着她说秋梦期我想吃月饼,她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想快点把月饼做出来,如今月饼终于做出来了,那女人肯定很开心,她也觉得整个人像是在云上飘着一样,飘忽飘忽的。
钟淑娘和两位大厨第一次吃到月饼这种,觉得可口极了,要不是碍于秋梦期在这儿,他们恨不得再干掉几个。
春桃作为秋梦期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早就拿捏好秋梦期的性子,一连炫了三个。
“外皮酥脆入口即化,馅料柔软香甜,口感丰富,美味可口,秋大人,太好吃了,没想到您还是位制作甜品的高手。”
钟淑娘意犹未尽,忍不住赞叹。
秋梦期笑了:“我哪里有那么好的手艺,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她教我的,再加上几位大厨心灵手巧,一起配合才做出这么好吃的月饼。”
两位厨子受到夸赞,赶忙谦虚拱手表示不敢当。
“原来这种可口的食物原来叫做月饼,看起来还真的像天上的满月,圆圆满满的。”
“嘿,可不是吗,老板娘,你让他们按照刚刚的方法,帮我再做五十个,材料不够就去买,加场地费人工费多少钱我回头一起结给你,傍晚帮我送到衙门我宅子那儿就行。”
钟淑娘笑了:“这哪用得着大人您付钱,我们几个也跟着尝了不少呢,再说了,能平白无故学得一门手艺,该我们给您银子才是。”
“别别别,一码归一码,这手艺也不是我祖传的,是别人教的我,算不上稀罕,不过这饼子你要是觉得好吃,可以做出来推广出去,做成天香楼乃至整个封乐的特产,以后我要是想吃,就不用亲自来这里做啦。”
钟淑娘一听,脸上的惊喜挡不住:“大人,您是说我们能做这个
饼子拿去售卖?”
“有何不可,
这门技术就送给你了,
看你以后怎么用吧,”秋梦期说完脱下围布,准备转换战场去菜市场看看,今晚的主角除了月饼,还有烧烤,这些食材也得提早准备串好串。
“老板娘,晚上我在宅子里有个小聚餐,就苏姑娘还有我身边几个朋友一起吃月饼赏月,你要是得空,可以带着你们家小朋友一起过去玩。”
苏韵到这边没什么朋友,上次让她帮衙门和天香楼谈合作一事,据她反映和钟叔娘两人还聊得蛮来,于是开口相约。
钟淑娘没想到能到县令府上去做客,压着心底的喜悦回道:“能得大人相邀赏月,深感荣幸,如此淑娘就叨扰了。”
“行,那晚上见。”说着带着春桃去了菜市场。
炭火要买一些,食材包括生蚝、鱿鱼、五花肉、鸡翅、羊肉、掌中宝等等,牛肉就别想了,这年头牛要留着耕地,除非牛摔死了才能有顿牛肉吃。
素菜也少不了,茄子韭菜等一并带上。
拉了一马车的食材回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钟。
秋梦期让王小宝去春熙巷通知苏二爷一家和春娘母女晚上一起过来吃饭,其他人则处理食材,洗的洗切的切串的串,忙得不可开交。
苏韵这会儿带着大福在外头找院子,等她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把肉都串一半多,秋梦期则在调配烧烤料。
这个时候辣椒还没引进,但好在有花椒和孜然,能顶不少事,同时蒜蓉、蜂蜜和柠檬也不能少,鲊鲵(酱油)也都一起备上。
看着她难得聚精会神的样子,苏韵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上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几个下人看着这两人这般亲近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
秋梦期正在倒盐,被她这么突如其来地一吓,差点就要倒多了,嗔道:“苏卿韵,别闹。”
苏韵放下手,问道:“我都没开口,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说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对我?”
苏韵一听,也觉得自己笨死了,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秋梦期道:“配料调好了,试着烤一串羊肉串,看看味道咋样,可别搞了这么多肉又叫了那么多人来最后失手了,那就就丢脸丢大发了。”
苏韵眉眼弯弯:“不会,这时候的家禽家畜都不喂饲料,肉质鲜美,这一层面已经赢了,就算只是加点盐巴也很好吃,何况你这儿还有孜然粉和其他的酱料。”
秋梦期瞬间又信心满满,“那行,我试着来两串,可惜了,没有辣椒粉。”
“你就知足吧。”
秋梦期说话间已经上手烤肉了,先刷油再慢慢烤制,在炭火地烤炙下,烤肉滋滋发出声响,听着就十分诱人,差不多九成熟时抹上酱料,撒上孜然。
香味也在这个时候被激发出来,惹得正在串串子的大福六子等人直咽口水。
不要多久,两串肉很快就好了,秋梦期道:“好多年没烤肉,感觉我的手艺都生疏了,我
先尝一下,
好吃再给你。”
说着嘴巴咬住最上头那一块。
“嗯,
看来手艺还没丢。”说着才将另外一串递给了苏韵。
苏韵也好久没吃过烧烤了,刚刚看着秋梦期吃的时候也早就暗暗咽着口水,如今终于到她亲尝一口,喜不自胜。
“哇,秋梦——秋大人,看不出来你手艺这么厉害,”一向矜持的苏韵忍不住出声赞叹,惹得众人齐齐看过来,“熟透鲜嫩,吃起来口感层次感强,太好吃了。”
一时间,吞咽口水的声音四起。
秋梦期笑了,道:“先来几个人,本县先教你们怎么烤肉,待会儿二爷和天香楼老板娘来了,也得有人烤肉招待客人。”
六子瘦猴几个赶紧冲上前,要学着烤肉,春桃也跃跃欲试。
“就你们三个了,来,跟着我学,先放火上烘那么一下,上油——对,就是这样——”
“一只手拿个五串一起烤就够了,多了照顾不过来,要有耐心,火不能太大,受热要均匀——对,就这样——”
秋梦期耐心地一个个指挥着,苏韵看着她,再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一阵舒畅。
就在这时,后门传来叩门声,苏韵让众人继续忙活,自己跑去开门,原来是苏二爷和钟淑娘两拨人都到了,撞在了一处。
苏二爷一家早已是熟人,不需怎么招待,王小宝直接将他们领进院子。
苏韵拉着钟淑娘的手道:“来了,快进屋吧。”
却没想到钟淑娘的脚边还扒拉着一个小萌娃。
钟淑娘笑笑道:“我儿子,叫阿满。”
“阿满,快叫人。”
“苏姐姐好——”
苏韵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心也跟着被融化了,摸了摸他的小脸道:“叫姨姨。”
“苏姨姨好——”
“真乖,快进院子里来,有好吃的。”
正说着,看到钟淑娘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厮,手里各提着一个大食盒。
钟淑娘笑道:“秋大人教我们做的月饼,也一起带过来了。”
大福忙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一提溜就进了院子。
这一下人全到齐了,秋梦期也终于把这三位徒弟给教出师,赶紧迎上来和苏二爷钟淑娘打招呼。
见到钟淑娘的儿子,这小家伙白白嫩嫩的招人喜爱,忍不住抱起来转了一圈。
芙儿和苏萱两个小姐妹,手牵手地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秋梦期放下阿满问道:“芙儿,你娘呢?”
“娘说家里有点事,今晚不过来了,让大人您吃得尽兴。”
春娘因为丈夫的事情,羞于进入衙门,但又不好拘着女儿,就自己留守春熙巷。
秋梦期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好,大家一起吃得尽兴,晚点回去了再给娘亲带好吃的,好吗?”
“好,谢谢大人。”芙儿眼睛一闪一闪地,盛满了欢欣。
“快去找春桃姐姐,让她给你们烤好吃的肉肉,萱儿,看好芙儿,别往水池那边跑——”
两小姐妹开开心心应下了,欢呼着朝烧烤堆旁跑去。
“小宝,看着桌子,凳子不够就补上。”
“是大人,都齐了嘞。”
“细狗,把酒端上来,小朋友就喝下午咱们做的绿豆粥和羊乳。”
“好嘞大人——”
几张大桌子就摆在烧烤炉子附近,随手就能拿到串串的距离,
苏二爷方氏和钟淑娘也纷纷入座,看着正在碳火炉子边上站成一排忙碌的烧烤三人组,眼里满是好奇。
三人中瘦猴烤得最好,第一轮一只手五串,第二轮就已经加码到了二十串了,两只手左右开弓,刷油撒料那一个行云流水,火候也是恰到好处,端到众人面前的时候还在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来来来,开吃——”
“哇塞——好吃!好吃啊!”
“太满足了——”
就在众人大快朵颐的时候,只见一人推门进来,口中不住道:“香呀——真是香呀——啥子东西这么香哟,老朽的鼻子哟要爆咯——”
不是那怪老头是谁。
苏韵笑道:“老神医来啦,快快入座。”!
第 71 章 夜凉如水
怪老头寻着味儿就来了,听到苏韵招呼,一屁股就坐了上来。
王小宝赶紧将烤好的肉串端到他跟前。
老头在外头的时候早就馋坏了,如今见到这些眼前这一串串滋滋冒油的小烤串,哪里还能矜持得住,左右各两根轮番开工,连吃十来串,这才停下来,大呼过瘾。
苏二爷和钟淑娘等人见他虽衣衫邋遢吃相不雅,但县令却毫无责备之色,又听苏韵刚刚称他老神医,就知道此人不简单,也均报以友善之色。
秋梦期倒没他们那么拘束,调侃道:“你还有脸说我们吃东西不叫你,我们一人才吃了两三串,你一坐下来左右开弓吃了十几串,得亏我买的食材够多,不然全进你肚子里了。”
老头听她说话就不喜欢,没好气道:“医药费还是收少了。”
秋梦期闻言,顿时噤声。
苏韵扑哧一笑:“老神医,别理她,小宝,给老神医斟酒,老神医,这是我二叔,让他陪您喝两杯。”
苏二爷忙举杯道:“来来来,老人家,我敬你一杯。”
老头看了眼杯中佳酿,闻了闻,酒糟鼻子也跟着动了动,这味道似乎让他大为满意,这才举杯道:“别叫我什么老人家老神医老东西的,老朽姓宋,叫我老宋头就行。”
这话一出,秋梦期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这是为老不尊,暗地里偷听别人讲话,这也忒不道德了。”
老宋头啧啧两声,摇头晃脑道:“不兴我耳朵好使?”
“兴兴兴,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成了吧。”
老宋头一副这才差不多的表情,美滋滋地将杯中佳酿饮下,又连喝了几杯。
苏二爷笑道:“这酒入口醇和,甜中带酸,细品之下回味绵长,算是沥州的特色,在别的地方却没这样的好酒。”
老宋头如得知音,咂巴着嘴就着这酒侃侃而谈,不难看出是个十足的酒鬼。
秋梦期虽然酒量不好,但大概知道这些酒的酿制方式,眼下他们喝的这些酒其实就是甘蔗酒,沥州一带盛产甘蔗,用甘蔗来制糖和酿酒算是比较普遍,就是手续比较麻烦,因为要榨汁,眼下的缺少现代的动力,使得榨汁工作颇为复杂。
这个酒在国外有个好听的洋名字,叫做朗姆酒,这些酒只是在盛产甘蔗的地方才有。
不过这个时候的甘蔗酒还没有用上蒸馏技术,整个过程其实就是简单地榨汁发酵过滤,度数偏低不够醇不够烈,而且还夹杂着一些杂质,还带着些许的异味感。
老宋头好这一口,除了喜欢甘蔗酒本身酸中带甜的味道外,还有就是古代这些人实在是没喝过更高品质的酒,于是忍不住插话道:“老宋头,这酒你喝多少杯会醉?”
老宋头闻言,眯了眯眼睛,看着杯中浑浊的液体道:“这酒就是淡了些浑了些,老朽不说千杯不醉,但也能喝上个几斤吧。”
秋梦期笑了笑:“如此也算是海量了。”
说完想到什么,侧
过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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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拘束,只是这样的行为在其他人眼中却透着无限的暧昧。
苏韵感受着耳边熟悉的气息,同时还要承受来自亲叔叔婶子等人集中过来的目光,一时间也脸颊发烫,但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她会。
老宋头看着二人这样,翻了个白眼啧啧道:“有什么话不能当大伙面儿说的,还要咬耳朵。”
秋梦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回怼道:“老宋头,你刚刚说这酒喝不醉你,若是让我来酿制,一斤之内就能放倒你。”
“你就吹你的大法螺吧,刚刚我说几斤都是克制了,按我说十来斤我都不会倒。”
“就凭你这句话,回头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烈酒。”
“嗨,你还真来劲了,你要是真行,我把先前的诊费一文不剩退回去给你!”
秋梦期倒不在意那些银子,就是想看老头到时候被啪啪打脸的盛况,直接出言:“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三言两语之间,这一老一少之间就直接把这赌约给下了。
秋梦期豪气应赌之后,这才觉得冲动了,她有些歉意地看着苏韵,带着点点的讨好。
苏韵笑笑,侧过身子低声道:“酿酒也是门不错的收入,先前没想到,既然你提出来了,正好可以一试。”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心中狂喜,如此一来,她们的挣钱计划又多了条门路,赢老宋头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心情一好,兴致也跟着提了起来了,起身道:“今日八月十五,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节,我以前有个朋友,她们家乡将这个月圆之夜叫做中秋节,代表团圆和思亲,今日无事,做了几个月饼庆祝一下,春桃,把刚刚老板娘送过来的月饼发了,大伙儿尝个鲜,顺带赏个月,乐呵乐呵。”
春桃忙带着大福将月饼分发下去,一人两个,不同馅儿的。
老宋头最为积极,接过月饼后直接一大口干掉半个,细嚼之后问道:“这饼子是你做的?”
秋梦期看他吃的是豆沙馅的月饼,还以为一般老头子不好这口,也不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钟淑娘是做餐饮行业的,哪能看不出来老宋头眼角的愉悦感,笑道:“确实是大人亲手做的,还是借了我家的炉子,我可是亲眼所见。”
老宋头这才不情不愿地道:“还成吧,算是有个能拿得出手的手艺。”
秋梦期看他这傲娇的小模样,就知道这老头子又在口是心非了,“能得到您老人家的认可也太难了。”
“我可不是啥人物,不敢妄想去认可堂堂县太爷。”
众人见这二人好似冤家的模样,倒也没将他们的互相埋汰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地享受着桌上的美食。
尤其是萱儿芙儿和阿满几个小朋友,对这个甜口的月饼爱不释手,远远超过了对烧烤的热爱,根本就停不下来。
而大
人们就着烧烤喝着酒,习习凉风吹来好不惬意。
今晚的苏韵也少见地高兴,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烧烤吃了不少,月饼居然也吃完了一整个,还正伸手拿第二个,别人就算了,可对于她们二人来说,在现代,中秋节的月饼能吃个四分之一就顶破天了。
怪不得昨晚她说想吃月饼,看来是真的想吃了,如今也算是她愿望达成的时刻吧。
看着她又咬了一大块的月饼,秋梦期心里也跟着感到无限的满足,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着根本不舍得移开。
然而苏韵咬了一口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咀嚼。
秋梦期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有肥肉……”苏韵的眉毛瞬间蹙成了个囧字形。
“你拿的是五仁吧,五仁里边就有肥肉,笨蛋,吃之前也不看看是什么馅儿的。”
“你才笨,人家的五仁里边,都用冬瓜代替肥肉,没想到你真的整肥肉进去了……”
“这——本就该是猪肉的吧……行行行,你别吃了,剩下的给我。”秋梦期说着,从她手上接过被她咬了一口的大半个月饼,送进嘴里。
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其他人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二人。
秋梦期根本就没意识自己的行为有多宠溺,可在别人眼中却实在是了不得了,郎才女貌又是适婚的一对儿,还吃了人家咬过的月饼,这样的行为跟直接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喂,你们两个,众目睽睽之下卿卿我我,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老宋头最为口无遮拦,张口便道。
“老宋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别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秋梦期脸腾一下地红了起来,刚刚喝了点酒脸上本来就够红的了,这会儿给整成了个猴屁股,忍不住恼羞成闹地斥着老宋头。
“你也知道毁了人家苏姑娘的清誉啊,瞧你自己做的什么事。”
秋梦期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先是偷偷瞟了苏韵一眼,她正好看着别的地方,于是又下意识地望了望苏二爷那边,见到对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色,原本滚烫的脸竟有那么几分冷却下来。
却没想到一旁的苏韵笑了笑,道:“宋神医向来放纵不羁,我以为您对那些俗礼不拘小节才对,怎的对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模式也有这样深刻的解读了?”
老宋头闻言,摸了摸鼻子,道:“酒喝多了,胡言乱语了,我自罚三杯。”
原本冷寂的场面又热了起来,王小宝笑道:“您本就嗜酒,那三杯哪叫自罚,得叫自我奖励才对。”
其他人纷纷附和,新一轮的烧烤又送上来,杯盏交换,好不欢乐。
刚刚那个小插曲也就这么过去了。
苏韵侧着身子跟一旁的钟淑娘聊起天,先说的是封乐的餐饮,渐渐地就聊到封乐的局势。
因着刚刚老宋头的那句话,秋梦期不好明目张胆地看着苏韵,但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被对方完美的侧
脸所吸引,
躲躲闪闪地看了一会儿,
最后干脆也加入了话题,借此分散注意力。
“早些年还没禁海,封乐百姓日子过得尚且知足,但禁海后,渔民不能出海捕鱼,只能在岸上讨食,若是没有地,只能给人当佃户,或自卖自身去给有钱人家当下人,混口饭吃,就算有地,如今税赋那么高,也不好过活。”
秋梦期和苏韵对视了一眼,禁海的情况二人是了解的,那日宴请张百户的时候也在开始走这步棋,等消息传到京都那边,自会有人坐不住,禁海的规定到时候就会成为一纸空文,也是到海运畅通的时候了。
苏韵问道:“如今日子不好过,想来有些渔民也会偷偷出海谋求生计吧?”
“这是自然,守着这么一片海,海里物产丰富,陆地上的人却要饿死,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但也是偷偷去,”钟淑娘说着,抬头看着秋梦期一眼道,“大人您不会因为我说的这番话,就要把海口给封死吧。”
秋梦期笑了笑,“你都说百姓都要饿死了,我连这样的便利都不让出来,这不是逼人去死嘛。”
钟淑娘忙道:“大人真是大义,也正是因为看了大人先前做的那些事,这才敢当您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若是朝廷有一日能解除海禁,封乐的百姓也能大有出路。”
秋梦期意味深长道:“或许会有那么一天。”
“借大人吉言——。”
苏韵则问道:“既然有人出海就得有人造船,据我这段时间走访,全县几乎没有造船的商家,莫非都是因为海禁全都改行了?那些小渔民偷偷出海的船岂不都是自己亲手打造?”
“是啊,十年禁海,既然出不去,谁还守着这个行当。”
“可惜了,淑娘可认得以前的造船的商家,能否介绍几人与我认识。”
届时有人来寻宝,出海肯定要坐船,苏韵和秋梦期对着虚无缥缈的宝藏并无太大兴趣,但那些寻宝人总得坐船吧,与其和其他人挣个你死我活,还不如赚这个卖船的费用。
更重要的是,将来要是把玻璃厂或者其他的工业发展起来,不管是销往国内的江浙蓬莱地带,还是琉球还是暹罗,都要有大船作为载体,船业必须要发展起来。
钟淑娘疑惑道:“苏姑娘这是想开办造船场?”
苏韵点了点头,虽然眼下还在禁海,但这些话也不怕和钟淑娘说,“不出意外,解禁是早晚的事,封乐是对外最佳的出海口,将来若是解禁,未来内陆很多客商进出必定要经过我们这儿,封乐想要富起来,就要抓住这些个时机。”
钟淑娘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朋友以前也造过船,但停了好些年,我回头找一下她,介绍你们人认识。”
“如此就多谢了。”
“何须这般客气。”
几人说着,又吃了些东西,直到半夜这才陆续散去。
临走之前,苏二爷看着苏韵,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带着妻儿回了春熙巷。
等一切收拾完毕,秋梦期回屋洗了澡,
出来的时候见到苏韵坐在房中,似是在等着她,诧异问道:“怎么了,今晚是要留宿我这儿吗?”
刚刚走的时候苏二爷把她找去,秋梦期猜着可能跟她和苏韵二人之间的关系有关,为了避嫌,苏韵应该就不过来了。
没想到人还是过来了。
“刚刚人多一直在吃吃喝喝,都没有能好好抬头看一眼月亮,我们现在去看月亮吧。”
秋梦期看着苏韵满眼期许的样子,心中一软,苏韵这两天很奇怪,少有地露出这样期盼的眼神,少有地发出请求和邀请。
“好,这会儿正是月亮最亮最圆的时刻。”
此时夜已深,明月高悬,一轮皎洁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中。
除了两人的脚步,院子显得很寂静,清风拂面,扫过小径上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院子里的月光从一柿子树后面露出头来,落在地面上,衬出一地的洁白。
屋檐下,一盏软黄色的灯笼摇曳着,与月亮相辉映,偶尔能听到后罩房传来二福的低吠声,但不干扰这安闲宁静的夜晚。
秋梦期走在苏韵的身边,沐浴过后的身子在这清风吹拂之下,感到无比安恬和舒适。
“我今天很开心。”苏韵打破了夜的寂静。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月饼的魅力真大。”
苏韵笑了,“也不是。”
说着,也没有再具体解释。
“以前在城市里,每天都在埋头做事,上学的时候埋头课本试卷,工作以后埋头电脑教案,都忘记了抬头看看天空,不知道天空的月亮是长这样的。”
秋梦期摇了摇头:“那时候的月亮可不一样,各种污染会造成视觉上的差异,我们很少能看到这么清晰这么亮的月亮,往日里连星星都没看到几颗。”
“这么说来,你以前倒是经常观察月亮?”
“偶尔吧,不过我没想到你对中秋节这么执着。”
苏韵摇了摇,“也还好,就突然想吃月饼而已。”
秋梦期摸了摸鼻子,还以为中秋节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两人走了一会儿,又驻足看了会儿月亮,苏韵才道:“好了,今天吃了月饼又好好赏了月,我也满足了,回去睡觉吧。”
十七岁的身体里住着要大上十几岁的的灵魂,让她清纯的皮囊里时不时散发着超出身体本身的成熟,是一种让人想要对她做点什么的诱惑力。
秋梦期颇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
苏韵微微一笑,冲着她摆了摆手,朝后罩房的方向走去。
仙女一样的裙摆被风扬起,轻盈而飘逸,更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
秋梦期愣愣站在原地,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秋梦期——”苏韵转过身,又往回走了几步。
秋梦期被这一声给惊醒,她目光柔柔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很开心。”
秋梦期愣了一下,原来,这个日子
对她来说还真的是有着特别的意义。
“我不知道,我没给你准备礼物,明天——明天给你补上。”她赶紧出声。
“我已经收到最好的礼物了呀,我好久好久没过生日了,也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就是想跟你说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早该跟我说,我会准备得更好一些,至少要比今晚好。”
“已经很好了,好啦,快回去睡觉吧。”苏韵再次朝她摆摆手,朝后头走去,脚步轻快。
秋梦期看着她消失在墙角的衣摆,目光久久收不回来。
她知道,自己完了。
秋梦期想起晚上老宋头脱口而出的哪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她心里其实是欢喜的,毕竟能和那女人被凑成一对,想想就觉得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可随即下意识却是极力想要撇开关系,因为害怕被她厌恶。
同性之间,有时候做好朋友可以,但变成情侣,对方却未必喜欢。
包括苏二爷还有苏家人看自己的眼神,她一面受用着一面惶恐着,想让他们误会,但又怕他们误会。
时至第二天早上醒来,这种矛盾的心里还一直盘亘在秋梦期的心间,以至于在和苏韵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都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直到苏韵又再叫了她一句,她才抬起头茫然道:“你叫我?”
“就我们两人,不叫你还叫谁。”苏韵嗔了她一眼。
就单单这一眼,又让秋梦期心里一荡,她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收拾起来,笑笑道:“昨晚吃撑了,胃有点难受,没太睡得好,一时候走神了。”
苏韵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却并未深究。
“昨晚你和老宋头对赌,要弄蒸馏酒,我待会儿去让人打造一套工具,还要准备甘蔗,要是成功的话,要不要尝试建造一个酿酒厂?”
“能挣钱的东西为什么不要,不过又要开造纸坊和玻璃厂,要联系造船的事情,还要开设酒厂,事情会不会太多了?”
“也不非得我们自己亲自管,和别人一起合作,分股就行,我看钟淑娘就不错,她搞餐饮,酒水也算餐饮吧,目前来看还算信得过,她也有靠拢的意愿和能力,可以把她吸收进来。”
苏韵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左手则将垂在颈边的头发往另一边拨开,露出细长雪白的脖子,天气炎热,又喝着热粥,脖子上面渗出几滴细细的汗珠,让她有一种汗津津的感觉。
秋梦期点着头表示赞同她的观点,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几滴汗珠子锁住了目光,游移在锁骨那一带。
就在汗水不堪重负向下滚落,隐入了隆起的衣衫底下的那一刻,秋梦期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她趴跪在苏韵的身前,双手把住对方细腰的两边,伸出舌头去舔//舐那一滴滚入衣领的汗水。
苏韵则香汗淋漓,湿透的长发紧紧贴在脸颊和脖子的周边,无助张着嘴——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原先放在桌面的手背覆上一片温热,顿时一个激灵,掌心向上一翻,握住了那只手。
“你又发愣了——”苏韵的声音传来。
秋梦期定定地看着她,浅浅的喉头上下滚动着。
“嘶……”
秋梦期这才如梦初醒地松开手掌,一点一点地将几个手指收回来,这时候她却莫名地抓住一个点道:“我的手很重吗,会不会不像女孩子的手……会不会很丑。”
苏韵闻言,眼睛从秋梦期的右手上扫过,因为做男子装扮,她的指甲也修剪得很短,略显圆润,那几只手指长而有力,纤细却不失坚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褶皱线条明显,指节分明,每个指头仿佛都在诉说着它们的生命力。
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就是这只手和手臂,轻轻松松将自己抱起来,当时她攀着她的脖子,抓着她的手臂,布料之下肌肉的紧实的触感还挥之不去。
她摇了摇头,“有点重,但不丑……”!
第 72 章 乡绅王氏
随着苏韵打造蒸馏设备和大师兄养伤的这段时间,秋梦期一如往常地上衙当她的县令。
如果是以前,她能闲着就不会让自己忙起来,可如今,自从知道了自己对苏韵的心思,就再也不能继续不思进取了。
于是就想从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做起,当然,除了审案之外。
这日,喊来孔兴贤,问他百姓纳税情况。
孔兴贤道:“回大人话,咱们封乐征税事宜主要由衙门户房牵头,再由县里的乡绅帮忙征税,这些年来一直这样,也没过什么差错,只是最近……”
“最近怎么了?”
“大人有所不知,封乐四十五个县的税收主要是摊给王赵两家乡绅帮忙收取,每家负责二十多个村子,往时这时候丁税已经能收完了,可如今却连四成都还不到,王家那边进度倒没什么问题,但赵家这边却很是怠慢。”
“赵家那边什么情况,怎的如此懈怠?”
“据说是最近赵老爷子孙子失踪,赵家上下所有人都忙着找这位小公子,根本就没有心思帮朝廷征税,要是今年不能按时把税收上来,完不成任务,上边责罚下来,咱都不好交代。”
“还有这等事,衙门可有帮忙找人去了?”秋梦期问道。
“找是找了,可照我说,这些年来赵家收税向来公私不分,又总是拖拖拉拉,还不如把赵家的这份差事全都交给王家来做,也好有个统一。”
秋梦期对于孔兴贤这个说法倒没多大意见,毕竟税收这种事能统一最好,两家各自为政,税收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很容易闹出矛盾。
既然赵家精力顾不过来,统一由王家来代征税也不是不可以。
正想应下来,却看到孔兴贤那贼溜溜转着的眼珠子,突然间又改了主意道:“这事晚一些再说,等回头找个时间见一下赵家家主,先听听他的说法再定下来不迟。”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王赵两家一起收税,据孔兴贤刚刚所说的,赵家收税拖拖拉拉的情况早就有了,可这几年他作为县丞代管封乐政务,怎么不做主统一了征税权,却偏偏等着自己来了之后才提出这样的建议,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果然孔兴贤听到秋梦期这么一说,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大人做事谨慎,三思而后行,下官受教了——”
秋梦期懒得听他讲这种马屁话,打断道:“户房主事也姓王,莫非此人也是这个王家人?”
孔兴贤忙回道:“正是,税赋征收、百姓教化,在县村一层主要都得靠当地的乡绅世家来帮忙执行,王家在封乐帮了不少大忙。”
正所谓皇权不下县,朝廷的官在地方也只到县尉为止,再往下就靠乡绅基层管理模式了。
按照士为四民之首,朝廷管官府,官府管士绅,士绅管百姓,税务这种事情,具体也是由士族乡绅来协助实施。
但士族乡绅收税,也有很大的弊端。
税收是国家
的根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种事却交给一个士族门阀来做,其间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其公平公正性可想而知。
秋梦期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方式还是相当不适应。
而今她听到户房主事王少庭正是孔兴贤极力推荐的那个王家人,心里就有了些计较。
上次查账,王少庭就是假借税务繁忙为由,将账本的事情给推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还是丁延出来顶了包。
一想到这事,她心里就窝火,于是对这个王家也喜欢不起来。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朝廷政令颁布下去,主要还是靠乡绅带头,不过怎么说赵家也是世家门阀,就算现在征税乏力,念在往日也帮朝廷做过事的份上,不能一言不合就罢了他们征税的差事。”
“是,大人。”
于是,秋梦期决定找时间去乡里走访一趟,过问税务相关事宜,看看是否有什么好的操作方式。
苏韵那边想开办玻璃厂需要选址,正好也能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
厂址的选址主要看交通,最好能靠近水路,将来不管是出海或者运往国内其他地方,走水路是上策,能减少运输途中的破损。
而且玻璃的加工需要大量的水,也必须要靠近河边,工厂的设置并不一定靠近城市,以免将来产生的三废污染会对城区百姓带来不便。
这日,秋梦期带着大福沿着沥河一路往万孝村的方向走,眼看日头越来越大,她决定进村子里歇一歇,顺便查探一下民情,却不想在村外的官道上,一群人正在聚众闹事,争执声越来越大。
二人赶紧赶过去,入眼的是两辆马车,马车上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挤在一处,哭得撕心裂肺。
而马车边上,家丁模样的男子正在拉扯着一个女孩,另外几个男人则拦住了几个义愤填膺的农人。
“把我妹妹还给我,你们这些畜生,你们没有权利把他带走——”
十七八岁的少年被那几名家丁死命架住,脖子上青筋暴露,可见愤怒至极。
领头模样的家丁走上前去,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你要是有银子纳税,就把人领回去,没银子他娘的赶紧闭嘴。”
“税税税,才交了地税又要交人头税,两个月涨一次税钱,谁能交得起——”
“那能有什么办法,这税是帮衙门帮朝廷收的,你要怨就怨朝廷去,干我们屁事,既然你们纳不起税,就得拿人来顶,谁也别想领回去!”
“胡说,北边赵家那边收税就没这么重,也没这么急,凭什么我们南边这二十多个村子就跟那边不一样!”其他百姓也纷纷叫嚷。
原本站在后头的绸缎男子一听到这话,站了起来。
其他家丁见状,叫了一声五爷,赶紧退开一条通道。
此人正是封乐王家家主的第五个儿子王少仁。
王少仁走到刚刚说话的那百姓跟前,阴鸷的眼神死死盯住那人,原本还硬气的村民瞬间腿脚一软,扑通一
声跪在了地上。
南边二十三个村子,谁人不知道,王家老五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听王少仁慢悠悠地道:“北边的村子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北边活。”
那人匍匐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只有刘二虎还在扯着脖子喊:“要不是我们家户籍落在那边,我早就去北边了,我妹妹也不可能落到你们这群畜生的手里——”
话音未落,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大巴掌。
“没听见我们五爷是代朝廷征税吗,对五爷不尊就是对朝廷不尊,就是对皇上不尊,打死你都算便宜你了!呸——”
刘二虎又气又急,却又被压制着动弹不得,身边老母和村妇哭成一团。
王领头看着自家主子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再听这群人号丧,冲着一旁的两人道:“把这女的押上马车。”
刘二虎更是大急,连声叫道:“春儿——春儿——”
被挟持带上了马车的春儿也哭着转头望着哥哥,绝望地大声哭喊。
一旁的王少仁嘴角露出得逞的冷笑,掌控别人生死大权的感觉让他十分得意,家丁早就见怪不怪,在一旁吆喝推搡着。
刘二虎被眼前这一幕给激得热血上涌,眼睛赤红,大吼一声挣扎着将两个擒住他的家丁奋力甩开,朝妹妹的方向扑去,可惜的是,很快又有五六个家丁手持着木棍朝他冲上来。
刘二虎年轻气盛,有些力气在身上,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在这群人群殴之下,时间一长就渐渐不低,背上胳膊上很快就见红。
就在这时,一个冷峻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什么人在乡野间聚众斗殴,还有没有王法。”
正在酣战的一群人听到这个声音,都齐齐停下手中的动作转了过来。
“什么人,敢管王家人的闲事!”王领头骂骂咧咧道。
“不平之人!”
秋梦期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已经大概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单单是这两驾车上姑娘就足以让她气炸了肺,更何况这群人还如此粗暴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她治下出现这样的事情,她怎能不生气!
听到秋梦期如此作答,一群奴仆顿时哈哈大笑。
“在我们的地盘,竟然还有敢称不平之人,真是不怕死。”
“怎么,这是你们的地盘?这儿难道不是万孝村吗,这万孝村是你家的产业?”
“臭小子,听你小子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今天就让你死了明白,封乐以南的二十五个村子,都是王氏家族负责收的税,这一代都是我们王家说了算,就是我们的地盘,怎么样,服不服?”
秋梦期冷哼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小一个代征税的乡绅,居然敢私自划分王土,真是自不量力。”
说话间,一旁的百姓似乎已有几人认出她来,尤其是被打倒在地的刘二虎,他虽然才十八岁,已经去服苦役有两年的时间,上次衙门补发工钱他也去了,还见到了秋梦期,如今见到是他,心中顿时一喜,挣
扎着开口喊道:“大人——”
“——??[”
“秋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您终于来了,救救这些我的女儿吧。”
王家家丁一听,瞬间吓傻了,一个看着一个,最后转头看着自家主子王少仁。
王少仁没想到这大热天的县令不好好待衙门里却到处乱窜,还让其碰到这种场面,他狠狠地剐了手下人一眼,随即走到秋梦期跟前,拱了拱手道:“王氏王少仁见过县令。”
秋梦期哼了一声:“还不把人放开。”
王领头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家主子。
王少仁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众家丁这才将刘二虎给放开。
刘二虎顾不得身上疼痛,膝跪爬到秋梦期跟前道:“大人,求求您救了我妹妹,救救这一车子的姑娘吧。”
刘二虎刚才那一番不要命的搏斗,给秋梦期留下不错的印象。
她弯腰将他扶起道:“起来慢慢说。”
刘二虎见她虽然不过是与自己同龄,甚至还要小一些,但其此时身上气质凛然让人不敢逼视,好在说起话来十分和熹,再想到她先前的那些事迹,感动之余忍不住生出信赖来。
然而还不待刘二虎出声,王领头却在主子的暗示下挤上前道:“大人,现在日头大,这儿离王家庄子近,大人不如先去庄子歇会儿,小人再与大人细细道来。”
秋梦期并不理会他,她看得出来,那王少仁嚣张跋扈,根本就没将她这个县令放在眼里,就连说话都是让家丁来传话,更懒得给他面子。
“你说。”她冲着刘二虎道。
刘二虎这才将事情原委道来。
正如他们刚刚争执时候所说的,王家带人前来万孝村收租,村民交不起税,这群人就动手把村民家的姑娘给抢了拿来抵税,村民不服,这才起了争执。
王领头谄笑解释:“大人,咱王家也是替朝廷征税,他们交不起税我们也没办法,银子收不上来,衙门要找我们问罪,总不能我们王家人自己贴银子帮这些刁民顶税吧。”
刚刚被王少仁质问的村民见到县令来了,胆子也大了起来,道:“为什么你们王家收税就要拿人家女儿抵税,可封乐北边的村子,人家赵家征税却没见过抢过别人的女儿。”
王领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朝廷摊派的税收任务,向来都是王家扛大头,赵家那边哪一年不是拖拖拉拉各种短缺,要不是我们王家帮摊了他们大半的任务,县里的税根本就收不齐。”
秋梦期来封乐这么久,最缺乏了解的就是税这方面,只是大抵知道是王赵两家士绅帮忙收税,其他的都是孔兴贤在负责,没想到下边却执行成了这个样子,直接逼良为娼了,这事不能不管,不紧要管,而且还得规范起来才行。
“如今还九月份不到,上半年的税才收没多久,秋收也还未到,这个时候逼着百姓交税,他们饭都吃不饱,拿什么交给你们。”
听到秋梦期这话,
王领头有些讷讷,
王少仁这才摇着扇子上前一步道:“大人有所不知,秋收的时候有秋收的收法,届时收的是地税,但这人丁税咱得交了吧,一年二钱,生下来就得交,全县那么多人口,现在不收,等年底又要收地税,就来不及了。”
秋梦期瞥了他一眼道:“封乐四十五个村子,每个村子都设有村正,往时收税都有村正协助,照你这么说,全年一年到头都在收税,这倒是让我怀疑你们平日办事是不是过于拖沓。”
“既然大人认为我们操之过急,那我们就晚些时日再来收税,不过到时候要是真完不成任务,若是孔大人问起罪来,还望县令大人给我们做个见证。”
王少仁说到后面,竟变得硬气起来。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秋梦期眯了眯眼睛道:“你这是对本县不满?”
王少仁摇了摇头,眼底透着淡淡的不屑,嘴上道:“县令大人爱民如子,我等人钦佩都来不及,怎么敢对你不满。”
说着不等秋梦期说话,一挥手道:“回去。”
家丁见状,拖着两驾马车就要走,其中一人还扯着春儿的胳膊要拖她上车。
刘二虎赶紧上前拦住。
秋梦期喝道:“都停下,把这些女孩全放了。”
“放了?”王少仁转过头来,故作一脸惊讶,“这些可都是明明白白抵了税的人,税本上已经勾红了,这笔银子可是我们王家人垫的银子,大人让我们放了,这话不在理吧。”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当是牲口,想买就买想卖就卖!”秋梦期满面寒霜。
几名家丁不以为意,甚至有人轻声道:“这年头哟,一个人能值几个钱。”
一旁的刘二虎大声道:“大人,我妹妹她们,就只抵了二两的税银——”
秋梦期一听,面色一沉,“你说什么,二两银子?”
去人牙那里买个下人,最低都得七八两银子,这些姑娘们一个个水灵灵的,一个才二两!
王家人见秋梦期变了脸色,有些心虚地闭了嘴。
王少仁慢悠悠地出声道:“你们家的女儿,是送到大户人家做婢女,以后过的是好日子,你想买九两十两,也不是不行,那就得卖去窑子里,你们愿意自己的女儿去被卖到窑子里糟蹋吗?”
众人闻言,一声不吭。
刘二虎却不服气:“你说送去给大户人家做婢女,我们又看不到,谁知道最后都送到哪里去,往年你带走的那些女孩,后来也没见给家里捎过信,谁知道是不是也被你们转手卖到窑子里去了。”
秋梦期看着刘二虎,心里表示很是欣赏。
可那王领头听到刘二虎这么一嚷嚷,直接垮下脸来,冲着她挥了挥棍子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敢质疑我们王家人!”
秋梦期看着这恶仆的样子,拳头都硬了,喝道:“以人抵税,本就不合规,全都给放了!”
王少仁这下来气了,他们王家后背有靠山
,这些年来他一直负责封乐这那边几十个村子的税收,嚣张跋扈惯了,底下那些百姓哪个对他不是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就连县里那几个官吏对他都要给他几分脸面,他本就没把秋梦期放在眼里,如今秋梦期又再三命令他将好不容易凑来的姑娘给放了,也板着脸道:“秋大人说得倒是轻松,这些姑娘既然已经抵了税,就是我们的王家的人了,放不放也由不得大人你说了算吧。”
秋梦期气笑了:“逼良为娼你还有脸说,自古以来就没有卖孩子抵税这种事,你这种征税方式本就不合大焱律法,再不放人,本县立马带你们回去立案调查!”
“原来封乐的县官竟是这么当的,我们王家作为封乐乡绅,世代为朝廷征税,如今却落了个逼良为娼的名头,真是令人心寒,这个苦差,我们不办也罢!”王少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可如今这些户人家我们已经把税本勾了,让我们就这么放人,这银子损失莫非也要让王家来扛吗?”
“这里十二个女孩,一个二两银子,二十四量,本县出了就是!”
王少仁冷哼一声道:“收上来之前是二两,如今是这些姑娘已经是我们王家的人了,没有十两,抱歉,不卖。”
秋梦期这回是真生气了,指着王少仁的鼻子骂道:“岂有此理,你拿人头抵税本就不合规,居然还敢坐地起价——”
“大人,你不会是想以官威压人吧,我王家在朝中也不是没人,而且我王某人也是为朝廷做事,帮朝廷征税,怨只愿怨这些刁民没有钱交不起税,那没办法,只能有什么就拿什么,皇上正等着我们下面拿着这些款去搭建九重塔呢,大人你这般阻碍征税,到时候税收不齐,就算你是县尊,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吧。”
“我管你王家朝中有什么人,我秋植不是被吓大,你若是识相,拿了银子就把这些姑娘给放了,否则就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王少仁竟一副有恃无恐道:“大人若是想寒了我们这群做事的人心,尽管拿我就是。”
秋梦期气笑了,冲着大福道:“去将他给绑起来,一会儿送到衙门去。”
大福手持铁棍,径直朝王少仁而去。
众家丁见状,顿时警戒起来,拿着棍子挡在王少仁前头。
秋梦期眼角一挑,道:“怎么,阻碍执法,还是拒捕?”
王领头有些犹豫,转头去看王少仁。
王少仁不说话,王领头会意,大喊道:“县令大人,我们五爷不杀人不放火,只是依律法代征税赋,而且我们王家世代士绅家族,大人要拿人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不然小的们不服,我们家主不服,我们三太爷如今是刑部侍郎,定也不同意大人您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拿人。”
秋梦期听到他搬出背后靠山,冷笑一声道:“不管你是哪个部的侍郎,今天不把这些人放了,就乖乖跟我们去衙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福,动手——”
大福闻言,二话不说,上去就要抓王少仁的胳膊。
王领头见状,
赶紧扑上来,
?[(,
七八个人围着大福一个人打。
刘二虎见状,赶紧从旁边捡起一个木棍子,就要上前去帮大福,却被秋梦期一把拦住。
大福本就力大如牛,近些日子又得秋梦期指导,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憨包,再加上对方这群家丁,不过是一群斗鸡走狗的小混混,打起架来毫无章法,东一棍西一棍的,更甚者还打到自己同伴身上,大福身后有秋梦期兜底,根本就不带怕的,舞起棍子来虎虎生风毫无压力,不到一刻钟就把这群人给撂倒。
王少仁根本没想到县令的贴身小厮竟如此厉害,见势不妙,赶紧喝退家丁,压着一口气,上前隐忍道:“是下人不懂事,得罪了大人,既然大人执意要将人放了,那我们只能暂且委屈了税赋这边的事务,把人放了,反正以后就算收不上来税也有县令大人担着,我们何必操这份心。”
说着冲着王领头道:“把这些姑娘给放了。”
原本围在周边的百姓闻言,激动得热泪直流,赶紧往马车的方向冲上去,要把自家闺女给拉回来。
秋梦期掏出银子递给大福,“去把这些银子给付了,免得说我这个做县令的占他们便宜。”
王少仁看着这群已经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给飞走了,心里一团火烧得正旺,听到秋梦期这么说,心里闷哼一声,道:“大人如今是封乐的天,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人想把人直接要走就要走,我们这些人能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大福咚咚咚地走过来,把银子往他怀里一塞,瓮声瓮气道:“银货两讫,没白拿你的。”
王少仁从来没被人这样塞银子,直接被大福这一动作给气得脸色扭曲,也更不待见秋梦期,一挥衣袖道:“我们走——”
“慢着——”
王少仁僵硬地转过头来,眼里带着明显的不服气,“不知县令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从今日开始,决不允许以这种方式征税,若是再见到你拿人抵罪,本县定将拿你是问!”
王少仁身子一僵,道:“我王家人世代为朝廷征税,却落个如此的下场,县太爷高兴就好。”
说着带着那群家丁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梦期看着这群人的背影,心里也是气得很,自己堂堂一县县令,竟被人处处掣肘,被一个小小乡绅威胁,心里憋屈得很,真是岂有此理。!
第 73 章 初见赵蕊
苏韵正在书房写写画画,听到门被用力推开,抬头一看,居然是秋梦期。
只见她满脸怒气,像一只炸毛的猫。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苏韵放下手中的笔,迎上去。
秋梦期用力地将手上拿着的鸡毛掸子摔了几遍,这才压下火气,将晌午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讲话,这里的乡绅就这么无法无天了吗,强拉走那么多的女孩,还有脸说是送去有钱人家做婢女,我看他脸上就差刻着逼良为娼几个大字了。”
苏韵听完,也是轻叹了一口气道:“自古以来,地方管理都少不了乡绅士族的参与,但这些士族门阀不交税,不知百姓疾苦,更有黑心之辈,还变本加厉欺压百姓,在参与衙门政务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捞一笔,着实可恶。”
“听那些百姓说,负责北边二十多个村子的赵家就没出现这样的状况,连税赋都没有南边高,简直就是乱来,可恨的是,那狗娘养的,居然还怼我,说是我拦着不让收税,今年丁税收不上来就怪我,我去他爷爷的,还威胁我,说朝中有谁谁谁做靠山,我要是真怕他我就不姓秋,真是气死我了。”
秋梦期气得连爆了几句粗口话,说着,又把鸡毛掸子捡起来,用力地一捏,竟把那手柄给捏了个粉碎。
苏韵见到,赶紧把东西抢了过来,安抚道:“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打又打不得,反倒让自己难受。”
“我是真的想揍他,不行,今晚我要去王家套麻袋,要狠狠揍他一顿才行。”
“去什么去,今天才起的冲突,今晚就去套麻袋,人家还不知道是你找人干的。”
“知道又怎样,他又没证据。”
苏韵瞪了她一眼:“揍他一顿要是能解决问题,你就去吧。”
秋梦期这才耷拉着肩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咻咻的。
苏韵瞧着她这么个模样,像只气嘟嘟的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听这气嘟嘟的鱼继续发着牢骚道:“亏前天县丞还说,王家征税工作做得好,说赵家就做得差强人意,建议把全县的税收任务都交给王家来做,照眼下的这些情形,要是真的把整个县的征税都给王家做,封乐百姓都不用活了。”
苏韵一听,皱了皱眉,紧接着冲着外头道:“大福,去把县尉请来。”
大福应了一声,蹬蹬蹬就走了。
季呼很快就到了,见到县令气呼呼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
秋梦期见他来了,勉强压了气,摆了摆手道:“坐吧,苏姑娘有话问你。”
苏韵如今的形象在季呼眼中已经非比寻常,忙转头向着苏韵道:“苏姑娘请问。”
“说说王赵两家的情况。”
季呼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她口中的“王赵”是哪两家,毕竟在封乐,还有谁的名头比他们大。
“王赵两家在封乐都是赫赫有名的士族门阀,均有良田数万亩,王家背后站着个刑部
侍郎;赵家那边,京都的京兆少尹是赵老爷子的堂侄。两家都做珍珠的生意,素来关系就不合,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年来赵家每次出货屡屡被劫,如今连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王家却安然无恙。”
听到这里,秋梦期和苏韵对视了一眼。
苏韵道:“吏部侍郎是中央官,是三品官员,京兆少尹只能算是地方官,且官不过正五品,前者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后者,单单这一点,赵家确实不敌,当然这还得看这几个靠山对族里的重视程度。好了,你继续说。”
“如今封乐北边二十个村子是由赵家负责收税,南边的二十五个村子则归王家管,王家收税不择手段,所以每年都是早早就完成任务,而赵家手段温和,甚至还听说常有拖欠者,这事已经不止一次惹得县丞不喜,好几次要把收税的差事全都交给王家来做,但又怕京都的京兆少尹大人怪罪下来,这才迟迟没下决定。”
秋梦期这时候才冷笑道:“怪不得他让我出这个头,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京兆少尹虽说和刑部侍郎不好计较,但想找一个县令的麻烦还是够的,多少也有点人脉。”苏韵道。
秋梦期又问道:“听说赵家的小公子失踪了,是怎么回事,来衙门报案了吗?”
季呼:“来报案了,孙锦带着捕快们也在四处搜查,但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
结合当下情况,秋梦期心中有些不安:“这孩子多大了?”
“小公子十三岁,天资聪颖,如今已经是童生的身份,赵老太爷是疼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甚至不惜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把小公子给找回来,把家里的田产分一半给他。”
秋梦期顿时眉头紧锁:“十三岁的孩子不可能自己跑哪儿L去,这事听起来大大不妙啊。”
季呼这些年来一直处理案件相关工作,自然早就想到了各种结果,叹了口气道:“眼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苏韵则转而问道:“你说的两家人都做珍生意,赵家货运出封乐就被山匪打劫,哪里的山匪?”
“是濛山的山匪,在封乐和始康的边界处。”
秋梦期乍一听到山匪两个字,就不由自主结合到戴雄那边,如今听到是个陌生的地界,皱着眉头接过话:“又是个三不管地带,和清风寨一样的地形,两边县份相互推诿。”
苏韵则轻笑一声:“这山匪抢劫还分对象,只劫赵家不劫王家,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季呼道:“也劫,但赵家是屡屡被劫,可王家这边不过是两三次。”
秋梦期哼道:“怕不是为了躲开嫌疑做个样子而已。”
季呼不说话,毕竟这种事,就算再怀疑,可没有证据,身为执法人员,有些话不好从他口中说出去。
“这些年衙门也没想办法剿匪吗?”
“衙门是有这个心但没这个力,先前清风寨那伙土匪,拿着一大群老百姓做威胁,那是不得不打;可濛山主要劫赵家,还有路过的一些客商,衙门没有银子请
人剿匪,自然就放弃威胁比较小的,这些都是孔大人说了算。而且就算有这个银子,卫所也会推说濛山那边太远,不愿去,最后就不了了之了,赵家的珍珠生意也因此没落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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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点了点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明天我去找一下戴雄,我得问问他到底和这个濛山的土匪有没有关系,上次说要清出货的道路,让他和周边的绿林人士说一声,他可是答应下来了。”
“你先去户房调近几年征税记录给我,完了再去找戴雄,之后再安排一下去赵家看看。”
“去赵家?不去王家吗?”
“不去,只去赵家。”
苏韵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秋梦期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点了点头。
……
秋梦期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先去户房调了税本,随后借故要下乡巡视农田,骑着快马带上王小宝早早就去了石盘村。
戴雄在听了秋梦期这一番质问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边上的络腮胡子:“周边山上确实盘亘着不少大大小小的势力,这不是世道不好百姓过不下去嘛。”
“那这个濛山的土匪是怎么回事,你当初可是答应我了,会和这些道上的弟兄说一声,让他们不为难进出沥州的客商,你要是真搞不定,好歹也得跟我说一声吧。”
“哎呀,主要是濛山的土匪吧,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那里有几个刺头,平日跟我们这伙人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先前也已经找人去知会他们了,最近确实也没见他们犯事,至于抢劫赵家,那都是招呼之前的事,我这也不知道你还要计较过去的那些烂事啊。”
“这不是烂事,这个土匪窝,看碟下菜,使劲逮着赵家薅,我怀疑他们背后的人不简单。”
戴雄点了点头:“不能吧,怎么我也听说濛山的土匪不只抢赵家的,连王家的也一起抢。”
“我翻了衙门的档案了,来报案的主要是赵家人,王家的寥寥无几,而且每次数额也不多,如果不是看碟下菜,那就是王家是为了掩人耳目洗脱嫌疑报的假案。”
“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为了洗脱嫌疑,那为什么不多报一些,如此一来不就更没人怀疑他们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王赵两家在封乐是两大乡绅士族,一家被抢劫衙门态度敷衍倒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两个士族乡绅都深受土匪侵害,衙门不想办法剿了那一窝土匪,却把兵力浪费在你们这些有名无实的清风寨上头,这可说不过去。”
戴雄闻言,顿时心虚,先前清风寨和台山卫所那边私底下的勾当,也不知道
秋梦期是否有所察觉,忙附和道:“还是县令大人分析得有理。”
秋梦期瞥了他一眼道:“戴叔,咱就明人不说暗话,先前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不过我也没打算计较,但濛山这事,我怕后面还是要得跟卫所那边借兵,到时候少不了要把那事拿出来给石千户压力,这话我先说在前头,到时候你就别掺和成不。”
戴雄就知道被自家闺女给卖了,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成,濛山那些土匪我早就看不顺眼了,但我们清风寨毫无缘由地也不好去招惹他们,你尽管打,到时候我不方便出面,让老乌带几人去吆喝一番还是可以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对了,王赵两家,你是怎么评价赵家?”
“哎,赵家靠山稍逊一筹,手段也没王家脏狠,这些年和王家斗屡屡见败,也是可惜了,赵家祖上是靠打捞珍珠发家,当年在封乐可谓是风光无两,后来王家不知道使了什么计谋,把赵家做事的那些匠人都给收买了,加上商道不顺,慢慢就成了这个样子。”
秋梦期皱了皱眉头,“眼下封乐的税收就是依靠这两家人帮忙征收,但我翻了税本,赵家那边收上来的粮食质量参差不齐,而且还时常有拖欠现象,这个成绩着实一般。”
戴雄叹了口气道:“大人可知道石盘村是王赵两家中的哪一家负责收的税?”
秋梦期想了想道:“封乐南边二十五个村子是归王家负责征税,石盘村位处南边,应当是王家收的。”
“没错,就是王家收的,这些年来,我们找台山卫所演戏确实也是迫不得已,王家派过来的乡官税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仿佛豺狼下山,倘若交不起税赋就要拿孩子去抵税,特别是谁家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简直就是遭了罪了,南边的村子这些年是不要命地筹钱交税啊。”
秋梦期这么一听就明白了,昨日在万孝村乡间遇到的那一幕就是这么回事。
“真是岂有此理,怪不得王家收的税又多又好,也怪不得衙门那些人都向着他们说话。”
戴雄道:“可人赵家就做不出和王家那样的手段来,听说他们有时候还会自己贴钱补税。”
“自己出银子补税?”秋梦期有些吃惊了,“居然还有这等事,这个赵老爷居然能有如此善心,那我倒要去会他一番。”
戴雄摇了摇头:“如今赵家管家的是赵家的大长孙女,税收也是她负责,赵老爷子已经好些年不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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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秋梦期带着苏韵前往赵家。
和王家不一样,赵家的府邸坐落河源村,因这里住的主要是赵家人,河源村也叫赵家村。
赵老爷子仅有一独生子叫赵承乾,赵承乾育有三女一子,三十五岁的时候带着妻子出海,遇到海难就再也没回来,留下赵老爷子和四个孙子女,古人重男轻女,作为独苗苗的赵铭自然就成了赵家人眼中的宝贝疙瘩,赵老爷子对这个宝贝疙瘩有多宠爱整个封乐县无人不知,这也是为什么赵铭失踪后,老爷子
就一蹶不振,甚至还放话只要谁能找到他的宝贝孙子,赵家直接将田产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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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苏二人到赵家村的时候,负责接待的果然是赵家长孙女赵蕊。
二十六岁的赵蕊长相大气,举止端庄,但眉间却带着一股郁色,看来赵家近期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情给她带来不小的压力。
鉴于来之前收集到的相关信息,秋梦期对赵家人还是保持着绝对的好感,受了她的礼后温声道:“本县新到任不久,但也听说了赵家这些年在封乐为百姓做的事,今日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弟弟失踪是怎么一个情况。”
赵蕊正要开口,却听到从后院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很快在两三仆人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位老人,看着应该是赵家老爷子。
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女子,和赵蕊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眼角上翘,但看着小一两岁,此人正是赵蕊的妹妹赵馨。
赵老爷子面带焦急之色,踉踉跄跄气息不稳,“听说县令来啦——是不是——是不是我的乖孙有消息啦?”
秋梦期见状,忙起身搀了一下:“老人家,我就是封乐县县令,这次是专门来调查赵铭失踪一案。”
赵老爷子听到秋梦期的这句话,原本期盼的眼神瞬间熄灭,但不知怎的随后又燃起了希望:“这么年轻的县令啊——也好,县令总比下边的人上心,快——蕊儿L,你把铭儿L的事跟县令说说。”
一旁的赵馨搀住老爷子的另外一条胳膊道:“祖父,您别着急,大姐省得的。”
赵蕊有些歉意地冲着秋梦期笑了笑,示意下人将老爷子扶到位置上坐好,这才道:“祖父,正和秋大人说着呢,秋大人亲自上门调查,会有好消息的,您且安心。”
赵老爷子这些日子没少听这些安慰的话,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已经不管用了,越说越让他心里绝望,不知不觉又是老泪纵横。
“我的铭儿L啊,他聪明伶俐,才十三岁就中了童生,眼看就要考秀才了,怎么就不见了呢,我可怜的乖孙啊——”
秋梦期见不得老人这副样子,但眼下对赵铭失踪的情况还不清楚,也不敢大包大揽拍着胸脯打包票,只得放缓声音道:“老爷子,您的乖孙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聪明的孩子就算真遇上事了,肯定也能想办法把自己给保护好,当然了,我们衙门也定不遗余力要寻找他的下落。”
赵老爷子一听,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铭儿L还活着,他很快就回来了?”
赵馨则看了一眼秋梦期,小声道:“祖父,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您这不是为难秋大人吗。”
赵蕊闻言,瞪了妹妹一眼。
秋梦
期忙道:“按照目前的情况,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赵老爷子有些着急道:“县令大人,
只要你能帮我把铭儿L找回来,我们赵家把这些田产都送给你。”
身后众人一听,脸上神色各异,赵蕊冲着个赵馨道:“先扶祖父回去休息,我同秋县令说说情况。”
赵馨似乎也想留下来,但看着赵蕊固执的眼神,只好不情不愿地搀着老爷子回了后院。
老爷子走的时候还不忘再次叮嘱秋梦期要找到他的乖孙。
赵馨苦笑道:“我祖父现在都已经魔怔了。”
秋梦期表示理解:“老人家这也是担心所致,看来赵铭这孩子实在是讨人欢心。”
赵蕊一听,嘴角也微微勾了勾,略带苦涩:“铭儿L确实是个好孩子,家里从上到下,就连是仆人们都没有人不喜欢这孩子,他自幼聪明伶俐,也不仗着祖父疼爱恃宠而骄,心地也善良,小小年纪跟我下村子去征税,见到那些贫苦人家拿不出税钱,都会替他们求情,让我免了他们的税。”
一旁的苏韵接过话头道:“我和大人也是才听说封乐北边二十个村子竟是赵大小姐负责征的税赋,佩服之至。”
赵蕊谦虚低头道:“祖父年纪大身子不好,二妹许配人家相夫教子,三妹虽云英未嫁,但忙着照看珍珠生产,弟弟还小,我才不得不担起这个担子。”
听到这里,苏韵眼底欣赏的意味更浓了,“早闻令尊令堂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你祖父也久不插手家里的事务,你小小年纪就担了这么个担子,实在不容易。”
秋梦期见她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冲着赵蕊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爷,姓苏,名卿韵。”
赵蕊倾着上半身微微颔首:“早就听说苏姑娘的大名了,却没想到苏姑娘才情过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美貌。”
苏韵笑笑道:“却不知赵大小姐是从哪里听人胡说的这些,我这算哪门子的才情。”
眼看氛围逐渐融洽,赵蕊也跟着漾起了些许笑意:“苏姑娘可记得钟淑娘,我与她熟识,我从她那儿L听说了一些苏姑娘的事迹,包括石盘村的板晒制盐法,如今周边村子都在效仿,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就算我不刻意去打听也能如雷贯耳了。”
除了钟淑娘之外,秋梦期难得见到苏韵和谁能聊得这般好,看着苏韵眼底满满的欣赏之意,心中突然警铃大响,赶紧插入话题道:“赵大小姐何不说说你弟弟失踪的情况,或许我们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赵蕊闻言,果然神色一凛,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只见她微微思索,捋了捋思路,将和赵铭失踪相关的事项又重新交代了一遍。
秋梦期听完,点了点头道:“老爷子已经放话谁能把赵铭找回来就送上万贯家财,倘若你弟弟是被人掳走,这些人也应该趁这个时候把人送回来换取钱财才对。然而如今还迟迟不见动静,我们猜说不定是赵家的仇家干的。”
赵蕊道:“赵家这些年来与人为善,仇敌也就只有一个了。”
一旁的苏韵却道:“赵家的仇敌只有王家一个,但和赵铭有利益冲突的,却不单单是王家人。”
赵蕊没有生气,笑了笑道:“赵王两家这些年来水火不容已是众所周知,在这样的情况下铭儿L失踪,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家身上,但事实上牵扯到利益的确实不只是王家人,就说我吧,二十六岁依然待字闺中,别人都道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赵家的财产,这样的怀疑当然很合理。
铭儿L要是将来走仕途,这财产就会落到我们姐妹三人身上,若是不走仕途,自轮不到我们,要是我们其中真有人为财所驱使,做出像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不瞒二位,赵家如今除了万亩良田之外,其他的不过是个空架子。人人都道能帮朝廷帮衙门征税是个肥差,却不知道这些年连年增税,赵家不知道为这二十多个村子垫了多少的税费,先前有人说衙门想换掉赵家,让王家负责整个封乐的税收,这对我来说其实求之不得,可我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就是为了这二十个村子的百姓,倘若我们赵家不收税,他们接下来是不是要跟南边的村子一样,鬻儿L卖女凑足税钱交上去,我们赵家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什么大善人,百姓早就知道我想撂挑子,宁愿撞死在我们家的大门上,也不愿被王家人逼死,税收这一块,赵家本就是骑虎难下。
至于珍珠生意,你们也知道的,赵家的匠人被王家收买,近几年往外运货皆被山贼掳走,出不了货,还能有什么银子?”
长长一段话,算是道尽了赵家人这些年无尽的委屈和困境。
苏韵道:“倒不是要误会赵大小姐,只是查案这种事情需要方方面面都要了解,任何人都有嫌疑,特别是利益相关者,都有作案动机。”
赵蕊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两位大人,也愿意将所有事情对县尊和苏姑娘如实相告,希望您二位能早日帮我找到弟弟。”!
第 74 章 影七苏醒
苏韵:“还麻烦赵大小姐将赵铭的那位护卫唤来问话。”
赵蕊闻言,冲着身边的婢女点了点头。
很快,赵铭的护卫被带到。
秋梦期看着他身上鼓鼓的肌肉,还有掌心磨着的老茧,就知道此人功夫不错,只要有他跟着,赵铭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掳走。
“赵八,那日你为何不跟着你们家少爷?”
“回县太爷话,那日少爷说了不出门,让我去帮三小姐送货,小的就去了,等晚上回来,就听说少爷下晌出去,后面就一直没有回来。”
苏韵问:“你帮你们三小姐做事,是偶尔为之还是经常帮忙?”
“只要少爷不出门,三小姐那边需要出货,都会让我跟着。”
赵蕊解释道:“我三妹擅长珍珠捕捞培植,如今家里的珍珠都是她在打理,因为山匪一事我们的珍珠如今出不了封乐,就只能在县内销售,好在质量好口碑不错,县内这些大户人家和商铺都爱跟我们拿货,也就靠着这点收入和佃租维持一家上下开支。”
见到扯远了,赵蕊又转回来道:“因珍珠价格昂贵,赵八功夫又是我们府上最好的,铭儿要是不出门,量大一些的货都由他跟着一起护送。”
苏韵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又问道:“赵八送货一事都有谁知道?”
赵蕊:“这些年都是这么安排,府里上下都知道,铭儿要是不出门,就会在院子里看书,他若是出门,一般也会和管家说一声,但那日管家却没听到铭儿跟他交代,只有门房那儿给铭儿开了门。”
秋梦期又立即叫来管家和门房,和赵蕊所说的一致。
她疑惑道:“赵铭平日乖巧不叛逆,出门都交代,那日却不交代,这是为何?”
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想知道答案,但谁也答不上来。
赵铭的事情暂时卡住了,秋梦期只得暂时跳过道:“除了赵铭的事,此次过来还想听听赵大小姐对税赋征收和濛山土匪的想法和建议。”
赵蕊看着秋梦期道:“征税的事我刚刚也和两位说了,倘若秋大人要收回去给王家一起做,我没什么好反对,对我来说,只有四个字——如释重负。”
秋梦期眨了眨眼:“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舍不得百姓,百姓也舍不得你们,怎的如今却换了个态度?”
赵蕊低着头,轻笑一声道:“在秋大人面前谈百姓,那是班门弄斧了,大人初到封乐就做了几件大事,尤其还把百姓近几年服役的工钱都结了,换谁都做不到,既然大人如今已经在抓征税事宜,定不会放任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无动于衷,我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长得好看,这么轻轻一笑,带着成熟女人的媚意,看着能让人酥了身子。
秋梦期忍不住多看两眼,赵蕊的这副模样,也只有前世的苏韵才能压她一头,如今苏韵这幅身子还小,这样的风情也得再过几年才能展露。
但眼下的文文静静,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眼珠子一转,目光忍不住又缠在苏韵的身上,直到苏韵迟迟没见她回话,这才抬起头来,却见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秋梦期这才赶紧收回目光,回道:“你怎么就觉得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和你商量把代征税的差事交给王家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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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期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赵家这些年来协助朝廷和衙门征税,功不可没,你们做这一行已经好多年了,经验丰富,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愿意和你继续合作下去,当然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具体的征税细节。
另外,倘若百姓实在交不起税,也是衙门该操心的事情,而不是把这个事都压在赵家身上。”
赵蕊不禁有些意外。
然而她却没继续纠缠征税的话题,转而问道:“大人想说濛山土匪,莫非您有什么想法?”
“是,不管是对你赵家来说,还是其他想到封乐做生意的商家,濛山土匪都不能留,不仅濛山土匪,周边的匪类都要一一铲除干净,就算不是封乐的,只要是新会境内,乃至沥州境内,只要有这种拦路抢劫的不法分子,我都会想办法联合其他的县郡,上报郡守大人和刺史大人,将其一网打尽。”
秋梦期说得干脆,赵蕊袖子下面的拳头也微微握紧。
这些年来,赵家因为珠宝运不出去,她管起这个家来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如果真的能把濛山土匪铲除,赵家的珍珠等奢侈品就能运出去,原本的死局也就活起来了。
“秋大人若是真能肃清沥州境内的土匪重塑商道,那征税一事,我赵家倒是还愿意继续帮忙。”
秋梦期和苏韵二人这时候也才不得不相信,在其他人眼里这块收税的香饽饽,人赵家还真不想要。
“你也不用急着给我承诺,濛山土匪这事我既然说出口了,自然是要办得漂漂亮亮,到时候你再决定我秋某人值不值得信任,封乐的征税任务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赵蕊忙弯腰道:“不敢,替朝廷征税本就是我们这些世家乡绅的荣幸,我们赵家自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协助衙门和朝廷做好这事,万万不敢以此作为条件要挟大人。”
“你放心,这不是你要挟的我,这也是我二人来之前就商量好了的,你就尽管去做你能做的,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我们提就是,我们回去后会增加人手查找你弟弟的下落,至于濛山那边,也就是这两个月内的事情,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寒暄一会儿,这才相互道别离去。
……
回到衙门后,秋苏二人讨论了一下今天在赵家收获的资料,觉得当前首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查找赵铭下落,二是剿匪。
赵铭一天找不到,赵家就没有心情和精力帮他们搞税务,如今王家这个样子,秋梦期是不可能再将征税这么重要的任务放在他们身上,若是再找别
家,万一这些人不但没有赵家的征税能力,也没有赵家的怜悯之心,搞不好会是第二个王家。
秋梦期道:“想撸掉王家征税的权利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这是他们敛财的一个手段,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衙门里另外几个县官没少从里面拿取好处,更何况人家背后还有刑部侍郎这样一个大靠山。”
苏韵一如既往又在那里写写画画,秋梦期见她不答话,便从后面凑上去,想看看她在画什么。
刚凑过去,不想对方正好转过头来,嘴唇就这样将将擦过娇嫩的脸颊。
两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僵住,随后就是各自各地转过头去,都有些不好意思。
秋梦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巴,感觉着上面似乎还残存着的温热。
她咬着唇,压制住内心的荡漾,轻咳一声,但仍忍不住道:“滑嫩滑嫩的,触感还不错。”
苏韵耳朵有些发热,瞪了她一眼。
“滚。”
说是滚,但这个滚字完全没有任何魄力,倒是让秋梦期给听出几分嗔怪的滋味,以至于让她甚至滋生出了几分胆大来,心痒着有股想要抱住她的冲动,但她不敢,于是又装作大大咧咧道:“亲都亲过了,这一次算是小儿科了。”
说的正是当时在发配路上,当时何老九想占苏韵便宜的时候她上嘴咬了人家的那一次。
可惜那一次没有能好好尝尝她的唇是什么味道。
也没能看清她当时被自己强吻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秋梦期这时也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那时候是不是对苏韵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占有欲?那一路作天作地怕不是这一抹占有欲作怪?
苏韵听她这话,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
秋梦期顿时神气起来,那时候自己一味欺负着苏韵,连嘴都上了,若换做现在,哪里敢亲她,连看她的嘴都要偷偷摸摸。
“这不是不小心的嘛,我也不知道你突然要转过来。”
苏韵轻轻转了转手中的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秋梦期这厚脸皮的人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这才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看赵蕊?”
“长得美,大气又端庄,二十五六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介于幼稚和成熟之间。”
苏韵闻言,语气瞬间冷下来:“我是问你她的为人,不是问你她的外貌!”
秋梦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不高兴,不想惹她生气,赶紧又把态度端起来道:“为人稳重,年少时父母去世,祖父又上了年纪弟妹又小,年纪轻轻操持着一个大家子,有能力也有魄力,根据我们所了解的信息,北部的村子税收情况确实如她所言,如此一来,也算是个有能力有魄力又有良心的女企业家了。”
苏韵这才点了点头:“倘若将来撸掉王家,征税方面赵蕊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不过前提是我们要找到赵铭,还要把濛山的土匪给剿了,不然她怕是不想干。”
苏韵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怀
疑赵家里面有土匪的内应。”
秋梦期惊讶地看着她:“你从哪里判断的?”
“根据季呼所提供的资料,赵家近几年连续被抢劫十几次,几乎次次不落,按理说前头被抢了几次,赵家不可能不防范,应该会寻求镖局帮助,甚至在出发押运的时间上面也会特别小心,保证消息不泄露出去,可还是被抢,土匪不可能就住赵家门口天天盯着他们吧。”
“有道理,若是这个猜测行得通,问问赵蕊他们每次出货,都有哪些人知道信息,再采用排除法把不相干的人排除出去。”
苏韵点了点头:“说不定赵铭失踪,也与这个内应有关。”
秋梦期突然道:“你说会不会真的是赵蕊监守自盗,她这么个年纪没有成亲,还一直把持着赵家的事情,她担心将来赵铭长大了,赵家的家产就得交到他的手中,于是让人把货给抢了,还下手将赵铭杀了,如此一来,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把财产霸占。”
苏韵靠在椅背上,轻轻摆弄着长发,道:“赵蕊是个聪明人,她应该不会这么做,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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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过去,赵铭依旧下落不明,而这两日,城里突然流传这样一种说辞,说封乐赵家大小姐赵蕊,如今已经二十六岁,却依旧坚持不婚,为的就是霸占赵家的财产,如今赵家小公子失踪,八成已经被其谋害掉。
这样的说辞不到两天就传遍了整个封乐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议论纷纷,就像是赵蕊的热搜词条后面加了个“爆”字。
作为封乐两个最为出名的两大世家之一,又负责北边的征税任务,百姓对这两家的八卦也特别感兴趣。
天然居中,正在吃饭的食客好几桌也都在议论这个话题。
“照我说吧,女人不好好嫁人相夫教子,还想着跟自家弟兄争夺财产,真是自不量力。”
“这个赵大小姐就是个有野心的。”
“一个女人有野心有什么用,野心这两个字搁男人身上那才是好词。”
“可不是嘛,当年赵老爷子要是没有把赵家交给赵蕊来当家,他们赵家也不会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要知道,当年赵家好歹也能和王家抗衡一二,可如今,王氏一族如日中天,赵家却凋敝零落令人唏嘘。”
“孙女当家,孙子殒命,也不知道赵老爷子后不后悔。”
“后悔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有这么一个狠辣的姐姐,我要是那个小公子,怕也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么久没见人,衙门又派出去那么多衙役捕快,就算是尸体也该被翻出来了吧,说不定就跟你说的一样,小公子自己躲了起来,他要是存心躲,哪儿那么容易找。”
“躲什么躲,怕都被那毒妇给害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赵蕊要是真想嫁人,依她那模样和赵家的家世,嫁个四五品官员都不成问题。”
“那是以前,眼下她都成了一老姑娘了,这么些年还把赵家搞垮,如
今又背着谋害幼弟的嫌疑,谁敢要啊,这种女人娶回家那可是败家。”
“听说那赵蕊长得十分端庄美丽,我倒是不怕她败家,反正不让她沾染家里的生意就是,娶回来当个花瓶解解闷,也不是不成。”
“都说赵蕊杀了她弟弟,你敢把这样的女人给娶回家,这是不想活了!”
“就是,都说最毒妇人心,有些女人狠起来,连男人都甘拜下风。”
“怕什么,无毒不丈夫,她再毒能毒过咱大老爷们嘛——哈哈哈”
几人说着,又喝了几杯黄酒,忍不住吃吃笑了。
不远处的隔间里,二掌柜的看着一旁的面带寒霜的钟淑娘,忍不住有些战战兢兢,“夫人,不然将他们轰出去算了,省得他们在这儿胡说八道,污了赵大姑娘的清白。”
“怎么轰,二十桌人,就有半数的人在谈这个事情,把人都轰走了,天香楼还要不要做生意!”
二掌柜直蹙眉,夫人和赵大姑娘素来交好,如今听到这些话,心里必定是不痛快,但如今赵大姑娘已经成了满城的话题,止也止不住,说轰人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就在众人肆无忌惮地调侃着赵家的时候,有人坐不住了。
大堂中央坐着几个衣着朴素的汉子,自进门后就一直在埋头闷饭,周边这些人说的这些胡话也全都听了个遍,越听越离谱,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一把起身,朝讨论最大声的那一桌走去。
同桌的伙伴见状,阻拦不及,也赶紧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一群大男人,背后议论一个女子,我都替你们害臊!”
原本说话的那一桌人瞬间停了下来,但很快就有人骂道:“我们说我们的,干你屁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那我问你,你是南二十村还是北二十五村的人?”
“我是哪里人与你有何相干?”
“相干可大了,你要是北二十村的村民,这些年来一直受赵家庇护,没有多征你的税,你就不该这么说赵家!”
“呵,你还真来劲,眼下南北的村子哪个不用交税,哪个交的税不是一样多,怎么你们北边的百姓就少交税,这话我要是告到衙门去,我倒是要问问那些个县官,凭什么都是封乐的百姓,收的税却不一样。”
“那你就该去问问王家,怎么他们负责地区就多收百姓的税。”
周边的人听到这两人对骂的这些话,就开始议论纷纷。
“近些年课税沉重,但北边的似乎过得比南边的百姓要好一些。”
“听说王家征税,要是纳不起税,要把家里的女儿抓去抵税。”
“竟有这等事,如此也太过分了。”
“你们北边的人不知道?我们村子里有一户人家,连续四年,每年被拉走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如今就剩老两口了,你说这世道,让百姓怎么活。”
“我们北边可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日子是苦一点,有时候赵家人见大伙儿实在交不起税,也给赊留到下一年交。”
“这年头居然有赊税这种事,
我是听都没听说过。”
“你们说,
会不会赵家自己帮村民垫付了,这才斗不过王家的?”
“哎赵家的珍珠一出封乐的地界准被抢,这事谁不知道,依我看,就是王家人和濛山土匪勾搭的,为的就是打压赵家的生意,好一家独大。”
“这话你也能说的,王家的爪牙遍布城中,你就不怕被人偷偷害了。”
“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原本发生口角的那两桌人,听到周边议论的这些话,一方觉得羞愧一方怕惹上王家的人,在其他人的劝说下,这才平息了怒气,各自回桌继续吃饭。
但赵蕊为了把赵家握在手里谋害幼弟的流言也并没有停息,更有一种愈演愈烈的感觉。
包间内,秋梦期和苏韵正在吃饭。
外面吵闹的声音自然也是传入了二人的耳中,秋梦期道:“赵蕊掌家这事也有近十年的时间,这些谣言却在这两日爆发,虽然是因为赵铭失踪,但还是有点不对劲儿。”
苏韵道:“这里和我们那不一样有手机有微博,一个消息几分钟之内就能扩散到全世界,眼下就算只是在一座城市里,街区跟街区房子跟房子之间都是闭塞,想要一夜之间流言满天飞还是有一定的难度,你想想,先前你这个县太爷发工薪,专门派人一家一户去通知,不也有人还是错过了,过后才来补领的。”
秋梦期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把王小宝叫进来道:“待会儿去你让六子他们去查一下,赵家大小姐的事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是的话找到源头的人。”
王小宝赶紧应下来。
秋梦期又看着苏韵道:“如果真的是有人推波助澜,谁才是背后的人,王家?”
苏韵道:“那我们得分析把赵蕊按下去,最后的受益人是谁。”
“自然是王家,如今赵家赵老爷子身子不行,早就不插手家中事务,二姑娘赵馨嫁了人,相夫教子,也是几乎不沾手赵家的生意,至于三姑娘赵竹,这姑娘醉心珍珠捕捞培植,走的是科研方向道路,真正有主事能力的只有赵蕊一人,王家自然是巴不得她快点倒了,这样一来赵家也就不成气候了,不管是从征税还是珍珠生意,就都成了王家的囊中之物,如果说有人推波助澜,王家的嫌疑最大。”
苏韵低头夹着菜,未置可否。
秋梦期看着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心中依然有疑虑,也不催促,让她自己慢慢想。
等两人回到家刚坐下,六子急急忙忙敲门进来。
“大人,大师兄醒了,说要见您。”
大师兄是秋梦期的大师兄,除了她,其他人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府上所有人都跟着她一起喊大师兄。
秋梦期一听,赶忙站起身,看了苏韵一眼道:“走,去看看。”
影七醒来就找秋梦期,绝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苏韵也跟着站了起来,二人跟在六子的身后,朝后罩房疾步走去。
不得不说,老宋头还是有两把刷子,人都伤成那样了,还是又把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她们到的时候影七还很虚弱,见到二人来了,忍着身上的剧痛道:“摘星阁没有解散之前,我接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杀死赵铭,我见了赵铭后,没忍心下手,把他藏了起来……”
秋梦期闻言大吃一惊,赵铭失踪还真跟王家有关!更令人欣喜的是,赵铭没死,还是被自己人给救了下来!
“赵铭现在人在哪儿?”
“在大河村苏家。”
秋梦期虽然激动不已,但一时间也有些迷糊:“师兄你怎么把人给放那儿了,您怎么认得苏学林那老家伙?”
“赵铭不想回家,说家里不安全,也不想见官兵,我调查过你和苏姑娘,加上那时候有事……要办……就把他放那儿了……”
秋梦期不得不佩服这男人的缜密的心思,“师兄,你这个消息来得真及时,帮了我们大忙,等回头事情办妥,我自会帮你请功。”
这是秋梦期第一次当影七的面叫他大师兄,男人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又摇了摇头,“不要请功……”
他伤极重,说完这几句又虚弱得要晕过去。
秋梦期原本还想问清赵铭一事的具体细节,但见他这样,只能暂时压下其他想法道:“都听你的,一切等你养好伤再说。”
说着,再看着影七闭眼沉沉睡去,这才和苏韵走出了房间。!
第 75 章 意想不到
一个月以来,整个赵家仿佛被乌云笼罩一般,阴沉沉的,不见天日。
赵老爷子坐在房中,一声接着一声地咳着,咳得厉害的时候几乎背不过气来,赵馨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侍疾,端茶倒水无不周到。
“这些事自有那些下人来做,你如今已经嫁到刘家,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也不怕落人口实。”
赵馨笑道:“我回来看自家祖父,这有什么,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又不会少块肉。”
赵老爷子捋了捋胡须,点点头道:“难得你一片孝心,哎,铭儿还是没有消息吗?”
赵馨闻言,眼神黯淡了下来。
赵老爷子见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尽是悲切之色,“我的铭儿啊,他那么乖,又是那么聪明,我如今已经不求他有多有出息多孝顺,我只想让他好端端地站在我跟前——老天爷啊——你已经夺走了我儿子的性命,难道连孙子都不留给我吗——”
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赵馨看着老人这般悲切的模样,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她咬了咬牙,弯下腰轻轻拍着老太爷的背安慰道:“弟弟不会有事的,祖父还是不要太过担心,您身子要紧。”
“铭儿不在,我的身子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我还要我这条老命做什么——”赵老爷子依然心如死灰,“你大姐呢,她这些天都在干什么?她可有好好派人去寻她弟弟的下落?”
赵馨欲言又止。
“是不是又去帮朝廷征税了,哎,这个逆女,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王家爱做就让他们做去,这些年为了征这个税,家里都不知道往里边贴了多少银子,以往我就不说了,可如今铭儿不见了,她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在铭儿的身上,百姓自有朝廷去管,她操这份心做什么!”
“祖父您也不能这么说大姐,她也是心善使然,”赵馨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大姐这么一心为百姓着想,可这些人却不领她的情,真是令人心寒。”
赵老爷子一听,脸一沉,问道:“外头那些人都说什么了?”
见到赵馨迟疑,他提高了声音,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敲:“怎么,连你也要瞒着我!”
赵馨忙道:“怎敢瞒着祖父,实在是外头的人说话实在太难听了,怕惊了祖父。”
“说!”
赵馨只得支支吾吾道:“就是外头都传言,说大姐不嫁人,就是为了……”
“哼,无非就是说你大姐为了赵家的财产才不嫁人,这话早几年前就说了,能不能再有点新鲜的!”
赵馨闻言,小心翼翼地道:“……那些人说大姐为了长长久久地把住赵家的财产……竟做出了……做出了……”
“做出了什么?”
“做出了谋害亲弟弟的事来——”
“放肆——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赵老太爷果然动怒了,斥过之后又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像是要把心肺给咳出来一般。
赵馨忙道:“祖父,这话可不是孙女说的,是外头到处都在传,百姓议论纷纷,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会不心疼大姐,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辛辛苦苦——”
“你知道就好,虽然我一直对你大姐最近做的那几件事很不满意,但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外人怎么说我不管,家里的人,万不可当着你大姐的面说出这样伤她心的话。”
赵馨偷偷打量着赵老太爷的脸色,一时候也瞧不出什么东西来,忙软下声音道:“我知道,馨儿怎会说出让大姐伤心的话来。”
两老少又说了一会子的话,赵馨刚要起身和老太爷告辞回家,却听到门外一阵吵闹。
很快管家来报,“老爷,是城里的几个老主顾,往年都是和咱赵家拿的货,说是要解契来了。”
老太爷大吃一惊,问道:“怎会突然闹到这个地步,莫非是出了什么差错?”
管家支支吾吾。
赵馨叹了口气道:“祖父,想来还是刚刚咱们说的那件事给闹的。”
老太爷有些受不住,捂着胸口颓然坐下来,又道:“既然是解契,也是到铺子里找大姐儿,怎的找到家里来了?”
管家道:“这些人说了,也不是他们非要和赵家解契,他们还是喜欢咱赵家的货,实在是城里到处传着大姐儿做了不好的事,他们要是继续从赵家进货,顾客就不愿上门,可又不好和大姐儿当面说,只好告到您这里来了。”
“这都什么事啊,什么时候我们赵家家里面的事也成了封乐百姓关心的头等大事了,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这些人真是糊涂啊。”
“老爷,那您要见他们吗?”
“不见,”老太爷摆了摆手道,“这个家只要还是大姐儿当家一天,我老头子就不能另起一个灶头拆了我孙女儿的台,你去跟他们说我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
管家领命而去,赵馨又细细地又把老太爷安慰了一番,直到老爷子气顺下来才提出告辞。
出到门外的时候,听到老太爷叫仆人进去,赵馨原本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只听到屋里传来老太爷的声音:“让那个逆女明天晌午回老宅来见我。”
赵馨悄无声息下了台阶。
次日晌午,赵家老宅。
赵馨和刘武通二人双双进了老宅的门院,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身影玉立庭前。
赵馨忙向前疾走两步叫了一声大姐。
赵蕊一脸倦色,冲着她点了点头,看着刘武通道:“最近事情多,我都在外头跑,铭儿的事十万火急,铺子里庄子上也不能不顾,家里倒是疏忽了,如今祖父身子抱恙,妹夫却次次都能陪着二妹一起前来侍疾,真是有心了。”
刘武通忙笑道:“都是自家人,馨儿祖父就是我的祖父,应该的。”
赵馨嘴角噙着冷笑看着刘武通,要不是家里还摆着四个姨娘,她还真信了他这样一副嘴脸,但在赵蕊看过来之际又换了副笑脸道:“相公,你去陪陪祖父,
我和大姐说会儿话。”
刘武通赶紧应下,
转身朝内院而去。
赵蕊看着他的背影,
也没拆穿他们面上的一团和气,刘武通纳妾的事,她又不是耳聋目盲,怎会不知。
“最近都是二妹在照顾家里,辛苦了。”
“大姐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我嫁了人也还是赵家女,照顾自个儿的祖父,难道是为了一句辛苦不成?”
赵蕊苦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馨轻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想跟你计较这些,不过昨日我过来,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祖父面前嚼舌根子,把外头的那些谣言说给他听,害得他老人家气得差点发病。”
赵蕊面色一紧,随后叹了口气道:“赵家不是铜墙铁壁,再怎么防范也防不了所有人,都是我不好,让祖父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大动肝火。”
赵馨道:“祖父如今身子不好,若是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大姐还是要多担待些才是。”
赵蕊听到这句话,沉默半晌,最后道:“我怎会放在心上?”
赵馨似乎也觉得自家刚才那句话有所不妥,她受不了赵蕊的辛苦二字,赵蕊又何尝愿意听到让她担待亲祖父这样的说辞?
但还不等她出言补救,却又听到赵蕊道:“让祖父这么大的年纪还为我的事情操心动气,实在不孝。”
“大姐也不必这么说,只因你现在当家,外出入内都有人盯着,祖父少不了因此牵连动气,你看像我和三妹,祖父就少有管束我们的。”
赵蕊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按压了一下眉心,“如今外面关于我的流言满天飞,更有客商上门解契退货,祖父既然已经知道这个事情,免不了要因此伤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馨欲言又止。
“二妹是想说什么?”
“哎,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话当不当讲说了怕是要惹大姐误会。”
“我们两姐妹之间,有什么误不误会的。”
赵馨听她如此宽慰,这才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是想说,大姐眼下面临的这个处境,说起来也不是无解。”
赵蕊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自己这个向来存在感比较弱的妹妹,“这么说来二妹有可解的办法?”
“有是有,但大姐不一定愿意。”
赵蕊苦笑道:“只要能找到铭儿,祖父的身子能好起来,赵家的一切经营照旧,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赵馨摇了摇头:“铭儿到底在哪儿,我们谁都不知道,但至少这事能平息外边的流言,祖父至少也能少了一件烦心事。”
“二妹不妨说说看。”
赵馨道:“如今外头的流言其实都是围绕大姐当家这个事情来转,倘若大姐不当这个家,那些人不论是说你为了赵家的财产不嫁人,还是说铭儿因为害怕你而躲起来,甚至有说大姐为了财产……屠弟的种种谣言,只要大姐暂时卸下当家的担子,这些谣言就都能不攻自破,赵家的声誉也能恢复过来。”
赵蕊听完赵馨这一番话,愣了半晌,随后笑了笑:“这么说,二妹是想帮姐姐接下这个担子了?”
赵馨摇了摇头,“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哪里还会沾染娘家的生意,这不是还有三妹吗,让三妹接管就是。”
赵蕊似乎没想到赵馨居然将赵竹给推上来,静静地看着赵馨两眼,好一会儿才出声道:“此事我并无不可,就怕三妹那性子,不愿意管事。”
“大姐若是担心,回头我去劝三妹,她准会答应,大姐只要说服祖父即可,”说着又忙着补充道,“大姐你也不要多想,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等回头形势缓下来,铭儿也回来了,大姐你再从三妹手上把掌家大权拿回来就是了。”
赵蕊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是惭愧,本来想着能将赵家发扬光大,却没想到,赵家最终却是败在我的手中,把担子交给三妹,如此,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赵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蕊给制止了,“不必多说,你去帮我做一下三妹的工作,祖父这边我会想办法说服他老人家。”
赵馨压着心中的喜悦道:“是,我先去看一眼祖父,等晚些再去和三妹说。”
赵蕊点了点头,带着随从出门去了铺子。
……
赵竹一听说要顶替大姐管家,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说过了,我只对珍珠感兴趣,我不想管生意上的事。”
赵馨拉住她的手,软声道:“又不是让你永远管这个家,眼下大姐不是流言缠身嘛,你就当是帮大姐,暂时代管一阵子。”
“可大姐管的那些事,我一件都不会。”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帮着你吗?”
赵竹一听,干脆道:“二姐你干吗不自己管?”
“我?”赵馨稍微愣了一下,“说什么呢,我都嫁出去了,再沾染家里的生意,这像什么事。”
“要说嫁人就不能管家里的事,那岂不是要让天下的女子都不做事好了,哎,大姐这些年也够苦了,外边的人凭什么这么说她,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祖父为了把大姐留在家里管事,硬生生掰断了大姐的好几段姻缘,才不是大姐因为觊觎赵家财产非要留家里不嫁人!”赵竹气呼呼地道。
“这事咱家里是都知道,可外人却哪里知晓这些,这事事关祖父名誉,谁也不好往外边说,如今家里上下那么多张口都等着吃饭,要是被这些流言给影响到了家里仅剩的这些产业,败了祖宗的基业,祖父定也是不同意。”
赵竹知道说这些也不能改变什么,但又不服气道:“都是未出嫁的女儿,若说大姐有企图心,难道就能把我排除在外头?”
“哎哟三妹,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你不愿沾染这些事,只想埋头鼓捣你这些珍珠什么的,照我说也就暂时顶替一下,让大姐歇息个半年,等这波流言过去了再把事交回去给大姐不就成了。”
“可要是搞砸了怎么办?”
“这不是有我吗,你不愿管家,又心疼大姐想让她歇息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二姐帮你就是——还是你觉得二姐啥也不懂拖你后腿了?”
“说什么呢,你要是不嫌烦,我接下这个差事就是。”
赵竹是真心心疼赵蕊,又得了赵馨的承诺,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是想起家里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这一堆事情,心里不免也有些难过,自责道:“要不是那日我让赵八跟着去送货,铭儿也不至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现在他下落不明,我心里实在内疚得很,这段日子我也没停止过寻找铭儿的下落,可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让人心忧。”
也正因这些原因,当大姐困于流言,这副担子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不像以往那样坚持回绝到底。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铭儿也不小了,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拴在裤腰带上,如今家里能撑下去,都赖于你培育出来的珍珠,不管大姐和祖父心里怎么想,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怪你的。”
赵竹听着,叹了一口气。
……
赵竹这边搞定之后,也不知道赵蕊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也说服了赵老爷子,赵家的担子就这么落在了三小姐赵竹的身上。
秋梦期得知这件事后,叫人把赵蕊请了去,说是打算成立一个厘金税局,专门掌管封乐的税收工作。
赵蕊直接拒绝了,毕竟这么些年来她承担了封乐北二十村的征税工作,因为过于同情百姓,加上年赋税增加民不聊生,使得这件事情变得非常的吃力不讨好。
而且她要把全部精力放在查找赵铭下落这件事上。
然而她越是这样,秋梦期就越不愿意放手。
在这个几乎没有正规征税条例的环境下,征税工作在大部分情况下依托的是征税人员的人品,王家之流万万不可取。
“这事你还是找别人吧,铭儿失踪已经一个月了,我答应过我祖父一定要找到他,所以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找到我弟弟。”
“我要是能帮你找到赵铭,是不是你就会答应我的条件?”
赵蕊眯了眯眼。
秋梦期摊开手心:“看看这是什么?”
“!”赵蕊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铭儿的随身玉佩?”
“你放心,他现在人很好,我和他了解过情况了,确实是有人害他,我的人救了他。”秋梦期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大师兄的功劳揽在身上。
“是谁要害他?你先让我去见见他!”
“你绝对想不到,不过咱得事先说好,见到了赵铭,你就得答应我的条件。”
“只要铭儿安然无恙,我答应你就是。”
……
赵竹忽然之间接了这么个担子,一开始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加上赵蕊说不干就不干,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也很少在家里出现,一时间把她给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二姐赵馨果真如同先前她所说的那样帮衬她,在方方面面都帮她处理了不少的事情。
连那些上门退契的商家,竟也都偃旗息鼓不要求解除契约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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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生意好像也没那么难管,毕竟二姐都揽了大部分的事,自己的生活跟以前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还是一样可以潜心于珍爱的珍珠,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以前的日子该怎么过,现在也还是那么过。
当然,对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和赵蕊一样,那就是要把赵铭找到。
而此时城南刘家,赵馨夫妇二人正在接待一名神秘贵客。
“如今赵家八成的事务都归你管,赵蕊一事,你什么时候动手?”
赵馨转头和刘武通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如今大姐已经不管家里的事了,依我看那个计划没有必要再实行下去。”
“果真是妇人之仁,赵蕊这人不容小觑,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你在赵家的位置就坐不稳。”
“你刚刚都已经说了,八成事务现在都集中在我手上,就算她这个时候当真发现端倪也都无济于事了,又何必非要她性命不可?”
“那是因为赵铭被我们联手解决掉的事还没有曝光出来,一旦这事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依赵蕊的能力,不论她何时何地想要反扑,都能够在我们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赵馨闻言,脸一下刷的白了,“杀死铭儿的是三公子你,何必把我们夫妇也扯进来,按照当初的计划不过是暂时关着铭儿一阵子,可谁知你们王家人竟如此不讲信用,私下动手杀害我弟弟,此事我没追究你的责任就已经不错了,你休要再咄咄逼人让。”
“没有你们把赵铭引出来,我们又岂会那么容易得手,而且还没有惊动任何人,又能把锅甩到你大姐头上。照我说,做都做过了,杀了人要有杀人的觉悟,别当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
赵馨脸色十分难看,但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反驳,毕竟当初鬼迷心窍弄成了大错,如今想要回头也来不及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你不杀赵铭和赵蕊,赵家就轮不到你二小姐做主,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你们不仅要解决掉赵蕊,还要解决掉赵家那个老不死的,不过也不打紧,这老不死的已经多年不管事了,加上他的乖孙失踪,倘若到时候赵蕊要是真被我们干掉,这双重打击,就算是一个身康体健的人,都未必能挺得住,更何况赵老爷子这样的羸弱之人。”
“大公子实在是过于欺人太甚了,当初说好的,只要我能当了赵家的家,这事就了结了,可如今你却口口声声还要我大姐和祖父死,恕我万万做不到。”
王少智看着赵馨那张激动的脸,冷呲了一声,“现在想当个孝女?来不及了!从你把赵铭从赵家骗出来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绑在一条线上,你也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王少智,你别得寸进尺——”
“赵二小姐,王某不过是劝你看清楚眼前的现实,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也是死,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躲在你大姐锋芒之后毫无出头的可能,你以为你这次能把她拉下来就真的赢了?告诉你,赵蕊一天不死,你就
一天不能名正言顺地坐稳赵家当家的位置!”
赵馨闻言,嘴中发苦。
“十天之内,我要看到赵蕊死,过十天之后她还活着,那么赵铭死亡的原因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封乐城,就和几天前我们散播你大姐的流言一样的状况。”
王少智说完,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他如今已经得到消息,县太爷正在秘密执行赋税改革计划,而这个赵蕊卸了赵家的担子之后,就被姓秋的个招揽了过去,按照县太爷先前做事的风格,说不定又要在这上面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王家这些年有一半的财产就是靠着征税搜刮民脂民膏攒起来的,若是没了这一份差事,那等于砍掉了一条臂膀,他动不了县令,难道还动不了赵蕊?
赵馨在对方一双鹰眼地紧紧逼视之下,脸上血色褪尽,然而还不待她再回应些什么,王少智一甩衣袖,带着随从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赵馨呆坐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刘武通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才回过神来。
“都到这一步了,万没有再退回去的理由,只要大姐一死,老太爷必定也没几日的光景了,至于三妹,还不是都听你的,到那时候,赵家就被我们夫妻二人牢牢掌控,哪里还用再仰人鼻息郁郁不得志!”
赵馨一听,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刘武通,就算大姐和祖父没了,赵家还姓赵不姓刘,你可搞清楚了。”
刘武通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但仍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这是自然,娘子姓赵,继承赵家当然名正言顺不过。”
赵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最近忙着处理赵家的事情,贺儿和月儿那边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你这个当爹的别一天到晚地埋在那几个姨娘房中,有空多看看他们,毕竟这两个孩子身上也流了一半赵家的血,将来你想要日子过得舒心,还得靠着这两个孩子不是?还是你以为那几个姨娘能帮到你什么?”
刘武通连连点头:“我知道,这几日你没在家,我都亲自督促贺儿做功课,你放心就是。”
赵馨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但仍旧是愁眉不展,“大姐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办,你说大姐那么聪明一个人,但凡我要是露出一点破绽,她都有可能会觉察,王少智真是尽给我出难题。”
“大姐越是聪明越是留不得,否则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哎,我都不知道当初答应王少智的合作到底是对还是错,铭儿那么聪颖的一个孩子,可姓王的居然心狠手辣至此,将他狠心杀害,这才害得我们如此被动,倘若铭儿不死——哎,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赵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忍不住长吁短叹。
“都到这一步了,你又何必再说这种丧气话,自古以来成大事者谁不心狠手辣?我也知道都是因为我身世不好,不是嫡长子,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幼子,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二,庸庸碌碌,才累得娘子为我殚精竭虑到这般地步。”
赵馨看他这副模样,心中暗恨,确实也是因为刘武通不争气,她才不得不冒险走的这一步棋子,只是这厮明知道自己都为他做到了这个地步,却依旧留恋几个小妾的屋子,这个月以来宿在自己房中不到三天,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
第 76 章 不借更好
衙门后宅书房,秋梦期、苏韵正在和赵蕊商量关于税务改革一事。
秋梦期道:“读书人不交税,当官的不交税,名门望族世家门阀也不用交税,百姓只占一半的土地却要交税养活所有的人,不仅要缴地税,还要缴人丁税,举国上下皆是如此,如今税赋越来越高,征税人员还要盘剥一层,这样的世道百姓的孩子还不如生下来就直觉按死水里了,也不用再来人间受苦。”
苏韵瞪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秋梦期背着赵蕊冲她吐了吐舌头。
赵蕊并未注意到一人的互动,淡淡道:“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士族、官吏免税,土地集中在这些人名下,当然,我们赵家也是如此,赵家几万亩地,都挂在我堂叔父的名下,也从未交过一文税费。”
怕秋梦期又说出溺死人这样的话来,苏韵接过话头道:“这事对事不对人,错的是整个时代的土地、税收和官僚制度,只有改革土地制度防止兼并,官吏士绅一体纳粮一体服役,才能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而且还要大力发展商业,三大产业活起来,消费才能上去,大家手里才有钱。”
这一席话,说得赵蕊一愣一愣,好些词都听得懂,但串在一起就不太明白。
但她还是出声道:“大人,苏姑娘,我能看得出来一位是真正想为百姓做好事,赵家如今受制于人举步维艰,我也愿意依附您一位,但实在是祖父思念孙儿得紧,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若是可以,希望大人能先偷偷安排祖父和我弟弟见上一面,让他老人家安心,至于其他,大人只需开口,赵家必定从命。”
秋梦期:“确实是我们疏忽了,没考虑到赵老爷子的情况,你放心,这件事即刻安排,不过赵家如今已经逐渐过渡给你一妹,你觉得你还能代表整个赵家吗?”
赵蕊笑了笑,“赵家世代扎根封乐,虽说最近这些年商路堵塞没办法外销珍珠,但好歹还是有自己的体量,我十六岁开始管家,如今已经有十年,我一妹才着手赵家的生意几天?”
秋苏一人相视一笑:原来你竟是这样的赵大小姐。
……
三日后。
赵家书房中,赵蕊赵馨姐妹一人相对而坐。
茶香袅袅,姐妹一人却是神情各异。
“听说小竹还是和以前一样恨不得整宿都泡在作坊里,家也不回,外头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赵馨看着她将杯中的茶水呷了一口,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笑了笑道:“是,小竹不爱管这些,我见她忙不过来,就搭了把手。”
“搭了把手?和王家合作,这叫搭把手?”
看着赵蕊脸上的不悦,赵馨道:“珍珠卖给谁不是卖,何必分什么王家李家的,大姐不是我说你,往年我们赵家的珍珠销量上不去,虽说有大部分的原因是道路盗匪出没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你总是拉不下面子和王家合作,开门做生意,都是别人挑我们,哪里轮得到我们挑客人?”
赵蕊虽然不开颜
但也并未动怒,看着赵馨的目光却带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怜悯,“如此说来,一妹和王家那边的往来应该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吧。”
赵馨不知道她是否意有所指,脸色瞬间血色褪尽,含糊道:“不知道大姐说的是什么,珍珠的事却是也是这几天才搭上线。”
“这样啊。”赵蕊说着,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叩叩的声音,弹得赵馨心里七上八下。
“大姐或许可以试着看看后续的收益,说不定并不比以前差。”
“我是那种只看利益的人么?”
说话间,茶水已经去了半壶,对面赵蕊也频频捂着肚子,赵馨眼看药效似乎已经发作,终于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姐,你也别怨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赵蕊的脸色这时候才微微发生变化,在她心里,虽然已经知道赵馨都做了什么,还有正在做什么,可眼前这人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愿意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但现在看来,对方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没有人逼你!”
赵蕊说完,捂着肚子瘫在地上,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赵馨看着赵蕊那痛苦的脸色,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
“大姐,怨只怨你挡了我的路,都是赵家的女儿,凭什么你能掌家我却不能!”
赵蕊眼中布满了痛苦和失望,断断续续道:“——没有人说你不能掌家,眼下你不是已经掌家了吗,何苦还要对我痛下杀手——”
“不,你不死,我就不能完完全全掌控整个赵家,只有你死了,这些人才会真正听令于我!”
“——你——你是不是把小竹也——”
“那倒没有,小竹对这个位置没有兴趣,她只在意珠宝,她将来会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会舍得让她去死。”
“你不舍得让小竹去死——可你却舍得让铭儿去死!”赵蕊眼睛通红,虽然知道亲妹妹对赵家这份产业执着,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做到了这样一步。
“我也没办法,”赵馨难过道,“我本来也没想到要他的命,可王少智他们自作主张把他杀了,我这才没有退路,不过杀了他也好,如今再加上你没了,祖父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成为赵家真正的掌权人了!”
“与虎谋皮——怎会有好下场——”赵蕊说着,再也支撑不住,吐了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赵馨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一会儿这才移步上前,伸手在她鼻尖下探去,发现没了气息,站起身,用力地推开大门。
“快来人,大姐服毒自尽了——”
“快来人哪——大姐服毒自尽了——”
凌厉的叫喊声划破整个寂静的院落,如同晴日里的闷雷平地里炸开,整个赵家顿时骚动起来,乱成了一团。
很快,后院传来呼声:“快,叫大夫,老太爷晕过去了——”
……
十月份,封乐城出了件大事,曾经名噪一时
的赵家原实际掌舵人赵蕊,为了霸占赵家财产,将家中唯一男丁——亲弟弟赵铭杀害,最终逃不过内心谴责,服毒自杀。
赵老爷子连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遭不住打击,卧病在床,昏迷数日不醒。
三姑娘赵竹醉心研究珍珠培育,并无掌家天赋,赵家的担子最终落在了老一赵馨的头上,纷纷扰扰的一切,随着赵蕊的死终于尘埃落定。
数日来,赵馨忙着接管各个铺子生意,与城中合作商家进行接洽,迎来送往,好不忙碌。
虽然忙碌辛苦,可赵馨却甘之如饴,毕竟这是她渴盼多年终于摘下的果实,在这一刻总算才把赵家牢牢地抓在手里,更是命赵家上下,改称她为家主。
作为家主的丈夫,刘武通更是大量地将自家人安插进了赵家,窝囊了半辈子,如今算是靠着妻子挣回了一些脸面,两个平日在府中被堂兄弟看不起的孩子,凭着母亲掌权赵家后,身份也跟着变得珍贵起来。
毕竟在封乐,即便再怎么斗不过王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根扎封乐多年,在赵蕊的多方运营下,各方面的底蕴并不容小觑,除却珍珠产业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大大小小产业,每天都为赵家源源不断地开源着。
赵馨如今手握这份产业,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
而让赵馨吃惊的是,自家这位大姐性子低调,私下创立的产业却是不少,她也是接手后才陆续有人靠拢过来,仅仅这一些已经足以让她吃惊,而那些没有自动靠过来的,若是她不仔细去挖,是不是就这么一直隐藏在水下?
赵馨吃惊于赵蕊的手段,又茫然于自己的掌家能力,越接近赵蕊生前创办和运营的产业,越发现赵蕊能力之强劲,也越突出自己束手无策。
倘若不是她使计在茶中下了毒药,倘若不是赵蕊足够信任她这个妹妹,这辈子让她拍马都赶不上自己那位平日不显山不显水的大姐。
她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驾驭这个表面看似平平无奇的赵家。
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她如是想着,反正如今赵蕊和赵铭都已经死了,绝对的威胁已经不存在,老太爷又缠绵病榻昏迷不醒,不足为惧,赵竹那个只知道珍珠的呆子巴不得不沾染家里的这些事,赵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于是赵馨大张旗鼓地开始收拢各项产业。
一时间下来,风光无限。
当然,如果没有王家的骚扰那就非常完美了。
赵蕊的丧事才过去三日,亲信就来报说王家三少爷王少智请家主见一面。
赵馨数日来沉迷在一句句赵家主的呼声中不可自拔,但王家一直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巅峰时刻王少智悄然出现,让她原本就不安的心陡然一提。
这种被尖刀悬挂头顶之上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把柄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她的挣扎显得十分无力。
刘武通跟着搬进赵家之后,消停了几天,一直在讨好着这位掌握家里生杀大权的发妻,但才过了没几日,心里又蠢蠢欲动地想把几个
姨娘也接过来,只是想到赵馨那凌厉的模样,只得暂时把小心思给压下来。
如今听到妻子询问他意见,一向没啥主见的他能有什么好主意,只得道:“王少智有我们的把柄,不可轻举妄动,先见见面再说。”
赵馨从他这里没得到什么建设性意见,失望至极,心中直骂废物。
刘武通自是瞧见了妻子眼中的鄙夷,自尊心受到极大羞辱,但如今夫凭妻贵,只好隐忍吞下。
夫妇一人不得不去见了王少智,在听到对方提出的三个条件后,赵馨直接拍桌暴起,大声道:“当日口口声声说等除了我大姐,王赵两家从今往后平分封乐的税赋利好相安无事,你们现在倒好,要赵家让出北边一十村的征税权,还要把赵家的珍珠价格往下压,更离谱的是,你如今一妻三妾年近三十岁,家中已有五个儿子,凭什么还要娶我妹妹,告诉你,我们赵家是万万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王少智颇有些玩味地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赵馨:“刘一夫人怕是忘记了你目前的处境。”
听到对方叫自己刘一夫人,赵馨心中一阵厌烦,她如今先是赵家家主,然后才是刘家的媳妇,这个称呼实在令人不快,不仅如此,这个称呼还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以前住在刘家那个逼仄院子里的日子,那时候,自己没有那一日不费尽心思和另外四个姨娘摇尾乞怜抢夺刘武通的宠爱,每每想起,令人厌恶不已。
“既然是谈赵家的生意,王三爷何不称我一声赵家主?”
王少智哈哈一笑,只一眼扫过来,就如钢针一般,直接刺破了赵馨表面看似坚硬的防御,那一眼和她刚刚看刘武通一样,充满了鄙夷。
这让赵馨一时间无地自容。
可赵馨有自己的体面,她重新将破碎的伪装一一拼凑,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完美无缺的模样。
王少智一脸玩味道:“我说赵家主,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前的处境了?”
赵馨硬气道:“如今赵家由我做主,不管我做什么决定,都要维护赵家名声和利益,至于王三爷所谓捏在手中的把柄和我的处境,谁人能为你作证?说起来我弟弟是死在你的手中,你才是真正的杀人犯,三爷应该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吧!”
王少智笑了:“赵铭的事不说,可赵蕊总是死在你手上的吧!”
赵馨摇了摇头:“就算我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我大姐是因为没有看护好弟弟,内心自责服毒自尽,三爷既还是不要随便出言污蔑为好。”
王少智先是一愣,随即裂开了嘴露出一口细碎的牙齿,起身抚掌笑道:“高明啊,果然高明,看来是我小看了赵家家主了!”
“彼此彼此,既然没做过,自不会承认,三爷不必苦苦相逼。”
王少智摇了摇头,眼角带着轻佻:“赵家主当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赵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刚刚不是说要证人吗?若是我的人作证,你或许可以驳斥说他们都听我的
,显得我胜之不武,可要是你的人出来作证呢?”
一旁刘武通闻言,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椅子上的屁股。
赵馨瞪大了眼睛。
她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一脸的不可置信。
刘武通喉咙里急促地轻咳一声,低下了头,并不言语。
王少智拿出底牌,看到赵馨这副脸色灰败的模样,得意道:“我答应过你丈夫,将来要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早日达成赵家改刘姓的目标。”
赵馨脑子里嗡嗡直响,她简直不敢相信此时耳中听到的这一切。
老半天才消化完眼前的这个消息,嘴唇不住地颤抖,上下牙齿打架,脸上的肌肉也跟着颤了起来。
“刘武通,他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刘武通依旧低着头,没敢看她的眼睛。
“不行,绝对不可能!赵家是我赵氏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产业,是我大姐辛辛苦苦维持下来的,你凭什么来夺我赵家的业,刘武通,你给我说清楚——”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和姓王的搅在一起了,挖好了陷阱等着我跳下去!”
“好你的刘武通,你竟然丧心病狂至此,我真的看走眼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算计我——”
刘武通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缩了缩脖子道:“你一个女人家家的,那么拼做什么,看你大姐,为了整个赵家都不敢嫁人,何苦呢,这种辛苦的事就交给我们男人来做不好吗,你安坐房中绣绣花相夫教子岂不乐哉?而且说到丧心病狂狼心狗肺,我可比不上你,将自家弟弟哄骗去了仇家那里致使其惨遭杀害,又亲手下了毒药毒死自己的亲姐姐,我可做不出你这样的事情来。”
“你——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一起教唆的吗?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
“我教唆?真是好笑,你这些年来嫉妒你大姐可以掌管赵家,心心念念想要取代她的位置,你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毒药是你自己差人去买的,我也没有拿着刀子架在你脖子上命你去下毒,你倒好,把这污水往我身上泼,说出去谁信你。”
赵馨听完丈夫的这番话,只觉得天旋地转,两腿一软,晕了过去。
刘武通见状,冲着赵馨身边的大丫鬟道:“把夫人扶回去,好生照顾。”
说到照顾两个字,语调稍稍加重,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着还冲那大丫鬟挑了一下眼角,丫鬟娇羞低头,转身去扶赵馨。
原来一人之间,早已有了暧昧。
王少智早就把这两人的一举一动给看在眼里,笑道:“刘兄真是性情中人,身边莺莺燕燕却是没断过,真是艳福不浅啊。”
刘武通赶忙拱手道:“承让承让,王兄家中那几位也是不遑多让,眼下又要迎娶我妻妹,该是我羡煞王兄才是。”
王少智哈哈一笑:“这事还得靠刘兄帮我多多操持才是。”
“应该的,应该的,往后大家就是连襟,都是一家人。”
“就知道刘兄是个爽快人,
,
还麻烦刘兄接手赵家事务后去衙门说一声,表示自愿放弃封乐北一十村的征税权。”
如今借着赵馨的手除掉赵蕊这个心腹大患,整个封乐就没人跟他抢税征了!
想到这里,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刘武通则觍着脸道:“如此一来,封乐五十多个村子的征税权尽数收拢王兄手中,可喜可贺,双喜临门呐——。”
王少智也跟着哈哈大笑,最后道:“至于珍珠一事——”
“哎哟我的王兄,你连我妻妹都娶回去了,造珍珠的源头就是在你那儿了,还担心赵家的珍珠不卖你吗?”
虽然王家也采摘珍珠,但质量远不如赵家,都归功于赵家的这个赵竹,王家人对赵竹算是垂涎已久且势在必得。
王少智被刘武通一通奉承,喜上眉梢,道:“刘兄说的是,既然大家往后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肥水自不能流外人田。”
“那当然。”
……
衙门后宅。
秋梦期怒气冲冲地推开东厢房的房门。
苏韵正在酿酒,蒸馏设备前几天早就准备好,但甘蔗汁压制和发酵都需要时间,这才拖到了今天。
见到秋梦期和几天前一样又是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心中已经了然。
“台山卫所不愿意出人?”
“对,这个石巍当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定是因为张百户的事在给我使绊子。”
苏韵点了点头,“要不是你,他如今还在帮别人养儿子呢,确实过于小气,出兵剿匪本就是卫所义务,他是怎么拒绝你的?”
“说海边有倭寇出没,近期要加强兵力进行边防巡逻防范,没有多余的兵借出去。”
“是不是要暗示你出银子?”
“出银子我也认了,一千两绞杀濛山土匪,算是值了,可对方竟一副正义凛然回拒了我。”
“莫非是嫌钱少?”
“不知道,超过一千两就算了,剿匪本就是卫所的义务,我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让人宰,不然以后再有甲山乙山丙山山匪层出不穷,一有点苗头我就得掏银子,我不干!”
秋梦期叉着腰,骂骂咧咧。
苏韵看着她这模样,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转而向正事道:“依我看,不借也好。”
秋梦期错愕地看着她:“你好歹也是我的人,怎么向着那些个狗东西?”
“正因为是你的人,才会这么说。”
“……借不到兵我怎么剿匪?”
“你自己组建人马剿不就行了?”
“你疯了,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不可以豢养私兵,这可是杀头的罪!”秋梦期说着,忍不住又低低嘟囔,“我倒是想养,可万一被有心人给报上去,那就麻烦大了。”
苏韵摇了摇头:“你不需要豢养私兵,衙门有三班衙役,站班皂吏主要负责衙内值堂和衙外跟
随主官出巡,捕快执行侦查拘捕等事宜,至于最后一个民壮,主要充当护送、押解,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打手——”
“我知道了!”秋梦期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狂喜的表情。
“你简直就是我的智多星——那我要组建多少人合适?太多了会不会被上面怀疑?”
“一般来说,县衙里都会配备有三四十衙役,这并不代表只有这几十人工作,其实每名衙役手下都有几个到十几个不等的帮闲,也叫做白役,我以前曾看过一本史料,清朝后期,四川某县曾爆发了一次叛乱,县令集结了全县的衙役和帮闲,足足多达上千人,成功镇压了这次叛乱,所以具体要招募多少人,想必这会儿你已经心中有数了。”
秋梦期心花怒放,道:“本来还以为最多能搞百来个民壮就顶天了,没想到还能上千的。”
苏韵:“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是时候培养自己的人了,不然以后事事都得去求卫所,伤钱不说又得点头哈腰陪着笑。”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想起上午去卫所坐的冷板凳,觉得自己好可怜。
“嘿,还是你好,愿意帮我谋划为我着想。”
苏韵压着嘴角:“招募民壮的行为必须悄悄进行,不要大张旗鼓,咱有理,但也不能没事惹事。”
“嗯,如今衙门里除了户房,衙役里面肯定也有不少王家人,既然我们怀疑王家和濛山土匪有关,这一批民壮决不能和原来那群人混在一起,必须全部秘密新建设!”
“濛山上的土匪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人,你也不用一下子拉那么多人,精而少才最稳妥,也方便管理和训练。”
“我知道,这一批一百人是上限,等一旦肃清濛山土匪,以前的那些衙役也得好好处理一遍,贪吃回扣道德恶劣的,一律不要。”
说完已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已经想到了要拉谁进民壮班了。
苏韵看她这猴急的样子,和刚刚回来时候怒气冲冲的样子判若两人,忍不住心中发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拉人去。!
第 77 章 训练民壮
距离赵家前掌家人身死不过半个月,刘武通去衙门推掉征税的事。
赵家辞掉代征收税赋的差事,这当然算是封乐的大事,秋梦期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这个消息,并亲自接见了刘武通。
看着眼前这个眼角都藏不住喜悦的男人,她忍不住心中作呕。
赵馨自认聪明绝顶,却没想到被这样一个男人给拿捏了,也算是报应不爽。
“赵家的事怎么是你来做主?”秋梦期明知故问。
“回大人话,老爷子如今病卧在床滴水不进,哪还有精力管这些事,大姐和小弟又都没了,只剩内子与三妹,三妹不日就要嫁入王家,如此一来这个家也就我们夫妻二人在撑着,内子身子有恙,于是遣我过来和大人告罪一声,推了这份差事。”
“哦?赵竹要嫁入王家,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了……”
“嫁的是王家的哪位公子?”
刘武通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嫁的是王家三公子。”
“王少智?我怎么记得他早就已经娶妻生子,还纳了四房妾室,赵家就算再怎么不济,怎么说也还是堂堂的士绅门阀,不至于将家中女眷嫁给一个大她十来岁的男人做妾吧!”
“哎,三妹一心认的这门亲事,我们做姐姐姐夫的,自然都是听她的。”
秋梦期笑了笑:“难得你们做姐姐姐夫的能听妹妹的建议。”
刘武通生怕说多错多,讪讪着赔着笑,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秋梦期摆了摆手,没打算继续追问下去:“行吧,既然你们都已经做了决定,我这个做县令的也不好说什么,如此,封乐征税一事就不再劳烦你们了。”
刘武通点头哈腰,生怕又被秋梦期问出点其他的东西,匆匆忙忙撤退了。
秋梦期看着远去他的背影,眼里尽是讥讽。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刘武通前脚刚走,孔兴贤后脚就过来了。
“大人,听说赵家把征税的差事给推了?”
“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身上装了耳朵呢。”
孔兴贤忙道:“适才赵家女婿刘武通进衙门的时候,下官刚好与他碰上,当时随口问了一嘴,这才知道他是为了何事而来。”
秋梦期并没有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计较,跳过话题道:“是有这么回事,说家里的人死的死病的病,精力管不过来,就不愿意再干下去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人先前还想着尽早统一征税主体,但又怕赵家背后有人阻拦,如今他们亲自上门辞掉这趟差事,这简直就是瞌睡来枕头,来的正是时候。”
秋梦期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也立即漾起了笑,“我确实有这么个打算,征税这一块还是得尽早统一起来才算规范。”
“既然如此,那我去和户房王主事说一声,让他回去通知王家家主,明日来衙门把北面二十个村子的
代征税手续给办了。”
秋梦期闻言,
一副困惑的样子看着他:“为何要请王家家主来?”
“大人居既然想统一征税主体,
那自然是要把整个封乐的征税事务都交给王家来办,叫王家家主过来,此事有何不妥?”
“我有说过要把代征税一事都包给王家来干吗?”
“这——”孔兴贤突然有股不妙的感觉,心突突跳了两下,“眼下封乐的地方乡绅就只剩王家最有威望,不交给他们家,难道还要另外找别的人?依我看,再也没有比王家更合适的乡绅了。”
“此事过后再议。”
秋梦期原本想着直接跟孔兴贤说封乐的税收以后都不再交给任何乡绅代收,自己已经另外组建厘金局负责征税,但一想到如今濛山土匪还没剿,王家和蒙山土匪定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暂且先压下不打草惊蛇,于是打算草草将其打发走。
孔兴贤哪里愿意走,王家已经承诺等另外一半地的征税任务到手后,往后每年都会给他孝敬银子,如今县令含糊其辞,令他心中十分不安。
“大人,眼看都九月份了,再不组织百姓纳税到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好,我会尽快安排。”
孔兴贤心里疯狂吐槽:……那你倒是安排啊。
“县丞怎么还立在这?”
“下官正等着县尊安排税收事宜呢,也好按照大人说的去通知人?”
“通知谁?”
“通知王家啊!”
“我说要给王家做了吗?”
得了,事情又转回来了,孔兴贤心中直骂娘,但也看出来秋梦期并没有要把征税一事交给王家干的意思,至少眼下还没有这个决定,他一时间也劝说不来,只好悻悻退下。
秋梦期回到后宅,把这事说给了苏韵听。
“赵家如今已经落入刘武通手中,王家以为这事稳操胜券,若是一直得不到答复,定是要上蹿下跳。”秋梦期想起那日在万孝村王少仁那无比嚣张的一幕,冷哼了一声,“这家人恶贯满盈,也该让他们尝尝被吊着的滋味。”
“你那边操练的情况怎么样了?瘦猴他们潜进去已经有三天了,一旦有消息出来,就要立即实施收网。”
濛山土匪盘踞本地多年,这些人一向阴险狡诈,直面猛攻实为下策,秋苏二人在组建民壮队伍时同时着手安排人员混进土匪窝中,打算来个里应外合。
瘦猴和细狗二人以前都是小混混,又面生,不像王小宝和六子那样跳脱,秋梦期安排了一个盗窃的案子套在他们的头上,将二人进行通缉,如此一来他们慌不择路跑进濛山寻求庇护也就显得合理,濛山若是在城里有线人,身份也能做到毫无破绽。
眼下的情况就是一边组建民壮队伍进行操练,一边等待瘦猴二人的信息。
如今一听苏韵问起自家的壮班小队,秋梦期顿时来劲,“整好一百人,大多都是村子里面穷苦人家的青壮年,先前随我去台山卫所一起营救你的那个城门守卫王三
表现很突出,还有上次我去万孝村时候遇到的那个刘二虎,也是不错的苗子,我让这两人各带着一支队伍操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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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笑道:“让你审案你耷拉着脑袋百般不情愿,这下总算找到你喜欢做的事了。”
秋梦期得意得抬了抬下巴:“可惜我不好亲自去教导他们,不过有大师兄在,人员操练这方面倒也不用愁。”
在老宋头的妙手回春之下,这几日影七也醒了,但又不愿意一直躺在床上,屡次想下床,苏韵就找来木匠给他打了副轮椅,每天由大福推着去操练场。
虽然影七还不能走路,但在轮椅的帮助下如履平地,他一天就拿着小竹竿在操练场纠正民壮的操练细节,哪个人有哪个地方做不对的,就拿小竹竿抽一抽敲打敲打,在这位高手的指点下,这群民壮的进步尤为神速。
根据影七的反映,其中进步最为神速的却是大福,他虽然痴笨,但在格斗方面具有独特天赋,主打就是力量这一块,一板一眼,不玩花样谁也别想打赢他。
“这会儿还早着,我带你去见见他们。”秋梦期道。
苏韵还挺想去看看:“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吧。”
“宋先生是不是也在那儿?”
“嗯,大师兄现在身子还没好全,老宋头没事也多往那边跑。”
“上次酿的酒放了几天了,味道应该够醇了,顺带拿一些过去给他尝尝。”
秋梦期一听,眉头一挑,道:“那感情好,我一年的薪水又可以拿回来了。”
“你跟他一个老人家计较这个做什么,你又不缺那点银子。”
“我怎么不缺,我——我还要留着银子——”娶媳妇呢。
“你要留银子做什么?”
“反正不告诉你。”
见她这小模样,苏韵忍着窥探的欲望道:“你要钱跟我拿就是,还能差你百十两银子。”
苏韵愿意为自己花钱,秋梦期心里当然美滋滋的,但她自己那点心思,又哪能任由自己心安理得地花对方的钱。
“你的留着。”秋梦期含糊道。
“好啊,跟我藏着小秘密了,我去拿酒。”
“我去我去,你放哪儿,我搬着就行。”秋梦期殷勤地跟在她身侧,露出白晃晃的牙齿。
“几斤酒,我还能摔着不成。”
“嘿,我有力气嘛。”
……
等两人到达浪村操练场时,太阳刚好西下。
说是操练场,不过是一大片荒芜的草地,隐蔽在茂密的山林中,周边山木葱葱郁郁,不进其中在外头很难看出端倪。
以往秋梦期来都是轻装快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如今和苏韵则一起坐了马车,花了双倍的时间。
二福和王小宝坐在马车
前头,车一停它就摇着尾巴一溜烟跑下车在前面开道了。
秋梦期抱着酒坛子下了马车,转身伸出手要去牵苏韵,苏韵也从善如流地把手放到她掌心,任由她扶着自己下车。
穿过密林入口,眼前豁然开朗。
一大片空旷的操练场铺开在眼前,周边散落着几排屋子,还有几个冒着青烟的茅草棚,棚子底下,几个打铁的师傅正在乒乒乓乓地锤炼着武器。
操练场上两个方块队,五人一排,正在锻炼耐力。
影七摇着轮椅穿梭在队伍中间,小竹竿所到之处响起啪啪的声音。
这些壮丁憋红了脸,吃痛了也不敢哼出一声,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没忍住,那么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残酷的考验。
树荫下,老宋头躺在石头上,跷着二郎腿叼着狗尾巴草好不惬意,看着眼前赤膊训练的鲜肉们,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随着酒糟鼻子微微动了两下,他突然一个激灵,猛然站起身,面带喜色喊道:“酒——好酒——”
民壮听到他呼声,纷纷回头,可谁知那无处不在的竹竿就在下一瞬敲到了头上、肩膀上、小腿上……
“我准许你们回头了吗!”
众人不敢吱声。
“我准许你们回头了吗?回话!”
“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回头,刚刚犯规者,加站半个时辰。”
这下子,小伙子们连哀嚎都不敢嚎了,只得乖乖照做。
秋梦期这时携着苏韵进来,早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笑眯眯道:“今日多辛苦一些,来日若是遇上强敌,生还的机会就会多上一分,好好练着,这世上想求我大师兄训练的人排队排到京都都排不完,你们可是有福了。”
众人不敢吭声,训练虽然辛苦,但谁都能看得出来眼前轮椅上的这位,武功高深莫测,都受伤了还这般厉害,正如县令所说,能得他指点,那还真的是他们的福气。
大树下的老宋头这时候早就窜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流着哈喇子到处闻。
“酒——好酒——”
两只小眼睛第一时间锁定了秋梦期手中抱着的坛子。
问也不问就执行拿来主义,一把将酒坛子抢了过去。
“你这老家伙,上来问也不问就跟我抢。”
“酒又不是你酿的我干吗要我问你。”老宋头翻了个白眼,一把扯开酒坛子上的缸封。
扑面而来清冽的酒气扑面而来,激爽得他在那一刹那仿佛已经上天了。
“好香——好酒啊——”
秋梦期还想说赌约的事情,但看他眼下这副模样,就知道眼下这老头怕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得摇摇头随他去了。
背着手走到影七的身边,问道:“才训练十来天,能去濛山了吗?”
“濛山那群土匪,就是比一般人多把大刀,若是连这个都打不过,跟废物有什么区别。”影七冷声道。
声音不小
,也足够让附近的这群民壮听到,大伙不敢乱动,眼神却忍不住交流,带着些许的忐忑和兴奋。
“那我就放心了,不出意外濛山内部很快就传出来消息,到时候我们随时出发。”
影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道:“这几日把你大福留在这里,我训练一下他的反应能力。”
秋梦期脸上一喜,这有什么不行的,“大福力气大,专注力这块没得说,但反应能力确实比较薄弱。”
两人聊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影七这时才下令解散。
众人一哄散开,眉开眼笑地朝开饭的地方跑去。
有几个是石盘村盐农的孩子,见到苏韵也跑上来跟她打招呼。
苏韵笑笑着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姣好的面容晃花小伙子们的眼,一个个满面通红地想要往前边挤。
秋梦期见状赶紧快步上前挡住他们乱晃的眼睛道:“练一天了不饿了吗,再迟就没饭吃了。”
小伙子小心翼翼地瞟着她身后的女神,这才相互追逐着跑开了。
“一群毛头小子。”秋梦期背着手,老神在在道。
“你以为你多大,你还不如人家大。”
“切,我不一样,我有一颗成熟且有趣的灵魂,世上绝无仅有。”入股不亏,你别不知好歹。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我不好吗?”
“你这是在向我推销你自己吗?”
“不行吗,非诚勿扰来一波,你这盏灯能为我留到第几轮?”
苏韵上下打量她一番,似乎认真评估了她的条件道:“一七零左右,在男人堆里,这一点可以直接灭灯了。”
秋梦期:“不是吧你,这个条件可以不用卡得太死,毕竟情况特殊!”
苏韵没回她的话,又继续道:“相貌尚可,毕竟皇家宴会上能引得其他进士嫉妒不已,算个加分项。”
秋梦期瞬间又神气了。
“学历方面,初中毕业,高中辍学混日子,后来出国念个野鸡大学,什么也没学到……只能算是初中毕业生,这一轮也灭了。”
秋梦期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不至于不至于,我好歹也是当朝新科进士,皇帝钦点七品县令!”
苏韵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你知道你这个县官是怎么来的。
秋梦期只得摊了摊手道:“行吧,这点你又赢了。”
苏韵继续点评:“经济方面,没房,有两匹快马,也没什么存款,有份蚊香产业,进项马马虎虎,这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
“至于工作,算是个基层公/务/员,但花钱大手大脚,难以养家糊口,可能需要对象接济,这项也比较勉强。”
“性格方面,换做以前那就是狂躁症,好面子且易冲动爱斗气,与同异性朋友之间的界限过于模糊,容易引起对象误会,这些都算是扣分项。”
秋梦期听着,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难道除了
美貌我就一无是处了?”
“”
苏韵说着,想起了被张百户强行掳去台山卫所的那个晚上,万念俱灰,直到秋梦期寻来,她才仿佛从鬼门关回到了人间。
这样的安全感时隔数年再现,依旧能叩响人的心扉。
“综合下来能及格吗?”秋梦期紧张地问道。
“勉强能凑个六十分,在大部分女孩眼里怕不是良配。”
秋梦期心一沉,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在其他人眼里不是,在你眼里是吗?”
苏韵站在树底下,任由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声音也显得有些缥缈:“在我这里,只要我不喜欢,就算是一百分也无济于事,只要我喜欢,就算零分说不定我也会上手抢。”
这样的回答让秋梦期一时候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不过还是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会上手抢着的人。”
说完,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苏韵明知自己与常俊处对象却还是硬生生插足进来,还有后面两人发生矛盾时苏韵曾口不择言说道,只要她愿意,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人,她也要把人给抢过去。
想到这里,笑容也渐渐隐去。
“我有时候真是嫉妒常俊。”她低声嘟囔道。
风从林木间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苏韵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秋梦期摇了摇头,如今她心态已经完全变化,从最初的苏韵夺走她男朋友,变成了男朋友居然跟她抢女人,浓浓的嫉妒感直接将她干趴。
“你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要是有人想追求你,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努力。”
苏韵苦笑道:“有些人反应迟钝,就算我按常理出牌,甚至直接指明道路,她也未必能找到方向。”
秋梦期不明所以,只是一想象苏韵要是给人指着通往她内心的路,就嫉妒得满脸丑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对啊,我也常常怀疑,怎会有这么笨的人。”
不知为何,秋梦期甚至能从苏韵刚刚这句话里面听出几分宠溺,她不得不怀疑,难道苏韵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而且还是一个蠢笨无比的人!
心里直泛酸水,话也不想讲了,脸色跟着变臭了起来。
苏韵看了她几眼道:“刚刚只顾着给你打分,还没问你如果换作你是女嘉宾,你会给我多少分,要给我留灯到最后吗?”
秋梦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此一问,这不像是苏韵的风格,在她的印象里,苏韵才不做这种假设。
微微错愕之后还是细细分析道:“身材样貌皆是十分,知识学历也是十分,经济能力如今已经有目共睹,性格有点冷,不爱解释,但也符合高冷女神的气质,这点只会加分不会拖后腿……哎,不用再一一列举就知道是满分小姐了,妥妥的心动女生了。”
苏韵扑哧一声笑了:“你不知道其实大家都讨厌满分小姐吗?”
是有这么回事,越来越多人认为,有缺陷才会更显真实,满分小姐如今已经成为了奚落的代名词。
“讨厌是说不上,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会倍感压力,这才对满分小姐有所偏见。我就不一样了,至少我不会因为满分小姐的优秀而自惭形秽,毕竟我脸皮厚,满分小姐需要我的衬托。”
苏韵道:“我收回刚刚对你性格的打分,至于脸皮厚这一点,性格这一项在我这里可以打十分。”
秋梦期诧异地看着她:“原来你竟喜欢厚脸皮的人?”
“是吧,”苏韵模棱两可道,“也得分人。”!
第 78 章 策划埋伏
封乐王家三房院中,王少智的正妻刘氏一脸不快,自她嫁到王家后,王少智又先后纳了三房美妾,这才没多久,又要纳妾,据说这次要纳进门的是同为封乐乡绅赵家的三姑娘赵竹。
她这个做正妻的,还得安排人打扫装饰新房好迎接新人入住。
说来也气人,这个新妾还是自己那好弟弟刘武通给牵线牵来的,虽说对丈夫的生意大有裨益,可一想到屋里头又多一个人,还是忍不住恨得牙根生痒。
前堂老三王少智和老五王少仁正在说话。
王少仁道:“恭喜三哥,又喜得美妾一名。”
“嗐,什么美不美妾的,我连那赵家三女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要不是为了赵家的珍珠,我也不非得这么大费周章把人给往屋里填。”
“三哥这可是口是心非了,赵家三小姐没见着,赵家大小姐你可没少跟她打交道,那赵蕊长得如此端庄温婉,想来她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少智听到弟弟提到赵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道:“那赵蕊真是可惜了,若是她手段没那么厉害,我也不舍得逼着赵馨把她给弄死。”
王少仁跟着舔了舔嘴道:“那女人乃人中极品,死了真是可惜。”
王少智见他这副模样,脸上尽透猥琐之色:“你不也刚纳妾没多久,这么馋,那就上山去找老四,他那里的姑娘都是你送过去的,一个赛一个水嫩。”
“去去去,那些货色,怎能比得上赵氏姐妹。”
“你小子莫不是在惦记我那准备入门的小妾?”
“哪敢,不过是说笑而已,成吧,等待会儿你那美妾入了门,我就上山去找四哥快活一番。”
王少智嘿嘿笑了两声,随后又站了起来,踱了两步道:“这都未时了,按理说这个时候早该把人接回来了,怎的外头还没见动静呢?”
王少仁嘿嘿一笑:“三哥刚刚还说我猴急,我看你比我还急。”
“倒也不是,按理说也该到了,不至于这么晚,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了?”
“能有什么差错,如今赵家那边全权由刘武通做主,那种软骨头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王少智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个刘武通也真是好命,在家中高不成低不就,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窝囊下去,没想到却靠着妻子吃了绝户,竟把赵家收入囊中,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还不是走了狗屎运,娶了赵馨那么个没脑子的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财富到手了,不过若不是因为四嫂的原因,四哥想要和刘武通这人搭上线,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刘武通就跟条狗似的,扔个骨头就来,就算不是那黄脸婆的关系,把他拉下水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王少智满脸鄙夷。
王少仁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三哥厉害。”
王少智却皱了皱眉头问道:“最近那个姓秋的可有什么动静?刘武通早就去衙门把赵家代征税的差事给推了,但却迟迟没定下来让咱家做,他
这是想搞哪一出?”
王少仁摇了摇头:“孔兴贤说他含糊其辞,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人乃我王家的心腹大患,才来封乐没几个月,就惹出这么多事端来,依我看孔兴贤拿他没辙,如此下去,我王家的大事怕是要坏在他的手中。”
王少仁闻言,想起那日在万孝村乡间碰上秋梦期的那一幕,也忍不住恨恨道:“这厮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那日竟敢那般跟我讲话,一点不将我王家人放在眼里,我恨不得将他撕碎。”
“哎,也不知道摘星阁那影七和他是什么关系,老四明明已经帮忙牵线搭桥,摘星阁也收了孔兴贤的定金,可那厮最后却没动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那厮身边还有高人?”
“他身边除了那傻子有几分力气还有谁,真是想不通。”
“要不直接让四哥带人偷偷把他给做了。”
“连摘星阁都不敢下手的人,谁还敢接这样的单子,更何况现在摘星阁已经解散了,老四那边不好下山,除非能捉到他落单的时候。”
“那得有的等了。”
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是迟迟不见抬着新妾的轿子出现,王少智忍不住烦躁起来,大声叫道:“来人——”
下人匆忙上前:“三爷有何吩咐?”
“去看看赵家那边是什么情况,一大早就把轿子派出去了,抬个人而已,怎么这么久?”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厮匆匆跑来,王少智定睛一看,正是早上派出去接赵竹中的一人。
忍不住发怒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其他人呢,五姨太呢?”
小厮哭丧着一张脸,上气不接下气道:“三爷,不好了,赵家那边不放人,拦着根本就不给轿子出门。”
王少智大惊:“什么!不放人!是谁不放人,是刘武通那个狗杂种吗?”
“不是,是赵二姑娘派人拦着不给出门。”
王少智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生气道:“赵馨不是让刘武通给关起来了吗——这个刘武通怎么办事的,连自家婆娘都看不好,真是个废物!”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个叫做赵八的护卫很是厉害。”
“早之前刘武通不是已经搞定那个护卫了吗,怎的现在又跳出来了?”
“先前刘武通是把赵二姑娘给控制住了,可不知道怎的又被她逃出来了,那赵八是赵家家生子,二小姐出来说话,赵八哪里还听刘武通的。”
“废物,区区一个护卫都奈何不了,走,带上几个人瞧瞧去,如今赵蕊已经死了,我就不信赵家还能有谁敢跟王家作对。”
王少仁一听,赶紧派人去召集人马,三十几号人浩浩荡荡朝赵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
与此同时,濛山脚下,众啰啰正合力将数匹马儿往山上牵,马背上驮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装满了一些走商的物资,其中一匹马背上坐
着一位惊慌失措的女子,
,
但此时却毫无活力,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鸟落在马背上,让人无限怜惜。
仪态尽失的少女看着这群人将她和马儿往深山的方向拖,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惊恐,嘴中不住地喊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赶紧放开我,若是让我爹爹知道你们劫了我,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为首的啰啰哈哈大笑:“甭管你爹爹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我们濛山的地界,也得向我们四爷跪下拜山头,我若是你,好好看看这山下的一草一木,等上了山,这辈子想下来可没那么容易咯。”
众人听着,纷纷起哄,“这妞长得不赖,四爷若是看上她,说不定能做咱们濛山的压寨夫人,当了压寨夫人,想下山还不是四爷一句话的事。”
少女吓得哇哇大哭:“我不要当什么压寨夫人,我要回家,快放我回家——”
“省点力气吧,等到了山上有你哭的时候。”
少女见这些人无动于衷,只得又改变策略哀求道:“几位大哥行行好,把我放了吧,我爹爹有银子,我给你们银子,你们放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说着,哭得红肿的大眼睛又落下泪来,让人十分不忍。
谁知众啰啰对这样的景象早就见怪不怪,丝毫没有任何怜香惜玉意思,更有人讥笑道:“你看你那些随从,自打我们一冒头,一溜烟人全跑了,也没谁关心你这位大小姐的死活,我看你爹肯定也不要你了,何必哭闹,上山后好好讨好我们当家的,到时候吃香喝辣的,不比山下差。”
“我才不要,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少女不屈不挠,口中不停哭泣,但无奈身居马上,又不敢往下跳,只得任着这群人将她连带着马匹往山上驱赶。
而这群土匪没想到的是,远处一道石峰背后,一队人马埋伏于此,包括刚才几个落荒而逃家丁模样的青年。
这群人看着山匪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丛林中,一个个都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原本刚开始听说县令大人要男扮女装混入濛山,大家觉得很是冒险,但大人坚持,他们又觉得或许也还好,毕竟一个大男人,只要身份不暴露不把这群土匪给惹急了,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可谁知大人一扮上,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谁也没想到大人的女装居然如此绝色,也怪不得在京都皇家宴会上,那群进士会怀疑他女扮男装考取功名逼其验明正身。
如今人如愿地被“掳”走了,剩下这群人却一个个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班头,秋大人不会有事吧?”
更有人小心翼翼道:“就算大人是男的,可他如此俊俏,山上那山匪如此粗鄙蛮横,万一——万一——”
王三一听,看着身侧面无表情的苏韵,转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呵斥道:“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心里没数吗?”
那民壮赶紧捂嘴表示知错。
“按照原计划,二队跟我走,往后山山脚下埋伏。”
王三说完
,带着一半人马,在密林的掩护下,潜往濛山后山方位。
刘二虎道:“剩下的人听着,跟着我,匍匐前进,往前再走半个时辰进行埋伏,待时辰一到,即刻攻上山。”
“是!”
一队的人赶紧跟着刘二虎潜入丛林中,大福也跟着紧随其后。
只剩下王小宝推着影七,和苏韵守在原处。
离计划时间还早,苏韵却有些坐不住,来回走动着。
自发配以来,她见到秋梦期的时候,那人都是一副男子装扮,如今却是她亲手为她上了妆,换回了女儿身的衣裳,不得不说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就算知道秋梦期身手了得,但是就这样将她丢进豺狼一般的土匪窝,苏韵心里还是一百万个不情愿。
可秋梦期这人一旦下了决定就铁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况且连影七都默认,她更劝不了,原本可以在衙门等待消息,但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来到濛山附近,远远看着也能心安一些。
“苏姑娘,您别担心,大人虽说面皮好看,但毕竟是个男子,再说瘦猴和细狗都在山上,无论如何也会护他周全,等天一暗下来,弟兄们就开始行动,不会有事的。”王小宝看着苏韵少有的焦虑,忍不住出声安慰。
苏韵何尝不分析过其中的利弊,但情绪这种东西,不是你想缓下来就缓下来。
“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乱想。”
“小的知道,苏姑娘这是关心则乱。”
苏韵勉强地挤出笑意,算是认同他的观点。
而原本一直不吭声的影七这时却开口了,“若是她连自己都保全不了,那就枉为师父的徒弟了。”
他声如其人,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原本坐立不安的苏韵在听到影七这句冷冰冰的话,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
申时。
等王少智兄弟带人赶到河源赵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
赵家的庄园院子一片肃穆,并无任何喧闹之色,也没有一丝要嫁女的喜气。
不过嫁女为妾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般来说不像明媒正娶那样经历三书六礼等重重繁琐仪式,只需一顶小轿把人抬进门就算完事,哪里还要请人来吹吹打打观礼吃席的。
王氏兄弟二人带着二三十来人乌泱泱地赶到,堵在了赵家大门口。
看着拦在门口的赵八和几名护卫,王少智轻瞥了他们一眼道:“原先和你们家主商量好的,今日要将三姑娘接过去成礼,你们这些狗奴才,不放人走,也不让人进去,这是何意?”
赵八冷笑道:“和我们家主商量?不知道二位跟的是我们哪个家主商量?”
“自然是刘武通刘家主!”王少仁鼻孔朝天冷哼一声。
赵八呸了一声:“这里是河源赵家,我们家主姓赵不姓刘,二位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请回吧。”
“你——”王少仁大怒,拿起棍子就要抡人。
王少智却赶紧将他制止住,
冲着赵八道:“你们赵家大姑娘和小公子已经身死,
如今是二姑娘夫妇管家,我倒是听说二姑娘身体抱恙,家中一应事务都交由你们二姑爷来处置,我们王家纳妾一事便是跟你二姑爷商量好的,何以出尔反尔?”
赵八冷笑道:“一个外姓人,凭什么管我们赵家。”
“这厮真是不识好歹,三哥,直接将他拿下,叽叽歪歪的浪费时辰。”
王少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王少仁一使眼色,手下那群恶仆立即扑了上来,赵八眼神一凛,拾刀带着几名家丁迎了上去。
就在这时,院内匆匆往外走出几人,只听刘武通的声音传了出来:“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快住手——快住手——”
王少智见到刘武通出来,赶紧喝令打手退下。
赵八等人也忿忿收手。
“刘武通,怎么回事?”王少智喝道。
刘武通赶忙跑近,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压低声音道:“哎,这不是……这不是……没看好人,这会儿人跑出来了,死活不给嫁,那赵八又听着她的,我也一时候没有办法。”
“你他娘的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刘武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立在原地一脸讪讪。
赵馨很快也走到院门口,看着王氏兄弟带着的二三十人,冷笑道:“三爷带着这么多人来,这是想干什么?”
王少智看着眼前的女人,气她破坏自己的计划,害得自己还要亲自跑一趟,恨不得上前狠狠抽她一顿,眼珠子像是粹了毒似的,一点也不留情面道:“刘二夫人怕是忘记了当初我的那些警告了,也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要不要我再帮你回忆回忆!”
赵馨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明显是变了,但又不甘心这么妥协,道:“王家如此欺人太甚,当日三爷说的那三个条件,前两项既然已经办成,何必苦苦相逼,你我两家同是封乐的乡绅世家,做事留一线,往后也好相见,京都的大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各退一步不好吗?”
王少仁不屑道:“如今赵家如同落日西山,已然不成气候,竟敢妄想和王家相提并论,至于你们京都的那位,不过是个小小的京兆少尹,连替我们三太爷提鞋都不配,你也有脸提起京都的大人们,真是自不量力。”
赵馨听完这话,脸上血色褪尽,十分难堪,不得不说,王少仁所说的一点不差,不只是封乐这边她比不过人王家,连京都那边的靠山都不知要差上许多。
但她晾二人不敢将赵铭和赵蕊的事情就这么当面说出来,毕竟这事算起来,王家也难逃干系,这也是她敢将赵竹的花轿拦下来的底气。
故而硬气道:“别的条件倒是好说,但我三妹的婚事,我决计不能答应!”
保住赵竹,除了她是她的亲妹妹,最主要是,一旦没了她,赵家的珍珠产业将彻底被颠覆,自己这个家主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王少仁一双鹰眼定定地看了她,瞬息之后脸上露出残
忍的笑意,道:“你这个女人,勾结外人杀害自己的亲弟弟,又亲自下毒毒死自家大姐,你还有什么当赵家的家主——”
赵馨万万没想到王少仁居然不留一丝情面,立即尖叫打断:“五爷休得胡说,你们为了将我妹妹纳娶为妾,协助刘武通上位,竟然不惜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们别妄想着会有人相信你们!”
王少仁冷笑一声,转头冲着赵八道:“你们少爷就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亏你还忠心耿耿地保护她。”
赵八等人一听,都纷纷转头去看赵馨。
赵馨脸上血色褪尽,大声道:“别听他胡说,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就是为了挑拨离间,我是你们的家主,你们难道连家主的话都不听了吗!”
王少仁:“家主?你就是为了家主这个位置,才害的你弟弟和你大姐,不然你怎么当得上这个家的家主。”
赵家下人围在一处,看着赵馨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不可置信。
赵馨脑子里嗡嗡直响,她捂着脑袋用力地摇了摇头,“王少仁,别欺人太甚,否则玉石俱焚,我不好过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王少仁冷笑道:“我们兄弟几人可什么都没做,莫非你有什么证据,你要是真有证据,去衙门告我们啊。”
赵馨嘴唇发抖,这件事她不是没想过,但如今连丈夫都不跟自己站在同一边,如何能告得倒他们,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最后却一个都捞不着,她咬咬牙,抬起头来又换了一副嘴脸道:“三爷,你们不就是想娶我妹妹吗,你们带走就是,我如今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在我家院门口胡说八道。”
王氏兄弟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尽是得逞的笑。
王少仁抬起手道:“去,进院子里去把三姑娘请出来,抬上轿。”
赵家所有下人均目瞪口呆,一时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喝道:“我看谁敢——”
那声音苍老中带着威严,王少智等人抬头一看,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来人正是一直卧病在床的赵老太爷,可此时看他红光满面,哪里有半点病态。
赵馨见老太爷突然出现,瞬间傻了眼,结结巴巴道:“祖——祖父——你——你不是——”
“怎么,你是不是以为我老头子病入膏肓一脚踏入棺材要死了,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赵馨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而王少智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原先听说老太爷昏迷不醒滴水不进,可现在看,脚步如此稳健,一点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哪有大病初愈的人能有这样的精气神。
王少仁冷哼一声,道:“我们兄弟二人可不管你病还是没病,但既然你孙女和孙女婿答应将赵竹许配给我三哥,我们不过是按照约定来接人,你识相的,赶紧让我们把人带走,否则——”
“否则怎么样?莫非你们想强行掳人!”随着清脆的声音传来,赵竹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之下,从人群中挤
出来。
看她那柔若无骨的模样,像是被下了软筋散。
王少智第一次见到赵竹,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冷清十分俊俏,与赵蕊比起来不相上下,忍不住心生欢喜。
“强行掳人倒是说不上,既然已经付讫纳妾之资,便算是说定了,岂能容你说不嫁就不嫁的,这事不管到哪儿说我都有理!”
“随随便便找个不相干的人下聘就想把人纳回家做妾,你们王家人还真是理直气壮,你还想要理是吧,那就一起去衙门让县令大人判一判,到底你有理还是我有理。”
王少智瞬间就被赵竹这一问给问住了,只要赵老太爷还在,这事就算不得数,更何况还是找那姓秋的讲理,那姓秋的如今对他们王家意见很大,肯定不可能站在他们那一边。
他心里不知道要骂刘武通不知道多少万遍,这厮是怎么办事的,赵蕊都被弄死了,原先赵馨也被囚禁起来,可他居然一个人都没看住,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三哥,怎么办?”王少仁眼看形势不妙,压低声音问道。
王少智咬了咬牙道:“他们人少,直接将赵竹抢过来,若是以后追究,那也是刘武通夫妇二人做主嫁妹,与我们无关,等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赵竹一个女人家,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王少仁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如今得到兄长发话,裂开笑了,露出那一口细碎的牙齿,扬起手中的刀,大喊道:“大伙听着,赵家既已经应允嫁女,就绝对没有收回去的可能,大家一起上,把赵竹给塞进花轿抬回王家。”
众打手一听,瞬间一拥而上,朝赵竹的方向涌了过去。
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赵竹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赵八等家仆赶紧上前保护,但无奈一下子被几人缠上,一时候也分不开身来。
眼看赵竹就要被塞进花轿,这一刻却生出了意外来,原本扯住她手臂的两个打手突然一个跟着一个被踹飞,落在几丈之外的地方。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闯入百姓家强抢民女,简直是岂有此理!”
王少智等人惊见变故,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一个侠客装扮的少女,手持长剑,拦在了赵竹的跟前。
“什么人,敢坏我们王家的好事!”
“清风寨戴燕,偏叫尔等不能得逞!”
“臭丫头,真是自不量力,大伙给我上,将那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给碎尸万段!”
“呸,就凭你们也配——”
戴燕长剑一挥,荡开了前头几名恶仆的长矛。!
第 79 章 濛山剿匪
与初来封乐时去往清风寨所见景象不同,濛山的土匪窝简直就是十八层地狱。
土匪头子如同阎王判官,掌握着底下这些人的生死大权,众喽啰则是一群助纣为虐的小鬼,底层的女人和被奴役者生不如死,到处是白花花的身体和不堪入目的凌/辱。
尊严在这里不存在,随处可见的就是人间炼狱。
倘若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秋梦期在迈进山寨大门槛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但她不是,她是来解救被奴役者脱离苦海的县官,是来将罪恶者终结的刽子手。
身处高位的刀疤老四见到如仙女下凡一般的秋梦期,果然露出垂涎之色,伸出粗壮的手掌就要摸过来。
秋梦期一把抽过身旁喽啰身上的弯刀横架在脖子上,继续发挥自己还算上得了台面的演技,惊恐之中带着决绝。
“不要碰我,否则我当场自尽。”
众山匪似乎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场面,四顾一番随即哈哈大笑。
“又来一只小野猫。”
“带着利爪的小野猫征服起来才带劲儿。”男人们吞咽着口水。
细狗跪在角落里给某个小头目斟酒,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秋梦期的方向,却被一个盖头打在脑门上,那小头目骂骂咧咧道:“看什么看,当家的女人也是你能看的?”
细狗赶紧低下头,朝旁边望去,碰上了瘦猴斜过来的目光。
“小美人,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小手不该玩刀,伤到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刀疤老四旁边的汉子贪婪的目光爬过秋梦期袖子下面露出来的一节手臂。
“就做个样子,我赌她没这个胆量下手。”另一男人哑着嗓子道,折腾着怀里的姑娘。
刀疤老四也见多了这样的女子,没有理会秋梦期的威胁,依旧自顾伸出手去,没想到秋梦期往后退了一步,脖子上的刀刃直直向下压,朱红色的鲜血立即从刀口处冒了出来,红色的液体立即浸染了胸前的衣裳,看上去触目惊心。
众人皆是一惊——好刚烈的女人!
刀疤老四从未见过这样好面皮的姑娘,如何舍得,赶忙收回手叫道:“别呀,怎的伤了自己,不碰你就是。”
秋梦期这才将弯刀挪开了一点点。
“还不快去给美人止血。”刀疤老四呵斥着身边目光呆滞的婢女。
“我要找个屋子休息。”秋梦期提出要求。
“带她去我的屋子——”刀疤老四随即发话,这个女人实在令人抓心挠肺,他势在必得。
秋梦期听到要去他的屋子,心中求之不得,捂着伤口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而去。
入了刀疤老四的房间,神情麻木的婢女找来药粉给她止血,秋梦期唯恐这药粉里混有其他的东西,借口自己上药将人打发走,稍稍处理了一下才四处打量着屋子。
不得不说刀疤老四的心是够大的,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掌控力有足够的信心。
毕竟小小的濛山,在这里面就是一个小型的王国,上层统治者决定着下层弱小者的生杀大权,他确信只要迈进濛山地界,那就等于进入了他的五指山。
也确信,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敢来濛山撒野。
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女子!
门外有小喽啰把守着,秋梦期将一根长长的木棍子横在门后,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屋里头的东西。
这群土匪盘踞濛山地界这么多年,为非作歹,沥州各地官吏却睁只眼闭只眼,这背后定是有各种利益输送。
瘦猴和细狗虽然提前来山上,但这二人根本不能接近刀疤老四的房间,想要找到关键证据几l乎是不可能。
这也是秋梦期极力要求伪装进入濛山的原因。
作为濛山的一把手大当家,刀疤老四的屋里堆满了掳掠来的财物,秋梦期看着这些一箱一箱的珠宝,猜想着里边肯定有不少是从赵家抢来的东西。
抢来的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摆着,秋梦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始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敲门上,她皱着眉头,一个翻身贴近门口,低声问道:“谁?”
“大当家吩咐给姑娘送鸡汤来了。”
原来是刚才的婢女去而复返,透过门上的小洞往外望去,那婢女手里果然端着一罐冒着热气的汤水。
秋梦期将门打开放她进来,又再次关上门,将木棍别在门上。
婢女见状,僵硬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恐惧,颤声道:“姑娘想做什么?”
秋梦期道:“没做什么,这几l鸡汤里是不是加了料?”
婢女不说话。
秋梦期随手就将那罐鸡汤接过来,一把倒在了刀疤老四的床上被褥上。
婢女见状,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这样会害死我们两个——”
根据婢女这些年的经验,眼前的女子长得美,不一定会死,但下场肯定很惨,而她自己,会死。
说不定会活着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地被剥下来,当然,还有更惨的……
秋梦期道:“看来你常带很多姑娘来这个房间,我问你,那个刀疤老向来把贵重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婢女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嘴唇紧闭。
秋梦期道:“既然你说我刚刚的举动会害死你,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告诉我东西在哪里,也能死得其所!”
婢女噙泪,“要是能轻轻松松地死也就好了。”
“你既然不怕死,把知道的告诉我,我也能送你轻松上路。”
婢女闻言,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可说到底,其实还是怕死,想着或许侥幸能逃一死,她有些犹豫。
秋梦期见她无动于衷,只得翻身又继续翻箱倒柜。
婢女就这么看着她折腾,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煎熬。
眼前的女子执拗得要命,婢女觉得整
个身子都是僵硬着,
?,
她甚至已经想象到了待会儿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下场,害怕的情绪笼罩着她,她开始不停地发抖,牙齿也在打架,终于,她咬咬牙,爬起来走到床边,指着床下道:“这里下面有个箱子,我有几l次见他从下边把东西拉出来。”
秋梦期闻言,心中一喜,赶紧走到床边趴在地上去拉箱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啪啪的敲门声,只听有喽啰喊道:“喂,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
婢女面如死灰,不敢吱声。
那喽啰拍着门,推了推,木门纹丝不动,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于是开始大声招呼另外一个伙伴道:“快来跟我一起推门,这两个臭娘儿们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把门给挡起来了,待会儿四爷要是回房进不去,我两个怕是要倒霉。”
秋梦期听着外头推门的动静,只得加快手上动作,将箱子拖出来,但看着上面明晃晃的一把大锁,脑门上顿时冒出豆大的汗水。
门口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集聚了四五个人。
婢女此时身子抖如筛糠,整个嘴唇都是白的。
秋梦期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道:“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婢女摇摇头:“你……你一会儿捅我一刀,别让我落入他们手中就行。”
秋梦期眼中寒光泛起,她不再说话,持刀的右手灌力,奋力一挥,随着瞠的一声那大箱子就这么被削去了上半部分,露出了里面明晃晃的金子和几l本书册样式的东西。
而箱子削破时的发出的巨大声响也惊动了门口的几l个土匪,顿时嘈杂声四起:“不好,那女人怕不是个善茬——”
“快去告诉大当家——”
秋梦期捡起箱子里面的那几l本册子,一股脑儿塞进自己的怀里。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有人在撞门。
咚——咚——咚——
婢女此时已浑身瘫软,根本说不出话来,眼睛死死盯着秋梦期手里的刀,似乎在恳求着快点给她一刀让这一切结束。
然而就在门将将被撞开的那一刹那,秋梦期左手揽住婢女的腰身,脚踏箱子借力,再顺着一旁的柜子纵身一跃,从屋檐下掠过,一刀捅破屋顶,蹿出屋外。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上星星点点。
就在此时,山寨里面两处建筑冒起大火,升腾的火光将周边的景色照映得亮堂,瘦猴和细狗已然得手。
“走水了,快灭火——”
只听有人喊道。
而早已埋伏在前山的刘二虎见到火光冲天,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冲——”
……
刀疤老四得到消息冲进屋子的那一刻,率先看向的是自己的那张大床,只见一个被削了上半端的箱子赫然摆在面前,顿时脑子里嗡嗡直响。
那里面记录的都是这些年来贿赂各级官员的账本,这账本要是落入别人的手中,那就完了!
他抬头看
着屋顶黑漆漆的洞口,怒吼道:“赶紧给我搜,找到那个贱人,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千万别把她弄死了,我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后悔,我要让她后悔招惹了我刀疤老四——”
众土匪见他凶相毕露,赶紧拾刀冲出去找人。
而此时山寨口刀剑碰撞和呐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刀疤老四心中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什么事。
这个男人还不算蠢,也终于把一系列的事情串联起来了,鹰隼一般的眼里透露着凶狠的目光:“好啊,看来是有人想动濛山这块大肥肉了,弟兄们,给我操起大刀,往前头集中,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竟胆敢夜闯我濛山!”
土匪们皆是一群亡命之徒,大多性格乖戾,如今听到要打架,竟变得异常激动,背起弯弓大刀喧嚣着往前头冲去。
濛山土匪接近两百人,今日正好是他们每月一次的聚餐,每到这个时候这些土匪就会放浪形骸,饮酒作乐,在一定程度上会降低战斗力,这也是秋梦期等人接到瘦猴细狗二人情报后选择今晚动手的原因。
已经有人喝得烂醉,听到厮杀声由远及近,还在茫然自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刘二虎已经带着一队的民壮从前门杀入山寨,这一队壮丁个个勇猛,虽然初次参与行动,但平日训练严苛,倒不像一般的百姓械斗那般生疏。
刀疤老四肌肉发达少有败绩,自是自命不凡,一刀就纶倒数人,众人不敢跟他正面硬刚,倒是大福手持铁棍一跃而上将其拦住,二人战在一处。
刀疤老四根本没将大福放在眼里,一刀一斧充满力量,似乎要把大福劈开,若换作别人,唯有躲避不敢硬抗,然而大福眼中毫无惧色,丝毫不退让一步,随着刀棍重重地撞在一处,发出巨大的声响,嗡嗡的余韵衬得手臂发麻,两人各向后弹出几l步。
刀疤老四看着眼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力大无比的人物!
刘二虎等人趁机大喊:“封乐民壮奉命剿匪,缴械不杀——”
“封乐民壮奉命剿匪,缴械不杀——”
众土匪闻言,心中骇然,什么时候区区一个县的衙役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刀疤老四眼看事情不妙,虚晃一刀往后退走,立即有其他土匪上前拦住了大福。
二当家紧随其后,急急忙忙道:“大当家,封乐衙门出兵,怎么你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刀疤老四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可你二哥就在衙门户房当主事,这么大的阵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刀疤老四顿时站住了,恶狠狠地瞪着二当家道:“照你这么说,是我二哥瞒着我让衙门的人带兵上山来剿杀我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闭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赶紧点燃求救信号,让弟兄们守住前门,务必要等到
支援。”
……
王家。
担任封乐县户房主事的老二王少庭,正躺在屋子里搂着美妾调情好不惬意,却听到亲信来报,说濛山方向传来求援信号,顿时一惊,一把将怀里的女人推开,整衣起身。
“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已经派人到附近的山头去看,那边方向只有一片火光。”
“今日衙门的那些衙役是不是被征调了?”
“也没有,就孙锦带着十来人说去执行任务,其他人都是按时上下衙,不过今日倒是没见过县令。”
“难道他去卫所调兵了?”
亲信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老三和老五呢,怎么都不见人?”
“三爷今天纳妾,谁知女方那边出了点事,三爷和五爷就带人去看了,现在还没回来。”
“天都黑了还没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亲信还是摇头。
王少庭大骂一声废物:“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罢了,濛山那边肯定出事了,赶紧跟我去梧村调人。”
说着二人匆匆出门,可谁知刚到门口,却碰到了正下马的季呼和几l个衙役,心中的不安迅速扩散。
“季大人这么晚了怎么有空来访?”
季呼道:“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王少庭压着内心焦躁道:“若是公事,季大人等明日上衙时候再问就是,若是私事,就恕我有事在身,不便接待了。”
季呼面无表情道:“既是公事也是私事!”
“王二爷,请吧。”
王少庭无奈,只得带着季呼往堂屋走去。
那亲信站在原处直跺脚,王家有个据点在梧村,那里豢养了几l十名壮丁,平日为王家打杀之用,再加上三爷今天带出去的二十多名家丁,凑起来也能有百来人。
但梧村那些人只听从王家几l个儿子的调令,如今二爷王少庭被季呼缠住,他去,根本就叫不动这些人。
没办法,亲信只能快步上马,朝着河源赵家的方向赶去,希望能快点把消息告诉三爷和五爷,赶紧调兵去给濛山解围。
然而等他赶到河源的时候,赵家这边早已一片风平浪静,并不见王少智和王少仁二人,连白日里一同前来的二十多名家丁也均不见踪影。
亲信使劲敲门,见到门终于开了,赶紧问道:“白日里前来接亲的王家人可在这里?”
管家没好气地瞪着眼前的亲信一眼道:“不知道,我们这里没有王家人。”
说着啪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亲信碰了一鼻子灰,但眼下事情十万火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敲门。
等门再次打开,出来的是一个满身腱子肉的护卫,那人将他提溜起来,再重重往下一扔,不顾他龇牙咧嘴的模样道:“今日确实有两个恶棍带人来我赵家找麻烦,不过衙门捕快赶来把人逮了去,你要找就去衙门的牢房里找,别在我家门口聒噪,
免得我把你的腿敲断。”
亲信一听大吃一惊,再顾不得其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开,上马又朝王家的方向赶回去。
……
濛山上,打斗仍在继续。
刀疤老四等了许久也没见援兵到来,原本占据天险的地形,因为对方提前派人来作为内应,早就被突破。
眼看形势不妙,他丢下众人,翻身回屋收拾几l样细软,朝后山小路下去。
其他几l名土匪也跟着往后撤退。
却没想到后山小路上却早已埋伏了王三等人,等到这些人一露面,双方便缠斗一起。
刀疤老四背着包袱打算再找个地方躲避,却没想到才一转身,就看到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
此时她周围火光四溅、喊杀声不断,她却背着手,身上的衣袂随风飞扬,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哪里还有傍晚时分那副柔弱惧怕之相。
“你——你——你这个贱人,就是你拿我的账本,就是你把这群人给引上山来的!”
秋梦期冷冷一笑:“没错,是我,王少彪,没想到吧!”
刀疤老四顿时瞳孔一缩。
“怎么,被我猜出了身份,怕了?”
“臭娘儿们,老子刀下不死无名之辈,你是什么人,衙门那个姓秋的是你什么人?”
秋梦期先是笑笑,但随后神色逐渐变得冷峻起来,眼神凌厉,目光直逼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衙门那个姓秋的,正是我,我乃封乐县县令秋植,今日就是特地来荡平你整个濛山土匪窝,解救被你掳掠的百姓,铲除你这等十恶不做的恶人。”
王少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顿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一县之尊,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了我区区一个土匪,居然屈尊男扮女装上山剿匪,我王少彪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周边散落各处的土匪和被掳掠来的女人们一听说眼前的女人居然是男儿身,还是封乐县的县令,瞬间都惊呆了。
前者是觉得县令亲自上山剿匪,看来是下了大决心和大力气,情况大大不妙。
而后者激动得涕泪满衣,堂堂县令居然男扮女装亲赴土匪窝,营救她们这些不幸的人,如何不让人感动。
“你这个小白脸娘娘腔,老子跟你拼了——”
王少彪已然没有退路,咬咬牙,持刀朝着秋梦期的方向扑了上去。
秋梦期倒也没想再藏拙,但这群民壮却不知道她会功夫,见到王少彪向她发起攻击,吓得心都要跳出喉咙来,嘴里惊呼着,不要命地飞身上前阻拦,等王少彪大刀挥至眼前,身前已经多了四个拦住他去路汉子。
“好啊,还有这么多不怕死的。”王少彪哈哈大笑,已然疯魔,抡起大刀就是乱砍。
王三带着另外三人与他战在一处。
土匪皆是凶狠之辈,阴险狡诈且不要命,加上对方人数要多上几l十人,民壮们和他们打起来还是颇为吃力。
然而
当刘二虎等人在山寨中发现了同村那些被王少仁强行带走抵税的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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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得目眦尽裂热血上涌。
“杀——杀光这群土匪——”
“杀了他们——”
“砍断他们的头颅——”
突然激起的愤怒让这群民壮瞬间失去理智,原本还残存的一丝胆怯和仁慈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爆发着凶悍的复仇的力量。
土匪们从未见过还有比他们更不怕死的人,一向引以为傲的悍气瞬间土崩瓦解,被数量少了一半的民壮们砍瓜切菜一般切落了脑袋。
一时间,整个濛山陷入火光之中,打杀之声不绝于耳。
尸体流出来的血水浸染的山头的土地,和火光映成一片。
秋梦期看着眼前一边打斗一边频频往山下方向看的王少彪,冷笑道:“王老四,还在等你那几l个哥哥的援军吗,告诉你,你那几l个好哥哥都被我送进衙门大牢了,等这里的事一毕,他们身上的罪名又多了几l项,到时候你们兄弟几l个又能见面了。”
王少彪气得哇哇直叫,王三则又紧紧地缠住他,让他根本就分不开身来。
“王三,打伤即可,别把人打死了,不能让他死得那么便宜。”
“瘦猴,传令下去,那几l个领头的也别都弄死了,留着我有用,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至于那些姑娘,问她们愿不愿意不回家,不愿回家的话就跟我走,回头我找地方给她们住,再安排活给她们做,不用担心无家可归。”
瘦猴赶紧应声下去。
王少彪见到秋梦期指挥着瘦猴的场景,这才发现自己的山寨中早已被渗透,怪不得下山这么隐蔽的道路早早就有人埋伏在这,气得鼻孔生烟,但又无计可施。
更可恨的是,刚刚那半大的小子拿着铁棍子站在一旁虎视眈眈,一副也想上来跟自己干架的样子。
“王三,你下来,让大福打,前边怕是打得差不多了,你去看看那些搜刮来的财宝,带人集中起来看管好,不许藏私,否则按军规处理。”
王三和王少彪缠斗一会儿,手臂发麻,听到秋梦期这么一说,收了剑往后一退。
大福握着铁棍满脸兴奋,锤了上去。
王少彪骂道:“狗娘养的还搞车轮战,要不要脸。”
秋梦期背着手在一旁观战,饶有兴趣地道:“跟你这种人讲要脸,你配吗?”
大福力气很大,王少彪和他打起来几l乎没有喘息的空隙,想骂也骂不出来,只得憋着。
没想到秋梦期又冲着大福道:“大福,一会儿把他的裤/裆锤烂。”
双方正在打斗的人顿时脸色各异,土匪们是觉得自家老大要被锤成太监了,他们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说现在还在打着呢,都还没分输赢,凭什么现在就安排后事,忒看不起人了。
而秋梦期这边的民壮看着自家县令仙气飘飘的模样,却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有些违和,
个个脸上皆是一言难尽。
可大福是什么人,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他哦了一声,之后的招数,几l乎棍棍都往王少彪的胯/下招呼,这样的打法直接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秋植,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
王少彪功夫并不弱,但连番大战王三和大福,早已耗费他大半的精力,如今秋梦期又在旁边叭叭叭地扰乱他心神,早就集中不了精神,就那么一分心,胯/下直接就被铁棍子连捅几l下,顿时惨叫连连。
秋梦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挥道:“你们那边几l个也是,这些恶棍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想想前边的那些姑娘们,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你们想想,要换作是自家的亲姐妹,能放过他们吗。”
“不能!”
说着,很快陆陆续续地传来嚎叫声。
直到天亮,王少彪也没等到属于他的援兵,终于打不过大福被擒住了,濛山土匪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全被擒住押往封乐的大牢。
至于那些姑娘们,除了少数几l个,剩下的全都不愿意再回家,秋梦期兑现诺言,在郊区租了两个大院子将这些人暂时安置,等过后玻璃厂建成后,给她们换个名字换个身份,让她们去工厂做女工,如此也算是一个好去处了。
山上的珠宝,也被抬到了衙门。
秋梦期根据这几l年赵家所报的案,让赵家人派人来认领失物。
当赵家前当家的大姑娘赵蕊出现在衙门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赵蕊居然没死。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其中最为震惊的还数如今已经被收监在押的赵馨刘武通夫妇,以王少智和王少仁兄弟。!
第 80 章 姑娘大义
县令连夜带人上山剿匪,虽然该行动计划是秘密进行,但当土匪窝被一窝端后,众人抬着收缴上来的物资,押着存活的土匪翻山越岭地赶回衙门时,消息还是很快地传了出去,引来了附近百姓的围观。
看着满载而归的队伍,道路两旁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濛山那群土匪,就是一群畜生,抢了那么多商队的货,还掳了那么多的女子在山上,真是该下地狱。”
“幸好有秋大人啊,要是没有秋大人,这群人还不知道要无法无天到什么时候去。”
“那群作恶多端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你们看看,被绑在前头的那个人,是不是王家的老四,王少彪?”
“还真都是,老天爷,堂堂的乡绅子弟居然上山当土匪,还让不让咱们老百姓活呀?”
“他们这一家子,靠着收着南方二十多个村子的税赋搜刮民脂民膏,逼着百姓鬻儿卖女缴税,早就该死了。”
“他们家还有个老二在衙门当胥吏,秋大人没来之前,这些官匪定是沆瀣一气,这才没人敢去剿匪,就算去了,早就有人通风报信让官兵直接扑了个空。”
“不说别的,通匪就已经够他们吃一壶了,更何况还是家里人直接上山当土匪。”
“听说那王少彪还是濛山的土匪头头!”
“那王家这下可就玩完了。”
“怕只怕他们家那个三叔爷在京都刑部当侍郎,不知道这事会不会被压下来。”
“秋大人一定不会让这事给压下来的。”
“哎呀,你们看,马上那位仙气飘飘的女子居然是咱们的县令大人?”
“是呀,听说大人为了剿匪,居然放下身段男扮女装潜入土匪窝,真是太不容易了。”一妇人忍不住拭着眼泪。
“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县令啊,到封乐才没几个月,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个好官啊。”
“多俊俏的人啊,却处处为咱们老百姓想着,真是相由心生,心地好,连样貌都长得好。”
“哎,我要是有女儿我都想把孩子嫁给秋大人了。”
“你还是别,秋大人那么好一个人,肯定要配个长得好又聪明的姑娘,就你这样,生不出什么好女儿。”
“好你个赵四,你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我也没妄想要把女儿嫁给大人啊!”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别吵了,说不定秋大人早就心有所属了,平日里他哪次出门不是带着那位姓苏的姑娘,郎才女貌配一脸。”
“听说那苏姑娘是罪人之女。”
“什么罪人之女,苏家人现在已经脱籍,妥妥的良民的身份,封乐沿海的盐田现在都在改新制盐法,那些法子可都是这位苏姑娘研究出来的,你不懂不要乱说。”
“要真是这样,那就是我说错了。”
“若大人真是看上这位苏姑娘,那倒也还是般配,有这样的贤内助,大人必定能高升。”
“说到高升,我……我还真舍不得秋大人走呢。”
“谁舍得呢,希望秋大人一直在封乐给咱们做县令。”
“这哪儿行呢,秋大人这么好的官,就应该做大官,你们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百姓如今都卖儿卖女的吃不上饭,要是秋大人做了大官,管的人多了,说不定能吃饱饭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哎,还是你想得远。”
正议论纷纷着,秋梦期一身女装,骑着高头大马从大伙跟前走过。
百姓见她经过,嘴里都叫着秋大人,她笑眯眯地点头回应着。
“秋大人,您辛苦了,您看您,脖子上衣服上都是血,不打紧吧?”
秋梦期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道:“不碍事,皮外伤,回去敷点药就好。”
“大人,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我会保重的,我还等着要带你们过好日子呢。”
“呜呜呜,大人,您怎么这么好啊,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官哪。”
“封乐以前很是苦日子过多了,老天爷也不忍心,终于给咱们派了个好官过来。”
“感谢老天爷啊——”
“老天爷开眼了啊——”
百姓们一个接着一个乌拉一下全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秋梦期平日没把百姓这些迷信的行为放在眼里,但看着这群人饱含热泪虔诚叩谢,在这一刻也心忍不住地颤了颤。
自己来封乐,似乎也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朝廷的税赋还是一样高,百姓的日子也还是一样地苦,自己做的这几件事,也没能具体给哪几户人家带来实惠,可这些人却因此看到了曙光,满怀信心,把这些苦得不能再苦的日子给过下去。
每一个人都是一颗顽强的小草啊!
他们值得更好的日子。
回到衙门,秋梦期下令将濛山土匪全部关入大狱,监狱的牢头及看守全部换成这一批新招收的民壮。
而原有的四十名衙役,根据名册,到服役期限的则遣回家中,再剔除掉由王家举荐进来的几人,如此一来,就只剩二十名衙役,分成两组,十名担任捕快执行拘查侦捕事宜,十名为站班的皂吏在衙门打杂,而余下岗位就由新招收的这群民壮填充。
如此一来,整个衙门的衙役进行了一次大换血,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就都换成了秋梦期的人。
至于各房主事和官吏,如原户房主事王少庭在濛山土匪王少彪落网之时,也跟着一起锒铛入狱。
昨夜剿匪一夜未眠,回到衙门安排好这些事情后,秋梦期就回后宅补眠去了。
苏韵虽说没有上山,但在山下也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同样一夜没有合眼,得知剿匪顺利秋梦期也没有大碍,终于放下心来,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回到衙门倒还算精神,趁着秋梦期睡觉,她就拿着带回来的账本仔细研究。
赵蕊接到通知来衙门认领先前被抢劫的物资,苏韵作为县令的师爷接
待了她。
这让作为县丞的孔兴贤心有忿忿。
他眼不瞎,当然看到那一箱又一箱从山上运下来的箱子,不出意外的话那些箱子里面都是金银财宝,若是以往他在衙门当家做主,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还还回去,当然任由他们这几个官员一起瓜分了事。
可如今这个县令脑子有坑,居然把赵家人给叫了过来认领失物,简直就是将财富白白拱手让给别人,他十分不爽,对苏韵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眼看着这些金银财宝就要被赵家抬回去,他忍不住了,咬牙上前道:“苏姑娘,赵家丢失珠宝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乃至一两年前的事了,那些珍珠说不定早就被那些土匪给转卖掉了,如今谁也不能证明这些珍珠就是赵家的,况且其他商队也被濛山土匪抢劫过,不排除这些宝物里面也有一些是从其他商队那儿抢劫得来的,你怎么能一股脑儿把东西都让赵家人给领回去?”
苏韵冷眉冷眼道:“我是奉了县太爷之命处理这些赃物,孔大人若是觉得不妥,可去和秋大人说就是。不过赵家每次珍珠被劫,都前来衙门报备,既然有档案记录,自是要按记录退还失物,倘若其他商队也事先前来报备,同样也要归还于他们,但如果不报备,具体丢失多少,什么时候丢失都没有统一说法,单靠事后一张嘴,谁知道会不会虚报,毫无凭据,做不得数。”
孔兴贤顿时哑口无言。
苏韵又道:“孔大人或许还不知道,赵家人今日只是来对数,并非前来把珍珠拿回去,赵大小姐刚刚已经和我说了,濛山土匪掳掠那么多女子上山,赵家可怜她们,这些银子是要捐给这些女子,让她们以后安家落户过日子用。”
孔兴贤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忙道:“既然如此,这事不如交给我来办理。”
一旁的赵蕊终于出声了:“难得孔大人也对那些不幸的女子心存怜悯,但这事我们赵家并不打算交给衙门来办,而是委托苏姑娘私人代为处理,就不麻烦孔大人了。”
“你——”孔兴贤计划落空,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再看着苏赵二人揶揄的眼神,脸一沉,拂袖而去。
苏韵和赵蕊二人看着他的背影相视一笑。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进行清点后,除去赵家价值三万两的珍珠,再减去其他四家曾经报备过的商户的损失,余下大约八千两的财物直接入了衙门的库房,登记在册。
“走吧,去书房聊聊。”
赵蕊本就有相事而来,于是顺从跟着去了秋梦期后边的院子。
秋梦期睡了大半天,这会儿也终于起床。
刚出房门就见苏韵带着赵蕊进来,笑道:“赵大小姐这回终于可以死而复生了,快憋坏了吧。”
赵蕊笑了:“还好,我在淑娘那儿住着,不用打理生意,又有一堆好吃的,这段日子还把我给养胖了不少,倒生出几分惰性来,要是可以,真不想再管这些事了。”
苏韵道:“嘴上是这么说,可如今终于能露面了,还不是第一时间就来处理家里的事。”
赵蕊也是苦笑不已。
“劳碌命啊。”
三人入了书房,春桃一一奉茶,秋梦期这才问道:“你二妹这个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蕊摇了摇头:“照祖父的意思,一切按朝廷律法处置,她能把铭儿都交出去,还敢亲手下毒害我,想必心里早就没有兄弟姐妹的情分,我作为大姐,也没有办法说出宽容她的话来。”
秋梦期点了点头,“不过这事还牵扯到王家,少不了一通掰扯。”
说到王家,赵蕊立即肃容起身行礼道:“王家仗着族中有人在刑部担任侍郎,在当地为非作歹,还请县令大人务必能将此事如实上报,将这伙人严判、重判,还我封乐百姓一片朗朗晴天。”
这不仅赵家人这么多年来的殷切期盼,更是一名普通百姓的正常诉求,秋梦期也赶忙郑重回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尤其是王家四子王少彪,占山为王,抢劫商旅奸/□□子奴役百姓,我昨日在山寨中所看到的一切毕生难忘,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按照其罪行,本可以当场将其就地正法,只是这王少彪这些年与周边各县份不少官吏相互勾结,虽然账本我已经拿到手,但这厮心眼子多,账本里面的名字记得都是代号,对不上人,只能暂留他狗命回头让他一一指认。”
赵蕊这才松了一口气:“大人心系百姓,善恶分明,是我多虑了。”
“这次能将王家人一网打尽,赵家也跟着一起出了力,这些本官心中都有数,赵大小姐请放心,如今都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都要将这群人按死在地。”
苏韵表示赞同:“账本涉及的人员多达数十人,就算只记代号,仔细一分析也能分析个大概,但对方若是不认,若是拿不出其他证据也不好办。另外衙门三班六房也有不少人跟王家有相关利益输送关系,以往剿匪通风报信都少不了这群人,后来连戏都懒得做,干脆不剿了。”
秋梦期一拍桌子道:“今早刚让季呼把服役期限到了的衙役和王家推荐进来的给清理出去,换上咱们的人,如今看来,户房、刑房和兵房的这些主事和文书也可以换了。”
苏韵点了点头,“趁着这个机会,连根拔掉。”
秋梦期翻了翻账本,轻轻叹了口气道:“王少彪这厮真是可恨,记个账本还这么多的花样,如今我们明明知道孔兴贤和卢顺义这二人都收受了银子和女人,可偏偏就不能将他们马上拿下,好气!”
苏韵也是眉头紧皱,“不只是这二人,濛山土匪窝位于始康和封乐两县的边界,始康归信安郡管辖,而封乐归新会郡李泰大人管辖,这些年封乐由孔兴贤代任县令时,濛山土匪的事就一直被瞒下来没有报到李大人那儿去,是以这些人一直逍遥法外横行霸道。而始康县令能对濛山睁只眼闭只眼,想必也是受了他们的好处,甚至信安郡郡守,乃至沥州刺史甘德寿,都有可能在其利益链范围之内。”
一旁默默倾听的赵蕊也忍不住出声道:“倘若真是如此,沥州的天也太黑了。”
苏韵:
“这片天的黑远在我们想象之外。”
秋梦期却不管那么多,恨声道:“明天就把这事给了了,上任这么久,刑房那些刑器那么多,却一次都没用过,这次全都往那厮身上招呼,我看他招不招。”
苏韵默认:“王家这么大个案子,这两天得有的忙了,不过早点审讯也能早些给百姓一个交代,就算王少彪账本所涉及人员一时候搞不定,但其他几个王姓兄弟,该杀杀该判判,至少也能让百姓对衙门的公信力有更多的信心。”
赵蕊听了,知道她们这几天是有的忙了,起身准备告辞:“先前淑娘说大人找我有些事商量,这两日既不是时候,得大人您什么时候有空再召我过来就是。”
秋梦期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灵光一闪,想起了烧烤那日摆脱钟淑娘的话,忍不住惊讶道:“你就是钟淑娘说的那位造船的商人朋友?”
赵蕊浅笑点头,“今日来不过是处理那些被劫走的珍珠和舍妹的事,大人处理王家的事要紧,船舶之事,以后得空再和您坐下来详谈。”
秋梦期哈哈一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就说赵家商路受阻,又要接济村民帮他们填税,就算你们赵家底蕴再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没想到你还有其他产业。”
赵蕊摇了摇头:“造船这个事,其实也不是什么来钱的活,毕竟这几年朝廷下令禁止出海,我这个行当也做不下去了,说来也不怕大人笑话,我也觉得自己各种背运,自从接手赵家的生意后,商路被断、匠人背弃、朝廷禁海,简直是四面受阻毫无出路,只能靠着其他的小产业苦苦支撑。”
苏韵则道:“遇到这么个无德无下限的对手,越是圣人越得吃亏,赵大小姐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支撑得下来,已非常人之所及。不过封乐靠海,靠海吃海,禁海只是一时,只要能蛰伏得了这个时段,等时机一到,就是蛟龙出海之时,以大小姐的手腕,乘风破浪指日可待。”
赵蕊笑了:“不敢得苏姑娘如此高看,其实淑娘跟我说大人想找造船的商人,我也隐约觉得机会要来,只是禁海一事乃国策,上面没有指令,我们也不好轻举妄动,毕竟动一下,那往外流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赵家如今已经经不起这样的大折腾。”
“倘若真要做,自不会全都由你一人承担风险。”
“和大人合作,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赵蕊将被劫的银子全都捐出来,扶持山上那些受难的姑娘,这事秋梦期并不知道,苏韵遂将这事和她说了。
秋梦期闻言,赶忙起身,一揖到底,道:“赵大小姐大义,秋某在这里替那些苦命的姐妹谢过你的慷慨之情,这些恩德,秋某作为封乐县官,同样没齿难忘。”
赵蕊哪敢受了她的礼,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只能抬手虚扶,再盈盈一幅算是还礼。
“大人言重了,这些姑娘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和我们一样是人生父母养,遭受如此磨难,换谁都不忍心,原以为这些珠宝已经找不回来了,也是有赖大人方失而复得,我也才能
因此稍稍尽了一些微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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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不起还有谁受得起,比起咱们衙门里面那些个身居官位却与歹人狼狈为奸的官吏,赵大小姐这样的人品,简直太难能可贵了,快快请坐。”
“大人救了铭儿,对我们赵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如今铭儿有幸拜苏太傅为师,学业上得帝师指点,更是三生有幸,我祖父为此也曾经说过,愿把家中田产奉上,这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自然也是要给大人一个交代。”
秋梦期转头看了看苏韵,皱起了眉头,表示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人家刚刚已经真金白银地支持了一波,她也不好意思只逮着赵家一家薅。
但如今土地兼并严重,在二人的计划里面,不管是赵家的田产还是王家的田产,她们势在必得。
眼下人家真的双手供上,她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接了。
苏韵看出她为难,想了想接过话头道:“铭儿天资聪明,父亲对他喜欢也是人之常情,况且父亲如今也已不再是太傅,又好为人师,能得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子,又何尝不是我父亲之幸呢。至于田产一事,后面具体再议,当然,不管是从衙门的立场,还是大人的私人立场,就算真拿了田地,也必定会有给赵家对应的补偿。”
倘若放在以前,赵蕊必不信衙门这些鬼话,但做出承诺的对象是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加上如今与苏家的这层关系,她倒是蛮期待。
但仍谦逊道:“一码归一码,救铭儿送田产乃我祖父的承诺,大人无需费心补偿一事。”
秋梦期摇了摇头:“救护百姓本就是衙门的职责,实在不好拿这事来跟老太爷谈条件,只是如今不只封乐,乃至整个大焱国,百姓有田有地者寥寥无几,土地都在士绅门阀手中,这些年你代替衙门征税想必也清楚,士绅不交税,衙门的税收全靠这群百姓,哪里能收得上来,不瞒你说,我们是计划从大户手中拿田地分给百姓,能分一点算一点,至于怎么拿,这不,你家老太爷一头撞上来,我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还有那王家,田产比你们还多,趁这个机会,定要抄了他们的家,把地都收上来,如此一来,衙门手中就有十几万亩地,封乐如今记录在册四万人,加上为了逃避丁税隐瞒不报的,总计不过五万人左右,一人三四亩地不在话下。”
这回轮到赵蕊震惊了,“大人刚刚还说我,大人这才是真正的大义,让百姓人人有田地耕种,比起我方寸之地的眼光,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秋梦期和苏韵都是从现代文明社会穿越而来,这才有了更高的站位和更远的前瞻性,比起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赵蕊,自觉地做不到她那样的地步,赶忙摆手:“都是为了百姓,没有谁比谁高,赵大小姐不必谦虚,田产之事,我二人商议过后,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处理方式。”
见她再次强调,赵蕊也终于不再拒绝,再三拜谢而去。
看着赵蕊远去的背影,秋梦期忍不住再次感慨:“真是个奇女子,我万万做不到她那样。”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闪光点,你无需妄自菲薄,至少来了封乐这几个月,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这些事,还不得靠你这个军师在背后出谋划策。”
说完带着一点点沮丧,“你说要是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苏韵怜爱地看着她:“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你只是习惯性把我当成你的大脑而已,可一旦进入紧迫状态,你的潜力就会爆发。”
看着秋梦期如小鹿一般湿漉漉的一双眼睛,透露着懵懵懂懂的迷惑,她忍着想抚上这一双眼睛的冲动,道:“你是不是忘了,先前初次面对甘德寿、独闯清风寨、只身前往台山卫所救我的这些时候,还有这次亲自潜入土匪窝,每一次高压之下都能迸发出的无限潜力、勇气和应变能力,这是别人都做不到的,只有你可以。”
秋梦期有些不自信地看着她,耳朵微微有些发热,“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苏韵一点也不吝啬地肯定了她。
秋梦期得了肯定,心里高兴,但看了苏韵一眼,又有些扭扭捏捏道:“虽然我很厉害,但你以后还是跟着我好吗?”
苏韵咬着唇,转过身,背对着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太大异样:“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第 81 章 收拢田地
王家一案非同小可,秋梦期为求稳妥,次日立即差人去请来新会郡郡守李泰前来协同会审。
李泰这才得知竟有这么一股山贼危害辖区边界已久,这么多年来自己居然浑然不知,了解到山上的惨状,心中自责不已,立即赶往封乐,当天晚上看着卷宗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升堂,秋梦期原本想让李泰来主审案子,但李泰拒绝了,堂审的时候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观审,把主场留给秋梦期。
倘若是以前秋梦期当着李泰的面问案,说不定还有些怯场,但刚得了苏韵的肯定,自信心也得到进一步加强,如今端坐高堂也能神态自若。
最先审的是赵馨夫妇联合王少智谋杀赵蕊赵铭姐弟未遂一案。
这个案子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赵馨见到赵蕊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玩完了,她悔不当初,但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伏地痛哭供认不讳。
王少智原本还想狡辩此事与他无关,然而赵铭和影七的出现,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秋梦期当场宣布赵馨和刘武通夫妇蓄意谋杀未遂,判处流刑,流放二千里发配至黔中,永世不能返回原籍。
至于王家老二王少智,教唆赵馨谋害亲姐,敲诈勒索低价收购赵家货物,伙同刘武通对赵竹下药欲逼迫其嫁入王家,此乃二罪;同时包庇王家老四王少彪身为濛山土匪领头事实,与赵馨夫妇内外勾结套取赵家出货信息,并透露给弟弟王少彪实施抢劫,犯教唆罪、敲诈勒索罪、谋杀罪、包庇罪、奸罪、抢劫罪,情节恶劣,依照大焱律例,判处死刑,斩立决!
王家老五王少仁,负责封乐南二十五个村子的代征税任务,却巧立名目增加税赋,借此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逼迫百姓将女儿低价抵税,并将近百名女子送往濛山等其他地方以此牟利,犯包庇罪、奸罪、贪污朝廷税赋、强抢民女欺压百姓,情节恶劣,依照大焱律例,判处死刑,斩立决!
王家老二王少庭,乃封乐衙门户房主事,包庇王家老四王少彪身为濛山土匪领头事实,勾结土匪谋取利益,私自透露衙门剿匪信息,依照大焱律例,判处死刑,斩立决!
王家老四王少彪,濛山土匪头,占山为王,抢劫过往百姓商客货物,肆意杀害附近百姓,俘虏奴役壮丁,凌/辱妇女,十恶不赦,因此人尚未交代合谋者和贿赂的官员名单,暂时羁押,过后再继续进行审判。
如此一来,王家除去早逝的王老大以外,老二老二老五都判了斩立决,老四被判死刑是没跑了,只是还没从他口里掏出确切的贿赂名单,暂时留他性命待审。
根据大焱律例,王家所有家产全部充公,家眷全部发配宁古塔,永世不得返回原籍。
而山上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土匪,凡在山寨混上小头目以上身份的,全部处以死刑,其余小喽啰,每人打五十大板,判二十年苦役。
该判决结果一出来,整个封乐县都沸腾了。
濛山山匪被剿灭,王家整个恶势力集团倒台,能有
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事情呢,
所有人都纷纷拍手称快,
拜谢老天爷终于开眼,将恶人绳之以法。
在古代,斩立决是一种即时执行死刑的方式,通常适用于以下情况:
一是重大叛乱或叛逆行为,如领导叛乱、暴动、谋反等威胁国家统治;二是杀害皇室成员或重要官员;二是剧毒谋杀或重大恶性犯罪,例如使用剧毒或残忍手段杀人,或者犯下严重的□□、抢劫、纵火等罪行。
而王家几兄弟的罪行符合第二种情况,可以执行斩立决。
如果为了配合王少彪的案子,几兄弟都要上报刑部获批后才执行秋后处斩,那么中间一旦有人暗箱操作,将黑说成白把案子翻过来,不但对秋梦期这个县令不利,要是让这几个恶棍继续逍遥法外,将带来无穷后患。
这才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证据确凿,那就把案子办成铁案,就算上面那位侍郎想插手也无从下脚。
行刑当日,法场围满了百姓。
季呼手握定罪文书,大声颂念,宣读了王家人的每一道罪行,百姓的情绪也在这时候达到了顶点,纷纷出声讨伐这伙残暴的恶人,他们挥舞着拳头手臂,恨不得亲自上台结束了这几条肮脏的性命。
王氏二兄弟暴晒在九月份的秋日之下,脸上充满了绝望。
午时二刻,令牌落地,刽子手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数道鲜血洒在焦黄的地上,狰狞的头颅相继滚落,危害一方百姓的王氏二兄弟终于被结束了他们罪恶的一生。
牢狱里,墙壁上的潮湿和霉味弥漫着整个空间,日光透过窗格,照亮着牢房内的一切。
王少彪被紧紧地束缚在一根厚重的铁链上,伤口还在流血,身上已然没了一块好皮,但嘴角却仍挂着一丝嘲弄的笑。
王二坐在一张褪色的木椅上,脸色阴沉,冷漠地注视着王少彪。
“听到外头那义愤填膺的声音吗,是封乐的百姓在声讨你们王家人的声音,看这日头,已经过了午时二刻,你那几位好兄弟,这个时候也该人头落地了。”
王少彪口吐鲜血,狞笑着断断续续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妄想着从我口中套得半点消息。”
“杀肯定是要杀,剐也必定要剐,你不会还妄想自己能活下去吧!”王二冷笑一声,冲着外头道,“大夫来了吗,给他上药,别让人给死了,治好了再继续打,只要一日不说就一日不得死,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
“班头,他们那二头目……弟兄们一不留神给弄死了。”其中一名狱吏上来报道。
“死了就拖出去埋了,剩下的小心点。”
“是!”
很快,两名狱吏拖着一副血淋淋的尸体从王少彪等人面前经过,尸体拖过的地方,留下两串暗红色的黏稠的痕迹,老鼠蟑螂一路追随着这两道痕迹,疯狂舔/舐着这些新鲜的罪恶的养料。
……
王家的案子终于落下帷幕,除了王少彪和几个土匪头目,其余人死
的死,流放的流放,做苦役的也安排去做苦役,唯一遗憾的是,还是没能从王少彪口中挖出账本上的那几个官员。
秋梦期也不急,让季呼整理卷宗交上去,名单的事慢慢磨,能多折磨那几个土匪一天也算是为封乐的百姓多复一份仇。
然而正当她兴冲冲地带人前去王家抄家时,才发现,王家近八万田产都是在王家那位刑部侍郎名下,借此逃避缴纳田产税。
万幸的是,除了田产之外,其他的财产并未再挂靠其他人名下,秋梦期无奈只得暂时先放弃田产这一块,命人将王家的房产封存出售,抄出来的金银、玉器珠宝、文房书画、日用杂货全部充公。
经清点折算,这些房产物件折合成银子大约有二十万两。
这个数目对于京都大官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在封乐,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秋梦期自是笑纳。
处理完这些,这才重新约见赵蕊和赵老爷子。
会面的地点还是在钟淑娘家的天香楼。
与那日上门拜访时的景象不同,今日的赵老太爷整体精气神算是不错,在赵蕊的搀扶下入了包间。
双方见面寒暄一番就坐,赵老太爷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地契道:“那日在我家,老朽说了,谁帮我找到我那乖孙,我就把家里的田产作为回报,如今既然我乖孙平安无事,这些田产,也就是秋大人你的了。”
秋梦期倒也不猴急,不徐不疾道:“那日我和赵大小姐也说了,救护百姓是我这个做县令的职责,实在不好挟恩图报。”
赵老太爷摆摆手道:“蕊儿和我说了,秋大人拿地也不是为了自个儿,说是回报,但最终却都是用在百姓身上,老夫很是钦佩。”
秋梦期笑笑:“不管受惠的人是谁,但真真正正出田的人却是老爷子您,我和卿韵也商量过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赵家吃这个亏,这是我们的一点薄礼,还望笑纳。”
说着,递上一页清单。
赵老太爷有些错愕,赶忙接来一看。
只见那张清单上赫然列着如下几项交换条件:
一是赵家自留田产两百亩。
赵老太爷心中颇为欣慰,这个小县令做事倒是留了余地,不过在交上这些地契之前,家里已经留了两百亩,如今再留两百亩,靠着四百亩地,也还能算是一方的小地主。
二是地图一份。
秋梦期冲着一旁的王小宝点了点头,王小宝赶紧将准备好的一个球状的物件抬上桌来。
看到祖孙二人错愕的表情,苏韵道:“此物叫做地球仪,我二人有幸认识一位朋友,他们家族世代行居天下各地,耗尽几代人的心血绘制出这样一幅地图,不论在何地,但凡立足之地都能在这个地球仪上找到对应的位置。”
赵蕊一听,瞪大了眼睛。
赵老太爷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前两朝就有张衡提出地球是圆的理论,曾有“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的说法,但如此详尽的地
图,却从来没见过。
如今乍一见到,如见神物。
“几日前我回大河村看望爹娘,也和铭儿见上一面,这才得知赵家世代是靠出海发家,热衷航海,如今朝廷禁海,这才转向珍珠培育,既然赵家能舍得把全部的田产拿出来,我们自然也不能吝啬。”
赵老爷子只一眼就扫出明目来,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凑近地球仪,在上面扒拉着位置。
这个地球仪是苏韵亲手绘制,以前在高中上地理课的时候,就曾经有学生能手绘世界地图,而苏韵就是其中的一个,没想到在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自焱以后,没有大型的地壳运动,各处地形并无太大变化,基本能对的上号,不过现代与古代国家划分不同,地图上主要以大型山川河岳为脊骨,并与当下州郡的划分情况进行对应标注,可以说是当世最为标准的地图了。
就算是赵老太爷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精致全面的地图,震惊之后的就是狂喜。
“快,找找咱们现在是在哪儿?”
苏韵起身,轻轻转动地球仪,指着一处道:“我们现在在这儿,沥州,封乐在这儿,出海口在这儿——”
赵老太爷忙道:“看出来了,老天爷,太神奇了,这个地方我知道,当年我乘船就是从这里过去的,顺着沥河一路往这个地方——”
“这里有个鹰嘴湾,天哪,这都能画出来,太神奇了——这真的是个宝物。”
“蕊儿,有了这个宝物,等开了海,再派人去找到你爹娘——说不定他们就在哪个岛屿上等着我们去救援呢。”
赵蕊此时也是满眼激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秋二人见状,相视一笑,就知道这件宝物是送对了。
秋梦期道:“另外,如今濛山土匪已清除干净,沥州境内商道畅通,往后走陆路进行商贸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过如果你们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运输上,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位收购商,而且我能保证他给的收购价绝对合理。”
赵蕊抬起头来,满眼感激道:“如此倒是可以一谈。”
“他如今就在沥州境内,过几天介绍你们认识,若是不想把货转给他,我这里还有能保驾护航的运输队。”
“大人,您给的惊喜也太多了吧,还有什么是您没有的。”
秋梦期笑道:“也就这些了,不过将来等海禁解除,货物可以直接从封乐的海口出海走水路,沿着河岸北上直通江浙一带,会省事许多。”
赵蕊点了点头,“照大人的意思,莫非国策真的要改动?”
“十有八九,就算他们不改国策,如今我们就在出海口,县里的人员已经进行一番大换血了,机动性强,还是有很大的机会。”
“孔卢二人还是不可轻视。”
“这二人知道我收拾完王家就该轮到他们了,近期估计得夹着尾巴过日子,不敢轻举妄动。”
赵蕊笑道:“想那孔卢二人在封乐,何时这么憋屈过。”
“可惜王少彪还一直不肯吐露半句真话,不然今日就是那二人的倒台之日。”
几人都颇有些遗憾。
“说起来,王家那七万亩地没能拿到手,我心里还窝着气。还不知道等王家的卷宗和奏疏传上去,会不会被压下来,若是王少彪打点过甘德寿,他那一关就上不去。退一步讲,就算能送上去,到了刑部,定又被那位刑部侍郎压下来,想呈递到皇帝手中,可太难了,况且眼下皇帝还——哎。”
赵蕊忙安慰道:“大人先不急着下定论,虽然我叔父在京都不过是个京兆少尹,但也结识了一些人,朝堂上面各种流派对立,想要弹劾一个刑部侍郎也不是多难的事,回头我修书送往京都,将封乐情况和他老人家说,到时候参那王侍郎一本,顺带将账本的事情捅上去,事情闹大了,定能引起今上的注意,这么一来,这事就算他想压也压不下来。”
秋梦期大喜,忙道:“如此就多谢赵大小姐了。”
“大人不必如此,王家这么多年对我赵家百般打压,叔父早就想这么干,只是无凭无据,不好操作,如今证据确凿,不过是腾出手扇个东风,也算是为我们赵家自己出了口恶气。”
“好,甚好。”
秋梦期冷笑:“至于孔卢二人,我相信只要他们做了那些事,就不怕找不到他们的尾巴,若是识相的自行找门路赶紧调走,不然等我抓住他们的小辫子,那就是要往死里锤。”
赵蕊指了指屋顶的方向:“眼看封乐头顶上的这片乌云渐渐散开,我还真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你最好相信,等这二人一倒,封乐就没人能拦着我了,到时候就是要大干特干。”
赵蕊闻言难得显露激动,“船坞是否要着手扩大?”
“是时候了,要进一步扩大,进行大规模建设,我这边打算二年内分批次投入十万两银子,占二层股,你觉得如何?”
如今造纸坊已经在筹备了,要不了多久就开始生产,过了年玻璃厂也进行筹备,十万两银子不是什么大难题。
赵蕊眼前一亮,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有这笔银子投入,船坞基本上就可以活起来了,一旦开海,渔民也会纷纷前来订船,她已经可以预见届时生意的火爆程度。
“如此最好,不过十万两银子只占二层,倒是我占了大便宜。”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和卿韵以后要忙的事情很多,没什么时间精力放在上面,都靠你经营。”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回头你拟个契,和卿韵签了,就放开胆子去做。”
“好。”
说完这些,秋梦期这才伸手去拿赵老太爷放在桌面的地契,笑眯眯道:“老爷子,这地契我可拿了哦。”
赵老太爷正沉浸在地球仪的方位研究中不可自拔,他年轻时候走南闯北,一半的时间在海上漂泊,甚至已经找到了一些曾经落脚过的地点,每发现一个地点就兴奋不已。
听到秋梦期和
自己说话,
忙摆摆手道:“你拿,
你拿,就你这个地球仪,我几十万亩地跟你换都值,更何况又给出了那么多的便利,这次算是我们赵家赚大了。”
苏韵笑道:“赵家这匹野马蛰伏了这么久,总算可以迈开蹄子跑起来了。”
赵蕊道:“全赖大人和苏姑娘运筹帷幄,这才有了这样的机会。”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几人相视一笑。
……
商量完正事,这才招呼上菜。
钟淑娘也在楼里,见上菜了,知道她们的事情办完了,这才进了包厢来作陪。
如今大家已熟络,吃起饭来气氛不要太融洽。
倒是赵老爷子拿着刚入手的地球仪爱不释手,饭都不想吃,眼睛都不舍得移开那么一下,赵蕊不得不让小厮先把他送回家去,让他好好研究个够。
苏韵见他那痴迷的模样,轻声对秋梦期道:“老爷子眼睛有点老花了,等回头玻璃厂进入正轨,可以尝试一下老花镜和放大镜,甚至是望远镜,航海中望远镜必不可少。”
秋梦期眯着眼睛看着她道:“这些你也会做吗?”
“会用到凸透镜的原理,还有一些抛光的技术等,目前理论知识是有,但需要进一步实验。”
“还有什么你是不会的?”
苏韵笑了笑:“至少指南针罗盘这种我还真不会。”
“没关系,也不能全都会了,不然也累,一个人的知识水平不能整体拉高整个社会的水平,提高全民素质才是最重要,咱们的主要任务是招揽人才培育人才,让人才为我们所用,那才是最大的成就。”
秋梦期说完,看到苏韵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韵摇了摇头,“没有,是觉得濛山一战后,感觉你好像突然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秋梦期脸一下子白了:“是一下子变老了吗?”
“……你才十七岁的身子,怕什么变老!”
秋梦期干笑两声。
心里暗道:这不是怕变老相了配不上你吗。
只是怕苏韵反感,有些话也不好说出口。
虽然最近都觉得苏韵对自己的包容越来越强,甚至关心也越来越多,每一次关心都让她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一番,可还是担心万一人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自己贸然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到时候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钟叔娘看着两人在咬耳朵,忍不住笑道:“大人有什么话只能跟苏姑娘悄悄说,却是我们听不得的?”
秋梦期忙直起身子道:“哪里听不得,都不是什么秘密。”
苏韵却笑了:“她这是担心自己变老相了。”
秋梦期耳朵一红:“哪有的事,别瞎说。”
钟叔娘大胆调侃:“大人不管变成什么样,苏姑娘定是不会嫌弃。”
这话一说出口,两位中心主角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
一个是窃喜给激动红的,另外一个是因为被凑一对给害羞的。
秋梦期掀着眼皮子偷偷打量对方,并不打算反驳钟淑娘。
苏韵侧过头看了看秋梦期,不想对上她灼灼的目光,触电一般地移开了目光,道:“自不敢嫌弃。”
秋梦期一时间心跳得厉害。
“试问谁雄心豹子胆敢嫌弃咱们的县太爷。”
苏韵又笑着补充。
这话一说,秋梦期原本狂跳的心又慢了下来,她味同嚼蜡地嚼了两口自己最爱的海鲜,强打着精神开玩笑道:“敢嫌弃我,就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可惜笑容苦涩,看着比哭还难看。
她自己不知,作为过来人的钟淑娘却吃吃笑了:“世人都道我们女子只喜欢那些粗犷健硕的男子汉,却不知道其实我们更爱秋大人这种俊秀绝美型的,苏姑娘,你说是吗!”
苏韵笑笑:“我以为沥州(古代)女子都是内敛的,不想淑娘却是这般直爽。”
钟淑娘摇了摇头:“我还真不是沥州人,我娘家在北方一带,嫁到这儿来。”
“怪不得。”
钟叔娘则转头问道:“我没记错的话,大人如今十七岁,虚岁十八,换做别家的儿郎,这都已经当了爹了,大人您还不打算成家立业吗?”
秋梦期下意识扫了一眼旁边的苏韵,慢吞吞道:“眼下什么都还没做成,怕是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
“大人真是谦虚了,只要你说要招亲,想要嫁你的姑娘能排到沥州去,还不是你眼光高。”
“淑娘真是会开玩笑,我哪里眼光高,我不过是只想找一个知我懂我的人安安心心过一辈子。”
“说到知你懂你,这世上谁能比得过苏姑娘呢。”
秋梦期张了张嘴。
苏韵接过话头道:“只要大人不嫌弃我,我倒是挺愿意陪大人好好过上一辈子。”
秋梦期原本慢慢回落的一颗心,又开始毫无节奏地狂跳了起来。
她不管了,就算是开玩笑,她也要当真了。!
第 82 章 小肚鸡肠
秋梦期当真了,就算对方只是玩笑,她也决定就这样黏着对方。
于是整个晚上,那三个女人交杯换盏吃吃喝喝的时候,她几乎滴酒未沾,眼睛一直紧紧锁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她希望等宴会结束,回到衙门,那个女人还记得刚刚自己曾经说了什么话。
而对于苏韵来说,今日难得放纵,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若即若离。
她知道秋梦期一直在看着她,她等了好多年了,不差这一刻。
她不是什么老猎人,她只是太了解秋梦期,在感情这件事上,先陷入就已经输了一个阵仗,她不能在捅破窗户纸上还要先迈出第一步,不然以秋梦期这种看似大胆实则又怂又蠢的性子,以后会有的受。
即使心弦已经好几次被拨动,但她仍耐下性子,等对方先突破。
倘若秋梦期真的能不顾一切,放下不管是自尊还是对不确定性的害怕,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字,她都能立即转身向她奔去。
于是一顿饭就在这种你追我躲的诡秘节奏中度过。
来的时候坐着马车,走的时候也是坐马车回去,秋梦期亲自将苏韵扶上车,冲着钟叔娘和赵蕊摆了摆手,弯着腰也钻进马车里。
苏韵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难受吗?”秋梦期体贴问道。
“还好。”
之后就是一阵长长沉默。
秋梦期向来都是能说会道的,今日这样,越发明白自己的企图心,倒是变得胆怯起来了。
车厢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马车车轱辘碾过路面发出的声音。
就在秋梦期绞尽脑汁想憋出两句话来的时候,马车却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车身一荡,苏韵的身前的衣襟也跟着一荡,这一荡荡得秋梦期眼里火花四射,更是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古代没有胸衣,薄薄一件肚兜兜不住什么,苏韵的身子如今发育得越发地好,马车一晃一荡之下可不就把秋梦期一颗脑仁一颗心给颠了个七零八落,胸口咚咚直跳。
秋梦期以为苏韵正闭着眼,不知道她在看她,目光也变得更加地肆无忌惮。
自从上次趁着对方睡着之后贴过的那一次,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懵懂无知,心里的渴求在渐渐放大,甚至到了即使苏韵领口只露出一抹白都能轻易让她感到口干舌燥。
更何况如此明显的晃动。
她如此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可在苏韵的感知里,这些目光已然化成了一双无形的手,在她身上肆意游弋。
她没有办法再继续装睡,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却没想到路如此不平,不知落入了哪个坑里,车身瞬间倾斜,苏韵措手不及,扑入了对方的怀里。
秋梦期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那一刹那的碰撞几乎将她的血液给挤压到头脑里,窃喜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
她绷着手臂,就这么紧紧贴在车壁上。
脑子里已经摆好姿势,
可现实中却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生怕冒犯了她。
那软软的一团从手臂肋骨一带蹭过,她紧紧地抓住身后的木板,衣袖下面,细细的绒毛一根根竖起。
下巴因为刻意的克制微微抬高,嘴唇抿得紧紧。
苏韵因为没抓稳,胳膊和腰部撞到车板子上,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再抬头看着秋梦期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没好气道:“你就不会扶一下吗?”
“?”
过度,看着她疼到蹙眉的样子,心里一阵内疚,又一阵后悔。
明明可以抱住她的……
“跟个木头似的。”苏韵又忍不住骂了一句。
明明这么好的机会,她也不知道用,有时候看着聪明得紧,有时候又笨得跟头猪似的,真的让人又气又恨。
秋梦期看着苏韵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惹得她不开心了,讪讪道:“撞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不看,疼死算了。”苏韵这会儿对她失望至极,声音也愈发冷淡。
秋梦期有些沮丧,她觉得自己错过了天大的好机会,好像知道对方痒,但又总挠不到点上,对方不得劲儿,自己也不得劲儿。
……
台山卫所,石巍正听着手下来报。
“千户,封乐那边,那日在咱们这儿借不到兵,就自己组织县里的衙役上山剿匪去了。”
石巍漫不经心地问道:“去了多少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回千户话,听说去了一百人,没——没死……”
“没死人?濛山两百多名土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里的土匪个个凶残狡诈,就算我给你同样数量的官兵你都未必能攻得上去,秋植区区一百名衙役,没死全但至少也死一半吧。”
“……听说就伤了几人,土匪一半被歼灭,一半被抓,都送去做苦役了,领头的也全判了死刑,具体执没执行不知道。”手下小心翼翼地回道。
“什么?区区一百人居然拿下整个濛山的土匪窝?这——不可能吧。”石巍有些震惊。
“千真万确,听说秋县令还亲自上阵,男扮女装打入土匪窝内部,和外边的衙役来了个里应外合。”
石巍愣住了,想到那晚秋梦期在卫所外面面无惧色的样子,一下子就颓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千户,上次没借兵给他,会不会被他记恨在心?”
石巍不说话,这时候也忍不住有些后悔,一时意气,觉得这小子两次下来都给自己难堪,这才没那么痛快把兵借出去,还以为吊着一阵子,能打一下其嚣张气焰,没想到人家不靠自己,居然也能剿匪了。
如此一来,还真的硬生生把人给得罪了。
“千户,要是上次咱们出了兵,出了名头的可是咱们,听说那日下山的时候,衙役们抬了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
石巍面露不快,喝道:“住嘴——”
手下见他不高兴,赶紧闭嘴退了出去。
石巍坐在营帐前,想了想,又冲着外头道:“把李副将叫来。”
“”
李绥回道:“十年禁海,封乐的造船坊几乎都转行不干了,只有两三家还在苦苦支撑,平日里接一些小单,帮渔民打造小渔船勉强度日,但是想要造大船,没有个半年一年不行,别的小船坞没人手没材料都不敢接,只有一个叫做门头船坊的能吃下咱这个单子。”
“他们说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大型的商船或战船,采用龙骨、肋骨、船肚、甲板等结构,得耗时六到十二个月甚至更久,咱们这种中型的商船最早也得五个月才能下水。”
石巍皱着眉头算了算,“眼下都到九月底了,五个月就是二月三月份才能完工,你去跟门头船坊的人说,二月底要出船,不能再迟了!”
“是。”
“船的造价多少?”
“按照先前咱们报的尺寸,二千两,最多能容纳两三百人。若是赶工,提早一天每天要多收一百两。”
“他娘的,这船商可真是会做生意,想来还有别家也是在他们那儿造的船——行吧,就按之前的进度办,若是要赶工我自会提前跟你说。”
“是!”李绥应完又有些犹豫道,“……千户,等过完年就真的解除海禁吗?”
“藏宝图的事已经泄露了个七七八八,太子志在必得,必定会说服皇帝解除海禁,其他皇子也想赶在太子之前找到这批宝藏,也会吩咐站队的大臣上疏附议,如今皇帝缺银子,九重台现在才修了一半,没有银子修不下去,不管是这笔宝藏还是对外贸易,都能来不少银子,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千户,如今太子如此强势,您说咱跟着六皇子,能有机会吗?”
“太子虽然强势,但一味迎合皇帝造下不少孽,当年皇帝刚刚登基,为了稳固皇位,就曾秘密下令让太子着手禾家之事,明白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下为了皇帝能修建永陵地宫和九重塔,太子又下令增加税赋,令得百姓怨声载道。相比起来六皇子更具民心,如今举国上下人心浮动,众臣皆在观望,这里面变数多着呢,但一切事在人为,若是能比太子早一步拿到宝藏,使得九重塔能尽快完工,讨得皇帝欢心,东宫之位落在谁头上还说不定。”
“属下明白了,属下只需跟着千户就行,千户跟谁,属下就跟谁。”
石巍听到这话,神情稍微缓和了下来,他轻轻地敲击着桌子,想了想,道:“你觉得秋植这人怎么样?”
李绥不知道石巍问这话是何意,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据属下了解,此人为人机敏不呆板,才来封乐半年的时间,追回被其他官员侵吞的数万两库银,先后平了清风寨和濛山土匪,铲除了封乐第一大乡绅世家,听说还从赵家那儿拿到了几万亩田,如今正在均分给百姓,并下令田地不许买卖,一旦发现就要收归衙门所有,
依属下看,
此子确实不容小觑。”
“嘶——他是怎么从赵家那儿拿到田地的,
莫非她用银子买?可一亩田地也得要十两左右的银子,几万亩那不得几十万两银子,她去哪里弄得这么多银子?”
李绥摇头,表示不知道。
石巍想了想:“你说咱们要是把他给拉拢过来如何?这么多土地分下去,地税这一块就能收上来不少银子,就算她心疼百姓把税率降下来,可耐不住地多啊,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去年他搞了个展销会互市,定也是收了不少的商税,不得不说,这个人是真能挣钱,六皇子想和太子争,少不了要银子支持,不说别的,咱们造一艘船就得两千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若是秋植能为六皇子所用,至少能缓上不少。”
李绥一听,也表示赞同,“眼下封乐城中走商的商人越来越多,街道上就没有哪天不热闹的,周县份的百姓和士兵也都爱去封乐赶圩逛街,银子都花在那儿,他不挣银子谁挣银子!”
这么一分析,石巍也有些激动了,一拍大腿道:“都怪我,一时意气用事,没给他借兵剿匪,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哎。”
“千户不必叹气,秋植和戴爷交好,我看戴爷好像还有招他为婿的意思,您不如多跟戴爷走动走动,到时候若是戴秋两家成了好事,您搭上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石巍闻言,却不确定了。
“戴雄是岭南节度使许牧通的人,六皇子一直想和许牧通搭上线,但此人装聋作哑一直没给个明信儿,戴雄跟他表哥一条心,在这件事情上不一定会帮咱们。”
“正是因为戴爷和那二人的关系都非比寻常,千户更应该跟他多走动走动,若是拿下他,节度使和秋县令还不就是手到擒来之事。”
“行,就照你说的,明日我就去找戴雄,看看能不能约上秋植,顺便跟他道个歉拉个近乎,希望此人不要太过小气得好。”
“依属下看,秋植堂堂一个大男人,又能做出这样的成绩来,必定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不过先前张元武得罪过秋植,他对其是恨不得千刀万剐,大人也可从张元武那儿入手。”
石巍眼前一亮,点了点头道:“这个办法好。”
……
远在衙门的秋梦期哪里知道这两人背后说着她这些,若是知道李绥说她胸襟宽广,怕是要笑掉大牙,别的不好说,但她秋梦期的心眼子是真不大。
这几日,苏韵心里有气,也没怎么理会她,她也意识到对方这个气就是因自己而来的,心虚不已,因此姿态也放得很低,百般讨好。
“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不然晚上去瘦猴的摊子吃烧烤,他现在手艺已经远远超过我了,可好吃了。”
上次让瘦猴和细狗潜入山寨,就答应过事成之后重重有赏,如今事成了,问他们二人要什么,瘦猴说想开个烧烤摊,秋梦期允了,出钱给他买了个小铺面,再把烧烤的技巧、配料等全都传授给他,如今衙门里这些人,放衙后有空都会去他的小摊子吃个串子什么
的,生意挺红火。
至于细狗,他没什么手艺,秋梦期赏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继续在自己身边打杂。
而其他壮班的衙役,因为这次剿匪有功,也都陆陆续续得到了赏赐,每个人都乐得不着北。
秋梦期见苏韵并不想搭理自己,又道:“你腰疼,不想出去,那我去给你打包回来好不好。”
苏韵躺在木榻上,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像是没听到她说话。
秋梦期恨不得叫她一声祖宗,这么爱理不理地冷落着自己,自己还巴巴讨好她,这不是祖宗是什么。
可偏偏她有又对这种“讨好”的感觉十分上头,几次讨好之后秋梦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传闻中那种舔狗天赋,而且还越舔越来劲。
“你总得说句话,不然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苏韵似乎才听到她讲话,慢悠悠道:“打包回来冷了不好吃,还是直接去摊子那儿吧。”
秋梦期忙舔道:“我马上叫小宝去赶马车。”
苏韵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秋梦期这才美滋滋起身朝外走去,留下满脸意味不明的苏韵。
瘦猴的夜市烧烤摊格外热闹,这段时间周边也陆陆续续多了一些大大小小做饮食的小摊点和铺面,夜幕降临的时候,这一带就聚集了一群吃夜宵的人。
如今城里安排了专门的巡逻队,城里的治安比以前要好上不少,连一些小姐太太大晚上的都出来压马路。
在摊位前,四周空气中飘散着各种美食的香气,炭火一颗一颗垒在一起忽明忽暗,烤串肉在炭火上不停旋转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摊位旁边的小吃摊也围拢了不少人,烟火气浓郁的环境中,人们争相讨价还价,大声嘈杂,嬉笑怒骂。
看到秋梦期和苏韵二人过来,瘦猴赶忙上前迎接,准备将二人迎入包间。
秋梦期摆了摆手道:“吃烧烤要的就是这种露天氛围,才不要坐包间。”
瘦猴无奈摊手:“这不是怕您老人家被围观嘛。”
老什么人家,什么鬼老人家!
秋梦期忍不住腹诽,她想要的就是围观,跟苏韵一起出来,别人围观少不了要夸她们二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不敢自卖自夸,但听着别人夸夸也能稍微满足一下这两天被打击的自信心。
“你懂什么,要的就是与民同乐。”
瘦猴摊了摊手:行叭。
才坐下来屁股还没热,就有百姓认出她来。
“呀,这不是秋大人嘛。”
“大人这顿我请您——”
“我请我请,谁都不许跟我抢!”
“是我先请的——”
秋梦期摆了摆手道:“不用,我有俸禄,不用你们请我。”
说着,见到瘦猴端着烤好的羊肉串上来,瞬间换了个脸色,殷勤地将烧烤递到苏韵的嘴边道:“热乎的,还滋滋冒油呢,吃吧。”
围观百姓见到县令这番作态,
似乎找到了说话的方向,纷纷夸苏姑娘长得好,和县令大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说得秋梦期心花怒放,都想给每人分一根羊肉串奖励他们,让他们会说话就多说点。
苏韵哪里看不出了这人的刻意为之,又更气了,气她只会借别人之口来表达这些意思,偏偏却没勇气亲口说一句问一句。
气着气着就忍不住喝多了,临走的时候,整个人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大半夜的,人都散了,只剩下一些店家在后面收尾,还有三两桌没吃完的食客。
刚开始大家觉得稀罕都围着她们二人转,可就算是天女下凡也会看厌,百姓也不兴着一直盯着仙子看,瘦猴等人在忙着收拾残局扫地,周边没什么人,秋梦期看着垫着手臂闭着眼睛的苏韵,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
椅子没有靠背,苏韵趴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鼻子被骚扰又烦不胜烦,她撑着手臂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第一次见到她这迷糊样,秋梦期直接就不行了,挪了小板凳坐过去一些道:“不舒服吗,靠我身上缓一缓,待会儿就回去了。”
苏韵闻言,酒意上头也没多想,或许她原本就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怀抱,就这么顺从地靠在秋梦期的臂弯里,尽管她心里还气着,可她还是眷恋着秋梦期的味道,只有她的味道才能让她感觉到安全,就像当时身处台山卫所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刹那。
秋梦期感受着臂弯里融融的热意和柔软的触感,心里软得能渗出水来。
怀里的姑娘眼睛微微闭着,细细的弯眉皱着,长长的睫毛颤着,唇齿鼻息之间,还散发出一股掺杂着淡淡酒气的馨香。
秋梦期克制着想要低头去嗅一嗅这片馨香的冲动,她侧耳倾听着怀里这位的呢喃,对方似乎在说什么,但又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秋梦期听着,半晌又没听到声音,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人竟然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精致脸庞带着酒醉后的红晕,让人心生无限的怜爱。
秋梦期情不自禁地帮她挑过一缕荡在额前的头发,这才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向马车走去。
从上车到下车,她都将人紧紧揽在怀中,不舍得让她像那日一样被撞疼了腰背。
等下了马车进了院子,用脚轻轻推开苏韵房间,一股对方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以前觉得没有什么,可如今笼罩在这样的气息里,仿佛就陷入了那女人柔软的内心深处。
如果那是一片海洋,她就是那片海洋里的一条鲸鱼,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秋梦期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却在为她除去鞋袜的时候忍不住握住了她的脚。
只可惜睡梦中的苏韵似乎感觉到足部被擒住,嘤咛一声挣开了。
秋梦期这才如梦初醒,将薄被拉上来给她盖上,慢慢退出了房间。!
第 83 章 云雀一案
但很快宁静的日子被打破了,封乐城中出了一件人命案,这是秋梦期到任这么久第一次碰到的人命案。
封乐县有条烟花巷子,是有钱人行乐的地方,被人称作花街,先前秋梦期宴请张百户的时候,那厮还拉着秋梦期过去要给她开荤。
如今那儿死了个妓子。
秋梦期接到报案的时候,还没听明缘由太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如果是小案件,可以直接丢给季呼和孙锦他们进行调解,但这种大案她不能不过问。
虽说苏韵也答应过会帮她一起查案,可如今自己对她上头了,却又不舍得事事烦去她,最主要的是,她担心总这么依赖她,会让苏韵觉得自己没用。
都说恋爱的时候,要是能保持一些神秘感,会激发对方征服的欲望。
虽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她还是想能稍微提升一下,不至于那么废。
况且最近苏韵在忙着造纸坊的事情,她也不想让她过于费神劳累。
于是带着季呼、孙锦等一班衙役赶到了现场。
可到了现场,入眼的景象却让人不忍直视。
那妓子浑身赤//裸,身上被刀子划得一块好肉都没有。
秋梦期只觉得头皮发麻,纵使她胆子再大,看了一眼就觉得生理不适。
如今她的身份,也没办法回避这样的事情,况且刚刚还想着奋发图强一把,挽救在苏韵心目中的形象,只得强忍着不适,跟着仵作,仔细检查了死者和现场的情况。
现场的衙役见到这场面也是倒吸了一口气,皆面露不忍。
“太残忍了,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秋梦期心里赞同,这人不是心理变态,就是和这个妓子有着泼天的仇恨,不然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孔兴贤居然也闻讯赶来,协助现场调查事宜。
秋梦期心里一松。
如今封乐各方面的地头蛇都被她给收拾得服服帖帖,孔兴贤自知已经被她盯上了,如此示好,也算是识趣。
但还是先过问了他手上的驿馆的进度。
“最近两个驿馆的进展都很顺利,新扩建的地基全部挖好,材料也已经进场了,工人们都在各司其职,倒是下官都显得有点闲了,听说这个命案手法残忍,下官怕大人不适,便想着或许能替大人一起分忧。”
秋梦期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有孔兴贤和季呼协助,这案子就算再难,也不至于让三个人都束手无策吧。
一切按照程序进行,先把妓院封锁,让仵作将尸体抬回去验尸,再将一众相关的人员带回衙门问话,孙锦等捕快继续勘查现场。
等回到后宅,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一连三天,都是早出晚归,扑在案子上,可惜都一无所获。
秋梦期不禁有些急躁。
但没想到的是,这个案子在第四天的时候出现了突破口。
而
且还是孔兴贤找到的这个突破口。
露出破绽的是妓院里的负责打杂的龟奴乔二。
孔兴贤命人将乔二押进来,“大人,下官对此人反复问话,发现他前后证词矛盾,每次的说法都有不一样的地方,稍加审讯,这厮终于露出破绽,如今已经可以确定,乔二就是杀害云雀的真凶!”
“?_[(”
秋梦期把惊堂木重重一拍,大声问道。
那龟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孔兴贤见他不答,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乔二,刚刚审讯你的时候,你已经明明白白交代了自己犯下的罪行,莫非这时候又想抵赖不成?”
龟奴听到孔兴贤的责问,浑身一颤不敢抬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平日垂涎云雀的样貌,谁知这她居然瞧不起我,我碰她一下她就要去洗手,明明自己就是被万人骑,却偏偏嫌小人低贱嫌我脏,小人恨她狗眼看人低,那日见她把丫鬟遣回家去,就心生歹念,想趁机占一下她的便宜,可谁知这臭娘儿们见我就出言奚落,小人想起往日她待我的模样,一时气上心头,这才犯了大错——”
“她不过拒绝你,你就在她身上划了一百多刀,乔二啊乔二,你怎生如此歹毒,做出这样的事来!”秋梦期想起云雀尸身的模样,此时依旧不寒而栗,对这龟奴的行为简直无法理解,也不能原谅。
“大人饶命啊,是小的一时糊涂,这才犯下这般杀孽,求大人开恩啊——”
秋梦期揉了揉眉心:“把季呼孙锦叫来,对一下案件细节。”
……
直到晚上踩着星光回了宅院,碰到正在房门口等她的苏韵。
看到她娇俏的身影,秋梦期身上的疲惫仿佛都飞走了一般。
“你怎么还没睡?”
苏韵道:“你这几日都在前头忙着,我怎么感觉就像好久没见过你。”
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关心,让秋梦期心里一暖,“这两个晚上回来原本想去后边看你,但总觉得身上带着煞气,还是不靠近你的好。”
苏韵问道:“是案子还没进展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案子破了。”
“可你为何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秋梦期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我想多了还是别的,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没完——或者说,抓的这个人,有点儿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不妨说来听听。”
秋梦期有些迟疑,毕竟凶手已经认罪,这案子算是破了,似乎没有必要再拿这些事情去烦她。
苏韵轻笑:“这是跟我见外了?”
“怎会,就是觉得自己当了个县令,真正做的却没几件事,处处仰仗你,怕你烦了受累了。”
“你是怕我
受累,还是有别的心思作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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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没有就跟我说说,我这会儿正无聊着呢,就当个故事说来给我解解闷儿,”
秋梦期看着天上的月色,又看着眼前这仗固执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这几天的这个案子一一转述给她听。
“死的那女子是怡红院的头牌云雀,据说长相极美,封乐城中的男人们对她趋之若鹜,更有不少的富商老爷要帮她赎身带回家。”
“云雀遇害当天一大早就说身子不舒服不接客,还给丫鬟放了一天假,自己锁在屋里从下午到晚上就没有出过门,第二日早上丫鬟回来,进屋一看人就已经死了,仵作验尸后给出的死亡时间是在当天半夜子时左右。”
“我们分别对妓院里的人进行了多次审问,我这边倒是没发现什么端倪,还是孔兴贤那边发现那个龟奴说的几次证词不一致,再次逼问之下,那龟奴这才认了罪,这才揪出了凶手。”
“可有屈打成招?”
“没有,这次都没有动过刑。”
她粗略地说了一遍,信息量很少,苏韵一时也没听出什么,转而问道:“孔兴贤怎么也插手这个事情了?他一个县丞,又有县令和县尉在,按理说他不用参与查案。”
“我没来之前封乐这些事都归他管,估计是习惯性使然,主要是我们最近动作太大惊到他了,看着是来讨好我,还别说几天帮忙问话审案忙前忙后,还算称职。”
苏韵点了点头,又问道:“季呼和孙捕头对此案都有什么看法吗?”
秋梦期听她这么一问,有些嫌弃道:“季呼看样子也没什么发现,就是这个孙锦的反应很是业余啊,到了场地,粗略看一下尸体后就站旁边当木桩子了。”
“对于一个捕头来说,确实有些敷衍了,不过如今犯人都认罪了,你没有释怀的点在哪儿?”
秋梦期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案破得也太简单了,那个乔二看着也不像有这么沉的心思的人,按理说能用这样的手段杀死一个人,心里总得有点毛病,但乔二那人吧,虽然龟奴的身份挺扭曲,但常年混迹在这些地方,早就没脸没皮,怎么可能因为云雀的一番态度就把事情得这么绝,况且他做了这种事却没跑,是对自己的手法过于自信呢,还是对衙门的查案手段过于低估了。”
苏韵听完,沉吟许久:“你的怀疑还是挺有道理。”
秋梦期眼睛一亮:“你也觉得这案子还有疑问是吧!”
苏韵点了点头,“不如明日我陪你再去现场看看,顺便再会一会这个乔二。”
秋梦期虽然迫不及待想结案,但她也知道眼下这个案子既然还有疑问,那就不能草率结束,否则不管是对死者还是对其他相关方,都是极度不负责任。
她看着苏韵好看的侧脸,小心翼翼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窝囊,一旦没有你的介入,就把案子办得一塌糊涂。”
苏韵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道:“秋梦期,我真不知道原来
你居然是这么不自信的人。”
秋梦期有些难堪:“以前的我只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坐了这个位置,想到万一做错了某件事误判某个案子,就有可能会给当事人带来不好的结局,让冤者做了刀下鬼让死者无法瞑目,这才心怀惴惴,而且……而且又怕搞砸了,你会因此……”
说到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
苏韵道:“怕搞砸了,我会看不起你吗?”
“也不是看不起——是怕你失望——”
苏韵心中叹了口气,这傻子,怕她失望,为什么怕失望,有些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了,却偏偏说不出口。
可自己脑抽了偏偏就喜欢这种人了,能有什么办法,还不得自己受着。
苏韵放软了声音道:“你如今身处这样的位置,更为慎重是应该的,这其实也是成熟的一种表现,就拿这个案子来说,如果真的是乔二所为,能把凶手揪出来也是好事一件,但如果还另有隐情,却为了结案而结案,不说乔二冤枉,就算是云雀也死不瞑目,我也会因此对你失望。”
秋梦期听了这话,原本沮丧的心情瞬间又扬了起来。
“那明天你再跟我一起去重新捋一捋这个案子吧。”
苏韵点了点头。
……
第二天早上,秋梦期跟孔兴贤说案子先不急着判,自己要去现场看看,孔兴贤愣了一下,道:“大人,如今案件已经真相大白,何须多此一举再去一趟?”
“有些疑点还需进行验证。”
孔兴贤忙道:“大人有什么疑点的,不如让下官去看,何须您亲自动身。”
秋梦期不解地睇了他一眼道:“往日让你做事,你总爱推三阻四,怎么今日却这般殷勤起来。”
孔兴贤讪讪道:“实在是下官以前做事有失妥当,如今见到大人如此之楷模,幡然醒悟,决心从今往后要好好辅佐大人,好好为百姓做事,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下官去做就是。”
秋梦期只当他确实是被自己先前的那些手段给震慑到了,这才点了点头道:“若真能改过自新,我自不与你计较就是,不过我正好有别的事安排给你,事情我已经和季呼说了,你暂且先去找他领了解情况,回来我再找你。”
孔兴贤还想再说什么,但秋梦期却已经转身朝大门方向走去,只得将话咽在喉咙里。
路上,秋梦期忍不住轻嗤道:“这个孔兴贤,见势不妙,终于知道转过来讨好我了,想当初我刚到封乐接的第一个案子,门外一击鼓,他倒好,直接把季呼给安排出去了,就想看着我出糗。”
苏韵则若有所思道,“你觉得他真的意识到你厉害进而改过自新了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地头蛇一时候的策略罢了,表面顺从,背地里还不知道想怎么整我,反正不能掉以轻心就是。”
智商还算在线,苏韵点了点头。
出了大堂的秋梦期二人没有直接去现场,而是去了停尸房,找仵作。
秋梦期当日见过那尸体,虽有做了保存措施,但多少还是出现腐败迹象,今天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第二遍,苏韵也没勉强她,自己在老仵作的指引下仔细看过一遍尸体,再此和他确认了真正的死亡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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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低声自语:“捆绑的绳子、掩住口鼻的巾布……工具齐全,手段如此娴熟,应该是有备而来,如此残忍的手法,附近房间的人却没有觉察,真的是乔二所谓吗?乔二具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吗?”
老仵作闻言,抬眼望着县令身边的这位女师爷,略微有些吃惊。
“没想到姑娘也懂断案之道。”
“是跟着在大人身边,学到一点皮毛而已。”苏韵如是说到。
讲谎话真是不打草稿,秋梦期听她这话,扯了一下嘴角。
“敢问先生,死者生前可是受过侵犯?”
老仵作摇了摇头:“……并未受到过侵犯。”
苏韵脸上疑惑更深,却不再发问,而是冲着身后的秋梦期道:“走吧,去现场看看。”
马车上,苏韵道:“你把乔二当日认罪的情形再跟我说一遍。”
秋梦期照做,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这乔二听着像个怯懦之人,可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凶手动作娴熟心理素质极好,对不上号。”
“而且乔二垂涎云雀已久,既然能制服她,却没有侵犯她,而是直接将人弄死,好像不是很符合逻辑。”
这些问题一时候没有答案,两人只能先去现场看看,或许能从那儿发现一些东西。
尸首已经在第一时间被抬去了衙门的停尸房,但现场还是保存完好,房间也被锁了起来,只是如今天气热,屋里有苍蝇在飞舞。
两人进屋之前,都蒙上了纱巾。
秋梦期不知道从何下手,也只能跟在苏韵的身后亦步亦趋。
却不知道苏韵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木尺子,东量西量的,连地上的血滴子的都不放过,又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
秋梦期看着她越发严肃的脸,也不敢乱走动,免得打断对方的思绪。
两人在这房中一站就站了一个下午,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苏韵才收起笔纸道:“咱们回去吧。”
秋梦期松了一大口气,赶紧拖着她从现场出来。
这条烟花巷子临江,怡红院因出了人命案被关了起来,但因为控制好局面,因此除了这一家,隔壁的几家都还开门做生意,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两人站在江边,由着江上吹来的风将身上的味道吹散,这才上了马车准备回去。
才上车就听到咕的一声,秋梦期有些尴尬地捂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不然就近吃点东西?这边夜市好像还蛮热闹,我们也没在外头吃过,可以试一下。”
秋梦期点头,“正有此意
,走吧,去夜市。”
大福听话地将马车往夜市的方向赶,到巷子入口处马车进不去,秋梦期吩咐大福道:“大福,我给你买几份宵夜,你先带回去跟春桃一起吃,就不用等我们了,我和苏韵逛一会儿就再走回去。”
大福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等着自家大人去给他打包宵夜,要是认识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要大跌眼镜。
很快秋梦期在路口就买了几份炒饭和荷叶鸡,把大福打发回去,二人这才循着夜市往里边走。
天色将将暗下来,还没真正入夜,但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了,三三两两的,路两侧的店铺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灯光有些昏黄,但却给这条夜市笼罩一层暖光,连食物看上去都尤为可口。
“卫生方面搞得还不错,热热闹闹的氛围也好,现在百姓都喜欢来逛街,摊点也比以前要多上几倍。”
“近期卫生扫黑都是季呼和孙锦在忙,算是卓有成效了,没有那些收保护费的坏家伙,但凡有点手艺的,都会想办法来支个摊赚点钱花。”
“女客明显增多,女人本来就爱逛街,以前街上都是男人,吃完就走,能不冷清嘛。”
两人说着,秋梦期突然微微靠近苏韵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苏韵闻言手一紧,却不敢回头,“你确定吗?”
“能确定,不过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苏韵想了想拉住她的手道:“如果你觉得你的功夫在对方之上,那我们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引对方上钩,看看对方是什么意图。”
秋梦期笑了笑,揽着苏韵的肩膀,朝右侧的一个黑暗巷子走了进去。
很快,后面的黑影也跟了上来,走到巷子的一半,秋梦期突然转身,顺手捡来的棍子也应声而出,直指那人的喉咙。
来人吓了一跳,口中忙道:“大人手下留情,某乃孙锦是也。”
秋梦期一惊,忙收起手中的棍子。
四下里黑漆漆的,孙锦没想到文弱如秋大人,随手一棍子就能直指要害,要不是自己机灵点,喉咙怕是被捅出个洞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
“大人容禀,属下有要事相告。”
黑灯瞎火的,只能大概看到一个轮廓,但声音确实是孙锦不假。
秋梦期一手拿着棍子,一手牵着苏韵,生怕她脱离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有事为何不在衙门说,非要跟踪我跟到这里来!”秋梦期十分不满,语气也不好。
“这事不方便在衙门说。”
苏韵捏了捏秋梦期的手臂道:“让他说。”
秋梦期这才沉声道:“有什么事,说吧。”
“云雀一案另有隐情,”孙锦整理着思路道,“一年前,在新会郡一带出现一个连环杀人犯,连杀四人,之所以认定这些惨案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是因为死者身份一致,都是出自烟花之地的女子,而且死状也是一致,都极其恐怖,身上连被割了上百刀,皆是血流尽致死。”
秋梦期手中一紧,孙锦所说的不正是云雀一案的作案手法吗!!
第 84 章 夜会娄曲
听到孙锦说云雀一案的手法早就出现过,秋梦期大吃一惊。
“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抓住了吗?”
“大人您且先听我说,这四名死者,均是已从良的或即将被赎身的妓子,其中一人入了岭南节度许大人的眼被赎身纳入府中为妾,惨案发生后,许大人震怒,责令刺史甘德寿两个月之内找出真凶,否则就以渎职之罪处理相关人员。”
“然后呢?”
“因这四名死者其中三人是在封乐被杀,而当时本县县令因职位调动调到了别处去,又迟迟不来新县令,故而这件事情就落在了孔大人的身上。”
“你是说孔兴贤?”
“没错,当时由孔兴贤代理县令职责处理相关事宜,我与卢大人协同处理。”
“季呼呢,他没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吗?”
“当时辖区内有个村子发生暴动,季大人那两个月驻扎当地,连家都不能回,更不用说参与这个案子了。”
秋梦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无论我们怎么查,都破不了这个案子,眼看两个月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甘大人大发雷霆,让孔大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案子破了,否则就革了孔大人和卢大人的官,撸了我们几人的差事。属下已经卷好包袱等着被赶回家,谁知孔大人找到属下,暗示我胡乱找来一人来冒充那凶手顶罪,先把案子给结了。”
孙锦接着道:“属下虽然……咳,但也没做过这种损人利己之事,更何况这个案子如此恶劣,又涉及节度使家里的人,到时候必定重重审核,万一查出来是我们找人顶替,到时候可就不止丢了差事那么简单,于是我拒绝了孔大人的提议。”
“没想到三天之后,孔大人居然带着衙役把凶手抓住了,那人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我原先也认定是孔大人找人顶的罪,但经过几次堂审那人所说细节与犯罪情况十分吻合,甚至有些地方更是先前我们没有调查到的,倘若真不是他犯的案子,怎么能说得这般准确。”
“所以你也认为这个案子没有疑点了,可以结案了?”
“是。”
秋梦期道:“所以那日勘查现场的时候,你再次看到同样的作案手法,表现才会那么不自然?”
孙锦苦笑道:“大人您也看到了,这个作案手法和当初那几起案件一模一样,我怎能不生疑,当时接触这个案子的衙役这一年来走的走没的没,连仵作也不是原来的那个,说起来参与那个案子的人,除了孔大人外,就剩下我和卢大人了,孔大人也对我旁敲侧击,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偷偷密会大人您了。”
一旁的苏韵问道:“这个凶手是不是已经斩首了?”
孙锦摇了摇头,“此案涉及两个县份,其中一名死者又与节度使大人有诸多关联,牵扯众多,同时还要上报天听,一来二去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核查,下来就过了问斩时节,只能等到今年才能秋后问斩。”
朝廷律例规定:“从立春
后至秋分,
不得奏决死刑。”
秋梦期想到先前山匪一案,
之所以能对王家那几人进行斩立决,主要是证据确凿,手段恶劣,加上李泰的雷霆手段,否则单单以她一个县令的身份,未必能直接当堂问斩。
但很快她面色一变:“眼下都九月份了,已经过了立秋,怎的秋斩的时候还没到?”
孙锦道:“立冬乾王,不周风用事,当兴边兵治城郭,行刑决罪,说是秋后,实际上是在立冬时候问斩。”
秋苏二人迅速对视了一眼。
“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这个案子发生的事件真巧啊!”
秋梦期道:“秋决之事,就算执行也得经我手审批,孙捕头,幸好你今夜前来将此事告知,不然我要是笔头一挥人头落地,此案就算真的有隐情也只能成一个冤案了。”
孙锦忙道:“是大人平日教诲有方,属下才不敢隐瞒。”
秋梦期笑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那名凶手叫什么名字?”
“回苏姑娘话,叫娄曲。”
苏韵提出心中的疑问:“既然这起连环杀人案涉及封乐及封平两个县份,刺史大人为何不把这个案子交郡守李泰大人,却让连县令都没有的封乐来牵头?”
“这四起杀人案其中三起发生在封乐,由封乐主导并不奇怪,也有小道消息说李郡守和节度使大人之间有些不对盘,事关节度使大人的妾室,李郡守不愿与此事牵连。”
见到二人疑惑,孙锦又道:“还有一个说法是,刺史大人生怕万一两个月内查不出真凶,不好暗箱操作,毕竟李郡守为人耿直,是万万不会做出找人顶包这样的事情来,而且刺史和郡守一向不和,刺史大人跳过李大人找下边的各县分办事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这一切都是下官猜测,不知道真实情况是否如此。”
李泰和甘德寿的事情,秋梦期早已闻言并从李泰那里得到证实,觉得这个判断是对的。
“此案发生时,季呼被调去镇压村民□□,这个□□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挑起?否则作为县尉,这事必定由他负责调查,以他的性子,若是有疑点,怕是不会那么快结案。”
孙锦摇头表示不确定,“或许是巧合吧。不过这两个案子虽说作案手法相似,但都已经抓到凶手,且凶手皆供认不讳,其所述的各方面细节都能对得上。上一个案子在抓到凶手之后又经过几轮审判,节度使许大人、刺史甘大人、郡守李大人和隔壁封平县的卢大人,以及我们封乐的两位朝廷正官均参与堂审,要是真是误判,那么这几位大人可都脱不了干系,这也是我没有第一时间找大人说这事的原因。”
秋梦期的表情瞬间凝固。
苏韵则道:“这事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是。”
等二人回到宅子里,都已经快半夜了。
“太晚了,回去洗洗睡吧。”苏韵转身就要回屋。
“但是苏师爷,你饿不饿,我
们今晚可是还没吃完饭呢。”秋梦期忙拉住她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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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提醒,连肚子里的馋虫也给吵醒了,肚子又跟着咕咕叫。
“你先去洗澡了,一会儿我去厨房简单弄点吃的我们两对付一下。”秋梦期说道。
然而等她刚到厨房,春桃却摸着灯起来热饭了。
秋梦期无奈道:“你就睡那么浅的,本也没想叫你起来。”
春桃自小就给富人家当丫鬟,哪个不是对她呼来喝去,谁管你是什么时辰,自从跟了秋梦期,才知道天下竟还有这样好的主子,自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今晚大人还没回来,她也不敢就这么自行睡去。
一般二福一听到声音就会吠两声,若是知道是家里人就会歇声,是陌生人就会一直吠,春桃听到二福的前两声就醒来了。
“大人,今晚您让大福捎了宵夜回来,可我都提早做了晚饭了,哪吃得完,我怕天热饭馊了就放碗里浸泡水中,这会儿还早着,热一下就能吃。”
下人体贴,秋梦期只得受了她的好,“行吧,饭热就去睡,不用再伺候了。”
说完也去洗澡了,今天去凶案现场,一身味儿。
等出来的时候饭已经热好,二人草草吃了点。
“这会儿得半夜一两点了吧,明早又得起早了。”秋梦期忍不住哀嚎。
五六点开始点卯,都睡不了几个钟了。
“后天休沐,能稍微睡个懒觉。”苏韵看着她,软软的笑了,以前的秋梦期都是在玩,可自从到了这儿,好像就没有哪一天是完完全全娱乐的,还真是难为她了。
眼下这困顿的模样,像个摆烂的大猫咪,让她忍不住想揉两下。
而秋梦期听她这么说,反驳道:“什么叫稍微,我要睡一天。”
……
第二日,秋梦期哈欠连天地去前堂点卯。
苏韵则去了秋梦期的书房,将昨日在现场记录下来的本子给拿出来,仔细分析着其中所蕴含的巨大信息量。
这一投入就直接到了中午,秋梦期早衙结束回了后堂,透过窗口见到她还伏在案桌上写写画画,桌面和地上散落着不少演算过的纸张。
此时正午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她的长发上,将一根根发丝镶上了金黄色。
这一幕让秋梦期记忆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同样是午后,苏韵的位置靠近窗口,她从她们教室外面经过,落入眼里的,也是这样一幅场景,同样的长发和初具美人之姿的少女,同样的聚精会神,这一幕在秋梦期心底,珍藏了好久。
她想上前去叫她,但又怕打断了她的思路,一时间踌躇不定,倒是苏韵率先发现了她,她放下手中的毛笔道:“放衙了,好快啊。”
秋梦期这才笑笑道:“是,你这一忙起来就忘记时间了,我
在前头被那老杂毛念叨着,可觉得这一上午过得无比漫长。”
苏韵莞尔,坐直了身子锤了锤后腰道:“春桃是不是做好饭了,去吃饭吧。”
“已经端过来在外头了,看你演算得入迷我都不敢打扰,这饭菜都快冷了。”
“是我不好,下次你提早叫我,不碍事。”
两人之间难得有这样融洽的场面,这让秋梦期眼前一阵恍惚,她回过神来,笑嘻嘻地将菜盘子端进来道:“开饭了开饭了。”
吃饭期间,少不了要说起案子的事情。
“那老东西今早果然一上来就旁敲侧击地问我昨天我们发现了什么线索,被我搪塞过去了,他见我趴桌子睡觉,还体贴地让胡三拿个毯子来给我披上。”秋梦期说着,忍不住笑得喷饭。
苏韵也跟着展开了笑颜,过一会儿才正色道:“我需要私底下会一会这个娄曲。”
“好,我马上安排。”秋梦期回答得干脆利落,又忍不住问道,“现在是不是已经能确定连环杀人案和云雀案的凶手另有其人?”
苏韵道:“还不好说,不过既然有疑点就一定要去验证,我早上发现了些线索,对凶手的特征有点眉目,倘若娄曲是替罪羊,我倒想看看他们选的这个替罪羊是不是和真正凶手相吻合,还有孙锦所说的,娄曲对一些连先前都没调查出来的细节都能自圆其说,我想见见这人,看看他自圆其说的部分,他是怎么圆的。”
听说苏韵对案子有所发现,秋梦期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道:“好在如今牢房那边都换成了我们的人,如今要见娄曲,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嗯,除此之外,我还要拿几个连环凶杀案的卷宗,万一有人偷偷毁掉卷宗来个死无对证。”
“这个事就交给我。”
……
八月初八,休沐日,秋梦期直接赖床赖到了中午,起床后又匆匆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一回到衙门就把苏韵给拐出门。
城里不执行宵禁,夜市很热闹,但古代照明全靠烛火油灯,夜市那一带还算明亮,其他地方也就一些大户人家才在门口挂上几个灯笼,剩下的全靠火把,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黑的。
苏韵被她带着七转八转地转了几个小巷子,最后才到一个院子前,只见秋梦期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门很快就开了。
二人进了院子,再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屋子前,推门进去,才看到里头点了五六盏烛火,终于能看清人脸。
人不多,除了孙锦、王三,还有两个壮班人员,那两人见到秋梦期带人进来,立即躬身出去并将门掩上,留在外头戒备。
而房间中央的那名陌生男子,身材偏瘦弱,一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
孙锦道:“大人,此人就是娄曲。”
衙门中的官吏经常私下从牢里提一些犯人,借着服刑的名义提出去给自己干私活,不过选的大多是一些犯些小事的犯人,不敢提死刑犯,秋梦期换了一波狱吏后,这种情形就少了很多了。
但如今衙门的大牢里还关着濛山上的部分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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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绝对保密,孙锦还是借着干私活的理由偷偷把人安排出来,免得这事不小心透露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秋梦期点了点头,随后让他和王□□下去。
这屋子里只剩她们和娄曲三人。
秋梦期走进暗处,把场地留给了苏韵。
此时的苏韵一言不发,任由沉默的气息蔓延在整个屋子里,她围着这个男人慢慢地转了一圈,锐利的眼神如尺子一般丈量他的胳膊臂膀,半晌才问道:“妓子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娄曲,是吗?”
“你是什么人?”
苏韵:“救你的人!”
“救我的人!”娄曲顿时哈哈大笑,“我一个杀人凶手,马上就要人头落地,你一个小小女子,如何救我?为何救我?”
“救你自然是因为你不该死,至于如何救你,就看你愿不愿意说真话了。”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该死,我那案子的卷宗早已上达天听,再由刑部下发问斩,若是我没猜错,立冬很快就到了吧,要杀便杀,别磨磨唧唧的!”
苏韵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如果你不笨,就应该知道,我们找你意味着你的案子出现转机了。”
娄曲不为所动:“人是我杀的,我的案子也是由郡守刺史和节度使共同审理过了,我已经认罪,就无须再折腾了。”
一旁的秋梦期没忍住,道:“娄曲,怎么说我们也是想帮你翻案的人,别不知好歹!”
娄曲轻嗤:“你是何人,莫非比那几位官老爷还厉害,竟大言不惭想要帮我翻案!”
秋梦期顿时语塞,她这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确实没有刺史节度使那几位名气大。
苏韵却打断了他们的话:“娄曲,我们并不想让你翻供,也不想逼你指认任何人。”
这话一出,让原本紧紧抿住嘴不打算再配合的娄曲愣了一下。
“你只需要好好回话,过了今天晚上,你继续回去当你的犯人,等着秋后处斩就是,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让娄曲愈发迷惑,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何,这点总该可以配合吧,只要你不主动翻供,没人怀疑到你的身上,你背后想保护的人,也不会有事。”
娄曲的眼睛顿时瞪大,“你——”
“可以说了吗?”
曲娄果然有些松动,迟疑道:“你能保证我们的谈话不会泄露出去吗?”
秋梦期道:“不会,也没人知道我们今晚见过面。”
娄曲眼神闪烁,依旧踌躇。
苏韵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们的目的是想通过你这里找到真凶的线索,如果抓不住真凶,就算你想翻供我们也帮不上忙。”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曲娄咬了咬牙道。
苏韵这才问道:“孔兴贤是如何
说服让你顶罪?”
听到着,娄曲脸上闪过痛苦和愤怒的神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好一会儿才压住心里的怒火道:“孔兴贤趁我不在家,派人将我家人捉住逼我顶罪,我若不答应,他们就会对我妻子和女儿下手,我不得已这才把这事扛了下来……”
娄曲说着,既痛苦又无助,越说眼眶也跟着通红起来。
苏韵继续问道:“具体的作案细节也是孔兴贤亲自和你说的吗?”
娄曲摇了摇头,“他们给我带来卷宗让我仔细,其中一人应该是负责案子的人,他对这个案子颇为了解,给我讲了一些可能会被问到的细节,也是因为有此人的分析,我在刺史大人和郡守大人复审的时候才能自圆其说。”
“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公门中人?”
“我不确定,应该是衙门的人,不然怎么会对这案子这般了解。”
“此人长相如何?”苏韵紧紧盯着娄曲。
“此人和我一样身高,体型相似,他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得告退,只留我二人在房中,只记得他肤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苏韵转过头来,秋梦期会意,冲着门外把孙锦叫进来问道:“衙门当时可有这么一个熟悉该案子且肤色苍白病态的人?”
孙锦摇了摇头,“衙门中各官员胥吏,除了秋大人和孔大人几位是从中原地方来的,其他人都是本地出身,身形皆偏矮小皮肤黝黑,和娄曲这样身形的倒是有几个,但若是说起肤色苍白,还真没有这样的人物。”
苏韵眉头紧皱,道:“不是衙门的人,却又如此熟悉案子的内容,奇怪。”
“莫非是孔兴贤府上的门客,这些门客专门帮主家出谋划策,既然这个案件牵扯到节度使,还需要由刺史和郡守等官员共同监审,孔兴贤就算是找替罪羊顶罪也得仔细谋划,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门客帮忙策划完善细节并不奇怪。”秋梦期道。
苏韵又继续问了数个具体的细节问题,包括对方告知他的关于如何潜入房中、作案工具、时间以及作案动机等种种信息,娄曲都一一作答,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才结束了这场谈话。
孙锦全程在一旁细听着,对眼前这位眼神犀利,每一句话都问到点子上的女人暗暗产生了钦佩之意,此时几乎可以确定,县太爷先前那几个轰动全县的举措,真正出谋划策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眼看问话结束,孙锦冲着秋梦期道:“大人,既然问完话了我就先把他送回去,免得晚了被人发现。”
秋梦期点了点头,也准备带着苏韵回衙门,却不想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娄曲突然转过身来,两步上前啪的一声跪倒在二人跟前,连磕了几个头道:“若是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还大人帮忙留意我妻女,娄曲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秋梦期叹了口气,道:“你妻女如今在何处,本县帮你就是。”
“草民家在春熙街二巷,妻子叫丽娘,家中略有薄产,但如今我受此灾祸入狱一年有余,也不知道那姓孔的是如何拿捏我妻女,还请大人帮忙照看一二,勿让她们娘儿俩受了欺负,草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秋梦期一听,和苏韵相视一笑,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苏韵道:“娄曲,我亲戚如今在城中开了个作坊,没想到在春熙巷租的院子居然是你家的,如今丽娘正在我作坊做工,你女儿芙儿和我妹妹结成玩伴,至于派来监视她们母女二人的那些小混混,已被秋大人收编办事,你说这是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孙锦惊讶道:“王小宝是孔兴贤派去监督娄曲家人的人,大人您居然用在身边,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分派给王小宝他们差事的不是孔兴贤本人,中间还有一名管事,两头不知道彼此,这件事情我本来早就要问小宝了,那日因为——咳一点小事给忘了,不过小宝那群孩子迷途知返,已经不再助纣为虐,回头我找他们问问情况,若真是这样,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日本来想问王小宝为什么之前总跟丽娘过不去,但和苏韵闹别扭了就给忘了这茬,后来小宝约束手下的小弟们不再为难丽娘母女,她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了。
娄曲听到这个消息简直要兴奋坏了,妻女无事,他还要人认什么劳子的罪。
“大人,草民冤枉啊!”!
第 85 章 秋决大典
等两人再回到宅子里,又是深夜时分了。
刚进屋秋梦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今晚见到娄曲可有什么发现?”
苏韵道:“至少确定了连环杀人案凶手不是娄曲,且和云雀案凶手为同一人,均未落网。不过目前我们需要搞清楚的是,孔兴贤如此积极地想要调查云雀案,到底是想掩盖连环杀人案找人顶包一事,还是他想保护背后的那名凶手。”
秋梦期闻言吓了一跳,“你居然怀疑姓孔的知道真凶还想利用职务便利掩藏真凶!”
“娄曲刚刚所描述的情况,有很多其实是我们在现场都很难发现的细节,卷宗上面更是没有记录,如果那人只是孔兴贤的门客,做这一切只为了把这个慌圆好,不能不说这个门客的心思过于缜密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人就是真凶,他才知道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机。”
秋梦期觉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你说如果那人真的是凶手,孔兴贤为什么要把真凶带过来和娄曲会面,并告诉娄曲那么多的细节,这不是很冒险的一件事情吗?”
“这个案子并非只有孔兴贤自己一人审完了就直接下判决,按照律例,一般的死刑案需要三审三决层层上报,更何况这个案子还有郡守大人和刺史大人参与堂审,岭南节度派人参加听审,稍微有一个细节说不过去,整个案子就得推到重来,不单是孔兴贤自己要遭大罪,甚至连甘德寿都要丢了乌纱帽,再冒险他都要走这一着棋子。”
“要真是这样,这个姓孔的真是罪该万死,那我们接下来要跟他直接对线了吗?”
苏韵摇了摇头,“先把王小宝叫来,搞清楚指派他们监视丽娘母子的那人是谁,有必要的话直接将其拿下,将来好指认孔兴贤。”
“这会儿三更半夜了,王小宝也只能明天再找了,先睡觉吧。”
如今确定案子确实有冤情,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可秋梦期却像是除了心中的大石头,一身轻松,困意也跟着一起来袭。
“你今天都睡了大半天了,现在就撑不住了?”
秋梦期嘿嘿两声,“睡觉这种事哪会嫌多,倒是你,这么费脑子,睡眠又不好,小心老得快。”
苏韵一听,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但想到如今事态还不明了,拧着她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人去睡觉。
……
次日早上,秋梦期刚到前堂,孔兴贤就一脸积极上前。
“大人,后日就是立冬的,往年秋决大典都是立冬举行,这事也得准备准备了。”
秋梦期掀了掀眼皮子:“此次要处决的人犯有几个?”
“一共五个,这些案件都是经由大理寺、刑部复审,再由皇帝陛下进行勾决,最后才做了处决判定,县衙门只需行刑即可。”孔兴贤神情和平日无二,像是在阐述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秋梦期想起昨夜苏韵的交代,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安排下去
即可,届时我去现场监斩。”
县令监斩秋决,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孔兴贤自是没有意见,躬身应下。
接着又道:“云雀一案,如今证据确凿,确实乃龟奴乔二所为,是否定罪结案?”
秋梦期点了点头:“既然凶手已经确定,按照以往进行结案,向上奏报复审——不过这等司法捕盗的琐事,丢给季呼做就行,不然要他这县尉来有何用。”
孔兴贤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秋梦期话头已经转到别处去,于是又咽下喉头的话,低头应了一声是。
“对了,乔二杀害云雀一案,既然结案,也要发出公示,以告慰民心。”
“是,大人。”
“行了,这几日一直忙着这个案子,我晚上都睡不好觉,回后堂补一下觉,前头你看着安排就是。”
孔兴贤神色舒缓,忙躬身退下。
秋梦期这才起身,拂袖入了后堂。
等她到的时候,王小宝早就被带到书房,苏韵正在问话,他老老实实回道:“当初小的和六子他们几个终日在街上讨饭混日子,久而久之也认识些大方的老爷,那位莫爷就是其中一个,他见我们兄弟几个机灵能干,时不时给我们安排点差事,兄弟几个虽然做的事上不了台面,但好歹没搞黄过老爷们的差事,那莫爷有事也爱找我们,从去年七月份就给我们安排了这么个差事,说那户人家的男人犯了事,让我们看着其妻女,不许她们与别人接近,不许她们去牢里探监,若是有人来租她们的房子就将人赶走,也不让她们逃出城去,反正就困着她们,说等到今年立冬,娄家的男人被处斩了哥几个的活儿就算是完成了。”
王小宝这么一说,秋苏二人就明白了,姓莫的男人其实就是为了监控母女二人以此要挟娄曲,让他在处斩之前闹不起任何风浪,如此一来连环杀人案就成为一个死案。
秋梦期气他不主动跟自己说这个事情,板着脸问道:“最近这几个月我们租了娄家的院子做作坊,那位莫爷为何没有怀疑?”
“莫爷去年下半年每个月还过来看一趟,后来说忙,今年一直都没来,都是小的主动去跟他汇报,他知道人被哥儿几个看得牢牢的也没怀疑什么,给了银子把我打发走,当时我就想着反正都快到立冬了,丽娘母女就在作坊里好好的哪儿也没去,等着收了莫爷后面几个月的银子大家都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而且我也跟丽娘道过歉了。”王小宝委屈地道。
“你还委屈上了,你是没脑子吗,这种事情一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王小宝耷拉着眼神,低声嘟囔:“咱也没杀人放火,就骚扰一下,我们都没跟她们母女二人动过手。”
“你还想动手?”
苏韵听了忙劝阻道:“小宝他们几个自幼无人管教,跟你以前不过是半斤八两,以后好好管教就是。”
秋梦期知道她说的是以前她当小太妹的日子,想顶嘴,但有外人在,她只能噤声。
王小宝不敢反驳,问道:“苏姑娘,这莫爷是犯了
什么事吗?”
苏韵想了想,把连环杀人案的案情跟他说了一遍,最后道:“娄曲是替人顶罪,如今又出了个同样的案子,以前那个凶手又出来兴风作浪了,我们抓住凶手,就必须先推翻先前的连环杀人案,娄曲的家人也要保护起来。”
王小宝脑子转得快,瞬间就想通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如今居然还成了帮凶,赶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大人,苏姑娘,小人几个实在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这个样子,否则也不会接了这趟差事,莫爷说案子都判下来了就等着问斩,小人当真以为那娄曲就是杀人凶手,这才对他的妻儿没有什么好脸色。”
“起来吧,不知者不罪,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要多个心眼,也要及时跟你家大人说。”
“是,小人下次不敢再瞒着大人。”
秋梦期没好气地瞪着他道:“罚你两个月俸禄长长记性。”
王小宝破涕为笑,“还以为大人要打小人板子,只是罚俸禄倒是便宜小人了。”
“原来是嫌罚轻了啊。”
王小宝赶紧讨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两个月的月钱已经是要了小人半条命了。”
“油嘴滑舌。”
苏韵看着王小宝这般滑头的姿态,突然问道:“小宝,这封乐城的人,你是不是看谁都眼熟?”
王小宝想了想:“小的其实也就这点本事,只要见过两次面的都会稍微眼熟,三次面就忘不了,但要是长得特别的只见一面就很难忘掉,不说别的,就咱们这西城菜式哪个摊位卖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小的都能如数家珍。”
苏韵突然心一跳,连腰都微微坐直了,问道:“那你可见过封乐城有哪个男人二十三岁上下,五尺六身高,一副病恹恹面无血色的样子?”
王小宝笑了:“病秧子……面无血色,这种人最好认,小人还真见过几个。”
秋苏二人顿时一个激灵,“哪几个?”
“咱封乐百姓靠近海边风吹日晒的,多数都是晒得黑红黑红,这种人最打眼,只一面就再也忘不掉。”
秋梦期有些着急:“卖什么关子,是谁你倒说是谁啊!”
王小宝吓得赶紧道:“城东张老汉的儿子张洪才……呃……还有……还有上田村常年体弱多病的刘四全,西城城门口的赵小海,听说小时候下河游泳被大鱼咬了命根子,之后就一副太监的模样——还有——”
“还有谁?”秋梦期紧紧地盯着他。
一旁的苏韵则提笔,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
王小宝只觉得今天的大人脾气格外暴躁,只得绞尽脑汁想着,道:“还有……天然居的幕后老板孔征——还有——”
怦怦——
苏韵心跳有些快,问道:“你是说封乐县县丞孔兴贤的大儿子孔征?”
“是的,这孔征小人只是无意中见过一面,那人几乎从不露面,少有人见到。”
如此巧合!
苏韵压着心中的激动,却
并未打断他的思路道:“还有谁?”
“?[(”
苏韵眉眼舒展,这才追问细节:“孔县丞家中可有从良的女子,比如说孔兴贤本人或者其他叔伯兄弟是否曾经纳娶过红尘女子为妻妾的?”
王小宝瞪大眼睛:“苏姑娘真是神了,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咱本地人都未必听说,要不是哥几个经常混迹各种地方,不然哪能听过这种事情。”
苏韵笑道:“小宝,你拿个凳子坐下来,好好跟我讲讲刚刚你报的这六人,他们家中的事情,包括亲朋好友后宅人员等等,把所有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她这一笑,秋梦期心里就有底了,也差点被那一抹笑颜给迷花了眼,“小宝,你好好说,要是苏姑娘听得满意了,你那两个月的月钱我就不扣了。”
王小宝大喜,忙道:“只要姑娘爱听,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当晚,西城区孔宅。
孔征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孔兴贤,脸上透露着不耐烦。
“孽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呵,父亲?早在我母亲去世那日,我便没了父亲。”孔征一脸的嘲讽。
“你——都这么多年了,你却还耿耿于怀,人都死了,难道还不能解你心头之恨吗?”
“若是能解,就不叫心头恨了,更何况那个贱人的儿子如今就冠冕堂皇地坐在家中,坐享孔家荣耀,而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却躲在这暗无天日的房子里,人不人鬼不鬼。”
“那是你自己不争气——”孔兴贤低吼道,“你要是真争气,你也考个童生考个秀才,也跟他一样能讨得老太太的喜欢,可你一样都做不到,是你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怪得了谁?”
“就是怪她,怪那个贱人,是她把我弄成个样子,是你把她弄进门,你娇宠她,任由她一手把控整个后宅,把自己亲生儿子的一生都葬送进去,啊——都怪她,贱人——贱人——”孔征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忍不住嘶吼起来。
孔兴贤看着眼前这个癫狂的儿子,痛苦地闭上眼睛。
“人已经被你杀死了,我念你这些年的遭遇,没有声张也没有计较,后来你再杀那四人,我冒着抄家革职的风险帮你掩盖过去,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不求你和你弟弟那样上进,可你不该去惹那姓秋,还偏偏在秋决大典来临之际再犯下命案,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我,毁了整个孔家!”
“呵,这个时候还不忘拿我跟那个贱人的儿子作比较,再上进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婊/子生的种,你这些年遮遮掩掩的,敢娶回来却不敢让人知道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是个婊/子生的——”
“你——”
孔兴贤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火,一巴掌就往孔征的脸上招呼过去。
孔征没有闪开,结结实实地挨上一巴掌,倔强地看着他,眼里粹着寒光
。
孔兴贤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和亡妻有七八分影子的儿子,终于还是收起了再次扬起的手掌,颓然道:“这次云雀的案子,我已经帮你擦好屁股了,这段日子你就别再露面,没事别再干这种蠢事,否则下一次我可保不住你了!”
孔征冷笑:“不露面怎么行,我还要亲眼看看那位刚正廉洁的秋大人是如何亲自下令斩杀一个无辜之人的场面呢!”
不仅如此,等秋植斩了娄曲和龟奴乔二,他要再杀两三个妓子,再弄一个妓子连环杀人案,要让那个姓秋知道自己判错了案子,让他看看自己爱民如此断案如□□声是怎么一步步坠入污泥的。
他要让那姓秋的身败名裂!
看着孔征脸上扭曲的笑,孔兴贤纵是心狠手辣,也忍不住头皮发麻,喝道:“你别想着再给我招惹什么麻烦,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孔征心中冷哼,却难得没有激怒孔兴贤,道:“父亲既然已经扫好尾巴,怎的还如此小心翼翼,莫不是小小一个秋植就已经让您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
孔兴贤一听这话,心中立马不喜,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也不愿再这个鬼地方多待,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九月二十五,立冬。
秋风萧瑟,平日里热闹欢腾的街道因为今日的特殊日子变得沉静了许多,百姓聚集法场,等待今年的秋决大典的开始。
为达到震慑和教化目的,刑场和往常一样,设置于东市的菜市口。
囚犯穿着布满鲜红斑迹的污垢衣裳被押送而来,被迫跪下一字排开,头低垂,麻木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刽子手们全副武装排列在两旁,他们手持锋利的刀具,威风凛凛,仿佛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
县衙门四名朝廷命官鱼贯而入进入刑场,走上监斩台,走在前头的是一道高挑的身影,她身穿一袭红色官服,目光如电,一派威严气派。
秋梦期走上刑台,目光环顾着四周,眼神扫过右侧身形消瘦的男子,并不做停留,随即走向高台位置坐定。
其他几位分立两旁。
刑房主事将手中的册子翻开,开始宣读死刑犯的罪状和刑罚。
待他念完,又看了一眼边上的日晷,上前躬身道:“太爷,午时三刻时辰快到了。”
秋梦期的目光也锁在日晷上,点了点头:“嗯,还差半刻钟,稍安勿躁,且耐心等等。”
县丞孔兴贤僵直着身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提着一口气。
其他人面色如常,不时看着日晷,等待时辰到来。
而那些即将被行刑的犯人,在这一刻却最为难熬,有人双目泪光闪烁充满绝望,有人低声哭泣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更有人在这时候还哭嚎着冤枉。
短短的半刻钟里,台上的氛围仿佛凝固了一半。
可台下人头攒动,几个不安分的身影,穿梭其中。
王小宝跟在苏韵身边,隐藏在人群中,凑近她的耳
边道:“姑娘,
,
临床位置那儿,坐在边上的,正是孔征。”
苏韵抬眼微微朝西面扫过去,在经过窗口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淬毒的眸子,她不动声色,目光一刻也不停留,一直往右过去,最后定在顺义茶楼旁边的布庄子,扯开了一个笑容,冲着一旁的春桃道:“小燕儿在那边,我们快去找她玩。”
仿佛只是出来看热闹平常家少女。
就在这时,刑房主事上前请示:“大人,午时三刻已到,可以行刑了。”
秋梦期这才清了清嗓子,拿起桌面签筒里的令签,准备朝前边抛出去。
孔兴贤卢顺义等人眼角的笑纹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扯开。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道纤细却有力的声音:“冤枉啊——犯人有冤,请刀下留人——”
众人赶紧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妇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儿扒开人群朝刑台方向跑来,口中不停喊冤,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纷纷给她让开一条路。
秋梦期拿着亡命牌的手顿时一紧,立刻又收了回来。
孔卢二人见状,脸色皆是一变。
而顺义茶楼上的孔征,原本得意的眼神因为这一变故而悄然褪去,剩下的只有阴森的冷意。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这时候扰乱法场!”秋梦期面容一肃,大声喝道。
孔兴贤忙道:“大人,如今已经午时三刻,还是赶紧行刑,误了时辰,咱可担待不起啊——”
“这不是有人喊冤吗?”
“大人,这些犯人既已认罪,就再无冤枉可能,临刑喊冤,分明就是想苟延残喘冀逃法典,万万不可开此先例。”卢顺义也赶忙上前劝道。
“那不行,这案子虽不是我审的,可这亡命牌却是我发下去的,若是真是冤案,这笔糊涂账就得记在我头上,如此一来我岂不成了糊涂官了吗!”
说话间,丽娘母女已经被前头的衙役给迎上台来。
孔兴贤恨不得将前头的这几名衙役给千刀万剐,可一眼过去,全都是生面孔,根本就不是以前他熟悉的那些人,想到王家事件后的那场大换血,不禁心中忿恨。
而秋梦期这边已经发话:“你是什么人,为何人喊的冤?”
丽娘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道:“民妇娄张氏丽娘,是娄曲的妻子,我夫君是被人胁迫顶罪,但他没有杀人,他是冤枉的,请县令大人为民妇做主。”
此话一出,孔兴贤步子一个踉跄,他心里把莫大骂了一万遍,干什么吃的居然看不住个妇道人家,让人给跑到这儿告状来了。
但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只得急急上前劝阻,“大人,这些死刑案件都是三审三绝,经由大理寺刑部复核,又经陛下亲手勾决,绝不可能出错,还请大人不要听信这妇人谗言误了时辰误了大事,应即刻行刑,以明正典!”
丽娘毫无怯意,转身怒视孔兴贤,道:“孔县丞,去年这个案子就是你负责的,就是你让我夫君顶的罪,民妇今日为夫申冤,要告的人就是你!”
说着,一旁的女儿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口中喊着要爹爹,听着让人无不动容。
而整个刑场也因这一变故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秋梦期脸一沉,道:“孔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此乃刁民诬告,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人家点名道姓说是你干的,好歹也得给个交代吧。”
“大人,此案已是铁案,我没什么好交代的!”
“即是秋后处斩,为的就是能有更多的时间复核清冤,既然有人喊冤,岂能敷衍了事。”
孔兴贤大急,“大人,此举有违法典程序,万万不可啊——”
“这有何不可,只要这个案子没有差错,自然也就查不出什么东西,何必担心再审,如今当着满大街的百姓,我若是敷衍了事,那就是官官相护。”
“来人,将所有犯人都押回去,收监重审!”
“这母女二人,带到衙门,即刻升堂!”
秋梦期下了命令后不再多看孔卢二人一眼,起身离场。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见前头的人转道县衙门,于是也一窝蜂地又簇拥前往县衙门的方向。!
第 86 章 一份大礼
封乐县衙门。
一大圈百姓伸长着脖子想往里瞧,连秋决大典说取消就取消的,这事肯定不简单。
听说有人要状告本县县丞,百姓脸上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毕竟民告官,向来就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这个县丞不是别人,还是盘亘封乐城数十年的孔氏家族孔家人。
众人震惊之余,又忍不住为这小妇人担心。
“算了吧,冤枉就冤枉了,难得你们娘俩还能保住性命,真告上去怕是小命都没了。”
“不如听我们的,赶紧带孩子回家去好好过日子。”
“这年头民告官就没赢过,到后面哪一个不是悲惨收场,哎——”
“官官相护,告不赢咯。”
“照我说大伙儿也别沮丧,现在坐在上头的是秋大人,秋大人既然能停了秋决,就不会坐视不管。”
“秋大人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官场新人,怎么搞得赢这些老狐狸。”
“快看快看,他们把那小妇人带进去了——”
“走,去看看——”
上百人潮水一般地涌向公堂大门。
还没等人站好,堂下已经传来众皂吏高呼威武的声音,而堂上乌发白肤身着红色官服者,正是封乐城的父母官秋县令!
“大人升堂了——”
“看着大人一脸正气,定不会让大伙失望。”
“快看,站在下方的那位就是孔县丞,一脸急切,你们说他想干什么,不会要给秋大人施压吧。”
“不能吧,秋大人官职比他还高。”
“哎呀,这都还没开始就急死我了。”
就在大伙儿议论纷纷的时候,堂上啪的一声醒木声响起,所有人皆是身躯一震。
“娄张氏,既然有冤屈,还不速速上前与本县道来。”
然而不待丽娘说话,孔兴贤就急急打断:“大人,娄曲的这个案子已经没有什么可查的了,此案是由下官、郡守大人和刺史大人连同审理,证据确凿,既已结案,结果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由圣人经手勾决,不宜再翻案重审,还请大人二思啊。”
秋梦期皱了皱眉头道:“人都已经带过来了,岂能让人无功而返,况且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二刻,今日不宜行刑,这会儿得闲,且听她说说。”
孔兴贤心里不知道将她骂了几百遍,压着火气:“大人,这妇人就是心存侥幸要来胡搅蛮缠一番,大人不用理会,此事交给下官处理就好。”
“人既已喊冤,如不处理,本官没办法跟百姓交代,本官揽的活本官自行处理,你无需再劝。”
孔兴贤忙道:“大人,话虽如此,若是人人喊冤,若是每一个都受理,大人您怎么忙得过来——”
“本官来这儿这么久,这大鼓就响了一次,何来忙不过来之说,况且那云雀案都快结案了,这几日本官可就闲下来了,总得找点事做吧。”
“大人——”
见他还要继续
阻拦,
秋梦期也不耐烦了,
“孔大人,刚才在刑场的时候这妇人可是说了要状告的对象是你,既然此案牵扯到你,作为当事人,你理应避嫌等候传唤才是,莫要让本官为难。”
孔兴贤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门口的百姓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不得不退到一边。
跪在地上的丽娘才得以出声:“民妇娄张氏,状告本县县丞孔兴贤,胁迫我夫君娄曲为他人顶罪入狱,请县令大人为民妇做主。”
秋梦期问道:“你夫君犯的是什么案?”
“回大人话,是去年轰动全城的连环杀人案。”
此话一出,就仿佛一个大油锅被滴入一瓢冷水一般,轰的一声炸开了。
随着醒木啪的一声,众人这才噤了声。
“莫不是你亲眼看到孔县丞胁迫了你夫君,否则你怎知你夫君是顶罪的?”
“我夫君平生从未与人交恶,更不会做出这惨绝人寰的事来,当时负责这案子的就是孔县丞,必定是他为了迎合上官,却又找不到真凶,这才抓了我夫君顶替!”
一旁的孔兴贤此时正竖耳倾听,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胡扯——完全没有证据,这明明就是诬告!”
“是不是诬告,我丈夫如今就在衙门大牢里,大人把他提出来一问便知。”
孔兴贤道:“娄曲当初已经认罪,众官吏皆可作证。”
“那是因为当时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孔兴贤冷笑道:“怎么,当初受人胁迫,如今就不受人胁迫了?白纸黑字写下的供状说推翻就推翻,朝廷律法在你们眼中就如同儿戏吗?”
丽娘:“朝廷的律法本就是为了保护百姓惩罚作恶之人,我丈夫没有杀人,作恶是你——”
“胡闹,简直胡闹——”
秋梦期抬手制止了一人的骂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来人,去把县尉请来,把这个案子的相关卷宗也一起调过来。”
孔兴贤听到秋梦期这话,脑子瞬间嗡嗡作响,但却无法阻止。
很快,季呼来到堂下,身后的攒典抱着一摞卷宗。
“季县尉,去年封乐的连环杀人案是怎么一回事?”
“回大人话,确实有这么一个案子,不过当时下官不在衙门,此事由孔大人、卢大人和孙捕头负责。”
秋梦期叹了一口气,“既然孔大人需要避嫌,那就把卢主簿和孙捕头唤来。”
孔兴贤紧咬牙关。
卢孙一人很快就到位。
秋梦期道:“卢主簿、孙捕头,据说你们一人均参与去年妓子连环杀人案的调查工作,谁把这个案子跟我仔细说说。”
卢顺义眼睛闪烁了一下,看了看立在一旁脸色发青的孔兴贤,又抬头望了望堂上的秋梦期,谨慎道:“大人,下官记性不太好,我担心不小心说漏了哪个地方,孙捕头年轻记性肯定不差,不如让他跟您细说。”
秋梦期心中冷笑,嘴上道:“卢大人还不到四十岁记性就这般不好,
以后如何为我封乐百姓做事。”
卢顺义顿时面色赧然,
支支吾吾。
秋梦期摆了摆手,
不再看他,冲着孙锦道:“孙捕头,可别告诉我你也记性不好。”
孙锦忙道:“记得记得,这是去年二月发生的案子,我县及隔壁的封平县连续发生四起杀人案,二人在我县,一人在封平,死者皆为烟花女子,所有死者死状一致,都是被凶手在身上划了上百刀血液流尽致死,因死者的职业和死状全然一致,因此被认定是同一人所为,我们称之为妓子连环凶杀案。”
秋梦期听到这里,倒吸一口气,“这作案的手法怎么跟几日前花街的这个案子有点像啊?”
说着朝孔兴贤望去。
孔兴贤忙道:“啊?不不不,不是一个案子,不是一人所为,连环案证据确凿早已结案,至于云雀案,大人您忘了,前天那龟奴也已经认罪,此案已经结案并出了告示。”
秋梦期点了点头,转头又冲着孙锦道:“孙捕头请继续。”
孔兴贤极力压制住心底的焦急,厚厚的衣衫肉眼可见地渗出汗水来。
孙锦道:“该案件中其中一名死者是节度使许大人的妾室,节度使得知消息后震怒不已,命刺史大人尽快查清此案严惩凶手,刺史大人将此案交由孔大人亲自督办,历时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把嫌犯娄曲抓捕归案,经二审二决,最终判定娄曲为杀人凶手,并于秋后处决。”
孔兴贤见他没有乱说话,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大人,该案件证据确凿,凶手供认不讳,刺史大人、郡守大人参与堂审,节度使大人派人听审,同时提交大理寺和刑部复审,再经由皇帝陛下勾决,毫无冤屈可言,更无翻案可能。”
“原来是这么回事,”秋梦期说着,转而向丽娘道,“娄张氏,你刚刚可是听到了,此案由数位大人经手,你丈夫又供认不讳,何来冤屈!”
丽娘赶忙磕头道:“大人,还是那句话,到底是真的供认不讳还是受人胁迫,把我夫君叫来一问便知!”
秋梦期做思索状:“如此,那去把娄曲押来。”
很快,着手脚镣铐的娄曲被带到,再见到丈夫瘦成这副鬼样子,丽娘泪如雨下,一旁的芙儿哪里管这是什么地方,口中呜咽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娄曲的大腿,一家二口哭成一团。
秋梦期喝道:“娄曲,你娘子说你是受人胁迫,可有此事?”
娄曲放开妻女,满眼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连环杀人案与草民无关,草民没有杀害任何人,孔县丞以草民的妻儿性命为要挟,逼迫草民顶罪,草民是冤枉的,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孔兴贤只觉得天旋地转,娄曲明明被关在大牢里,而其妻子又被自己的人堵在春熙巷,这期间一人从未见过面,丽娘是如何得知威胁娄曲的人是自己,在刑场一上来就直接咬定自己,这实在说不通。
到底中间哪一个缓解出错了!
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得下跪,矢口否认:“下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大人万万不可听信这些刁民的谗言,冤枉了下官啊。”
娄曲道:“就是你威胁的我,当日你还带着一名男子来,让他告知我犯罪现场各项细节,好让我在应对堂审的时候能自圆其说,我在狱中待了一年多,思来想去,算是明白了,原来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否则不可能对案子的细节如此了解,你如此袒护着他,莫非是你儿子不成!”
围观百姓闻言顿时惊呼出声。
孔兴贤刹那间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更令他惶恐的是,娄曲为何提到自己的儿子,当日他将孔征带去与其串通口供,屋里只留他们一人,他是如何得知孔征是自己的儿子。
孔征不会这么笨,将他的身份告诉娄曲。
是娄曲随口一说,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即便心中不安,孔兴贤还是一副愤然的模样:“好你个娄曲,当日既已承认犯罪事实,死到临头居然反咬一口,污蔑堂堂朝廷命官,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我能安的什么心,我不过是想着我妻女活命罢了,你拿她们性命要挟我,我不得已才顶了罪,如今她们无恙,我为何还要替你去死。”
秋梦期道:“孔县丞,当真有此事?”
孔兴贤慌忙辩解:“大人,下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下官也不知道这一人为何诬告我,但凡他们能有一丁半点的证据,下官也就认了,可就这样凭借二言两语就将我定罪的,我不服!”
说着昂起头,一脸决绝。
秋梦期眯了眯眼,这是指着她要证据呢,否则他不认账?
丽娘上前:“大人,被派来监督民妇的那几人可以作证。”
“既然是派来监督你们的,怎又会帮你反告雇主?”
“回大人话,这些监督民妇的人,原是街上的一些地痞,如今有赖于大人来封乐任职,肃清街上的地痞流氓,对百姓进行教化,这些地痞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受教化之后同情民妇的遭遇,这才答应为民妇出面作证。”
这话说起来,哪个当官的不爱听,秋梦期点了点头,道:“这些人如今在哪儿,差人去把他们带来。”
话音刚落,人群中挤出二个少年,正是六子、瘦猴和细狗。
平日里,在秋梦期鞍前马后伺候的主要是王小宝,六子二人对其他人来说脸生得很,先前瘦猴和细狗跟着一起上山剿匪做内应,有些民壮认识他们,但同作为秋梦期的人,此时不可能出来拆自家大人的台。
瘦猴抢先道:“大人,我等是被一中人雇佣,让我们看住丽娘母女,不让她们与生人接触,不给外人租住她们的房子,不放她们出城,更不得让她们靠近衙门监狱与她丈夫相见,说是等到今年立冬娄曲被斩首了这差事就办完了。”
孔兴贤立即驳斥:“大人,这几人原本是街上的地痞,偷鸡摸狗无恶不作,他们的话可不能当真,定是贪图那妇人的钱财才出来做的假证,况且我与那位中人毫无干系,此事怎能算到我的头上?”
六子
立即跳起来道:“我们几个亲眼看见那人频繁出入你家宅院,
哪里还能作假!”
“胡扯,
入我家宅院就是为我做事,那岂不是说所有与我有交集的人,都是为我做事?”
秋梦期打断:“行了行了,一个比一个有理,我总不能偏听偏信,此人现在在何处,叫他前来对话。”
瘦猴道:“昨日傍晚那中人正好过来,被我们哥仨关在屋里出不来,小的带官爷们去抓他。”
秋梦期抬了抬手,叫了一声孙锦。
孙锦会意,叫上几人道:“走,去春熙巷。”
孔兴贤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惶惶,却仍极力掩饰。
就在等待的这会儿,秋梦期刚想喊着暂时休堂,却听到有衙役来报,说台山卫所的石千户送来一份大礼。
“大礼?”秋梦期愣了一下,随即吩咐,“呈上来。”
很快,衙役将两名男子押了上来。
秋梦期一脸错愕,“这就是大礼?”
定睛一看,只见前头一位居然是数日前刚见过面的张百户,而后边一位看着有点眼熟。
送这份大礼前来的是台山卫所石巍的副将李绥,李绥上前拱手见礼:“秋大人,末将奉石千户之命,将数日前冒犯过大人和苏师爷以及大福兄弟的恶贼给大人送来,请大人笑纳。”
秋梦期看着台下已然无法站稳的张百户,就知道来之前这厮已经被好好教训过了一顿。
“旁边这位是?”
“秋县令怕不是忘了,当日张百户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遣这小厮装扮成衙役的模样找到大人,说是有命案将让您先一步先回封乐城,这才致使苏姑娘和大福兄弟惨遭殴打并带至台山会所。”
秋梦期恍然大悟一般道:“原来是这人,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李绥喝道:“张百户,孔十一,是谁指使的你们,老老实实和大人说清楚!”
张百户如今已经知道是秋梦期设计了他的秘密,不但丢了军中的职位,还惨遭各种折磨,如今见到秋梦期,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更是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表示不屑。
一旁那小厮骨头却没他这么硬,几乎是被人拖着进来,身上血迹斑斑,衣裳已经被抽成条状喂饱了血水,奄奄一息,看着已然受不住的模样,如今听到李绥这么一声呵斥,如惊弓之鸟一般浑身打颤,无力哭泣道:“是大公子让我去把秋大人引开——如此——张百户才好下手——”
“大公子,哪个大公子?”
“是孔家大公子孔征……”
孔兴贤知道今天会不顺,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不顺,见到这个孔十一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可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大人,我儿子不认识什么张百户,也不知道苏姑娘,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中间一定有误会。”孔兴贤再次下跪。
事关苏韵当初遇险一事,秋梦期声音直接冷了几度:“这事本官就是被设计之人,如今想起来仍不寒而栗,倘若本官晚去一
步,
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绝不可能宽恕。”
“来人,马上去把孔征拿来。”
孔兴贤伏地叩头,哭道,“大人,我儿子孔征自小体弱多病,常年不出门,更不可能参与这样的事情,大人万万不可听信这些人的谗言,冤枉了我儿子啊。”
秋梦期并不理会他,冲着季呼道:“季大人,你亲自带人去请,若是大公子身子骨不好,就着人抬过来。”
“是大人。”季呼拱手退下,带着几名衙役乌拉一下走了。
孔兴贤此时已知大事不妙,咬紧牙关朝堂上望去,姓秋的居然做到这个地步,莫非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
今日状告孔家父子这件事,当真是娄张氏一人所为?
娄张氏怎会知道她丈夫顶罪之事?
还有,台山卫所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巧,偏偏却是这个时候。
回想起这两日县令的举动,电光火石之间,孔兴贤瞪大了眼睛。
孔家离衙门不远,季呼很快就回来了,后面几名衙役押着一个面色苍白瘦弱的年轻人。
秋梦期看着这个一直隐藏在背后的恶魔,周身气温瞬间下降了几度,寒气逼人。
眼前的男人身材果然和娄曲相差无一,稍微比娄曲略瘦一些,但也没有到弱不禁风的地步。
孔征脸色苍白,在这群人当中,别人都是土黄蜡黄色,他却病态得很,其实若不是他刚进来时没有藏住眼底那抹狠戾的眼神,很难让人想象这人居然会连杀五名妓子,而且还用了如此残忍的手段。
“草民孔征见过大人。”
孔征无官无职,也并非生员,在秋梦期跟前也只能自称草民,需行跪礼。
秋梦期道:“听说上次是你指使张百户对我的师爷和小厮动手?”
孔征:“回大人话,草民并未指使任何人做这种事,或许是草民无意中说了什么话让有心之人给听了去。”
“这么说你确实和张百户透露了当日我们几人的行程?你又从何处得知这些行程的信息?”
“回大人话,家父放衙回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提到,我与那张百户喝酒的时候无心提起,却没想到他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旁的孔兴贤被亲生儿子坑了一把,只得躬身上前:“大人,我也不过是在回家时候提了一嘴,说大人前些日子都在石盘村监督制盐事宜,却没想到这个逆子却说与张百户听,无心之说却被有心人利用,这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呵,你刚刚还说你儿子不认得什么张百户。”
孔兴贤面色一僵,只得自圆其说,“下官也是没想到犬子居然与那种人往来。”
秋梦期冷笑一声:“就算是无心之说被旁人听到,那这个小厮是怎么情况?”
“不过是见利忘义的恶仆罢了,我早在今年年初早就将此人赶走,他已不是我身边的人,他所说的话,不足作为证据。”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面色不改百般推脱,秋梦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心理素质。
然而孔征话音刚落,角落里立即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是你!原来孔兴贤千方百计要护着的人就是你,你真是他儿子——你就是那个凶手——”
随着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直待在角落里的娄曲在见到孔征之后,不顾一切,冲了出来。
秋梦期:“还不快拦住他!”
被死死压住娄曲使劲挣扎着,一脸愤怒:“大人,先前我说的,孔县丞胁迫我顶罪,有个青年前来与我讲解杀人细节,就是这个人!此人才是连环杀人案背后的真正凶手。”
说着又冲孔兴贤低吼:“孔县丞,你莫要忘了,去年五月十二,我因与人发生斗殴被抓到衙门关起来,你派人将我提出牢房,带到一处秘密之所,拿着我妻女的信物要挟我逼我顶罪,否则就弄死我妻子和女儿,我不得已只得应下,生怕在审判的时候被两位大人询问细节出现差错导致前功尽弃,你让这人——你让你儿子孔征亲自前往将具体案情说与我听,孔大人孔大公子,这事你们总归不会忘记了吧。”
孔兴贤顿时脸色煞白。
然而还不等他想办法张口,孙锦几人正进入大堂。
而身后,是那位神秘的中人。
那人一进大堂,抬头看到孔兴贤,高声疾呼:“老爷救我——”
孔兴贤顿时瞳孔一缩,心中暗骂:真是个蠢货!!
第 87 章 讲个故事
听到那人高呼“老爷救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孙锦轻飘飘道:“孔大人,我原先还不信,没想到还真的是孔家的老管家莫大,这下您没什么好说了吧。”
所有证据直指孔家父子,此时的孔兴贤已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绥见状,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听说孔县丞素来爱推诿,没想孔大公子也不遑多让,轻飘飘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个恶仆的名号就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真是好担当。”
孔征闻言,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像是裂开了一条条缝隙,纵横交错地扭曲着。
“张元武,你看你都到了这个境地,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到哪里去,你的好朋友孔大公子索性让你把事背个全,他自己也能落个轻松,你应该也不会跟他计较这种小事吧。”
张百户恨李绥此事说话的语气,可也不爽孔征的落井下石。
倘若不是孔征的挑唆,他不会想到要去半路拦下那姓苏的女人,就不会惹上姓秋的疯子,也不会被其算计说出那个秘密,只要秘密还在,石巍还当他是救命恩人,说不定这种时候也愿意出面帮自己求情一二。
越想越觉得孔征就是他如今遭受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茬,恶狠狠的目光把周边的人瞪了一遍,最后落在孔征的身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事到如今,谁也别想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孔征,若不是你极力挑唆,告诉我那苏卿韵如何貌美,我何至于半路掳人,走到这个地步!”
孔征原本就已经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张百户:“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挑唆你,我自信没有能力挑唆一个堂堂卫所的百户大人做事!”
“你——”张百户没想到孔征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突然又自顾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否认了就能脱身吗,你想想连我都被设计进来引你到衙门,你以为你还能逃得了吗?”
孔征似乎并不意外,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波澜不惊道:“怕不是都在这里等我的吧。”
众人一怔,只有秋梦期几l人面色不变。
“秋决当日,众衙役倾巢出动,就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再而派出那个女人喊冤,使得连环杀人案出现反转,娄曲被押上堂问话,躲在角落伺机而动;堂堂台山卫所,为了巴结这个如今名气如日中天的县太爷,不惜入局,把张百户孔十二送来,不就是为了能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传唤我到衙门,好让娄曲看到我抓个正着,真是高明啊,就等着我钻进来”
秋梦期这才出声:“孔征,你算计本官的,本官会慢慢跟你算账,但云雀命案,还有去年的连环杀人案,你不打算交代一下吗?”
孔征摊了摊手一副无辜的模样:“我有什么好交代的,我爹为了交差找人顶罪,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帮他一个小忙,分析了一下现场细节,我又没有杀人。”
孔兴贤原本听到亲生大儿L直接将罪名推到自己身上,气得
几l乎要晕过去,但很快就转过弯来,赶忙下跪认罪:“是我急功近利,为了尽快完成刺史大人安排的任务,这才不得不安排人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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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者,儿L子杀人偿命,自己包庇杀人凶手,再加上顶罪一事,数罪并罚,孔家将死得不能再死!
况且连环案过去那么久,证据早就毁了,就算找人顶罪一事坐实,也找不到其他可以直接证明孔征杀人的证据,姓秋的也奈何不了他父子。
秋梦期见到眼前这一幕,都忍不住想给这父子二人竖起了大拇指。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自己找娄曲顶罪一事了?”
孔兴贤身子一僵,最终还是咬牙道:“是,是下官糊涂。”
此话一出,事情出现反转,死刑犯其实是无辜之人,百姓大惊。
而被足足关了一年的娄曲瞬间泪如雨下,他原本今日就要被斩首的啊,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捡回了一条命。
一家三口,痛哭声响彻整个大堂。
孔兴贤灰头土脸,十分难堪,只想着快些找人去求甘德寿,期望他能看在往日孝敬的份上伸手拉一把。
却不想堂上的县太爷却冷然出声:“孔征,那你能告诉本官,为何你的指纹遍布了云雀的房间!”
“指纹?”众人不知道县太爷说的是什么。
秋梦期道:“大家注意了,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是唯一的。”
说着招了招手,把季呼叫上来,“季县尉,给大伙示范一下如何提取指纹。”
季呼领命,立即叫来刑部几l名衙役,利用苏韵提前准备好的工具,给所有人展示一下指纹残留和提取过程。
一系列动作下来,让人叹为观止,没有人能想象到县太爷居然还能如此断案。
“孔征,你太大意了,不仅这些,甚至还有一些沾染鲜血的指纹直接印在房间里的桌椅和木柜上,根本不惜要这么复杂的提取手段,胡三,拿白纸红印去取孔大公子的指纹,再和云雀房间里带回来的几l个沾了血迹的指印进行比对,看看那是不是一样的。”
孔征的身子顿时一僵,孔兴贤此刻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整个场面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得了,胡三早已按耐不住,立即上前,拉起孔征的左右手,十个手指全都印上红印,一一盖在白纸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纹。
接着拿给攒典比对,不到一刻钟,比对结果出来了。
“大人,比对完毕,孔征的指纹和凶案现场留下的上百个指纹一模一样。”
三名攒典比对完,再由县尉季呼复核,结果丝毫不差。
意味着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季县尉,前日派你们前往去年发生的四起连环杀人现场勘察情况如何?”
“回大人话,四个地
方除了其中一处已经被另做他用,其他三处凶案至今还保留原样,捕快在现场采取了数十个一模一样的沾染血迹的手指印。”
“立即拿上来和孔大公子刚刚拓下的手指印进行比对。”
“是大人。”
在季呼的指挥下,很快跑上来几l个捕快衙役,拿着不同的拓印交给攒典,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其他凶杀现场的指印和孔大公子的指印一模一样,经鉴定为一人所为。”
衙役将一个拓印的拓板和纸张一一捧过来,怼到孔征跟前,血红色的几l个指印清晰可见,让他避无可避。
秋梦期这才拍响醒木怒问孔征:“孔征,还不认罪。”
孔兴贤却竭力反驳拒不认账:“大人,这样以指印断案的方式闻所未闻,岂能用这样的法子来草率断案,天底下指纹一样的人多了去,如果是这样,以后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栽赃陷害了,哪里还需要断案啊。”
“孔县丞,这天下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指纹,更何况十个手指印如此整齐出现在凶杀现场,处处留痕,也没有巧合到这个地步,联合你二人先前胁迫娄曲顶罪的行为,已经可有断定,先前的连环杀人案以及最近的云雀案,皆是孔征一人所为。
“不是的,云雀案乃乔二所为,不是孔征——”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啊,把乔二的诉状拿上来,让孔县丞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一卷卷宗被丢到孔兴贤面前,他哆哆嗦嗦地捡起纸卷展开。
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道:“……小人所说一切,皆因孔兴贤所胁迫,若不认罪,老母再无活命的可能……”
白字黑子,还有后面大大的手印,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孔大人,还需要乔二亲自上来和你对质吗?”
“你如此费尽心机想要拦下调查连环案的这趟差事,包括云雀一案,就是想为亲生儿L子逃避罪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不是的——大人,冤枉啊——”
见到秋梦期不为所动的眼神,想到这一层扣着一层的安排,孔兴贤绝望了,他似乎意识到不论自己哀求,都无济于事了,直到最后,他盯着秋梦期,恨恨道:“秋植,你这是想把我封乐孔家赶尽杀绝啊——”
“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没人要对你们赶尽杀绝,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孽。”
秋梦期说完冲着孔征道:“孔征,都这个时候你还不认罪吗?”
孔征扯出一抹嘲讽扭曲的笑:“认罪?我何罪之有!”
“你若还不想认罪,本官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一家三口,父亲是个读书人,中了举人捐了一小官,生活富足美满,然而随着父亲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逐渐被金钱和权利腐蚀,对黄脸婆的原配越来越看不上眼,还从花街讨了个烟花女子入门做妾,那妾长得美心计深,惯会使点手段,把父亲哄得团团转,不久母亲郁郁寡欢因病去世了,可怜的儿L子认
为是小妾害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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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带对父亲也恨之入骨,性格变得越来越阴暗,那小妾也是个不显山不显水的主,欺负继子年幼,对其各种虐待,后来小妾诞下一子,更容不下这位继长子,对继子的虐待也变本加厉,长子在这个过程中日继扭曲,直到一天忍无可忍,趁夜杀死了这位继母,为了报复多年来的虐待,他在继母身上划了上百个刀口,直至血流尽而亡,儿L子这次杀戮中获得了报复的快感,于是——”
“够了,不要再说了——”孔征大吼着,眼神一下子变得凛厉可怖,“她毁了我母亲,她毁了我的一生,她该死啊——我凭什么不能杀了她——”
“早就该杀了她,那个贱人,你们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你们知道吗——”
孔征状若癫狂,似乎忘记了正身处何处,撕啦一声撕开了身上的衣裳,围观的人们有的捂脸不敢直视,但眼尖的人还是看到了,孔征的前胸后背,划满了一条条狰狞的疤痕,遍布全身,只有脖子往上和手腕乡下等露在外面的地方还保持完整。
“看吧——这就是她对我做的,你们说,她该不该杀——该不该杀”
“这些娼妇,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待在妓院里面,为什么要赎身,为什么要进人家后院去祸害别人家的孩子,她们都该死,我就不应该停手——”
“还有你孔兴贤,那娼妇如此待我,你待她和她的儿L子却如珍似宝,天然居的银子是我的,你拿我的银子去给那个贱种花,厚此薄彼,我不服。”
看着他癫狂如疯子一般的模样,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此人,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被毒害过后又把自己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的恶魔,一个冷血的杀手,硬生生剥夺了五条无辜的性命。
孔兴贤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切都完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周边的人对眼前这一对父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听说那小妾的儿L子如今考上秀才了,姓孔对他疼爱得不行,倒是这个大公子,就从来没在外头见过。”
“照我说姓孔的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在封乐,都不知道排挤了多少个县令了,自己把这一块吃得死死的,贪了不知道多少银子。”
“可不是,他们家的宅院比人家一个村子还大,一个小小的县丞做到这个地步,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该,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也得亏是秋大人,把他们拿得死死的,不然还不知道要祸害封乐多久。”
“这些人真是该杀!”
秋梦期听着外头这些嘈杂的声音,醒木重重一拍,“肃静——”
连喊几l声,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孔征杀害五名无辜女子证据确凿,本该处死,但此案跨封乐封平两地,需上奏请示是否需要押送前往京都进行三堂会审,待上面答复后方可处理。”
“孔兴贤身为
朝廷命官,
为掩盖其子罪行,
挟持百姓顶罪,知法犯法,免去封乐县之职,连同相关涉案人员莫大、孔十二等人,同样关入大牢等候上奏结果再进行发落。”
“娄曲因斗殴入狱,刑期半个月,早在去年六月份之前就已经完刑,后因受胁迫蒙受一年多的牢狱之灾,过后将与其协商由衙门进行补偿。然娄曲在孔征杀害妓子一案未结案之前,作为本案重要人证及关键人物不得离开封乐城,随时等候官差传唤协助后续复核事宜。”
百姓虽然不能当场看到孔家父子人头落地,但至少这两人不能再出来作威作福,也觉得畅快不已,对今日秋大人的断案手段又有了新的见识,离去之前纷纷跪地大呼青天大老爷。
这场审判足足搞了一天,天都黑透了方才结束。
秋梦期一整天都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生怕哪个地方出了差错,虽然苏韵已经连续和她对了三四遍的流程,但还是花费了她几l乎所有的精力,回到后堂已经是筋疲力尽。
脑力劳动远远要比体力劳动要辛苦得多。
见到苏韵第一句话就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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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乐连环杀人案及云雀案的复核申请以及卷宗很快就送到了李泰手里,李泰仔细后大吃一惊:“竟不知去年的连环凶杀案居然是孔兴贤的儿L子犯下的,这厮为了掩盖罪行居然敢找人顶罪,愚弄本官,真是岂有此理!”
李有才忙拿过材料查阅,也顿时面色凝重,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不管怎样,秋大人明察秋毫,把这个案子给扳正过来了,就不算是太坏的结果。”
“都怪我,要是多放点心思在上面,今年的那个案子就不会发生了,那可是一条无辜的人命啊。”
“大人无须自责,下面的人刻意隐瞒,做得这般天衣无缝,就算您再小心注意也未必能看得出端倪来。”
李泰摇了摇头:“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对他的芥蒂一直没放下,但凡与其相关的事情,我都不想碰,这才闹了这么大一个疏忽,是我渎职了。”
“大人何必把错误放自己身上背,当初甘大人明确将此案指定给孔兴贤来负责,这才给他这么大的操作空间,想来也是担心大人你过于认真,万一不能在期限内抓到真凶而迁怒与他,这与大人又有何干系。”
李泰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赖我,因为这些私事耽误了百姓的大事,真是罪该万死,哎——。”
李有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咬牙道:“大人,大姑奶奶已经去了那么多年了,您何必耿耿于怀,幸好节度使大人是个大度之人,要换作是别人,说不定早就因此迁怒于您了。”
李泰听到这话,怔怔站在窗前。
李有才不忍再劝,只得言归正传道:“秋县令询问是否需要三堂会审,应如何答复?”
“此事得看甘刺史的意思,此案虽然影响恶劣,但既不是逆谋也没有涉及世家皇族,不过是个小小县丞而已,眼下朝廷动
荡不安,大都那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我看多半就在沥州办了。”
很快,他们就收到了沥州方向的回复,说本案不需要经过三堂会审,但要由沥州刺史及新会郡郡守监审,刺史将于三天后下达封乐对连环杀人案进行复核。
李有才忍不住皱眉道:“大人,按照以往的情况,应该将犯人直接押往沥州进行会审复核,刺史大人却不嫌麻烦要赶到封乐,实在令人意外。”
“人证物证都在封乐,辗转不便,去年也是在封乐会审,不足为奇。”
“甘德寿这种人无利不起早,最近秋县令在封乐干了几l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怕是没有给他打点,趁这次机会去敲打。”
李泰眉头皱了皱,“可不能任由他胡来,咱们岭南好不容易出了秋植这么个好官,把人逼走了对谁都没好处。”
“对那位来说,好不好官倒无所谓,能孝敬他的才有好处。”李有才可太了解甘德寿了,这些年他们家大人没少被这位刺史给坑了。
“我心中总有不安,先前板晒制盐的奏疏要经他的手才能上呈,如今过去这么久还没见有什么动静,我担心这奏疏如今被他给压住了,这次去封乐不会是想找秋大人要点好处才肯递折子吧。”
李泰脸色十分不好,“不能任他这么迫害一个好官。”
诚如李有才所想,甘德寿收到消息后,对去封乐进行案件复核也有考量。
最终,孔兴贤的期盼最终还是落空了,这颗没用了的棋子还是免除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一旁的师爷煽风点火道:“这个秋植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才去了半年的时间,先是把衙门的官吏收拾了一遍,竟给他收拾出了几l万两银子,这厮不想着拿银子来孝敬大人却拿去散给那些刁民,那些刁民能给他疏通上路吗,真是蠢货。”
甘德寿冷笑了一声:“人家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没把咱放在眼里。”
师爷:“胆儿L这么大,就让他尝尝奏疏被压住的滋味,这辈子就甭想着跟皇上邀什么功了,不过大人,那个制盐的奏疏要一直压着,等将来板晒制盐法流传出去,上面知道是他想出来的,到时候会不会找咱们麻烦。”
甘德寿点了点头道:“本官也是这么想,秋植这厮就是头白眼狼喂不熟,往后想从他身上拿好处怕是难了,而且这厮天生反反骨,不好驾驭,还不如找个听话的去他们县学习那个制盐法,到时候再我再上奏,这功劳……”
“高,真是太高了,这一招也太高明了,依小的看,不如就选封平的卢县令,比起秋植,卢中可会做人多了,这两年也没少给沥州府这边孝敬。”
“我看就这么办,这事交给你去办。”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找卢中。”
“慢着,刚刚封乐卢顺义来信,上面提到那个苏什么的?”
师爷一听,顿时满脸堆笑:“小人该死,小人给疏忽了,卢主簿提到说先前送去封乐的那一批遣犯里边,苏太傅的女儿L苏大姑娘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却被秋植那厮给带在身边当成丫鬟磋磨,
说既然苏太傅是您恩师,
怎么舍得让恩师之女沦落至此。”
甘德寿面露暧昧之色,但仍不解道:“当日我记得这批遣犯经过沥州,也亲眼看过了,苏学林之女,看上去平平无奇,不像他说的那般稀奇。”
“大人,小人觉得当日秋植前来赴任,上来就给您孝敬了五百两银子,这是无事献殷勤,果然他开口就问您要这批遣犯,您想想,一群遣犯有什么稀奇的,肯定是里边有他想要的人,说不定还利用什么法子给苏大姑娘做了装饰这才瞒过大人您的法眼,卢主簿知道您的喜好,不然不会特意提起这个苏大姑娘,而且大人您忘了,秋植呈上来的奏疏,想出板晒制盐法的就是此女,就算样貌不出挑,可这种人才在谁手里还怕政绩不好?”
甘德寿听他这么一分析连连点头,“此女非我莫属。”
师爷:“苏太傅一家如今还是遣犯的身份,秋植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没有资格帮她脱籍,大人去了,只需拿出这个条件,任谁都无法拒绝。”
甘德寿稍微一沉吟:“未必,苏学林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不开窍,万一他不答应怎么办?”
“大人您是朝廷四品大官,想要个遣犯还不容易,找个借口将人带走不就行了。”
“以前要是孔兴贤做主,不用开口他就乖乖地送上来,但秋植这厮怕是没这个眼色,而且李泰在,不好拿人,得有个好由头,可惜我年纪大了,苏学林定是不愿让他女儿L给我做妾。”
师爷忙道:“大人如今龙马精神哪里年纪大,若是您当真珍惜苏大姑娘的才华让她为您所用,又不想被苏太傅诟病,不如以二公子的名义纳进来做妾,等进了刺史府,还不是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此话一说,甘德寿顿时眼睛眯成了一条。
“你小子,真有你的,行吧,你去安排,去和老二说一声,后天跟我们一起去封乐。”
“是大人。”!
第 88 章 你娶我吧
时间过得很快,沥州刺史甘德寿和新会郡郡守李泰于八月二十下晌来到封乐县,县里的两个驿站都在正在维修,秋梦期将接待的地点定在了天香酒楼,对他们自是好生招待了一番。
甘德寿和李泰两人虽不对盘,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双方见面一派和谐。
来的还有封平县县令卢中,因连环案中有一名死者出事的地点就在封平地界,因此他们也要派人出席复核会审。
卢中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会来事,秋梦期也不遑多让,什么话都能接上。
秋梦期没想到甘德寿居然把他儿子带来了,心中疑点重重又带着一丝不安,可不好直接问出口,只得让王小宝和六子几人在伺候这几人时留意他们说些什么,这样也提前做好对策。
来的时候是下晌,秋梦期作陪,带着几位大人前去参观了一遍封乐城。
今日的封乐和秋梦期刚来时候的封乐可谓是今非昔比,曾经的街道弥漫尿骚味等等各种腐败的味道,堆满树叶和果皮垃圾,如今变得干净整洁,路边还种了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景观花木,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闻起来清新又芬芳,体验感极好。
街上百姓明显增多,热闹非凡,孩童肆意欢笑,不见乞讨之人。
李泰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
甘德寿脸上也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看不出任何不良情绪。
晚上吃饭,秋梦期带着封乐的一众官吏尽心作陪,对她来说,马屁这种东西又不要钱,一箩筐一箩筐地丢出来,砸得几人晕头转向的,就算甘德寿想给她个冷脸但都没办法冷起来。
即便是面对甘德寿的儿子甘林,也是照拍不误,这年轻人毕竟没有老父亲历练多,被拍几句直接晕乎了,看着秋梦期也尤为顺眼,只道有什么困难直接去沥州找他,报上二公子的大名即可。
李泰以前见秋梦期,多数都是正经场合,少有这样滑溜,如今这场面着实让他感慨不已,人才啊,能屈能伸,就算是面对讨厌的人也能左右逢源,他就做不到。
当然,做不到的还有他旁边的县尉季呼,不会招呼不会聊天,像个木桩子一般坐在椅子上。
李泰倒觉得是找到知音了,主动举着酒杯跟他轻聊几句。
季呼虽然不习惯这种场合,但郡守大人和他喝酒,他还是知道体面地回应,有问有答,二人倒是出乎意料地聊得很来。
吃饱喝足,几人又亲自将宾客送到酒楼后边的住处,可谓是面面俱到。
还没进入正题就已经率先拉高了几位官员的好感度。
就在秋梦期与卢顺义季呼等人告辞要回家的时候,王小宝匆匆赶来,附耳说了几句,她立即面色一沉,道:“马上去春熙路。”
一路上,肚子里的酒在翻腾着,脑子里都是王小宝那几句话:“小的从甘二公子身边的小厮那里得知,甘二公子这次来是为了向苏太傅提亲,想要把苏姑娘娶回去做妾。”
甘家真是不要脸,老的盯着苏韵不放
,现在又来个小的,这些男人怎么一个个都有着这样的劣根性,一旦得知哪里有几分颜色的女人,就屁颠屁颠地想方设法弄到手,仿佛他们对待这个世界,除了金钱和权利,剩下的就是强取豪夺的性,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女人愿不愿意。
她无法想象,倘若苏韵还是以前的苏卿韵,面对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只有屈服,眼睁睁地被算计。
也无法想象,要是没有自己如今的这个身份挡在前面,作为现代独立女性的苏韵,在如此的强权之下,她该如何是好?
让她去给人家做妾,这会要了她命吧!
当然最大的耿耿于怀是,自己对苏韵的占有欲也在愤怒叫嚣,自从明白对她的心意,别说甘德寿,任何一个男人对苏韵的觊觎,随时都能让她打翻醋坛子。
更何况以这种无耻的做法。
心里胡思乱想着,很快马车就到了春熙巷娄家。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时间,作坊里的人大多都睡下了,丽娘和娄曲明日要参加会审作为原告和人证,更是要提前养好精力。
苏韵见到秋梦期这么晚还来,又有些错愕。
秋梦期拉着苏韵到院子里,将王小宝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先前让李大人帮忙脱籍的事情并没有声张,所以在他们意识里苏家还是遣犯贱籍,应该是想用这个来作为要挟,但即便已经脱籍了,也不过是小小的平头小老百姓,甘德寿身份显赫,有的是办法让人屈服,你爹估计没有更好的办法拒绝。”
苏韵听完这个消息,一张俏脸布满寒霜,周身气压瞬间拉低。
秋梦期忙道:“你别担心,我会帮你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苏韵的声音很冷淡,封建制度下,女子真的是寸步难行,要不是秋梦期披着一层别人皮,她们二人如今也根本做不到这个地步。
“明日会审,他们没时间去提亲,我让人先去通知你爹娘,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等这群人回去了再说,其他的后面再想办法。”
苏韵摇了摇头:“遣犯即便是换成了平民的身份,也还是不能离开配所,只要这辈子还在封乐,就永远逃不开这个问题。”
秋梦期瞬间懵了,她没注意到这个条例。
原本想好的法子被否定,她不禁有些着急,“那怎么办,算了,我现在就去求郡守大人,他应该有办法。”
事不宜迟,说着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出门,要重新返回酒楼,打算偷偷去找李泰。
谁知却被苏韵一把拉住了手臂。
“不然你娶我吧。”
秋梦期一开始没太听清,她有些错愕地回望着苏韵。
“我说,不然你娶我吧。”苏韵如是重复道。
她这才相信自己第一遍是真的没有听错,是因为不相信,才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虽然你官阶不高,但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只要你我有婚约在身,他们也轻易动不了我,这样一来至少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秋梦期心怦怦直跳,她此时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只是一个遭遇求偶的普通生物,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处于何种处境,被一个恰巧自己也喜欢的对象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是多么开心和荣幸的事。
她暗暗捏了自己的大腿,很痛,是真的。
“你不愿意吗?”
秋梦期一听,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及时对这个如此重要的问题给出答案,赶忙回道:“愿意的,就这么办吧,就这样子堵住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话很急,生怕对方反悔。
苏韵趁着廊下灯笼的映照,就这么看了她两秒钟,这才道:“我们回去告诉我爹娘吧。”
这辈子是不能等了,苏韵终于还是认了,这样一个愣头青,她能期盼她什么呢。
秋梦期愣了一下:“现在?”
“对,现在。”
秋梦期不知道为什么要现在去和苏太傅讲,但苏韵坚定地跟她说要现在去,她就不由地生出全然不顾顺从她的心思,“好,我们现在就去。”
门外的王小宝见到两人携手出来,忙问道:“大人,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大河村。”秋梦期拉着苏韵上了马车。
“大人,眼下已经关了城门,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打开城门,就算是您也不行啊。”王小宝赶紧道。
“不怕,你拉我们往北城城门去,我自有办法出城。”
“可大人,明日早上就要进行会审,咱们还回来吗?”
秋梦期笑道:“不是咱们,是我和苏姑娘去,你不用跟着我们,明天城门一开我会准时出现,你到时候在老地方等我就是。”
苏韵挽着她的胳膊,听着她语气轻松地吩咐着王小宝,也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神情来,“走吧。”
也许,主动出击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好比0和任何一个数字,自己先把前面的数字竖起来,她才有勇气将一个个0给堆砌在后头,只要自己信念不变,或许她能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更多的数字。
如此想着,心情也变得放松起来,再感受着秋梦期身上喜悦的气氛,也忍不住生出一丝甜蜜的心思。
王小宝见到苏韵这么说,就觉得自己担心是多余的,赶紧将马车赶了起来。
晚上人要少许多,马车很快就到了北城。
北城这里人更少,秋梦期下了车,等着苏韵探出身子,伸出手臂,揽住对方纤细的腰身,稳稳地将她抱了下来。
这个动作,如今做起来变得那么地自然。
“小宝,你回去吧,明天准时来这儿接我们。”
到这儿了王小宝当然知道大人有办法出城了,便不再担心,驾着马车走了。
“小心脚下。”秋梦期冲着苏韵道,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她心里这会儿还激荡不止,只因苏韵刚刚的那句话“不然你娶我吧。”
单是这一句,她就能就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和想象
来。
她相信,这样的勇气在未来将会给予她无限的力量。
就在这时,城门上传来守门士兵的声音:“是谁在那儿,快出来!”
秋梦期赶紧现身,口中道:“守城领班可在?”
城楼上的领班听到秋梦期的声音,赶紧喝止住手下的士兵,快步朝城下跑来。
“大人,您怎么在这,今日刺史大人他们过来,您不是应该作陪吗?”
“刚陪他们吃完晚饭,不过我这会儿有个急事要出城,想让你把我们吊出去,明早我再回来。”
这个办法对守城士兵来说是基操,有时候有老百姓半夜有急事要进出,不能开门,塞点银子就用吊绳把人给吊出去,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班头如今都是秋梦期的亲信,也不会多嘴问她要出去干吗,只道:“那就委屈大人了。”
“你在外头有马匹吗,我需要借用一下马儿。”
“有的大人,您到了下边,往东边走,那边还有个哨塔,有个守卫叫陈旺,跟他说一声就行。”
“好,多谢了。”
秋梦期拉着苏韵上了城楼,看着十几米高的城墙,她是还好,身上有功夫,可以直接翻越城墙跳下去,也可以背着苏韵一起翻过去,但为了拿马,又不想在守卫跟前显露功夫,只好按他们的章程来办事。
她对苏韵道:“我先下去,一会儿在下面接你。”
苏韵点了点头,看着她坐进箩筐里,有些滑稽,但又觉得莫名刺激。
半夜爬城头,难得一次。
随着绳子嗖嗖嗖的声音,秋梦期很快就到了下面,她迫不及待地扯了扯绳子,上边赶紧把箩筐拉上去,再把苏韵给吊下来。
夜色朦胧,秋梦期站在城外的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方,直到装着苏韵的竹筐缓缓下落。
箩筐还没放到地面,她就迫不及待地上前,稳稳抓住筐体的边缘。
“这么高的城墙,怕不怕。”
苏韵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不怕,我知道你在下边接着我。”
秋梦期感觉整个人被这柔软的话给撞得七荤八素,晕乎乎地将人扶出箩筐。
直到城上班头向她喊话的时候才醒过来,朝着上边挥了挥手道:“到了,把箩筐收上去。”
说着,拉着苏韵的手朝地面哨塔跑去。
楼上的小兵看着两人的背影,疑惑道:“班头,你说大人这是想搞哪出呢,带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像是私奔一样。”
班头伸手敲了他的脑袋道:“瞎说什么,今晚的事别说出去,不然我揍你。”
“放心吧班头,您还不知道我嘛。”!
第 89 章 夜归大河村
茫茫夜色,一匹马两个人,正沿着大路疾驰而过。
大河村在距离封乐城不算远,只有十几l里地,平日苏韵回去坐着马车需要一个时辰,如今两人骑着马速度就快上了许多,半个时辰就能到。
苏韵被秋梦期紧紧地搂在怀里,背后温热的体温,一如那晚上她贴着自己时候那样的温度,秋冬之际,夜晚的风很凉,可她却觉得浑身发烫。
秋梦期喝了酒,酒劲有些上来,但风一吹又醒了不少。
苏韵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秋梦期身上酒气很浓,苏韵虽然不喜欢酒味,但眼下却生不出半点嫌弃的心思。
纤细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把控住,让她有些禁不住地发软,只能整个人靠坐在对方的怀里,任由粗重的呼吸拍打着自己的耳朵,两人的身子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半个时辰很快,快到秋梦期来不及体会光明正大地和苏韵贴贴是什么滋味,马儿就已经跑到了大河村苏家的门口。
先前的三间茅草屋,后面又多盖了一间屋子,是用来圈养牲畜。
屋里一片漆黑,苏家人早就睡下了。
但马蹄声还是惊醒了屋内的人,苏韵下马正要上前要敲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站在门口的正是穿着睡衣的苏学林夫妇。
顾氏看着大半夜风尘仆仆出现的女儿,心一下提了起来:“我的儿,怎的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苏韵忙安抚母亲,“娘,没什么大事,咱进屋说。”
说着往后伸手,要拉着秋梦期进屋。
夫妻二人这才发现后面还跟了一个大活人,等进屋掌灯才发现来的居然是封乐县县令秋植,两人赶紧跪下行礼。
秋梦期忙将二人扶起,想到若是她和苏韵的事定下来了,这夫妇二人就是自己的岳父岳母了,心中有说不出的奇妙。
苏长平和苏长越两个孩子也被吵醒,但很快就被苏太傅呵斥回去睡觉了,两人半夜前来不用说是有急事,小孩子不宜掺和。
四人坐定,喝了点凉开水,稍微缓了缓,苏韵开口道:“爹,娘,前几l天秋大人破了一个冤案,这个案子还挺大的,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一开口是就是杀人案,饶是苏太傅见多识广,还是忍不住心提了起来。
苏韵见父母担忧的样子,赶紧长话短说,把刺史和郡守前来会审的事情说了一遍。
“刺史大人过来,跟你回家是有什么关系?”
秋梦期觉得接下来让苏韵继续说下去不太合适,遂接过话头道:“先前卿韵想出了新的制盐法,我给皇帝上了奏疏,是要经过刺史的手才能传上去,估计是因此看中了苏韵的才能……呃还有相貌吧,今日带着他儿子一起来,打算会审过后前来向您二老提亲。”
“他要想去咱们韵儿做儿媳妇?那不成。”顾氏一听想都不想直接否了,“那种人家,我们韵儿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
苏太傅皱了皱
眉头问道:“甘刺史的二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_[(”
顾氏见到丈夫居然这么问,瞬间就来气了。
秋梦期赶紧回道:“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不得而知的,但已经成亲,但这次来不出意外应该是打着纳妾的心思。”
顾氏一听脸都黑了,要是以前他们还是贱籍,她没得选,但如今都恢复良民身份了,怎么可能还让女儿做妾。
“老头子,你可不能答应,我们韵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给人家做妾,更何况是这种家风的人。”
苏太傅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我们虽然已经摆脱贱籍,但还是不能离开岭南,只要还在封乐一天就是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如今韵儿尚未婚配,他定会想办法逼着老夫答应。”
“不然你就说韵儿已有婚约,让他们知难而退。”
“咱们家到这里不过半年的时光,又是这样的身份,有没有婚约他们一查就查出来,到时候不仅逃不掉,怕是还要被扣上欺瞒的罪名。”
“那怎么办,我们的韵儿可不能往那火坑里跳。”顾氏说着,越想越难过,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当家的,要不随便找个人家先应付一下,嫁给谁也好过进甘家的门。”
“找谁,咱们这样的身份,韵儿还被人退过婚,好人家的公子哪是你说想找就找的。”
苏太傅面色发苦,若不是他非要死谏,惹得皇上不开心,才寻了个理由把他们一家发配到这里来,让兄弟妻儿吃尽了苦头,还害得女儿如今要被逼婚。
一旁的苏韵见到父母这般模样,踢了踢秋梦期的脚。
秋梦期赶紧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夫妻二人跟前道:“伯父伯母,其实我和韵儿早已两情相悦,本想着过段日子再跟您二老说,也没想到甘家人居然想横插一脚,如今只得匆忙前来提亲,望二老成全。”
苏太傅夫妇瞬间被眼前这一幕给搞懵了,哪里敢受她的跪,侧开身子双双向女儿投去了震惊的眼神。
苏韵见状,也跟着一起跪倒秋梦期的身边,盈盈双目望着二位老人。”
“这孩子,什么时候的事,咋都不提前跟我和你爹说声,搞得我们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原先在流放路上顾氏是挺中意秋梦期的,为人正义又多次出手相救,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配上女儿也算合适,只可惜以她们家遣犯的身份根本没有可能,如今虽然成了良民,但人家毕竟也是个朝廷命官,还是觉得高攀不上,却不想对方却亲自上门求亲,怎么不让她觉得惊喜。
没错,是惊喜。
秋梦期来封乐才不到半年,就做出了几l件大事来,大河村离封乐城不算远,夫妻二人在村子里也听到村民们对这位新来的县太爷赞不绝口,平日苏二爷得空也回来看他们一家子,说了秋梦期不少的好话,顾氏对她印象也是极好。
如今听到她中意自己的女儿,怎能不开心,真是越看越喜欢。
“娘,最近不是正忙着
嘛,本来想找个日子回来跟您说一声,谁知道就出了这趟子事,只能大晚上的回来跟您二老……”
“老头子你那什么学生,尽不做人事,好端端的喜事——哎呀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
说着就去扶秋梦期。
秋梦期忙问道:“那我和韵儿的事,您二老这是答应了吧?”
苏韵听着她张口就叫着她的乳名,耳朵微微发热。
“先起来再说,你要是和韵儿两情相悦,我和她爹怎好去棒打鸳鸯,是不是你倒是说句话。”顾氏说着不动声色对着苏太傅脚上踩了一脚,气他还不快些表态。
“咳咳咳,”苏太傅痛得赶紧先缩一脚,这才起身,将二人扶了起来。
“眼下应付刺史府的人要紧,这事老夫就先应下来,你若是有诚心,待这波麻烦事过去了,就请家中长辈和媒婆来家里提亲,我们苏家虽然沦落此境地,但也不能草率嫁女。”
比起顾氏,苏太傅果然要理智多了,古代女人的名声比起什么都重要,随随便便嫁女,将来是要被婆家人看不起,秋梦期这才明白为什么苏韵一定要夜回大河村,而不是让人随口通知一声。
秋梦期忙道:“这是一定,如今是权宜之计,才这么草率,请恕我怠慢,待刺史一行离去,就请人上门正式提亲。”
苏太傅脸色才缓和下来,道:“既然如此,若是这两天甘家的人上门说亲,老夫对外头说你是我女婿,想来他们也会知难而退。”
秋梦期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晕乎乎的,感觉酒劲又有些上来了,这就成了呢,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那就麻烦岳父大人周旋一二,等我料理完那边的事情,也会及时赶来。”
苏韵听着她口中的“岳父大人”四个字,一向沉稳淡定的她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羞赧之色,这都还没成事,嘴巴倒是叫上了。
颇有些不自在地道:“爹,她刚刚还和几l位前来会审的大人应酬吃酒,这会儿怕是酒劲儿要上来了,明早还要在城门开启之前赶回去,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先让她歇下。”
顾氏不由感慨女生外向,这会儿就护上了,但苏太傅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也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形,忙道:“那就去歇歇吧,你二叔那屋子好久才回来住一两个晚上,空着,委屈秋大人将就一晚上。”
秋梦期忙道:“您以后叫我梦期就好,梦期是亡父为我取的表字,因尚未举行弱冠之礼,故而一直没对外说。”
对待苏韵的事,秋梦期一向都很认真,包括她的身份。如今虽然对外还是男人的装扮用着兄长的名字,可对于苏韵和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她还是渴望着将来能有一天能以真实的身份面对他们。
至于什么时候,她没有办法保证。
只希望今日的这番权宜之计,能一直这么下去,成为实打实的结合。
“好好好,这表字好,先去歇着。”苏太傅听她说起亡父两个字便猜出这孩子幼年丧父,却能年纪轻轻考中进士,想来也实属不易,可惜没能具体了解她的家庭状况,连夸几l个好字,就催她去休息了。
秋梦期知道自己是暂时过了第一关了,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就想去拉苏韵的手,只是这动作在苏氏夫妻眼里,着实过于亲昵。
苏韵只能笑笑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我先送她去睡觉,爹您去和阿越睡,待会儿我跟娘一起睡。”
苏父还能说什么,摆摆手让她们去了。
苏韵带着秋梦期去了二爷的房间,将安置上床躺下,又点了蚊香,最后才蹲在床边道:“现在估摸快晚上十二点了,你又喝了酒,得好好休息,明早要早起回城,我会过来叫醒你,你安心睡一觉。”
她声音轻柔,像羽毛一样毛茸茸地拂过心田,秋梦期乱哄哄的情绪立即安分了下来,她顺从地说了声好,然后就静静地望着她。
苏韵见她难得乖巧,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真乖,晚安。”
秋梦期被酒意闹腾,又奔波一路早已困乏,这两字像是按下了她的睡眠开关键,她嘴角放松,眼睛再也撑不住,就这样睡了过去。!
第 90 章 依依不舍
母女二人钻进被窝,顾氏却没一丝睡意,想了解女儿和准女婿的情况,又操心着明日她们要早起,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娘只问你一句就放你去睡觉。”
苏韵笑了,“娘,您就问吧,能问两句。”
“你和秋县令是做戏哄骗刺史大人还是来真的?”
苏韵想了想,依照眼下的情况,只要秋梦期扮男人一天,她就会是她唯一的妻子。
但如果她不扮男人了呢?
思绪飘回那个夜晚,臀背上一片温热还印在腰间,苏韵知道,就算不做男人,她也还会是她的妻子。
“您多虑了,这种事情哪里还能做得了假的。”
顾氏得到这个答案笑得合不拢嘴,心满意足道:“行了,娘不问了,夜深了,快睡吧。”
……
第二天鸡叫第二趟,顾氏就把女儿叫醒。
苏韵坐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去二爷房间叫秋梦期。
这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苏韵没办法只得拿着湿了水的毛巾蒙在她脸上,这才把人弄醒。
来不及洗漱就又上马匆匆赶回封乐城,到的时候刚好城门开了,和领班说一声又赏了他几两银子进入内城,王小宝已经架着马车在内城等着了。
王小宝见二人果然如期而至,笑嘻嘻道:“大人,您回来可真早,其他官老爷那可都还没动静呢。”
“那就行,先去春熙巷再回衙门。”
苏韵听了道:“先把你送去衙门,你好好洗个澡休整一番,今天担子可不轻,我那边不用你操心。”
秋梦期虽然很想再表现一番,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任性,只好拧着眉头不再跟她争辩。
等回到衙门要下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生出依依不舍的心情来。
苏韵这两日尤为有耐心,安抚道:“正事要紧,等忙完了便由得你任性。”
秋梦期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从后门进了宅院,那边春桃见到主子回来,赶忙提水伺候她洗漱。
秋梦期是练武的身体倒还好,就是昨晚喝酒喝太多给闹的,不过休整了一晚上恢复过来了,如今套上红色的官服,又是一副神采飞扬的俊俏模样。
没过多久,其他的官员也陆陆续续赶到衙门。
甘德寿昨晚没来得及摆臭脸,这一大早终于找到机会,板着一张脸下了马车,想着一会儿在堂审之上无论如何都要为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县令,让其知道谁才是沥州的老大。
案子这边,虽然先前已经审过一遍,苏韵也和她又预演过好多次,涉及的方方面面问题能想的都想到了,但谁也不敢保证整个会审的现场不会出现什么差错,秋梦期对待这场堂审还是慎之又慎。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相关人员也已经到齐。
就在准备宣布升堂会审之际,却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衙门外飞驰而来几匹骏马,来人就在衙门正门处潇洒落马。
正当衙役出声
呵斥的时候,其中一人冲着衙役晃了手中的腰牌,衙役脸色一变赶紧低头下跪。
秋梦期定睛一看,走在中间正前头的不正是那日在石盘村看到的那位山羊胡将军吗!
甘德寿等人见到来人顿时面露惊讶之色,赶紧离座上前问候。
只听他们喊道:“参见节度使大人。”
秋梦期吃了一惊,没料到山羊胡居然是岭南的节度使,她来不及细想,赶紧上前和其他官员一起躬身行礼。
礼毕,作为东道主赶紧上前一步道:“下官封乐县县令秋植,今日连同几位上官和同僚对连环杀人案进行会审,请节度使大人上座监审。”
许牧通摆了摆手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监审,而是作为苦主过来看看。”
五名死者中,其中一位就是许牧通新纳的小妾,按理说不需要他现身,可今年他还是来了,实在令人不解。
许牧通说着抬眼瞟了一下甘德寿身后的李泰,但很快又把目光收回来,“上次因事务繁忙没能亲临会审现场,没想到却来了个误判,今日刚好路过,过来看看,你们审你们的,我看我的,不用理会我。”
话是这么说,但众人岂敢怠慢。
虽然不是三堂会审,但刺史和郡守出席,算是州郡内最高的司法和执法部门联合会审,该有的规格还是要有。
审案人是秋梦期,理应坐大堂正中间,再在两边设上两席位,右刺史左郡守,再依次向下是封平县令卢中和封乐县的另外两名朝廷命官。
如今节度使来了,甘德寿赶紧请他坐自己的位置,自己则换去李泰那儿,如此一来,李泰就被赶下台和卢中平级了。
许牧通却道:“三位大人主审,无需变换位置,我作为苦主坐边上就好了。”
见到众人还要互相推辞,“就这么说定了。”
官吏们无奈,只好归位,开始审案。
案先前已经过了一遍,一切都非常顺利,秋梦期的断案和审问方式虽略显生疏,但相关手法和技巧都非常新颖,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甘德寿碍于许牧通在,原本打算提出来的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也被他咽在肚子里,直到说到指纹定罪这一观点,终于没忍住道:“秋大人,古往今来,还从未听说过用指纹来定罪这个说法,你这个办法过于草率,这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多只手,总有人的指纹一致。”
孔兴贤好不容易盼来了甘德寿,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放,连连道:“有这样的指印的人又不止我儿一个,怎能判定是我儿下的手。”
指纹问题在现代已经是一个被验证的问题,秋梦期自然不会怂。
“诸位或许不知道,据记载,早在秦皇时期甚至更远的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指纹的相关记载,当时就有利用盗贼留下的手迹判断其身份,古人尚且能如此断案,我们为何不能,更何况目前并未证明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个指纹,故而在签订契约时要按上手印确定身份,倘若有两个一样的指纹,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按手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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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很少利用指纹来断案,是因为指纹提取困难,但如今下官已经研究出了提取指纹的有效办法,待此案一结束,将即刻上述刑部,将新研究提上去,一旦通过,日后天下罪犯将无处遁形。”
所有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都倒吸了一口气。
还真别说,一旦指纹提取技术遍及天下,那必将会给缉捕查案带来历史性的变革,而研究出这种方法的秋植,不用说,必定是要留名千古了。
封平县县令也忍不住巴结道:“秋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么重大的发现,真乃我辈楷模啊。”
秋梦期起身拱了拱道:“方才我也说了,利用此法断案的并非秋某所创,而是前人已有先例,秋某不过是碰巧知道提取的更有效办法而已,算不上什么大功劳,不过还得刑部各位前辈认可才行。”
甘德寿听着,心里发堵,道:“既然还没得刑部认可,秋县令就直接将此法用来定案,恐怕不妥吧。”
“除了指纹之外,刚才我们也提出了几点不可忽视的证据,包括孔征的作案目的,孔征早年身上的刀伤疤痕,同时通过现场血滴大小对凶手身高的判定,还有孔兴贤为帮助其遮掩罪名而胁迫他人为其顶罪行为等等,这么多的罪证全都指向孔征一人,已经足够证明凶手就是孔征本人,如此多的巧合之下,指纹更是又一有力的特征,不知道刺史大人认为孔征冤枉是出于哪一个环节或哪一个证据。”
甘德寿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孔兴贤就算是胁迫他人顶罪,或许是为了完成任务这才铤而走险,无法证明是为了孔征遮掩罪证。”
秋梦期道:“甘大人这么提醒,下官倒是认为孔兴贤如此着急着结案,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这可能就是节度使大人过于严苛导致的,”秋梦期笑笑,顶着周边的压力道:“因爱妾被杀,许大人明令甘大人两个月内找出凶手,否则将降罪于一干人等,甘大人不知为何没将案子交给李泰大人,却由孔兴贤来牵头调查,按理说四起凶杀案件,有一起发生在封平,也该由李大人来侦办才是,莫非中间有什么内情?”
李泰闻言,面色微窘,毕竟这事他也是也有不作为的责任在这里边。
而甘德寿没想到这么一嘴却把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担心李泰不能按时破案又不肯暗箱操作,到时候牵连到自己,这才选了最容易操控的孔兴贤,而且当时孔兴贤又特别积极想一竿子揽下来,自己哪知道他是为了遮掩儿子的罪行。
“三起案子在封乐,自然该由封乐的官员的来调查,况且时候本官和郡守大人均已参加会审,并非完全当了甩手掌柜。”
秋梦期笑道:“下官还以为孔兴贤毛遂自荐被甘大人看中了,不然哪个官员没事会主动招揽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子。”
甘德寿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对秋梦期的印象又更差了,正想开口要训斥她的态度,坐在边上一直保持沉默的许牧通却出声道:“如今这么多证据这么多巧合,基本能证实作案人员乃孔征无疑,而且孔征本人已经交代作案动机及作案细节,诸位大人何必浪费时间在验证破案的方法上面,若真一个个方法地论证下去,这个案子审到明年都审不完。”
甘德寿几人赶忙闭嘴,至此,孔征的连杀五名妓子的罪名成立,杀人数量之多手段之残忍,万死都不为过,秋梦期当堂宣布判其死刑。
该案件行为恶劣影响极大,一州三级官吏同台会审,本可以执行斩立决,然涉及到误判,资料更是递到了上层,按照程序还需要立即上报大理寺几刑部复核。
孔征一案结束,随即进入孔兴贤渎职及胁迫他人顶罪一案。
因连环杀人犯的杀人罪名成立,娄曲被判无罪,孔兴贤的罪名直接一锤定音。
因孔兴贤身为朝廷命官,秋梦期与他算是同一个系统的官员,需要向上级申请裁决办法。
于是这一阶段审案人就换成了李泰。
经商议,孔兴贤因犯下渎职、包庇、拘禁、故意栽赃陷害等罪行,判其对受冤者娄曲及乔二进行赔偿,剥夺官职,流放五千里。
其他胁从犯根据犯罪情节严重程度一一判处。
至此,连环杀人案算是告一段落。!
第 91 章 我订亲了
正事办完,已经到了下午放衙的时间,甘德寿一行路途遥远,又有其他事要办,是要在封乐接着再住上一晚。
李泰近一些,想直接赶回去,却被秋梦期给挽留住了。
甘德寿这厮还没走,秋梦期担心会发生其他的事情自己应付不过来,而且和苏韵的订婚的事,还需要这位好说话的上司帮忙罩上一把。
遂将自己和苏韵订亲的事情和他说了:“卿韵小有才情,易招来小人觊觎,幸好先前有大人您为苏家脱了籍,这才避免了不少的祸事,我和她两情相悦欲结秦晋之好,此事已私下征得苏先生和夫人的同意,然我父母双亡,千里迢迢来封乐做官,身边无一亲人帮忙主事,而大人您处处帮衬,助我良多,植早已将您视为家中长辈,只是无奈官职卑微不敢高攀——”
李泰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倘若是以前,他对秋梦期这样浮躁性子的人并不感冒,反倒是季呼那种类型的更能得他欢心,但数次见面以来,发现此人聪明且会变通,不过数月的时间将封乐这潭死水盘活,看似圆滑贪懒却心肠柔软,而对上甘德寿这样的大官也能毫无畏惧,取巧而不蛮干,更会借力,如此,对她的印象也越发地好起来。
说到借力,自己不就正是其借力的对象之一么。
李泰倒没有因为自己被借力而不喜,倘若如此,他就不会不计前嫌让许牧通前来参加这次会审了。
如今听到秋梦期吞吞吐吐,就已心中有数。
说实在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眼前年纪轻轻的秋植不过半年就取得如此傲人的政绩,前途不可限量,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能将此人招揽到自己的旗下,将来也必定能大有助力。
稍微有野心的人,都会主动伸出橄榄枝。
如今秋植主动上前投靠,李泰一个小小的郡守,不得不说,心中也忍不住生出受宠若惊之意。
“都说先成家后立业,贤侄十七岁就当了县令,等成了家,家中有个贤内助,事业定能更进一步,若是不嫌弃,这个事,我便帮你出面了。”
秋梦期大喜,一揖到底,“多谢叔父抬爱,我的婚事,就全托给叔父了。”
“好!好!好!等此间案子一毕,等你的婚事提上议程,到时候叔父再亲自上门替你提亲。”
秋梦期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浑身轻松,满脸笑容。
这才放过李泰,转身去招呼那位节度使大人。
对于这位节度使,秋梦期对他印象还不错,今日堂审之上,数次帮她解围,若不是他出现,自己今日想要轻松收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立即派细狗前往台山卫所,请石千户前来作陪。
石千户难得一见节度使大人,听说秋县令请他前来一同接待,心中激动不已,只当是前些日子自己打包的大礼起了作用,带上李绥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晚上宴席上,根本用不上秋梦期交代什么,他就能把许牧通给哄得开开心心的。
甘德寿这次来本想好耍一顿威风,提醒一下秋梦期谁才是沥州的老大,想让她记得当初新上任去拜会时说着要孝敬他的话,可谁知半路杀出了个节度使,让他心里憋屈得很。
好在旁边有个卢顺义,拍了几个马屁戴了几顶高帽,这才让他稍稍好受一些。但让甘德寿很不爽的是,这个秋县令实在没眼色,吃饭不叫人来唱小曲就算了,晚上去休息也没个表示,要是往年孔兴贤在,早就备好美人往他房间里送,可昨晚上他愣是等了半宿一根鸡毛都没等着,气得他牙齿痒痒的,这星球到底会不会当官。
今晚吃饭,他忍不住问了旁边的卢顺义道:“你们秋大人来了以后,都是吃这么素的?”
却被耳尖的秋梦期给听到了,她一脸殷勤道:“二十多个菜,就四个青菜,下官觉得好像也不怎么素的,大人若是喜欢荤的,下官让人再多上几个肉菜就是。”
说着叫来王小宝,吩咐他去再上两个烧鸡。
一大桌子的男人顿时面面相觑。
许牧通倒是先笑了,“秋县令今年多大了?”
秋梦期道:“回大人话,下官刚过十七。”
“这就怪不得,想来也尚未娶妻吧?”
“尚未,不过谈了个未婚妻,还没过门。”秋梦期想到经过了昨天晚上,自己也算是快有家室的人了,忍不住小脸红扑扑的。
“这还是李大人帮我做的媒,不然我还得位居寡汉之列。”
李泰看着右手边的甘德寿和他的儿L子,再看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秋梦期,眼睛划过一道精光,所有的信息串在一起,瞬间明白了眼前这小县令的用意,自己果然被其利用得透透的。
如今,也算是心甘情愿了。
他笑笑道:“秋县令年少有为,谁能忍心让你寡汉。”
众人大笑。
封平县令卢中则接上了刚才的话头:“这就怪不得了,未及弱冠,又还没成家,不懂荤素也是情有可原。”
一桌子的人顿时面露促狭之色,秋梦期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起身拱手道:“是下官办事不周,请各位大人恕罪,这不刚审了个妓子凶杀的案子嘛,下官也是心有戚戚,不敢乱来,诸位大人若是有兴致,一会儿L让卢大人带路,往咱们这儿L的花街走一遭,尽兴尽兴。”
这话一说,其他人瞬间就没啥想法了,李泰平日最不屑这种,秋梦期的回答最深得他的欢心,“此次来封乐城,只觉得耳目一新,昨夜一觉到天亮,可远比混迹胭脂水粉堆里要舒畅得多了。”
甘德寿一连两个晚上没女人陪,脸拉得好长。
许牧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小县令,举杯道:“喝酒喝酒。”
众人忙举杯,一时间觥筹交错,笑声不断,刚刚的小插曲仿佛没发生过一般。
这顿酒又是喝到了大半夜,秋梦期带着卢顺义和季呼将这群人给安置好,这才坐上马车,让王小宝直接去春熙巷。
王小宝忍不住道:“大人,您今晚还要
出城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了,去接苏姑娘回衙门。”
王小宝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小心翼翼道:“这会儿L苏姑娘早睡下了吧。”
“先过去看看,她要是睡了我们就回去。”
王小宝无奈,只得任由她折腾。
到了春熙巷娄家,四下里果然静悄悄的一片黑暗,秋梦期进了门又拐去了后院,往苏琳和苏萱的房间去,平日苏韵不在衙门过来这边就是和两个堂妹一起睡。
没想到苏琳的房间居然还亮着灯,秋梦期心狠狠跳了一下,径直朝亮着灯的地方走去,在窗户处扒拉了一下,弄出一点声响来。
屋里的苏韵正在灯下看书,听到外边响动,抬头往外看了一眼,迅速放下手中的书下了床前去开门。
秋梦期也快步朝门口走去,随着门打开,柔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还没睡?”
“我想着你可能要过来,就没睡那么早。”
早上秋梦期也没说晚上过不过来,苏韵猜她肯定还是会来春熙巷,留了灯,还真的来了。
秋梦期闻言顿时心中一喜,幸好自己还是来了,不然岂不让她白等。
来的时候是想着接苏韵回衙门,但等见到真人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虽然自己有那份心思,可人苏韵不过是为了应付眼前情况才想出的办法,就算她愿意与自己做名义上的夫妻,却未必愿意与自己发生点什么。
更何况,甘氏父子没走,就这样带人回去,万一被撞见这将如何是好。
意识到自己鲁莽的秋梦期心凉了凉,生怕因为自己的这次举动败了苏韵对她的好感,好一会儿L才吞吞吐吐道:“没别的事,就过来看一眼……”
苏韵轻轻嗯了一声,“今天事情还顺利吗?”
“顺利,比我们预计的要顺利多了。”说着把许牧通不请自来,还帮自己说话等都和苏韵一一说了。
“我……我还和郡守大人说,等过后帮我去你家提亲,”说着怕对方觉得自己过于猴急,忙解释道,“单是岳——你爹娘一面之辞,甘德寿未必会信,拉上郡守大人,这事算稳妥。”
她急于解释模样落在苏韵眼中,是欲盖弥彰,却尤其可爱。
“你这样做得很对,倒是我疏忽了。”
秋梦期得了夸奖,心底压着开心,忍不住小心试探:“那我今晚能不能睡这边?”
苏韵噙着笑就这么看着她,摇了摇头。
秋梦期被她看得好不窘迫,仍硬着头皮道:“我们都订亲了……”
“订亲了也不行,还没成亲之前都不能有越界的行为。”
听她说起越界的行为,秋梦期愣了一下,她原本也没有想做什么越界行为,就单纯地住在春熙巷而已,能离她近一些。
可对方这么一说,让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心里又酥又麻的,更不想离开了。
苏韵看着她酡红的脸庞,
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掌心下边烫呼呼的,“喝醉了吧,酒气都上头了,怪不得整个人笨笨的。”
秋梦期傻愣愣地想去捉住她的手,苏韵想了想,没躲开。
其实主要是怕她闹,大半夜的……
以前的秋梦期是真的很能闹腾。
她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王小宝,压低声音哄道:“你先回去,等明天晚上那些人走了我再回衙门,好不好——”
秋梦期听她柔声恳求,哪里还能生出违逆的心思来,规规矩矩地把手放下,背在背后道:“那……那你先进屋……”
苏韵难得见她如此乖巧的样子,目光微微闪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进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怕是还不得安生,不要放松警惕。”
秋梦期喜欢她细细的叮咛,用力点了点头:“快进去吧。”
说着抬起手臂挥了挥手,看着门关上了,这才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王小宝看着她一个人出来,问道:“大人,苏姑娘睡下了?”
秋梦期耳边还回荡着她的叮嘱,心里美滋滋的,摇了摇头道:“还没,说了几句话,好了,我们回衙门。”
王小宝看着主子一脸花痴的样子,摇了摇头,简直没眼看。
秋梦期靠在车厢里面,撩起门口的帘子让风吹进来,忍不住发着牢骚:“姓甘的真烦人,怎么不快点走。”
王小宝吓了一跳,忙转头道:“大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秋梦期嘟囔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绪又稍微好了一些:“小宝,你主子我订亲了。”
王小宝吃惊道:“大人已经订亲了,是和苏姑娘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秋梦期扬起下巴。
把她拖下水了,订了亲了她就不能再另外嫁人了。
“原来大人昨晚上是去找苏老爷求亲去了,大人,高啊,这样一来甘家人就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秋梦期嘿嘿了两声,为能压住甘德寿一头而得意不已,却根本记不得,昨晚是苏韵率先提出求嫁的信号,这才有了她现在得意的时刻。
“大人这是权宜之计吗,还是……来真的?”王小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臭小子,怎么说话,订亲这种事还能权宜吗。”
“是是是,小的早就看出来了,大人和苏姑娘是两情相悦,只是以前大人不说,小的不好问,这才一直憋着嘛。”
秋梦期享受着门口吹进来的风,懒洋洋道:“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找她帮我破案子了。”
王小宝在秋梦期身边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早就知道自家这位主子虽然名声在外,但真正动脑子的却是苏姑娘,如今听到秋梦期这么一说,突然有一种自家大人是为了能把苏姑娘这个能人永远留在身边才会想出要娶她的办法。
“大人,您这样是不是有点渣啊?”
“渣?我哪里渣了?”
“您这是为了得到苏姑娘的才华和帮助才娶的人家,而不是真正倾慕她。”
秋梦期被压制的酒气一点一点地涌上来,把她的脑子弄得一片混沌,她怎么可能认同王小宝的话,生气道:“我才没有渣,我才不是为了破案子才和她订的亲。”
我对她……我对她……我其实想和她睡觉……才不是为了破案子……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第 92 章 宣布个事
按理说,甘德寿和李泰等人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参加案件的会审,如今案子结束,秋梦期的任务也完成了,只是顶头上司和顶头上司的监察使,还有另外还有一位岭南藩镇的节度使,这几人都还没走,秋梦期不可能就把他们丢下不管,一大早起来又精神抖擞地去作陪了。
就是白天带着他们巡查一下封乐的一些大项目,饭点就伺候他们吃好喝好,大概就这两件事。
王小宝一大早就告诉她,甘德寿昨晚上回去后,又带人去花街第二场了。
秋梦期轻嗤一声暗骂老色鬼,心里默默计算着他们一行要去大河村的时间。
估计就是中午了。
于是不再理他们,带着李泰去看正在修建中的驿站,和他介绍了驿站一半接待朝廷官员一般接待平民的构思,如此一来一边的收入至少能抵掉另外一边的花费,衙门的财政支出压力也能因此进一步减轻。
李泰对她的构想赞不绝口,“在我朝,驿站专供朝廷官员使用,但如今赋税增加,官员腐败,好些地方都没有办法支撑驿站的开支,致使这些驿站破败不堪根本无法正常接待运转,本官也听说其他有些地方也有和你一样的规划,但像你这样能舍得投入舍得花心思的几乎没有,要是此举能行得通,咱们新会郡其他县份也可借鉴一番。”
秋梦期被夸赞,心里美滋滋,这个设计不是她想出来的,是苏韵的点子,但苏韵是她的未婚妻,能得到这样的肯定让她与有荣焉,无比自豪。
两人说着,一直盯着甘家的六子来了,秋梦期借故撇下李泰去了一旁,六子告知甘家人此时已经出发,去了大河村。
秋梦期冷哼一声,她当然也恨不得飞往大河村,亲眼看看那父子听到苏韵已经订亲时候的表情,只可惜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好过去,错过了这场精彩的戏码。
“大河村那边谁在守着?”
“大人放心,细狗带人在那边守着,有什么会第一时间传回来。”
“行,你去吧,路上别跟着,免得他们队伍里有身手好的人发现你们行踪。”
“是大人,小的就留在城里,等他们回城了,小的再继续盯梢。”
说完话,秋梦期这才又回到了李泰的身边。
“事务繁忙的话就不用理会我,随便指个衙役带我转转就行。”李泰很是体贴地道。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瞒大人,下官昨夜隐约听说甘大人这次来是想把卿韵讨回去给他二儿子做妾,我本来不信,但看今早架势,怕是今日要去大河村说亲了……”
李泰一惊,昨日的猜想已然成真。
“当日苏姑娘流放至沥州却没被扣下来,如今事过半年,甘刺史却恍惚回过神来想要提亲,想来封乐必定有他的人在挑唆作祟。”
秋梦期点了点头,“应是卢顺义了,好在如今孔兴贤丢官入狱,只剩一个卢顺义,下官压力倒是少了很多,请大人不必担心,只是卿韵那边娘——”
“苏姑娘这样的人才
绝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
板晒制盐一事过后,李泰对苏韵的印象极佳,加上他与甘德寿之间素来不和,如今遇到这事,免不了也跟着义愤填膺。
“正因此事,下官担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昨日才央求大人为我做媒,如此一来甘刺史也能投鼠忌器,不敢胡来。”
李泰这才笑了:“我早知你用意,这样也好,订了亲他就更没办法了,难道他还能强抢□□不成!”
“是,全赖大人拉我一把,但愿不要发生什么差错才好。”
李泰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属下,年纪轻轻在官场就这么被人磋磨,老父亲的心顿时泛滥:“如此,我就先不回新会,陪你应付完再走。”
秋梦期大为感动,弯腰就要下跪,却被李泰一把拉住:“你才来半年就把封乐治理得这么好,可惜我在这个位置上碌碌无为这么多年,心中羞愧得很,但你叫我一声叔父,我也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们在这儿,至少他也能有所顾忌不敢乱来。”
秋梦期是真切地感受到李泰的关怀之意,眼眶微红:“叔父关爱之情,植没齿难忘。”
说完又一脸担心道:“先前您帮苏家脱籍,这事我并没有声张,甘家人若是去了大河村,或许会想着以帮忙脱籍作为条件让苏先生松口嫁女,此次去了定会得知是您帮苏家人脱的籍,到时候那人会不会找您麻烦?”
“苏姑娘研究出如此先进的制盐法,区区脱籍都算是寒酸了,若是皇上收到奏疏,定是要大赏,此事你不必担心,若是问起来就大大方方说是我做主给苏家人脱的籍,他有什么大可来找我。”
“如此我就放心了,希望不要给叔父带来什么麻烦。”
李泰摇了摇头,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踌躇了一会儿才冲着秋梦期道:“你先自行忙活去,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若是有解决不了的,就派人去天香楼找我。”
“是,叔父慢走。”
看着李泰步履匆匆的样子,秋梦期不知道他要忙活什么,但如今得了他打的包票,等于上了双重保险,心里一下就稳了。
甘德寿父子去了大河村,李泰又有事匆匆离去,至于那位节度使大人又不需要她伺候,秋梦期一下子闲了下来,但大河村那边消息还没定,她心也定不了。
“小宝,去春熙巷——”
“好嘞大人,小的这就去备马。”
到春熙巷娄家院子,娄曲带着妻女再次前来拜谢,从今日起他总算是完完全全地恢复了自由身,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秋梦期,要不是她,她早就被推上刑场身首异处了。
秋梦期看着众人身后的苏韵,一脸笑意的跟着大伙儿起哄,仿佛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秋梦期忙将这一家三口扶起,又从人群中把苏韵拉出来道:“娄曲,要谢就得谢她,虽然露脸出头耍威风的是我,但背后帮着出谋划策的是卿韵。”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娄曲当然知道苏韵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重要
角色,当日几乎他们费尽心思将他弄出牢房,再把苏韵请来,之后问的那些问题至今让他记忆犹新,没有这个女人在背后细心分析精心布局,他也不会再能重见天日。
娄曲一拜再拜,并承诺院子无偿给她们使用作为作坊,可惜被秋梦期拒绝了。
“如今蚊香作坊已经有利润了,这些成本都在规划范围之内,你不用为我们省这些银子,你要是真的想报答我,以后就跟我做事吧。”
娄曲求之不得,跪地大呼主子。
秋梦期笑笑将他扶起道:“你入狱一年多,身子虚弱,这段时间先好好调养,等过些时日我们想好新的营生就开始忙起来,到时候你想闲都闲不下来。”
娄家人千恩万谢这才退下。
秋梦期看着一旁的眼角含笑的苏韵,心里的那根弦又忍不住被拨动了几下,看着周边围着的众人,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声道:“今天有个好消息想跟大家说一下。”
苏韵被她扣住手腕,似乎意识到这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事,瞬间热意上涌,想挣开又不舍得挣开。
这人还真的是,一如既往张扬的性子。
众人立即又乐呵呵地围了上来,纷纷好奇问道:“大人,有啥好消息?”
“是姓甘的回去啦?”
大家关注最多果然是甘德寿这个老东西,真是祸害人不浅。
“跟那谁没关系,是跟我和卿韵有关系。”
众人一听跟两人有关系,脑子转得快的似乎已经明白什么事情,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反应慢的还一脸的好奇。
芙儿最为古灵精怪,笑嘻嘻地道:“大人,你要娶苏姨姨做新娘子了吗?”
天真无邪的话语,让两个当事人悄咪咪地红了耳朵。
秋梦期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下道:“是,我和你苏姨姨订亲了,时间有些仓促,等日子定下来了再请大家喝酒。”
这个好消息瞬间就让大伙脸上都洋溢上了笑,尤其是苏二爷,往日见这两人同进同出的早就心焦不已,特别前天晚上大人还把侄女给拐出去,第二天早上才送回来,昨晚大半夜了也来了一会儿,他甚至还听儿子提过,先前因为有杀手潜入衙门,大人还和侄女一连数日同床共寝,虽然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可要是传出去了这名声就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这下好了,她们两成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但还是跟妻子方氏低估一声道:“也不知这事韵儿和大伯哥说了没,可别是两人私相授受,自己给做了主。”
说完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想必是说了,韵儿虽然执拗,但也不那种离经叛道之人。”
苏二爷摇了摇头:“我觉得现在韵儿骨子里就是离经叛道之人。”
方氏想了想道:“一会儿我找个机会问问她,毕竟婚姻大事还得父母做主的好。”
倒也不是反对,毕竟是婚姻大事,还是得按程序一步步来。
方氏寻了机会把苏韵叫到一旁,说了心中的疑问,苏韵抬眼看着不远处正在和颖儿萱儿玩闹的秋梦期,眼里流光涌动,浅浅笑道:“和爹娘说了的,就在前天晚上,爹娘同意了。”
方氏顿时松了一口气。!
第 93 章 节度使密事
宣布了大好的喜事,娄家院子一片喜气洋洋。
可没过多久,六子就来了春熙巷,说甘家人回来了进了城,正直奔衙门,甘德寿连马车都不坐,骑着马回的,一脸怒气冲冲的。
秋梦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冷哼一声,去和苏韵说了两句就要回衙门。
苏韵知道她这会儿回去又要接受甘德寿的怒火,挺不忍心,叮嘱她道:“他如今是拿你没有办法,只能把火发泄在你身上,任他吠就是。”
秋梦期道:“你别担心,既然答应你做好这场戏,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苏韵心里呵的一声,这厮居然在这时候强调这个,她笑笑:“那你要做好准备,这场戏说不定要演一辈子。”
秋梦期心中狂跳,她巴不得。
不过这话并没有说出口,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带着王小宝回去了。
衙门里,甘德寿满面怒容,大骂卢顺义,“秋植呢,这个时候不在衙门上衙做事去哪里玩乐去了?”
卢顺义忙回道:“一大早带郡守大人出去看驿站修缮进度,现在还没回来。”
“本官还没走呢,就把本官撂在这里,成何体统!”
卢顺义试探道:“大人,是大河村那边不成事吗?”
“成事成事,我说你一个县的主簿,苏家人什么时候已经脱籍了你都不知道,还让我把老二带过来提亲,你是怎么干饭吃的。”
“啊?苏家人已经脱籍了,可他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如何能办得到?”卢顺义吓了一跳,按理说户籍的事一般都要经他的手,秋梦期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帮苏家人脱籍了。
甘德寿将茶杯重重地往桌面一放,道:“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李泰给牵上线的,用制盐那事作为筹码,直接给全家人脱了籍,让本官在苏老头面前没了面子,实在可恨。”
这么大个娄子,卢顺义吓得赶紧下跪,不住地磕头道:“都是下官疏忽了,下官该死,请大人责罚。”
“责罚你有什么用,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
卢顺义顿时倍感压力头都抬不起来,小心翼翼道:“大人,苏家人脱籍也是好事,如此一来大人直接帮二公子提亲就是了。”
“没了脱籍这件事作为筹码,就没有办法拿捏苏老头,只要他不松口,谁都不能强逼着他嫁女,而且他还跟本官说他的女儿不给人做妾。”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给刺史府的公子做妾,可比嫁个泥腿子要强上不知多少百倍,照我说苏老头是到乡下种地种糊涂了吧。”
“卢顺义,我看你在封乐这里真的是耳聋眼瞎,什么消息什么风声都打探不到是吧,苏老头已经把女儿许配给秋植了,两人早已订亲,你倒好,事情没搞清楚就请我来提亲,害我白跑一趟丢了这么大的脸,本官要你何用。”
说着越想越气,拿着桌面上的笔墨纸砚朝着卢顺义那圆滚滚的身上给砸去,可见是真的气得不轻。
卢顺
义哪里敢讨饶,只得闭着嘴任由他发火。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嘈杂声,有衙役进来告知说秋大人回衙门了,甘德寿这才放过卢顺义,板着一张脸出去了。
秋梦期见到甘德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如今甘德寿对她这张的小脸实在厌恶得紧,冷哼一声道:“本官倒不知,秋大人居然已经订婚了。”
秋梦期笑意不减,道:“昨晚上吃酒,下官可是跟诸位大人提起过下官已经定亲了,当时节度使大人还调侃着下官来着呢,大人真是贵人爱忘事。”
甘德寿当然也想起了这茬,想就知道这厮就是给自己下的套,给气笑了,道,“本官还记得当日你前来赴任,去到沥州府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如今却是一反常态,腰杆子硬了吧。”
“大人说笑了,下官这会儿也还是和当初一样的态度,心里一直想着要处处以大人为尊,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大人,让大人觉得下官不敬,下官一定改。”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郡守大人求见。
甘德寿冷笑道:“你和这个李泰倒是亲近,一赶上我发火他就来给你解围了,秋大人莫不是忘了在沥州谁才是真正的话事者吧。”
“下官不曾忘记,故而时时刻刻想着为百姓福祉而奔走,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征收税赋教化百姓,想尽办法为陛下分忧,还望大人能如实向皇上禀报。”
打马虎眼,是秋梦期拿手好戏。
甘德寿气得头昏脑涨,但也终于找到了拿捏秋梦期软肋的方法,“秋大人放心,你既然对本官如此‘忠心耿耿’,本官自然要好好将秋大人的‘政绩’向上禀报。”
秋梦期对他的阴阳怪气并不以为意,他想贪功冒功就贪冒吧,想隐瞒封乐的政绩就隐瞒吧,以皇帝如今贪财的性子,做的太突出了,说不定还要多挨征税,吃力不讨好,懒得跟他争。
“如此就多谢甘大人了,那下官就不打扰刺史大人和郡守大人商量要事,下官告退。”
甘德寿看着她的背影和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简直气炸了肺,但眼下还有个李泰处处掣肘,让他十分不畅快。
李泰是不可怕,就是李泰和岭南节度使许牧通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关系,让人不得不防。
至于李泰找甘德寿说什么,秋梦期不知道,随着时间到了下晌,这些人陆续离开封乐,她这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许牧通临走的时候,专门找到她表示感谢,这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许牧通这才告诉她这些年来他和李泰之间的恩恩怨怨。
原来李泰出身书香世家,姐姐李婉更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当时的许牧通不过是军营里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只因和李泰有些交情,这才有机会认识了李婉,许牧通对李婉一见钟情,立誓非她不娶,为了配得上李婉这样的家室,许牧通卯足了劲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然而等他功成名就荣归故里,才得知李婉自小就与人指腹为婚,许牧通不管
不顾带着李婉私奔,
等李家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后李婉已经怀孕,
李家人不得不退掉了之前的那家婚事,将李婉嫁给许牧通。
如果到这里就结束的话,李泰也没那么恨许牧通,最多就怨他带着姐姐私奔让家中难做,可许家把李婉娶进门后,许母和小姑子却嫌弃李婉不守妇道,趁着许牧通外出打仗不在家,对她动辄打骂,害得李婉腹中孩子就这么流掉了。
李家人为此对许牧通十分不满,当初是他花言巧语哄着李婉私奔,如今其母又拿着私奔的事情对儿媳挑剔,李泰更气许牧通当初指着天发誓要对姐姐好,如今却让姐姐落了这么个下场。
许牧通自小就没了父亲,都是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因此不相信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当媳妇心眼子小,再说婆媳之间哪能没有一点矛盾的,他远在卫所又不能时常在家,被李泰说多了,回去稍微约束一顿后又出门没了下文。
可许母这边却依旧还是以前的态度,看李婉千般不顺眼,处处冷落,可怜李婉一个娇娇女子却被许母二人折磨得十分凄惨。
李家人看不过去要把女儿接回来,许牧通并不相信母亲会如此过分,更不愿李家把人要回去,只是保证往后会好好待她,并在卫所附近购买了一处大院子将她安置下来。
小两口也过上了一段温馨的日子,李婉又怀孕了,谁知许牧通却在这期间带回了一个烟花女子,这让李婉又变得郁郁寡欢,虽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但当初许牧通为了娶到她亲口和李家承诺不会再纳妾,可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李婉为此跑回娘家找李泰哭诉,李泰对许牧通如此做派十分恼火,去找许牧通理论,许牧通只说是上峰送来的也不好把人给赶走。
至此李泰姐弟二人对他大失所望,李婉想起当初婆母和小姑子那般对她,许牧通也是如此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更是觉得心灰意冷,遂向许牧通提出和离。
许牧通怎么会答应,觉得李婉小题大做,两家之间因此闹得十分不愉快,最后是李婉以死相逼这才换来了一纸和离书,和离不久后李泰听到许牧通把那名烟花女抬做妾室,发誓与许牧通恩断义绝,永不往来。
李婉回了娘家后诞下一子,自己却因难产去世,李泰对许牧通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以至于后来那名妾室被连环凶手杀死一案他都乐得不沾手,更不愿意和许牧通有任何接触,就算见面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许牧通如今胜任岭南节度使,官越大看越明白,身边来往女人无数,也终于明白当初李婉的好,但想要回头伊人已经不在,又从妹妹那里得知母亲当初如何虐待李婉的种种,越发内疚,想要和李家重修旧好,可如今李泰当家,怎么可能会如他的愿,就算这些年被甘德寿百般刁难也宁可不跟他开口行个便利。
秋梦期听完这一趟子事,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眼前的节度使大人,道:“说实在话,大人以前在下官心中形象高大雄伟,这会儿已经砍掉了一半了。”
从脚脖子上砍的那种。
许牧
通脸色也不好看,
但都是以前自己做的孽,
也怪不得连小县令都这么说他。
“不过大人为何要谢下官,下官可什么也没做。”秋梦期不禁疑惑。
许牧通笑了笑:“前些日子我那小舅子先是找人向我透露会审消息,我急急赶来,才知道他是怕你们压不住甘德寿,让我出面震慑一番,今早又特意去找我,让我多关照关照你……”
秋梦期没想到李泰居然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鼻子有些酸酸道:“郡守大人对下官如兄如父,下官感激涕零,但下官也不愿让他因为我而勉强自己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许大人就当郡守大人什么也没和您说吧,下官不求您任何事,甘刺史那边要如何便如何,下官一点都不在意,也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许牧通没想到秋梦期居然如此倔强,简直跟李泰的性子一模一样,怪不得小舅子会如此欣赏她。
他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和李泰之间的约定,我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而改变,如今我儿子还在李泰家中养着,他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他一面,我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但我不想他提起我就认为我是一个背信弃义只会打仗的莽夫,你是让李泰唯一向我松口例外,我需要这个机会。”
秋梦期心中不快,“许大人,您还年轻,想要儿子多的是女人排队给你生,何必执着于一个被你抛弃的女人的孩子,而且我相信孩子跟着李大人,以李大人君子一样的为人,他将来也能被教育成为一名品德高尚的人,您何必去打扰他。”
许牧通苦笑了,他摇摇头道:我没有要去打扰他,也没想要把他要回来,只想给他做一个好榜样,仅此而已。”
哼,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好听。
秋梦期也懒得跟他争辩下去,道:“好吧,下官就不再坚持了,免得别人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不管有没有节度使大人的帮忙,该做什么我还是会做什么,至于甘刺史,倘若敢对我未婚妻不利,纵使粉身碎骨,我也要将他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许牧通看着眼前小县令稚嫩的脸庞,忍不住心中翻涌,自己当年如果不一头扎进权力的漩涡里,也不会忽略那么多的东西,失去那么多珍贵的宝物。!
第 95 章 做个交易
到了旧巷才发现,在城里买不起建不起房子的又没有土地的人们,大多都集中在了这里,一间间狭窄的屋子一个挨着一个,中间还夹杂着上百间草棚子,就这样密密麻麻地技在了一起。
焕儿家就是这些草棚子中的一个,巴掌大个地方被隔成了内外两小间。
屋顶和草皮子做的墙像破旧衣服那样打着一层一层的补丁,看着十分简陋,但胜在收拾的干净,与其他见乱糟糟的茅草屋比起来稍稍能让人立得下脚。
焕儿的母亲就躺在草棚子隔成的里屋,屋里一股药味。
焕儿一进草房就朝内屋跑去,嘴里叫着娘。
听着里面传来的咳嗽,看来妇人病得不轻。
“焕儿……娘怕是熬不过去了……我的焕儿,娘不在了你该怎么改办……咳咳咳咳……”声音很虚弱,听起来也年轻。
“娘,您别这么说,县太爷亲自来看您来了,已经去请了大夫了,您撑着点娘——”焕儿焦急地呼唤着母亲,声音里带着低低的啜泣声。
秋梦期顾不得避嫌,赶紧进了内室。
屋子里显得尤为闷热,床上的妇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肤色惨白,脸上去浮着一层不寻常的红晕,眼神有些涣散,看样子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她赶忙走到床边,躬下身来道:“夫人请勿激动,我是封乐县县令,大夫很快就到了,你撑着点,不会有事。”
“是秋大人啊……都说秋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没想到您真的来看小妇人了……”
“是本官来得晚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
“秋大人……小妇人只求您一件事,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求您帮我好好照顾我的女儿——”
“夫人不必说这样的话,自己的孩子终究还是自己照顾得妥当,无论如何再撑一撑,不要再说丧气话——”
另一边苏韵已经自行找了水盆和毛巾,端到床边道:“她正在发热,赶紧敷到额头上降温,焕儿,给你银子,去买半斤酒来。”
焕儿看她这架势就知道这位大姐姐是懂医理,她推开苏韵的手没拿她的钱,从屋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噔噔地跑了出去。
“你帮我把她——算了,你去外头等着。”苏韵冲着秋梦期道。
秋梦期本就不介意这些,但她毕竟是个男人的身份,她不介意可床上的女人介意,只好先退出了内室。
苏韵这才将她的衣服解开,将毛巾顺着颈部、左上臂、左腿脚、右上臂、腿脚、背部等这几个方向依次擦拭。
正忙活着,小焕儿也噔噔噔地跑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酒葫芦,气喘吁吁。
苏韵接过她手里的酒葫芦,迅速去水缸边上将米酒稀释,再端进屋里,浸了毛巾按照刚刚的地方又擦拭一遍。
小焕儿看着后记下了她擦拭的顺序,道:“大姐姐,我会了,你让我来吧。”
苏韵今天来事,久蹲确实不方便,于是把毛巾给了她
,又指挥着她在其母亲腋下、肘部、腹股沟部及膝后等大血管处重点擦拭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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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弄好,才听到外面马车的声音,大夫来了。
苏韵道:“先歇一会儿,让大夫看看。”
来的是回春堂的张大夫,先前去石盘村给苏韵和大福疗伤的也是他,和秋梦期也算是老相识了,匆匆地躬了躬腰就赶紧往内屋去。
张大夫进屋就闻到一股酒味,又看到床上小妇人挽起的袖子和衣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放下药箱后就是一番检查,然后才把脉,再摸摸小妇人的额前温度后,心有余悸道:“幸好苏姑娘做了降温,不然人怕是要烧没了。”
焕儿赶紧起身冲着苏韵跪下行礼,感谢她救命之恩。
苏韵将她扶起道:“不过是用的土方子做一些紧急措施,还得看张大夫后续治疗。”
“旧疾加新病,皆是劳累所致,老夫这就开药。”
秋梦期碍于身份没有进来,一直在外屋转悠,耳朵也竖起来,听着里面的动静。
直到张大夫说人暂时没大碍,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也终于有心情打量着置身的这间简陋的小屋子,确实简陋,整间屋子屋顶和墙面就像是打补丁似的一块一块粘连起来,感觉一阵风就能把这屋子吹上天去。
只能说比露宿野外就稍微好那么一丁点。
但令人惊讶的是,屋里里唯一一个旧柜子上边,居然还压着几本书籍和破破烂烂的几卷竹简,拿起来仔细一看,是一些小孩子的启蒙读物,忍不住感慨,这一家子日子过得这么贫穷,母亲还想着要让孩子学习知识,真是太难能可贵了。
想着刚刚进这条巷子的时候,一群孩子还街边玩泥巴,还有一些是被父母带在身边帮忙做事,一双双眼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茫然。
比起他们,焕儿身上确实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灵气,想来是那位母亲的功劳了。
可惜这群孩子了,若是在现代,本应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知识。
如今皇帝醉心求仙炼丹,修建完地宫修建九层塔,赋税一年比一年沉重,流民四起,这些孩子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听闻北边那边已经开始闹饥荒,百姓连田都种不起,都涌去了京都和江南等一带富庶之地,渴望着能在那里混条活路。
如此一来,反倒是中原地区充斥流民和骚乱,而岭南和云贵宁古塔等这几所地方处在戍边境地,一直以来以环境恶劣闻名,从来都是把犯罪的人流放到这里,想讨活路的人不会往这些地方去,因此却变得安宁了。
秋植当初选择封乐作为仕途的起始点,不得不说是歪打正着,能够在前期和平缓慢发育。
苏韵这时候也走出来了,看着她手上的书道:“这小姑娘看着倒是与众不同。”
“性子坚韧,相貌端正可爱让人心生怜意。”
“你就是个在意皮相的,见到漂亮的小姑娘就
想拐走。”
“你真是冤枉我了,
”
?,
嗔了她一眼,警告她别胡说八道。
秋梦期却因这样的眼神心中发痒,可又不好造次,生怕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让她心生厌恶,只有站在一旁讪讪笑了。
谁叫她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呢。
这时茅草屋外边也围了一群小萝卜头,大家满脸担忧地朝屋里望过来,看样子都是跟焕儿玩得来的小伙伴。
苏韵懒得跟秋梦期贫嘴,走到门口问道:“你们都是住这一带的棚户吗?”
小萝卜头们点了点头,眼睛黏着苏韵的脸,因为他们这一片地区,就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姑娘。
有一个小萝卜头问道:“你们是来给焕儿的娘亲看病的吗,她好起来了吗?”
苏韵道:“我们请了大夫过来,大夫正在看,会很快好起来。”
有一个小萝卜头道:“你后面那是县令吗,我先前和我爹去领工钱,见到了县太爷,长的就是这副模样。”
苏韵笑道:“是县太爷。”
这群小萝卜头一听一个看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知事了,赶紧跪下磕头,其他的小萝卜头看见也跟着跪下来给秋梦期磕头。
秋梦期赶紧让他们起来,捉了一两个跟他们说话。
其中一个小萝卜头看着苏韵,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你是太爷的婆娘吗?”
这里的百姓有些人会称自己的妻子为婆娘,孩子们天真无邪,见到苏韵和秋梦期二人长得好看,就自动将她二人给配在一起了。
秋梦期正背对着她们和其他另外一个小萝卜头说话,此时听到这个问题,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只听一阵沉默之后,那清软的声音再次想起:“很快就是了。”
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就是,但答案里有一个是字,那就是“是”的意思了,听到期盼中的回答,小家伙们头挨头挤在一处,看着二人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在他们的眼里,和“一对儿”“婆娘”相关的词,是大人之间暧昧的词,往往大人们提到这样的词,脸上都会浮现或羞或嗔的表情,久而久之,他们也跟着学会了起哄。
秋梦期倒不在意孩子们的态度,但听到了苏韵的回答,她表示很满意,下巴也抬得老高,像只骄傲的大公鸡,似乎在告诉这群小屁孩,这个如仙子一般的女人是她的。
苏韵当着这群孩子的面,不好这个时候去盯秋梦期的脸,但几乎也可以想象到她的反应,有些羞恼地揽过一个小姑娘问道:“焕儿的娘亲是做什么的,你们的爹娘又是做什么的?”
“焕儿的娘亲平日帮城里的大户人家浆洗衣物,我娘也去给大户人家做下人,我爹是渔民,白天去江里钓鱼然后去码头卖。”
“我听说有些渔民拖家带口的都住在船上,怎么你没有你爹一起住船上住?”
这孩子低着头,有些难过道:“我们家的渔船太小了,装不下我娘和我还有我妹妹,就只能在
岸上赁一处棚子住下来,
爹爹打渔娘去给人家做下人,
等攒了钱,才能买大一点的渔船接到船上去一起住。”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苏韵微微蹙眉,又问道:“这里房子租金要多少钱?”
这些棚户主要租给那些无田无地的百姓,租户靠着给富人家打工或在附近打渔为生,他们没有房产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安身于此。
“像焕娘家这种这么大的,要三钱一个月,我们家人多,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我们家那个要五个大钱。”
一个大钱相当于就是一百文,五个大钱就是半两银子,普通百姓在城里谋生计,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都难,哪里能租得起这么高价的房子,而且周边环境还这么差,屋里也就巴掌大个地方,在秋梦期看来,这样的棚子一个月五十文钱都多。
秋梦期问道:“那你们平日就在家里守着?”
小萝卜头们点了点头,几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回道:“还要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
“这里有私塾或学堂吗?”
孩子们摇了摇头。
“要是想念书了怎么办?”
“城北和城西都有私塾,但都是富人家的孩子才能念书。”
“你们想念书吗?”
男孩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垂下头去,道:“我们家没有银钱能念书,我爹交不起束脩,也买不起书买不起笔墨,还是不读了。”
“要是不用束脩,也不用买笔墨纸砚,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不只是他,旁边的几个小孩子也疯狂点头。
然而小姑娘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大人说了女孩子是没有资格读书的,就算羡慕也没办法。
看到这一切,秋梦期心里忍不住为焕儿的母亲竖起大拇指,这么辛苦还要教焕儿识字,实在不容易,不过像她母亲这样的身份能识字也是不简单,说不定以前也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如今沦落于此。
和孩子们了解完了情况,王小宝也把药取回来,秋梦期嘱咐张大夫这几日继续为焕儿的母亲看病,直至她全部康复为止,这才带着苏韵出了门。
刚到门口,就听到后面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秋梦期停下脚步,向后看去,焕儿追在后面。
“大人——”
焕儿跑到二人跟前,再次伏地跪谢秋梦期出手救了她母亲。
“若不是大人和……夫人,我娘怕挨不过今日,”焕儿一想着可能没了母亲,忍不住又是眼睫凝泪,一阵后怕,“大人的大恩大德,来日焕儿必定会报答您。”
刚刚小伙伴问起二人的关系,她也听到了,这才把苏韵叫做了夫人。
秋梦期喜欢她的叫法,弯腰将她扶起,道:“我既是县令,奉旨守护一方百姓,岂有见百姓病难而置之不理的,这事不必放在心上,回去好好照顾你娘亲吧。”
这些话自是出自肺腑,她一向外强内软,又做了半年多的官,已经完全将自个儿放置在这个位子上,这些小事,
对她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然而焕儿抬头看着她,咬着唇,脚步却没动,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秋梦期疑惑道,“是不是担心你娘后续的病?你放心,张大夫这几日都会前来医治你娘亲直到她痊愈,诊费和药费自是记在我账上,不必担心。”
焕儿赶忙摇头:“不是这个,药费我也会挣到还给大人。”
“那你这是?”
焕儿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很大一项决定,只见她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大人,焕儿想和大人做一笔交易。”
秋梦期看着地上的女孩,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交易?且说来听听。”
“焕儿知道大人不缺银子,大人何不资助焕儿,待将来焕儿长大有本事了,定能为大人带来数十倍数百倍的利益。”
秋梦期闻言,转头看着苏韵,后者也是一脸兴趣盎然。
这是想要抱她大腿的意思?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勇气,也会审时度势。
“你要如何证明,资助你能为我带来数百倍的利益。”
焕儿抿了抿唇,道:“焕儿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做什么,但如果有了大人帮助,焕儿认为可以成为一切想成为的人,做一切大人吩咐的事,绝不会让大人白白花了银子。”
“口气还真不小,你可知道,在我朝,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就算你读书再好,这条路走不通,做不了官,你如何出人头地如何挣银子?”
“当官只是明面上的事,官的背后可以有女人,就像是大人,不也是得问夫人要银子,再不行还可以经商,咱们城里的天香楼就是钟娘子开的,赵家的大娘子还帮大人征税,经营生意。”
秋梦期顿时被前一段那番无忌的童言给雷翻了,在一个小孩子的眼里,感情自己这个县太爷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事情,真正出谋划策的是背后的女人?
“焕儿口无遮拦,请大人责罚。”焕儿端跪地上,心里其实是忐忑的,这些话全都靠胸口的一口气撑着,说完了,整个人就失去了勇气。
大人做了那么多的善事,仅今日就帮了自己几次,一定是个好人,不然谁会有闲情对一个孩子做戏,将自己的未来卖个大人,这事并不算冒险。
而且单是大人今日救了娘亲这一条,就值得用未来数年的时光来报答。
她知道自己聪明,也够勤快,只要大人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以后她一定能让大人知道今天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就怕大人不愿意……
秋梦期看着她这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转头望着苏韵道:“你说呢?”
苏韵咬唇,压住想要笑的冲动。
秋梦期也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候问苏韵的意见,这不就摆明着,自己这个县太爷果真只是个傀儡,真正拿主意的还得是她背后的女人。
她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道:“容我想想。”
焕儿一听,面色不变,道:“不管大人答不答应,今日救我娘亲的恩情,焕儿也不
会忘记。”
秋梦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小人儿,对方抿着唇,眼里却丝毫不露怯,目光坚定地回望着她,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甚至都让秋梦期忘掉她还是一个孩子的事实。
半晌,终于点头:“看你还算聪明又孝顺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个交易。”
焕儿闻言,几乎喜极而泣,压着汹涌的情绪又端端正正地连磕了几个头。
秋梦期让她起来,道:“你母亲如今病重,你先在家好好侍疾尽孝,待你母亲病愈让她辞去浆洗衣物的活计,再到衙门找我,皆是再给你们母女二人好好安排。”
说着就带着苏韵上了马车,留下焕儿站在杂乱的棚户区里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
“今天正逢你来事,就这么劳累你了,直接回去歇着吧。”秋梦期自己也是女人,上一世来姨妈的时候也各种痛经,但现在的这副身子好,这方面几乎没给她带来什么烦恼,所以她能理解苏韵这时候的情况。
苏韵确实不太舒服,恹恹地靠在车壁上。
秋梦期止不住地有些心疼,支起肩膀道:“你靠着我,舒服一点。”
苏韵迟疑了一下,随后身子一歪,枕在她的肩头。
秋梦期自从知道自己对苏韵的欲望后,对这种无意识间的身体接触十分敏感也特别在意,如今温香软玉在侧,心跳也忍不住快了几分,眼神从对方的头顶向下看,瞄见了脖颈向下那里一抹雪白,还有马车偶尔碰撞到障碍物车身摇晃带动那里的一颤,软软地蹭在手臂上,让人身子发紧。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转移注意力的办法,道:“刚刚过去的那个棚户区,大多是木头的茅草堆砌,密密麻麻的,万一起了火,一整片就全部吞没了。”
苏韵微微地调整了一下身子,发梢时不时拂过她的脖子,半带着呢喃的声音道:“也不是不能解决。”
“你又有主意了?”秋梦期转过头,下巴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头顶。
“像现代一样设置安置房,保证这些城市底层人口的生存条件,再对现在的棚户区进行改造。”
“安置房,这能成吗?”
“未来城市会越做越大,特别是一旦开海,封乐又是出海口,商贾之事也会更加繁荣,城市需要人来建设,他们没有土地,靠提供服务为生,得保证他们的最低生活,可以尝试一下廉租房,但建房子的钱要是从衙门支出,要是被上面知道不太好办。”苏韵说道。
秋梦期听着她的话,好一会儿才道:“你说这天下是我们的多好,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照现下这个皇帝这么弄,天下最后到谁手里还不知道。”
“可惜咱们还是太弱了,不然咱好好操作一番也能逐鹿中原。”
苏韵道:“大焱的气数还没那么快,但一旦打开了缺口就会形成摧枯拉朽之势,也不是不可能,你才十七岁,还有时间准备,我等着当皇后。”
说着两人都笑了。
不过是一两句打趣的话,秋梦期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却有了些火热。!
第 98 章 我喂你喝
第98章
厨房里,煲汤的砂锅摆在了炉火上,柳月如提着木勺子在锅里搅动着,锅里的汤水来回翻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香气四溢。
一旁的春桃闻着这香味也忍不住眼露星星,“月如,你煲的汤好香啊,真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也会煲汤。”
说到这里,意识到柳月如如今已经不再是大司农家的千金大小姐,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柳月如摇了摇头,“柳氏一族沦落成为遣犯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一年来已经足够让我认清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千金大小姐了,不过这汤是以前我娘教我的,我娘擅长烹饪,尤其熬汤是一把好手,我爹就是因为喝了我娘熬煮的汤,才成的好事。”
可惜现在物是人非了。
春桃见她面露凄色,忙道:“别想那么多,反正现在有大人护着,不用再吃那苦就是了。”
柳月如低着头搅动着锅里的汤,看似不轻易地问道:“苏姑娘那儿,是大人帮忙脱籍的吗?”
“说来话长,像你们这种是皇帝亲自下令发配的官奴遣犯,只有六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帮忙脱籍,大人如今才七品,她自己弄不了这事。”
“这么说苏家脱籍这事,是大人去求其他人帮的忙?”
“也不是,苏姑娘本来就是对社稷有功,不然就算大人去求,郡守大人也未必愿意帮忙。”春桃说着,又把苏韵到封乐以后的丰功伟绩都告诉了柳月如,在她看来,苏姑娘和主子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女主人厉害,她这个做仆人的,也与有荣焉。
末了又来一句:“月如,你有没有觉得苏姑娘特别厉害?”
“当然。”柳月如看着炉子上面翻滚的汤,心里也跟着翻滚得厉害。
“你肯定还不知道大人和苏姑娘定亲的事情吧,大人以前逢人就说,还被苏姑娘好一顿说。”
柳月如拿着勺子的手瞬间颤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了状态,若无其事道:“大人没跟我说呢,我如今这样的身份,说到底不过是流放的时候偶然得了大人的照顾,初来乍到,大人也没有必要事事都对我交代。”
说到底,不相关的人,懒得说罢了。
春桃见她脸色很不自然,不忍心她尴尬,安抚道:“等你在这儿待久了就知道,大人和苏姑娘都是很好的人。”
柳月如似乎也看出春桃的担心,转过头扯了一下嘴角:“春桃,我知道的,大人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一来也是没必要,二来是顾忌我的颜面,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能得大人怜爱在厨房主事,不用再回家中面对那群人,已经三生有幸了。”
嘴上说着,转身去拿一副碗勺。
春桃眼睛紧紧盯着她,见不似作假,这才收回目光道:“你放心吧,大人心善,从来不苛责我们这些下人,只要好好做事,大人一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柳月如点了点头,感受到锅里的汤差不多了,拿起汤匙
浅尝了一下,
?,
这才舀了一碗放在托盘上。
“我给大人把汤送过去。”
春桃见状,忙道:“月如,大人这会儿在和苏姑娘谈事情,你注意点别打扰到她们,不然晚一点再送过去。”
柳月如有些为难:“这个汤刚煲出来的时候最好喝,要是晚了一些怕就没有这个味道了,放心吧春桃,我看着办就好,要是大人确实忙着,我在门外候着就是。”
“你这只端一碗汤,那苏姑娘怕是喝不上了。”
柳月如顿时面露窘色,“抱歉,我这一下子给忘了。”
“没事的,你以前也没有伺候过人,如今大人和苏姑娘一体,还是要注意些才是。”
“我晓得,多谢春桃姐姐提醒。”
书房内,秋梦期刚和苏韵确定了棚户区户主和房屋的数据,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喊了一声“进”,门很快被推开,露出柳月如窈窕的身影,跟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好闻的食物香味。
秋梦期早上起来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肚子正饿着,见到柳月如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过来,眼前一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抬手示意她走近布菜。
她向来是不怎么注意身份的人,但想到往后就要和苏韵组成新的家庭,宅子里的规矩还是得立起来,不然下人不下人主子不主子的,乱了套,于是在下人面前也开始收敛了些。
柳月如走到秋梦期桌子一侧,半跪坐到地上,帮她挪开桌面的东西把汤盅放上去。
和普通下人的姿态无二。
对面的苏韵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恍惚间和上一世某一个场景重合在一起,脸上瞬间失去笑意。
柳月如低眉顺眼地给二人放好汤盅,随后退下,只是在退到门口的盆栽后面时,低垂的眼眸却锁向秋梦期的位置,似乎要把她看出来一个洞。
虽然她的位置隐蔽,但秋梦期练过武,对视线尤为敏感,她没有回头,只是笑笑着冲苏韵道:“天冷,喝点汤暖暖胃。”
苏韵面无表情地低下头,轻轻嗦了一口汤,口齿间香甜无比,可心里却五味杂陈,盖过了汤的味道。
第二口,就喝不下去了。
秋梦期看在眼里,又尝了自己盅里的两口,手里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
“是不是不合口味?”
苏韵似乎并不想回答,但最后还是吐出一个字“烫。”
秋梦期放下自己的这碗,挪到她身边,将她的那一碗拿过来,道:“我给你吹吹……”
说着轻轻搅动着汤匙,吹了吹上边的热气。
苏韵看着热气腾腾蒸气后面她的脸,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似乎也带着朦朦胧胧的关切。
可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堵堵的。
连带看这人也尤为不顺眼,侧过身子,不愿再给她眼神。
秋梦期轻声哄道:“不烫了,我喂你喝,好不好。”
说着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苏韵没有
张嘴,
黑色的眼眸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她,
雾蒙蒙的,好半天才张嘴说话:“秋梦期,我怕……”
“怕什么?”
秋梦期有些错愕,为她突如其来的脆弱。
又忍不住心疼极了,她没见过这样的苏韵。
苏韵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一瞬的迟疑过后蓦地站起身,推开她的手道:“不喝了,我早膳吃得饱,这会儿还顶着胃,淑娘说有事找我,我本来也是准备要走,反正刚刚那事也差不多说完了,你斟酌一下叫人去做便行了。”
说着不等秋梦期回答,径直朝门口走去。
秋梦期望着她疾步出走的背影,再看着洒在衣衫上的汤水,怔怔坐在原地。
柳月如姐妹二人的事不过是个小插曲,而那日的失态,后面秋梦期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有时候会定定地若有所思,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改造封乐的计划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苏韵这几日却是对秋梦期骤然冷了下来。
甚至有几天晚上直接宿在了苏家新买的宅子里。
棚户区的所有租户和住户的名单已经全部登记下来,和现代楼房式的房屋结构形式,古代的房子全是平铺开来,需要的面积更大,东城的那块地并不够容纳一百个住户的房子,秋梦期在周边又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了几块零零散散的地方凑起来,算是凑足了给棚户区搬迁的区所。
驿站那边的工作已经完成,建筑队直接转到新区所的建设中,人手不够,继续对外招收劳工,因薪酬待遇好,来应聘的人络绎不绝,整个工程的人手和材料到位,工程的进度也特别快。
棚户区住户的思想工作特别好做,毕竟衙门给他们新建的房屋地处北城区,那里以前大多都是富豪住的地带,谁不想和有钱人做邻居,还不需要他们多出银子建新房,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除了几户人家对老地方还念念不忘,但经做了思想工作,最后都搬了,到没出现什么拆迁困难户,这些人还时不时去新工地看看自家新房子社区什么时候能建好,想着要在过年前搬进去住。
在秋梦期二人的规划里面,棚户区的住户住进新房子,郊区的临时草棚也搭建好,以前棚户区的租户将搬进临时草棚,原棚户区将整体推掉,打造廉租房社区,争取能安排五百户以上的家庭。
然而一统计下来,包括东城新居所、临时草棚和廉租房社区总计将花掉五万两的银子。
这五万两银子由衙门承担其中的四万两,还剩一万两的缺口要怎么办。
最后还是苏韵提出成立廉租房委员会,衙门作为担保,以委员会的名义向钱庄或其他商号进行借贷,钱庄或商号以双方谈妥的利息对这项工程支借出银子。
廉租房根据房屋面积大小每个月收取五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租金,一年能回个七八百两银子,分十年可以还完。
偿还完这笔贷款之后,廉租房以后的租金收入就全部归入衙门收入,这样一来,继驿站之后,封乐县就能拥有第二个自动赚钱的项目了。
但是封乐县的钱庄谁都不愿意接这个单子,一万两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钱,他们只是不相信衙门和所谓的廉租房委员会,生怕到时候秋梦期调走不在封乐当县令了,到时候新县令一来,不认这笔账了怎么办,一连数日,秋梦期跑了几家钱庄都没人愿意借贷出这笔银子。
有些钱庄老板甚至放话:“秋大人要是借银子,我们钱庄二话不说马上就把银子送过去,但这什么劳子的委员会,咱不信,也不信衙门,不敢借。”
秋梦期有些沮丧,她和苏韵手下几个作坊并不是没有银子,但公归公私归私,作坊并不具备借贷的功能,廉租房是朝廷的产业,和钱庄这种机构比起来,作坊直接和廉租房对接,并不妥当。
苏韵却道:“他们的钱庄不愿借钱,那我们就成立自己的钱庄和商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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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欣欣向荣
第99章
说要办银号,就真的办起来了。
往后要搞实业,银子进出就更多了,与其靠着别人的钱庄存储兑换,还不如自己开一家来得方便。
前期虽说没什么钱,以后用处可大呢。
于是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赁下一处房产,装修过后,在衙门登记简单办个手续,再请人来敲敲打打啦吹一番,一早上这事就成了。
秋梦期还是低估了如今她们二人在封乐的知名度和信誉度,开业第一天,就涌入一群百姓前来围观。
当然,除了县太爷亲自为福隆钱庄背书外,最主要是,福隆钱庄的存款政策不一样,别的钱庄存钱是要交保管费,一般占存钱总额的百分之四左右,但福隆钱庄是存款给利息。
苏韵给出的利息则是按现代各大银行的基准利率:1年利率为1.5%,2年利率为2.1%,3年及以上利率为2.75%。
百姓第一次听说存钱还能有息费的,要不是县太爷亲自推介的钱庄,大家会觉得是不是哪个骗子故意使这种策略来骗大家存钱进去,最后再卷钱跑了。
大家围在福隆钱庄跟前,都在掐着指头计算着存钱进去一年能拿多少息钱。
苏韵也体贴地安排了一名账房先生在门口给大家解答疑惑。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在福隆钱庄存钱不用保管费,而且一百两银子存一年能有一两五钱的息费,三年也有八两的息费了。
存越多越久挣的息费就越多。
虽然看起来也没多少,但总比还要交保管费的好吧。
毕竟是存钱的事儿,大伙虽然心里热乎,这么一个新钱庄,只有这么一个小小县令背书,又没信誉基础和任何历史底蕴,小老百姓挣钱不容易,也不敢贸然往钱庄里存。
秋梦期和苏韵到倒不在乎这些,这些小老百姓散户的存款并没有多少,主要还是看大商户的,大商户一人一万两能抵一万个小老百姓一人一两银子。
不过等到后期,信誉积累上来了,会有更多百姓把闲钱存进去也能积少成多。
为了支持福隆钱庄的生意,天香楼、门头船坊、亨运粮行、吉祥布庄等都派人提了银子过来存储,苏韵名下的几个作坊也派了账房人员来存钱,还有零零散散的百姓业务,一时间福隆钱庄门前居然还排满起了存钱的队伍。
没办法,秋梦期如今的名声算是经营出去了,能把地无偿分给百姓来种的县官能是什么坏人,能亲自带兵剿匪追回赃款的人能是什么坏人,更不用说这个钱庄的成立就是为了改造贫民窟筹款。
倘若太爷真的图大伙儿的银子,就让他图算了,百姓如是想着。
秋梦期对金融行业不怎么了解,晚上听着苏韵跟她说,福隆钱庄第一天就收了七万两银子,也不禁咋舌。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就是大,有钱人也都低调,曾经破破烂烂的封乐感觉一文钱都刨不出来,可真要拿出来也不是没有,东一笔西一笔
地攒起来,
这不,
银子不就有了。
通过支付少量的利息,把吸收进来的银子投入建设和产业中,再通过发放贷款以及其他金融服务来实现利润。
这就是银行的运作原理。
当然,苏韵也没想过要靠钱庄盈利,毕竟在古代,信用体系不健全,贷款业务不好开展,全靠刷脸,容易翻车,就算真的要贷款出去,主要还是应用在自己名下的作坊或者是合作的产业。
这就是她们开钱庄的初衷。
搬迁新居和廉租房的钱到位后,各方面的工作也抓紧时间开展起来了。
工地上招了不少人,街上也少了很多游手好闲的人们,如今大家都知道,只要有手有脚肯干活,去几个工地看看总有合适自己的活儿做,而且都是秋大人主导的工程,能保证大伙儿的工钱,一些地里农活忙完的汉子也到处找活路,想在春节之前多挣个一二两银子回家过年。
女人们也能干,力气大的也可以跟着去工地扛木头,力气小一点的就做小工,做些轻松点的。
县丞这个位置目前还没有安排人来,这些活儿主要都是由秋梦期自己亲自跟进,这段时间她也几乎都在工地上跑。
直到这天,大福跑到工地说京都的那个王参军找到衙门来了。
秋梦期一听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是王伽,算了一下这是王伽今年送的第二批遣犯了,看来京都那边犯事的人真不少,皇帝看不顺眼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她赶紧招呼着王小宝回衙门去了。
两人一见面,都激动不已。
王伽是秋梦期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交往的朋友,两人在流放路上相处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处出了别样的友谊来。
秋梦期看着王伽越发粗糙的脸庞毫不留情地揶揄:“王兄,再这么下去,明年我就得叫你叔了。”
王伽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拉渣的胡子,道:“我也不想啊,这刚回去没得多久这边又来活儿了,我不来也没人愿意接这个差,不过我说你小子还真的很厉害,我一路走来进入沥州地界就开始听到你大名了,都说你治县有方爱民如子,你还别说,到了封乐就能感觉得出来,你治下的百姓都比别的县份活得要有奔头。”
“你这是故意说这些来逗我开心的吧。”
“哪能啊,而且这个县城真是让我大为改观,三年前我来过封乐,那是怎样一番景象,地上垃圾乱扔蚊虫满天飞,这里的人看着外来人的眼神都渗人得很,这次完全不一样,干干净净,大家脸上乐乐呵呵的,见到我们这些从京都来的官差,还争抢着跟我们打招呼,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可别说是你上一任的功劳,我不信。”
秋梦期道:“这个功劳我倒是认了,刚来那会确实快得熏死,这不才想尽办法终于把这问题给解决了,对了,上次跟你说拉货那事,我和谢家人说了,人家很愿意,最近攒了一大批货,就等着你来了一起运回去呢。”
“真的,哎那这一趟来值了。”
“晚上我做东请你
们吃饭,到时候你们好好聊聊,商量一下运费还有分成的问题,我看那谢家庶子是个靠谱的,这一点坑不了你。”
“和你办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要是这条路走得顺,那日子就有奔头了,弟兄们来路上也没那么大的怨气。”
“对了,我们新的馆驿住得还习惯吗?”
“我正想跟你说呢,这哪是什么馆驿啊,快赶上京都的酒楼了,不说奢华什么的,主要是干净舒坦,兄弟几个是真没住过这样馆驿,你可太能了,才来不到一年就把封乐给改了个大变样,我见过往的客商和百姓也爱到你们那馆驿去住,搞这馆驿花了不少银子吧。”
“没多少,不到一千两,改造了一下房子结构,看得紧紧的谁也别想贪一文钱,这才把银子给省了下来。”
“我是听说了你处理姓孔的事情,真是大快人心啊,别看我虽然六品参军,过的日子可远不如你舒坦,要是可以,我还真愿意来你这儿做个小官,也不用风餐露宿的。”
秋梦期一听来精神了,“我这里还缺个县丞,不过你放着六品参军不干却来当个八品县丞,这是越混越回去了,算了算了。”
王伽心里却微微动了动,封乐县如今的运势明显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在蒸蒸日上,眼前这小县令看着年纪轻轻不靠谱,却是有真本事,不到一年就让一个一穷二白的县份给换了个样子,跟着她以后铁定不差,至少家里能稳定下来。
“说实话,我还真想有个熟人来帮我,这里有个主簿手脚不太干净,做什么都得防着他,你要来了我能把一些活儿交给你来做,我还能腾出手去干别的事。”
“此事还容我回去想想。”
县丞那个位子,只要秋梦期不上书要人,朝廷为了缩减办公机构节省俸禄发放,也不会主动派人过来,王伽还是有思考的空间。
秋梦期也不逼他,又把话题移到另外一个事情上,“对了,我定亲了,具体什么时候拜堂还没定下来,到时候会给你信儿,你要是得空就过来吃我喜酒。”
王伽一听哈哈大笑,“是哪家姑娘这么幸运?”
秋梦期脸微微红了红,道:“你认识的,是苏学林家的那丫头。”
王伽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我就说你当时怎么唯独对苏家特别关心,原来是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
“那倒没有,那时候没有这回事,反正你到时候有空就过来。”
“行,我看着安排。”
……
晚上,秋梦期在天香楼设宴,宴请王伽等一众从京都来的官差,谢正卿下午刚和王伽见过面,两人已经谈好了合作的事情。
苏韵作为她的未婚妻,也露了一小会儿的脸,当初被她救活的那几名差役对她又是重重感谢一番,大家忍不住唏嘘不已,当日被流放的阶下囚如今脱了籍摇身一变变成了官家夫人,昔日让人退避三舍的封乐县如今成了人人向往的滨海小城,日子比一些中原地区的县份过得还好,街上一个乞丐都不见。
要是能
在封乐养老,不失为一件值得考虑的事情。
王伽道:“梦期,本来还想着多留几天,但下午我和谢老板商量了,这次货很多,我们后天就得出发,免得路上又拖延耽误了回京报到的时间,等下次争取多住几日。”
先前王伽总叫她贤弟,秋梦期听多了也觉得别扭,遂把自己的所谓的字告诉他,这才改了口。
“无妨,正事要紧,我和清风寨的大当家打过招呼了,岭南一带长眼睛的不会去骚扰你们,要是遇上不长眼睛的,利索干掉就是。”
谢正卿也赶紧起身抱拳道:“有了秋大人和别大当家的照顾,又有朝廷的人手保驾护航,往后这条商道可谓是顺风顺水,谢某感激不尽。”
造纸坊的白纸一面世,直接遭到了疯抢,苏二爷又招了二十人继续加大生产,谢正卿更是借着近水楼台的机会,直接承包了这一个月的产量,要将生产出来的纸张运往京都,秋梦期和苏韵二人也狠狠赚了一把,以后这几人基本上就是绑在一条道上了。
从岭南往中原地区,大多得走陆路,很依赖官道,贼寇也多,苏韵和秋梦期两人更中意的是水路,从封乐的海口出发经过台湾海峡一路北上,沿途经过福建江苏天津沈阳,再通过这些地方的海口直接进入内陆,甚至更远,海陆走起来更稳装载量更大,成本也低。
只是如今朝廷不允许出海,平日只有士兵在沿海周边巡逻,浪费了一条重要的海上通道,这也是先前秋梦期想通过柳鄂藏宝图进而打通海运通道,但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在筹备中。
苏韵也举杯冲着那几名水手道:“将来要是不想当差役了,就到封乐来,这里的活路多,大人惜才,不会亏待你们。”
经验丰富的水手最是难得,能招揽就不要放过。
那几名水手顿时面露激动之色,赶忙把酒干了以致谢意,这一趟来封乐,这群人是看到了太多的机会,与内陆平原一带的颓废相比,这里欣欣向荣,充满着无限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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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梦回当初
第100章
送走王咖的那天晚上,秋梦期回来后洗好澡,春桃和往时一样去净房将她的换下来的衣裳收起来拿去洗,路上却碰到了柳家姐妹。
看着春桃手里抱的木盆子,柳月如快两步上前道:“春桃,你平日事情那么多,不如以后就把大人的衣裳留给我来浆洗吧。”
这已经是柳月如第二次想帮她忙了。
若是别的事情还好说,秋梦期身份是春桃的头等保密大事,浆洗衣物这件事更不能假于人手。
她笑了笑道:“还是算了,你和小柒可都不是干这种活儿的人,再说大人还有苏姑娘的衣裳一直以来都是我洗的,不费什么事,你呀,就安心待着吧。”
柳月如一脸落寞,“春桃姐姐说笑了,我们家那情况你也都知道,现在也就只能靠这双手吃饭,如今幸好能得大人收留,总怕手头事情少了,对不起大人的恩情。”
春桃忙摇摇头:“眼下大冷天,你洗自个儿和小柒洗衣裳已经不易了,大人和苏姑娘的衣裳还是我来洗,就不给你添活儿,你要是真闲不住,平日里帮忙清扫一下宅子内外院就行了。”
柳月如却指着春桃手上开裂的手指道:“你说你,手都这样了,现在天又冷,给我洗了轻松一点不好吗?”
“我手一直这样,就算不洗衣裳也会裂开,月如你细皮嫩肉的,还是不用跟我抢了。”
见到对方没有松口的迹象,柳月如垂下眼睫,不再坚持。
回到房间,柳月柒有些不解地问道:“姐姐为何还要多揽这么个活儿,冬天浆洗衣物也不算是个轻松的活儿。”
柳月如皱着眉头道:“小孩子莫要多问。”
小柒见她一脸不高兴,只好乖乖闭上嘴,毕竟要是没有姐姐,她如今还在登村辛辛苦苦伺候那几房姨太。
……
前院,秋梦期听着春桃的汇报,面色凝重。
“大人,也许柳姑娘只是想帮忙做点事儿……”
“既然是分担,为何后来你说让她扫地她却不那么情愿了,大冬天的难道洗衣服比扫地更轻松?”
春桃有些支支吾吾:“好像也没有不情愿,说不定是奴婢看错了呢。”
秋梦期没有再和春桃继续争辩下去,只是道:“这事对谁也别提起,往后继续盯着就是。”
春桃:“是。”
春桃走后,秋梦期沉着脸坐在床上,十二月初的天,窗子开着,寒风猎猎吹着帘子,她却浑然感觉不到冷。
柳月如这次来,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以前的这位大小姐率真可爱,这次见面,觉得这人眼里藏着很多心思。
数次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神,直白而放肆,流放路上和柳月如相处了两个月,如果是那时候的柳月如,秋梦期确信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少女怀春,从来都是含羞带怯,不会是这样的占有欲和浓浓的哀怨。
还有她对苏韵的排斥感,好歹在发配路上
苏韵屡次向她伸出救援之手,按理说多少都还有点感激才对,不应该会有那样明显疏离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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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晚柳月如再次向春桃提出要帮她浆洗衣物的请求,她才真正变得警觉。
自己作为一个外男的身份,浆洗衣物这种私密的事情怎么样也得由贴身大丫鬟来做,柳月如曾经是京都贵女,家中有嬷嬷专门教导礼仪,这种事情不至于会这么没有分寸。
她之所以三番两次提出洗衣服的要求,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在怀疑秋梦期的身份。
秋梦期自认在这几次和柳月如见面的过程中,伪装演技都在线,没有漏什么馅,那么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是女儿身?
还是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见自己以男装示人,又有皇宫宴席上的脱衣传言,让她迷茫了,这才想要通过浆洗衣物来验明正身?
鉴于自己和苏韵双双来到这个世界,秋梦期心一沉。
如果是她,作为曾经过命交情的闺蜜,她为什么不直接出来相认?
秋梦期想起那日在书房,苏韵说她怕,她是不是也感应到了什么,或者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迷迷糊糊中,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秋梦期头胀得厉害,可那声音却意外地熟悉,任由那些声音灌入耳朵。
只听一个男的骂骂咧咧道:“这臭丫头,这么能打,揍她一人废了我四个兄弟,要加钱。”
一个女声响了起来:“自己技不如人,连一个都高中生都打不过,还有脸要加钱,传出去要笑掉大牙。”
场景很熟悉,像是曾经经历过,而这声音也熟,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秋阳荣原配妻子生下的女儿秋漫。
“你——”男人气急败坏,似是要动手。
随着一阵衣裳摩擦的声音,那男的应该是被拦住了,恨恨道:“看在你是毛子哥朋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我这几个兄弟的医药费你总得意思一下吧。”
秋漫轻蔑的声音:“拿去,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男人低低骂了一声粗话,很快一阵脚步声杂乱无章地朝远处跑去,看样子是拿了钱走了。
秋梦期全身都很痛,人也迷糊,她确定就是上一世她经历过,只是当时听到这里她就疼晕了过去。
她想现在应该是个梦,不知道为什么又梦到了那段打架的日子,就是这一次,她的秘密基地被人发现,这才被这几个小瘪三给暗算了,腹部被捅了一刀,流了很多血,差点就没命了。
秘密基地原本只有秋梦期一个人知道,而苏韵是在一次偶然中不小心闯进了这个地方,毫无疑问,泄露秘密基地的事,秋梦期认定就是苏韵干的,不然她当初也没那么恨她。
好在后面郝恬找来,把她送去了医院,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想到是个梦,秋梦期就
这么摊开四肢躺在地上,想就此昏过去,等醒来,梦也就醒了。
可就在她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学姐,你们快走吧,万一待会儿她醒来见到我们在一起就不好了。”
秋漫冷哼一声:“怎么,怕那个贱种看到了,不把你当好闺蜜好朋友?”
“你说,那贱种要是知道是你把这个地儿告诉了我们会是怎样的反应——”
“当然,还包括你把她是私生子传出去的这事,啧啧啧,她会恨死你吧,她现在有多讨厌苏韵,就会有多讨厌你!”
“学姐——你说好的,这事不说出去——”那声音十分窘迫,带着哀求。
“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又拿钱又能讨她欢心——啧,我看你也是贱,两个女的凑在一块,呸,真恶心!”
听到这里,秋梦期浑身发抖,明明是梦里,她却觉得腹部那里还是灼人的痛,这种痛一直蔓延到全身。
随着脚步声传来,一根棍子敲在了头上,她再次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噹噹噹的几声,点卯的头梆连敲了七下,秋梦期这才幽幽转醒来。
看着头顶的蚊帐和外头古朴的装饰,她知道这下梦是真的醒了。
春桃提着水壶已然在小门外等候,轻轻地敲着门槛唤道:“大人,可是醒了?”
秋梦期拥被坐起身,头很痛,才张口就忍不住咳了出来。
春桃听到,赶紧掀开帘子快步走进来。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哎呀这窗子昨晚上我走的时候明明关了的,什么时候又开了。”
说着赶紧转身先去关窗,再倒了一杯热水端到床边,“怕是着凉了,先喝点热水。”
水是刚刚烧好提过来,微微还有些烫手,秋梦期吹了吹,喝了一口,这才将第二声咳嗽给压下去。
“大人,今日要不先不去前头了,您最近天天往外头跑,大伙儿都知道您辛苦,就好好歇着吧。”
秋梦期嗯了一声同意了她的提议,靠在后边的枕头上,神色恹恹。
“大人,要不要找大夫开点药?”
秋梦期摇了摇头,她如今是女人的身份,一把脉就直接露馅,就算回春堂的张大夫跟她再熟她也不敢冒险。
除了老宋头。
秋梦期确定,老宋头见到自己第一眼就了然,更何况他话里有话,明显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
“不用了,只是吹了点风,我喝点热水就好。”
春桃无奈,“我去熬点生姜水,大人您再躺会儿。”
秋梦期依言躺下,见她要走又问道:“昨夜卿韵回来了吗?”
见到春桃摇了摇头,她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一个早上,秋梦期都没起床,就一直躺在床上。
晌午,柳月如和往常一样给她把菜端上来。
秋梦期勉强爬起来用饭,看着汤盅里乳白色的汤汁,道:“月如,往后就不需要
再给我熬汤了。”
柳月如抬起头,
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大人是不喜欢喝月如煮的汤吗?”
秋梦期看着她惶恐的眼神,
想起昨晚隐隐约约的梦境,感觉腹部又一下子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她不敢和对方确认身份,曾经好多次想过要是郝恬也一起过来,姐妹二人要如何征服这个世界云云,在这一刻这些话全都卡在了胸口,到达不了喉咙。
她记得,在那一次疯狂的跳伞中,当她临时宣布不带降落伞跳的时候,所有人都表示不敢相信,虽然搞极限运动的几乎都是不怕死的人,但像这样冒险的举动几乎是前无古人。
可号称疯子的这群人谁身上不是布满了冒险的因子,见她坚持,劝说无果后都纷纷表示支持。
而选择谁作为随行接应的同伴却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因为整个行动中,压力最大的无疑就是那位接应的同伴。
很多人下意识地都不愿意接这个活,万一到时候没抓住她,她从万米高空坠落摔个粉身碎骨,对他们来说将是一辈子难以磨灭的噩梦。
这可是比他们自己没开伞摔死还更恐怖的事。
最后是郝恬站出来道:“我来吧。”
对于这位无比信任的伙伴,秋梦期报以的是会心一笑。
在出舱之前,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中,郝恬一把拉住已经在舱门口准备跳出去的秋梦期大声喊道:“期期,万一我没有抓住你,我也不会开伞,你不需要等我太久——”
那时候,郝恬已经做好了与她一起赴死的准备。
好在最终,郝恬及时抓住了她,将卡扣扣到她的身上,并顺利开伞。
当时秋梦期并没有在意她说的那句话,那段日子一直都是疯狂和刺激的,她脑子里除了冒险和不顾一切作死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如今回想当日的情形,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柳月如。
她终于艰难开口:“汤很好喝,但衙门这里终究不是你最好的归宿。”
柳月如错愕地看着她,并不知道她此话何意,但她意识到,秋梦期这是想把她给安排到别的地方去,脸上的血色像是在一秒钟内被抽尽了,变得苍白。
“衙门不是好去处,大人觉得哪里是月如该去哪个地方?”她的声音抽了一下,左手死死地揪着右边的袖子,这是郝恬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一贯的动作。
秋梦期不想去看这样熟悉的小动作,撇开头道:“再过几天有个食品作坊就要建成,到时候你和小柒一起去那儿,也好过在衙门这儿一天围着炉子转。”
“去作坊和围着炉子转,又有什么区别,至少在这儿,还能有大人庇护。”
秋梦期摇了摇头:“在哪儿,都会有我庇护。”
此时,秋梦期的眼神里是无尽的哀伤,这是两世为人从未有过的表情,柳月如紧紧地盯着她,好一会儿,低下头,肩膀起伏微微颤抖。
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仅凭大人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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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真正释怀
第一日是休沐日,因为苏韵三天两头不在衙门,秋梦期便觉得这个休沐日变得可有可无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颓废地蜷缩成一团。
她没有脸去直面苏韵,过往的种种让她无地自容。
在这场和郝恬的纠葛中,最无辜的人就是苏韵,她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在和自己有关联的日子里一次次被中伤被误会,尤其自己以前的态度还无比恶劣。
她在斟酌着,到底要不要让苏韵知道郝恬的到来,告诉了,苏韵会不会像那日表现出来的那样惴惴不安。
但隐瞒却从来不是个好主意,而且郝恬确确实实欠苏韵一个交代。
郝恬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鉴于先前她做的那些事,秋梦期实在不敢想象她能安安分分地做她的柳家一小姐,万一将来真的搞出什么事情来,苏韵却一直被蒙在鼓里,那这下可就完了。
思来想去,心中便有了决定。
即使三人将会面临一次剑拔弩张的冲突,但如果一直不处理,伤口里的刺还在,就会持续疼痛,还不如说开了把坏掉的肉给剐出来,一了百了。
只是面对郝恬,秋梦期心里的感情很复杂,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心思会这么深,从十五岁到现在,整整十一年的时间,她瞒下那么多事情,还把做过的这些桩桩件件都栽赃在苏韵的身上。
被蒙蔽了整整十多年的时间,秋梦期现在都不敢说自己是了解郝恬的了。
但她知道郝恬极其了解自己,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毫无破绽,当然,这跟以前自己蠢也有很大的关联。
处心积虑的设计之下,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这么在劫难逃。
但她也能看得出来,郝恬对她也是在意的,否则不会三番两次救了她。
倘若她伤害的是自己,或许她可以大度地原谅她,可她却借着喜欢一个人的名义诬陷和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这是不道德并且极端自私的行为。
更何况伤害的这个人,如今还是自己心爱的姑娘。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她立即起身洗漱前往苏家。
然而到的时候却被告知苏韵一大早带人去海边挖蚝去了,具体是哪个沿海的村落,没交代。
秋梦期想起苏韵提过要做蚝油的事情,如今进入冬季,正是生蚝进入成熟期的时节,想来是为了蚝油做准备。
秋梦期有些惆怅,但也只能转身回了衙门。
好在下午赵家三姐弟来衙门拜访,同行的还有戴燕,几人的到来让她的阴郁一扫而空,精神也稍微提了提。
不过对方来也是为了来找苏韵,说是为了珍珠面膜的事,京都和江南地区富人多,家中女眷如今也越来越懂得保养,苏韵打算从美容养颜和奢侈品方面去赚富人的钱,要从珍珠下手。
这次赵蕊就专门把赵竹还有珍珠样品都一起过来了,赵铭这个跟屁虫非要跟上,戴燕自上次出手相助对抗王家,她年纪和赵竹相仿,两人如今已经结
成一对好姐妹,没事黏一起玩,这次相约过来,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秋梦期听着这些,心里越发惭愧,不管在什么环境下,苏韵从来是以积极的心态面对,被误会的时候是如此,被发配流放是如此,即便眼下,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努力打造事业,可自己却在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伤春悲秋。
赵蕊四人来的时候厨房那边刚好送来刚煲好的汤,是春桃端进来的,秋梦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柳月如,也乐得暂时不用见她。
得知苏韵不在,赵蕊四人闲聊一会儿就要告辞,戴燕却馋着秋梦期的那一盅汤水,闻着香味就挪不开脚步。
秋梦期笑着将案台上的汤盅移到她面前道:“看你这馋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戴叔叔在家不舍得给你吃的呢。”
戴燕哼道:“我爹煮饭只管煮熟不管味道,搞得我每次出门跟人吃饭就跟条饿狗似的。”
说着呼噜呼噜就把一盅汤全都干掉,末了舔了舔唇道:“真是意犹未尽,好想再来一盅。”
赵蕊看着妹妹的这位好朋友实在逗人,即便一向自持稳重,也忍不住调侃道:“这一盅汤下去小肚子都凸出来了,两盅汤怕不是要扶墙走。”
几人哄笑。
戴燕面红耳赤,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忍着想要打个饱嗝的欲/望,争辩道:“这说明我胃口小,才这么一小盅汤就这样了,不像你们,一盅汤下去入仿佛一滴水如大海,哼。”
小脸红扑扑的,娇俏可爱,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众人在一片欢笑中离开,秋梦期看着她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周身冷冷清清的,一阵寂寥。
赵蕊一行离开衙门后,赵竹冲着小姐妹道:“燕儿,我和铭儿要回老宅,你跟我们回去不?”
戴燕刚刚喝了一盅汤,肚子饱饱的,浑身也热乎乎的,只是觉得一种莫名的痒意从腹部向四肢百骸散去,有点舒服,又有点奇怪。
她并不做他想,摆摆手道:“我不去了,我得回家了,出来好些天,我爹这次怕是要打死我。”
说着就要和她们分道扬镳,去拿自己的马儿。
马儿放在城南的一处私人马厩里,这次出来都是跟着赵家的马车。
赵竹道:“那行吧,我大姐要去船坞,刚好往马厩那儿,让她捎你一程。”
戴燕想起刚刚赵蕊调侃她的那一句,噘起嘴道:“不了,我自己走过去。”
赵蕊见她闹小性子,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她两个妹妹,赵馨小时候嘴巴甜心眼儿多,对她这位大姐更多的是讨好和附和,赵竹人如其名冷冷清清的,一天到晚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不需要她操心,至于赵铭,一个男孩子,小小年纪就很懂事,像个小大人似的,这三人都少有这种娇憨的表情,一时候看见,觉得还挺可爱。
见她真要走过去,赵蕊这才出声:“大冷天的,走什么走,快上马车。”
戴燕盯着她,不太情愿。
赵竹道:“这里去马厩要走两刻钟,
天又冷,你何苦要为难自己那两条腿走。”
戴燕因为逞强,今天穿得比较单薄,这会儿一阵北风刮来,露在外头的脖子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到好姐妹都这么劝了,她随即顺坡下驴道:“总劝总劝,真烦,我坐就是。”
说着弯着腰钻进了马车。
赵铭见状,有点想笑。
却被自家大姐瞪了一眼,这才放下手若无其事道:“三姐,咱也回去咯。”
赵竹应了一声,和赵蕊打了招呼,也钻进马车了。
赵蕊看着妹妹弟弟马车启程了,这才弯腰上了车,坐在戴燕的身边。
只是车子才没走几步,她就发现身边的小姑娘有点儿不对劲,小脸蛋越来越红,而且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边蹭。
赵蕊是大姐,因为父母早逝,她又早早接了家里的担子,平日里对弟弟妹妹的态度都相对严苛,很多情况下总是冷着一张脸,不易接近。
故而弟弟妹妹对她更多的是敬畏。
可旁边这小姑娘,小动作不断,这会儿还在拉扯着她的袖子,而且还贴得越来越近,近到能闻到她从领口冒出来的阵阵热气和女儿家香香甜甜的味道。
如此亲近让赵蕊有些不适应,特别是近在咫尺的小耳朵,粉扑扑的,颇为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把玩两把。
旁边的这小身子越发坐立不安,甚至都快贴到自己身上来了,赵蕊这时候才出声道:“你怎么了?”
戴燕听到她发问,这才抬起头,看着这位冷冰冰的女人,微微张了张嘴,粉粉嫩嫩的舌头就在檀口徘徊,带着微微的喘气,又带着一丁点的委屈,道:“我热——”
赵蕊愣了一下,眼下腊月的天气,外边寒风猎猎,她手脚都有些冰冷,怎的这小姑娘还会叫热,现在的年轻人,阳气已经旺盛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看着对方红得有点不自然的小脸,最终还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入手是一阵滚烫。
不禁惊呼一声,“你这是发热了。”
不想戴燕额上被她冰凉的手这么一碰,瞬间舒服得仰起头连蹭几下。
赵蕊觉得有些不妥,赶紧缩回手。
却没想到戴燕不依,她身上还有更热的地方,眼看那双能令自己舒服的手离开,不管不顾就拉过来,朝领口往里塞了进去。
入手是一片滑软滚烫,稳重如赵蕊,也在一瞬之间差点就从位置上弹跳起来。
她匆匆忙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戴燕哪里会放过她,抱着她的胳膊紧紧不放,口中轻声哀求:“我好热,给我冰一下……”
赵蕊一个普通的女人,力气怎能比得过自小被山匪父亲千锤百炼的戴燕,居然没能把胳膊收回来。
不过是两息之间,戴燕整个人已经依偎上来,抱住了她,靠在她身上蹭了蹭……
赵蕊这时候也发觉出不对劲儿来,这小姑娘素日来和自己的小妹一起玩儿,虽说有些刁
蛮任性,但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着对方潮红的脸色,还有正不停地往自己身上寻求安慰的样子,赵蕊大概才能猜出来这小姑娘是被下药了。
已经来不及去想是什么时候中的计,因为此时的戴燕整个人已经黏到她身上了。
赵蕊冲着车外叫道:“卢音,停一下车,你进来看看她中了什么药?”
“?”
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赵蕊太阳穴突突直跳。
“能治吗,转道去医馆吧。”
卢音摇了摇头:“不行的,大小姐,这个除了咳咳——那个以外,没有药可解,而且这里离医馆有段路,等赶到那儿她怕是正好在药效头上,无法控制,到时候……”
赵蕊当然明白卢音说的是什么。
“要是不处理会怎么样?”
“会爆体而亡吧。”卢音也不知道,江湖上都是这么流传的,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怎么办?是不是哪儿给她找个男人什么的……”一向自持稳重的赵大小姐瞬间慌了。
“大小姐,这会儿哪里有什么男人,天这么冷,这里偏僻,再说了要是真的随随便便找个男人,等戴燕小姐醒过来,怕是要闹翻天。”
“可也不能就看着她就这么爆体而亡吧?”
“不然大小姐……就帮她舒缓舒缓……”
“我怎么帮,我又没有那——”赵蕊恨不得把卢音踢下车去。
可卢音暗示性地看着她的手,随即就钻出车门,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自家大小姐。
“大小姐,我把马车赶到那边的树林子里,就在周边守着,等您好了我再过来。”
开玩笑,这位戴小姐可是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难缠得紧,得罪她可不是什么好事,大小姐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还是留给大小姐自行解决。
……
次日一大清早,苏韵刚起床,正准备去处理昨日采摘回来的生蚝,虽然是冬天,但生蚝离开海水之后也不宜在外头放太久。
这时门房来报,说有个自称是赵蕊的女子前来找她。
苏韵想起先前和赵家姐妹说起珍珠粉的事情,看来这几日自己没有回衙门,赵家姐妹就找到新居来了。
忙让人将她给请了进来。
一向端庄赵蕊,这次居然顶着一张印着巴掌印子的脸出现在
自己跟前,显得尤为狼狈,苏韵忍俊不禁道:“你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往堂堂赵大老板的脸上招呼巴掌?”
赵蕊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面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就是专门来找你说这事。”
“嗯?这事还跟我有关系?”
“跟你未婚夫有关系。”
苏韵愣了一下,这几日没见秋梦期了,这家伙是惹出什么事情来了。
赵蕊这才将昨天从家里出发到进了衙门喝了汤水再到告辞,最后到马车小树林的事给细细说了一遍,当然忽略了车里的一些小细节。
苏韵结合她脸上的巴掌,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你在怀疑,戴燕是喝了那盅汤水才中的媚药?”
“目前只是猜测,毕竟戴小姐这些日子都是住在我们家,和舍弟舍妹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而且卢音说了,这种药效发作的时间是半个时辰以内,结合发作时间,大致可以推出,应该是在衙门那段时间中的,那时候戴燕唯一入口的就是那盅汤,我们其他人也都没喝过。”
苏韵一张俏脸早已沉了下来。
赵蕊看着她这样子,斟酌道:“这事儿我也不敢去问大人,当然,我也不相信大人会做这样的事,就想着让你偷偷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韵定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凛若冰霜,道:“我当然会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的。”
她知道,秋梦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整个衙门的后宅子里,谁会煲汤,这还不清楚吗,当然,那人的目标并非戴燕。刚刚赵蕊也说了,这汤是戴燕自己讨来喝的,要是戴燕不喝,那喝进去的就是秋梦期。
自己这几日都不在宅子里,秋梦期药效发作,谁能趁虚而入,那还不是一目了然。
赵蕊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心中有数,忙起身道:“卿韵,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倒还好,只是人家小姑娘失了清白是大事,我……哎,我先走了。”
苏韵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道:“这事本与你无关,却让你牵扯在内,实在过意不去,麻烦你多费心安抚一下戴姑娘,无论如何会给她一个交代。”
“好,那我先告辞了。”
看着赵蕊转身离去的背影,苏韵连续深呼了几口气,这才把情绪给压下来。
……
秋梦期一大早起来后,去前堂转了一圈又回了后宅,刚进院子的大门,就见到朝思暮想的身影,不禁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跑去。
只是在跑近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脚下的步子这才放慢了下来。
“你回来啦。”她小心翼翼地道。
苏韵上下打量着她一眼,看着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目光带着些许的闪躲。
“昨天我去苏家的宅子找你,他们说你去海边了,但没说去哪儿,我就又回来了。”
“去找我做什么?”
秋梦期想说,
去找你说郝恬的事,只是这会儿在院子外边,王小宝春桃等人都在几步之外,想着一会儿再悄悄和她细说,于是道:“好些天没见你了,想见你。”
苏韵脸色并没有缓下来,而是问道,“听说昨天赵家姐妹几个来了?”
“对啊,说是来找你说珍珠粉的事,你不在,她们扑了个空,要不要派人去跟她们说你回来了?”
秋梦期说着,心里打着小算盘,苏韵要是顺势答应的话,至少在赵家人找来之前,她都不会乱跑了。
谁知苏韵却冷冷道:“在找她们回来之前,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秋梦期看着眼前仿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苏韵,有些丈一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话?你是指什么?”
“昨日赵家姐妹前来找你,戴姑娘喝了一盅你给的汤,回去后中毒了。”为了戴燕的名誉着想,苏韵并没有声张媚骨散的事情。
“中毒?”秋梦期愣住了,随即心里咯噔一跳,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倘若真的是喝了昨天自己送的那碗汤,这宅子里熬汤的除了柳月如还能有谁。
前日不过才跟她隐晦地提了一下,难道她就——
秋梦期袖子下面的手不可抑制抖了起来,冲着春桃道:“去把柳月如叫来!”
说完又提着一颗心问苏韵:“戴燕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她——没事吧?”
“有事,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秋梦期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人还在,其他的都好办。
苏韵却道:“但这个事可能会一辈子给她带来伤害。”
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被人拿了初/夜,还是个女人,在这个思想禁锢的封建社会,女子注重贞洁,可不就是要带来一辈子的伤害么?
秋梦期一听,眉头都揪在了一起,直接就站不住了,来回走来走去,想了想道:“算了,我还是得先去看看她才行。”
“不必了,你现在去见她,她未必愿意见你,她可能更在意的是找出那个下毒的真凶。”
秋梦期脚顿住了,脸一板,“这个是自然,客人来拜访却出了这样的事,这还是我一个县令的后宅,若是不找出凶手,如何服众。”
很快,柳月如被春桃领了过来。
秋梦期看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庞,心一提,倘若真的是柳月如做的,这样的心理素质实在是过于强大,但一想到上一世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又觉得不奇怪了。
“不知道大人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昨日你做的那盅汤,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柳月如闻言,抬起头满脸诧异。
“大人何出此言,那汤里面除了鲍鱼海参和大虾,其他的就是一些调料了。”
“昨日你的那盅汤被我的客人喝了,如今人家中毒了,你怎么说。”秋梦期越说越气,她五月份住进这个宅子,大家一直和和乐乐,可她一过来,就开始出现问题,怎么不气人。
“中毒?”柳月
如瞪大了眼睛,“大人会不会弄错了,那锅海鲜汤我煲得多,剩下的还分给小宝春桃和细狗他们喝,我和小柒也喝了,大家都没事呀,怎会别人一喝就出事?”
秋梦期一愣,冲着春桃和王小宝道:“你们都喝过了?”
这两人跟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苏韵看着一脸委屈的柳月如,并不吱声。
秋梦期道:“汤是一盅一盅的,这药难道就非得一大锅放进去吗?”
柳月如眼眶通红,隐忍道:“是这样没错,但宅子里那么多人,这汤并非只有我一人经手,厨房里也有人进出,送汤的也是由其他人手负责,大人不能因为我刚来就觉得我嫌疑最大吧。”
春桃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了,立即回道:“这汤是我端给大人的,柳姑娘的意思是这汤由我经手,药也是我下的?”
柳月如忙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没有端出去之前,我也离开过厨房一小会儿,倘若真的有人想要下手,中间多的是机会。”
“你——”春桃有些生气,但这个汤自己确确实实经手过,端了一路过来,说她最有机会下毒也是没错。
她赶忙跪在秋梦期身前道:“大人,不是奴婢做的。”
秋梦期眉毛紧锁,根据前科,她百分之八十可以确定就是柳月如干的,还有百分之一十是,柳月如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毒死自己对她应该也没什么好处吧,再按照她刚刚的说辞,还真的没找到可以直接证明她下药的证据,一时间急得脑门冒汗。
可一旁的苏韵却只是冷冷地站着,并没有要出声的打算。
秋梦期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来审发生在自己宅院里的这件破事。
“那我问你,这瓷盅你在盛汤之前有洗过吗?”
还不待她说话,春桃就抢先道:“柳姑娘,以前我可是交代过你了,南方蜚蠊虫子多,盛饭菜之前都要先把碗筷清洗过一遍,你可都还记得的吧。”
春桃对柳月如本也没什么,一开始说实在的还是有些好感,可刚刚那一句话直接把她的嫌疑度拉满,这会儿看她极度不爽。
柳月如想了想,点了点头:“是,洗了的。”
“既然洗过了,那么要是真有人下毒,就是在汤煮好装盅以后动的手,都说说看,这段时间都有谁在,全部集中到这儿来!”
大福昨天一整天都给苏韵当马夫,不在宅子里。
六子在登村监视,瘦猴平日没有任务都待在他的烧烤店,剩下的就是春桃、细狗、王小宝和柳氏姐妹,还有最角落那个房间的大师兄。
王小宝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也要把七爷叫过来吗?”
秋梦期瞪了他一眼:“你大人我的命都是七爷不要的,七爷会对我做这种事吗?”
“这,可中毒的是戴姑娘,不是大人啊?”
“昨天要不是戴燕过来,帮我挡了枪,那碗毒汤就进我的肚子,你说那名歹人的目标是不是我?”
王小宝赶紧打嘴,转身
去把细狗叫来。
细狗来的时候一脸迷糊,听说有人给大人下毒,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大声撇清关系。
秋梦期道:“昨天汤水盛出来后,还有谁进入厨房,向前一步?”
“??[”
春桃摇头,“从厨房出来后,这碗汤就没离开过我的手里。”
秋梦期道:“这碗汤到了房间,就放在我桌面左手边,可以说没离开我的视线,如此可推算,汤水在厨房就已经被下了药。”
四人皆摇头不是自己干的。
秋梦期冲着王小宝道:“你那时候进厨房做什么?”
王小宝有些难为情道:“我就是嘴馋,闻到厨房里有饭菜香味传来,想去讨点吃的。”
说着可怜巴巴地看着秋梦期道:“大人,小宝承蒙您收留,这才过上了好日子,我怎么可能会丧心病狂给您下毒,您没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柳月如也跟着道:“我如今是投靠大人而来,大人在我才能有所依靠,大人不在,我就得被遣回去继续在那个家待着,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春桃见这二人都把话说了,也急了,也赶紧表态。
秋梦期抬手制止了她,若以这个情况判断,春桃又何尝不是。
可到了这里,她就没辙了,就算她笃定是柳月如干的,可说到底还是没有证据。
她不得不转身冲着一旁的苏韵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如今证据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下子又多了好几个嫌疑人,苏韵还能有什么办法,她没好气地瞪了秋梦期一眼,后者则一脸讪讪,任凭她处置的样子。
她这才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目光放在柳月如身上道:“往日你煲汤恨不得只煲大人一人的量,昨日倒是大发好心,连小宝春桃和细狗都能分得你的一碗好汤。”
柳月如泫然欲泣,“苏姑娘这是认定是我下的毒?我原是想着姑娘好几日没有回来了,看样子也差不多要回,这才多煲了一些,没想到姑娘还是没回,这才分了大家一起喝。”
“这倒是我的错。”苏韵淡淡道。
“不敢,是我不该事先揣测姑娘回来的时间,这才造成误会,若是姑娘认为我此举有欲盖弥彰之嫌,我也无话可说,任由苏姑娘处置。”
苏韵简直要气笑了,冷声道:“处置,我能如何处置你,这又不是我的府邸,中毒的也不是我的客人,你是秋大人亲自迎进来的,我可不敢处置你。”
秋梦期一听瞬间急了,忙道:“我们两如今已经订婚了,亲事在即,怎么还分你的我的,这宅子就是你的家,这些人都是一起为我二人做事,你我夫妻一体,你当然处置得了。”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柳月如听到“夫妻一体”这几个字眼,嘴角勾起淡淡的讽刺,苏韵则看不出情绪,其他人早就对二人关系心知肚
明,
包括两人订婚的事,
还有大人对苏姑娘言听计从的事,均觉得大人此话理所当然。
苏韵当然看到柳月如嘴角的讽刺,淡淡道:“既然大人给我这个权利,那我就却之不恭,小宝,带柳姑娘姐妹二人回去收拾,立即送回登村柳家。”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
毕竟苏韵此举,几乎是证实了投毒一案乃柳月如所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被苏韵的决断给镇住,没想到苏姑娘还真的敢当大人的面做这样的决定,而且秋大人居然也毫无异议。
柳月如此时也抬起头来,看的却是秋梦期的方向,道:“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虽然秋梦期不知道柳月如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但自从知道郝恬曾经做的那些事,加上又对苏韵绝对的信任,秋梦期也死了心,不再对眼前的柳月如抱有什么希望,面无表情地道:“我刚刚说过了,卿韵说的话就等于我说的话,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柳月如不再挣扎,道:“既然大人认定是我,那便任由您处置吧。”
倒是一旁的柳月柒跪在地上哭道:“大人,求求您了,不要赶我和姐姐回去,姐姐回去就得嫁给那个鳏夫,爹和姨娘会打死她的——”
苏韵转过头,不想和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对峙。
秋梦期看着柳月柒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但还是咬了咬牙道:“你姐姐比你想象的要有能耐,你的姨娘们怕是奈何不了她!”
柳月柒还想哭喊着恳求,却被王小宝和春桃一把拉住道:“柳姑娘,请莫要让大人为难。”
柳月如不想再面对苏韵自取其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后罩房的方向走去,春桃王小宝拉着柳月柒跟在后头,哭闹声渐渐远去。
细狗也赶忙退下,留下了一人。
直到柳月柒的哭声听不见,秋梦期这才转过身冲着苏韵道:“都怪我,要是我不把他们留下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麻烦。”
苏韵冷哼一声:“若是不把她留下来,又怎会知道她也来了。”
秋梦期听到这个人,如同雷击一般,定在了原地。
“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韵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果然也知道了。”
秋梦期大急,慌忙解释道:“我也是前晚才知道的,本来想昨天早上去找你说这个事,可你不在,这会儿你回来了,我也不好当大伙儿的面说这事,你不能冤枉我啊。”
“呵,冤枉这两个字,向来都是用在我身上。”
秋梦期瞬间闭嘴了。
“你是不是觉得或许不是柳月如干的?”
秋梦期赶紧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点头又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判定的结果,我没有任何疑义。”秋梦期声音细如蚊蚋,生怕惹得苏韵的不高兴。
苏韵道:“我倒没有那么武断,毫无凭据我也不会逼着你认同我的观点。”
“没有,你才没有逼我,我是绝对服从你的判断。”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可知道戴燕中的是什么毒?”
“什么毒?”
“媚骨散!”
“听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名字……”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秋梦期瞬间倒吸了一口气,慌忙问道:“那现在戴燕怎么样了?”
“她昨日和赵蕊一个车子回去,赵蕊帮她把毒给解了,但你知道,这个事情的后续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秋梦期苦着脸道:“哎呀,怎么闹出这一出来,她们古代人最注重的就是贞洁,对方又是一个女子,戴燕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赵蕊怕也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赵蕊不敢直接找你,找了我那儿,我答应过要给她们二人一个说法,现在证据没有,嫌疑人也没有,要怎么做还不知道。”
“怪我怪我,这事都是我惹出来的,我回头向她们负荆请罪去。”
“伤害已经造成了,道歉能有什么用,还是得想着赔偿的办法,至少能稍微弥补一下,可惜却让坏人逍遥法外了。”
秋梦期越想越后怕,昨天要不是戴燕抢着喝了那盅汤,那受害者就是自己了。
“我就知道,我还想着她没有理由毒死我,原来是另有所图。”想到郝恬居然想用这种办法逼迫自己就范,喉头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对着一旁的花圃,蹲下来干呕了几声,直到一阵冷风吹来,才稍微让她清醒了一些。
“所以你从她的动机出发,判断是她也跟着过来了?”
“大概吧,以前的柳月如做不出这样的事,而且她之所以会走到这样极端的一步,几乎是把自己的后路堵死,我猜是她被你认出来了,以为我已经把以前的那些误会都解释清楚了,这才破釜沉舟想直接把你拿下。”
“是,她多次向春桃接手洗衣的活,我猜想她是想确定我的身份,我这才警觉,加上其他的细节,都对上了,前天晚上和她对质,虽然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但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怪不得。”
一上午下来,多种情绪冲击,秋梦期只觉得一阵身心疲惫,比跑一十公里还要累人,她实在想不出来好端端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郝恬为什么非要利用这样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想想过往,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内疚和难过。
眼前的这人,她是有多强大,才把自己曾经的厌恶和别人的那些诬陷中伤一点点消化。
怜惜和内疚击中心脏,让她胸口那里一阵阵抽痛,眼睛和鼻子都酸酸的。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走到苏韵的跟前,面对面地,认真地道:“先前虽然你已经跟我解释了那些误会,我也确实相信那些事不是你做的,可也仅仅是相信而已。如今通过她,我才真真正正地明白你当年遭遇的那些事,被冤枉的种种委屈,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真的——我知道不管我说什
么,或者是做什么,都没办法弥补我这些年对你的误会,还有因这些误会产生所说的所做的那一切,我跟你道歉。”
“”
秋梦期忏悔着,无比懊悔又无比诚恳。
两只眼睛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如果说前段时间她是见色起意,又被慕强心理所引导而产生的好感,那么这次之后,她看到了更加强大的,但又令人无比怜惜的苏韵,她美丽的外表和坚韧的品质在闪闪发光,无一不在昭示着美好,让人更加地深陷其中。
苏韵虽然看着平静,但心里何尝不是在搅动着。
眼前的秋梦期,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眼神毫无躲闪,就像藏着一片大海,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宣判。
原本她一直很生气,气柳月如抑或郝恬的出现,破坏了她们二人越发亲近的世界,可如今却觉得,那人的出现或者并不是一个坏事。
至少,她原本耿耿于怀的内心,所有的不甘,在秋梦期眼中的这片浩瀚海洋里,终于得到了释怀。
她眼神渐渐柔和下来,道:“我做的这一切,从未想过要得到你的弥补。”
秋梦期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
一个被冤枉中伤到这个地步的女人,却还逆着风雪,仍然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怎么可能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弥补。
常俊的事情,不出意外,也是她为了靠近自己设下的迷局。
秋梦期心疼不已,自己何德何能,难道真的有上辈子拯救银河系这样的说法,如果是,那她一定是拯救了一万个银河系。
她没敢在这个时候提起两人之间的感情,这么多年来,双方在情感的地位上就从来没有对等过,她虽然渴望她投入怀抱,但又不想在这样的境况以此为要挟。
她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还要走,她还能在平等的状态下,给她更多温暖的爱。
……
却在这时,前头来报,说郡中有位李先生求见县令。
秋梦期愣了一下,随即旋开笑容:“应该是郡守大人身边的李管家,快快请他进来。”
说完冲着苏韵道:“先前请郡守大人来为你我一人做媒,过两日就是上门提亲的好日子,李管家应该是提前过来交代一应事项。”
说完,弯起的嘴角压也压不住。
事关两人的亲事,刚刚又经历了一番小案子和情绪上的波动,如今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苏韵突然觉得有那么一小点的不好意思,轻声道:“既然如此,我回避一下。”
秋梦期点了点头,眼里恋恋不舍:“好,你先回房间,等我跟他谈完就去找你。”
苏韵刚转身走到门后,就听到李有才那爽朗的声音传来。
“秋大人,今日是特地为了大人你的喜事而来啊,哈哈哈——”!
第 102 章 除甘德寿
十二月初一,皇帝五十大寿,各地官员纷纷进京,为皇帝贺寿。
各藩镇节度使自不例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节度使主管军事、防御外敌,皇帝即倚重于他们,又提防于他们。
岭南道节度使许牧通提前两日赶到京都,第二天一大早圣旨就到驿馆,宣他进宫。
许牧通不敢怠慢,立即收拾进宫。
这些年来,皇帝享受皇权财富沉迷酒色,加上长期服用丹药,如今体型越发臃肿,面部的肌肉也显得松弛浮肿,明明才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苍老羸弱不堪。
君臣二人多年未见寒暄一番,皇帝借此机会拉拢了一下关系,又旁敲侧击地敲打了一番。
许牧通诚惶诚恐小心应付。
皇帝久居宫中,这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忍不住问他地方可有什么趣事。
许牧通道:“趣事没有,趣人却是有一个。”
“哦?何人居然能让爱卿念念不忘。”
“皇上说笑了,臣记得住此人还是因为皇上您呢。”
皇上瞬间就来兴趣了,问道:“爱卿快别卖关子了,朕的胃口都被你给吊起来了。”
“皇上记不记得年初,您在皇家宴会上指了一名进士,派他去岭南做官?”
皇帝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随后哈哈大笑,“如何不记得,此人是朕登基以来最年轻的一名进士,却因容貌俊美被其他人怀疑,起哄着让其脱衣正身,朕当时多饮了两杯酒,就答应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男儿,不过朕也觉得此举有辱斯文,遂当场让他自己选个地方去做官,却没想到他居然挑了你们岭南片区一个叫封乐的县份,实在是令朕出乎意料——怎么,这小子是不是给你惹出什么事端来了?”
“那倒不是,皇上莫非没收到封乐县的奏疏?”
“奏疏?是何奏疏?”皇帝有些心虚,他最近忙着筹建九重塔,又跟新进宫的嫔妃打得火热,奏疏大多都交由太子和内阁处理,抉择不定的大事或好消息才传到他手上。
“皇上,那姓秋的小县令召集手下能人弄出一套板晒制盐法,采用这套方法一两个月就能晒出以往一年熬煮的盐!”
皇帝对盐产量的具体数据其实并不清楚,但一听到这种新方法居然一两个月就能抵过去一年,瞬间喜色在脸上扩散开来,连声大呼:“天助我大焱啊——”
一阵眉飞色舞之后才冷静下来:“这是何时的事情,怎的你都知道了,朕却不知?”
“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制盐法还是臣偶然间发现,这两年来百姓多次反映南海岸线有海寇出现,臣下半年数次前往侦查情况,封乐县就在东南岸边,那里有个村子叫石盘村,臣的船队经过那儿,那天碰巧是乞巧节,臣带领手下士兵就下船进村补给青菜,刚好碰到那位秋大人,正带着村民在晒盐,用的就是这个新法子。”
“朕也听说近几年来南边盗贼猖獗,爱卿劳心劳力辛苦了,”皇帝道
,“你是说这小县令亲自下乡带着百姓晒盐?”
许牧通点头道:“正是。”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不仅熟读诗书,还精通农事,朕这是歪打正着把他给安对地方了哈哈哈”
“皇上圣明。”
“臣一开始还以为那些村民说的是大话,还特地在石盘村逗留了一天,若不是亲眼看着他们过了秤,臣是万万不敢相信居然有如此高效的制盐之法。”
“此话当真!”
“臣句句属实,那秋县令不仅晒盐有方,更有其他过人之处,石盘村位置高,引不进海水,全靠人力担水十分辛苦,村民们多次请求朝廷给他们挖个河道把水引进来,秋县令认为该项工程花费巨大不划算,想出了用水车引水上岸的法子,臣当时看到几丈高的一排水车架在岸边,不用靠人力就能催动水轮把海水运送上岸,那景象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村民们无需再靠肉肩担水,一个个是笑逐颜开啊。”
皇帝两眼冒光,恨不得自己也在现场,“可既然去年七月份就已经有这样的法子,为何到现在朕还没看到请功的奏疏,不应该啊。”
“臣也觉得奇怪,当时臣还跟秋县令说了,若是圣上知道这法子,定会龙颜大悦,他就等着加官晋爵吧,那小县令也是面露喜色告诉臣,说已经拟旨上奏,等皇上批准了,就要全县都要推广开来,让盐农都用这个法子晒盐,如此一来,大家就不怕交不起税赋了。”
说到税赋,皇帝有些讪讪,他也知道自己吃相难看,立即转过话题,“七月份的奏疏到现在都还没到,驿站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说越觉得生气,都过去这么久,新晒盐法没得推广,误了大半年的时间。
要是把新制盐法推广出去,都不知道多收多少税了,他的九重塔也不至于做到一半没有银子又停工。
“去把张阁老叫来,这么大的事情不上报,要不是爱卿提起这事,朕还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
很快,张阁老匆匆赶到,一听皇帝问起这个事忙摇头,说近一年来都没收到过封乐的奏疏,更没有任何关于晒盐法的上奏情况。
皇帝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原本好好一件大喜事,如今却成了个没有源头的冤案。
许牧通赶紧跪地叩首:“皇上息怒,臣所言句句属实,这都是臣亲眼所见,绝不是臣杜撰来讨皇上开心,臣以为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实属想不到,那秋县令居然如此大胆没有将此事奏报给皇上,还将臣给摆了一道。”
张阁老闻言忙道:“事情未必如许大人说的那样,若真有这样的事情,秋县令巴不得将此事上达天听好得皇上封赏,怎么可能藏着掖着不说,依臣看,或许奏疏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许牧通:“倘若真如张阁老所言,那秋县令此时定是在千里之外翘首以盼等着皇上的回复,然而过了这么久却什么也等不到……”
皇帝虽昏庸,但谁不喜欢能干的臣子,特别是给他挣大钱干实事的臣子,听到许牧通的话,心都揪了起来,火
气一直往上涌。
“查,给朕查,到底奏疏跑到哪里去了。”
张阁老小心翼翼道:“皇上,沥州刺史也进京了,不如先叫他来问话,看看奏疏有没有他手里,如此一来臣等也好确定问题出在哪个关卡。”
“沥州刺史,甘德寿?他来做什么?”
“陛下,是三年一述职的事,正好碰上陛下大寿,这不都撞上一起了。”一旁的大太监忙提醒。
“哦,朕记得了,宣他进宫,朕倒想问问什么情况,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他甘德寿应该早就得到消息——哼,就唯独朕不知道。”
皇帝说着,烦躁地走来走去,“你们两个也留下来,看看他怎么说。”
直到半个多时辰过去,甘德寿这才匆忙赶来。
皇帝突然召见,让甘德寿心里很是忐忑,心想着说不定是好消息,但又担心哪里出了纰漏,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面色带惶恐。
进门之后一番行礼,皇帝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你们沥州境内有人研究出了新的晒盐法子。”
甘德寿听到这话,顿感一阵不妙,毕竟当初封乐呈上来的奏疏一直捏在自己的手里边,他看了看一旁的岭南节度使许牧通,一颗心提了起来,难道是他说的,可他怎么会知道晒盐的事情,是李泰告诉他的?
这个李泰!
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情况的甘德寿只能按压住心中的不安,战战兢兢回道:“正是,臣正想亲自向皇上禀报这件天大的喜事。”
听到甘德寿的答复,皇帝哪里还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个关节了,脸一沉,“可你这副模样看着不像是要禀报喜事的样子。”
“臣惶恐,臣一见天颜实在有些激动,才会如此语无伦次。”
皇帝越看他不顺眼,道:“奏疏都是层层上递,你倒好,自己抢了驿站的活要亲自呈到朕的跟前,你难道不知新制盐法对整个大焱意味着什么吗,这都几个月了,按理说这等重要的事,就该八百里加急五天之内送到朕的案上。”
甘德寿吓得浑身发抖,赶忙伏地大呼:“臣知罪,请皇上恕罪。”
皇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冲着大太监道:“把他的奏疏呈上来。”
待奏疏呈上去,皇帝细细翻阅了一遍,越看脸上越古怪,后面一把抓起奏疏丢到许牧通的跟前,怒气冲冲地道:“你自己看看。”
许牧通心中有谱,却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跪在地上拾起那本奏疏,定睛一看,心中直呼好家伙。
这奏疏上面写着,研究出新的板晒制盐法是封平县县令卢中,实验的地点也不在石盘村,而是封平县的大丰村。
许牧通大呼冤枉,“皇上,臣刚刚所说句句是实话,更是臣亲眼所见,莫非是大丰村的高县令更早研究出晒盐的新法?”
甘德寿现在终于可以确定是许牧通坏了他的好事,忙道:“皇上,研究出新晒盐法的是本州治下封平县的县令,如今周边县份得知这种法子更高效,纷纷效仿,若是有旁的人在别的地
方见到这种晒盐的方法那也不足为奇,据臣所知,州郡内包括封乐县的几个村子跟风采用了新法子晒盐了。”
此话一出,直接将他的责任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皇帝却一脸怒容,“你奏疏上写的是七月份研究出的新法,可如今连周边村民全都采用了,唯独朕却被蒙在了鼓里,如今你又说这种话来搪塞于朕,是何居心?”
“皇上息怒,新法子就算研究出来还要反复验证,确保方法实用产量稳定,这才敢向皇上上报。”
“那朕问你,封乐县县令秋植也想出了晒盐的新法,他的奏疏是否到你的手上了?”
“是,不过奏疏被臣拦下了,因为创建此法的是封平县县令卢中,秋植所述不实,故而臣没有上报。”
“你怎知道是卢中想出的法子而不是秋植想出来的?”
皇帝如此咄咄逼人,甘德寿头上直冒汗,赶紧回道:“臣去过石盘村和大丰村勘察过,村民皆说是从封平县学来的。”
皇帝这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许牧通。
许牧通心中暗骂甘德寿的恬不知耻,问道:“甘刺史是何时去的石盘村。”
甘德寿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压根没去过石盘村,只得胡乱扯了个日子道:“七月十二,臣七月十二去石盘村考察。”
许牧通道:“不对啊,我也是七月十二日刚好就在石盘村,怎么没见到甘大人。”
皇帝记得许牧通说的是七夕那天去的石盘村,如今听到他如此回话,便知道甘德寿怕是要被诈了。
果然甘德寿忙道:“是臣记错了,臣是前两天,七月初十去的,应该是和许大人错开了。”
此话一出,皇帝脸色一沉。
“那请问甘大人,石盘村的村民是以何方式引海水入入盐田?”
甘德寿听到许牧通这么问,便知道对方正等着抓自己的把柄,只得小心翼翼答道:“是开辟了河道引海水入盐田。”
皇帝这下没忍住了,“听说石盘村水位线很高,挖河道得要花数十万两银子,封乐县去哪里要那么多银子,何时挖的河道?”
甘德寿慌忙道:“回陛下,是臣记错了,石盘村是以人力担水,一担一担地把盐水从海里挑到盐田里。”
皇帝瞬间勃然大怒,把桌面上的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
“甘德寿,还不从实招来。”
甘德寿吓得伏在地上大喊饶命:“皇上——臣确实没有去石盘村看过,臣怕皇上怪罪,这才扯得慌,但研究出新晒盐法确实是封平县县令卢中所为的呀。”
许牧通不再给他脸面,道:“甘大人,我于去年七月初七带一众水军在沿海地带侦查海寇行动,甘大人所说的石盘村和大丰村这两个村子都是水军路过的沿海村落,我们的船自上而下,几乎沿海的村庄都去过,这么多村子里面唯有石盘村采用新法晒盐,而你所说的大丰村,彼时还在架着大锅烧火煮盐,每日村子里飘出的烟雾远远就能看得见,对此,你有何话要说?”
甘德寿听到许牧通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根本就没去过沿海岸边考察过,不过是让卢中去偷学了新晒盐法,他也不知道许牧通是不是真的去过海边去过石盘村,但他没有办法反驳。
他想不出来的是,许牧通为什么要帮秋植那个小子。
然而这会儿由不得他去想这些问题了,眼前的皇帝满面怒容,已经被气到脸色发红,他吓得赶忙磕头道:“臣知罪臣知罪,都是臣的错,是臣拦下了秋县令的奏疏,想把功劳安给旁的人,才出如此昏招,求皇上饶命啊——”
“真是岂有此理。”皇帝怒不可遏,拿起新添上来的茶杯朝甘德寿头上砸去,甘德寿不敢躲,被砸得头破血流。
“来人,把他拖下去交给刑部,好好审一审这厮还有什么东西没抖出来的。”!
第 103 章 拿下王侍郎
看着甘德寿被拖下去,张阁老上前道:“皇上,研究出新晒盐法是好事,不过许大人在石盘村才停留一天,对新晒盐法全貌也不甚了解,如今秋植的奏疏被截胡了,不如再派个人去看看,确定真是秋植所为也好赏罚。”
皇上对这建议还算满意,他性子多疑其实谁都不相信,只有交给心腹去做验证才真正放下心来。
“就依张爱卿说的去做,想要赏罚分明必须了解全貌,这事得仔细查查。”
张阁老依言应下,又道:“皇上,说到这封乐县县令秋植,眼下还有一道弹劾的奏疏与此人相关,正好许大人在这,不妨也一起听听看。”
因制盐的事,皇帝对秋梦期的印象才刚刚好起来,如今听到有人弹劾她,顿时眉头皱起,不悦道:“什么人,闲到要去弹劾一个小小的县令?”
张阁老怎会听不出皇帝话里的不满,忙道:“皇上,并非弹劾秋县令,而是刘梦之刘御史连同京兆少尹赵鸿弹劾的刑部侍郎王岳,弹劾的内容涉及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刚好是由秋县令负责的。”
皇帝这下又来兴趣了,“说来听听。”
张阁老道:“皇上可还记得刑部侍郎王岳老家是在沥州?”
皇帝点了点头:“约莫还记得一些,如此说来王侍郎的老家其实正是那位秋县令所管辖的县份?”
“正是。那王侍郎家中子嗣繁荣,最为出名的是其四名侄子,老大夭折,老二王少庭,任县衙户房主事,老三王少智,负责家中珍珠生意,老四王少彪,上山做了山匪——”
“山匪?王岳的侄子上山做土匪!竟有这种事?”皇帝一听到山匪这两字,血压就升高了。
说实在的,外边流民四起,三天两头有反民的,他听多了也没感觉了,让人镇压就是,可王侍郎毕竟是朝中的从二品大官员,家中居然有亲戚做土匪,这还了得?
“皇上您且听臣细细道来,那王家下来还有个老五王少仁,负责的是封乐南边二十多个村子的征税事宜,据刘御史和赵鸿二人弹劾的奏疏,这些年来,因为王侍郎的关系,家中这些个子侄在当地可谓是风得风要雨得雨,老二王少庭利用县衙户房主事身份之便,大行贪污受贿之事;而老三王少智,为了打压同行,居然窜同濛山上当土匪的兄弟王少彪,打劫同行外运的货物,致使过往商户血本无归;至于老四,当了土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老五王少仁在征税的时候,不但多征税赋,对于没办法交税的穷苦人家,就把他们的女儿拿去抵税,送到土匪窝还有别的地方供人淫乐。”
皇帝这么一听下来,脸色果然不太好看,可问的问题却是:“这些事和那秋县令有何关系?”
“回皇上话,王家的案子就是秋县令办的,他揪出王少庭贪污的证据,又带着衙门一众衙役攻上濛山,生擒了王少彪,扫平了整个土匪窝,救回了那些被掳上山的人。”
“这秋植会功夫?当日见他明明文弱书生一个,怎有胆量带人上山剿匪,就凭那群普普
通通的衙役?”
张阁老道:“据说君子六艺射箭好像会一些。”
张阁老话音刚落,
一旁的许牧通倒是先笑开了。
皇帝不解道:“爱卿为何发笑?”
许牧通忙躬身请罪,
道:“皇上,臣曾听说这秋县令当初去赴任的路上,是和押解犯人的队伍一起走,路上遇到暴/民袭击,他也跟着一起帮忙,见到暴/民上前搭弓就射。”
皇帝问道:“可是射中了?”
“是中了几名暴民,可咱们的官兵也差点死在其箭下,就连那王参军的胳膊都被秋县令那无差别的箭术给擦了一层皮,再偏一点点,那胳膊可就废了。于是就有人传言,说只要秋县令搭弓二十丈之内人畜不生,靠近者也别想躲,最好不要乱动,否则越躲越容易中箭。”
皇帝一听,先是一愣,随后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一旁的众太监也纷纷捂嘴偷笑。
“这秋植,什么破箭术,连朕八岁的皇孙都不如。”
许牧通道:“可不是。”
皇帝这时候才肃容道:“此子虽然箭术有待进一步加强,但竟有勇气带人上山剿匪,是个不错的官,好好好!”
被许牧通这么一搅和之下,竟忘了问秋植如何剿匪的细节。
张阁老这才继续刚刚的话题道:“皇上,这么大的案子,按理说秋县令应该也将奏折呈交刑部复审才是,可臣也特此问过刑部的书令史,对方表示从未听过这回事,内阁这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要不是京兆少尹赵鸿也是封乐人,连同刘御史一起将这事弹劾上来,臣等也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皇帝听到这里,原本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差点就气歪了鼻子,骂道:“一个二个都瞒着朕,真是岂有此理,这个王岳,立即去将他拿来见朕!”
张阁老忙忙道:“皇上,不如先把甘刺史先提回来,他作为沥州刺史,秋县令的奏疏和刑事宗卷理应要先经过州里,由其上传,他若知道此事还好,倘若不知,那或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帝想了想,觉得在理,道:“把甘德寿押回来。”
甘德寿才被押出去没多久,又被提溜进来,双腿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虚软无力,整个人匍匐在地,像是没了骨头一般。
“甘德寿,朕问你,封乐县县令秋植扫平王家一事,你可知道?”
甘德寿一听,浑身一哆嗦。
这事他怎么会不知,那王少彪贿赂的名单上就有他的名字,只是被王少彪用其他符号代替了,这才没将他牵扯进来。
原本卷宗到他那的时候,他就想着要如何把卷宗压下来粉饰太平,但看了王少彪的供词,并未将他供出来,于是也不想冒险处理卷宗,想到如今刑部侍郎正好是王家人,到时候不需要他动手,王岳就会出手了,于是便将卷宗原封不动地交了上去。
果然,这么久没有收到上面的批复,他就知道不用担心了。
而此时皇帝却瞪着眼睛问他这个事情,他就知
道王侍郎要遭殃。
本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
“[,
王家的案子罪臣知道,封乐呈到刑部的卷宗也是由罪臣经手,都已按照程序向上呈递。”
“既然你看过卷宗,就把王家的案子复述一遍。”
甘德寿赶紧照做,果然和刚刚张阁老所说相差无几。
皇帝听完,面色黑如锅底,厉声呵斥将其押下去,看着张阁老还杵在一旁,骂道:“还等什么,赶紧让人去把王岳给处理了。”
张阁老应了一声是,低头擦汗正要退下,又听皇帝喘着粗气道:“把太子叫来,朕不过有段日子没上朝,这下边就乱成这个样子,他是怎么帮朕监国,他还想不想当这个太子——”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吓得全都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皇帝缓了一会儿,这才没好气地挥手让张阁老退下。
许牧通看着皇帝依旧胸口起伏的模样,正想出声劝慰。
却听皇帝恨恨道:“王家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又上山做了悍匪拦路抢劫,定是积攒了不少财富,如今这事被压下来,那些银子岂不是全都归县衙门那群人瓜分了去?”
看样子并非为了王家为非作歹的行为生气,而是为了自己的皇权受到蒙蔽和挑战感到愤怒,还有就是,一想到这些人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最后却落入地方手中,自己堂堂天下之主,却因国库空虚,连修个塔的银子都没有,简直忍无可忍。
许牧通看着他咬牙切齿的姿态,没有料到如今的皇帝居然为了这一点小利忌恨到了这个地步,俨然失去了一国之君的气度,小心翼翼道:“据甘德寿刚刚所说的,抄王家超出大约价值十万两的财物,山上土匪窝里的金银珠宝是过往商人百姓被劫之物,秋县令已经将这些财物归还失主了,还要安抚受王家荼毒的百姓,怕是也不剩多少。”
本来他还想说王少彪扎根蒙山这么多年,没有一个衙门敢动他,除了王侍郎庇护,也少不了打点周边的官员,山上应该没有多少银子,可转念一想,皇帝如今多疑,若是一味替秋县令说话,怕是要令其起疑心。
尤其这会儿还正在气头上。
于是又笑笑补充道:“王侍郎官至二品,这些年在京都也置办一些田地产业,这些产业想来应该不少。”
皇帝听完这话,并没有高兴起来,濛山上的赃物被归还失主,他觉得秋植这一点就太不会做人了。
可如今都拖了这么久,黄花菜都凉了,他能说什么。
于是对王侍郎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等许牧通出来的时候,刚好张阁老那边刚好也要出去。
二人肩并肩穿过未央宫门口,许牧通这才忍不住感慨,“数年不进京,这次回来,除了张阁老,入眼的大多是新面孔。”
张阁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说不定许大人下次再入京,老夫这张老面孔也没了。”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许牧通问道:“
封乐县秋县令如今政绩斐然,新会郡郡守也有一份功劳在里头,阁老觉得这二人可否入得圣上青眼?”
“甘德寿被罢免,空出一个沥州刺史的位置,按照正常情况李泰和秋植二人都有升官的可能,只是……”张阁老压低声音道,“皇帝如今阴晴不定,凡事皆以自己喜好定夺,方才他得知秋植将濛山上的一应金银珠宝都物归原主,面露不悦之色,想来是觉得秋植不会揣摩圣心,未必会许他升官。”
“秋植三番两次破了大案,如此待他,未免会令下面的人寒心。”
“嘘,这话在这儿可不能说,周边都是皇帝的内卫,稍有不慎被听了去,你我二人就都等着掉脑袋。”
许牧通闻言,只好把口中的话咽进肚子里。
“对了,苏太傅在沥州可好?”
许牧通在封乐的时候没见过苏学林,但从李泰那儿也得知一些情况,也知道秋梦期委托李泰提亲的事,笑道:“太傅那边日子虽然清贫,但少了国事烦扰,人也轻松不少,听说他女儿女婿要把他接城里来他还不乐意。”
张阁老闻言,也不禁抚须笑道:“有时候还真羡慕他,远离朝堂纷争,就算一介布衣,也能活得自由自在,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担心着项上脑袋不保。”
“哎,不同身份有不同身份的难,张阁老若是有空可去岭南那边走走,那秋县令管辖的封乐城如今风光秀美,倒是一处好去处。”
“倘若真有一天,老朽倒是愿意去看看。”
想起当日秋植在皇家宴会上被众人为难,皇帝居然不顾礼法跟着那些人胡来,命其脱衣正身,张阁老就觉得大焱的天下要完了。
他做不到苏学林那样以死上谏,也只能尽量帮助这些国之栋梁维持一些读书人的体面,求皇帝严惩起哄之人。
皇帝那时还尚有一些理智,回过神后严命今后不得再对秋植身份进行非议。
如今看来,这个秋植还是有出息的,当初的举手之劳也算是值得了。
张阁老抬手抚须,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 104 章 入住驿馆
婚姻是人生大事,在古代提亲的程序也尤为繁琐。
李泰提前一天就赶到了封乐城。
上次来的时候馆驿还没有建成,这次过来已经完工了,当时秋梦期跟他介绍时是说这个馆驿要同时接待官员和普通的老百姓。
馆驿原本是朝廷的一个下属机构,由官府或地方衙门负责管理和运营,供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所谓三百里六百里加急等,都是需要通过沿路的一个个驿站进行补给。驿站要给过往的公职人员提供食宿和马匹,雇佣厨师、侍者和马夫等员工,这些都需要耗费很大一笔开销,如今县份大多都穷得叮当响,衙门的财政根本没办法支撑起馆驿的开支,一直以很多驿站经营不下去,这也给官服情报传递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封乐的馆驿经过修葺之后,整体焕然一新,面积更大,外观一如既往地朴素低调,但装饰上却显得尤为用心,内部也进行了标准设计,简洁而舒适。
馆驿针对不同的需求提供不同的房型,高端的贵宾房,普通商务房,标间和大通铺均有设置。
让住进去的人觉得可以与自己的身份相匹配,觉得物有所值。
李泰不愿意进城,要求住在馆驿,秋梦期也不强求,亲自带着他和李有才登记入住,顺便给他介绍新馆驿的设计。
馆驿设置东西两个分区,东边是为公职人员服务的商务区,另外一边是针对普通老百姓的商旅区。
秋梦期原本是把李泰和李有才二人引往商务区,谁知却被拒绝了。
“我这次来是办私事,怎么能去那头白住,花的还不是你们衙门的银子。”
秋梦期见他的原则性肃然起敬,自然不会驳了他的这个决定,于是把他往商旅区那边请。
西馆的设计简单大方,走的是性冷淡风。
李泰二人一路走来,忍不住四下张望:“梦期,这个设计好,不需要用什么华丽的装饰,省钱又舒适,也省了一番打理。这边上还种了几株竹子,倒是增添了一份风雅。”
“叔父说的是,这馆驿最重要的是舒适和干净,让人宾至如归的同时,又能住得放心,资费合理,老百姓也爱来。”
李泰连连点头,很快,三人走到西楼的大堂,柜台前的小二已经起身笑眯眯招呼道:“秋县令来啦,您是要住店还是来用餐?”
“带我叔父来住店,开两间贵宾房。”
李泰抬头打量着四周,柜台长桌这里两名店小二,一男一女,都穿着一样的服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面带微笑。
而另外一位小二正在给离开的客人处理退房事宜。
小二的背后的墙上,是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雕刻着文字,写的是不同房型的价格。
贵宾房:一两/一晚
标准间:一钱/一晚
普通间:五十文/晚
大通铺:五十文/晚
小通铺:三十
文/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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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明码标价,一眼就能看清楚价格,想住什么房型也一目了然。”
秋梦期笑道:“主打就是一个价格透明,百姓前来住店,也不用担心被宰。”
而办理入住的小二冲着李泰道:“客官,给您二位开两间贵宾间,麻烦您出示一下身份文牒或路引,馆驿这边需要进行登记。”
秋梦期并没有对小二说明李泰进行身份,好让他走完整个流程。
李泰听说要官凭路引,赞许地点了点头:“好,你们考虑得很周到,如此管理起来就更方便了,不过我和有才就不住贵宾间了,给我们换两间标准间。”
对李泰来说,贵宾间一晚上一两还是贵了,郡守的俸禄也并没高到哪里去,更何况如今朝廷还欠着俸禄没发。
李有才更是如此,他一个管家仆人,就算有钱也不好越过主家去住贵宾房,忙摆手自己要去普通间。
“叔父,李管家,这次不用您二位掏腰包,请叔父大老远来帮我说媒,怎地还得您自己掏钱住店,要说出去我这脸往哪儿搁呀。”
“这哪行,你那点俸禄自己生活都困难,如今又要成家,还要给聘礼,能省一点算一点,别破费这个。”
“不瞒叔父,您今晚住可不是白住。”
“哦?”李泰疑惑地看着她。
“这馆驿开业没多久,我们正想请几位有身份的有阅历的人物来入住体验,到时候还需要您给我们提一些改进的意见,如此我们也好做进一步完善。”
“我不信你这胡话,我们住标准间同样可以给你提意见。”
“不不不,这两月好多商旅客人来入住,大多选择标准件间及以下,这些房型的意见都搜集够了,就差贵宾间的了。”
李泰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可以,遂伸手去掏钱袋道:“也成,那就奢侈一把住贵宾间。”
“说了我请您,怎的您还自己掏钱了,”秋梦期忙拒绝,又压低声音道,“叔父别担心,我有没有钱您其实清楚的,那纸张和蚊香,我都有股份在里边,请您住几晚贵宾间还是能请得起。”
李泰手顿了一下,这才笑眯眯地放下钱袋子道:“这下承认了吧,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着拿出身份文牒递给小二。
小二利索地做好登记,又拿出一张盖有日期印章的卡片纸连同文牒递给他和李有才道:“两位客官,这是您二位的身份文牒,还有驿站明日的朝食券,凭这张券到一楼的用餐区吃早膳。”
李泰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看着秋梦期道:“这还包朝食呢,所有的房间都有吗?”
“除了通铺,其他的房型都有朝食券。”
李泰看着秋梦期,手指头点了点:“你小子,脑瓜子可以,这么一来,别人家的酒楼还怎么做下去。”
“朝食简单,就粥、馍馍、河粉和海鲜之类简单的食物,不过是填饱肚子罢了,以后尽量上一些咱们封乐本地的特产,路过的
客人,在这里吃了特色的食物,说不定会想着购置回去,如此也算打开了销路。”
“好——好——好,梦期啊梦期,你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脑瓜子呢,封乐有你,不富都不行啊,好孩子,叔父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秋梦期赶紧把功劳又推到苏韵身上,帮她赚取一波好感,“主要还是卿韵想出来的,单凭我还真没那么周到。”
“苏姑娘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才是。”
“这是当然,我定会好好待她。”
再进去就是客房了,秋梦期便冲着李泰道:“叔父,小二现在带您和李管家去房间,您稍微休整一下,晚点我来接你们去吃晚饭,商议明天去大河村的事儿。”
李泰点了点头,“那行,你且去吧。”
秋梦期看着二人上了楼,这才转身回了衙门。
贵宾区在二楼,李泰和李有才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楼。
两人的房间相邻,先是到李有才的房间,小二开门的时候,李泰也忍不住瞄了一眼。
客房也别具一格,布置得宽敞明亮,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每张床铺都是由上等的紫檀木制成,床上铺着干净整齐的被褥,蓬松松的,看上去就很暖的样子。
每个房间都设有窗户,可以欣赏到馆驿周围的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老爷,这床居然是紫檀木,贵宾间才有这样的规格吧。”
李泰点了点头,“贵宾间想来是以奢华为主,标准间就未必了。”
“老爷,这秋县令真是了不起,您看,还有间净房,——呀,居然还用竹筒接了水上来,这地方一拧开就有水了,这也太方便了吧——。”
站在门口的小二笑道:“客官,我们在下边设置了小水车,只要轻轻一摇,水就上来了,就是要让客人住得方便住得舒心。”
“不用说,这准是苏姑娘想出来的法子吧。”
小二挠了挠头道:“当初修建着做馆驿的时候小的也来当小工,当时的图纸是秋县令给的,是不是苏姑娘画的,小的也不知道呢。”
李泰道:“定是她没错了。”
说着迫不及待回自己屋了,想看看自己的房间是不是也如这间一样好。
进了房间,果然和李有才那边的装饰是一模一样,同样的紫檀木床和桌椅,桌上还摆有文房四宝,只是砚台连着桌子镶在一起,估计是防止客人带走,纸张一共十张,还有一支毛笔和一小块墨具。
旁边立着一小块木牌,上面刻着字样:笔墨纸张免费使用可带走,如有购买需求,请联系商家。
下面刻着一行地址。
李泰忍不住抚须大笑:“好你个秋植,如此广而告之,这纸张和笔墨,岂会愁销路!”
他在房中又转了一圈,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让他惊喜的地方,每个细节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不禁连连赞叹。
当看到门边垂着一串小铃铛,没注意旁边的字样,伸手一拉。
叮——
很快,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打开门,是另外一名身穿同样服饰的小二,之间他笑眯眯露出八颗牙齿和两个小酒窝,欢快道:“客官,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第 105 章 李泰提亲
晚上和李泰吃饭,秋梦期还是拖上了影七。
虽说家中无父无母,可也总不至于光杆司令一人,影七严格上来说也算是半个兄长,李泰大老远的过来也只是帮忙出面说亲,家里总得有人操办婚事。
影七向来不愿见外人,更何况上次受伤,脸上又多了几道疤痕,可秋梦期哀求了几次,影七又见她一人忙前忙后亲自捉雁备礼,终于不能无动于衷。
但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你此举有悖人伦,但看在苏姑娘对你也有意的份上,此事我便不说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将来事情有败露的那一天,你脸皮厚是不打紧,可苏姑娘怎么办?”
秋梦期瞬间不满了:“我怎么脸皮厚了,我也有羞耻心的好不好。”
“你没有。”影七的话十分干脆利落。
“行吧,我没有,那到时候我就说是我逼她的好了。”
影七道:“既然你披了这身皮,总该拿出你的担当,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原本是在说笑,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秋梦期心中有些酸涩,内疚,因为在两个人的关系当中,最没担当的人就是她,虽然如今已经有了觉悟,但也抵不了过往里自己那些一言难尽的操作。
倘若自己是苏韵,或许早就无数次放弃了。
她不敢反驳,躬身应下:“谨遵师兄教诲。”
于是晚上这顿饭,影七也要跟着一起作陪。
意料之外的是,老宋头也跟着来了。
秋梦期难得看到一身焕然一新的老宋头,道:“天可怜见的,都知道没人帮我主事,一来来两个,你可算良心发现了。”
“活了一把年纪没见过两个女人成亲,来开开眼界。”
秋梦期捉起桌上的鸡毛掸子要揍他。
老宋头见状,叉着腰骂道:“哼,还不是怕你什么都不懂礼数不到位,被人嫌弃了。”
秋梦期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模样,啐了一口,“说到礼数,你可不见得要比我好到哪儿去。”
老宋头冲着她翻了个白眼:“总比你好,祸害人家良家女子,苏姑娘才华横溢聪明绝顶,怎么选了你这么个女相公,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是替她不值。”
话说得如此直白,身份也被撕开,秋梦期也懒得装了:“你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天下第一不拘小节,这时候却跟我掰扯起道理来了,怎么你们男人能有断袖之癖,我们女的就不能两情相悦吗?”
“伶牙俐齿的臭丫头,老夫是不是天下第一不拘小节,可不是你一个黄毛小丫头来评判的——”
影七随即打断了老宋头的话道:“该出发了,别让郡守大人等太久。”
老宋头还剩下一半的话没能怼出来,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得又哼了一声,甩了衣袖直接钻入马车。
秋梦期哭笑不得,和影七跨上马背。
作为封乐最好的酒楼,晚上吃饭自然是订在天香酒楼。
双方一碰面,
卐,
李泰愣了一下,秋梦期忙介绍道:“叔父,我自幼多病,父母将我寄养在一云游道士的门下,这位就是我的大师兄影七,只是师兄向来深耕道法深居简出,故而先前也未曾给叔父引见。”
影七上前见礼,李泰看着眉间一道凌厉疤痕煞气外泄的影七,哪里猜不出他江湖中人的身份。
如此一来,当日手无缚鸡之力的秋县令能带一众衙役灭了盘踞濛山数十年的土匪窝,总算是说得通了。
“这位是曾救过我……性命的宋郎中。”秋梦期说道。
老宋头抬了抬下巴,一双三角眼耷拉着并未正眼看人。
果真礼节一点都没在线。
眼前这两位看着都不像什么好人,李泰含笑拱手,口中连道久仰了。
趁着双方落座期间,李有才凑近李泰耳边轻声道:“那位看着举止无状的宋郎中,看着模样,倒像是江湖上流传的‘毒医’,据说此人早年在宫里当过御医,后来不知因什么获罪被逐出宫。”
李泰眼皮子一跳,江湖上各式各样的名头多的是,但这个毒医的名头他还是听说一些,只是没想到秋植一个小小的县令,身边居然卧虎藏龙。
幸好他是个心性好的,不然身边聚了这么多个牛鬼蛇神,做出什么事来怕是难搞。
影七是个闷葫芦,但耐不住身边有个话痨子老宋头。
整场宴席就没有冷落下来的时候,一开始秋梦期还担心这老头酒喝多会胡言乱语,但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却句句都落到好处,对上李泰也不心虚,偶尔看过来,看似耷拉的双眼还冒着精光。
而猜测出老宋头身份的李有才越发觉得秋梦期身份的不凡来,加上在驿馆里所见所闻,更是积极搭话,围绕着秋苏二人的亲事和封乐近一年来的改观,几人聊了个热火朝天。
直到敲定各项细节,秋梦期这才起身行礼道:“明日纳吉,就有劳叔父为我奔走,梦期在家中静候佳音。”
李泰笑道:“你就等着准备聘礼吧。”
……
其实秋梦期这几天还是忐忑的,当日处理柳月如一事后,苏韵虽说看上去是释怀了,但秋梦期依然还是能感觉得到,她对自己好像又多了那么一点的若即若离,或许是以前自己的那些行为和操作将她的耐心和信任一点点消磨,以至于如今冰释前嫌了,执念消融,倒是变得生疏起来。
也是因为有了亲事的衬托,一时间还看不出什么来。
秋梦期有些惶惶,她知道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的羁绊都基于苏韵的执着,她怕万一苏韵觉得累了,撒手了,自己这样的脾性,能不能将她牢牢拴住?
她对自己没有半点自信。
而这种情感上的东西和感官上的喜恶,她更没有办法单方面扭转,只能心里干着急着,一心想着快点把好事办成,至少名分上结成了夫妻,把人给框住了,以后再继续攻略。
如此一想,便觉得当初能跟她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的
那几日,
就显得十分地难能可贵了。
更不用说,
还……
成亲的“六礼”包括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礼节,两人已经跳过了前面的纳采、问名,这次就是纳吉。
秋梦期为此还特意花了一天的时间去捉了一对雁儿回来,作为纳吉礼。
而纳吉其实也是小聘,在这个阶段,男方会在合婚后会送给女方一些订婚礼物,如钱财、衣物、首饰等。
为了讨好苏韵,她连礼物都是自己亲手挑的。
……
和秋梦期碰头后,李泰第二日就带着媒婆,和影七老宋头一起,拉着满满一车的礼品出发大河村,也终于见到这位因死谏而获罪的太傅,看着他身材消瘦但风骨依旧,再环顾三间破旧茅草屋,敬仰之余又心酸不已,今上昏庸,将一个良臣逼成了阶下之囚,这个国家还能好吗。
苏二爷知道今天李泰过来,也带着妻儿也提前一晚上回来了。
至于苏韵,那日李有才前来通知秋梦期做准备的时候,她就已经回村,也已有好几日。
媒婆知道今日是给县太爷说媒,把浑身解数都施展出来,不过双方私下早就属意,今日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场面一片欢声笑语。
上次女儿回来,顾氏已经问清了是两人两情相悦才定下的亲,女儿如今都十七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她心里也着急得很,如今总算盼来了媒人,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苏家对这门亲事自是满意极了,李泰回来的时候,给秋梦期捎回了苏家那边准备的衣帽、鞋子和笔墨纸砚等物品。
带回来的还有苏韵的生辰八字,走个流程去祖庙进行占卜,就可以下聘了。
下聘过后是请期,即确定婚期。
不过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流程在走,但苏韵手头有好几个项目要跟进,所以在大河村也没待几天又回了封乐城,如今临近过年天寒地冻的,也不好下地去干活了,苏韵和二爷便把苏学林几个都一起接到了城里,准备过个好年。
而十二月十五,秋梦期收到了京中关于王家相关判决。
王侍郎因擅自扣押下级官员的卷宗奏疏,瞒天过海,纵容其近亲属横行乡里收受贿赂,包庇侄子为非作歹充当土匪抢劫百姓钱财,判处死刑,京都家中财产一律充公,家眷全部发配宁古塔。
另,准批封乐县令秋植对封乐王家一案的审判,所没收的王家家产将由皇帝近期派出的循行使者查验后送往京都。
对于王家的三万亩田地,以一亩三十两银子卖与百姓,暂时卖不出去的,以二八分成租与百姓耕种,卖地和地租所得一律送入宫内。
秋梦期跪听旨意的时候,早已火冒三丈,要不是还不想造反她都直接翻脸。
待传旨人离开之后,秋梦期哪管其他,拿着圣旨就往苏家跑。
自上次提亲之后,苏学林也跟着来了城里,苏韵就再没回过衙门,秋梦期有时候几天都见不上她人,一天天抓心挠
肝的。
如今正好有个由头去找她,
哪里管他三七二十一。
等到了苏家,
苏韵正在院子里鼓捣一些看不懂的东西,苏萱在一旁打着下手。
见到秋梦期来了,苏萱高兴叫道:“秋大人来啦。”
苏韵转头一看,果真是她。
秋梦期看着朝思暮想的身影,长裙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更衬出了那绝美的身姿,她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只是到了跟前的时候,又怕自己这番模样惹得她不高兴,收住了脚步,小心翼翼上前道:“你在弄什么东西呀?”
苏韵没有回答她,反问道:“这会儿还没放衙,你怎么跑过来了?”
声音冷冷清清。
秋梦期记得她以前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可不知道为何最近,见到她面上表情没有太多起伏,就会忍不住多想。
“这个,我拿这个给你看。”说着把圣旨递给苏韵。
苏韵顺势接过来,修长的手指将那黄澄澄的布条展开,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一挥衣袖讽刺道:“一亩地三十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
按照当前的物价,一亩良田顶天十五两,山地最多六七两,这皇帝倒好,开口就是三十两。
“怕是急等着银子去修高塔。哼,不惯着他,哪个老百姓有这么多的银子高价买地,我原想着等王岳被判了,王家的地收上来,还能免费分给百姓去种,看,我还是把人想得太好了。”
“对于皇帝来说,整个国家都是他们皇家的私产,会有这样的决定也不足为奇了。”
“那他这个二八分成的地租是怎么算,百姓八分吗,如果这样的话那倒还是可以考虑,由百姓自行决定要不要租种即可。”
苏韵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她:“你想什么呢,这里的二八分成,是指百姓只留二分,剩下八分要交给皇帝,不仅如此,人头税、徭役等,都要从佃农的二成里收取。”
“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一亩地就出两三百斤粮,就要给八成给皇帝这个地主,百姓还吃什么,这种人还有脸自称君父,比黄世仁还毒。”
苏韵蹙眉:“如今圣旨下来,就算是做样子也得把信息发出去,至于百姓要不要买或者租这个地来种,我们也没办法左右,如实上报就是。”
“那皇帝老儿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定会觉得我没有好好帮他执行这个任务。”
“那你要好好执行吗?”
“不要,”秋梦期摇头,“希望百姓识相点,也不要去租这个地来种。”
“先前赵家的那些地分出去,大家都尝到甜头了,对于这样高租金的田地未必会买账,如此,便让它荒着,我们从其他地方想办法弄地就是。”
秋梦期点头:“不过圣旨上说要把先前王家抄家的家产都送往京都,这是不是太狠了?王家在封乐为非作歹,受苦的是封乐的百姓,抄出来的银子也该用在百姓身上才是,他倒好,一张破黄布就想把十万两的财物拿走,真是岂有此理,昏君!”
越说越生气,小脸气得通红。
苏韵叹了口气:“皇帝开口,能不从吗,好在濛山上面的财物都以归还失主的方式散出去了,那些他想要也要不回来,况且也有王少彪的账本作证,证明其他钱都是有去处,皇帝再能也无可奈何,至于从王家抄出来二十万两的钱财,你当初只报了十万上去,还不至于全军覆没。”
秋梦期满脸不爽,“他若真把天下当成自己家,就不该把这笔银子拿上去。”
苏韵摇头笑了:“皇帝自然是把天下当成家,只不过百姓和官员是他们皇家的奴仆而不是家人,百姓也只是为了服侍他们皇家人而生,并非他的子民,当真的话就输了。”
“我才没当真,但就是气。还有那王少彪怎么办,被王三给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没想到骨头这么硬,什么都没吐出来。”
“如今孔兴贤已经倒台,甘德寿也落马了,王岳也死了,他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既然如此,那就斩了,此人罪大恶极,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将其处以极刑,让百姓前来观刑,震慑的同时又能让大家都大出一口气。”
“可。”
如此正事算是讲完了,苏韵看着秋梦期还杵在原地,道:“怎的还不回去?我爹很快就回来了。”
秋梦期看她像赶猪一样把她往外赶,心里有些难过,微微噘着嘴道:“哦,现在就走。”!
第 106 章 负荆请罪
按照当地的习俗和当时律法的规定,重犯在行刑之前要先游街示众,以达到警示和教化的作用。
昨天下午,秋梦期和苏韵商量好这事之后,没有能亲近佳人的她落寞回了衙门,只得将心思暂时放在工作上,先是第一时间让刑房的人贴出行刑告示,再让人提前布置好刑场,今早一大早就吩咐王三带人将王少彪装到囚车里进行游行,并安排专门的人现场宣读其罪行。
王少彪的罪状细数下来有二十多条,条条丧尽天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囚车顺着封乐城的主要街道走了一圈,围观的百姓都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其身上的肉扯下来,人群中更夹杂了不少从山上救下来的女人,看向王少彪的目光如同喷火一般,往其身上丢的菜叶石头和粪便更是不计其数,等走完一圈囚车里的那句肉身已经不能用完整二字来形容了。
之前王二为了让他招供,将牢里的刑具在他身上逐个试了个遍,如今再加上这一圈下来,王少彪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膝盖手腕处,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然而无一人同情这样的恶魔,连秋梦期这样的现代人都无法说服自己要给刑犯最后的体面,濛山之上对狩猎者来说是放纵的天堂,可对那些可怜人来说却是给她们带来无尽苦难的人间炼狱,多少亡魂至今还盘旋在濛山的山头无法消散。
当百姓得知要以车裂的方式处死王少彪,个个拍手称快,恨不得午时二刻快点到来。
甚至有人一大早就赶往刑场,想抢占一个最佳的位置,亲眼看看这个恶魔被斩首的全部过程。
于是乎,过了午时,几乎整个封乐城的百姓都集聚在刑场周边。
煎熬之中,离行刑的时间越来越近,五辆马车准备就位,车轮上铁链闪烁着寒光,走动的时候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声音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刽子手们将王少彪的四肢和头颅分别绑在了马车上,五名差役控制着五匹马,只等着高台上县太爷的一声令下。
王少彪这时候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死期终于到了,他动了动手腕,感受到身子的每一个部位都被铁链紧紧困住,试图想说什么,可一开口,鲜血就从喉咙中涌出来。
一旁的刽子手更是拿起鞭子往他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都要死了还不安分,给老子闭嘴。”
鞭子所过之处,黑乎乎的血液淌了下来。
“你不是很能吗,我看你现在还能不能,活该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王少彪被如此侮辱,青筋暴起,可手脚都被绑住了,连头颅也动弹不得,这让他感到无比绝望和愤怒,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曾经在濛山上呼风唤雨当着土皇帝的他,在这一刻突然想说些什么,抑或是想嗤笑这些人,告诉他们如此酷刑也未能让他屈服。
可惜,他什么也说不出,舌头早就被烙铁给烫焦。
秋梦期远远看他垂死挣扎的模样,冷哼一声,将令牌往地上一扔。
“时
辰已到,行刑——”
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锁链摩擦的声响,刑场上空气凝重,车轮开始转动,铁链子哗啦啦作响。
咔嚓——咔嚓——
百姓心中的战栗连带着愤怒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杀了他——杀了他——”
“啊——”
身体被撕裂的痛苦从王少彪的喉咙中挤出来。
“驾——”
五辆马车上的差役大声驱赶着身下的马匹。
马儿被鞭子抽得吃痛,开始往前奔跑起来。
“啊——”
王少彪的□□声和尖叫声在刑场上回荡,骨肉撕裂的声音、马蹄声、惨叫声,汇聚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血液喷溅在地面上,形成一幅骇人的画面。
这一幕,让人震撼无比。
而对于那些曾经被这个恶魔奴役过的幸存者们,王少彪的死,对他们来说,是解脱,也有快意,如今见到恶魔死去,有人忍不住痛苦地哭出声来。
恶魔死了,但造成的伤害却永远无法抹去。
季呼站一片狼藉的刑场中央,身板挺直面容冷峻,只听他高声道:“诸位今日目睹了车裂之刑,想必已经领略了该刑法之残忍,尔等当以此为戒,切勿犯下恶行。罪恶之行,必将招致严厉的惩罚。尔等当以此为鉴,远离罪恶之路。勿妄行凶,勿伤害他人之生命与财产,当以仁爱之心待人。若有不幸遭遇恶势力,当及时报告官府,切记切记。”
百姓齐齐跪在地上,高呼愿受教化。
这是封乐县第一次执行车裂,秋梦期全程参与了这场行刑,几乎没眨一次眼,看着罪犯身子被撕裂的整个过程,震撼之后,却依旧面色不变,她想,或许她已经开始融入了这个时代的脉络,化身成为其中一员,推动着历史巨轮滚滚向前。
……
车裂过后,百姓纷纷散去,却有三三两两的人留了下来,向秋梦期的方向簇拥而来,等走到她跟前,呼啦一下全都跪下了。
“谢大人为我等做主,将这恶贼五马分尸送入地狱。”
秋梦期忙将她们扶起,道:“身为县令,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各位快快回家去,往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就来衙门来找我。”
众人不住地磕着头,几经劝说,这才相互搀扶着,迎着猎猎寒风陆续离去。
看着这些人萧瑟的背影,秋梦期的心一下变得很难受。
刚刚看着行刑的场面她能面不改色,可看着百姓如此受苦,她却不忍直视她们悲凉的面孔。
再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弱小那么无力,没有办法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也没有办法拯救那些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受苦受难者。
如此想着,又想起了戴燕。
戴燕被下药,失了清白,可到了如今自己却还没给予任何交代。
或许是因为帮她解毒的是赵蕊,秋梦期并没有觉得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处女情结这种东西其实不多
,却忽略了这个时代女人对贞洁的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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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越想越觉得自责。
恨当初不应该那么草率处理了投毒这件事,事到如今,要如何给戴燕一个交代。
说实在的,当时苏韵让柳月如姐妹二人回登村的时候,秋梦期心里是舒了一口气。
说到柳月如,除去她对苏韵做的那些事,两人到底也曾经彼此交心过,一起度过很多快乐的时光,可以说,曾经那段阴暗的日子,就是柳月如曾经陪着一起走过来的,有些记忆,无法磨灭。
但她偏偏又做了那些事,有些行为,甚至已经触了法。
尤其是对戴燕做的这件事。
秋梦期不知道如果当日真的抓到了柳月如投毒的证据,自己该要怎么处罚她。
如今只希望她能知错就改,今后好好做人,不要再出来搅弄风云,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这一次,就算作为闺蜜,帮她把这个烂摊子给收拾了。
如是想着,就让春桃去准备荆条。
春桃不解,问道:“大人,您要这个来做什么?”
“上次戴燕姑娘来咱们衙门,误喝了那碗毒汤中了毒,可到现在都没抓到凶手,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见她一面,向她请罪。”
“可也不是大人您让戴燕姑娘喝的呀,是她非要跟您讨来喝,换作别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还有,苏姑娘不是说了,戴燕姑娘没事,大人您又何必拿着荆条伤害自己……”春桃有些不解,也不想自己主子因此受伤。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在我家里中的毒,我作为主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更何况戴燕姑娘这是代我受过,我于心不安,再者,我作为一县之主,负有审案缉拿凶手的职责,如今凶手也没拿到,如果没有一个表态,你说我以后我怎能心安理得地再去见她。”
春桃听了,眉头纠在了一起,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按照她的话去准备东西。
等把荆条找来的时候,还是不放心道:“要不要问一下苏姑娘,或许她有更好的办法?”
秋梦期摇了摇头,柳月如上一世那么对苏韵,苏韵如今连她的名字都不想听到,怨当初自己过于草率,把人安排进宅子里来,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但是千金难买早知道,事已至此,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把以前捅的窟窿慢慢弥补起来。
“把那件白色的夏装找来,然后让大福备马,你和他跟我一起去石盘村。”
春桃只好照做。
秋梦期换下厚厚的冬装,穿上夏装,再将春桃找来的那一大把荆条背在身上,用绳子绑紧。
随着绳子往下一勒,长长的利刺透过轻薄的夏装刺进后背,痛得秋梦期闷哼了一声。
春桃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满眼心疼道:“大人,实在不行咱到了石盘村再绑上去吧,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您怎么能
顶得住。”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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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真心实意道歉,就不能只是去作秀——”
密密麻麻的痛意从悲伤散到四肢百骸,秋梦期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还好她里边有一层裹胸,中间那一截没有刺得很深,但也还是很痛。
“走吧。”秋梦期强忍着痛意,上了马车。
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漫长,秋梦期坐在马车上,挺直着腰背,不敢往后靠。
她衣裳单薄,外面刺骨的寒风吹进来,整个被又痛又冷,逐渐变得麻木,整个嘴唇很快就失去血色。
春桃急得直掉眼泪:“大人,您做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戴燕小姐也不一定会怪您,你这是何苦呢。”
秋梦期紧紧抓着车壁上的窗框,咬着牙道:“她怪不怪是一回事,我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春桃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只恨刚刚不机灵点,让小宝去把苏姑娘搬过来才是。
如今她只能眼看着大人像一头蛮驴子一般逞着强,伤害着自己的身体。
她如今能做的,唯有时不时去捂一下大人的手,帮她暖一暖。
漫长的一个半时辰终于过去,马车进入石盘村,停在了戴家的门前。
闻声出来的是戴雄,看到从马车上颤颤巍巍下车的秋梦期,大吃一惊,忙迎上来问道:“贤侄,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还背着荆条?”
秋梦期强迫自己忽视背上的痛,问道:“戴叔叔,戴燕妹妹在家吗,先前贤妹去我府上,正好有歹人给我下毒,贤妹误食了那碗毒药,代我受过,本来说要给她一个交代,可我堂堂一个县令,如今凶手也没抓到,实在羞愧得很,今日特负荆前来请罪。”
说着上前两步,跪在了戴家的大门前。
“燕儿中毒了,我怎么不知道?”戴雄一听,这都快糊涂了,“她这几天一直都好好的了,你先起来再说,把荆条给去了,有什么事先坐下来说。”
“不,我要先见过贤妹。”秋梦期摇头。
戴雄无法,跺了一下脚,要进屋去喊女儿,正好戴燕听到外面动静,撩起了帘子走出来。
秋梦期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毕竟心虚,赶紧又低下头去。
“秋植你这是在做什么?”戴燕没好气道。
看到秋梦期,让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事,要不是因为那碗汤水,自己也不会……
说不怨是不可能的,可……
“燕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秋大人说你因为他中了毒,你中了什么毒,怎么不跟爹说?”戴雄急切问道。
戴燕一听到中毒这两个字,神情顿时变得有些扭捏,随后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早就解了。”
“不行,我还是得找大夫给你看看才行。”
“爹,我早就没事了,都说是小毒了。”
如今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天,什么毒的早就
查不出来了,
何必麻烦。
“可要是小毒,
他怎么会动那么大的阵仗来给你道歉,还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
戴燕这才看清秋梦期身后渗出的一片刺眼的红色,心重重一跳。
这人,居然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其实发生那件事后,自己也挺郁闷,毕竟哪个女子不注重贞洁呢,那可是留给未来心上人的最珍贵的礼物。
可没了就没了,能怎么办,哭了闹了它也不回来。
日子也还是照样过。
更何况,那老女人这些天不也是因为这个,变着讨好自己吗?
说到讨好,戴燕眼前浮现出赵蕊那张并没有过多表情的脸,姑且算是讨好吧,不然哪有人会予取予求,问她要什么给什么,要一万两她也给一万两,虽然自己并不缺银子,可谁不喜欢身边能带着个活钱庄呢。
所以那个赵蕊,不是讨好她是什么。
如此一来,被下毒,似乎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秋植,居然能为了这事,寒冬腊月身着单衣前来负荆请罪,戴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心生怨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被她打动,进而不忍心她跪在那里受苦。
戴雄看着眼并无中毒迹象的女儿,心里不信,又拉过她的手亲自把了脉,脉象平稳,磅礴有力,不像是中毒的迹象。
“爹,您就放心吧,我在城里的时候就找回春堂的张大夫看过了,他老人家都说我没事,您还不信嘛。”
说到张大夫,戴雄还是信的。
不过还是狠狠瞪了一下女儿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万一没解毒,你让爹如何是好——”
说着气呼呼不再理戴燕,转身去扶秋梦期。
“贤侄,既然这丫头没有什么大碍了,你就不要再惩罚自己了,天寒地冻的可别伤了身子。”
秋梦期忍着颤抖的唇道:“贤妹……”
戴燕无奈道:“你都这样了,我要是不原谅你,你冻死在这里,我岂不是又多了一条罪名。”
秋梦期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自己此举,虽说是想表达一番诚心和歉意,但也有逼迫人的成分在里面。
她一脸愧意道:“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给你道歉,却没想到会置贤妹于为难境地,是我的错,我害你中了毒,也没能抓住凶手,实在惭愧,倘若贤妹有什么要求的,也尽管提出来,我会尽我所能,一一满足。”
说实话,戴燕跟在父亲身边,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无一不是高傲的自大的,骨子里自认比女人要高出一等,那些所谓的谦谦君子,事实上也会不由自主地将女人看低一眼,但像眼前这人这样的,为了这样的事,负荆上门请罪,恐怕这天下只有她一人了。
如此想着,终于决定不再计较那件事了,道:“虽说是在你府上喝了药,但也是我自个儿讨来喝的,是我自作自受怨不着你,至于没能找到凶手,是凶手过于狡猾,你无需自责,再说
你一路过来,
一直绑着荆条,
已经受了惩罚,我便不再与你计较,不过我保留跟你讨一个条件的权利,你且起来吧,这事就当过去了。”
戴燕性格爽朗心直口快,决定放下的事情就放下了。
秋梦期听到这里,心里总算一松,这才撑着膝盖站了起来,道:“多谢贤妹宽恕。”
戴雄见二人冰释前嫌,又见秋梦期背后鲜血淋漓的样子,忙道:“快把荆条解开,进屋去上药。”
秋梦期忙道:“如今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上衙,我得先回去,改日再请戴叔和贤妹到家中吃饭。”
戴雄见她如此,虽然觉得不解,可又想私下问问女儿具体情况,随即顺水推舟道:“既然你坚持,那我就不留你了,赶紧回去上药,以后有什么事情好好坐下来说开了,自家人不流行负荆请罪这一套。”
“是。”秋梦期赶忙应下。
这才上了马车,在春桃的帮助下去除荆条。
春桃看着她那血肉模糊的背,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将准备好的衣服裹在她身上道:“大人您再忍忍,等回家了再好好上药。”
去了荆条,秋梦期整个人就轻松了一半,疼还是疼,但没有来路上那种动都不敢动的疼,毕竟动一下扎得就越厉害。
如今只需要忍一忍就好了。
她趴在春桃的膝盖上,喃喃道:“如此,我心里也好受一些了。”
春桃吸着鼻子道:“您心里好受了,可这背上的伤,苏姑娘要是知道了,怕是就不好受了。”
不得不说,春桃的话一语成谶。
当天晚上回去,秋梦期因为背上的伤加上风寒,直接就病倒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床上,微微动了一下,背上就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她转过头去,只见床边坐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床上的动静,侧过脸来。
秋梦期看着那张熟悉又好看的脸庞,感觉背上的隐隐作痛,突然间鼻子发酸,生出一种想要被安慰的冲动,轻轻叫了一声:“苏韵……”
苏韵探过身子,伸手抵住她的额头摸了摸,确定她退烧了,这才冷声道:“怎么,委屈了?”
秋梦期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安慰,眼眶瞬间发热,一团水汽聚在眼底,迅速凝成眼泪,一颗一颗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身下的枕头上。!
第 107 章 叫一声老婆
秋梦期原本想着自己都这样了,好歹能跟她求得点安慰,却没想到苏韵竟这般冷淡,这让她胸口仿佛被勒住了一样,原本火热的一颗心仿佛被放入了零下几十度的冰窖里。
她忍着鼻子涌上来的阵阵酸意,道:“是我自作自受,不敢委屈。”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此时应该是晚上,窗前点着烛火,苏韵的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但从她紧抿着的唇瓣可以看出,她很生气。
秋梦期被她呛了一声,不再说话,她吃力地撑了一下胳膊,将尤挂着泪痕的脸转向床的内侧,有些赌气,不想看到她,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哭的样子。
更为了自己刚刚还试图从她那里寻求安慰的做法感到难堪。
“转过来——”苏韵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命令。
“不转,”秋梦期倔脾气也上来了,“你走——”
“你——”
“你走!”
苏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走也行,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不要听,我不想听,我没脑子,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不用浪费口舌了!”
苏韵气急了,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弄了伤痕累累一身回来,昏迷了这么久,让人担心了那么久,现在倒好,居然还敢顶嘴,还将她臭脾气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是连听一下我对你这个做法评价的勇气都没有吗,还是你本来的出发点就不单纯?”
秋梦期这会让哪里还听得进这些话,瓮声瓮气道:“什么单纯不单纯的,做了就做了,你看不入眼就算了,我也懒得反驳。”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放了柳月如,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去找戴燕道歉!”苏韵恼了,直接将这句话问出口,说着胸口也忍不住起伏着。
侧向里边的秋梦期身子一僵,泪水瞬间刷的一下淌了出来,她不知道,苏韵居然是这么想。
是,她确实没有办法和柳月如桥归桥路归路地一刀两断,可她也没想着要以伤害别人作为代价去偏袒其他人。
她转过头来,半趴在床上,看着苏韵,一字一句道:“我去找戴燕道歉,想的更多的是,她是一个受害者,我应该尽我所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你说过的,要给她一个交代,如果没有找到下药的人,最好的交代就是补偿,但有些东西不单单是补偿就够了的,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也许方法有欠妥当,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如果有证据,我也会亲自拿了柳月如去给戴燕道歉,让她承担自己的过错。”
“但你知道的,对于她的事,毕竟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我不可能完全做到无动于衷。”
说着又扭过头,不再看苏韵。
苏韵脸上露出讽刺的笑,秋梦期是怎样的人她又怎会不知道,即使郝恬犯了天大的错,她能做到依法处置,但没有人能阻挡她对郝恬的怜悯,还有心里给她留下的一块小地方。
以前知道
她不喜欢自己就算了,如今知道她喜欢了,就容不下一粒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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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薄情寡义了,是我不通情达理,逼着你和你最好的闺蜜断绝关系。”
秋梦期急了,顾不得背上的伤,一骨碌爬起来道:“我什么时候说这样的话了,自从把那些事说开之后,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你。”
“我不管你说没说,但至少你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你——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也好,薄情寡义也罢,我收着就是,或许我不应该管得那么宽,但麻烦你下次再做决定的时候,稍微考虑一下和你绑在一起的人。”
秋梦期不说话了,睁大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苏韵。
苏韵这句“绑在一起的人”让她不禁有些破防,她心里一阵抽痛,都到这个地步了,原来也还只不过是绑在一起的合作伙伴吗?
“还有,你一个练武的人,动不动就发烧生病,下次要是再选择这样的方式,先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身子。”
秋梦期闻言,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一无是处了,你要是说完了就可以走了。”
苏韵很少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如今听到她再三下逐客令,看着她黑乎乎的后脑勺,不再发一言,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随着门口吱呀一声,很快又关上。
秋梦期这一会儿积攒的眼泪又滑了下来。
人走了,她可以放肆地哭了,可心里却堵得厉害。
竟生出一种悲凉的情绪来。
只觉得自己孤零零在这个地方,没有人疼也没有人爱,每天绑着一块布在胸口,勒得都透不过气来,也不能肆无忌惮地疯玩,到底到这里是图个什么?
她不是喜欢自己吗,自己也喜欢她,可为什么却困在了原地不能再向前一步,是什么挡在了她们的中间。
喜欢这种东西为什么让人那么难受,明明想好好跟她说话,可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越想越难受,越哭越厉害。
就在这时,木门儿吱呀又响了起来,似乎有人进来了。
她心陡然一跳。
嘴巴又硬了起来,“我说了,我不需要你在这里。”
“大人,您醒啦。”
秋梦期没想到后边传来的居然是春桃的声音。
“怎么是你?”
“苏姑娘走了,让我过来照顾您。”
“走?走去哪儿?”
“去苏家了。”
“这大晚上的,什么时辰了,怎么这时候回去了?”
“亥时了。”
她就这么讨厌自己,夤夜归家,就这么巴不得离开自己的身边吗?
秋梦期心口抽痛,眼眶发烫,眨了眨眼,又落下泪来。
“大
人,
”
“?[(,
见我醒来还迫不及待地回去,走吧走吧,全都走吧,你也走,不用理我了。”
“大人,这两天都是苏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您,我什么都不用做,眼下您醒了又赶我走,那我这丫鬟岂不是来享福的。”
“都是她在照顾我?我睡了几天了?”秋梦期突然有点慌慌,忙问道。
“您昏睡了两天两夜了,苏姑娘可生气了,又担心得不行。”
秋梦期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风寒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也怪不得苏韵会对自己这个做法这么生气。
“昏睡的是我,她生什么气……”秋梦期心虚道。
“大人,要换做苏姑娘做这种事,回来了昏迷不醒躺了两天两夜,您不生气吗?”
秋梦期愣了,生气,当然会生气,会把她吊起来,狠狠地打一顿屁股才是。
“她……这两天都在这儿吗?”
“是呀,几乎是寸步不离,大人,苏姑娘对您可真是好。”
秋梦期瞬间抑郁了,人家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两天两夜,可自己倒好,醒来了一句好话没说还一张破嘴把人给赶走了。
秋梦期没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秋梦期难受极了,定定地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背部微微驼起,肩膀也跟着蜷了起来,仿佛感觉不到背上的痛。
“大人——”
“我没事,夜深了,你去睡吧,我已经醒了,除了背上有一点点小疼,其他的都已经好了,你不用在这里伺候。”
“可是——”
“快去!”
春桃见秋梦期不容置喙的语气,不敢忤逆她,只得起身,给灯碟里添了点油,这才退了下去。
却没想到,她才关上门,秋梦期袖子一挥,就把灯给扇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就这么枯坐着,一直到天亮。
……
一连几天,苏韵都没有回来。
第三天放衙,秋梦期去了西厢房。
这间屋子装好后,苏韵才住进来几天,如今这里除了从后罩房那里搬过来的被褥枕头和几件衣裳,就没别的了。
而这些东西,也很快也没了她的气息和味道。
秋梦期将自己从院外摘来的野花插到桌面的一个木筒里,让房间稍微多了那么一丝柔和的暖色,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这次是真的恼了自己吧。
就这么在这间屋子里干坐着,直到入夜。
南方的寒冬腊月很安静,就算不下雪,可那些虫子都被冻死了,没有夏天晚上蛙声蝉鸣那么热闹,外面只有呼呼的风声。
秋梦期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两个人相处的片段,想起了那日处理完柳月如的事情后,自己是如何跟她承诺的。
她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从今往后,要用所有的一切来弥补她。
可这才过了多久啊。
秋梦期,你的言而无信来得太早了,怪不得她会生气!
秋梦期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心里很难受,可她会更难受吧,她性子就是那个样子,不爱解释,永远都是默默地承受委屈。
久而久之,或许就是懒得解释,没有必要解释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完全失去了她。
不行,秋梦期站了起来。
她没有办法想象这种事情发生。
万籁俱静的时刻,心中的某种情绪再也压不住,
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翻墙出门去了。
半夜,影七和往日一样习惯性地坐在屋顶吸纳天地之气,却见小师妹鬼鬼祟祟地不走正经门却翻墙出去了,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继续吸纳吐气。
……
睡梦中的苏韵突然惊醒,床边闪过一道黑影,她瞬间警觉,吓得张口就要叫,却被一把捂住嘴,只听那人压低声音道:“别叫,是我。”
苏韵听出声音,紧绷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语气不善地道:“你大半夜的潜入人家宅院干什么。”
时隔数天之后的相见,秋梦期仅仅只是捂住她的嘴,手掌摩挲在她的肌肤上,就舍不得放开。
但她好歹还是保留了一点理智,她今晚不是想来把关系搞得更僵,见她不叫后赶紧松开手。
语句弱弱道:“过几天就是年三十了,我……衙门里冷冷清清的……”
“衙门里那么多人还冷清,你怕不是说笑吧。”苏韵没好气道。
“……你好些天没回去,我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就过来看看你。”
“看我你不会早点来吗,大半夜万一摸到别人房间去怎么办?”
“我长狗鼻子,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在外头一闻就知道你在哪个房间,不会摸错人。”
苏韵不说话。
秋梦期扯了扯她被子的一角:“对不起……”
“别道歉,我不要听,我也不想听。”
黑暗中秋梦期老脸一红,那日她就是这幅模样,如今也是活该了。
明显的,苏韵的气还没消。
但秋梦期要是一直不来,那她就更气了,说不定真的要有所考虑了,然而因着前几天的事,还不太想理她。
而且如今两个人什么话都还没说清楚,这种感觉很糟糕,于是她冷淡道:“现在你看也看完了,可以走了。”
“都没开灯,我都没看到你。”
苏韵没再搭理她,躺下来背过身子又继续睡觉。
秋梦期不敢钻进她的被窝里,只能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被子外面的角落里。
周边笼罩的全是苏韵身上特有的香味,再感受对方柔软的身子在侧,即使只是这样,她也觉得甘之如饴。
“你在这里碍着我,我没办法睡觉,赶紧回去。”苏韵毫不留情地再次赶人。
“我不进你被窝,我就在外头躺着,不会妨碍你的。”秋梦期讨好道。
“你风寒才好,我可不想做罪人。”
“不会,我穿得暖暖的,不冷。”
苏韵见轰不走她,但又不想她进被窝,只得闭上眼睛尽量忽略她的存在。
可这么大个人,岂是能忽略就忽略的。
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说话,屋里一片静谧,屋外是寒风刮过树梢的声音。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苏韵生怕被子外面的秋梦期要被冻僵了,想妥协要把被子分她一半的时候,却听到旁边那人试探的声音。
“苏韵……”
她没出声。
“韵儿……”
又是一声,苏韵依旧没当作没听见。
“老婆……”
苏韵的身子僵住了,这个词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以前在现代社会天天会听到这个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跟这个词是不可能有缘分。
可当这个词第一次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心克制不住有些颤抖了。
只听秋梦期呢喃着,“老婆,晚安……”!
第 108 章 买年货咯
第二天早上苏韵醒来,秋梦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那人昨晚上她到底盖没盖上被子,想着她难得乖巧地缩在床角落,苏韵低下头,手指绞弄着被子,耳边似乎还回想起她试探地叫着她的那一声,咬了咬唇。
发了半天呆,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还没等她出声,苏卿萱哐啷一下就已经闯进来了。
“咦,长姐昨晚居然没锁门呀,靠一下门就开了。”
苏韵这才慢吞吞地起身穿衣服,口中道:“天寒地冻的,怎么起这么早?”
“爹和二姐都早早起来去作坊,二郎哥和我哥也去了酒坊,大伯一大早就看不见人影,家里就剩娘、伯娘还有三郎,我以为我是最晚起,长姐却比我还晚。”
如今二爷和娄曲负责造纸坊,苏长平忙着酒坊。
苏卿琳的作坊除了蚊香还做蜡烛香火,如今又准备过年,各家大型祭祀之事,家家户户少不了要购买香火纸钱的,原本以为苏卿琳的蚊香坊因为有淡季可能最不挣钱,但增加了产品之后,却成了几个作坊中最忙碌的一个。
“你嫌家里闷,怎么不跟琳儿出去?”
苏卿萱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道:“不要,娘和伯娘说今天要上街采买年货,我和三郎要去帮忙提东西。”
“我今日要去作坊给工人发过年红包,你要不要去?”
苏卿萱一听,瞬间为难了。
说实在的,她既想跟母亲去购买年货,又想去看看作坊发过年礼品和红包,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可咋办。
苏韵笑了:“骗你的,今日我也要去采买过年礼物,明日才发,你今日就好好伺候你娘和你大伯娘。”
苏卿萱这下开心了,跑过来围着她兴高采烈地转了几圈,“那就说好了,明日长姐带我一起,可不许自己偷偷出门了。”
“嗯,说好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顾氏的声音“你们姐妹俩说好什么了呀?”
“大伯娘——”苏卿琳听到顾氏的声音,笑嘻嘻地又跑到门口,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道,“长姐说明日作坊发过年红包和年节礼,我也要去看看。”
和苏卿萱一般大的苏长越跟在母亲的身后,听到她这么一说,忙道:“长姐,我也要去。”
顾氏摸着两个孩子的头道:“长姐是去做事,你们两个小不丁点去凑什么热闹。”
“娘,就想去看热闹嘛。”苏长越忍不住撒娇,“在乡下待了那么久,连人都没见过几个,如今好不容易能开开眼界,您就让我们去嘛。”
他一个男孩子,平日在苏学林跟前可不敢露出这副模样,只是有母亲和哥哥姐姐宠爱,在她们面前,倒也不必装着一副懂事的样子。
苏卿萱也露出恳求之色。
苏韵笑道:“娘,不碍事的,眼看要过年了,明日开始就给大家伙儿放假,不做工,只发福利,让他们一起去凑凑热闹也不打紧。”
顾氏笑了:“你是主事的,你说行就行。”
“⒉”
“知道啦。”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道。
顾氏拍了拍两人的小脑袋道:“行了,去外边玩着,等萱儿你娘好了咱就出发。”
“好嘞大伯娘。”
看着两人蹦蹦跳跳出去后,顾氏这才走到苏韵身边,帮她将床上的被子叠起来,问道:“看你这几日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和梦期闹别扭了?”
“我哪有闷闷不乐的样子。”苏韵矢口否认。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还不知道你,如今你现在越发有主意了,家里好起来也全赖你,娘也没什么能说你的,你定了亲,再过半年就出阁了,娘也不求多,只盼你日后能开开心心无灾无难的。”
“您放心吧,我现在就挺开心的。”
“你哪像开心的样子,哎你说你这孩子,以前你年纪小还能看得出点心思,自从咱家被贬到岭南赖,你的心思就越发地沉了,有事也不爱和娘说,娘就怕你有事闷在心里闷出病来。”
“没有什么说不得的事,”苏韵低着头,往头发上抹了一点自己最近刚研制出来的发油,“您不就是怕我和秋梦期处得不好,没这回事,您若是不放心,就去衙门找她,想必她还是很欢迎您这个准岳母上门。”
顾氏听了这话,忍不住嗔她一眼:“我去找他做什么,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小两口过日子总是免不了一些磕磕碰碰,我看他就没有你爹那些臭男人的脾气,还事事也都顺着你,天下可没多少个像这样的夫婿,你也收收性子,对他别太苛刻了,有些地方也该体谅体谅他,在外人面前也多给他一些面子才是。”
“……”苏韵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敷衍道,“知道了娘,我下次会注意点。”
虽说是敷衍,但顾氏的话苏韵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些,至少之前,她确实没太给秋梦期面子,好在那人耳根子软,嘴巴看着硬,但哄一哄又好了,以至于苏韵往日也没将这些东西放在心头。
“你心中有数就行,好了,我去看你婶婶那边准备好了没,得赶紧出发去卖年货,你别老磨蹭,人大福老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知道了。”苏韵刚洗漱完,这会儿加快手上的动作。
“不然你再买个丫鬟或小厮,总让他奔波也不是个事。”
“要是大福不跟着,我怕您准女婿着急。”苏韵不紧不慢道。
顾氏一听,倒是笑了,大福人长得高大壮硕,看着有点傻愣,但忠心护主,且性子至纯至善,去哪儿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小厮,有这么个人跟在女儿身边,她也放心。
而且人又是女婿身边的贴身小厮,把贴身小厮留给女儿用,也说明他把女儿放在心尖上了,想到这一点,顾氏哪里会不高兴。
“行吧,你拿主意就行。”说完,扭着腰肢出门去了。
苏韵收拾完毕后,裹着一件暗红色的大
麾就出了门。
如今她名下的作坊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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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年了才能开工,其他三个收益都不错,尤其是造纸坊,相较这个时代更为先进的工艺,使得他们生产出来的纸张相对洁白光滑,品质上乘,远在京都,这样的纸原本每刀几百文钱,一下子涨到二三两银子。
怎么能不赚钱。
至于苏卿琳管理的香火坊,都是贴近民生的产品,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还能消化更多的劳动力,一举两得。
而酒坊那边,酿出来的蒸馏酒,因“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也备受当地人的欢迎,眼下销路已经在整个沥州摊开,最近每天的业绩都在上涨。
作坊赚钱,过节了,自然要犒劳一下辛苦了半年多的工人,以此来提高他们工作的积极性和归属感,也算是回归了当初开作坊的另外一个初衷,就是帮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的初衷。
作坊里干活的都是穷苦人,给的奖励和礼品自然也是要实在的,除了多发一个月的工钱作为年终奖,再根据个人表现,每人发五钱到二两的过年红包。
至于年货,吃穿是首选,一人二十斤米、十斤盐、两匹布,还有自家作坊生产的白纸一刀、甘蔗酒两壶,香火两把,还有从钟淑娘年里订购的月饼每人两筒(一筒五个),红糖两斤。
如此,已经是不错的规格了。
三个作坊加起来也有近两百号人,苏韵确定年货的品种和数量后让店里的伙计分别送到三个不同的作坊。
等办完这些事后也到了下午,大福把苏韵送回苏家,临走的时候她吩咐道:“明日要去作坊发年货,你回去问你家大人有没有空一起去,要去的话就多驾一辆马车来,巳时到我家门口一起出发。”
大福哦了一声,驾着马车走了。
这边苏韵进了屋刚坐下喝口水,顾氏方氏妯娌两人带着苏长越和苏卿萱两个小鬼去买年货也回来了,大包小包的,还请了辆马车帮忙送货。
刚好苏学林和苏长宁也回来了,快十五岁的苏长宁这段时间正在长个子,高高瘦瘦的,经过一年来的流放和在乡下的劳作,让他皮肤黑了许多,但身子也比以前壮硕了一点,没有以前那么文气。
如今他正值变声期,到母亲和婶子在搬东西,忙扯着一副公鸭嗓道:“放着放着,让我来就好。”
顾氏和方氏乐得不用动手,看着少年人矫健灵活的身姿,噔噔噔跑两趟就把东西给搬完了。
苏学林看着满目琳琅的年货,皱着眉头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银子。”
顾氏见他开口就不喜,瞪了他一眼:“可没用你一文钱,你若是再扯这个年货的事,你就自己回大河村过年。”
苏学林瞬间就噤声了。
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他贵为太傅,一家之主,家里的妻子温柔恭顺,孩子孝顺听话,可如今才到乡下不到一年,妻子就暴露野蛮本性,都骑到自己头上来了,偏偏他还奈何不了她。
在弟妹子侄面前被老妻下了面子,苏学林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我这不是怕你们买多了提不动,早说我也好跟你们一起去,帮忙拎东西。”
苏卿萱道:“大伯,我们要去市场里面跟人讨价还价,大伯娘说明日还要买,您明日就跟我们一起吧。”
苏学林面色一变,忙道:“哎呀,你说巧不巧,明日和张举人约好了要说新学堂的事,你说这个事怎么就——”
顾氏哼了一声,不留给他半点眼色,径直朝女儿走过去,道:“韵儿怎么回来这么早,你的事办完了?”
苏韵瞧着一脸猪肝色的父亲,憋着笑,道:“我就去交代一声,让人送货上门就成,不费多大事,不像你们还得精挑细选亲自搬回家。”!
第 109 章 发年货咯
次日早上,苏韵梳洗完毕。
苏长越跑来敲她的门,兴奋道:“姐,大福哥来了。”
苏韵嗯了一声,套上大麾道:“去看萱儿好了吗,准备出发了。”
苏长越口中念了一句得令,哒哒哒地往二婶房间方向跑去,不要一会儿和苏卿萱两人一前一后地又跑了出来。
只听方氏在后面念叨着:“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眼瞅着就要九岁了,你能不能好好走路,不要动不动就跑,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姐二姐,女孩子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儿。”
倒是顾氏在一旁劝道:“她爱跑就让她跑着吧,还能跑几年,你瞧,韵儿这都定亲了,等再过半年就成别人家媳妇了,要是在自个儿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等嫁做人妇,哪里还能像现在有这份欢快的心思。”
“说是这么说,要这么野下去,以后能不能找到婆家都说不定。”
“咱苏家的女儿哪里愁嫁,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两妯娌念叨着一边忙活手上的事,南方这边酷爱吃腊肉,昨日就买了几扇猪肉,腌了一晚上,剁了一些来做腊肠。
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下边有仆役,这种事轮不到她们来做。
直到被发配,吃了很多苦,什么事都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做,就是累。
如今没了发配的压力,倒觉得这种事做起来挺有趣,暂时也没想着买下人,亲自动手,还觉得更有滋味。而且家里每个人的心都因此亲近了不少,妯娌之间也不再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口角,这个家比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更像个家了。
……
苏韵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出门,两辆马车安安静静地在家门口等着。
她握着两只小手的手掌也紧了紧。
正在门口翘首盼望的秋梦期见她们三人出来,眼睛紧紧锁住这道淡红色的身影,觉得几日不见,她似乎又美上了几分。
快走上前道:“你来啦。”
苏韵点了点头。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前晚上叫自己的那一声。
心里颤了颤。
苏长越走到秋梦期跟前,仰着头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姐夫,我要跟你坐一辆车。”
这一声姐夫叫得秋梦期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她其实是想和苏韵两人共坐一辆马车亲近亲近,只是小舅子这么热情,她实在没办法拒绝。
更何况苏韵已经牵着苏卿萱的手走向另外一辆马车了。
“走吧,上车。”她将小舅子一把提起,抱到了马车上。
先去酿酒坊,再去香火坊,最后去造纸厂,封乐城不大,两炷香的功夫就到地方了。
酿酒厂成立的时间最短,才二十多人。
工人们知道东家今日要来发年货,一大早就穿戴整齐地来作坊等着。
今天年二五,已经不开工了,大家今日难得闲下来,聚在一起唠唠嗑,在角落里昨天就已经陆陆续续搬进来的一袋
袋米和一匹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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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账房昨日已经去钱庄取银子,都装好红包了,就等着东家来了发钱。
有的人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期盼过。
“根子,你说那些米和布真的是发给咱们拿回家的吗,会不会是秦叔骗咱们的。”
“秦叔骗咱们能有什么好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那都是年货,每人一份,谁都少不了。”
“是呀赵哥,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东家一向大方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说每个月拿一两的工钱,年底了还能拿一两的叫什么年末奖,还有红包,还有年货,这事换谁都会怀疑上几分,哎呀,我这不是头一会儿见嘛。”
“别说你是头一回,大伙谁不是呢。”
“东家真是大好人啊,要不是东家收留咱们,我那一家子,怕是都要饿死了。”
“什么也不说,好好给东家干活就是,上哪儿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活儿。”
“嘿嘿,我们家今年又分了三亩地,再加上我这每个月的月钱,我明年就要盖新房喽。”
“你小子有力气,干的是辛苦活,挣的也多,也活该你能建房子。”
“钱婶,你的也不少啦。”
“等明年我儿子再大一些,东家还招人,我就让我儿子来——”
“哎呀,看马车过来了,前头是小宝,后头是大福兄弟,东家来啦——快快快,大伙儿快站好,迎接东家进坊。”
众人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瓜子,排成了两排整整齐齐的队伍,一张张脸兴奋盯着马车。
而作为酒坊的负责人,苏长平自然是站在前头,带领手下的员工迎接老板到来。
先下车的是苏长越,小家伙早就按捺不住,马车一停,掀了帘子不用踩脚凳就直接蹦了下来。
“哦,是东家的弟弟。”众人探出脑袋,小声地交头接耳。
紧接着秋梦期也探出了半个身子。
“咦,县太爷也来了。”
秋梦期下了马车,没有上前,而是往后走了两步,看着苏韵正弯腰出了马车,赶紧伸手要去扶她。
苏韵没有拒绝,握着她的手踩着脚凳来到地面。
“见过县太爷,见过东家。太爷过年好,东家过年好。”
苏韵才下了马车,就被这整齐洪亮的声音给震得差点退一步,下意识地抓了一下秋梦期的胳膊。
秋梦期如今日思夜想,单单被她这么一抓,就已经心情激荡不已,只是越是深情越觉得卑微,不敢露出过度的表情,免得令她生厌。
苏韵稳住脚步后放开秋梦期的胳膊,冲着工人们笑了笑道:“今日是来发年货,没那么多规矩,大伙儿放松点。”
苏长平这才上前,冲着秋梦期拱了拱手,见了礼,随后又冲着苏韵叫了一声:“长姐。”
“看着大伙儿迫不及待的样子,那就开始吧。”
苏长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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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越怎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拿着香就上前点。
苏卿萱捂着耳朵又跃跃欲试,大福将一根燃香塞到她手里道:“点。”
她有些害怕,大福见她这个样子,突然拉着她的手就去点,苏卿萱缺的就是有人鼓励,如今有大福撑腰,终于生出底气来,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
另一边王小宝见状,也赶忙拉住苏长越的手,免得他提前点火吓到小姑娘。
苏卿萱连续试了几下,好不容易终于点到了引线。
啪啪啪啪啪啪——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开了,她兴奋得跳了起来,竟不害怕了。
苏韵看着小堂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等鞭炮放完,坊子里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苏长平大声道:“咱们先请县太爷给大伙儿说两句,等说完了,东家就给咱们发年货,大家鼓掌欢迎。”
秋梦期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主角不是我,我不过是来作陪,就不讲了,让你们东家给你们讲就行,我就不喧宾夺主了。”
苏长平道:“太爷能到咱们作坊来,蓬荜生光,岂有喧宾夺主一说。”
秋梦期拗不过,只得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百姓其实对这位年轻的县令印象十分好,毕竟这一年来她到封乐,是真心为百姓做了不少的事情,只是她平日很少来作坊,大伙儿只知道她是东家的未婚夫,如今能见到她,心里都很兴奋,等她说完话,开心得把手都拍红了。
苏韵作为老板,也少不了发言几句。
比起秋梦期简洁,她这一版要专业许多。
先是总结一下前期的工作和成绩,表扬了几个表现好的工人和作坊里做得好的地方,最后再展望一下未来,大伙儿听得津津有味,觉得盼头十足,摩拳擦掌地,等着过年来还要大干特干。
“好了,下面就开始发红包和年末奖,以及咱们的年货,大家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排队,一个一个来,都有的,不用挤。”苏长平指挥着工人排队,开始分发福利。
红包和年末奖装在一个红色的小钱袋,年货则用两个大袋子装在了一起。
苏卿萱和苏长越两小只充当散财童子,每人拖着一个袋子也帮忙一起发年货,可力气又不够却又爱逞强,秋梦期赶忙上前帮忙。
工人过来,先从苏韵手上接了钱袋,再一只手一个袋子的年货领下去。
重是重,可越重代表能领到的东西越多,越觉得重,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工人里男女各占一半,年龄大都在十几岁到四十多岁之间,均是家里的顶梁柱。
从眼前这一对璧人的手中接过银子和年货,几乎每个人都是热泪盈眶,苏韵也是一脸笑意,先是感谢他们的辛劳付出,再鼓励他们继续好好干。
排队领到钱的人,走下来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东家好温柔啊——
东家好漂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秋大人真是好命,能娶到东家这么个好妻子。
二十名工人,很快就发完了,苏韵让那个苏长平嘱咐众人,回去后收好银子,不要向外人透露自己的红包和年末奖。
毕竟不是现代,企业家希望能通过曝光福利情况,走一波广告等达到其他的效应,但古代人们奉行钱财不外露的原则,更何况又是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至于年货,倒可以做做宣传。!
第 110 章 丈母娘的疼爱
一天下来,二家工坊的年货算是发完了。
最后两人又去了一趟食品加工坊,虽然那里还没有开工,但从濛山接下来的一些幸存者还没安排完工作,这些人都是安置在食品加工坊,住宿的地方也统一安排在工坊的附近。
这次去,主要就是发一些过年的慰问物资,让她们知道自己并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
远离魔窟,住在干净整洁的宿舍,再经过多日的心态调节,幸存者们也逐渐恢复了对生活的信心,只盼着工坊能快些开工,等工作忙起来,就没有时间沉浸过去了。
早之前将她们安顿在这里的时候,秋苏二人除了统一配置了衣服管理食宿之外,还给每人发了五百文钱,作为开工前的花销。
这些女人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的用这些钱买了一些布料针线,趁着还没开工的时候做做手工绣绣花之类的,打发生活。
早在进入腊月的时候,秋梦期就让王小宝安排人送一些木炭过来,供她们取暖。
这次两人过来发过年物资,这些女人正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唠唠嗑做做针线。
见到秋苏二人来了,都惊喜不已,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去,齐刷刷给二人跪下行礼。
“快起来,不必多礼,眼下快过年了,给大家伙送点过年的年货,吴嫂,你和大福小宝把东西卸下来,让大家伙排队去领年货。”
“长越萱儿,跟吴嫂去给姐姐们发年货。”
两个小鬼立即大声响应,高高兴兴地跟着去扛东西。
“大人,您真是菩萨心肠,都快过年了,还记得我们这些苦命人。”其中一人哭泣道。
秋梦期脸一板:“这种丧气话以后就不说了,什么苦命人,都是过去的事,到了这里,就都是崭新的人,不问前身,只管当下和未来,该吃吃,该笑笑,人不会苦一辈子,你们提前苦过了,接下来就该过好日子了。”
立即有人补上话:“大人说的是,就该高高兴兴地过日子,有大人和东家照顾,想过苦日子都难。”
秋梦期点了点头:“这些年货都是你们东家出银子买的,我不过是跟着后面沾了点光,往后你们跟着她好好干就成。”
“是,谢谢东家,东家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这边王小宝他们在发年货,和这吴嫂她们一边聊着天,大家伙得知别的工坊年底还能多拿一个月的工钱,另外还有过年的红包,还有那么多的年货,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一个月一两,一年下来就有十二两,再加上年末奖和红包,就能在乡下建个小房子了。”
“你这眼皮子太浅了,攒个二五年,在城里买个小间,不用回乡下去看人脸色,岂不更舒服?”
“还是你脑瓜子转得快,只要作坊一直有活儿,哪里还要回乡下伺候别人。”
“如今咱们有这遭遇,家里人都不待见咱们,也不愿让咱们回家,要不是大人收留了咱们,怕是死在
外头了。”
“你就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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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那些人怕不是争着要来认咱们回去。”
“我可不回去,我挣钱自己花,难道还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于是有些人就上去问苏韵:“东家,等过年工坊就开工了吗?”
苏韵点点头:“过完年,等休息够了,初十这样开工。”
“我们都休息好些日子了,巴不得初一就开工。”
秋梦期笑道:“哪有初一就开工的,大年二十初一就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工作的事,哪能急呢。”
听她说阖家欢乐这几个字,旁边的几个女人忍不住面露悲戚之色,秋梦期见状,道:“看吧,我刚说完,不能这么敏感,你们没家,我不也是无父无母,在衙门也是跟着一群没有爹娘的人一起做伴,可年还不是照样过嘛。”
苏韵听到这话,垂眸不语。
其他人听了,才知道原来县太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突然觉得好像自己的身世似乎也没那么可怜的。
“就听大人和东家的,初十开工。”
王小宝他们很快就发完年货,苏长越跑过来,拉着秋梦期的袖子道:“姐夫,发完啦,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秋梦期看着天色,转头看着苏韵道:“韵儿,要回去了吗?”
苏韵嗯了一声:“天快黑了,就回吧。”
看着几人之间的互动,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大人和东家是一对儿,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
东家真是好福气,能找到大人这样暖心又好看,还能给人满满安全感的丈夫,真是羡煞旁人。
马车上,苏长越问道:“姐夫,明天还能再见到你吗?”
秋梦期心里叹气,但仍强撑起笑脸道:“今年腊月二九就是除夕,还有二天就过年,你姐这几天怕是不出门。”
“那你为什么不把婚期往前面定一点,你就能早点把长姐娶了去,这样想什么时候来家里就什么时候来,不用讲究什么规矩。”为了能找姐夫一起玩,苏长越直接把亲姐卖了。
秋梦期怎么会不想,她可太想了。
“婚期之事,都是循序渐进,急不得,不过你要是想见我,也可以来衙门找我,大福和小宝他们都在。”
苏长越眼睛亮晶晶,点了点头:“等明儿我问问我娘,她要是让我去,我就叫长姐陪我一起。”
那可谢谢你了。
秋梦期一脸热切地看着小舅子。
等马车到了苏家门口,秋梦期也忙跟着一起下车,想多跟苏韵多说两句话,只是顾氏方氏两妯娌听到门口动静也出到门外来,当着两个长辈的面她一下子不好说什么了。
倒是顾氏,见到秋梦期后,笑眯眯地走上来,道:“梦期啊,今天跑一天累了吧。”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秋梦期如今落在顾氏眼里,怎么看怎么好,特别今日还穿着一袭红衣外袍搭着白内衬,衬托愈加地唇红齿白,笑起来特别好看。
两人刚定亲,
还不适合改口叫岳母,
秋梦期赶忙回答:“伯母,我就跟着去看着玩儿,不累的,倒是韵儿,眼下作坊什么事都得靠她打点,您该多心疼心疼她才是。”
“韵儿有她二叔和弟弟妹妹帮着倒还好,你又忙着衙门的事,又跟着跑工坊,可别累坏了身子才是,最近看你都瘦了,趁着过年这几日,好好歇着,别太辛苦了。”
丈母娘安慰,这让秋梦期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她偷偷瞄了瞄一旁的苏韵,对方站在母亲身边,脸上表情淡淡,不过神情也格外柔和,眼睛也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这让她心情也跟着稍微上扬。
她点了点头道:“多谢伯母关心,我会的。”
苏韵这时才出声:“天快黑了,你早些回去吧。”
顾氏见女儿下逐客令,不高兴了,瞪了她一眼道:“你们出去一天,晚饭还没吃,让梦期留下来一起吃饭再走。”
“娘——”
“伯母,不用了,”秋梦期忙道,“这老天看着要下雨,韵儿也是为我考虑,待会儿天黑了周转不便,我就不留了,等过年了,到时候我再上门给您拜年。”
顾氏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强留,嗔道:“这孩子,你就护着她吧——行吧,你自个儿小心点,外边天寒地冻的,回去熬点热汤暖暖身子,晚上睡觉用热水泡泡脚,加点姜片——”
絮絮叨叨说一堆,秋梦期却从中感觉到了浓浓的暖意,她眼眶热了热,赶紧点头应下:“好,我回去就照您说的做,让春桃煲汤,晚上睡觉之前也泡泡脚。”
她的乖巧听话,让顾氏心里很是满意,越发舍不得让她回去,还是一旁的苏韵见她还要唠叨几句,道:“娘,再说下去可真的要天黑了。”
“你这孩子,自己的夫婿不自己交代,娘帮你交代你还不耐烦。”
众人莞尔,苏韵脸上微赧。
秋梦期不舍得大伙说她,忙道:“外边冷,伯母和婶子弟弟妹妹也赶紧进屋,我这就回去。”
说着上了马车,众人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这才携手进了屋。
马车上的秋梦期,心情相对还是比较愉悦,今日苏韵见她,虽说没有笑脸相迎,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再想到她母亲如此喜爱自己,感觉今天收获还是不错。
回去后,让春桃煲了汤,晚上睡觉,又用热水煮着姜片泡了脚,把丈母娘交代的,都一一照做了。
如果有手机,她觉得她会把汤盅和泡脚盆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并配上文案:年二五,丈母娘交代的任务:喝汤+泡脚。
不出意外,顾氏会到她的朋友圈里面奉献上一枚小心心。
也许是心情好,或者是泡脚的缘由,秋梦期睡得特别好。
以至于做了一个颇具童心的一个梦。
梦里,两个四岁左右的小女生,正躲在小区花园的角落里玩过家家。
蓝衣卷发的小姑娘道:“苏韵,这次我要当爸爸,你来当妈妈。”
苏韵小公主想了
想,觉得好像也行,不过还是有些质疑地问道:“可你会当爸爸吗?”
“会,爸爸就是消失很久很久才回家,等回家了,把包包一丢,然后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你当妈妈得要做饭,还要收碗洗碗,还要带孩子。”小秋梦期表示自己完全可以胜任爸爸的角色。
“可我们没有孩子呀?”
“不然让咪咪当我们的女儿。”
咪咪是小区里的一只流浪猫,一只头上有一个心形毛色的大胖猫,平时两个小姑娘经常从家来偷东西喂它,它跟她们很亲。
“好呀,我最喜欢咪咪了,就让咪咪当咱们的孩子。”小苏韵拍了拍手。
“我们去找咪咪吧。”小秋梦期伸出手,去拉苏韵。
于是两人手牵手,朝咪咪常出现地方跑去。
“咪咪——咪咪——爸爸来啦——”小秋梦期那角落喊道。
“咪咪——妈妈在这里——”
平时只要叫上两声,咪咪就会出现,可今日叫了好久,那只可爱的大肥猫却一直没出现,小秋梦期有些着急,咪咪可是她们的孩子呢,而且她是孩子的爸爸,总得做点事,平日她们家里出现什么事情,都是爸爸在想办法,妈妈负责哭。
她抬起小短腿,要翻过围栏。
却被小苏韵拉住蓬蓬裙道:“期期,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咪咪。”
“围栏太高了,你会摔下去的,不要过去。”小苏韵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担心。
“不行,咪咪是咱们的孩子,我一定要把咱们的孩子找回来。”
说着不顾阻拦就往栏杆上爬上去,但很快悲催的,刚爬到上面没抓到地方就一头栽了下来,额上痛意传来,耳边是小苏韵的哭声。
这一摔也把秋梦期给摔醒了。
她心有余悸,摸了摸脸,还好,只是个梦。
如今梦醒了,她靠在床头,却陷入了沉思。
这个梦怎么这么熟悉,小区里确实有一只叫做咪咪的小猫,可后来小猫不见了,秋梦期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和苏韵一起玩过,脑子里对于初中之前的记忆几乎少得可怜。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了这个梦。
毫无征兆的,跟上次梦到在秘密基地被暴揍的画面,被揍之后,还发现了郝恬在背后的小动作。
她其实有些怀疑,后面的对话她原本一开始就听到了的,只是后来忘了,直到上次做梦才又梦了回来。
只是为什么会缺失这一段记忆,她也觉得很奇怪。
如此一结合,难道今晚这个梦,也是以前发生过的?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额头上也有一个小疤,具体怎么留下的已经不记得了,问她妈,她妈说不小心摔的,再问细一点,她妈就骂道:“你从来就不好好走路,一天摔十几轮,我哪里记得是哪次留的疤。”
这么大的疤,她妈却不细说,很是奇怪。
她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没想到居然梦回刚才的梦境,她从围栏上一头栽下来,额头磕在下边的石头上,顿时头破血流,疼得她哇哇大哭。
小区里的保安迅速跑来——很快她妈也来了。
她被送往了医院。
这个疤就这么留下来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秋梦期变得沉默了,她以前居然和苏韵一起玩过过家家,她还把这些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小时候曾经那么好,长大之后却像陌生人那样对待她,她应该会失望吧。!
第 111 章 除夕之夜
除夕很快就到了。
以前在京都,苏家除夕这天,要跳傩舞、贴春联、封井、放爆竹、吃年夜饭、守岁等等,隆重得不行,然而今年一家人被发配戍边,颠沛流离,幸得遇上秋梦期,加上苏韵的制盐法,这才又从官奴遣犯回归良民身份,可谓是一波三折险之又险。
历此劫难,一家人也变得低调许多,连过除夕也不过只贴了副新联,做了一桌年夜饭就过了。
跟着当地人的习俗,下午酉时就开始吃饭。
往年在京都因讲究规矩还分桌而坐,如今一家十个人刚好凑成一桌。
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鸡鸭海鲜,香气四溢。
苏学林和苏二爷斟了点小酒,苏长平作陪。
苏二爷问道:“大郎,听说你们酒坊新酿了米酒,可还有存货?”
苏长平摇了摇头:“眼下饥荒,粮食珍贵,长姐只让购买了五百斤稍微试一下,酿出近四百斤米酒,一下全被抢光了,只留了几十斤一直没拿出来。”
苏二爷满眼殷切,他觉得苏长平多少还是会拿有几斤放家里。
苏学林道:“韵儿做得对,如今别的州郡百姓都吃不上饭了,就算有粮食也得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哪里能舍得拿来酿酒,我看这甘蔗酒就不错,口感甜润,香味芬芳馥郁,好喝。”
苏二爷忙道:“大哥说的是,往年咱们喝的都是浊酒,如今有赖韵儿咱们能喝上这等烈酒已经是不易,哪敢奢求能喝米酒。”
苏学林看了他一眼,敲打道:“你如今走了商途,结交的都是商家巨贾,你可别把那些商贾的臭毛病带回家。”
顾氏见他开始念经,没好气道:“除夕团圆饭你也不消停一会儿,别忘了你现在穿的衣裳吃的美酒,可都是靠从商挣来的银子,别摆着一副清高文人的样子。”
苏学林再次被老妻下面子,尴尬不已,但如今他在家中没啥贡献,更谈不上什么地位,不好出声反驳。
倒是苏二爷忙替他解围道:“大哥说的也对,文人自当有文人的节气,商贾也有商贾的原则,就算从商,咱苏家人就算从商也要做那儒商。”
苏学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二爷道:“照我说,今年咱们家遭此劫难,而今能转危为安,最大的功劳就是咱大姐儿,我提议,大家来敬韵儿一杯。”
众人纷纷附和。
苏韵摆手笑道:“二叔说笑了,家里能好起来,都全赖一家人一起帮的忙,怎能只算我一人功劳,况且也幸好有秋大人做靠山,不然我再怎么有点子,也未必能有施展的机会。”
顾氏听她提到秋梦期,忍不住掩嘴笑了。
苏二爷忙道:“秋大人对苏家是有大恩,我等没齿难忘,但大姐儿的功劳也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来,韵儿,二叔敬你一杯。”
苏韵不好推辞,赶紧举杯回应。
苏长平和苏卿琳也跟着举杯敬长姐,苏韵又灌下第二杯。
苏卿萱见状,生怕落后,也赶忙举着手中的汤碗道:“我也要敬长姐。”
顾氏见状,忙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大姐已经喝了两杯,这酒烈得很,再喝可就要醉了。”
苏韵笑道:“不打紧,喝了大郎和琳儿的,怎么能独独少了萱儿的一杯呢。”
苏卿萱一听,高高兴兴捧起自己的汤碗,和苏韵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一副豪气万千的模样道:“干了。”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原本规规矩矩的气氛终于变得欢快起来。
苏长宁和苏长越兄弟二人见堂哥一家都给大姐敬酒了,也不甘示弱,捧着杯子要给自家大姐敬酒,苏韵来者不拒,几杯酒下肚,一张俏脸也跟着变得红扑扑的。
顾氏心疼道:“我的儿,再喝可就醉了。”
“倒还不至于,更何况,没有给爹娘敬酒呢,怎么能罪。”
苏韵说完,斟满酒杯,起身离座,为父亲敬酒。
对她来说,这一年经历的这些事情,开局就是发配的地狱模式,以她自身的能力根本无法自保,父亲、叔叔和弟弟们,为了护住她,几乎都受了鞭挞之苦,每个人都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这才使她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在那样的境况下还能保全自身,全须全尾地来到岭南,开始扎下根基。
母亲顾氏,更是给了她全新的母爱,补全了心里这么多年来的残缺。
即便父亲死板苛刻,可也对她疼爱有加,能成为苏家人中的一员,她无疑是幸运的。
苏学林见女儿过来赶紧起身,结结实实接了女儿这一杯酒。
原本被老妻给怼得颜面无存的老脸终于变得欣慰:“好孩子,你这一杯酒,爹是要干了的。”
顾氏方氏等人也随后一并饮了杯中酒。
和往年不同,今日的几个菜都是妯娌二人亲手做的,几个子女跟着打下手,大家吃起来也觉得格外美味,一时间屋内饭香四溢暖意融融,一家人欢笑不断,竟比往年还要开心。
吃到一半,苏学林问道:“不知梦期那边是怎么过的年,他无父无母,身边就带着两个下人,大过年的未免也太冷清了,早知道将他接来家里一起吃年夜饭。”
顾氏也颇为遗憾道:“如今他和韵儿才定亲,先前又怕你执拗那些繁文缛节,也不好叫他过来,如今你倒是提出这个事了……罢了,都用过饭了,也不好这个时候再叫人来。”
苏韵听着,没有吱声。
直到夜幕降临,一家人守在大堂,围着火盆子烤火,一边喝茶一边守岁。
苏长越和苏卿萱两个小家伙哈欠连天,被送回屋睡觉。
苏韵坐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苏长平,冲着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苏长平会意,见她出堂屋一会儿后,也跟着起身。
果然苏韵就在屋外拐角处等着他。
“长姐,怎么了?”
“我要去一下衙门,你驾马车送我过去。”
“好嘞,我去套马,外
边天冷,长姐多穿件衣裳。”
“??[”
顾氏这才重新展开笑颜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你今天嘴没那么碎。”
“嘴碎说的是你们这些无知妇人,我何曾嘴碎过。”苏学林举杯斟茶,兄弟二人继续清茶淡话。
顾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转过头和方氏苏卿琳嗑瓜子说悄悄话。
……
另一边秋梦期和春桃姐弟,还有大师兄他们一起吃了团圆饭,饭后又凑在一起烤火玩叶子戏。
根据朝廷规定,衙门从年二五开始就不办公了,要放十五天的春节假。
秋梦期也给手下几个人放假,王小宝家里还有个奶奶和妹妹,瘦猴如今有了烧烤摊,这几日忙着开店挣钱,至于六子和细狗,两人都是孤儿,如今住在衙门,另外还有大福春桃和大师兄,至于老宋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今晚留在衙门的算她在内尚有六人。
玩了一会儿牌的秋梦期就借口回屋了,她从柜子里拿出秋植的官凭文牒,摊在桌子上,跪在桌子的跟前念念有词。
“哥,如今你已经去了快一年了,我以你的身份活着,也不能为你修坟立冢,实在是罪过,我答应你,待禾家之事一了,定会将你带回家乡,建坟立冢,与爹娘葬在一处。”
“今日除夕,希望你在那边也一切都好。”
衙门没有设置祠堂,就算有她也不好光明正大给秋植烧香祭拜。
念完之后,坐在桌前,轻轻叹气。
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苏韵,也没想到自己和她之间居然还有那么多的牵绊,只可惜自己迷迷糊糊磕磕绊绊,似乎也还没能攻克她的内心。
想到如今形单影只,环抱自身不胜孤寂。
一颗心飘飘荡荡的,不知道往何处依存。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方巾,上面普普通通的针脚,没有什么出彩之处,用的还是十字绣的手法,但还是能看得出是咪咪的大肥脸。
摩挲了两下道:“咪咪啊咪咪,你能不能保佑我,快点登上你妈咪的那只小船呀。”
想到苏韵,心里就是无限的怜惜。
就在昨天晚上,她还梦到了她。
梦到自己路过她们家的楼下,听到她妈在骂她。
“你这个灾星,要不是你,你爸怎么会死,你吃什么不好,非要吃雪糕,要不是为了给你买雪糕,他会穿过马路,他会死吗——”
“你怎么不自己去买,你去买他就不用死——”
“你给我跪在这里,跪到明天早上。”
“还有,你上次考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第一名,我每天辛辛苦苦打了三份工,给你买那么多的资料,让你
住这么好的房子,读那么好的学校,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就是这么回报为你死去的父亲——”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你下次要是再拿不下第一名,我就去你们学校看看,到底是谁让你鬼迷心窍——”
秋梦期从来不知道苏韵的母亲居然是这个样子,在别人面前,她只是一个望女成凤的母亲,每天忙活几份工作和兼职,为了供女儿读书,供小区里那价值不菲的房子。
她寡言少语,就算与人交流,但也都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却不是秋梦期如今所看到的,歇斯底里,将丈夫的死都推到女儿身上的疯子。
梦醒的时候,心里除了难过就是心疼。
她的韵儿那么优秀,原来背后居然是山一样重的压力,可那段时间,自己却在处处跟她作对,处处将她冤枉。
她不回应,自己就认为她在清高。
她那不是清高,她是根本没有心思放在这些幼稚的事情上啊。
秋梦期趴在膝盖上,想起刚到封乐不久的那个晚上,自己出言讽刺她,居然能这么快进入了苏卿韵的角色,讽刺她对原身家人的接受度如此丝滑,说她母亲知道了会如何作想云云。
她唯一为自己辩护的是,她母亲后来也没活多久,母亲死后房子被收走了。
如今想来,她的童年,只有她爸还活着的时候是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时候,再到后来,就再无快乐和自由可言,自己却浑然不觉,不仅忘记了她们曾经相处的时光,还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越想心越痛,难过得要死。
恨自己双眼蒙蔽,看不到她的辛苦。
然而就在自怨自艾的当口,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恹恹道:“谁呀?”
外面是春桃的声音:“大人,苏姑娘来了。”
秋梦期闻言,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然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朝门口方向跑去,一把打开木门,焦急问道:“韵儿来啦,真的吗?在哪儿?”
春桃看着自家主子如此失态的模样,笑着指了指前方:“喏,那不是吗——”
秋梦期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身着暗红色大麾亭亭玉立的身影立于院中的大树下,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人吗?
一瞬之间,惊喜涌上心头。
原本不尽戚戚的心情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难以言喻的激动。
大年除夕,天寒地冻的,她居然来找自己了。
不是在做梦吧。
再不做他想,秋梦期三步并作两步朝苏韵的方向跑去,等站定的时候,心口还是怦怦直跳。
“你——你怎么来啦?”
“怎么,不想见到我吗?”苏韵上下打量着她。
“当然不是,我只是太意外了,我还以为我眼花耳聋听错看错了呢,快,进屋吧,外边太冷了。”
苏韵被她牵着手进了屋,屋里一片暖意融融,烧了炭火。
秋梦期帮她将大麾解下来,又摸
了摸她的手道:“手冰冰的,快过去烤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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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她激动得忙前忙后的样子还是大大地取悦了苏韵,对方原本冷峻的眉毛也变得柔和起来。
秋梦期一阵忙碌之后,这才坐到她身边,道:“这么晚了,吃过团圆饭了吧?”
苏韵点了点头:“吃过了,你呢,都吃了什么?”
秋梦期笑了,露出整齐的一口白牙,掰着手指头给她报菜单:“春桃负责汤,我炒了个糖醋排骨,大师兄炖了羊肉,六子炒了个鸡,细狗负责海鲜还有大福,大福负责烧火煮饭,嘿嘿——”
苏韵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嘴角不知不觉也跟着微微翘了起来。
或许是今晚多喝了几杯酒,让她心里也热乎了几分,没了往日那么疏离。
酒意上脸,双颊粉红如一朵娇花,迷得秋梦期快晕头转向,直到听到苏韵问道,“好吃吗?”
这才赶紧点了点头,“好吃,大师兄煮的羊肉最好吃,不膻,吃了现在身子还暖呼呼的,细狗做的海鲜,生蚝鲜嫩肥美,虾子肉质紧实,都很好吃,除了我的糖醋排骨,有点翻车,没什么人夹,后面就都便宜二福了。”
说着她又问道:“你呢,你们年夜饭都煮什么了?”
苏韵把今晚煮的菜也跟她报了一遍,秋梦期眨了眨眼道:“听起来也很不错,不过你们有十个人,比我们这边六个人稍微热闹一些。”
苏韵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道:“明年就不止六个人了。”
秋梦期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心立马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咬着唇,看着苏韵,接着又咧开嘴笑了:“对,明年咱们有七个人,就不比岳父岳母家的少很多了。”
苏韵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看到了旁边桌面上秋梦期还没收拾的东西。
先是秋植的官凭和身份文牒,就知道在自己来之前她正在干什么,轻声道:“在想你哥吗?”
秋梦期点了点头:“嗯,想他,还……想你。”
说了又补充道:“比较想你。”
苏韵耳朵微微发热,她没有回答什么,顺手从桌边把那块方巾拿了过来。
秋梦期见状,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慢慢打开方巾。
很快,那只头顶着一撮灰色红心毛发的胖脸猫出现在两人的跟前。
苏韵原本一直勾起的嘴角在这一瞬间慢慢放下来。
让秋梦期没想到的是,对方眼眶一下就红了。
秋梦期心一提,赶紧抓住她的手,道:“韵儿,我最近经常做梦,梦到了以前一些忘记的东西和场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居然把以前的那些事情给忘了,你不要生气。”
苏韵抓着方巾的手紧了紧,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没关系,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头疼不疼?”
秋梦期不知道她为
什么问头疼的事情,她更计较她的前半句,赶忙解释道:“有关系,那些记忆对我很重要,可我不知道我居然把它们给忘了。”
“?_[(”
秋梦期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起来的——”
苏韵一听到这话,脸色却微微变了,打断她道:“不用想,不需要,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现在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
“好是好,可以前的那些记忆也很重要。”
苏韵摇了摇头,“你不是说了,活在当下和未来,向前看。”
秋梦期看着她这个样子,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以前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就不愿意让我想起来?”
苏韵本不想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但又怕一味隐瞒,闹得跟以前一样双方蒙在鼓里,造成了很多误会,于是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道:“以前你因为救了我伤了脑袋,想起这些事情就会头疾发作,医生建议不要刺激你,不要提起以前的事情,你以前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为了身体着想,就不再强逼着自己去想那些事好吗?”
不仅她不愿意秋梦期想起,连自己每次想起那场面也都会心痛不已。
秋梦期认真地看着她道:“真的只是因为头疾才不让我想?不要编谎话来骗我哦。”
苏韵没好气地瞪着她:“什么叫只是头疾,你要是听我话,就不要去硬想。”
秋梦期忙道:“我听你话,我不去想,但这些事情都是晚上做梦的时候自己跳出来的,它要是自己跳出来就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去硬想。”
苏韵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你要是头痛了要及时和我说,也好找大夫给你看看。”
秋梦期笑道:“以前没到这边的时候是三天两头头疼,可自从到了这里,都快一年了,一次头疼都没有,我都忘了以前我有那毛病了,估计是上一次发热昏迷,不知道启动到了那个机关,打开了记忆的阀门。”
说完才后知后觉,当日苏韵因为自己负荆请罪生气,怕是也害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想到这里,不由心虚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就上次去石盘村回来,惹得你不高兴了……”
苏韵端起旁边的茶杯,呷了一口茶,哦了一声道:“有这事?我忘记了。”
秋梦期羞恼,伸手去抓她的衣袖。
或许在酒精的作用下,苏韵难得放开,轻笑着捉住了她的手。
秋梦期直接像是被捉住了命门一般,瞬间就不动了,不舍得把手抽出来,但身子扭扭捏捏的还在一动一动的。
时至苏韵主动放开了她的手,将那方巾展开又看了一遍。
修长的手指摩挲过那只大脸猫的针脚,眼里是止不住的柔情,嘴上却嫌弃道:“这针脚,还真不是一般的烂。”
秋梦期害羞,扑上来要去抢那方巾。
方巾却被苏韵紧紧攥在手里。
她又不敢真的抢。
两人玩闹一阵,
秋梦期这才问道:“今天除夕夜,
你爹舍得让你过来?”
“反正没拦着。”
秋梦期一听,嘴角都压不住,疯狂上扬。
“他……和你娘都挺喜欢我的样子……”说着也觉得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小耳朵红扑扑的。
苏韵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也跟着一热。
“你这么乖,他们当然喜欢你。”
“真的吗,那你……喜不喜欢我?”
“你说呢?”
秋梦期心里欢腾着,“我不说,我就想听你说。”
“你什么的都没说,想让我说什么?”
“我怎么没说,我都表现得那么明白了——我——我还绣了那只大脸猫,那那可是我们的孩子呢。”
当年的童言无忌现在被拿到这里来说,饶是苏韵淡定,也忍不住耳朵发热。
“我觉得我表现得也明白了,你还需要我说什么?”
“你你你——你简直无赖,你学我。”
“我没有,我只是借用你的逻辑而已。”
“我是真的才知道你这么坏。”秋梦期说着,羞恼地又去抢她手里的方巾。
苏韵将抓着方巾将手背在身后,秋梦期半跪坐在椅子上,拉着她的衣袖,口中道:“好老婆,把方巾给我——”
苏韵被她这一叫给叫得心软了,把手放到身前,压着心口剧烈的跳动,道:“方巾不是绣了给我的吗,怎么还要抢着要回去?”
秋梦期大胆地将心里的那句称呼喊出来后,有些害羞,但叫了都叫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道:“因为绣得不好,等我重新绣一张好的再送给你。”
苏韵不舍得放手了,道:“丑是丑了一点,但我觉得很可爱,我想留着。”
秋梦期看着她热烈的眼睛,原本想拿方巾的心思歇了下来,抬起眼睛看着她道:“那你不许嫌弃。”
苏韵将方巾小心叠好,小心翼翼放入胸口道:“不嫌弃。”
秋梦期看着她如此珍惜的样子,心口胀胀的,再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第 112 章 韬光养晦
苏韵被她抱在怀里,觉得两个人的心似乎在这一刻贴很近,她轻轻摸索着,找到对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秋梦期感受到她的动作,脑海里像放烟花一样,激动不已。
靠着她的耳边轻声问道:“今晚不回去了吧。”
苏韵这才掰开她的手道:“长平还在跟六子他们打牌等着我呢,可以晚点回,但不能不回。”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心意相通,秋梦期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对方,但苏韵的父亲是个老古板,而且今夜还是除夕夜,把她留在这儿也实在不合适,好在今天晚上得到的甜已经超过以往,她可以靠这些好好回味一阵子。
不能太贪心,她告诉自己。
两人坐在炭火炉子边上,膝盖碰着膝盖,胳膊碰着胳膊,心里热乎乎的,身体也是热乎乎的。
秋梦期总觉得一切美好得不太真实,毕竟在这之前,她还在自怨自艾着孤家寡人无处依靠。
她忍不住用碰了碰苏韵的膝头,轻轻地又叫了一声“老婆”。
苏韵抿着唇,佯装没有听见。
秋梦期厚着脸皮,又叫了一声。
苏韵抬头,嗔了她一眼。
秋梦期心一荡,凑过来拉她的手,苏韵这下没躲开,任由她牵着。
“你今晚喝酒了呢。”
苏韵嗯了一声:“家里人,喝了几杯。”
“怪不得说话有酒香味。”说着就凑过来。
苏韵赶紧伸手定住她的脑袋,道:“坐好。”
秋梦期道:“好吧,被魔法定住了,你今晚喝了酒,酒精可能会让你做出以往不会做出的举动,但我可都把今晚的一切都记住了当真了,等明日或者后日咱们再见面,你不许变成平时的模样。”
“平时什么模样?”
“冷冰冰的,还很凶,感觉离我好远好远。”
“我很凶吗?”
“有。”
苏韵轻笑:“我没觉得我凶,肯定是你平日做什么亏心事,见到我的时候才觉得我凶。”
“天地良心啊,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既然没有,下次觉得我凶的时候你再提醒一下我,我好好反省一下。”苏韵认真道。
“我可记下了。”
苏韵生来被爱的时光不多,大部分的时间是在不被待见中度过,少时被母亲嫌弃,长大了秋梦期对她的态度更不用说,还有身边那些人,对她的退避三舍。
至于那常俊,为她表象迷惑,更是她用手段勾来的,他的痴迷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如今突然被这么一个自己又有好感的人黏糊着,让她情感满溢之余又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她伸手捏了捏眉心,想赶走这种虚晃的感觉。
秋梦期见状,担心道:“老婆,你没事吧?”
苏韵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摇了摇头,赶紧转换话题道:“对了,那卢顺义在年前到处走动,不出
意外的话,
”
,
她才能感觉到所有的一切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秋梦期听她说到卢顺义,哼了一声道:“巴不得他走,他在做事还不方便,等过年了要改革税法,他不在我们怎么弄都行,也没人去告密,反正凑足整数上去就可以了,眼下有几个作坊,交上来的税都不少,若是按照往年的四五万总数,就算不征丁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韵摇了摇头:“你忘记年前送过来的那道圣旨了?”
“没有忘记啊,皇帝把王家的田地给私吞了,还让我们代为把王家的田地租出去,怎么了?”
“上面有一条,说王家抄家的十万两银子,将交由皇帝近期派出的循行使者查验后送往京都。”
“哦,记得了,不过这个循行使者是什么东西?”
“代替中央政府循行视察地方,相当于钦差大臣。”
秋梦期听了,皱着眉头道:“你是说皇帝会派人来封乐巡行。”
苏韵点了点头,“如今别的地区到处民不聊生,等这些使者到了封乐,见到百姓安居乐业,你说那些人会怎么想?”
“说我是个好官,百姓在我的治理下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呗。”
“倘若皇帝是个好皇帝,朝廷是个好朝廷,你这话没错,而且理应受到褒奖才是,可如今国库空虚,士绅阶层不用纳粮缴税,全靠从老百姓身上搜刮,皇帝动不了官绅,又急着想要建造地宫和九重塔,从别的地方已经捞不到钱了,唯独你这里土地肥沃,百姓丰衣足食,不薅你薅谁。”
说完话,看到秋梦期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苏韵赤着耳朵将她的脸拨开道:“做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
“觉得你分析问题的时候很好看。”
“那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说的什么?”
秋梦期摇了摇,这才集中精力慢慢回想到她刚刚说的内容,等回过神来,两条好看的眉毛瞬间就纠在了一起。
“因为我肥,所以逮着我薅羊毛,我治理县份有方我还挨多宰一刀,这是什么道理,要真是这样,那我直接摆烂。”
苏韵笑了:“你要是摆烂,底下的老百姓就吃不上饭了。”
“这——我不管,反正要是把封乐的征税标准提高,我不干,拿我的钱去修仙干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想得美,逼急了到时候我真的反了他们司马家。”
“口气真不小,请问你现在有什么资本,凭什么反,不说别的,一旦你造反,朝廷要是下旨让台山会所来平你的乱,你能否扛得住?”
秋梦期立即不服气地反驳:“石巍区区一个千户,台山卫所最多不过一千二百人,我们如今也有三百多民壮,这些人可都是训练有素,一个顶仨,我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苏韵看着她,似笑非笑,等她说完了,道:“台山卫所不过是举个例子,要万一派的是岭南节度使带兵来镇压,你又如何?”
“许牧通不是
跟咱们有交情嘛……”说完也心虚地笑了。
“和许牧通的这点交情还不足以让他能向我们倒戈。”
“道理我都懂,
但是让我一再忍让,
任由上头的人割韭菜,我也觉得心里不爽。”
苏韵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手准备,有备无患,你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甘向人奴颜屈膝,那就只能自己制定规则,如今离天下大乱或许还有一段时间,但真的要等到那个时候,那就晚了。”
秋梦期看着她,目光灼灼,“老婆,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苏韵对于新称呼还有些不太适应,但又喜欢她这么叫着,忍着羞意回道:“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对象,包括手握兵权的大将,还有商贾巨富,以及老百姓。”
她分析道:“目前我们正在向商贾巨富的方向发展,这一块或许还不算太被动;至于兵力,许牧通将是重点发展的对象,所以我们的玻璃厂也要尽快建立起来,通过巨大的利润诱使其进入我们的阵营;至于老百姓,千万不能小看这些底层的一群人,毕竟学过近代现代史,你知道人民的力量,小米加□□怎样获得天下,这一切都与这个阶层的人民是分不开的。”
秋梦期道:“那我们要怎么拉拢最后这部分人?”
“这件事情我们现在正在做,而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土地,农民对土地的热爱是与生俱来的,一有了土地,他们就把整个生命投入土地中。当然,前提是田税还不能太高,有了土地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也会愿意为了守护这一份希望提刀上阵杀敌。”
秋梦期听了,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整个国家土地兼并这么严重,想要土地就得从士绅土豪手里花钱买,哪里有那么多钱?”
苏韵:“眼下暂时是要通过合法手段一点点收拢,但你是否想过,一旦发生战争,财富的分配方式就会被打乱,一切都是赢家说了算。”
秋梦期听到苏韵这话,睁大了眼睛。
苏韵:“要利用战乱这把利器,从士绅土豪手中夺回田地分给农民,因为一旦等天下定了,等这个阶层的人站稳了脚跟,他们就有了谈条件的资格,这将会是一段长期的拉锯战,这样的拉锯战能拖垮任何一个政权。”
“当然,不是所有的官绅土豪都要赶尽杀绝,譬如赵家这一类,先前我们确实也是通过几个方面的条件和他们交换了土地,以后也尽量按这个方法走。但如果是一些皇亲国戚,王室贵胄,他们因为是皇帝的亲戚,就可以理所当然不事生产,天生就能享受人间财富,这样的人,是没有任何条件可谈。”
秋梦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暂时韬光养晦,把封乐打造成一个基地,或者说是一个示范区、根据地也行,明面上好好当你大焱的官爱护百姓,另外开辟暗线,积攒财富,招募人手,打造兵器,购置马匹,将我们的范围逐渐扩大,为将来做好准备。”
秋梦期点了点头,表示全力支持老婆的做法。
“既然
现在说好了的,到时候遇到事情了可不许冲动。”
“行吧,我尽量克制,我要是冲动你提醒我就是嘛,”
秋梦期笑笑,“对了,等咱们成亲了,你到了衙门,是不是就可以帮我处理政务了,我去招募兵马解决外头一些难缠的事,你坐镇就好。”
苏韵未置可否:“离成亲还远着呢。”
“哎,我也觉得好久,还要半年呢,早知道当初让郡守大人把婚期给提前一些,也不至于要等那么久。”
苏韵没理会她的抱怨,道:“好了,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秋梦期闻言,瞬间嘴嘟了起来,表示她还没处够。
但想到确实已经是深夜了,实在不好多留,若换做是她去苏家,再晚一点问题都不大。
只得依依不舍道:“我送你回去。”
“送我到门口就行。”
“我想看着你进家门口嘛,又没个电话微信什么的,到家了还能报个平安。”
“除夕佳节,这县份又是你掌管,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送来送去,天都亮了。”
秋梦期不依,两人拉拉扯扯地出到外边,见到苏长平的时候,这才放开了手。
最终在苏韵的眼神压迫之下,秋梦期将二人送出到门口就被定住了,依依惜别地与她道别。
走的时候又扒拉到马车边上道:“你今晚上揉了两次眉心了,要是不舒服我明天找老宋头给你看病去,要有心事烦扰你就跟我说,你现在有我,我能给你排忧解难。”
苏韵听着她细细询问,定定地看着近在迟尺的一张容颜,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会儿,没有任何烦心事了,快回去休息吧。”
秋梦期闻言,眉眼也弯了起来,道:“没有烦心事就好,我看着你走。”
苏韵这才放下车帘。
等马车终于消失在视线中,一旁的春桃终于忍不住道:“大人,您和苏姑娘又不是不见面了,怎么今夜格外不舍?”
秋梦期才不想跟她分享今天晚上的喜悦,得意道:“不告诉你。”!
第 113 章 拜年啦
年初二初三,外嫁的女儿女婿都纷纷回娘家拜年了。
秋梦期虽然只是个准女婿,但想要去丈母娘家拜年的心思却一直热乎,尤其是年三十晚上,苏韵接收和纵容的姿态,让她恨不能时时与她相对,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想到苏家来到封乐,也没什么亲戚,除了初一之外其他哪天都合适,可等礼物备齐了,已经是初五,于是初五一大早,提着礼品坐着马车迫不及待地直奔苏家而去。
前来开门的是苏长越。
见到门口站着的是秋梦期,他开心朝后头高喊道:“爹——娘——姐夫来咱家拜年啦——”
苏家上下听到声音的,呼啦一下全都跑跑到门口来迎接。
秋梦期忙让大福从马车上把礼物给搬下车。
苏韵也听到了门口的声音,挽着母亲的手臂前来相见。
秋梦期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双颊发红两眼放光,看着她的眼神里诉说着丝丝情谊。
苏韵站在母亲身边,亭亭玉立,被她时不时瞟过来火热的眼光给盯得两耳发热,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避开她的目光,吩咐弟弟们跟着一起把礼物搬进来。
顾氏笑眯眯道:“这孩子,来就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
秋梦期道:“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希望能入了伯父伯母的眼。”
众人皆在,她克制着保持着腼腆的姿态,嘴角噙笑,一一回应着苏韵家人的问候。
“这是给伯父的砚台,叫做贺兰砚,被誉为北地郡的‘蓝宝’,希望伯父喜欢。”
这玩意儿看似古朴,但却是前朝的宝物,苏父怎会不喜欢,但仍板着脸道:“破费这个做什么,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哪里来那么多银子,可别学那些贪官污吏的做派。”
秋梦期忙道:“几个作坊我都有股份,给您买个砚台的银子还是能出得起,还请伯父不要嫌弃。”
苏父这才伸手接过来,摸着胡子细细把玩了一番,果然爱不释手。
“这是咱们封乐本地产的珍珠,是赵家三姑娘亲自培育出来的大品珍珠做成的项链,伯母戴上它刚好合适,更显雍容华贵。”
大伙一听说是大品珍珠,都倒吸了一口气。
所谓大品珍珠,直径五分至一寸又五分的为“大品”,价值一粒千金。
顾氏也忙道:“如此珍贵的东西,用在我身上,岂不暴殄天物。”
“伯母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珍珠培育出来就是为了让人佩戴,若是束之高阁,那就不能体现其价值了。”
苏韵笑意盈盈接过来,亲自给母亲带上道:“此物若是卖到京都,定是引得那些贵妇们疯抢。”
顾氏一听,哪里还舍得拿下来,向着方氏道:“果真好看?”
方氏连连点头。
秋梦期忙将另外一个配饰奉上道:“这是婶婶的,也是赵家培育的大品珍珠,是另外一个颜色。”
方氏没想到自己也
有,
∷,
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苏韵接过来给她戴好,妯娌二人相顾一笑,互相品鉴。
“琳儿也有,是一对耳坠,这个是赵竹亲自打磨。”
苏卿琳盈盈上前行了谢礼,接过耳坠。
“琳儿,来,我给你扮上。”
苏韵将苏琳拉到一边,为她套上耳坠。
秋梦期看了一眼道:“珠宝赠美人,这话说的是一点都不错。”
苏卿琳脸色微红,悄悄往苏韵身后站了一步。
苏韵嗔了她一眼道:“注意点身份。”
秋梦期笑了,但也知道不妥,后退一步不再看向苏卿萱,道:“宝剑赠英雄,珠宝赠佳人,我这是赞赏眼光,并无其他不敬之意,若是冒犯了,琳儿尽可告诉二叔,让二叔打我就是。”
苏卿琳忙道:“正如姐夫所说,不管是珍珠绸缎还是文房四宝,都各有用处,或为人添色,或愉悦人心与人便利,并无什么冒犯之处。”
苏韵也不过是调侃,几l人相视而笑。
倒是一旁的苏卿萱按捺不住了,伯娘母亲和姐姐都有了,接下来是不是到自己了,可她哪里敢问出来,扭扭捏捏地缩在母亲背后,探出个小脑袋,就等着姐夫叫她。
苏韵见着好笑,招招手将她拉出来站到自己跟前,冲着秋梦期道:“看看你这个姐夫给咱们萱儿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姐夫这一词从她嘴里说出来,秋梦期听了就忍不住欢喜,这也是苏韵少有的欢快的时候,她喜欢她这样放松的表情,她赶忙从礼物堆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送到小姑娘的跟前道:“珍珠耳链,喜不喜欢?”
圆润珍珠在日光映衬下发出柔和的光芒,一下子就俘获了小姑娘的芳心。
“喜欢!谢谢姐夫。”苏卿萱说完,转头就去找苏韵,“长姐,你帮我。”
苏韵自是愿意代劳。
秋梦期这才冲着苏二爷道:“劳二叔久等,您的这个礼物,可是我利用特权,从长平酒坊里拿到的,是韵儿新酿制开发的美酒,他们还没往家里拿,反倒让我得以借花献佛了。”
苏二爷一听是酒坊的新酒,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道:“劳烦大人费心,这礼物对我来说,当真是千金不换啊,如此我就笑纳了。”
秋梦期忙道:“都是自家人,二叔叫我梦期就好。”
苏二爷连道几l声好,接过酒壶,眼珠子直接黏在了壶身上,要不是方氏在紧紧盯着他,他绝对要当场灌上一口。
之后就是苏长平苏长宁和苏长越三人,这三个大小伙子站成一排,皆是一脸激动地盯着秋梦期,秋梦期早已做好准备,道:“你们三位的礼物院子里装不下,得到外头去看。”
三人相视一眼不明所以,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等众人出到院外的时候,瞬间眼前一亮,只见王小宝几人牵着几匹高大的骏马候在门外。
三匹不同的骏马,其中两匹身姿挺拔,毛色光泽如玉,高昂的头颈
双眼炯炯有神,透露出一股高贵的气息。
另外一匹是一头小马驹,也是不遑多让,可以预见未来同样是一匹骏马,不用说这匹就是专门给苏长越找的。
“此马叫做黄骝马,虽不及大宛名马,但同样骨骼坚固、体格高大、奔跑迅猛,对主人尤为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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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平早就按捺不住,长腿一垮跃上一匹黄骝马的背上,他稳住缰绳,感受着黄骝马身上的温热和力量,眼睛亮得吓人,面露喜色,看样子是满意极了。
眼看着每个人的礼物都送到位了,顾氏招呼大伙儿进院,道:“来一次就这么破费,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秋梦期笑笑应了下来,跟在后面的苏卿萱却问道:“姐夫,我们都有礼物了,长姐怎么没有?”
众人这才发现秋梦期没有给苏韵准备礼物。
秋梦期眨了眨眼:“你长姐的我也准备了,不过等晚点我再单独给她。”
“为什么要晚一点呀?”
方氏忙一把抓住女儿道:“小孩子家家那么多问题。”
顾氏冲着秋梦期道:“梦期,你先去歇息一会儿,伯母去弄饭,想吃什么和伯母说,我给你做。”
“我不挑食,您做什么我都喜欢吃,等会儿我去厨房给您打下手。”
走在前边的苏父一听,道:“君子远离庖厨,这些事让她们操持就好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为岳母分担辛劳,此乃孝道,将来等韵儿入了我的门,我也是要如此待她,这是作为丈夫的体贴,至于是不是君子,就无所谓了。”
苏父老脸一僵。
顾氏笑成了一朵菊花:“好孩子,有你这话就够了,去和韵儿说话去,厨房不用你帮忙。”
对于这个提议,秋梦期还是比较心动,她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苏父身边的苏韵,对方没表示,她则乖巧立于一旁。
苏韵则大大方方道:“走吧,我刚好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苏卿萱一听,也想跟上,被方氏给拖到了厨房帮忙摘豆子。
秋梦期跟在苏韵的身后,欲步欲趋。
等进了房间,她故作矜持地打量着四周问道:“你想跟我商量什么呀?”
上次晚上来,都没得好好瞧瞧这屋里的摆设。
如今仔细打量,清雅简单,走的是性冷淡风,和苏韵的性子大致一样。
“没什么要商量的,我以为你想跟我单独待一会儿,这才
把你带过来,莫非你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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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如今已经开始适应她总是如此直白的话语,但她终究还是面皮薄,耳朵热了热。
“大白天的尽胡言乱语。”
秋梦期嬉笑两声,额头蹭了蹭她的肩膀,“那行,我争取晚上多说一些露骨的话。”
苏韵白了她一眼,“你还想说什么露骨的话。”
“咳,我这个你就没我有经验吧——”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住了口讪笑道,“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苏韵果然神色一滞,随后背过身子道:“比起来我确实没你有经验。”
秋梦期赶紧贴上去,从背后揽住她的腰,“老婆不许瞎想,那个谁,就是个挂名的男朋友,以前其他人家的小姐都有对象,我也不好不合群——不过我对天发誓,我跟他真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我总不能抓着不放,再说谁能没点过去呢——”
“什么意思,你和谁有过去。”秋梦期酸溜溜道,常俊那厮那时候肯定还没能把苏韵攻略下来,苏韵也不可能让他得逞。
“我这是泛指。”
“哼,以前我是管不着,但以后你是我的。”
“我清白得很,不像你。”苏韵说着,想从她怀里挣出来,可秋梦期却不愿意放手,攥着她的腰,将她箍在怀里。
“你放开我,要是有人进来了——”
“进来又如何,反正我搂着我的妻。”
“还不是呢……”
“咱们现在就差个程序了,反正我是认定你了,地球爆炸世界毁灭我都不会放开手。”秋梦期说着,温热的气息就拍打在苏韵的耳边,让她耳朵痒痒的。
苏韵被她这直白的情话说得酥了身子。
“嘴上就说的厉害——啊”苏韵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耳垂处似乎被什么湿热的东西掠过,顿时娇声低呼了一声。
这一声听在秋梦期的耳中,秋梦期身子也跟着一软,更是用力地将苏韵给紧紧地抱住。
“你——快松手。”
秋梦期不说话,抱得更紧,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觉得怀里这副柔软的身体无一处不诱人,原本刚刚无心的举动却让她尝到了甜头,于是变本加厉地朝她的耳尖处凑过去。
苏韵顿时身子一僵,整个人直接瘫在她怀里,双手紧紧捉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苏韵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挣扎着要从秋梦期怀里挣出来,只是秋梦期却不放,反而出其不意地将她的下巴转过来,朝她的唇印上去。
苏韵没想到都这个时候这人居然还敢临阵偷香,她想推开她,又有点舍不得,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唇上揉捻过的触感越发让人觉得刺激,她身子绷得紧紧的,终于还是决定纵容对方在这个时刻突如其来的恶劣。
“姐夫、长姐——爹请你们去前厅——”
外面是苏长越的声音,小家伙也算是有规矩,只是站在门口传话,并没有推门进进来。
秋梦期初尝甜美的滋味欲罢不能,根本不愿搭理门外的动静,挑逗着想要撬开对方的唇舌。
但苏韵岂会让她得逞,收紧牙关双手抵住她的肩膀,别过脸去,粗粗地喘了几l口气,胸口也跟着上下起伏着。
秋梦期目光黏糊,徘徊着落在还泛着水光的唇上。
“色胚子。”苏韵低骂道。
秋梦期哪里管她骂什么,鼻尖尽是她身上的香气,尤其这时候,似乎更显得馥郁芬芳,刺激着她全身上下的感官。
她目光黏黏糊糊,小嘴微张,还想着继续凑过去,但外面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长姐——姐夫——”
生怕苏长越下一秒推门进屋来,看到两人搂抱在一起的画面,苏韵只得仓促出声道:“三郎,你先过去,我和你姐夫一会儿就到。”
门外哦了一声,苏长越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口。
秋梦期终于歇手,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道:“老婆,你好甜。”
苏韵羞恼:“不许瞎说。”!
第 114 章 季呼上门
就在秋梦期去苏家拜年之后,到了初六,季呼携家眷前来拜年。
若是往年,别的官员呼朋唤友,季呼是宁愿受到排挤也不愿串这个门,更不想花空心思想着拿什么礼物去讨上司欢心。
但如今一同工作近一年的时间,秋梦期的为人他也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县官跟别的县官不一样。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眼下即将投产的食品加工坊,工坊的管理工作经商定后,苏韵指给了季呼的妻子姜氏来做,并且给他们夫妻二成股。
说起季呼的妻子姜敏,和她的丈夫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季呼黑脸寡言,姜敏为人健谈情商高,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六岁,女儿三岁,家中还有个老母亲。
季呼在衙门上班,姜敏原先出身牙行做房屋中介的,后来嫁给季呼后,就不做这一行了,这几年忙着生孩子带孩子。
可惜小女儿先天体弱多病,终日离不了药,季呼的俸禄季呼都耗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家里捉襟见肘,过得很是拮据。
如今好不容易孩子长大了,丢给婆婆照看,自己东奔西走的,手工卖货什么都做,就是为了挣钱补贴家用给女儿治病。
因她性格开朗,又常在外面奔走,养成了一副爽朗乐观的性子,苏韵初一见她,就喜欢上这个小妇人。
后来得知他们家中拮据,又没个稳定工作的,加上食品加工坊那边也还没找到合适的管理人员,于是就想拉他二人入伙。
季呼是朝廷官员,秋梦期这些作坊的事情也没瞒着他,他当然知道眼下纸坊和香坊有多挣钱,但他没想到的是秋苏二人会拉他入伙,扭扭捏捏回去和妻子说了一番,姜敏听说他居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恨不得用鞋底敲开他的脑袋,看看自己丈夫脑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居然连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都不懂得拿下。
“苏氏纸坊的纸张都卖疯了你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想抱着他们的大腿能投点儿银子占上一股,你倒好,人家白白分给你两成股你都还要考虑,秋大人这是明显在给你送钱啊,你这个呆子!”
季呼一言不发,他大概想到,要是接受这个好,以后就是秋梦期这一派的人了。
“你清高不想要钱,你看你女儿,一个月光吃药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你母亲养你这么大,没享过一天福,孩子们现在连过年都没一件新衣裳,你倒好,把挣钱的机会往门外推。”
“我这不是担心着——”
“你担心什么,你看秋大人做的那些事,有哪一件不是为了百姓,他这个官比前头那几个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几千户人家都是因为他才有了田地可种,如今还下令免了丁税,比宫里的那位他更爱民如子,就说那几间作坊,解决了数百户人家的生计,还有眼下的这间食品工坊,里边的工人你知道是谁吗,是山上救下来的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他本可以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可最后还是给了咱们家,还不是想拉咱们一把,季呼啊季呼,你知不
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犹豫什么,你在怀疑什么,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我跟你没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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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秋大人会让你做什么左右为难的事,你说你当官是为了什么?”
“一端是报效朝廷,另一端是为民做主,同时也为了谋生,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为民,为朝廷也。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尉,你能做的就是爱护好百姓,这就是为朝廷效忠最好的办法,秋大人到任这么久,剿匪分地杀贪官、肃清封乐官场教化百姓整理冤案,有哪件事不是为百姓着想不是为民请命,你如今为他做事,就是为百姓做事,就是为朝廷做事;至于你说的为了谋生,还需要我说吗,两成股,你一辈子都挣不了作坊两年挣的银子,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孩子和母亲都养不活,你谈什么为朝廷为民!”
姜敏说完,又吐出几个字道:“清官,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季呼听了夫人的一席话,瞬间如醍醐灌顶。
食品工坊之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鉴于此,今年过年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走。
于是在秋梦期去苏家拜年回来后,初六,季呼就携着妻子和一对儿女去上门拜年。
早在过年之前,秋梦期就交代下边的官吏,不允许利用年节时期给上司同僚送礼行贿,但凡发现一律给予严厉惩罚,官吏们往年要巴结孔兴贤和卢顺义等人,每每到年节都愁得不行,没想到今年县太爷居然下了这样的令,简直喜出望外,乐得不用出这个银子。
秋梦期这个年也因此过得还算清净,却没料到黑脸季呼登门拜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倒是姜敏率先出声:“大人,您是下令不得借年节送礼行贿,可没说过年不许走访亲朋好友,况且今日上门可是寒酸得很,就带了自家种的一些瓜果来给大人尝尝鲜,您不至于不给这个面子吧。”
秋梦期笑了:“亲朋好友来访,欢迎之至,季兄和嫂夫人快快请进。”
季呼手忙脚乱地拖着两个孩子到跟前,道:“快叫人。”
秋梦期难得见他这样局促,也不禁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他大儿的脑袋道:“好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跟你爹一样结实。”
六岁的季孟光拉着小三岁的妹妹,往地上一跪,冲着秋梦期咚咚咚连续磕了三个响头道:“小子季孟光,和妹妹季书瑶叩见秋大人,给大人拜年。”
秋梦期其实很喜欢这种顿时的小家伙,赶忙将他扶起道:“快快请起,这响头给磕的,震天响,可别把脑袋给磕坏了。”
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书瑶是吧,长得真秀气,跟你哥哥一点都不一样,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串小珍珠,“初次见面,也没什么见面礼,
这珠子就送给咱们的阿瑶,保佑阿瑶健健康康的,快快长大。”
季呼忙道:“大人,这可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这是给我侄女的见面礼,至于孟光,晚一点再给你补上。”
季孟光忙道:“大人,我不需要见面礼。”
“妹妹有了,哥哥怎么能没有,可不能厚此薄彼。”
见到夫妇二人还想说什么,秋梦期赶紧摆手道:“快快进屋,杵在门口大半天了。”
季呼无法,两条眉毛打着结跟着妻子进了屋。
可前脚刚进屋,后脚门口又来人了。
来的是焕儿和她母亲乔三娘,给秋梦期送点瓜果,说着放下东西就要走了。
秋梦期忙让春桃去把人给拉回来:“大过年的,哪能送东西上门就走,好歹也得吃了饭再走。”
乔三娘道:“不过是焕儿在山上摘的一些野果,过去一年大人帮我们很多,实在是无一报答,大人不愿收礼,也就这些野果不要钱,想来夫人喜欢吃,这才送过来让她尝尝鲜。”
不得不说乔三娘还是有眼色的,从苏韵身上下手,秋梦期看着这些野果,鲜鲜嫩嫩还挂着水珠子,确实不像是街上卖的。
这才顺手接过来道:“果子我收下来了,不过焕儿和乔大姐也一起留下吃饭才是。”
乔三娘正要拒绝,站在秋梦期身后的姜敏出声道:“三娘,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乔三娘抬头一看,见到是个熟面孔,眉眼弯了弯:“县尉夫人也在,还是不了,回去还有事要忙活呢。”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更不能走了,大过年的有什么要忙活的,”秋梦期拍了拍焕儿的脑袋道,“快让你娘进屋来,先前你跟我说的什么忘了?还跟我在这讲究客气。”
当日焕儿就曾和秋梦期说过,让她培养她,将来日后再回报她。
这会儿听到秋梦期这么说,焕儿也不再犹豫,拉着母亲的手道:“娘,既然大人说留下咱们就留下吧。”
乔三娘还想说什么,姜敏就已经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臂道:“别人家想到县太爷家做客都求之不得,你呀,跟我那口子一样,顾忌这个那个的,哪来那么多顾虑,这关系过年不走,留着什么时候走。”
秋梦期笑道:“嫂夫人说的是,过年就是该串门走亲戚,亲朋好友聚一块吃吃喝喝唠唠嗑,主打就是一个热闹。”
说着找来王小宝道:“去苏家把韵儿接过来,告诉她家里来客人了,带着女眷,我一个人怕是招待不周。”
王小宝闻言,领命而去。
苏家这边听到要接苏韵去衙门招待客人,皆是一愣。
最后还是苏二爷道:“早晚都是他们秋家的人,也无需计较这些了。”
顾氏深以为然,“梦期也是可怜,家中就他一人,若是有女眷来确实不好招待,韵儿去,也算是提前适应当家主母的角色了。”
苏韵到的时候,秋梦期正在和季呼夫
妇还有乔三娘说话。
见到她进屋,秋梦期忙起身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就不需要我介绍了,卿韵,帮我招呼一下嫂夫人和乔大姐。”
“”
姜敏说话爽朗,又是发自肺腑之言,倒不至于让人觉得谄媚。
秋梦期听到心上人被夸奖,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苏韵笑道:“嫂夫人说笑了,听小宝说令公子和小姐也来了,怎么不见人?”
姜敏道:“焕儿带着小光和阿瑶在院子里玩耍呢。”
苏韵冲着王小宝道:“叫来让我瞧瞧,和季县尉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家中孩子这般大了。”
姜敏:“小孩子这个年纪长得快,等你和秋大人成了亲,三年抱两,一眨眼就长大成人了。”
听到这话,苏韵和秋梦期二人脸皆是一红。
姜敏见状,忙打着嘴巴道:“瞧我,真是口无遮拦。”
话音刚落,焕儿带着季孟光和季书瑶进了屋。
焕儿见到苏韵,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礼,两个小的见了,也赶紧照做。
苏韵看着季呼的小女儿,果然是个先天不足的小姑娘,因为怕冷,穿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连着嘴唇都略显苍白,也不禁心生怜爱之意,起身将三人扶起,笑道:“听说刚刚进院的时候,大人给了瑶儿见面礼了,小光和焕儿的还没有是不是?”
焕儿和季孟光两人赶紧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们不要礼物。”
“那怎么行,今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大人出点血,怎么能这么便宜地放过她。”
两个小朋友说什么也不敢点头,季呼也赶紧出声:“苏姑娘,大人,若是再给礼物,下官往后就不敢再串大人这个门了。”
姜敏和乔三娘也表示拒绝。
苏韵这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好物件,我是想着,如今棚户区改造一事也进行到了一半,学堂倒是率先完工,等过了元宵就开始办学招生,我爹到时候也会到学堂任教,若是大家不嫌弃我父亲是个罪臣,焕儿和小光都可拜入门下让他一起教导。”
苏学林未获罪前亲自教导过当今太子,其学识自是非同一般,若不是他被贬罪于此,普通人家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能找到这样的名师来教导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礼物让作为父母的毫无抵抗之力。
三位齐齐起身,再三拜谢。
直到酒足饭饱,两家人欢喜散去。!
第 115 章 解除海禁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针对甘德寿一案的最后判决并没有下来,因甘德寿提供的是另外一名提出新制盐法的官员名单,皇帝决定派遣巡行使者核实情况。
许牧通当然知道循行使者南下的最大用意,毕竟谁研究出新制盐法对皇帝来说都一个样,最重要的是,皇帝想确定新法真能如所报上来的那样,比旧制盐法要高出数十倍,如此他好将该方法普及,提升盐税,大力揽收钱财。
对秋苏二人来说,研究出新法并上报,以此换得苏家人的自由,并且也能让秋梦期的政绩锦上添花,这一点无可指摘。
许牧通也只能暗暗祈祷,皇帝不要过分贪得无厌,能留给盐农更多活路,否则以后谁还愿意革新旧法,提高农业效率。
想到盐税很快就能实现提升,皇帝心情大好,难得地上了一次朝。
而朝中的大臣更是人精,趁着他心情不错,立即有人提起了开海事宜。
“陛下,我大焱物产丰富,可自八年前执行禁海国策以来,咱们的货物就再也没办法往外销,每年损失数百万两银子,如今国库空虚,陛下何不考虑重新开海,促进贸易,如此一来,不光陛下的九重塔得以完工,北边将士的粮饷开支也不需要再担心了。”
太子一听,脸色一沉,立即上前道:“父皇,开海一事,万万不可,如今东南沿海地带倭寇横行,一旦开海,倭寇趁机作乱大举进犯,到时候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再加上如今各地反贼四起,儿臣认为,应继续坚持禁海国策,防止内忧外患!”
“沿海一带往南,沥州至闵州部分均由岭南节度使许大人把守,先前许大人前往京都为皇上祝寿,并未提起倭寇横行一事,既然东南海太平,为何又要闭关锁国,将白花花的银子阻挡在外!”那御史即刻反驳道。
太子怎会不知道该名御史是谁的人,柳鄂身上有藏宝图的事情私下里已经传开了,众皇子皆蠢蠢欲动,动作最为明显的就是六皇子和七皇子,那名上谏开海的御史就是六皇子的人。
一旦那些财富被其他人所得,必定会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太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这群人得逞,当初派人在发配路上截杀柳鄂,为的就是藏宝图,那时还想着万一能拿到宝藏,自己的储君之位更加牢不可破,没想到那几个蠢货失手了,如今柳鄂到了沥州,自己在那边没有可用的人,想要和其他人抢,胜算不大,只能咬紧禁海政策不放,杜绝了那群人出海的念头。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皇帝对银子的执着,应该是说对建造永陵地宫和九重塔的执着,尤其是九重塔已经建成了一半,皇帝如今身子越发不行,就越盼着快点建成住进去,好延年益寿长命万年。
“张爱卿,对于海寇一事,当日许牧通是怎么说的?”皇帝沉吟半晌问道。
张阁老赶紧出列道:“回皇上话,许大人说平日派人定时巡查,眼下岭南沿海一带无虞。”
太子闻言,大声道:“张阁老,许牧通在呈上来的奏疏上明明说了,每月都要耗费
大量的人力物力巡逻海岸,绞杀海寇,如此怎能算是无虞,莫非在张阁老眼中,东海岸百姓的命不是命?”
“太子殿下容禀,当日皇上召见许牧通,曾询问起海寇一事,许牧通确实如是回答,至于呈上来的奏疏,却是在许大人到达京都半年之前的事了。”
另有阁臣立即上前道:“皇上,沿岸的贼寇要肃清,却也不耽误出海的事情,许牧通手下数万将士,本就负有保家卫国之责,恰恰可以保得海运畅通。”
“父皇,如今北方匈奴虎视眈眈,西北地区流民四起,要是再加一个海寇,内忧加外患,谁人能担当得起!”
皇帝一听,瞬间勃然大怒,“依太子所见,我大焱朝如今治下内忧外患岌岌可危,一解除海禁,我这个皇帝就做到头了?”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太子赶忙下跪,“儿臣只是觉得,开海一事或许不急,等沿边海寇剿灭,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几年前就这么说了,杀倭寇杀了这么久也没听说哪一天断过,若真如你所说,倭寇杀不完,那就永远不开海了?”
太子如何听不出皇帝话语中的迫切,说到底还是银子惹的祸,国库空虚,九重塔搁置,皇帝早就心急如焚,如今听说有敛财的路子,哪里肯放过。
其他朝臣也看出端倪,纷纷上奏,请求皇帝开海。
如此,开海一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很快,前往新会郡调查新制盐法一事的循行使者人选也定下来了,乃安王。
此人是先皇的第九个儿子,也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先皇的许多儿子早在当初夺嫡的时候死的死,要么被分封到不同封地,现在京都只剩下两位闲散老王爷,安王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安王平日没有实权,但他在夺嫡争斗中支持皇帝一方,具有从龙之功,皇帝登基后被优待,如今享受着荣华富贵。
孟元洲是由太子举荐出任巡行副使,许是觉得当日殿上驳了太子的意见,让他没有面子,皇帝在选人一事上,准了他的举荐。
孟元洲的父亲孟阁老现任内阁首辅,孟家如今地位今非昔比,连孟元洲这样的庶吉士也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帝身边的起居郎,官至从六品。
让其作为巡行副使,也并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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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封乐这边,待秋梦期送走前来拜年的季呼夫妇和乔三娘回去,正要回去和苏韵独处一会儿,却听到王小宝来报,说有一位自称是辛宰的客人找她。
秋梦期对这个名字陌生得很,王小宝却道:“大人,此人以前来历不小。”
“以前?这么说现在身份不如以往了?”
“是,此人曾担任神策大将军,数年前在北边与匈奴作战。”
听到神策大将军几个字,秋梦期瞬间就激活了脑子里的记忆,当年秋植给他留下的那些资料中,就提到过这个辛宰。
当时勋国公对抗匈奴的时候,
辛宰不过是个甘南道的一名游击将军,处在战区后方,后来太子监军,禾家军被困,粮草断尽,派人向辛宰求援,却没有等来救兵。
直到禾家军被屠尽,辛宰才带人姗姗来迟。
并受命处理接下来的谈和事宜,还因此被封为神策大将军,不得不说这封号来得令人发笑。
“先是封了神策大将军,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军功,封齐国公,五年前因参与到汉王的谋逆一事,被贬到岭南,属地就在隔壁的苍梧郡。”
“⒁”
苏韵听她说完,道:“不是在哪儿出现过,而是先前赵蕊过来说船坊的情况,提到有个苍梧郡的东家定做了一艘三四万两造价的大型船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位。”
秋梦期顿时眼前一亮,道:“对对对,我就觉得怎么觉得这人好像有什么关联呢,就是这个事,难道他是来找我们说船的事?”
“他应该不知道船坊有咱们的股份,或许是为别的事情,不猜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秋梦期笑笑,带着她一前一后就去了会客厢房。
进去之后,就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立于窗前,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只见他大约四五十岁,国字脸,目光锐利,能看出是个上过战场的人。
此人正是曾经的神策大将军和齐国公辛宰,见到走在前头的秋梦期,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县令这么年轻俊俏。
但辛宰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很快就恢复了神情,躬身向二人行礼,道:“草民辛宰,见过县令大人。”
秋梦期道:“辛先生不必客气,请坐。”
辛宰也不客气,撩开衣摆就坐下,稍微介绍了一下自己,只说曾经当过一名小官,后来因受牵连被贬到苍梧,如今五年过去已经恢复良民身份,接着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告知。
秋梦期听到对方的请求,愣了一下:“你想要保张元武出去?”
张元武正是先前石巍麾下的百户,曾对苏韵不敬,后来在审判孔征的时候,石巍为了拉拢秋梦期,让李绥将人给绑了来,送给秋梦期做一份大礼。
秋梦期在苏韵被掳到台山卫所的时候就暗暗下决定,要把张百户千刀万剐,只是他当日所做并未得逞,也没有其他的案子涉及他,或者说他犯的事无人告发,最终也只判他吃五年的牢饭做五年的苦力。
如今没想到居然有人想来保他,秋梦期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
辛宰笑道:“秋县令都还没听我的条件,何必那么快就下定论?”
不得不说,辛宰作为曾经的齐国公,即使如今被贬,但面对秋梦期还是一副自若的模样,内里隐隐透露着上位置的姿态。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张元武触犯大焱律法,自当依法服刑,这没有什
么条件可讲的。”
辛宰:“张元武不过是判了五年的苦力,大焱律法有赎刑规定,允许犯人缴纳一定的财物以抵免刑罚,大人何不高抬贵手,与人以方便呢。”
秋梦期有些错愕,她并不知道还有这一项规定。
就在这时,苏韵才出声道:“大焱律法规定,以下两种情况可采用赎刑规定,一是对案情有疑问而无法查清定罪的;二是量刑遇到困难无法确认或者犯罪者意善功恶的,张元武所犯的罪并不属于这两种,赎刑并不适用。”
辛宰这才将目光转向站在秋梦期一旁的苏韵,见她同样年纪轻轻,容貌姣好,没想却对大焱律法如此了解。
“姑娘熟读大焱律法,在下佩服,不过我朝皇帝自五年前就开了先例,纳钱五十万就可以减死罪一等,虽然这条并未编入法典,但不也正说明凡事并不无可能吗?”
苏韵笑道:“那就要看看先生要给的什么条件了。”
秋梦期看她意思是想妥协,心中有些着急,毕竟这张百户那般恶劣,她到现在想起来都仍心有余悸。
但她又不敢反驳,只好挪了两下屁股不安地坐在原地,暂时先听着他们讲话。
“我听说县太爷从赵家手中拿了一万多亩地分给百姓耕种,就知道大人一定是爱民如子的人,正好我在封乐刚好两百亩的上好良田,愿送给大人,换取张元武五年的自由,还望大人能高抬贵手。”
倘若是其他东西,秋苏二人倒是不屑一顾,但说到土地,两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土地这个事情她们几日前还刚刚讲到。
皇帝一亩地卖三十两,按他这个价格两百亩地就是六千两银子,按理说买张元武五年是绰绰有余了,只是秋梦期跟这个张元武梁子结大了,并不想答应这个事。
“太爷何不想想,区区一个张元武,能换得上百名百姓有田可耕安稳数代,这可是一笔好买卖,更是功德一件。”
秋梦期轻呵一声:“怎么这么好的功德辛先生却不挣,倒是白白给我了?”
“让太爷见笑,辛某平生杀人如麻,手上沾满鲜血,多少功德都救不了我了,还不如留给太爷。”
“辛先生说笑了,你上战场杀的是匈奴是犯焱的贼寇,守护大焱万民,本该是功德无量之事,不过……十万石粮草抵达戍边却被你按下不发,陷勋国公十万大军于无粮无援之境地,全军覆没,再多的功德也得抵消了。”
辛宰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变。
许是没有意料到秋梦期小小年纪居然知道当年的事情,又或是那件事说起来刚好戳到了他的不堪之处。
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当年辛某不过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况且运抵的粮草不过两万石,何来十万石之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辛某今日来只是为了换人,还望太爷能网开一面,行个方便。”
秋梦期冷哼一声,对他的话却不认同。
当初要不是太子存心逼迫,还有辛宰等人的隔岸观火,禾家何至于陷入如此的境地。
就在她打算拒绝对方的时候,自家老婆却已经先开口了:“倘若张元武冒犯的是别人,我们倒还不好做主,然当初他伤的那苦主正巧是我,也不是不能破此一例。”
“不过也正因为张元武冒犯的人是我,如此,我再向先生索要一千两,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辛宰闻言,稍微有些错愕,但眼珠子一转,很快就点了点头,“既然冒犯的是姑娘,那便不过分,不过姑娘答应了,太爷却还未出声,不知能否做得数。”
秋梦期闷闷道:“她说的自然做得数。”!
第 116 章 势在必得
辛宰走后,秋梦期气鼓鼓地回了后院。
她是对苏韵千依百顺没错,只是那个张百户,一想到当初苏韵被人掳进台山卫所,她的血液就会禁不住要凝固,如今苏韵居然做主把那人放走,她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又不敢阻止,就只好自己生闷气自己想办法消化,而且态度也还是要给出来,让她知道自己很生气。
果然苏韵看着她耍着小性子一边踢着小石子朝后边走的时候,就觉得暗暗好笑,心中也忍不住叹着气,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回到了后宅。
秋梦期见她跟着,又不上前哄她,心里更堵了,走到回廊下边,索性停下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一副河豚的模样。
苏韵这才跟上来,坐在了她旁边。
秋梦期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生气啦?”苏韵轻声道,带着软软的讨好。
这样的语气是秋梦期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因此从来都是秋梦期讨好她,就从没见过苏韵讨好任何人,就算放在以前,她有时候可能会妥协,也会关心,但都会带着点点的距离感,如今这样子的讨好,确实是头一回。
就因为这样,秋梦期就忍不住心软了,脸色有了些许的缓和。
但小脾气还在,依旧没有转过头来,背脊僵硬着,斜靠在石桌上。
苏韵微微靠近了一点,肩膀交叠着凑近了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心疼我。”
秋梦期原本直挺挺的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不可察地垮下来一点点。
“你说过要把那张百户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我都知道的,只是我又贪心了一些,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柔柔的嗓音被清风撩过再轻轻送入耳中,让人浑身上下一阵舒服。
苏韵看着安静,但性子冷,隐藏在柔弱表皮下边是满骨子的倔强,从表面或许不太看得出来,但相处就知道了,这样柔软的语气很难得,但一旦这样的语气出来了,带来的摧毁的力量可远比其他行动要强得多。
秋梦期原本撅起的嘴巴也慢慢放下来,微微转过身子道:“那你说吧。”
语气里带着不情不愿,但已经很给面子的样子。
苏韵轻笑,为她这别扭的小态度,又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心里陡然涌起一个念头,她转头望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伸出手,微微擒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往自己这边转了过来,探过身子。
秋梦期只觉得眼前一暗,随即嘴上一热,软弹的触感落在唇上。
她心一颤,正要张开嘴去接纳。
却没想到那人已经退了回去,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刚刚欺过身子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
“嗯?”苏韵轻抿着唇,一双眸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不够!”秋梦期压着飞快心跳。
苏韵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她主动的模
样怎么那么勾人,
“”
“”??[,
肩膀轻摇,疯狂暗示。
苏韵轻笑出声,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欺身过来,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的碰触,而是微微深入,含住她的上唇。
属于她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中透露着一股陌生的强势,好闻得很,秋梦期心跳得厉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对方的衣襟,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她……
感受着唇上潮湿的触感,秋梦期感觉脑子里像是放着烟花,心跳聒噪着,耳朵里似乎满是砰砰砰的声音,不知是谁的心跳。
就在秋梦期如痴如醉的这一刻,对方终于退开了。
秋梦期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俏脸,欢喜之余,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有人这么对过你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
“喜欢吗?”
她点了点头。
但随即又觉得不对劲,自己是攻君呢,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将眼前这个女人抵在墙上把她吻得七荤八素让她欲罢不能吗,怎么现在腿软的竟变成了自己。
秋梦期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反了反了。
于是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顶住苏韵的肩膀,凑过去就要亲她。
却没想到对方举起手,掌心抵住了她的小脑袋。
“坐好来。”
秋梦期不依,正要抗议,却见春桃端着东西从旁边路过,她只好又把屁股放了回去。
“刚刚说要跟你解释事儿呢,你还要不要听。”
思绪终于被拉回来,但想要做的事没有得逞,秋梦期觉得索然寡味,懒懒道:“你的理由最好能说服我。”
苏韵这才开口:“今天大年初六,这个时候还没开衙,一般人拜访也不会选这个时候,但是辛宰却没有顾忌这个时间,说明张元武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这次是有备而来,且对此人势在必得,基于这个前提,一旦他从我们这里要不了就会去找比你官阶更高的人要,无非是多花点条件,到时候人被上边的人要走了,好处都被上面的人一起捞走,我们却什么都得不到,这一点来说是不是亏了?”
秋梦期觉得她这话有点道理,点了点头。
“再者,对于辛宰这样一名被流放的将士来说,三万两银子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他却舍得花重金定制那么大一直船舶,可以说,他的底蕴非常厚,也就意味着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积攒力量,随时要发力干一番大事业,对于这样要干大事业的人来说,救张元武绝对不是毫无缘由。”
“那是什么缘由?”
“不出意外,是为了宝藏的事。”
“辛宰得知柳鄂身怀宝藏的这个消息,可能是张百户透露出去的,如今他把张元武要回去,应当也是为了宝藏的事,具体是什么事,
我们只能先放他回去才知道。”
“还有根据你所说的,他和禾家当年在北边的那些事,就可以看出此人城府极深,且不甘心居于人下,先是配合太子将禾家军制肘于北边活活将十万大军拖死,再后来参与造反被流放,如今暗地里还在运筹,可见此人是不达目的死不休,今日就算我们不放张元武,只要他想要他,还是会想出别的办法,那还不如先利用张元武为我们换取更多更优势的条件。”
秋梦期听完她这个分析,觉得基本能接受,最后还是嘟囔了句:“可我还是不爽。”
苏韵道:“被冒犯的人是我,我何尝愿意纵虎归山,我想说的是,先前我对那张藏宝图持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是现在,如果可以,我们为什么不能拿下那些宝藏,传说中反贼李正德从江南富商掠夺而来这份宝藏,足足三千万两,一个国家一年的税收也不过才两千万两,这么多银子单单靠我们的几个作坊也要攒数十年的时间,所以,这笔银子,别人拿得,我们为什么拿不得!”
秋梦期一听,瞬间就来劲儿了。
她可爱死了苏韵这样势在必得的模样。
夺宝,造反,为什么不干,听起来是多么热血沸腾的一件事,更何况她还有运筹帷幄的军师在侧。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苏韵道:“至于张元武,下次若是再遇上他,何愁没有机会除掉他!”
秋梦期看着眼前的女人,啧啧两声,“原来你比我还狠呐。”
苏韵轻飘飘来了一句:“决定权在你手上,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做得了什么?”
秋梦期想起刚刚那一幕,摇了摇头,“你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有魔力。”
苏韵轻笑,这才转过话题道:“禾家的事,我们需要捋一捋,依照刚才辛宰所说,那么顺下来就是,柳鄂和安王爷当年负责筹备和转运十万石粮草往北边战场,但是真正运到目的地的只有两万石,而辛宰还压着这两万石粮食不发,前线战士因缺乏粮草饿得走不动,太子作为监军依旧命令勋国公突进,这才造成了十万将士殒命边疆!”
说到禾家军,秋梦期不再嬉皮笑脸,点了点头。
苏韵:“另外还有八万石粮草是运到哪儿去?是柳鄂根本没有筹到这么多粮草,还是被几人联合中饱私囊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柳鄂这个人嘴巴很硬,还没能从他口中掏出半点东西。”
又道:“这几人不过是杀人的刽子手,背后的主谋就是当今的皇帝司马修,勋国公功高盖主早就被皇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最可恨的他们是居然把兵败的原因归结于勋国公指挥不当,说他勾结外敌,将十万将士的死栽赃在禾家的头上,以此为由,绞杀禾家九族,简直泯灭人性罪该万死。”
苏韵见她愤慨,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如今这个世道,说是乱世也差不多了,皇帝现在修建永陵地宫和九重台,已经惹起众怒,只是还没到那一步,但司马家的江山颓势日显,要不了多久就会乱,那个时候说不定会有人打着为禾家正名的旗号起事,我们再趁机跟进,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秋梦期笑容一滞,“是不是说天下要是乱不起来,我们就没有办法行事了吗?”
“不一定,皇帝又是修建地宫又是修建九重台,信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出意外的话吃了不少丹药,身子状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边的成年皇子也不少,怕是有人早就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了,只要想让太子下台的人,都可以是你联手的对象,禾家当年的监军和军粮调度都是太子一手操办,这些人想将太子置于死地,就不得不想办法为禾家正名。”
“不仅如此,那个辛宰,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心思,作为当年亲历北疆事件的当事人,你觉得他能放过打着禾家旗号起事这么好机会和借口吗?”
“必须联手吗?”这些人,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善茬,这样的合作伙伴委实不能让人放心。
苏韵眨了眨眼:“合作不过是表面的事情,可以接合作之名行浑水摸鱼之事。”
秋梦期简直对她的分析佩服的五体投地,厚着脸皮道:“我就说嘛,我这人能力不咋地,但看人准,找的媳妇也是厉害。”
苏韵冷不丁被她来这么一句,红着耳朵啐了她一口道:“不害臊。”
“你可别想抵赖,咱们都那样了——”
“哪样了?”
“都亲亲了!而且刚刚还是你主动吻的我。”!
第 117 章 食品加工
眼看初十就要到了,食品加工厂的生产也进入倒计时。
目前食品工坊暂时分几条生产线,包括白糖、河粉、蚝油和虾粉的制作,都是利用当地的资源禀赋,大力发展农产品的初加工,再打包外销。
白糖制作有一部分工艺是和酿酒是一样的,要先榨汁,榨完汁后过滤提纯熬煮,苏韵把大部分的精力则放在机械和动力研究上。
《天工开物》中其实就有了轧浆车的制作方法,只要搞清楚机械的运作方式,很多种工具的制作原理是可以相互复制,早在年前的时候,轧浆车已经研究出来并应用在酿酒坊。
封乐处在江河海边上,拥有大量的水利资源,可通过水排和水车带动器械转动,于是甘蔗榨汁及糖浆搅拌以及米面研磨等方面因此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畜力。
如今只需要将复刻出来的机械和设备应用到食品加工坊即可。
一开始在和季呼姜敏夫妇谈好合作之后,苏韵已经和姜敏交代了工坊的工作流程,尤其是原材料这一块。
比如白糖的原料是甘蔗,百姓原先种植的甘蔗都是用来生啃或者简单粗暴地熬制作成红糖,收购价因此也上不来。
但白糖研制试验成功后,一面世就遭到疯抢,而且根据苏韵了解的历史知识,明朝时候白糖出口到西洋,1000担(154000市斤)17612两,合计为0.11两/斤。
这个价格可以说,高到令人咋舌。
于是苏韵就和姜敏规划了今年的产糖量,计算出需要的甘蔗数量,并和附近的百姓谈好种植和收购协议。
红糖的制作过程简单粗暴,榨汁之后直接熬煮开放入模具,凝固后就制成了成品,价格大概能售到二十文一斤。
而白糖的制作过程就要复杂一些,同样要经过榨取糖汁再进行熬煮,没有离心机,就只能通过土方法经过凝结、多效蒸发糖汁,利用瓦溜和黄泥水进行过滤最后才做成洁白如雪的白糖,工艺不可谓不复杂,但也能因此提供了不少的劳动岗位,而且一斤白糖能卖出一钱(一百文)的价格,足足是红糖的五倍之多。
七斤甘蔗能出一斤糖,一亩地大概能产出五千斤的甘蔗,大概能制成白糖七百斤,折合银子是六十到七十两。
当然,这七十两只是产值,还未减去包括原材料、人工、动力、损耗,以及市场运输销售等等成本,但可以看出的是,其中的利润非常可观。
而作坊这边给蔗农的价格是一文钱一斤甘蔗,一亩地加起来也能卖出五两甘蔗。
按照先前秋梦期和苏韵给部分农民分的地,给的是一人两亩地,如此一来,一人一年单单靠两亩的甘蔗地,也能有十两银子的收获。
同一时期,除了封乐,全世界其他地方还没有制作白糖的工艺,就算国内消化不了这些白糖的产量,外销海外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也是苏韵对解除海禁如此执着的原因。
姜敏做事雷厉风行,在开工的前几天就已经下乡联系农户提
前砍甘蔗,再组织人手运输到加工坊,一直摩拳擦掌等待开工的工人们,也在第一时间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去干活,工坊几乎每日都是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着白花花的白糖一盆一盆地盛出来,工人们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姜敏站在巨大的水排轧浆车旁,更是感慨万千。
如此鬼斧神工的机械,不需要人或畜出一分力气去碾压,哗啦啦的糖浆就顺着“鸭嘴”
口流进桶内,实在太神奇,若是按照百姓自行制作红糖的做法,榨十几二十斤甘蔗取汁都得花上老半天,还费劲得很,哪能如此高效。
县太爷的这位夫人,果真是深藏不露,奇人一个。
意识到这一点,姜敏不禁庆幸,当初说服丈夫接下了这份肥差,也站到这一阵营,季家的命运在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走出了拐角,拨云见日了。
元宵节之后衙门恢复上班,秋梦期在上班第一天就收到卢顺义的调任书,开心得她恨不得放鞭炮为其送行。
卢顺义这么一走,衙门里面有官职的就剩秋梦期和季呼二人,而下面的三班六房在经历上一次的乡绅王家事件后进行了大洗牌,三班衙役、捕快和壮班全都换成了秋梦期后期招募的那些人,至于六户,也被肃清得差不多,而卢顺义剩下的那些党羽,要么跟他一起溜了,要么直接被清了出去,如今剩下的,全都是她们的人。
没了那群蝇营狗苟,整个衙门焕然一新。
送走卢顺义后,秋梦期叫来季呼,道:“如今衙门里,就我们两个人做主,我暂时也不会向上头申请新的官员调任过来,朝廷到处拖欠官员俸禄,巴不得咱们的机构越轻简越好,如此,下面的六房主事就成了最重要办事人员,尽量把具体的事情安排给他们,我们二人则主要把握方向,监督整体进度。”
季呼点头表示明白。
“我一直没把你当外人,你自己也有眼睛,相信近一年以来你也看到了,衙门很多决策主要是卿韵在运筹帷幄,但你不能否认的是,封乐经过这一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季呼当然没有办法否认,而且每天晚上回去媳妇在他耳边说苏姑娘如何如何厉害,工坊里面的一切如何神奇云云,还有下面那些工人和封乐的百姓如今是怎么评价衙门和秋大人,都一一转述给他听。
家里的条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女儿的医药费用已经无需再担忧,连辛劳了一辈子的老母亲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或许再也不会有比秋大人和苏姑娘更关心百姓的生计问题了,以前没有,以后么,至少在大焱朝这样的框架下,也不会再有。
当然,他也看出了这两位年轻人眼底的野心。
他冲着二人拱手道:“季呼愿为大人驱使,愿听苏姑娘调遣!”
秋梦期苏韵二人相视一笑。
苏韵道:“如此,具体安排一下六房事务。”
六房分别是指吏、户、礼、兵、刑、工房,相当于现在县里面的各个部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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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自己人,听到苏韵安排工作那就更见怪不怪了。
“吏房,今后主要负责衙门所有人员动向安排,还有本县主要人员如进士举人、乡绅等人情况的登记。”
“户房,主管民政、财政、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宜,眼下最重要的是税赋改革,从现在开始,本县的丁税一律免除,只需缴纳地税,每亩地按收入的一成进行缴纳。”
虽然10%的地税比起汉朝时期十五税一和三十税一还要高出一些,但比起现在的三分取其二要好上不少,更重要的是取消了丁税和其他各种巧立名目的税赋,如此已经算是轻徭薄赋了。
苏韵又道:“但要注意对商税的收取,从今年开始,封乐将会全面开放商业,届时整个市场会变得无比繁荣,我们财政收入主要就在这一块,当然这些收取上来税赋,除了要上缴朝廷规定的那一部分外,剩下的,将会用来建设我们封乐,用在百姓的身上。”
“各位的俸禄衙门除了最新调整的标准外,会根据大家的表现发放奖金,奖金同样会跟我们整个县的财政挂钩,请大家务必要勤勉务实、履职尽责。”
众人赶紧表态,表示会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
苏韵:“礼房负责宣传、教育、文化等相关事宜,如今廉租房区域已经在收尾的阶段,那里的学堂在年前的时候就已经完工,近日主要组织开展这几个学堂的招生和教学工作,后续城中的几个学堂也要进行统筹,如果学堂不够的,汇报上来,我会与秋大人和各位部门规划新的学堂书院。”
礼房主事赶紧应下。
苏韵又补充道:“除了封乐城中的学堂,各乡镇的学堂也要进行规划,就算以当前的条件,我们不能做到一个村子一个学堂,至少能做到三到四个村子一个学堂,而且我和秋大人打算把所有公私塾等书院先生的薪金纳入衙门的财政体系,由衙门统一安排发放,如此一来,也能减轻各书院和学生的负担,更多的孩子也能有条件念书。”
各房主事典吏和书办,大多出身穷苦人家,听到苏韵这么一说,顿时感动不已,纷纷下跪感谢苏姑娘和秋大人的大义。
秋梦期道:“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是落第的学子,有的人是因为家中贫苦不能继续念书,也有些人胸怀大志但却因先前官场环境所不容而郁郁不得志,如今在这里,我承诺,只要你们有本事能踏实干,就会得到重用,那些和你们一样的孩子,也能因为我们的这些改革,不用再吃你们吃过的那些苦。”
“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和苏姑娘。”
“是,谨遵大人和苏姑娘吩咐。”
秋梦期点了点头,示意苏韵继续往下讲。
“至于兵房,负责征集训练兵丁,往后剿匪、城防和城中治安就都交给你们处理。”
兵房主事王三上前领命
。
“刑房负责受理案件、破案侦缉,管理刑狱等。”
“工房当下的任务也比较重,如今封乐正在发展的重要关口,想要商业和经济发展起来,城建、水利、交通等基础措施必须要跟上,不过咱们有自己的工程队伍,也方便差事,就算人手不够,招募人手就是,眼下有几条路要填平,还有我们的码头,和码头附近街道市场的开发也要列入规划中,相信要不了多久,海禁就要解除,这些事情我们也得做在前头,具体的项目晚些我和秋大人再找你们进行商议。”
如此,今年一开年事情就安排下去了,一切事宜按部就班进行,大家各司其职,整个县份从上到下,迅速投入了建设新生活的各项事业中。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皇帝没收王家的那三万亩田产。
秋梦期早在收到圣旨之后,就按照圣旨上面的要求将这些田产挂出去了。
可封乐的老百姓,如今刚得了县令大人分发出去的一万多亩土地,免了丁税,地税只交一成,这谁愿意高价购买或者租赁这样的田地来种。
如今一见贴出来的告示,都纷纷嫌弃不已。
“亏还是皇帝自己的私人田产,虽说不用收税,可田租却收了八成,就剩下两成,咱还吃什么呀?”
“所谓君父,连一个小小的县令都不如。”
“可不是吗,秋大人给大家一人免费分了两亩地,只规定这地不能卖,就永远是咱们的了,咱又不用花钱买,可这皇帝,啧啧啧,买他的地要花三十两一亩,谁要去当这个冤大头哇。”
“咱这些就算眼下还没能分到地的人家,也都优先去镇上的工坊录用做伙计,县里有什么差事也能优先领得到,只要有手有脚,日子就没过不好的。”
“听说那些工坊都是秋大人的未婚妻苏姑娘给办的,他们那个工坊来我们村子收甘蔗,往年这些甘蔗也没人来买,都是留着自己啃,就算卖,一文钱五斤,一亩地都不到一两银子一年,不像现在,工坊收的甘蔗一文钱一斤,一亩地能到手五两银子,要是养护得好,还不止这个数。”
“哎呀,你们种甘蔗这么挣钱呀,要不我们明年也种甘蔗算了。”
“那不成,要工坊跟你签合同了再种,不然多种了,到时候没人收,你的甘蔗不就烂在地里了吗?”
“苏姑娘说了,眼下别处在闹饥荒,不能全都种甘蔗,还是得种粮食,要是全都种甘蔗了,白糖再贵也顶不住饿的呀。”
“苏姑娘说的还真的有道理,民以食为天,却是不能全都为了银子,一股脑就都不种粮了。”
“秋大人是个好官,苏姑娘又如此聪颖贤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呀,秋大人真是位好官呐,有这样的贤内助,何愁我封乐的老百姓过不上好日子,我只希望秋大人能多留在封乐几年,让我们多过几天好日子。”老人说着,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更有人低声道:“我真宁愿这天下让秋大人做主好了,以后咱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嘘,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这可是杀头的罪,哎,虽然我也是这么想。”
“多行不义必自毙,上面那位若还是这般一意孤行,总有走到头的一天。”
“真希望那天快点到来。”!
第 118 章 巡行使者
以安王为首的巡行队伍从大年初十就从京都出发,到达新会郡就已经三月份了。
每靠近封乐一步,孟元洲的心就多提起一寸。
当初因孟家背后操纵,太子太傅一家被判流放三千里,他不舍得未婚妻,一路追随,却被封乐县县令秋植从中阻挠,加上那女人自甘堕落宁愿发配军中也不愿跟他走,孟元洲这才一气之下决定放弃最后只身返回京都。
原以为这辈子再无瓜葛,直到去年十月份与玲珑郡主完婚,婚后才知道有多放不下那个女人,午夜梦回脑子里想的都还是她的身影。
没想到她在岭南居然没有被送入军中为妓,还研制出新制盐法,当太子差人找他说要举荐他前往岭南封乐南巡的时候,那颗不甘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等真正进入封乐地界,大地已经开始回暖,四下一片春季盎然,所过之处,百姓皆在地里田间忙碌着,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安王捋了捋胡子道:“这个秋植还是有两下子,当初以为他年纪轻轻一身细皮嫩肉的到不了岭南,没想到他不仅安然抵达,还在一年的工夫里把这个封乐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此人不简单哪。”
孟元洲听到秋植受夸,心中十分不高兴,但却不好表露在脸上,但也无法开颜,阴沉沉一张脸道:“如今我等方才踏入封乐,眼前所见不过方寸,也只有走完了才能判定他做得到底好还是不好。”
安王哈哈笑道:“看来孟副使还是不太服气啊,想当年你们同科进士,秋植当场被钦定为封乐县县令,先人一步领了官职,但你也后来也位列起居郎,如今身居六品,他也才七品,算起来,他还是不如你啊。”
孟元洲嘴角这才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安王:“不过这一路过来,问了好几l个百姓,都是真心夸赞他们这位父母官宅心仁厚关爱百姓,不难看出来,这个秋植还真是深得人心,不但有新制盐法,还进一步改造铁犁,研制出曲辕犁,你有没有注意到,改造过后的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节省了不少的人力和畜力,你说是有多聪明的人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孟元洲没想到一位身居富贵的闲散王爷居然还有这等见识,脸色又恢复了铁青,“据许大人所说,还有甘刺史的招供,新制盐法是苏学林父女二人研制出来,依下官之见,改进铁犁也未必是秋县令的功劳,或许也是苏家父女想出来的也说不定。”
“就算是苏家父女想出来的法子,但秋植能礼贤下士重用人才,这个功劳也不小,不过说起来,去年处理苏学林贪污一案还是你们孟家出手的,想当初孟副使和苏家大小姐在外人眼里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惜造化弄人啊,孟副使大义灭亲,亲手把苏家人送入监狱,不然以那位苏姑娘的聪明才智,辅佐孟副使那也必定能流传一段佳话。”
这话从安王口中说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惋惜还是故意膈应。
孟元洲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刺痛,随即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道:“苏
家人贪污是事实,下官及家父也不过是依法办事而已。”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下晌时分来到了封乐城外的新修建的龙口驿站。
安王听说到了驿站,却不愿下车,这一路过来,那些驿站他是住得够够的了,有条件差一点的,甚至连荒郊野外都不如,懒懒道:“既然都快到封乐城了,不如直接进城住店算了。”
“回王爷话,封乐县县令秋植已经带领众官吏在此等候,王爷是否先下车与他们见上一面再移步进城?”
安王听到官吏已经到了,也只得暂时收起脾气,垮着一张脸下了马车。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这个驿站却令他眼前一亮。
与一路过来所见到的那些馆驿不同,眼前这片建筑简洁却大气,古朴中暗含着底蕴,安王不禁面露赞许之色,一路从京都下来,就没见过一家像样的驿站,没想到原以为穷困潦倒的封乐县,却才是不显山水的存在啊。
秋梦期早已带着衙门一种官员在驿站门口迎接循行使者的到来。
当日在金銮殿上,安王也在场,亲眼见过秋植本人,如今再见到她人,还是去年的一番模样,穿着红色的七品官服,越发显得英姿飒爽俊俏不凡,倒反是他们这一行人远道而来的人风尘仆仆灰头土脸。
众人见礼,待念完圣旨,安王亲自将秋梦期扶起来道:“秋县令受苦了,甘德寿那厮居然对诸事隐瞒不报,若不是本王亲自到了封乐,一路以来目睹封乐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都要被那厮给哄骗过去了,此次前来必定好好勘察一番,不会让秋县令受一丝委屈。”
秋梦期自是感激不尽的模样,话也捡好听的说,两句话间就不动声色地给安王带上好几l顶高帽子。
安王没想到这位秋县令虽然年轻,却如此善于言谈,三言两语之间就被她给哄得舒舒服服,原本挎着的一张脸这会儿挤满了笑容,对这个排场是满意极了。
秋梦期安抚完安王,这才拜见巡行副使和其他随行官员,让她没想到的是,随行的副使居然是孟元洲,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忍不住冷笑了几l声。
皇帝居然派孟元洲前来,不知是他亲自求来的,还是别人举荐。
但不管什么牛鬼蛇神,到了封乐的地界,也得她说了算。
孟元洲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官低一职的娘娘腔,在跟前卑躬屈膝的模样,鼻子里冷哼一声,似乎在提醒她当日在宁民县驿站里她对自己的不敬。
正想开口刺她两句,却不想秋梦期早已不看他,正转头冲着安王拱手道:“王爷和诸位大人远道而来,如今天色已经不早,先进驿站稍微梳洗一番,下官已经让人备好酒菜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王爷和诸位大人请随我入内——”
众人确实旅途劳累,跟随着她鱼贯而入进了驿站。
和当日李泰进驻驿站当天境况一模一样,这群从京都来的贵人在步入驿站大门之后,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惊艳,但好歹也是从大地方来的,又不得不端着,克制着不露半点没见过世面的
模样。
秋梦期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下官刚到封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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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驿站的花销都支付不起,这才想了办法,和城中富商借贷银子对驿站进行修缮,又多修出一部分来,专给过往行人提供食宿,收上来的食宿费再作为本金和利息分期还给富商,这才把这个头疼的问题给解决了。”
安王先前也疑惑着,都说封乐穷,怎么能舍得拿银子出来把驿站修得这么好,还让平头老百姓给住进来,没想到银子居然是借来的,收上来的住宿费还能维持驿站开销,不得不说这想法巧妙得很,更何况这年头能和富人借到银子也是一种本事。
“秋县令真乃聪明绝顶,若是其他县份也能和你一样都用上这个法子,本王一路过来,也不至于这般风尘仆仆。”
秋梦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秀发,心里暗道,这个办法是苏韵想出来的,想必和绝顶相差很远。
“王爷见笑了,这都是被穷给逼的,您知道的,封乐山多地少,土地也没有中原地区那般肥沃,就算靠海,但这些年来禁海,渔民不能出海捕鱼,也做不了贸易,老百姓是连饭都吃不上啊,下官脑子笨,也只能四处探访一些有学识的大能,向他们征求改变封乐的办法,但也是收效甚微,勉强过活罢了。”
“秋县令真是太谦虚了,你这样若是还算脑子笨,你让其他官员怎么活,”安王笑眯眯道,“连岭南节度使许牧通都为你讲话,你可一点都不简单。”
秋梦期一副惊讶的模样:“当真?许牧通大人居然在王爷面前为下官美言,那真是下官的荣幸,我就说怎么今日王爷见了下官才第一面,就如此宽容慈爱,原来是有人帮我说情,真是荣幸之至,也感谢王爷抬爱。”
“别说许牧通喜欢你,就你这能说会道的两片嘴皮子,本王跟你说话也觉得舒服得紧。”
“那下官就厚着脸皮多聒噪几l句,王爷不嫌我烦就行。”
“对了,方才你还说因为禁海,封乐老百姓不能出海打渔,那我告诉你,今年六月六日就能恢复开海,皇上已经颁了圣旨让本王一起带过来,消息呢本王先告诉你,但开海一事还是得等去了衙门设台另外宣布。”
秋梦期一听,心中狂跳,面露喜色道:“王爷,您可真是封乐的财神爷,我就说早上起床就听到喜鹊在叫,原来王爷还给咱们封乐带来这样的喜讯,待明日去了衙门,立即开坛敬香,恭请开海圣旨。”
“好说,好说。”
安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去了房间。
如今安王下榻驿站,驿站的工作人员也是如临大敌,小心伺候。
好在平日都是标准化训练,怎么笑、怎么问候、如何伺候都有统一培训过,倒也不至于出了什么差错。
秋梦期和季呼,还有六房主事也一个不落地都来了,就在大堂等着这一群人入住放好行李后去吃饭。
趁着等待的这会儿工夫,秋梦期交代几l人道:“接下来几l日,我还有吏房的张主事、何典吏作陪,季县
尉和其他人正常当值,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齐齐答应。
秋梦期又道:“王三,这几l日你多辛苦一些,让下面的人盯紧各个地方,城里城外的秩序都维护好,不要出了乱子。”
王三如今是兵房主事,衙门的那些民壮都归他管,这些事情自是当仁不让,他赶忙领命应下。
“这些人虽然是京都来的,但大家伙也不必心怯,他们是人,咱们也是人,照顾到位就是,但若是对方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也无需过分委曲求全,一切有我。”
众胥吏一听,心中大为感动。
遇上这样的接待,以往上官向来都是要求他们俯首帖耳尽量把贵人服侍好,可他们大人却让他们不必过于受委屈,这去哪里找的上司啊,简直千载难逢。
“衙门里面若有搞不定是事,我不在,你们又无法定夺的,就派人去苏家让苏姑娘拿主意。”
安王等人下来,少不了去衙门甚至去后宅转悠,碰上苏韵可不好,因此苏韵这几l日就不来衙门了。
“是,大人!”
等了半个多时辰,安王一行这才洗漱完毕,姗姗下楼。
秋梦期立即换上一副笑脸上前迎接。
“王爷,房间可还能合您心意,是否还需要其他打点?”
安王笑眯眯摇了摇头:“不得了啊不得了,秋县令,你们这驿站,连京都的第一大酒楼都自愧不如呐。”
秋梦期忙道:“王爷您过奖了,这房子盖起来,都是就近在周边山上就地取材皆是普通的木头,这一桌一椅也是封乐的老百姓帮忙打造,可比不上京都的能工巧匠奢华尊贵,不瞒您说,我还担心驿站布置简单,不合您老人家的意呢。”
“滑头,如此看似简单,但却处处透着精妙高雅,连驿站里面的伙计都与众不同。”
说着又向一旁的孟元洲道:“孟副使,你说是吧,那伙计笑起来,我可数过了,都是露出八颗牙齿,你说能不精妙嘛。”
孟元洲脸上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只是点头回应:“如此训练出来的微笑,未免也过于虚假。”
毕竟对他来说,封乐的发展越好,就代表秋植的政绩越好,一个小小的驿站都得安王如此赞不绝口,简直让他糟心透了。
秋梦期并不在意他那些酸溜溜的话语,她可没那个心情去应付这种小人。
安王怎会不知道孟元洲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就是嫉妒罢了,他没在意,大手一挥,道:“听说你准备了美味佳肴,本王如今腹中空空如也,就等着饱餐一顿呢。”
“不敢说美味佳肴,不过是封乐的一些土特产罢了,晚餐早已备下,就等王爷您光临品鉴。”
“好说好说,秋县令,请。”
驿站准备的酒菜以海鲜为主,这里靠近海边,虽然不能出海,但就近捕捞还是能有不少收获,因此海鲜也最为寻常不过,但对这群中原内地的官员来说,绝对是个饕餮盛宴,如此一来,既体面又不铺张浪费,算是符合秋梦期制
定的宴席标准。
随行的官员第一次喝上这些鲜美的鱼汤,啃着手腕粗的大龙虾,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饶是安王一向日日山珍海味,在这样的珍馐面前也免不了失了仪态。
只有孟元洲一人觉得丢脸,原本以为他们才是京都来的贵人,可同行的人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样子,狼狈得很。
吃饱喝足,安王也忍不住老脸一红道:“让秋县令见笑了,我等一路过来风餐露宿,别的地方饭菜真是难以下咽,也就你这驿站饭菜合适胃口,不免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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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哈哈大笑,“可惜海鲜不易存放,路途太遥远了,不然要是能送到京都,皇上也能享受这样的珍馐美味。”
众人纷纷惋惜不已。
闲聊一会儿后,看到这些官员吃饱喝足有些困顿,秋梦期也适时提出告辞,进退有度让安王很是喜欢,对她更是和颜悦色。
秋梦期带着季呼等人这才出了驿站准备回衙门,却听到背后有人跟上叫住了她。
回头一看,赫然是孟元洲。
孟元洲找她,秋梦期当然知道为了什么,想到这厮居然还觊觎自己喜欢的女人她心里就不舒服,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淡淡道:“孟副使找下官,所为何事?”
孟元洲看着她,感觉对方一身明艳,越发比之前风姿秀美潇洒,心中就越觉得堵,但想到如今自己比她官阶还高,而且又是皇帝钦封的巡查使,自觉得高人一等,腰板子又挺得直直的,道:“本官想问你研制出新制盐法的苏学林父女如今何在?”
秋梦期笑了笑,道:“自是在他们的家中。”
“我问你他们家在哪儿?”孟元洲感觉自己像是被当成了二傻子,颇有羞恼地道。
“如今太阳都落山了,孟大人要是有事找苏家父女,下官可代为通知。”
“本官问你如今苏学林一家人被你安置在何处?哪个村子哪个巷子?”孟元洲咄咄出声,语气十分不耐。
秋梦期尤其不爽他这副模样,心里早就把他骂了几l百遍,终于懒得跟她周旋,回道:“下官将苏家人安排在大河村,户籍上均有记载,大人大可到衙门去对。”
“哼,本官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教。”孟元洲说完,转身拂袖而过。
秋梦期看着他背影,捏紧拳头,心想着什么时候要给这小子一顿教训才行。!
第 119 章 是我岳父
第二天早上,新会郡郡守李泰连同封乐县衙门相关官吏,到驿站迎接巡行使者一行前往石盘村调查板晒制盐法的起源,随行的还有新制盐法创始人苏学林父女。
秋梦期等人一冒头,早已守在驿站门口的孟元洲怒气冲冲上前,就要揪住她的衣襟,后者则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对方的魔爪,一脸不满道:“孟大人这是做什么?”
孟元洲恶狠狠地瞪着她道:“昨日本官问你将苏家一家人安置何处,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秋梦期坦然回道:“分配到大河村屯田,此事还是我县主簿卢大人亲自办理的,今天苏氏父女也到场,孟大人大可问问他们本官是否隐瞒了什么。”
“你——昨日本官大晚上的带人前往大河村,却不见苏家一家子,房子空空如也,难道不是你蓄意欺骗本官吗?”孟元洲低吼道。
昨晚上他一得知苏家地址,不顾旅途疲劳就直接带了两名亲信前往大河村,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来回近两个时辰的奔波,让他对秋梦期是恨之入骨。
秋梦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人昨晚上去了大河村啊,不早说,其实昨日您问下官的时候下官说了可以代为把苏氏父女叫过来,可您偏偏不肯,指定让下官说出分配的地址,下官只好如实说了。”
这时安王出来,秋梦期便不再理会他,转头跟着李泰上前见礼。
李泰和安王算是初次见面,寒暄客套几句之后,苏学林父女这才上前见过安王一行。
苏学林和安王算是旧识,以前是臣子和皇亲国戚,如今见面皇亲国戚还是皇亲国戚,但臣子已经变成了平民。
父女二人向使团官员行跪拜之礼,安王没想到苏学林的女儿居然如此漂亮,微微一愣神。
而站在他身后的孟元洲更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仿佛是要把人给吞进腹中一样。
安王笑道:“苏先生居朝堂之上为君分忧,如今身处朝野之外也心怀百姓不忘报君恩,实乃我大焱之福啊。”
苏学林如今虽然恢复良民的身份,但毕竟被贬了官,自知身份低微,加上制盐法也不是他想出来的,面对眼前的皇亲贵胄,也不愿攀谈,只是规规矩矩地回话,连头也不愿多抬一下。
孟元洲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苏韵了,如今对方站在他跟前,有点熟悉又带着丁点儿的陌生,眼眸深邃而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身上清雅的气质却比以前更容易让人沉沦。
他深深凝望着她,心里激荡着不同的情绪,一年了,她风采更胜从前,自己却失魂落魄萎靡不振。
如果当年他没有错失苏韵,她应该是自己的妻子,现在在家中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就是她,而不是那个刁蛮任性的玲珑郡主,想到自己竟然错失这样的美人,孟元洲痛心不已。
他感觉自己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不过还有机会,如今她研制出新的制盐法,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定会赏重重赏她,苏家就不再是遣犯了,他和她
也可以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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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和其他人寒暄完之后,这才转头冲着秋梦期和孟元洲笑眯眯地道:“怎的刚刚见到秋县令和孟副使似乎有什么误会,是否需要本王帮忙调节一下?”
见秋梦期上前,孟元洲原是想将她拦住,不欲将昨晚扑空的事情抖出来,惹得别人异样的眼神,但一想苏韵就在这里,让她知道自己昨晚连夜赶往大河村,也让她知道自己的一片痴情,并无不妥,于是并没有制止。
秋梦期这才将昨晚的事情阐述了一遍,最后道:“下官原本还想多说两句,孟大人直接将下官打断,下官也不知道他要连夜找人,就没再继续坚持,直接告知地方后就走了。”
安王这才转头看着孟元洲,“孟副使,秋县令说的可都是真的?”
孟元洲嘴巴张了张,看着一旁睽睽众目,迟疑道:“大抵是这样,但秋县令却未告知苏家人已经搬离大河村,害得我扑了个空。”
秋梦期道:“下官是想说,可大人您没给机会。”
“你——”
跟来的另外一位副使却皱着眉头道:“众所周知,作为遣犯,本应留在配所耕田种地,苏氏一家人不在大河村种地却搬去了别处,这似乎不符合规矩吧。”
李泰忙上前解释:“张副使大人有所不知,这苏家父女在农事方面颇有天赋,先是研究出来晒板制盐法——”
张副使打断道:“李郡守慎言,如今新制盐法究竟是不是苏家父女研究出来的,还等具体调查之后方能确定,若是李大人认为可以以这个事情来认定苏氏父女的功劳而免去二人遣犯身份,依本官看来过于草率。”
李泰道:“安王殿下、张副使、孟副使几位大人容禀,暂且不论板晒制盐法研制人是谁,石盘村多年来依靠海水煮盐过活,但该村地平面过高,开挖渠道引海水花费巨大,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靠人力担水,苏姑娘研究出了能高距离引水的水车,如今已经在数个村子投入使用,解决了困扰百姓多年的问题,这种水车如今仅封乐县独有,本官亲自督建,另外还改进了曲辕犁,如此利国利民的工程若是衙门都不给予重视,实在令匠人寒心,百姓也定不会同意,为了让苏家人能将更多精力放在农事研究上,本官特地赦免了苏家人的贱籍恢复良民身份,他们可在封乐城随地置产,至于大河村,他们回不回去均可。”
安王一听,微微一惊,其实这次前来封乐调查制盐法之前,甘德寿已经伏法认罪,又有岭南节度使亲眼见过苏氏父女带领百姓晒盐场面,结果已然明了,他来这里的真正的目的,是皇帝想知道新制盐法的实际出盐率究竟有多少,如此一来,才好对东部沿海各地区的盐铁税进行调整,为朝廷的进一步敛财做准备。
却没想到苏学林父女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还能制作出这样的水车来。
安王是皇帝的人,自然是要为皇家着想,皇家再怎样奴役百姓,但这天下是皇帝的,国事就是家事,对百姓有利的事情
他当然全面支持赞成,百姓有钱,他们皇家人才能坐得安稳,像他这样的王爷才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安王走到苏学林跟前,郑重一鞠道:“先生大才,不仅在朝堂之上,还在农事之上,本王回去定如实将先生的事禀告皇上,为先生正名。”
一旁的张副使原本咄咄逼人,指责李泰不该为苏氏父女脱籍,如今见到安王如此姿态,赶紧噤声缩到后头去。
而前边什么也没做,却连连顶了女儿两次功的苏学林老脸躁得慌,只得躬身回礼连道不敢。
秋梦期却笑道:“王爷,您向皇上请功归请功,可得不能让皇上把人给拐了回去了,下官以后这封乐县还得靠他们父女二人继续帮忙。”
安王这次来,皇帝就私下吩咐他,不可让苏学林回去,他当然知道皇帝讨厌这群以死相谏的谏臣,好不容易把人弄走,怎么可能愿意轻易让其回京。
安王原本还犯愁要是苏学林以这些功劳作为筹码要求返京到时候不知该怎么答复呢,没想到这小县令却给他递了个台阶,立马眉开眼笑。
但仍佯装不喜道:“秋县令这是什么话,皇上若是知道苏先生如此功劳,哪里舍得先生在这边受苦。”
“王爷您就放心吧,如今苏老爷子已是下官的岳父,下官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敢让我岳父妻子吃苦受累。”
此话一出,边上的孟元洲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人群后边的苏韵,却只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发顶。
安王稍微一个错愕,心底惋惜不已,随即转过神来,哈哈大笑:“行啊秋县令,本王是不得不佩服你,你这个手脚比别人都快,居然为了留下人才,直接搞了个美男计,好你个秋植。”
其他官员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变得活络,众人交头接耳的皆是一派喜色,当然,除了孟元洲。
可惜没有人注意他,连苏韵都只是静静地站在父亲的后面,不曾抬头去看他一眼。
李泰乐呵呵道:“诸位,时间不早了,车马已备好,大家上马车,今日咱们前往石盘村,看看板晒制盐法是个什么一回事。”
“来,王爷,请——”
“李郡守何不同本王一辆马车,也好跟本王介绍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还有这几年来的生产变化,本王倒是想听听咱们这个秋县令到了封乐都做了什么大事,我这一路来,碰到的百姓都在夸,本王的耳朵都要生茧子咯。”
“如此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王邀请李泰一同上马车,其他人也各自上了车马,苏韵自是坐马车,大福赶车,春桃陪同。
秋梦期先是看着苏韵上了马车,扒拉着窗口跟她说了两句话这才上了自己的马,抽了几个鞭子赶上同僚,王小宝和六子等随从不近不远地跟着。
孟元洲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秋梦期凑近窗口和苏韵亲昵地说着话,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到悲伤再到愤怒,直到身边随从提醒,这才匆忙上了马车跟了上去。!
第 120 章 真相大白
等去到了石盘村,安王等人目睹了板晒制盐的过程,皆是震惊不已,又看到了海边那几辆巨大的水车,再不得不相信来之前李泰说的那些话。
看着哗啦啦的海水在水车的作用下顺着渠道流入百姓的盐田,安王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这样的工程别说给苏家人脱籍,封官加爵都不为过啊。
苏韵跟随队伍,向巡行队伍中随同前来的农事官仔细解释了板晒盐法的启发以及水车的运作结构原理等等,她思路清晰,讲解也是通俗易懂,农事官们原先还没到石盘村没看到实物的时候都没将她放在眼里,等真正看到东西和机械运作的效果,无不拊掌惊叹,深信此女才是精通此道者,之后再也不敢轻视,更有实干者频频向她请教其中的一些细节和难解之处。
苏韵自是耐心讲解,那精致的侧脸落在孟元洲眼中,让他忍不住嫉妒得眼珠子发红。
心心念念的女人却嫁给了自己恨之入骨的娘娘腔,他怎能不愤怒。
安王看了现场,又招来里正村民,一一了解当初改革制盐法的具体情况,心中答案再次被印证。
李泰更是道:“王爷,七月初七当日,节度使大人的船只就在附近巡逻,不少士兵们见到巨大的水车心生好奇下船来察看,下官当时也在石盘村督查,大人若是需要,也可召集当日前来巡逻的士兵过来问一问。”
节度使的士兵也是碰巧路过这里,要召集还得往沥州方向去,安王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本王绝对相信李郡守,李郡守说苏氏父女是板晒制盐法的创始人,那就不可能有假,再说了,封平县也是你治下的县份,若真是封平县县令想出来的法子,李郡守大可不必为了封乐而对封平把黑说成白,你说是不是,更何况明天到了封平县咱一问便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李泰听着他如此打马虎眼,也不好再劝说,具体到了明天就自有分晓。
毕竟比起苏韵,封平县那几个酒囊饭袋怕是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循行使者自是一看便知。
午饭是在石盘村吃的,里正和村民为了招待这位京都来的王爷,安王看着桌上粗茶淡饭,生不出半点食欲,但仍口中乐呵呵道:“等以后老百姓把这盐法用熟了,量也上去了,大家日子就好起来,也能餐餐有肉吃了。”
那张副使更是觍着脸道:“如此,国库充盈指日可待。”
秋梦期李泰一人闻言,皆不出声。
他们当然知道安王此次巡行是为何而来,谁也不愿意起这个话头。
一旁的孟元洲看着秋梦期这副样子,忍不住得意,也不顾此时正在饭桌上,伸手招来盐官问道:“据秋县令所说,七月初七就开始采用新制盐法,盐农的税可是都收缴齐了?”
盐官赶忙道:“回孟副使,因是新法,当时一开始只有几户人家率先试验,到了八月初,整个石盘村才全部采用新法,皆有盐官前来督查记录在册,相关盐税都是按朝廷规定收缴,账本下官也一起带来,请王爷和副使过
目。”
盐官说着,将账本呈上来。
孟元洲原以为石盘村制盐率暴涨,制盐法改革之处,在盐税缴收方面定有缺口,没想到,盐税一事居然毫无破绽,没出现任何纰漏,这让他觉得很难受。
心中苦闷,又觉得没面子,更看不过秋梦期眉眼带笑的模样,眼珠子一沉,道:“盐税这一块放在以前是可以这么交,但往后就得按新办法来了。”
盐官一愣,忙问道:“孟副使何出此言?”
孟元洲如愿看到李泰几人脸上的忐忑,又见安王没有阻止,得意道:“如今随着板晒制盐法的普及,出盐也越来越多,若是再按照过去的税法,盐农的收入岂不比你我这些朝廷命官的俸禄还要多?”
李泰道:“孟副使言过其实了,晒盐这个活计也是要靠天吃饭,今日晒盐一百斤,不代表一年三百多个日子都是如此,若是碰上阴天雨天冷天和飓风天,这些气候都不利于晒盐,一年晒盐也就几个月,如今盐税抽成已经不少,若是再增加盐税,百姓怕是难有活路啊!”
“李郡守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增加盐税百姓没有活路,那倘若朝廷直接将盐农的盐田统一征收管理,再支付盐农工本费,李郡守觉得如何?”
此话一说出口,除了安王几人,其他人都怔住了。
等反应过来,袖子里的拳头也跟着捏紧了。
孟元洲眼中得意之色渐浓,“如此一来,就算收成不好,也无需盐农业承担晒盐损失,每个月拿固定的银子岂不美哉。”
秋梦期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这样盐农跟那些帮地主家耕种田地的长工有何区别,恕下官直言,盐农好不容易盼到了盐田大丰收,可这么一来,盐量上去了,日子却还是过得紧巴巴,做多也并未多得,连原本的盐田还被收了上去,这样的日子,换做是你孟副使,你能过得下去吗!”
“你们刚刚还说晒盐有盈亏,怕负担不起亏损,如今朝廷愿意承担这个亏损,就算刮风下雨不能晒盐不出盐,盐农也一样能拿到工钱,这已经是圣上开的天恩,你待还不知足?”
秋梦期怒道:“不知足?且不说朝廷会给盐农多少工钱还不知道,这盐田是盐户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说拿就拿,就当是自家东西一样,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理!秋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问天理,你最好清楚,整个大焱国的天理就是圣上!”
秋梦期气得胸口直起伏。
那孟元洲继续冷笑道:“秋县令,亏你还是堂堂七品朝廷命官,如今边关不稳,江山社稷动荡不安,国库空虚,正等着银子发放军饷以抗匈奴平民乱,你如今却不知回报君父回馈朝廷,却在盐税一事上斤斤计较,实在忘恩负义。”
秋梦期气急反笑,“小老百姓耕种的土地不到整个国家的四层,却要养活整个大焱的人,如今税赋已如此严重,民不聊生,孟副使一路南下,莫非是瞎了,没看到流民遍地,无数百姓因为税赋过高种不起地任其荒芜了,依我看,如果还要继续盘剥,这
无异于杀鸡取卵——”
秋梦期这话一出,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直响,但同时也惹出了高高在上者的愤怒。
“秋植——”
几道声音齐齐呵斥,秋梦期这才咬着牙闭上了嘴。
李泰出声喝止,是担心她出言不逊冒犯天威直接被循行使者就地正法。
而安王,此时早已一脸青黑,满面怒容。
作为天家代表,秋梦期所说的这番话,严重冒犯到了他的立场和地位。
坐在隔壁一屋用饭的苏氏父女一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苏韵倒是还能镇定自若,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可苏学林却脸色一沉,眼底露出隐隐的怒气。
苏学林当年能为皇帝建造永陵地宫和九重塔的事情冒死上谏,今日的盐税改革一事他自然也不带怕的。
不过秋梦期的表现却让他意料之外,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准女婿平日圆滑不带脑子,也就心地善良心里装着百姓这点优点,这才对她另眼相看,没想到如今在这样的场合,还是能如此硬气,顶着压力多次为百姓发声,这一点着实让他意外。
但让他愤怒得无以复加的是皇家的嘴脸和走狗们助纣为虐的姿态。
眼看父亲捏紧着拳头就要起身,苏韵忙一把将他袖子拉住道:“爹,您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老夫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出去说两句。”
“爹,前头那几人不过是个传声筒,您去跟他们犟也得不出个什么好结果,反而还会重蹈之前的覆辙。”
“怎么没结果,至少姿态要摆出来,让他们知道下边的人难处,若是没人出声,他们当真以为底下的老百姓还真的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您明明知道没有用!”
“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说!”
“既然知道不可为而为之,爹爹往日可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苏学林闻言,原本挺直的背脊就在那一刹那慢慢地又弓了下来,无力地垂下手。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他总得做点什么啊。
“可梦期呢,他如此顶撞,可会有事?”
苏韵摇了摇头:“爹爹不用担心她。”
里屋这一屋子用饭的皆是封乐的官吏和村民,见到这场面也只能垂头叹息,有人安慰道:“先生不必担心,秋大人不会有事的。”
外边的厅堂,孟元洲见秋梦期被安王等数人出声呵斥,眼底的得意越发明显,“秋植,你如此藐视朝廷不思君恩,根本不配当朝廷命官。”
秋梦期听到这话忽然就不气了,她收了收袖子,若无其事道:“孟副使若是觉得我不合适当这个县令,尽管上报革我的职便是,这个官,爱谁谁当。”
而一旁的安王听着两人的对话,面露寒光。
税改一事他原本打算事情确定了临走的时候再宣布,到时候就算下面百姓不满,这个气也不会撒到自己这一行人的身上,这个烂摊子由秋植自行处理就是。
可孟元洲这个蠢货,
竟自作主张提前曝光计划,
在这里激起上下矛盾,简直愚蠢之至。
这时候要是惩罚秋梦期,就会直接激化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矛盾,更是将秋植推远。
虽然秋植嘴上哭穷,可根据多方来报,封乐县的底蕴如今已经直逼江南富裕一带的州郡,不要多久,别的郡县怕是拍马都追不上,这个蠢货却在这里叨叨叨,硬要把这个财神爷给推远,真是岂有此理。
“孟副使,盐铁税改一事乃朝廷大事,岂能在这里随随便便就拿出来议论的?”
孟元洲悻悻闭嘴。
但仍忍不住得意地看着秋梦期,眼神充满挑衅。
似乎在说:看吧,皇帝旨意,你终究还是得执行。
秋梦期是不想忍,可李泰在一旁踩着她的脚,令她不得不恢复理智,压着火冲着安王行李道:“下官无状,还请王爷恕罪。”
“你心系百姓何罪之有,只是秋县令啊,如今朝廷也不容易啊,皇上更是为了国库民生夜不能寐,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想办法为君分忧,你说是不是。”
屋内外其他人全都不说话了,他们原本还想指望这位王爷回京能劝一劝皇帝,看看要不要降一降税点,减一减税种,看来是痴心妄想了。
不过稍微一想就明白,这位安王,作为皇家贵胄,食邑千户亲王世袭罔替,不搜刮民脂民膏,他靠什么在京都花天酒地山珍海味。
李泰的满腔热血也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原本秋梦期和他商量,封乐的制糖等其他方法暂时不要上奏,免得朝廷以为这边的百姓收入很多,加重税赋,将会弄巧成拙,他一开始还不赞同,认为有好的办法应该报上去全国推广,这样一来举国百姓增收指日可待,现在倒是庆幸没报上去了,天子若是知道生产力改良提升,怕是恨不多再多收几个税种上去。
一场针锋相对的闹剧总算放下帷幕,除了巡行队伍的那一群人,剩下封乐一众官吏百姓皆是口中发苦食不下咽,草草收场了这顿餐食。
另外一边,孟元洲一直盯着苏韵,终于瞅准她离开人群的机会上前堵住了她。
孟元洲看着眼前这张绝色的脸,呼吸也忍不住变得有些紊乱,咬了咬牙道:“是不是那姓秋的逼你的?”
苏韵这才一脸疑惑道:“秋大人逼我什么了?”
“是不是他逼的你嫁给他!”
苏韵轻笑一声,道:“秋大人才色双全,我倾心于她,何须她逼我。”
孟元洲听到这话,脸色几乎扭曲,“他有什么好的,你居然倾心于他,如此羸弱没有男子汉气概的人,你怎么会看上,你以前……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明明喜欢的是我!”
“孟副使可能误会了,我们以前从未在一起过,只是那时候确实是有婚姻关系,但后来孟家退婚,苏家就再与你毫无瓜葛,还请孟副使自重。”
“韵儿,你骗我的对不对,这不是真的,那姓秋的他有什么好,他长得如此娘
娘腔,
跟个女人一样,
你为何要找他这样的人!”
苏韵冷冷道,“孟副使请勿如此叫我的名字,也请不要在我面前将我未婚夫的不是,她至于我,就如天上的明月,容不得半点诋毁。”
这话落在孟元洲的耳中,足以令其发狂。
“还有,请你最好要记得,当初我父亲被诬陷贪墨银子,证据还是你给找出来的,就这样我们苏家十口人被扣上贪污的帽子流放三千里成为遣犯,要不是秋大人,我们一家女眷怕是早已被送入军营成为军妓慰劳戍边士兵,你说,我是否还要对你们孟家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于你?”
“——我,我是迫不得已的——况且你现在不也是没事吗,”孟元洲痛苦地闭上眼睛,“你再给我个机会,你们还没成亲,我——”
“当日在流放途中,你指使何老九欲奸污于我,也是迫不得已?”苏韵直接打断他的话。
“我——”孟元洲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做了这么多事情后,你居然还有脸来我面前说这些话,若换作是别人,早就羞愤欲死了,我还真的不得不佩服你的厚脸皮啊。”
孟元洲怎么也想不到,苏韵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今你我一人已毫无瓜葛,还望孟副使勿要纠缠。”
“苏卿韵,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说着,却被远处一个声音打断了。
只见秋梦期站在不远处,冲着苏韵喊话。
“韵儿——”
苏韵冲着她挥了挥手,随即转过头来,冷漠地注视了一眼孟元洲,最后转身朝秋梦期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孟元洲站在院子痛苦地无声咆哮。
周边都有人在,秋梦期没好对她做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伸手将她脸颊边上的发丝挽到耳后,也没问刚刚孟元洲找她说了什么话,只是冲着她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是我的,他休想得到你。”
苏韵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充满占有欲的话来,心跳之余又不禁莞尔,道:“这种疯子你别去招惹他,疯狗咬起人来也会得狂犬病。”
秋梦期点了点头道:“好,我听老婆的。”
苏韵脸颊微微红了红,没再理她,径直去了父亲身边。
一行人待到太阳落山,亲眼看着盐农们上了秤得了数据这才启程回封乐城。
……
第一天先是去了衙门请开海的圣旨,再去封平县,也就是甘德寿口口声声说的第一个研制出新制盐法的县份。
为了避嫌秋梦期等封乐的一众官员都没有随同,只有李泰作为郡守陪着一同前去。
安王一众从封乐城出发直奔封平县的大丰村,在进入大丰村地界的时候,封平县的县令卢中等一种官吏前来迎接。
对于这位钦差大臣同时也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封平的这群官吏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个地方不小心出了错。
卢中更是后悔当初不该答应甘德寿揽下这个功劳,这不他人没回来,朝廷的巡视使
者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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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安王看着卢中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拍起马匹来无比生硬,远没有封乐县县令秋植那样灵活善变,和他说了两句便觉得无趣得很,让众人赶紧上车尽快赶往大丰村。
等到了地方一看,果然和石盘村的一样,都是在使用板晒制盐法,遂叫研发者上来问话,却见到卢中上前,安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笑道:“原来研制出新制盐法的居然是咱们的卢县令!”
卢中抹了抹头上的汗道:“下官不才,一次路过海边,见到船板上有盐粒析出,这才想出了这个板晒制盐法。”
“此话当真?”
卢中被这么一反问,头上汗水越来越多,赶忙回道:“是……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本官问你,你是哪月哪日研究出来的方法,又是哪月哪日开始让盐农开始按照你的方法制盐?”
“回大人,下官去年年初就开始有所启发,到去年七月初七开始让盐农开始使用该法子制盐。”
“一开始是让几家盐农进行试验的?”
卢中心有些慌,回道:“三家……不是……是两家。”
“到底是两家和三家?本王昨天去石盘村,人家回答可没有你这般含糊。”安王明显有些不耐烦。
一听到对方提起石盘村,卢中心中更没底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回王爷,是下官一时记错,先是两家试验,后来到了七月一十,整个村子才开始全部采用这种新方法制盐。”
“好,把你最开始试验的那两家盐农家主带过来,本王核实一下情况。”
即便事先已经和盐农对好口供,可到这个时候卢中还是担心中间出什么差错,但此时说什么都无用了,忙命令下面的人去把人叫来。
看着跟前这两个晒得黑漆漆的两个越人汉子,安王问道:“据你们卢县令所说的,你们从去年七月初七就开始采用板晒制盐法制盐,可是真的?”
“回王爷话,的确如此。”
“都是卢县令亲自教你们如何引水纸板晒盐的吗?”
“是的王爷。”
“这么说来,去年七月初七到现在七个多月的时间,都是采用的新制盐法。”
两个盐农连连点头,卢中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果然又听安王道:“本王就算你一家一日出盐只有一百斤原盐,除去阴雨天大概两三个月,如今至少也能产盐一万斤了吧,来人,把封平县的盐官叫来,查一查这两家人去年上缴的盐铁税是否对得上号!”
这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在盐农和卢中的头上,此事本就是作假,甘德寿收到秋梦期的奏折时再让卢中派人去石盘村偷师,当时已经是八月份下旬,还要打造晒板,这两家人真正晒盐也是从九月中旬才开始,中间差了两个月的时间,按照新制盐法那就是几千斤原盐的产量了,这税一算下来——
卢中的脑袋嗡嗡直响,两个盐农哪里不知道逃税是什么下场,比起给县太爷作伪证,还是保命要紧,一话不说跪在地上大呼饶命。
这下子什么都不用问就直接真相大白了,安王冷哼一声,背过手去,道:“如实招来吧。”!
第 121 章 你真好
安王一行在封平县的驿站睡了一晚,早上起来两只眼睛浮肿发黑,一看就是没睡好觉。
脾气也不好,嫌这些驿站脏乱差,伙食也不行,哪哪儿都不顺。
说来说去还是封乐县好啊,个个都是人才,县令说话又好听,驿站住得舒服,吃的也合适口味,如此一想,就越发地待不下去了,下令直接开往封乐县。
随从不解问道:“王爷,如今事已办完,业已查清楚新制盐法是封乐县最先研制出来的,咱们直接回京复命即可,何须再返回封乐。”
在随从眼中,封乐越往东靠海,封平县是在回京都的路上,再返回封乐就没必要了。
“既然事情查清楚,那总得回去跟秋县令说一声让其安心吧。”
随从还要说话,另外一个忙扯住了他的衣袖,待出门后才骂道:“你不懂就不要乱问,王爷要去哪儿便去哪儿,哪由得你多嘴。”
“可我说的不就是实话嘛,回去又得多绕一段路……”
“你懂个屁,王爷这是要回去找秋县令拿点好处,你懂不懂,嘘——”那人压低声音道。
“原来如此!”
……
安王一行调查完了却又返回了封乐县,这是秋梦期等人想不到的。
原先以为人要走了,来人通知一声,他们这些官员提前去路边相送即可,可没想到大队人马又返回了封乐住进了驿站。
秋梦期当然不爽,一群人住在驿站,这些开支都是衙门出的银子,这群京都贵人花销大,他们不会体恤戍边百姓的辛苦,点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虽说封乐靠海,海鲜易得,但那些大龙虾也是要渔民潜水下海捕捞,费尽千辛万苦。
而且这群人一直在这里晃悠,去哪儿都要她作陪,她有事情忙着呢,哪儿来那么多时间陪着这群人一天天低头哈腰地当孙子。
回去找苏韵说了这么回事,说完了忍不住气呼呼的。
苏韵听了,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这尊大佛不是你请来的,但你把封乐经营得太好,这些人觉得衙门有银子眼馋了,等着你送程仪呢。”
秋梦期不高兴地道:“什么是程仪?”
“就是路费的意思,上级来视察要送路费。”
秋梦期这下明白是什么意思,气得破口大骂,“这是跟我索贿吧,往年百姓纳税交了那么多银子上去,他一个王爷什么都不用干,都是百姓养的他们司马家一大家子,还好意思来跟我要路费,我可不惯着他,不给。”
苏韵叹了口气,“你不给他就一直不走怎么办?”
“不走就不走,皇帝让他们来查办这个事情也有时限的吧,他还能住在这里不成。”
苏韵当然也很讨厌这种陋规,而且像安王这种大胃口的,几百几千两人家还未必看得上,想打发这种大的癞皮狗,没有一两万两银子怕是不行,还有其他几个副使也得打点一下。
“是不能一直住在这儿,但这段
时间肯定也会把你折磨得够呛,回去指不定还要怎么编排你,三两句话就把你的功劳全抹了都说不定。”
秋梦期最听不得这种,谁越压制着她她就越不服气,直接甩了一句话道:“那就跟他们耗着,我倒看看他们能折腾到什么程度。”
果然,安王住下来第二天,就开始传召让秋梦期作陪,去看看封乐的各个地方,视察工作情况,晚上又叫她作陪喝酒,一天都空不出时间来忙衙门和自己的事,每天晚上回来都要吐上一轮。
苏韵看着她才没几天就瘦了一圈的脸,心疼不已,道:“不然就给钱吧,咱们还真不缺这个银子,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算了,眼不见为净。”
秋梦期躺在床上一副颓废的模样,但嘴巴还是硬得很:“不行,现在给钱了,那我这几天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反正我还能扛。”
苏韵说不过她,只得让她装病休息一天。
却在她装病的当天晚上,刘二虎前来报告,说循行使者中的那个张副使,在城中找了几户人家,花钱要让他们家未出阁的姑娘去驿站伺候人,被他带人给拦住了。
秋梦期听到这事,整个脸都沉了下来。
“你们是怎么拦住的?”
“小的们不好直接跟循行使者对着干,只好把大人您搬出来了,”刘二虎有些心虚,“就说大人说了,只要人姑娘不愿意,就算是父母和家人也不能强迫她们做任何事,我们担心这事会让大人您处境不妙,就急急来报,现在那几户人家如今还在外头,我们的人跟循行队伍的人正在对峙着,您要是不愿惹麻烦,弟兄们不插手就是……。”
秋梦期冷哼一声:“京都来的贵人,跟濛山的那群土匪有什么区别,如今封乐治下人人能吃饱饭,可偏偏还有这么些个人,居然还要靠卖女儿□□这种事来鼓腰包,真是枉为父母,这事我不能不管,就按你说的去做,要是那些人还想把事情闹上台面来,我出面就是。”
刘二虎咧开嘴一笑:“就知道大人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小姑娘落入魔掌。”
当初他妹妹准备被王家人带走的时候,就是大人出面救回来的,刚刚见到那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被父母绑了要送去馆驿,他仿佛见到自己的妹妹被人掳走那一幕,怒到不行,就直接上前拦了人。
看着刘二虎急匆匆又出去了,秋梦期转头就去找苏韵,把这事说给她听。
说完有些心虚地看着苏韵道:“我这样会不会过于冲动了,你先前说过了,让我收敛一些……”
苏韵笑了笑,道:“有时候我常常在想,我们会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只是因为我们两人之间的那些遗憾和误会,上天垂怜再给予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解除这些误会再走到一起吗,但随着后来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我想,也许除了那些,还有更多能让我们完整的东西,包括抱负,包括怜悯和拯救,这些都是我们的一部分,只有这些遗憾不再是遗憾,我们在拥有彼此的同时,才算是真正完成使命,不负于来到这个世界。”
秋梦期看着她,眼睛亮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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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再难的路,我们一起走也会变成坦途,一味委曲求全顾全大局是一种活法,直面挑战虽然艰苦也同样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跟着心走就是了。”
“你真好。”秋梦期喃喃道,将她搂入怀中。
……
而这事没过几天,循行使者还没走,封乐城却不知从哪里兴起一股流言。
流言说,封乐县县令的未婚妻早已不是清白之身,早在去年还是遣犯的时候在流放路上被差役玷污,后来又被台山卫所的张百户捉去,惨遭士兵□□,一时间传到整个大街小巷,百姓议论纷纷。
秋梦期原是不知道这事,装病一天后,次日陪同安王等人出去,在路上一个茶馆听到有人在大肆谈论这个事情,安王和一众随同的官吏都听在耳中,所有人看着秋梦期的眼神都带着暧昧和同情。
秋梦期心里都要气炸,自己捧在心尖的女人,居然被这群下三滥如此编排,她不容许任何人这样诋毁自己的心上人。
她性子冲,直接就上前揪住那个正在大放厥词的人道:“光天化日之下捏造谎言诋毁他人清白,还当我不存在?来人,带走。”
周边的人一看到是县太爷来了,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纷纷求饶,那人更是大呼冤枉。
秋梦期骂道:“你喊什么冤枉,莫非刚刚那话不是你说的?”
那人忙争辩:“现在城里都在议论这个事,草民也是道听途说而来,并非小人故意中伤,大人可不能只管我一人问罪啊,您要找也得去找源头,不关草民的事啊。”
“你是道听途说,那你告诉我,你听的是谁说的,找出上一个告诉你的人,我就放你走!”
男人一听,大哭道:“大人,每个人都在说啊,您随便找一个都是这么说,您何苦只揪草民一人。”
原本跟在后边看热闹的安王等人也挤进来劝道:“秋县令,如今百姓都在议论这个事情,你就算要抓也抓不完,如果真的是流言,你也不必在意,等过段时间就过去了。”
秋梦期看着这老男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差点就要开口骂娘,“王爷或许觉得是下官意气用事,是在维护自己的未婚妻,但她不只是下官的未婚妻,她研究出能产出数倍盐量的方法,帮助才行创建水车和各种先进的生产工具,她不仅是封乐百姓的大功臣,更是整个大焱国的功臣,那么多百姓受她恩惠,那么多人因她不用鬻儿卖女,可这些百姓,却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情况下传扬这些流言,这是对一个有功劳有奉献的人的侮辱,就算不是我的妻子,我也定要彻查到底,这件事情,下官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为人,如今处理公务要紧,请恕下官不能奉陪。”
说着冲着身后一群差役道,“将这群人通通抓起来,本官要仔细审问,凡知道流言传播源头者上报到本官这里,重重有赏!”
这话一说,整个场面立即安静了下来。
茶楼里的人,
听了秋梦期的一番话,
回想一年来他们日子的变化,除了眼前这位年轻县令的英明领导,还有苏姑娘在背后的默默支持,可他们却将这样的流言当成茶余饭后肆意谈论,顿时羞愧不已。
再听到秋梦期命令将所有人都带回去,才发现事情好像真的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县太爷这次像是要来真的了,一时间瑟瑟发抖,后悔不该逞一时的口舌之乐,如今怕是要迎来牢狱之灾了。
安王被她一顿抢白,十分不快,冷下脸来摔着袖子回了马车上。
一旁的孟元洲见状,立即出声呵斥道:“秋县令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对王爷说话!”
秋梦期此时看着他尤为不顺眼,道:“孟副使是觉得本县应该任由百姓向一个有功劳的无辜女子泼脏水而无动于衷,对不起,孟大人,你能做到,但我做不到,孟副使大可拿这件事情去问我的罪,将我抓起来革我的职好了,但只要没人把我的帽子摘了,我还是封乐的县令一天,这件事我就势必要管到底,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止我!”
“你——”
“不好意思,下官还有要事要忙,恕不奉陪。”
说着命衙役将那些人带回衙门,自己也骑着上了马绝尘而去。
马车里面,安王看着她一骑绝尘的背影,脸色黑如锅底,这么多年来,除了皇帝,还真没有人敢这么给他气受过。
孟元洲更是火上浇油:“王爷,这个秋县令真是太狂妄了,居然敢为了自己的未婚妻丢下大人您自己跑回去了,这显然就是在藐视皇权,还请王爷向他将罪处理才是。”
“先回去再说。”安王压着火道。
秋梦期骑着快马很快就到了衙门,怒气冲冲地进了衙门,边走边冲着身后的王小宝道:“叫上六子猴儿他们,还有你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弟,全力以赴给我找出源头来,谁找出来想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银子。”
王小宝看得出来秋梦期是真的很生气了,这也是他跟着主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生气,赶紧道:“主子放心,小人等一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话没说完人已经飘出几丈外四处找人办事去了。
秋梦期见他走了,又转过头冲着对王三道:“酒馆里的那些人,都交给你了。”
王三道:“主子放心,我手下就没有撬不开嘴的活人。”
秋梦期心里的火气这才稍稍降了一些,想到苏韵或许也已经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定比自己还生气,忍不住心疼,转身又上马往苏家而去,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安抚心上人才是。
等到了苏家,秋梦期忐忑着将街上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地和苏韵说了一遍,又把刚刚对安王和孟元洲的态度也一并说了,说完之后摸了摸她的手道:“这些人太可恶了,不过你别在意,我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苏韵神情淡淡,像是外边的流言说的不是她似的,她稍微思索了一下,再想到秋梦期刚刚跟她说的安王的事情,道:“事有轻重缓急,
你又何必急于得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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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重缓急,你的事在我这里就是排在前头的重和急,他的就是缓和轻。再说了,天天叫我作陪,我又不是三陪女,早巴不得把这个老东西踢飞到爪哇国去。”
有她维护,苏韵心中微暖,这才道:“这件事突然在一天之间爆发出来,而且还是这么大规模的,要后面没人推波助澜我是不信。”
“我也是这么觉得,捉了一群人回来,但这些人也是道听途说,我交给王三了,他的手段相信这些个人没几个能扛得住。不过依我看,这事跟那个孟元洲脱不了干系,他就是想把你的名声搞臭了,觉得我会因此不要你,他就可以把你带走,”秋梦期恨恨道,“他想得美,你是我的,这辈子我死都不放手。”
说着捏了捏对方的手心道,“你就是太好,那么多人觊觎你,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
苏韵未置可否,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有人觊觎你,才故意传出这样的流言来,迫使我离开你,好拥有你。”
秋梦期呵呵了一下,“谁这么没眼光。”
苏韵抿嘴一笑:“有这么埋汰自己的吗?”
“我本来就是个草包,承蒙垂爱,才有机会亲近芳泽,你一朵鲜花插在我这包牛粪上,旁的人谁能看上我这个牛粪难道不是没眼光么。”
“那我看上你,是不是也没眼光了。”
秋梦期一听,笑了:“才不是,你能变废为宝,你的眼光都是对的。”
“贫嘴。”
秋梦期听她软软说着自己,想到外边那些人居然那般议论她,心疼极了,又看她一身傲骨凌霜宛若一朵高岭之花,心颤不止。
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里,道:“不管是谁干的,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抓出来,就算是老天爷引导了这场谣言,我也要捅破了这个天。”
苏韵回抱住她的腰身,感受她身上的腾腾热气,道:“我知道你会,我没什么好害怕的。”
说着从她怀里直起身子,看着对方饱含心疼的眸子,凑过去,红唇轻轻点了她的唇角。
苏韵向来克制,两人接吻的次数一巴掌都能数过来,如今她主动示好,秋梦期怎能放过她,在对方想要退回去的时候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张嘴,吻住了那张娇艳的唇。!
第 122 章 一个不落
封乐县县令未婚妻在流放途中惨遭差役□□,到达配所后又遭卫所士兵强掳走轮番羞辱,这些事情几天之内就传得到处都是,百姓议论纷纷,更有人将其当成饭后资本在上边进行加工修改,形成了多个版本,一时间,苏韵成了人们口中人尽可夫的□□,各种下流的语言铺天盖地地笼罩在苏家每一个成员的头上。
由于城中廉租房区的学堂已经建设完毕,礼房主事和学院院长已经和苏学林商议好上课事宜,让他先把大河村一切事务料理完毕后就正式入驻学堂,因此在应付完安王一行后,苏学林带着妻儿回到大河村,准备收拾打点和这个地方道别。
却没想到才回来不到两天,苏韵的流言就已经传到了各个村子里。
同村的人们见他们苏家一家子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遣犯摇身一变变成良民,接着又成了县令的岳家,还被安王召见,早就眼红得不行,一得到消息都纷纷到苏家跟前晃悠,更有甚者出声取笑,气得苏学林简直要吐血。
外头村民指指点点,苏学林召集妻儿回家关起门大发雷霆。
顾氏一想到自家的宝贝女儿竟被这些人说成这个模样,哭得眼睛都肿,苏长宁和苏长越气不过,偷偷溜出去和村里那些同龄的孩子打了一架,后来被人告上门来,一时间家里鸡飞狗跳乱糟糟的。
顾氏担心女儿,想要去城里看看,苏学林呵斥道:“如今这些话都传到了这里,她在城里怕是要忙得焦头烂额,你这时候去不是给她添乱?哪儿也不许去。”
顾氏泪汪汪道:“可不看她一眼,我放不下心来啊。”
苏学林怒瞪她一眼道:“你以为我就不担心,不过韵儿做事周全,她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我们去了反而会让她碍手碍脚,好生待着,她那边有消息定会传回来。”
“天杀的是哪个黑心的人,竟然如此造谣作践我的韵儿,哎,也不知道梦期怎么想,”顾氏忧心忡忡道,“老爷,你说梦期会不会因为这个不要咱韵儿了……”
“想什么呢,梦期是那种人吗,况且流放途中,他对韵儿寸步不离,有没有那种事他不知道?这几个月来韵儿一直跟着她,要真发生这种事情,老夫还得先去质问他怎么照顾我女儿的,还轮得到他抛弃我们的儿?”
话虽如此,但女子一向注重名誉和贞洁,如今这样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哪家的男儿能受得了别人对自己未婚妻指指点点的,夫妇一人越想越忧心。
但很快,苏一爷回来。
顾氏一见到他眼泪就直接掉下来了:“她一叔,韵儿现在怎样了,我这个当娘的是担心得不行啊。”
一爷忙道:“嫂子莫要担心,是韵儿和梦期让我回来的,她们担心城里那些流言传到村里让您和兄长侄儿们担心,特让我回来说一声,流言的事情梦期已经派人在查询源头了,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让你们不要担心,平日里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需与人争辩,到时候案子破了流言自去。”
苏学林一听,原本
压抑的心情瞬间敞亮,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女儿,遇到这种事情也不像别的女儿家那般哭哭啼啼的,你回去让她们放心,家里好好的,我和她娘不会做蠢事,让梦期好好查一查,好给咱韵儿正名。”
苏一爷忙道:“兄长放心,咱苏家污名覆身流放岭南,兄长在这般遭遇之下依然能保持竹节之风骨,韵儿有兄长之风,定也不会被打倒。”
苏学林闻言,腰板子挺得更直。
顾氏心也稍定,但仍忍不住低声道:“老爷,咱韵儿虽然和梦期定亲,但她一向恪守妇道,想来也还是清白之身,何不找婆子来为她验明处子之身即可自证清白。”
苏学林一听瞬间勃然大怒,“无知妇人,怎可让女儿用这种方法自证,你这是在引领不正之风,被污名者反倒需要自证,如此一来就更加不公,若是往后有女子再遇上这种情况,都要求这么做,这不是更把人逼上绝路么!”
顾氏顿时不敢吱声。
苏一爷忙道:“嫂子莫急,韵儿自小聪明伶俐,如今又能创造出新制盐法和水车,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家,又有梦期为她做主,此事不要多久定会有转机。”
顾氏这才卸了力气坐到椅子上,“梦期是个好孩子,韵儿跟他我也放心了。”
苏一爷安抚好两人后又匆匆道别:“造纸厂最近出货量大,我还得去忙着,等有什么消息到时候我再回来。”
苏长宁和苏长越也忧心长姐,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眼里哀求着想跟一叔一起去,就算看看一眼长姐也好,可惜苏学林没给他们机会,呵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你们昨日跟人打架的事情我还没追究,就你们这个性子去城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给你长姐添乱,从今日起,流言的事一日不毕你们两个就一日不能出门,好好把书背一遍,从今日起为父每天都要检查一次。”
兄弟两人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头去,一脸的生无可恋。
封乐城中,秋梦期派出衙役,四处搜查流言的源头。
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天的工夫,流言又出现了另外一个版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首童谣,满大街小巷的小孩子都会唱:
娼妇误县,哎哎哎,
品行不端,不可居大雅。
做女子,要端庄,
勤恳肯干,笃行道,
不抛头不露面,不与男子肩并肩,
做娼妇,误封乐。
娼妇误县,哎哎哎,
做县夫人,需既德,
品行非贤淑,不能承。
……
秋梦期听完春桃将外头这首童谣复述一遍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野兽咬噬一般地猛地站起来,她左手握成拳头,搁在桌子边沿,眼睛里全是红光,像是两团火焰在眼眶里燃烧,闪闪地向着四面看,好像要找什么东西来咬一口似的。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韵坐在书桌前,不动如钟,一时间看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安王身边的太监前来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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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火一下子窜到脸上,满脸通红,当着那太监的面就要掀桌子。
却被苏韵一把握住手,冲着那太监道:“烦公公回去禀报王爷,秋大人明日准时去驿站迎接王爷。”
待人走后,秋梦期果真把桌子给掀了,桌子上面笔墨纸砚乒乒乓乓地落了一地啊,整个地面乱糟糟的。
“这些皇家贵族真是好厚的脸皮,完全不知道廉耻一字怎么写,真特么恶心,我都想吐了。”
“不想等了,直接去把这个老东西给宰了,反了算了——”
苏韵示意春桃出去并把门关上,这才上前抱住她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急,越没办法解决问题。”
秋梦期被她一抱,怒气没消,但身子还是软了下来,“都怪我没用,让你陷入这样的漩涡中。”
苏韵放开她,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庞,看那一双眼睛还是通红的,轻声道:“都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俩是一体的,针对我就是针对你,同理也是,无需气馁,因为敌人就是想看着我们出乱子,但其实这时候也是他们最容易得意最容易出错的时候,所以越到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瞅准了机会,很快就能找到切入点。”
秋梦期毛毛躁躁的心情在她的一席话之下渐渐被抚平,她搂着心上人的肩膀将脑袋埋入她的脖颈处,蹭了两下才直起身子,道:“我好了,我们仔细分析一下当下的情况吧。”
苏韵笑了笑,看着地面乱糟糟的,把春桃叫进来收拾屋子。
“今日火气消得比往时要快。”
秋梦期脸红了,道:“你不是说了嘛,发脾气也没办法解决问题,你在我身边,我就算是座火山也不敢随便喷。”
“还算有觉悟,”苏韵语气轻快,说着拿来纸张。
先是左右两边写下她们两人的名字道:“敌人这么做,无非是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得到你或者是我,另外一个是报复你我。”
她眨了眨眼,冲着秋梦期道:“你想一下,谁想得到我们,谁又想报复我们?”
这几天周边的氛围都很沉重,秋梦期难得见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心念一动,没说话,却欺身过去,想要亲住她勾起的嘴角。
苏韵将她推开道:“说正经事呢。”
秋梦期心情也彻底好了起来,放过她,在代表苏韵名字旁边写了一个名字道:“想得到你的,明晃晃就是一个孟元洲,至于我这种娘娘腔,没人想得到我。”
苏韵笑了笑,揶揄道:“秋大人似乎有点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秋梦期脸蛋红了红,轻咳一声,“我说的本就是实话,至少没有谁像孟元洲想得到你一样对我虎视眈眈。”
苏韵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秋梦期拿起笔,又旁边写了个‘张百户’,道:“张元武给石巍戴绿帽子的事是我给抖出去的,他的日子也正是因
为这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来又被我给判了刑关押,
他既觊觎你,对我更是恨之入骨,这人两边都占了。”
苏韵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秋梦期迟疑了一下,还是提着笔,在自己的名字下边,写下了‘柳月如’的名字。
苏韵见状笑了,“不是说你是草包,没人看得上你吗?”
秋梦期尴尬地咳了一声,“分析嘛,自然得把可能的因素都写上来,不能有疏漏。”
苏韵沉吟半晌,道:“柳月如这人我暂时不太看得懂,她对我的恨都是取决于你对我的在乎程度,就算是以前,她传我的谣言,也是为了影响你对我的印象和判断,如今你我误会解开,她做这些就都是徒劳。”
“你是说不太可能是她?”
“除非她是想报复发泄情绪,否则做这些对她没有什么帮助,只会让你越来越恨她。”
秋梦期没有发表意见,她看人不准,觉得有时候柳月如也是个疯子,没准也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心里还是不希望是柳月如做的,大家如今桥归桥路归路,还是不要再有什么纠葛的好。
苏韵提起笔,又写下了一个名字。
秋梦期瞪大了眼睛,道:“这个毫无根据吧,你怎么会觉得他也有嫌疑?”
苏韵道:“分析嘛,自然得把可能的因素都写上来,不能有疏漏。”
“你这人可真是讨厌得紧,还学我说话。”秋梦期佯装要去咬她。
在这样的状况下,苏韵的名声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若是换成别人早就满面愁苦唉声叹气,可她在心态似乎却不受一丝影响,还能冷静分析,不得不令人佩服。
反观自己,秋梦期觉得惭愧得很。
但不得不说,苏韵沉着冷静的姿态让秋梦期和身边的一众人等无比心安,仿佛不论对方有多少千军万马,她都能像一株冰霜不惧的轻松,不慌不忙地指挥着。
感觉只要有她在,就算只剩最后一人也有绝地翻盘的可能。
秋梦期越看着她,越觉得她浑身上下充满了魅力,觉得自己跟她待的时间越久,就会拨开她更多层次的面纱,见到更多面的她,每一面都能让自己心潮荡漾。
以前自己怎么这么笨,错过那样美好的她。
苏韵虽然在思考着,但秋梦期的眼神实在是太直白太浓烈,她觉得自己都几乎要被焚烧在她眼里的火焰中,拿起手中的书本挡在两人的中间,隔开她的视线道:“你这双眼睛要是镭射眼,我觉得我已经满身窟窿了。”
“我可舍不得,就算我变成瞎子都不舍得把我老婆的一个衣角射成窟窿。”
“就爱贫嘴。”
说着把手放下来,言归正传,用笔点了点孟元洲的名字道,“也有可能真的是他,他看你最不顺眼,又小肚鸡肠得紧,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爆出来,会使得你分身乏术顾此失彼,而且以你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得罪安王,引起你和安王的矛盾,对他来说可谓是一石一鸟。”
秋梦期咬了咬牙:“这个畜生,他和张百户一人,我真是欲除之而后快,偏偏还动不了手,真是气煞我也。”
“不是动不了,时机没有成熟而已,至少,要等到宝藏事毕再展露意图也不迟,更重要的是,等新税法下来,百姓的情绪会被激化,也方便我们起事。”
秋梦期听到可行的计划,兴奋得瞪大了眼睛,但随后又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么说那个安王,我还是得继续逢迎?”
“是,而且不仅如此,这个程仪也得准备着。”
秋梦期一听到要送钱,瞬间就不高兴了,心里对安王的讨厌但是达到了顶峰,心想着这钱送出去了自己再去偷偷抢回来算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瞬间就下了个决定,于是整个的态度就变了个样,“行吧,送就送吧,尽早把大瘟神送走,那个孟元洲还有京都来的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也能早些跟着滚蛋。”
苏韵没想到她回答得那么利索,有些奇怪,正想问,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是王小宝的声音。
秋梦期大喜,忙叫他进来。
看着王小宝难得胡子拉碴的样子,秋梦期道:“几天过去了,你要是什么都没查到的话,我要考虑当初收留你这个决策是否正确。”
王小宝赶紧回道:“回主子,已经有些眉目了。”
“说说看。”
“我和几十个弟兄们把封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查到三个流言的出处。”
“三个?”
秋梦期和苏韵对视了一眼。
“源头先是来自两个人,叫做吴通和李达,据说是当初押解柳苏两家人的差役。”
秋梦期咬着牙道:“原来是这两个狗杂种,当日队伍里有人得了黑死病,这两人直接就跑了,没想到居然这个时候出现,还敢搬弄谣言,真该死。”
苏韵冲着王小宝道:“还有另外两个呢?”
“流言出来后,好事者传得到处都是,更有人添油加醋,就是那个张百户,亲口和其他人吹嘘他……”
秋梦期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一个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她力气很大,又有功夫在身,可怜那桌子摇摇欲坠,咔的一声瞬间就分崩离析,桌面的东西乒乒乓乓地又掉了一地。
王小宝赶紧跳过,接着道:“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她专门找小孩子,用食物收买他们,教这群孩子唱童谣,我们猜测这个女人应该是做过伪装,孩子们描述很不一样,到目前为止还没能搞清楚她是谁。”
“还有个女人?”秋梦期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真的是她!
看向苏韵,满是心虚。
苏韵笑笑:“有点意思。”
王小宝忙道:“不过弟兄们还在找,如今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相信不要多久,人就会提到主子和夫人跟前。”
苏韵想了想道:“虽说找到几个源头,但除了张百户睚眦报复,至少吴通和李达应该都只是棋子,他们没有理由组织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流言传播活动,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秋梦期道:“吴通李达一人当初欲拿柳月如要挟柳鄂交出藏宝图,后面被我搅乱他们的好事,就透露过他们是太子的人,可太子怎么会搅进这个事情里面来,至少目前,我们还没在太子面前展示威胁,按理说不应该。”
苏韵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观点,随即冲着王小宝道:“让王三孙锦直接去拿人,吴通李达张百户,一个不落。”
“是,夫人!”
秋梦期也赶紧补充,“那个传唱童谣的女人,也要抓紧。”
王小宝赶紧领命退下。
而当天晚上,就有好消息传来,传唱童谣的女人被拿下了。
苏韵见过那女人之后,对秋梦期道:“给安王程仪的事,暂时压下。”!
第 123 章 一片哗然
这两日,封乐城突然传出一个轰动全城的消息,秋县令的未婚妻苏家女苏卿韵要状告原台山卫所百户张元武及手下十名士兵,以及押解队伍中的两名差役侵犯其身,告这些人奸罪。
整个县城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人敢想象这是县令的未婚妻提出来的状子,人们也万万想不到县令大人竟会允其未婚妻提出这样的诉状,更想不到县令大人会亲手接下这样的状子,还将此事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
其中反应最激烈的是秋梦期的一众绝对支持者,他们忍不住大骂苏家女是出于何目的,将这等丑事曝光出来,让县令蒙羞,也让其他县份对他们县令进而对整个县指指点点。
更有些不堪入目的言论,什么“出这样的丑事不赶紧躲起来还有脸来状告,真丢人”“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被人给玷污了”。
这些声音传入秋梦期的耳朵后,很是生气:“封乐的这些百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做出这么大的功劳,他们不仅把这些事情当成消遣的笑话,就是反过来还指责受害人状告侵犯者,真是岂有此理。”
苏韵道:“这世道就这样,人的劣根性如此,不必太过在意,不过沉默是大多数,有些事做了,有些人会记得。”
“而且很多人只知你不知我,如今你是封乐的门面,不容玷污。”
秋梦期听到这话,却默默地记在心里。
自己不过是一个在前头表演的演员,却沾着绝大部分的光,而苏韵才是真正的功劳者,也是时候把背后的人推出来,让百姓人知道这块金字招牌。
“天下再没第一个像你这样豁达的当事人了。”
苏韵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敲门声,一听是王小宝,一人赶紧让他进来说话。
“小的和孙锦他们去张百户和那两个差役,在城门附近碰到几个村子的人在干架。”
秋梦期大吃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
“是石盘村还有甘蔗制糖几个村子的老乡听到了关于苏姑娘的这些谣言,气不过,纠集了一群人往城里来,听到有人传谣就上去打,几拨人就干到了一起。”
秋梦期听到这个消息,原本紧绷的身子瞬间就放下来了,哈哈笑道:“刚刚还说这群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看来还真是误会他们了。”
“是戴燕姑娘带的头。”
秋梦期微微有些错愕,之前的那件事她以为这小丫头心里头还会膈应,却没想到对方却大度到了这个地步,心里有些感动,也庆幸当时自己及时上门请罪表明态度。
“没闹出人命吧。”
“那倒没有,不过有些人伤得不轻。”
“戴姑娘那边的人没事吧?”
“大人您说啥呢,戴燕姑娘和她手下那些村民是什么出身您还不知道,哪能伤到他们呐。”
“那就行,那就行。”秋梦期坐在椅子上,难得惬意地呷了一口茶。
苏韵虽然说对这些人的看法不在意,但听到石盘村这几个村子的人帮她出头,脸上还是忍不住也多了些轻快,提醒秋梦期道:“有人斗殴你不去看?”
秋梦期抱着手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道:“孙锦他们见到了肯定就顺带处理了,哪需要我这个县太爷出面。”
……
苏韵递状控告一事,除了受苏韵恩惠的那一部分人站出来为她说话,还有另外一部分人也崛起了,那就是底层的那群女人,她们不知道,原来女人遭这种不公的时候还可以有勇气站出来,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指认□□者或猥亵者,还能将这些不法之徒绳之以法,可她们不敢,怕丢人,怕以后没人要了,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然而这个姓苏的女人,做了全天下很多女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她们由衷钦佩她,也纷纷替她发声,希望她将那恶人告倒,把那些暴徒千刀万剐。
干完架的戴燕回到家,却听到了苏韵提出状告奸者的消息,脑子嗡的一声蒙了,她想不通苏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侵害,她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戴燕的脑子里乱哄哄,她不知道这个聪明的女人,怎么会走这一步棋。
同样困惑的还有她父亲戴雄,但戴雄很快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摇摇头随后大笑不已。
戴燕有些难受地问道:“爹,怎么你还笑,你不觉得秋大人和苏姑娘走了步臭棋吗?”
戴雄道:“这步棋高着呢,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且看着,这两人都不简单,燕儿,你好好跟她们处着,这两人都非池中之物,她们早已不将这世间的所谓世俗礼教给放在眼里,若不是她们还在俗世中,爹还真认为她们早已是方外之人了。”
“爹你越说我越不懂了。”
“学着点吧丫头,这世道就是得要她们那样的人,这苏姑娘真是个奇女子,爹以前还想着要把你许配给秋大人,看样子你跟她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戴燕恼了道:“爹你说什么呀,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对秋大人可没什么心思。”
就算有,那也是过去了,哼。
“哈哈哈,且看着吧。”
和戴雄一样反应的还有赵蕊钟淑娘等人,这些人和苏韵打交道的时间更长,更了解她的睿智,知道后面应该是在憋大招,都在拭目以待,等着堂审之日到来。
台山卫所石千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紧皱之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脸的恍然大悟,“有意思,有意思。”
手下来报,说封乐县捕头孙锦奉命前来缉拿张百户先前手下那相关的十名士兵归案候审。
石千户对副手李绥道:“你亲自带人去把那几人绑了送过去给他。”
李绥领命下去,一旁的总旗也跟着笑道:“后日县太爷公开审理此案,更是请了村落代表等相关人员前去观审,大人,咱是否也去凑个热闹。”
石千户点了点头,“咱也去,看看这个秋植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
千户,您看,这件事里边,安王爷是不是也插了一脚跟着推波助澜了?”
石千户面色一凝,“你是说安王寻找雏儿作乐被秋植拦下来的事,所以他记恨在心,推了一把?”
钱总旗点了点头。
石千户叹了口气道:“安王爷是六皇子的人,皇家贵胄总是少不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臭毛病,虽说我们与他是站在同一边,可这种事也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说。偏偏这个秋植还真把这事给管上了,换做我们,只能夹着尾巴乖乖做人,我有时候真是佩服他敢作敢当的勇气,我们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像他这样满腔热血斩天下不平之事,可如今啊,哎——”
钱总旗道:“安王耗着这些日子没走,想来是要逼着秋植一把拿到程仪。”
石千户点了点头,“安王这人我知道,没有两万两他不会走。”
“封乐的税赋加起来也才三四万两一年,他拿两万两,胃口还真不是一般。”
“如今国库空虚,钱都在世家大族的手里,这些皇亲国戚都是靠从百姓手里交上去的银子养活,土地兼并,百姓的税也跟着越来越少,他们这些皇亲国戚能享受的好处也跟着少了,加上如今世道不好,到处战乱起事,他当然是想趁着这些个机会大捞一笔。”
钱总旗满面担忧:“千户,往后跟着六皇子,势必也是要同安王这群人打交道,到时候好处皆被他们都占了去,咱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
石千户摇了摇头:“你以为跟着别的皇子就没有安王这种人,那就说那七皇子,他自己就是个小人,卖官鬻爵,强抢民女,更是□□犯上侵犯了自己的亲姑姑渭阳公主,这事最后被压了下来,皇帝因着贵妃的关系对他还不是照样宠爱有加。”
“司马家人品性恶劣如此不堪,千户何不另择明主追随!”
“如今各方起事,个个都自称明主,真的明主能有几个,还不是为了那泼天的富贵,等他们上了位,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司马家,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既然如此,我为何不选一个离目标更近的?况且如今柳鄂投诚,宝藏唾手可得,何愁不成事。”
钱总旗点头,“如今各势力纷争,若是这种纷争牵扯到那小县令,却不知他是会如何抉择,会选太子、六皇子?还是其他的势力?不过还别说,照他如今所为,若是站出来振臂一呼,底层百姓定是愿意追随,千户你觉得如何?
石千户摇了摇头:“秋植不行,虽然刚正不阿敢作敢当,但性子暴躁易冲动,较为情绪左右,可以是一把直刺敌人心口的利刃,但却不是握刀的人。”
“依属下看,封乐这一年来的情况来看,秋植绝不是一个没脑子的莽夫。”
“除非是他背后有人,否则以秋植的才能,封乐到不了现在这个样子,那人若是敢站到前头来,又有秋植化身利刃指哪打哪,这股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钱总旗闻言,默然半晌,突然笑道“如此,属下对后天的堂审一事更加期待了。”
……
馆驿内,安
王正和张副使正在谈话,两人还不知道苏韵决定状告的消息。
只听那张副使道:“王爷,你说那秋植真的会送程仪过来吗?”
安王靠在榻上,一脸惬意,“放心吧,最迟明日。”
“这,请恕下官愚昧,王爷您是如何断定秋植会送银子来?”
“事情都还是你亲自去办的,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如今流言四起,一波跟着一波,咱们不过是让人编几首童谣让小孩子到处唱一唱,就够他忙活的了,我这三天两头再找他作陪,他能不烦嘛,到时候为了空出时间来好好查案,就顾不上银子了,巴不得咱快点走。”
“而且他有银子着呢,城中好几处工坊都是他的产业,没有个三五万两咱可不能走。”
张副使一听,连连竖起大拇指道:“王爷您这招真是高明啊。”
想到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安王忍不住哼起了小调,一面用足尖轻轻蹬着踩着鼓点,显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这个秋植,是有点真本事,可你没见他,小小一个七品芝麻官,对本王是什么个态度,好歹我也是当今的圣上的弟弟,你瞧那日在大盘村他是怎么帮那些贱民出头的,难道他不知道这个天下是司马家的天下吗,容得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来置喙,真是岂有此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那还真说不过去。”
张副使闻言连声附和,“这厮着实可恨,拦着不让下官给王爷找雏儿伺候,简直不把王爷您放在眼里,前两日还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直接甩脸拂袖而去,若不是王爷您大度,照他这般藐视皇权的举动,早就该诛九族了。”
安王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小县令,说来说去不过是司马家的一条狗,叫他往东他不得往西,不听话就得打一顿才老实。”
“走,咱们去看看这个妻子花名在外的男人,好好问候一番,刺激一下,让他明日乖乖把银子送来。”
张副使巴不得见到秋梦期的衰样,赶紧狗腿跟上。
到了衙门,果然见到了正在忙得焦头烂额的小县令,安王笑眯眯地冲着秋梦期道:“秋县令,本王不知道苏姑娘居然遭此迫害,深表同情。”
说话间并不难看出眉宇间的幸灾乐祸,毕竟对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见到另外一个男人被戴绿帽这件事更让人兴奋了,说是安慰,实则是想看看对方反应,进而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秋梦期像是看不懂他们眼里的奚落一般,痛心疾首道:“这些恶贼胆大妄为,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安王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秋县令也不必过于难过,妇人的名声损了,到时候再找一个便是,回头本王给你介绍几个,保准家世清白一个比一个漂亮。”
秋梦期暗中咬牙,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多谢王爷关心,下官如今心思在案子上,只想帮韵儿讨回公道,其他的暂时不做多想。”
安王闻言点了点,竖起大拇指道:“好样的,真是个痴情的男儿,本王佩服,不过苏姑娘是封乐的大功臣,又是新盐
法的研发者,本王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秋梦期道:“有大人在背后支持,下官感激不尽,对了,卿韵已经提起诉讼,状告那些侵犯她的男子,时间就在后日,到时候也请大人前来为下官压阵。”
安王闻言,愣了一下,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心,忙问道:“苏姑娘要状告那些侵害她的男人?这——哎呀,秋县令,不是我说你,这种事发生了就发生了,名声要紧,别告了,赶紧把状子撤了,这传得人尽皆知,你这个做县令不得颜面扫地。”
秋梦期刚刚说出苏韵状告的消息,眼神就没离开过这个老狐狸那油乎乎的脸庞,看着对方这一系列表情变化,眼底尽是讽刺的笑,但她很快敛下眉眼,一脸愤恨:“对我来说,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将坏人绳之以法,卿韵才会安心。”
“秋县令啊秋县令,你——你这样,弄得人尽皆知,以后出去谁不对你指指点点的,依我看,还不如算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这些流言一波跟着一波,就算不状告也已经人尽皆知了,那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将那些作奸犯科的人给绳之以法,如此也算是为卿韵报仇了。”
突然冒出的状告一案让安王很是不满,他担心的是,一旦事情从根本上解决了,小县令不在意流言了,就有时间跟自己继续周旋不给钱,那他这些日子使的手段岂不是都浪费了?
可秋梦期此时已经铁了心了,他劝说无果,再次拂袖而去。
出了衙门之后,安王问道:“这个秋植这时候来这么一出是想干什么,莫非真的是要为那苏家女讨回公道?”
张副使也表示不明白,“天下哪个男人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当了龟公,可这秋植却弄得人尽皆知,实在搞不懂。”
安王揉了揉脑袋:“总觉得不对劲儿。”
张副使忙接上话:“王爷,那苏家女看着如此貌美,辗转着从差役手里又到卫所里,哪个男人能放过这样的尤物,定是被玷污了个透,而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什么证据也没有了,到时候案子没判成,反倒闹了个笑话,对我们来说还是有利的。”
安王想了想,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想到苏韵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惋惜道:“行吧,回去,等着后日看姓秋如何在全封乐百姓跟前丢脸。”
看着安王一行远去的背影,秋梦期连呸了几声,这才往后罩房去了。
去的方向却是最角落的房间,影七的房间。
轻轻敲了两声,叫了一声“师兄”。
门随即轻轻打开,像是装了遥控器一般。
秋梦期早已见怪不怪,悄然入内,对上正在榻上打坐的男子道:“师兄,帮我个忙好不好?”
“说。”
“那个狗王爷,过来巡视,还要我给路费,我不给他就不走还整天捣乱,最近不是事情多嘛,但我又懒得跟他周旋,不得不给两万两的银票,给完了我又心疼得不行,到时候你去帮我拿回来怎么样,我分你一成做辛苦费。”
程仪的事,苏韵已经说了暂时压下了,但秋梦期这会儿对他们安王已经恨得不行,不给就算了,还想从这些人身上抠搜一点回来。
先前安王去了封平,肯定也捞了一点,何必白白便宜了这个老东西。
但平白无故的,影七不可能会帮她,所以先扯个谎,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个安王掉一层皮。
男人轻嗤一声,“两千两银子就想让我出手?”
“哎呀师兄,这银子是从衙门出的,那可是收上来的赋税,是百姓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原本是要拿来修建沿海的河堤岸,这银子要是真给那老东西拿走了,河堤没办法修,将来要是来个台风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一阵沉默过后,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什么时候动手?”
“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要是走的话我回头通知你,不过别在咱们封乐境内动手,免得人家怀疑我,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最好也别在新会郡内动手,免得牵连了郡守大人。”
“真是啰嗦,我知道了,可以滚了。”
“师兄你真冷漠。”!
第 124 章 堂审1
时间很快就到了堂审的这一天,整个封乐县都沸腾了,几乎大半个城子的人都集中在了衙门周边,想要目睹这场前所未闻的案子。
不过主审人却并非秋梦期,而是新会郡的郡守李泰。
两日前去请李泰时,李泰一听说她们的计划,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巨浪,为的是这二人如此大胆的行径,丝毫不将世俗礼法放在眼里的态度,震惊过后一口答应下来。
苏、秋二人也提前和他理顺了整个案子细节。
令人觉得意外的是,岭南节度使许牧通也来了。
许牧通拜见安王爷的时候,后者明显诧异,不禁发问:“许大人怎么也来封乐了,莫非这个案子过于匪夷所思,都传到沥州了?”
许牧通笑道:“非也,眼下已经三月份了,离圣上钦定开海的日期也没几日,为了往后出入船只的平安,这些日子本督忙着率军在沿海一带来回巡逻,肃清海岸,路过时听说这事,过来看看。”
安王摸了摸胡子,道:“原来如此,不过这案子有趣得紧,值得一看,来来来,跟我一起上堂观审。”
许牧通也不拒绝,两人并肩上堂。
高堂之上李泰正襟危坐,左右两边是岭南节度使和安王,向右下来是秋梦期和李泰等封乐官吏,左边是巡行队伍的两位副使,另外还有石千户等一众官员,全县近五十个村子的一百多名代表也分别坐在两侧,其他百姓则挤满整个衙门的大门和侧门,甚至还要蔓延到外面路口,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后面看不到的不断催促着前头,看看开审了没有,审到哪一环节赶紧把信息传出去。
随着衙役们托起棍子密集地敲击地面,同时嘴里低喊着“威~武~”,紧接着郡守大人惊堂木一敲——
“带原告苏氏女苏卿韵。”
很快,苏韵跟在衙役身后,步入堂下。
她身材高挑,身上淡青色的衣裳宽大飘逸,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增添了几分仙气。
走在这灰扑扑的台面上,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众人心里纷纷觉得可惜,这样美好的女子却惨遭那群畜生玷污,真是天理不容。
可也有一些龌龊之辈,偷偷流着哈喇子心想着为何占了便宜的不是他们,连一旁坐着的孟元洲,眼睛都死死盯着苏韵的身影,恨不得将她带回家中藏起来。
苏韵被带上来后,从容下跪,“民女苏卿韵,拜见郡守大人。”
“起来回话,你要状告的事何人何事?”
“民女今日要状告的共计十三人,其中有京都往岭南线押解队伍的官差吴通李达二人,这二人曾在押解途中侵犯过民女;另有原台山卫所百户张元武,和手下共十名官兵,于七月初八下晌将民女及小厮掳往军营,随后对民女施暴,特此状告。”
话音刚落,大堂内嗡地一声炸开,原先有些人还不愿意相信这位才女被玷污的事实,只是猜测可能是县令大人采取的迂回策略,然而当这些话一字一句地从当事人
口中说出来,这就代表着,所有传言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于是,有些人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也有鄙夷,而秋梦期则从一些人脸上收获了一丝的玩味和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语气都有。
唯有孟元洲,直挺挺地坐在位置上,眼底充满焦躁,他已经有两日联系不上吴通李达二人,如今这二人皆在被状告的名单上,这让他心里十分不安。
李泰醒木一拍,喝道:“肃静!”
“带被告吴通李达二人。”
边上坐着的孟元洲顿时瞳孔一缩,看着那二人一前一后被押着进了大堂,手不由自主地在膝盖上抖动着。
吴通李达二人被抓来已有两日,如今骤然见到堂上这么多人,似乎也意识到大事不妙,颇有些不安地东张西望着,当目光和侧边上的孟元洲对到一起,顿时眼前一亮。
可孟元洲却低下头来,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茶,似乎和这二人并不认识。
李泰问道:“吴通李达,你二人可知罪?”
二人眼睛瞄着周围,心里七上八下的,相互对视一眼后,竟开始哭嚎起来,只听那吴通哭诉道:“大人,冤枉啊,好端端的不知道这些官差为何将我们抓到这里,我们什么都没做呀,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李泰冷哼一声:“旁边的这位苏姑娘,状告你二人在去年三四月份的押解途中侵犯于她,可有此事?”
两人顿时错愕,不是因为散播谣言的事给抓进来的吗,怎么变成了侵犯了。
“回话!”李泰喝道。
“大……大人,这没有的事呀……”吴通支支吾吾道。
“没有的事?你睁大眼睛看看,眼前这三十五人,皆可证明你们两在酒馆之中将侵犯之事宣之于口,若是没有这种事,你们怎么会如此宣扬?”
那三十五名人证七嘴八舌指着二人道:“就是他们两说的,就是他们。”
二人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妙,赶紧磕头大呼:“大人,冤枉啊,我们可都是良民,怎么会侵犯苏姑娘,还请大人明察,至于流言一事,不过是酒后的糊涂话,当不得真,我们给苏姑娘赔不是,还请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我兄弟二人计较。”
“晚了,如今苏姑娘将你二人告到衙门,若你们提供不了其他可以证明你们清白的东西,本官当场就可将你们判刑。”
二人顿时浑身直冒冷汗,本朝律法规定:□□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吴通忙道:“大人容禀,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哥俩的错,都怪我们酒后失言才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来,没想到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传成了流言,况且当时苏柳两家人皆是遣犯,这些人路上不好好赶路,官差惩罚也是情理之中,算不得犯事,也不应以此来判刑啊大人——”
“遣犯?是不是说遣犯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郡守大人想必也知道,官员犯事,家眷连坐,男子发配充军,
女子送往军营慰劳将士,像她们这样的身份除了取悦男人还能有什么贡献,路上不听话该罚还是得罚,自然不可能像护送千金大小姐一样送到配所,您说是不是?”
“住口,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反倒大言炎炎说什么遣犯,说什么取悦男人,你知道你眼前这个女人,她到了封乐之后都做了什么吗?”
李泰气急,厉声指责。
“你们可知朝廷的循行使者这次前来所为何事吗,为的就是苏姑娘研制出的新盐法,这个新制盐法让封乐的盐农从年产千斤食盐到现在月产千斤以上,给整个大焱国不知道带来多少的收入;以前孔氏王氏一族为祸封乐,衙门侵吞百姓徭役的工钱,是她献计让这些蛀虫把那些钱吐出来,才给你们发的工钱;也是她带领木匠打造水车解决引水灌溉难题;她为秋县令出谋划策攻上濛山,将濛山一众土匪尽数剿灭;田间地头轻便好用的曲辕犁,也是她设计出来的;濛山的幸存者无家可归,还是她想方设法为他们提供工作解决她们的温饱,你什么身份,竟敢在这里指责苏姑娘的遣犯身份!你有什么脸面到处去宣扬那些玷污她的谣言!”
李泰很生气,拍着桌子就是一通骂,而且所说的句句事实,字字铿锵有力,声音震慑整个大堂。
当人们消化完李泰所说的那些东西,难堪的沉默在整个大堂中扩散,所有人的舌头像是被千钧的巨石坠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韵做的这些事情,除了身边亲近的人,就连苏家人都未必全都知道,更不用说外边的百姓了,大多数人只知道秋县令不知道苏卿韵,却没想到秋大人身上的那些光环,原来居然是其未婚妻带来的。
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才是他们真正的大恩人!
想到封乐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自己还有家人都是从中受到了恩惠,可却鬼迷心窍,成了散播谣言的其中一个分子,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一种叫做羞愧的情绪在人群中散开,有人难堪地低下头去,有人在低声抽泣,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感动,抑或是为眼前那位苏姑娘所遭遇不公的痛心疾首。
“苏姑娘,你才是我们封乐的大恩人啊,都是我们有眼无珠,听信谗言,才会让流言传得这么凶猛,我们不是人啊——”
“苏姑娘,请你宽恕我们吧。”
“呸,当初就说了,让你们不要传谣,你们偏偏不听。”人群中也有人骂道。
“我要是苏姑娘,我都后悔帮了你们那么多人了——”
……
苏韵站在那里,一脸平静,仿佛身边发生的这些事都与她无关。
坐在堂上的秋梦期看着她孤立的身影,如风中摇曳的竹子,心疼地要死,恨不得跑过去站在她身边迎接着这所有一切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
李泰听到下面的嘈杂声,再次拍响醒木。
“肃静——”
人们安静下来,好些人还在低头抹着眼泪。
李泰看向吴通李达,这二人在听到刚刚那一段话后,知道这事情
闹大了,此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倘若他们无法证实自己并没有碰过苏卿韵,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小命即将不保。
“大人容禀,我们二人从未碰过苏姑娘,先前那些都是谣言,是我们一时糊涂,才酒后无状无言乱语,请大人明察。”
“多说无益,请自证吧,若是没有证据证明你们二人确实没有伤害过苏姑娘,本官立即让人将你们推出去,斩立决!”
二人吓得瘫在地上,原以为只需要为散播流言负责,没想到现在居然牵扯到更大的案子,更是威胁到身家性命,如何让他们不惊恐万分。
李达更是吓得舌头打结,手指向秋梦期的位置道:“……秋……秋大人从京都开始就跟着押解队伍在一起,他……他……盯得很紧,就算是官差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吴通赶忙附和:“不只秋大人一天到晚在队伍里晃悠大家没机会下手,苏姑娘的家人,她父亲叔叔还有几个弟弟,看着她就像护着眼珠子似的,就算官差单独找人,那个苏长平都要拖着镣铐跟着,打骂不走,我们这些差役几乎都没有单独和她相处的机会,如何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还有秋大人那婢女春桃,休息的时候就会拿着针线去遣犯女眷那里讨教刺绣的方法,官差们碍于秋大人的面子不好赶她走,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事,那婢女也是知道的。”
李泰这才转过头来问道:“秋植,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秋梦期忙起身回道:“是这么一回事。”
叫来春桃,回答也是肯定的。
吴通松了一口气,又道:“郡守大人,我们兄弟二人说的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啊。”
李泰这才冲着苏韵道:“苏姑娘,这二位皆否认侵犯过你,你可否将他们作案的情况细说,也好当面对质。”
苏韵这才不紧不慢道:“回郡守大人话,其实民女也一直坚信押解途中并未发生任何侵犯之事,只是既然当事人自动爆料,民女疑惑着会不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侵犯了,这才会有此一举。”
此话一出,堂上堂下所有带着疑惑而来的人,随即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之色。
跟随石千户一起前来是钱旗官暗中竖起了大拇指,冲着石千户道:“高明啊,不愧是研究出新制盐法的人,任谁都想不到她居然会用这样的办法来洗刷污名。”
李绥也跟着点头:“流言这种东西,你越解释越说不清,可来了这么一出,比什么管用。”
石千户看着苏韵荣辱不变的一张脸,脸上也不禁露出欣赏之色。
钱旗官道:“千户,看来这位就是秋植背后握剑之人。”
石千户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堂上李泰这才喝道:“既然没有侵犯的事实,为何你二人要如此大肆渲染,坏苏姑娘的名声,从实招来!”
二人如今消去了侵犯苏韵的嫌疑,自认性命已然无忧,就算真的因为散播流言受惩,想来也好摆平,于是便没了起初的恐慌,道:“就是喝醉酒了乱说了
几句话,请苏姑娘见谅。”
“?”
台下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还苏姑娘清白——”
二人闻言,瞬间傻眼了,“郡守大人,这——这——冤枉啊,原不是我们二人要造的谣,是背后有人指使我们才这么做的啊——”
话音还未落,就被一个声音冷冷地打断了。
“二位既然是押解队伍的官差,可如今为何却在这里?”
吴通李达二人抬头一看,那孟元洲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站到他们身边了。
李达有些不明白他们这位上峰此时问出这话到底是何含义,而且他们何时离开押解队伍,孟元洲又不是不知晓。
不明所以地回道:“是……是因为押解路上有人患有瘟疫,我们——啊——”
李达话未说完,一道利刃闪过,眨眼之间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痛苦□□。
吴通见势不妙,匆忙逃窜,但孟元洲的位置距他不过咫尺,刚转过身利刃已经捅穿了整个心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傻了眼了。
吴通李达二人分跪大堂下左边,秋梦期和季呼则落座大堂上右方,秋梦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像是被点燃了火把,大吼一声,拍着桌子就要朝孟元洲飞扑而去。
但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穿破空气传至耳边。
“期期——”
是苏韵的声音。
秋梦期转过头,看到苏韵在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是在叫她。
冲着她摇了摇头。
秋梦期心中的数十头蛮牛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拦住了,抵在栏边咆哮不已。
她虽身形未动,可满堂的人都体会到了她的愤怒。
她跟前的那张桌子在刚刚那一掌之下分崩离析,散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音,配合着她愤怒的表情,就连经历过千军万马的许牧通也觉得整个堂审大堂被压迫得厉害。
安王更是震惊不已,一个小小的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手劲,会有如此强劲的冲击感和压迫感,一时间危机意识直冲发顶。
“期期,没关系的,”苏韵冲着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秋梦期死死盯着孟元洲,这等杂碎,指使吴通李达二人,掀开了这场豪无休止的流言闹剧,将她心爱女人的名声玩弄股掌之中,可此人却在最后被揭发的当口拔剑刺死犯人,如何不令人愤怒,她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没关
系的。”
她听到了十丈之外来自苏韵的安抚。
即将掠出去的身影稳在原处,
雷霆之手也一点一点地缩了回来。
她满眼通红,
盛满了深不见底的怒火,一字一句道:“孟元洲,你敢作不敢当,我与你不共戴天,最好祈祷着不会有落入我手中的一天!”
孟元洲手持长剑,感受着来自不远处秋梦期的怒火,杀人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可眼前的秋梦期那一双足以穿透人心的眼睛却开始让他感到些许的后怕。
但只要没人当场揭发他,他就能一直保持着人前的体面,继续当他的阁老之子,来自京都的循行副使,无人敢以摘指。
只是让他觉得刺眼的是,苏韵的态度,她看着秋梦期的眼神,有安抚和包容,也有命令和喝止,那是对自己绝对掌控绝对宠爱的人或事的一种劝抚。
他嫉妒得发狂,他也想被那个女人如此命令如此安抚,倘若她愿意多看他一眼,倘若刚刚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也如此温柔又严厉地将他喝止,他相信,他也愿意匍匐她的脚下,放过那二人的性命。
可惜,那样的眼神却不是对着他,他不配拥有。
堂上的许牧通看着不远处发生的这一幕,像是被击中了一般,身子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半分。
当年,他与李婉私奔,后来被她的家人找到,李家人愤怒着二人的行径,宣称要将他打死,是李婉挡在他跟前,苦苦哀求父母原谅他们成全他们,那时候她还怀着身孕,羸弱的身躯却愿意为自己扛下所有。
那时候他年少气盛,自认真爱胜过世间一切,对李氏家人棒打鸳鸯的行径表示不服,在对方咄咄逼人强烈指责李婉的时候,也曾冲动地想要反抗,为爱人发声,但却被李婉一声声劝住了。
她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不过四个字一句话,却字字温柔字字维护,
他何德何能。
可数年后,他却抛弃了她背叛了她,让她一度被母亲苛待,腹中孩子流掉,那时候,她该是多么的绝望——
再后来,她挺着大肚子与他提出和离的时候,那份决绝的背后,又是怎样的痛心和难过。
如今再见到堂下一对璧人,女人的柔声安抚,无一不是当年的重现,一时间思绪翻滚,如遭雷击动弹不得。
而这时,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李泰整个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孟元洲,你竟敢在公堂之上刺杀人犯,简直无法无天,来人啊——立即将此人拿下!”
堂下的衙役也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拿人。
孟元洲却咬牙喝道:“我朝律法有令,押解队伍的官兵和上战场打仗的官兵一样,皆不可擅自离开队伍,否则视为逃兵,人人皆可诛杀,这二人在押解犯人的过程中擅自逃离队伍,已然是逃兵行径,我不过是替天行道,何罪之有。”
此话一出,众人皆目瞪口呆。
“人人皆可诛杀,所以你就在犯人要交代背后指使人是谁的时候
将人杀死?我有理由怀疑你故意扰乱堂审,
包庇幕后之人。”
“李大人这就冤枉我了,
既然律法规定不限时不限地人人皆可诛杀,我何错之有?”
李泰气急,怒道:“吴通李达二人逃离队伍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而且未在确认的情况就直接将人杀死,偏偏又在犯人即将供出幕后之人的当口动手,莫非你就是那幕后之人!”
“李大人,你堂堂一名郡守,又是负责本案的主审官,无凭无据却污蔑我是幕后之人,怕是要有人怀疑你断案的公正性,还请慎言,至于这二人是不是逃兵,你现在可以查查,倘若是,那我就没有错,其他的多说无益。”
“简直是强词夺理!”
而这时候的安王也终于回过神来,也终于搞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感受着双方的剑拔弩张气氛,他眼睛转了转,出声道:“孟副使所说并不无道理。”
李泰听到这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安王爷莫不是觉得公堂之上可以随意杀人?若真如此,朝廷威严何在,公堂的威严何在,就算要杀人,也得走完堂审程序,定罪之后方能行刑,如果人人可随意上堂杀人,要那刽子手有什么用,要这堂审有何用,要那律法有何用!”
安王在封乐,先是被秋梦期顶撞一番,如今再次被李泰如此咄咄逼人,这让他堂堂一王爷的颜面扫地,忍不住火冒三丈。
孟元洲再怎么样,也是他从京都带来的人,是循行使者中的一员,动孟元洲那就是不给他面子。
更何况散布谣言一事,他更是在里面搅弄一番推波助澜,还需要这个孟元洲在前面挡箭,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他被李泰处置。
于是脸一沉。
“李郡守,既然你说到律法,那本王倒是想跟你扯掰扯掰律法,斩杀逃兵莫不是律法规定?孟副使的做法可有违反律法?”
李泰面无惧色,“孟副使是没有违反律法,但违反了堂审的——”
话没说完,就直接被安王打断,“既然李郡守也说了,孟副使没有违反律法,算是遵循律法剿杀逃兵,也算是为民除害,以正军心,依本王之见,此事不应再与孟副使继续纠缠,而且这两人既然已经认罪造谣,此案也算是水落石出就此了结。”
如此冠冕堂皇又蹩脚的理由,如此堂而皇之的维护,堂上堂下所有人一片沉寂,沉寂之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发笑的荒唐。
秋梦期竟笑出声来:“可以啊,扰乱公堂的恶贼摇身一变,变成了剿杀逃兵的大英雄,父老乡亲们,你们怎么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正我是没眼看了!”
这突兀的笑声,震得堂中众人心口一跳一跳,愤怒的、憋屈的、被愚弄的、不甘心的、无力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孟元洲得了安王维护,心中一松,哼了一声:“怎么,秋县令莫非是想扰乱公堂!”
秋梦期摇了摇头,摊了摊手道:“不敢,堂上堂下都是良民,没有逃兵,我秋植手无缚鸡之力,也杀不了人,也没这个胆子扰乱公堂啊——”
安王见她如此无状,分明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言语之间更是对他的不屑,也是怒火攻心,更是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再无第一天见面时候的热络。
“秋植,莫非你对此案有什么不满?”
秋梦期摇了摇头:“没有不满,下官很是满意,王爷做主便好。”
安王见她如此态度,心肺也跟着堵得厉害,暗暗咬牙着,黑着脸道:“既然案子已审破,那就结案散堂。”
李泰赶忙起身道:“王爷,此案乃苏卿韵状告吴通李达及张元武等人,方才只不过审了吴通李达二人,还有张元武及其原手下数人尚未提审,还请王爷稍安毋躁。”
说着转头向前,道:“带张元武等人上堂!”
堂下衙役立即朝外喊话,“带张元武等人上堂!”
声音一层一层地,朝外一层层传开去。!
第 125 章 堂审2
张元武等人很快被带了上来,加上原来的十个手下,一群人乌拉拉跪了一地。
当他抬起头来望向堂上,见到上边都是几位大佬级的人物,连以前的上封也位列其中,顿时心中不妙。
散布谣言在他心中不过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按理说不应该来了这么多人。
难道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突然生出的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些忐忑,加上满堂黑压压的人群,每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十分不善,让他心脏突突直跳。
但他很快被惊堂木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张元武,你可知罪?”
张元武左顾右盼,一时间有些彷徨。
“大胆张元武,郡守大人问你话,为何不回答,莫非是想吃板子?”身边衙役大声呵斥。
张元武一向蛮横,但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后台和资本,气量上都要弱上几分,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不知道大人问的是哪件事?”
“张元武,有人告到本官这里,说你犯了奸罪,可有此事?”
张元武一听,顿时傻了眼。
以前他不是没有犯过奸案,可那些女子迫于他的淫威不敢出声,更是顾及脸面,要么忍气吞声,要么最终掩面投河自尽,没有哪个敢告到衙门来,故而他行事也愈发大胆。
甚至都忘了,这个奸罪严重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到底是哪个女人如此大胆,竟然不顾名声敢告发自己?
他眼珠子贼溜溜地转着,自己还要去寻宝藏,哪能把性命给撂在这里!
赶忙大呼冤枉:“小人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小人从未侵犯过任何人。”
李泰怒拍惊堂木,“你亲口将作案细节说与旁人听,如今苦主来告,你还敢抵赖!”
张元武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赶忙申辩。
“大人,那不过是小人随便口头上占占便宜而已,做不得数啊。”
从刚刚结束的吴通李达造谣一案,再到眼前的张元武,围观的群众算是把造谣者的套路给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些人根本就没把诬陷一个良家女子的事放在心上,光天化日之下张口就来。
一传十,十传百,愈演愈烈。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再听到这样熟悉的话术,那些参与传谣的百姓只觉得羞愧异常,又因着被当成枪使,夹着愤怒,怒视着张元武,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到了这一步,苏卿韵被侵犯的说法已然站不住脚,整个案子一下子被翻转过来,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相互诉说着悔恨,咒骂着源头那些造谣者。
边上的戴燕终于明白苏韵自污状告背后的原因,感受到围观群众情绪的转变,原本吊起的一颗心也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低声冲着一旁的戴雄道:“爹,苏姑娘可真了不起。”
戴雄摸了摸嘴边的络腮胡子,笑道:“是吧,先前爹说了你还不信。”
戴燕扭捏地挽着
他的胳膊撒娇。
堂上李泰继续发问:“你如何证明你只是口头上占便宜。”
张元武哭丧着脸道:“小的真的没有碰过她,这些士兵他们都可以作证,我们没有一个人碰过她。”
“如今苦主连这十名士兵一起上告,他们如何能为你作证?”
那几名士兵哪里还不明白形势,赶紧争先恐后争辩自证,恨不得将胸口的心肺掏出来以证清白。
当日助纣为虐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会有今日的情形。
“那本官问你们,你们当日为何要掳走苏姑娘?”
张元武欲哭无泪道:“是原县丞孔兴贤的长子孔征想要报复秋大人,通知小的在石盘村回城路上设伏,让人将秋大人引走,小人这才有机会带着手下拦住苏姑娘和她的小厮,要将其带回台山卫所。”
这话一说,门口百姓的咒骂声也随之传来,更有人欲拿石头去砸他。
“畜生啊,苏姑娘忙着帮百姓想制盐的法子,你却勾结孔兴贤父子那对畜生做出这等事来——”
“你怎么不去死——”
“最好下十八层地狱——”
李泰听到喧哗声,拍了一下惊堂木道:“肃静!张元武,你将那日从拦下苏姑娘的马车,到秋大人前去台山卫所接人,这段时间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仔仔细细道来,不许有半点隐瞒!”
张元武点头如捣蒜,赶忙将当时的时间报了一遍,什么时辰到了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旁边的其他小弟也赶紧跟着补充。
李泰再招来当天夜里卫所的值班士兵,一一对照时间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张元武等人确实没有动手的时间。
张元武说完之后又道:“大人明察,小人当时被那姓苏的撞了一下,一路疼得要死,叫了两名军医,一名为我看诊,一名安排去给那二人治伤,哪有工夫去对她动手动脚。”
“立即传军医。”
很快军医被带到。
李泰问道:“当时张元武将苏姑娘和小厮拉回去后,是由你负责医治的,医治多久,伤情如何?”
军医忙交代:“那两个人拉进来后,老夫仔细检查了一下,苏姑娘手臂脱臼,背后被抽了三鞭子,伤口流血,而另外一小厮全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众人倒吸一口气。
“你花费多长时间给他们治伤,旁边可有其他人?”
“回大人,当时张百户指派了阿亮给老夫做助手,我们二人先是帮苏姑娘上了药,再将手臂夹板,大概花了两刻钟,然后再给那小厮上药,那小厮身上就没一处好肉的,光是涂药又花了两三刻钟,近一个时辰就都耗在里面了,老夫腰都要弯断了。”
“本官问你,这期间可有人对苏姑娘做了些什么?”
“没有没有,就我和阿良,都忙着上药,没人做什么,而且那姑娘性子刚烈,谁都不敢碰,就怕她一醒来又要去寻死,连那柴房都不给人靠近。”
李泰又问道:“你医治完多久后秋大
人来到卫所?”
军医想了想,“老夫提着药箱刚回到帐篷,算起来都不到半刻钟,刚坐下来外边就传来声音,有人喊道:封乐县县令秋植来接人!这不,秋大人来了。”
众人听到这里齐刷刷松了口气。
李泰又问阿良:“军医走后,你后来做什么去了?”
“回大人,小的在柴门外守着,当时有两位小旗官路过,我们还说了会儿话,他们皆可以为我作证,之后就如军医所说,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听到秋大人在卫所大门外喊着接人,大伙都纷纷跑去看了,吵了半个时辰,张百户就叫人赶着马车来将人拉出去,这事到这儿了。”
张元武听着阿良说完,赶忙磕头:“大人,您都听见了吧,回到卫所,小的压根就没踏入那柴房一步,小的冤枉啊。”
李泰虎着脸,叫来那两名小旗官,分开确认了和阿亮说话的内容,最后确定当晚军医和阿良出了柴房后确实再无一人入内,苏卿韵并未受到侵犯。
事情到了这里,所有的事情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桌面了,张元武将人掳回卫所,却还没来得及下手,人就被秋梦期给要回去了。
只有那些脑子慢一点的,还在发问,苏姑娘根本就没有受到侵害,她为什么要自毁名声,状告这些人呢?
如今再次被捉拿归案,张元武也认命了,自知无论如何也斗不过这二人,唯有伏地认错,请求苏韵原谅。
苏韵冷冷道:“整整十天里面,这些谣言,将我传成一个人尽可夫的□□,更连带着中伤着秋大人,倘若不是我,换作其他的女子,早就被这些污言秽语和各式各样的辱骂给逼到崩溃,更有人会以死明志,然而造谣者们却在这里态度傲慢,企图用简简单单两句道歉的话就想逃过惩罚,这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我更不可能原谅你,律法也不可能放过你。”
对张元武来说,距离开海的时间已经没几个月了,寻宝在即,自己却出了大的纰漏,辛宰责怪事小,但错过这泼天的富贵那才是一生中无法原谅的事情。
一时间后悔不已,痛哭流涕,头磕在地上,一声声,声声沉闷,不过几下头已然出了血。
苏韵不为所动,冲着台上李泰道:“郡守大人,上次秋大人已经就此事问罪过张元武,只是因为迫于其他压力又把人给放了,如今再次抓来,民女可以不再追责上次冒犯之事,然张元武在出狱后不知悔改,还添油加醋助推流言扩散,此事绝对不能姑息,同时,民女还要就自身和大福的两次伤害进行赔偿申请,请大人替民女做主。”
李泰点头,道:“你先是无辜被人掳走伤了自身,又再遭人诬陷,实属可怜,你的赔偿请求本官自当支持。”
张元武无力闭眼。
只听李泰又道:“不过申请赔偿,需要以你们当日所受的伤情来作为依据,除了当日第一时间为你二人疗伤的大夫之外,还需要另外请大夫对现在的身体情况验伤,界定伤情,苏姑娘能否接受?”
伤情验定的时间,律法规定一年之内的伤验
都算有效,
堂上几个了解审案流程的官员皆清楚这个情况。
苏韵点了点头:“能接受,
一切谨遵大人吩咐。”
李泰满意点头,招手道:“有请新会郡千金圣手徐大夫和回春堂楼大夫,两位都是沥州有名的女医,一位德高望重一位后起之秀,也算是我们沥州最有权威的女医代表,请苏姑娘随两位女医下去验伤。”
“请回春堂的张大夫、沥州圣心医馆的李大夫,为大福验伤。”
苏韵福了福身子行礼,跟在两名女医身后下去,大福也被张大夫带了下去。
不要多久,验伤完毕。
张大夫代表上堂汇报了大福伤情:“……背部和胳膊上依然留有明显的鞭伤,腿上也有被棍子打伤的痕迹……此外,臀尾上还有一些旧伤疤,不过不属于半年前的伤情,但因上次鞭伤所影响,日后可能会出现疼痛的现象……”
细细碎碎,更是包括了多年前的一些旧伤,无一隐瞒。
新会郡千金圣手徐大夫则汇报了苏韵的伤情,道:“……苏姑娘身上除了先前左手手臂脱臼和背上的三处鞭伤外,无其他损伤,也并未有侵犯痕迹……苏姑娘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最后这句话,她们并没有交代两位女医汇报上去,但徐大夫却还是说了。
一旁的苏韵睫毛下垂盖住了眼眸,看不出什么表情。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她们还是低估了人们对这个答案的执着,整个大堂因为徐大夫的最后那一句话而沸腾了。
秋梦期心中五味杂陈,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在流言中经历了数天的沉浮,人们太需要一个绝对的真相,尤其是那些始终坚信苏韵清白的那一部分人,她们太想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她们所坚持和所信任的是对的。
而这一份证明,如果在开堂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拿出来,这个案子处理起来或许又是另外一个效果,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没有眼下这个处理方式更来得震撼来得更警醒!
至少经过这么一个折腾,百姓也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引起一场谣言是多么地轻而易举,而消灭一场流言却需要太多太多的工夫,教化的意义不能不说深远。
苏韵站在那里,如同披了一层圣光,神圣而不可侵犯。
百姓也已经全部倒向着她,纷纷叫着她的名字。
可堂上却有人不喜了,苏韵的污名解决,小县令有时间跟自己周旋了,那些银子岂不是拿不到手?
但如今案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百姓的情绪冲到了顶峰,安王再怎么不满也不可能逆着民心继续当搅屎棍,只能不悦地摆了摆手:“既然案子已经定了,结案宣布审判结果便是,浪费大半天的时间在这里,坐得本王腰身发麻。”
李泰却摇了摇头:“苏卿韵状告侵犯的案子已经结束,但造谣的案子却只进行到一半,造谣一事还有第三方推波助澜者,就是那位诱导孩童传唱童谣的女人,王爷身子不舒服可以先行前去休息,下官还得继续审案。”
安王一听,心咯噔一跳,望向堂下的张副使。
这事来得毫无防备,张副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神情变得慌张,频频回望着安王。
安王转过头去,原本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来。
“不急,不急,诸位大人还在忙着审案,本王又怎好提前离场,李郡守,继续吧。”
李泰这才继续端坐下来,将醒木重重一拍。
“带造谣者刘氏——”!
第 126 章 堂审3
随着一个身形消瘦但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被押上台来,堂上诸人的反应顿时变得不一样。
最先出声的是底下的一群百姓。
“这不是干人牙行当的刘翠娥吗,平日里专做一些贩卖人口的事儿。”
“就是她,最近几日都在我们巷子周边转悠着,扮着不同的装束,我就说上次碰到她还差点认不出人来了,一天一个样的。”
“居然是她做的,真是个歹毒的女人啊!”
“苏姑娘到底得罪了她什么,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底下的老百姓窃窃私语,堂上的张副使却左顾右盼眼神闪烁,一会儿望着侧上方的安王爷,一会儿望着堂下的刘氏,一时间如坐针毡,不过才三四月份的天气,额头已然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李泰问道:“刘氏,老实交代你都做了些什么,不可撒谎!”
刘氏跪在地上,早已没了往日的泼辣干练,垂头滴泪:“民妇乃城西人牙子刘翠娥,数日之前,循行队伍入城后的第三天,就有人把我找了去,见了一位叫做张勉的副使——”
刘氏话音未落,张副使如同被踩了尾巴,骇然起身,大喝道:“好歹毒的妇人,红口白牙地上来就污蔑本使,真是岂有此理,李郡守,此等恶毒的妇人,平日以贩卖人口为生,定不是什么好人,如今竟敢朝京都来的使团泼起了脏水,若是真给她脸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开始往王爷身上泼脏水了,依本使之见,应立即将此人拿下,凌迟处死!”
安王一脸阴沉,看着下方,并未出声。
李泰面无表情道:“张副使,按照堂审规定,理应要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张副使怒道:“如此没有根据的话,传播出去,李大人该如何赔偿本使的损失呢!”
李泰道:“张副使,刘翠娥才刚开口不过才说了你的名字贵使就如此焦躁,更是直接断言是没有根据的话,却不知道贵使是从哪里听到什么不敬的话?”
“你——”张副使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的许牧通终于出声了,“张副使,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没看到人家苏姑娘,受了那么大的诬陷,后面李郡守还不是给她洗脱污名还原真相了吗,她一个区区小女子都能扛得过来,你一个大男人,更何况还有王爷替你做主,若是你清清白白的,你怕什么?”
张副使只得一脸恨恨坐下。
李泰道:“请堂上堂下各位保持肃静,遵守堂审规定,不要随意打断相关方的说话,请勿喧闹,否则一律按扰乱公堂处置。”
众人赶紧捂口闭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张副使闻言,脸色更是不善。
李泰这才冲着刘氏道:“刘氏,你继续说。”
刘氏继续道:“循行使团的人将我带到馆驿,就是那位叫做张勉的副使接见了我,让我去找五个十五六岁未□□的样貌过人的少女送到馆驿来伺候各位大人,说着给了我十两银子。”
“虽然民妇是做人牙这一行的,但手上确实没有这样的雏儿,只得去附近的农户家里去找,和五户人家说好了,把她们的女儿送过去陪大人们几个晚上,每个人也能挣个一两银子,如此算下来我也能有五两的收入。”
说到这里,堂下百姓有人已经在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
“然而当天晚上把人送过去的时候,刚到馆驿附近就被秋大人手下的人看到了,将我们拦住,得知要送这些女孩去服侍大人们,那些民壮十分生气,加上这些姑娘不愿这样被出卖,更是百般拒绝哭闹不止,民壮就更不愿放人了。”
“我没办法,只得差人去把张副使请了出来,那民壮的领头叫刘二虎,见到是张副使来了也没有松口,只说秋大人说了,只要女孩们不愿意,谁也不得强迫她们。”
此话说完,人群中有嘤嘤的抽泣声。
“也只有秋大人把咱们这些人当人看了,呜呜。”
“也许就是因为秋大人挡了人家路坏了人家的好事,这些人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想出这么肮脏的手段坏他未婚妻的名声。”
“我们真不是人啊,居然还跟风去传这些谣言,真是无言以对秋大人啊……”
人们抹着眼泪后悔不已。
李泰听在耳里,不动声色地看向刘二虎:“刘二虎,可有此事?”
刘二虎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张副使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这事确实有各种人证,而且人证还是秋梦期这边的人,他没办法抵赖,只得瓮声瓮气地道:“有这事没错,可人也被带走了,我们使团的人可都没碰过那些姑娘一根汗毛。”
刘氏听到这话,情绪这才被点燃了起来,哭喊道:“是,你没碰那些姑娘,是因为秋大人让人拦着,你碰不了,所以你们怀恨在心,你要报复他,你们将我儿子捉走,逼着我为你们做事,给我改了一首歌谣让我去收买那些孩童让他们去传唱,如今事情我也做了,可我儿子呢,你们却迟迟不归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刘氏陡然失控,直接讲这些话抛了出来,堂上堂下立即引起了一阵骚乱。
人群中已有人气急败坏喊道:“原来京都来的大官就是这副德行,逼着老百姓的闺女去伺候他们,事不成恼羞成怒,还反过来给秋大人泼脏水!”
“都说京都使团是代表天子之意,莫非给人造谣泼脏水就是天子之意?”
“君上是否真的把我们这些老百姓当成他的子民了,何苦又派这些人来折磨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呢——”
安王闻言顿时震怒,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怒道:“天子之威,岂是尔等能议论了,在背后议论天子,罪当斩。”
众人惶恐闭嘴,不敢再出一言,但眼中却像是喷火一般,昭示着心里的不服。
刘氏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哭道:“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这有什么错,你们这些神仙打架,为何要牵扯到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张勉,你要报复秋县令你冲他去,你拿
我儿子算什么事,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刘氏的儿子才十四岁半,
唇红齿白的很是秀气,她对这个儿子宝贝得不行。
传说京都那些老爷们,都好这一口,儿子长得那么好,落入这群人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急得她如同烈火烧心,但又无计可施,只得受张勉等人的指使。
张副使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竭力否认,“我什么时候拿了你儿子,你这个恶毒的妇人,像只疯狗见人就咬。”
李泰敲着桌子道:“张锦王三,立即带人包围馆驿,搜查许生下落。”
安王抵住案桌的手渐渐泛白。
张副使听到李泰下了命令,顿时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大喝道:“馆驿乃循行使团下榻之所,更是王爷歇息的地方,岂能容尔等随意搜查,这简直就是以下犯上。”
说着转向安王道:“王爷,为了皇家威严,为了使团威严,王爷万不可让这群刁民随意进入咱们的馆驿领地!”
许牧通瞟了着下方的张副使一眼道:“本督认识王爷已有多年,王爷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李氏儿子的事定是与他无关,但是像孟副使张副使这样的人,本督倒是不敢保证,照我说让这些捕快去走一趟,也正好为使团为王爷正名。”
“倒是你这厮,百般推脱竭力阻拦不让捕快搜查,莫非人真的是你藏起来的,这才如此做贼心虚?”
“还是你在外头借着王爷的名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副使顿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倘若是秋梦期或者李泰,他还能狡辩一番,但对方是封疆大吏节度使大人,就算是安王,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许牧通见状,大手一挥道:“快去,早些搜查早帮王爷洗刷污名。”
安王如同被架在烤架上,张了张嘴,竟说不出阻拦的话来。
张锦二人得了许牧通这句话,立即起身快速朝堂外疾步跑去,瞬间就消失不见人影,整个堂审现场也跟着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张副使正要说话,李泰直接打断:“张副使,或许等捕快回来了你再说话也不迟!”
“你——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人现在都还没搜出来,谈什么栽赃陷害,莫非人真的就藏在你们的馆驿房间里?”
张副使避而不答,冷哼一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针对循行使团而来的,你们不单是要针对我,还要针对王爷,才找了这么个女人来,王爷,万万不能再任由这些刁民继续向您身上泼脏水了呀!”
许牧通道:“张副使,你真奇怪,如今刘氏的证词处处指向你,你却硬要把王爷拖下水,莫非你的意思是,指使这一切的,是王爷?”
果然,安王看向张副使的眼神如刀刃一般锐利,像是淬满了毒药。
张副使顿时腿脚一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泰:“刘氏,你且将这位张副使交代你如何散播流言的具体情节一一说来。”
刘氏见到
张锦等人已经带人出去,心中立即燃起了希望的火花,竹筒倒黄豆,将各个细节全都给倒了个干干净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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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副使只得大喊:“污蔑,完全是污蔑,我何曾跟你说这样的话,是那姓秋的拦了你的财路,你怀恨在心,这才借故做了童谣找人去唱。”
刘氏冷笑道:“副使真是贵人爱忘事,莫非你忘了你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做什么,你正趴在我的肚皮上胡混着!”
“贱货,我何曾与你厮混过,何曾和你说过这样的话——”
“我是贱货没错,但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子,你找不到年轻的姑娘,只得找我这等徐娘半老的,你胸前有两颗痣,臀围还有一片指甲盖那么大的红色胎记,你若不跟我厮混,我怎么会知道我这些!”
众人一片哗然,愤言指责。
“你——”
刘氏此时早已癫狂,“你千不该万不该抓了我儿子,他何曾有错——”
张副使只得大喊:“胡言,都是一派胡言,李郡守,还不快让这贱人住口,岂能任由她侮辱堂堂朝廷命官栽赃陷害。”
李泰道:“那请张副使解释一番,你的胎记和身上的痣为何她会知道?”
“这——这——”张副使根本答不上来,他想说是刘氏偷看他洗澡,想说是换衣服的时候被看到,但他同样也知道,这样的解释是有多么的无力。
就在这时,孙锦早已快马来报,说是在循行使团住下的那几间屋子里搜出了一个昏迷的少年。
当许生被抬到大堂,刘氏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就是号啕大哭,喊着我的儿啊——
周遭的人们议论纷纷,说这刘氏平日里尽干一些丧尽天良的事,现在终于报应到她儿子身上了。
也有人说,这女人虽然品行不端,但爱子之心倒是真切。
更有人低声咒骂使团来的这群衣冠禽兽不得好死。
王三道:“具馆驿的小二上报,藏匿许生的屋子是安王爷所住。”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了堂上的安王,安王一言未发,但眼神却像是一对利箭,直直射向张副使。
张副使觉得此时安王的眼神无比冷峻,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抬不起头,让他难以呼吸,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也是私下不需言说的约定,他绝望着,没办法再继续思考,噗通一声跪在堂下。
“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干的,藏匿那许生的是我的房间,王爷因为那一间房朝向不好,三日前已跟我调换,都是我,是我是丧心病狂,是我为了报复秋植,这才想出这样阴毒的计谋,让刘氏拿着童谣到处去散播流言。”
安王闻言,原本紧绷着的肌肉终于慢慢放了下来,肥大的手掌拍在桌面上,一脸痛心疾首道:“糊涂啊,张勉,你为何如此糊涂,你京都的
父母妻儿若是知道你做出这等事来,是何等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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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泰能说什么,如今刘氏的儿子一直昏迷不醒,原本为苏韵和大福验伤的那几位大夫也都还没走,轮番上阵,但都没办法弄醒他,最后只能无奈宣布许生陷入重度昏迷,醒来的时间不定。
没有人证物证,他只得揉了揉眉心,下令将张副使看押起来,再逐一核对证据。
刘氏听到这个结论,在看着儿子身上伤痕累累,哭得几次差点晕厥过去。
她几次与张副使等人打交道,怎么会不知道背后指使人是谁,就连张勉都已经几次说明是王爷授意。
可她不敢指认那个人,那个人是皇帝的弟弟是太子的皇叔,是全天下最尊贵的那群人中的一个,她斗不过他,她连指认他的勇气都没有。
儿子如今已经变成这样,她要是死了,儿子怎么办。
她匍匐着爬到秋梦期跟前,抱着她的腿哭道:“秋大人,我知道您是个清官,您谁也不怕,您救救我儿子,把那些个凶手都绳之以法吧——求您了,秋大人——可怜可怜我这个小妇人吧——我愿下十八层地狱,只想让我儿醒来,我愿下十八层地狱,换得背后的凶手伏法。”
话说到这,众人岂会不明白她的话里有话,可他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小老百姓,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扬着拳头高喊着严惩真凶。
秋梦期又何尝不知道童谣之事背后的指使人是谁,看着安王那嘴脸,她比任何人都想将他按入地狱,可眼下她也无可奈何。
只要她不反,就只能在规则以内办事。
……
经商议讨论,判决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吴通李达侮辱造谣有大功之人,情节恶劣,加上其二人逃兵身份,根据大焱律法应判处死刑,如今这二人因意外被当庭刺死,改为对二人尸体进行补刑鞭尸,以儆效尤;
张元武,侮辱造谣有大功之人,情节恶劣,影响人数达数千人以上,杖一百,徒五年,并赔偿受害人医药费等损失五百两;
张元武手下十名官兵,助纣为虐,各杖五十,每人支付赔偿费五十两;
刘翠娥,实施造谣行径,影响恶劣,杖三十,徒二年,念在儿子昏迷无人照料,加上认罪态度良好,单独关押,允许照料其儿子致其苏醒;
其他造谣者,自行到刑房领刑,每人服五个月的徭役。
只是在对孟元洲和张勉二人的判刑过程中,李泰却遇到了层层阻碍。
孟元洲扰乱公堂阻碍办案,李泰秋梦期等人主张判刑处理,安王却以“逃兵法”为其开脱,致使孟元洲最终无罪无刑。
而张勉,安王给的答复是,张勉确实有罪,但他是循行使团的人,是皇帝派下来的使者,就算犯事,也得带回京都处置,地方无权对其行刑。
说着就让人押着张勉走了。
秋梦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扬长而去,心里
像滚油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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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出言安慰:“秋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他日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秋大人,我们都知道您心里向着咱们老百姓,我们也知足了,人家是皇亲国戚,咱们胳膊拧不下大腿,大人你要保重才是啊。”
“是啊大人,您好了,我们封乐的老百姓才能好日子过。”
秋梦期的气这才慢慢消了一些,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自己则走向了苏韵。
苏韵看着她这垂头丧气的模样,道:“别丧气,至少这场堂审,我大部分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是的,至少流言蜚语已经成了过去式,今晚过后,县内县外将是一片清朗。
吴通李达被杀,虽不是她们亲手手刃,但至少人是死了,也算是除了两大祸害。
这事过后,百姓对她们的信任度和黏性只会越来越高。
而最让秋梦期开心的是,苏韵的威望与信誉正在蹭蹭上涨,这会儿百姓见到她,皆是满眼的感恩和钦佩,纷纷叫着“苏姑娘”与她打招呼,受欢迎程度俨然不亚于她这个县太爷。
她将今日那些不快的情绪放下,冲着苏韵咧开嘴笑了笑:“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算是打了个胜仗。”
苏韵见她重新展露笑颜,心里也轻松起来。
“有得有失,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秋梦期点了点头,转身招手叫来瘦猴,问道:“今日堂审可都看仔细了?”
瘦猴赶忙回道:“回主子话,都看清楚了,郡守大人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小的甚至能背下来了。”
“辛苦一些,现在去一趟大河村,将今日堂审的情况和两位老人家好好转述一番,让他们早些安心,今晚也能睡个好觉。”
瘦猴赶紧应声退下,往马厩的方向跑去。
苏韵见状,心口暖呼呼的,这人,说她狂躁冲动,却又有细心的一面,眼神也不禁变得柔软起来,抬手想摸摸她的脸,但附近又有人看着,指尖转而落在她的帽子边沿上,轻声道:“我爹娘不知道会多感激你。”
“我才不要他们的感激,我只想要你好。”
“我现在就很好。”
厢房里,李泰整根弦终于放了下来,这一审就是一天,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疲惫得紧,王小宝适时上前道:“郡守大人,秋县令命小的把您接到天香楼住下,今晚安王的人还在,他不方便陪您用餐,马车已经在外边候着,您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还有要事与您相商。”
被接走的还有许牧通和石巍等人。
石千户带着李绥和旗官出来的时候,旗官道:“千户,秋大人把郡守、节度使等人留了下来,是不是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什么盟约?”
石千户的兵力本就隶属节度使的势力,他平日又与戴雄交好,如今见到那几人都分别被秋梦期的小厮给接走了,心里也忍不住翻腾着。
但想到如今自己已经站在六皇子这边,还是摇了摇头道:“且先看着,不许多嘴。”
旗官赶紧闭上嘴巴,紧随其后回了台山。
而安王这边,回到馆驿,发了一通脾气,将秋梦期、李泰和许牧通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紧接着让随从赶紧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回京。
随从问道:“王爷,不等秋县令送程仪来再走吗?”
安王骂道:“你觉得那姓秋的今天那个样子,他还会送银子过来吗,真是痴心妄想,此等狂徒,待我回去,好好参他一本。”
随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敢再多问,转身回去准备行李去了。!
第 127 章 玻璃镜子
次日,安王一行宣布返京。
按照惯例,循行使者返京,地方官员要前来送行。
秋梦期再怎么不喜欢安王,也不能不出面,于是在李泰的率领之下,封乐一众官吏到馆驿送行。
比起刚来时的大阵容,走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寒碜,不到十人到了现场,且个个神情寡淡,都是由李泰在前头说了几句临行的客套话,秋梦期和季呼等人站在李泰身后,埋着头当背景。
尤其是看到原本犯了事应该带上镣铐装上槛车的张勉,一身便服站在队伍中间,什么惩罚也没有,就更心塞了。
孟元洲乐得见到秋梦期满脸失望的模样,忍不住想出声刺她两句,可秋梦期根本就不搭理他,只得无趣地上了马。
安王什么东西都没捞到,土特产也没有,就更不悦了,一长脸拉的好长。
随着马车启动,队伍终于开始上路。
秋梦期冷哼道:“一群衣冠禽兽,滚越远越好。”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季呼等下官胥吏都是自己人,早已见怪不怪,不过当着李泰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不太合适。
官吏们面面相觑,生怕李泰责怪自家大人。
李泰果然板着脸道:“又胡说八道,人没走远,被听到了又少不了一顿麻烦。”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其他人掩面窃笑。
秋梦期嘿嘿笑了两声:“他们骑着马儿坐着马车,车辙滚动马蹄声声,哪里能听得到,倒是这几日连累叔父跟我一起奔波辛苦了,今日陪您吃饭好好放松一下。”
李泰瞪了她一眼道:“今日是上衙的日子,你不好好去衙门当值,陪我吃什么饭!”
“这个禽兽使团来封乐,一待就是半个多月,整个县衙门上下都是围着他们转,中间两个休沐日可一日没休息过,弟兄们都累得够呛,我昨晚上已经跟大伙儿说好了今日给他们放一天假休息,不上衙了,当然有时间陪您吃饭。”
“你不上衙我还得上衙,这会儿人走了我也得回新会。”
“别别别,叔父平日兢兢业业,把郡里管得井井有条,离了一两天不要紧,更何况您手下强兵悍将,哪里需要您天天镇守不是,我今日请您吃饭,顺便带您视察封乐民情,如今廉租房那个工程也接近尾声了,您不是想着在其他县份也推广吗,总得去看看吧。”
李泰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今日就暂且听你安排。”
秋梦期笑了,让众人散了回家休息,自己带着李泰一人一马,赶回了衙门。
……
等到了衙门,秋梦期去找苏韵,李泰则被请去了书房,进屋的时候才发现戴雄和许牧通已经到了。
许牧通和戴雄本就是表兄弟的关系,当初秋梦期前往台山卫所营救苏韵,把戴雄搬出来,就因为当初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自己有个表亲在节度使手下做事,一开始秋梦期还以为表亲是石巍,没想到居然就是许牧通。
表兄弟二人昨晚还没聊够,这会儿还在桌边嘀咕着。
李泰走到窗口,看着窗外天边的景色,没有要同二人聊天的欲望。
昨日连审三场,情绪上下起伏,对抗的又是一些胡搅蛮缠之辈,还有安王这样的皇亲国戚,让他疲惫不已,整个身子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早上又早起送行,如今终于放松下来,竟有一种病去如抽丝的感觉,轻飘飘的。
许牧通看着床边那道寂寥的背影,站起身来欲言又止,但他知道李泰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只好又坐了回去,粗大的手掌摩挲在桌子的边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表弟的话。
戴雄早些年是跟过许牧通上战场,许家和李家的那点破事,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比谁都清楚,如今看着表哥这样一个模样,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冲着李泰道:“李兄昨日主持三场堂审,一人舌战京都使团,为百姓发声,精彩至极,快快入座喝口热茶舒缓舒缓。”
“?[(”
戴雄业笑了笑,并不勉强,和他站在一处,聊着昨日堂审时候的一些细节。
就在这时,秋梦期也携着苏韵回了后堂,进入书房。
按照职位高低,向许牧通李泰分别行礼,又叫了声戴叔叔。
苏韵上前郑重拜谢李泰竭尽全力为她所主持的公道。
李泰如今对二人喜爱得很,笑道:“匡扶正义为民除害,这都是我作为一个郡守该做的事情,无需如此客气。”
秋梦期道:“话虽这么说,叔父能整个堂审节奏把控得如此恰到好处,又引导事态发展走向,可不光是有心就能做到,这是既要有心又要有谋,令人钦佩。”
“言重了,可惜最后还是让孟元洲钻了空子,连张勉都被安王给保了回去,就连那个安王——哎。”
“我们已经尽力了,”苏韵道,“郡守大人无须遗憾。”
李泰看着苏韵道:“好孩子,让你受苦了,不介意的话就随梦期叫我一声叔父吧。”
“是,多谢叔父抬爱。”
看着那眼前温馨场面,许牧通不禁有些酸溜溜的,李泰对旁的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可一面对他,不是恨就是面无表情地直接无视,每每总是让人难受得紧。
没想到谢完李泰,秋梦期又冲着许牧通躬身行礼道:“许大人在皇帝面前为我美言,助推甘德寿和王家一事进展,又多次现身封乐,为我和卿韵撑腰,梦期感激不尽,时刻感念大人的恩情。”
许牧通忙将她扶起,他也想让秋梦期叫他一声叔父,可又怕
由此引来李泰的侧目,可何况自己连一个父亲都没当好,哪里还有脸当别人的叔父,只好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情,笑眯眯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这个案子设计得十分巧妙,我这次来也是大开眼界了,梦期梦期,未来可期啊。”
秋梦期笑得有些腼腆:“都是卿韵想出来的,又得各位叔父帮忙,这才能进展得如此顺利。”
“苏姑娘足智多谋,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有你跟着梦期,他必定能所向披靡。”
“许大人过奖了。”
秋梦期听着大伙儿夸着心上人,与有荣焉,傻乐了一会儿才想到正事,道:这次让三位叔父留下来,其实是有几个小礼物想送给各位。
说着冲着外面拍了拍手,道,“抬进来。”
不等礼物抬进来,李泰倒是先发话了:“不过是职责内之事,要什么谢礼。”
秋梦期笑了,道:“叔父先看过再说。”
说话间,随着房门打开,王小宝几人先后抬着两块巨大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东西鱼贯而入,而春桃跟在后面,端着托盘,托盘上边放着一些闪闪发光的物件,看上去和水晶玛瑙十分相似。
李泰等人大吃一惊,秋梦期说要给谢礼,居然给出这么珍贵的东西,吓得赶紧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些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秋梦期笑着让几人把东西摆好退下去,道:“这些并非珍珠玛瑙玉器,其实都是普通物件。”
说着让几人轮流走过那一面镜子一面玻璃面前,“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同?”
最先走过去的许牧通,他来到眼前这个近两米高的镜子跟前,发现里边居然出现一个魁梧大汉,吓了一跳,瞬间退后了几步。
戴雄见状,赶紧凑过去,也发现眼前这块亮晶晶的板子里边赫然钻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也一下子惊得直接蹦到许牧通的旁边。
转头却见秋梦期在笑,才意识到不是什么真人,又双双回到了镜子前面。
看自己可能觉得陌生,但看着旁边出现的人和平日里看到的真人一模一样,戴雄惊讶道:“这难道是镜子?”
说着他试着改变自己的表情,镜子中的人也跟着变化,他抬起手挥了挥,里边的人也挥了挥手。
见到秋梦期点头,许牧通瞪大了眼睛:“怎会有如此巨大光滑又如此清晰的镜子?”
“自然是造出来的。”
一旁的李泰刚刚最先看到的是立在跟前的一块巨大的玻璃,他透过它,看到了远处窗外的山峦和翠绿的树木,他试图伸出手去触摸远处的山峦,却只触摸到了冰冷的表面。
忍不住啧啧称奇,若是窗子里装上这么一面透明的镜子,既能透光又能看到外面的景物,下雨又不用担心雨水溅进屋内,简直不要太香。
这会儿听到旁边两个大汉在大呼小叫的,也忍不住探过身子去看他们的那一面玻璃。
这一看,顿时惊讶至极,他不是不知道镜子,家中妻子爱美,每天早起梳妆都要
照几遍镜子,
但那只是巴掌大的铜镜,
贵不说还照得不够清晰,以至于他这些年都不知道自己长的是什么样。
如今看着镜子里面站着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外表儒雅俊秀,双眉修长而稍微上扬,眼角处略带细碎的细纹,显露出一丝的岁月痕迹。
原来自己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李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若是让那个妻子发现这么一张大镜子,定是一天到晚照个不停。
秋梦期笑眯眯道:“几位叔父觉得此物怎么样?”
戴雄笑道:“燕儿要是在这,怕是要高兴坏了。”
秋梦期道:“这有何难,扛一面回去给她就是。”
“贤侄且慢,这么大一面镜子,若是切割成外边那些铜镜一般的大小,能分成几十个,已经够让人疯抢的了,你开口就是扛一面,怎的这么大个镜子在你口中像是不值钱似的。”
“我要是说,这样一面镜子,只要材料人手和设备齐全,我能一天造个百十个您还觉不觉得稀罕?”
戴雄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一脸不可置信道:“一天造百十个,比地里的野菜还高产啊,这些玻璃镜子难道不是用水晶玛瑙给造出来的吗,怎的你去哪儿要那么多原料,去哪里要那么多银子进料?”
“这些东西叫做玻璃,原料随处可见,难的是技术。”
三人一听,心弦一动。
秋梦期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有门,她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春桃刚送进来的那一托盘的东西,“这是装着咱们封乐甘蔗酒的玻璃瓶,看上去是不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酒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许牧通果然眼前一亮,拿着酒瓶子翻来覆去地看着,眼里透露着光亮。
“太美了,太美了——琼浆玉液美酒佳酿就应该装在如此精致的瓶子里,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戴雄对着个酒瓶子也感兴趣得很,道:“咱几个大老粗都如此感兴趣,若是让那些士绅名流看到这样的酒瓶子,不得抢个头破血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瓶子拿到江浙京都一带去卖,比金子还贵。”
几人拿起托盘上的东西相互品鉴着,有各式各样形状的瓶子,还有晶莹剔透的碗、带着不同颜色的杯子等器皿,只觉得眼前的这些东西美不胜收。
秋梦期看着他们兴趣渐浓,这才将多日以来就已经打算好的意图说出来。
“不瞒各位叔父,研究玻璃的技术我和卿韵已经掌握了,按理说我们自己开工坊自行生产也不是不行,但几位叔父多次伸出援手助我们度过难关,便想着为何不能有钱大家一起赚呢,况且我们手上还有另外几家工坊,也未必忙得过来,就不知道您几位是否有意向。”
她的话音一落,其余三人皆是一惊。
“此等宝物你要分给我们一起做?”戴雄等大眼睛道,“虽然大家都爱财,但如此赚钱的东西,为何要让外人参上一脚呢?”
秋梦期笑了:“对我来说,三位叔父可不是什么外人,都是多
次帮助过我和卿韵的恩人,
况且这个玻璃厂,
有三位叔父保驾护航,我们才能安心挣大钱。”
三人或坐或站,脸上表情各异。
说实话,人都是吃五谷杂粮,谁能没有点物质追求,就算是李泰这样的君子,也得养家糊口不是,谁不爱财,眼下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哪能不动心。
但又觉得占了这么大个便宜,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于是竟变得有些扭捏起来。
秋梦期见状,道:“不瞒各位叔父大人,如今各地骚乱不断,已有不少地方宣布起事,虽然梦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没想过要闯出什么名堂,但也有要守护一县百姓的打算,然不管做什么,总得要有一些准备,这样不至于哪天突然兵临城下却毫无防备,以至于连身家性命都无法保全,这才小小谋划一番。”
“叔父们若是觉得可行,咱们就可以坐下来商量合作之事,若是不想,也没关系,梦期往后还是会一如既往尊重各位,一如我亲叔叔一般。”
戴雄咽了咽口水:“你真这么想,愿意让我们跟你一起挣钱,不后悔?”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后悔,否则就不会专门请几位过来谈合作的事情了,不过虽说都是请人来打理,但既然是一起挣钱,自是要各自负责其中的某些模块,比如许叔叔,您手中有实权有重兵,倘若有一天有人眼红咱们挣钱,要来分一杯羹,阿猫阿狗的我倒是可以解决,万一来个像安王那样的,就得您出面了。”
许牧通忙点头:“这个自然,哪有光拿钱不做事的。”
另外两人也是面色潮红,一脸热切。
秋梦期笑了:“既然叔父们都觉得可行,那大家快请入座,让卿韵给我们讲讲建设玻璃工坊的相关事项,再商量一下各自的占股份额。”
三人相视一笑,相互抱拳着谦让入座。
“请。”!
第 128 章 大师兄
循行使者一行出了沥州,进入荆州地界。
此时天色已晚,一行人入住了荆州暨南县的驿站。
自从住过封乐的馆驿,再住到其他的驿站,没有一个人能对眼下这些糟心的环境还能怀着随遇而安的心态,真正应验了那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对于天潢贵胄的安王来说,这种感觉更为难受。
倘若这次回来能拿到程仪,他至少还能稍微忍受一下,可如今路费没拿到,连走的时候来送别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更不组织百姓前来相送,那些人的眼神,个个恨不得盼着他们快点走,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嫌弃的一条丧家犬,这让身为皇族的他前所未有地不舒服。
以前去哪个地方,不是前呼后拥的,只要不撕开脸面,就一切都好,可现在,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安王越想越气,拿起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道:“这是什么茶叶,怎地这么苦,是哪里找来的烂叶子糊弄本王,要毒死本王不成!”
侍从吓得赶紧下跪道:“回王爷话,这都是驿站提供的茶叶,那驿丞说这已经是他们这儿最好的茶叶了。”
“最好的茶叶,你自己怎么不喝喝看,这样的茶水能入口吗?”
侍从不敢回答,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任他辱骂。
门却吱的一声响,张勉推门而入。
安王见到他更没好气了,推波助澜扩散谣言是他的意思没错,可这事是交给张勉去做,这么简单的事硬是让这厮给搞砸了,引起了封乐上下官吏和百姓情绪反扑,他们这才不得不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迅速返京,原本唾手可得的几万两银子也因此打了水漂了,怎能不让他来气。
“你来做什么?难道还嫌给我惹的祸不够多吗!”
张勉暗暗咬牙,但又不得不纳头跪地,封乐堂审一事,虽说安王给压了下来,但他的罪行已经记录在案,封乐那边定是要将其中的情况拟制上奏,自己回京后能不能逃过一劫,全看安王替不替自己说话。
就算安王此时发再大的火,他也得当着孙子冒着怒火上前安抚。
“王爷,下官知道没把事情办好,罪该万死,王爷如今您保下我了,勉这条命就是您的了,您就当多了条使唤的狗,您若心里不舒服,您打我就是。”
安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要一条废物有什么用,打他还嫌手疼,但想到张勉的姐夫是皇宫禁卫统领,口气才稍稍缓了缓道:“若不是本王如今年纪大了,心也没以前那么硬,否则昨日就该把你交给李泰了!”
张勉连连磕头,“多谢王爷,王爷宅心仁厚,张勉做牛做马都要回报您。”
说着小心翼翼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冲外边招了招手:“带进来。”
很快,两名随从抬着一名昏迷的少女进了屋,将人放在榻上,退了出去。
“王爷,下官知道您在封乐都被憋坏了,许生那小子又不禁弄,日日不得欢颜,这不,刚到荆州就给您弄了这上等
货色来了……”
“?_[(”
“王爷您放心,都打点好了,干干净净的,万无一失。”
安王脸上原本绷着的肌肉这才放缓了下来,装模作样地伸了伸懒腰,道:“行了,本王也困了,你退下吧。”
张勉面露喜色,赶忙应声道:“王爷您好好休息,下官告退。”
说着躬身后退。
然而刚走到门边,却见到房间右侧的窗口帘布一荡,一道黑影闪过。
等张勉回过神来的时候,锋利的弯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突然出现的身影,让原本一脸荡漾的安王顿时被吓得如满月小儿听霹雳,一时间仪态尽失,下意识张口就要大声呼喊,然而还没等出声,一把寒光乍现的匕首从他耳边擦过,咚的一声钉在后边的柱子上。
安王吓得两腿发软,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着那把没入木头柱子的匕首,额头上冷汗直流,这匕首只要射得稍微偏一点点,刚刚他的脑袋就已经被刺穿了个血窟窿了。
“噤声!”来人压低声音喝道。
安王吓得手心冒汗,想说话,但声音却打着颤,好半天才挤出话来。
“你……你是何人?你想干什么?”
来人一身黑,脸上戴着一张绣着奇怪纹路的面具,这些纹路看起来似曾相识,而面具下边一双锐利的眼睛,正透露出阴森森的杀气。
影七一抬手,剑柄准确地敲在张勉的头上,张勉来不及叫出声音就倒了下去。
这才抬起头来,眼神瞥了一眼眼前这个自诩尊贵的男人,道:“王爷真是贵人爱忘事,居然连这张面具都不认识。”
安王的记忆在一瞬间被拉回,顿时大惊失色,指着影七颤着声道:“你——你——你是摘星阁的人!”
“想起来了?”
“既是摘星阁的人,又知道本王身份,为何还要进屋侵扰本王……好歹当年本王还与你们阁主素有渊源。”面对第一杀手组织的人员,安王脚底还是有些发软,但总算是找回了点力气,再想起自己的身份,终于站直了身子,把手背在身后,勉强撑出一派王爷的气质来。
“哦?王爷说的渊源,莫非就是当年你与柳鄂负责后方粮草之时,还另外奉皇帝之命,和摘星阁谈了一笔生意,让摘星阁派出顶尖杀手二十人,趁着勋国公率四子七孙镇守扶台时混入军中,配合当时的监军也就是当今的太子,诛杀禾家子孙。”
面具之下那双瞳仁里,带着刻骨的恨意,“被自己人背刺,再加上粮草迟迟没有送达,一向从未吃过败仗的勋国公,带领的十万兵马在短短几日之内全军覆灭,边防线也因此溃败瓦解,你们再将十万将士亡军的责任推在了勋国公的头上,诬陷其勾结外贼里应外合,再对禾家一族尽数诛杀,是与不是?”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
安王自是不愿意再回忆起这些事,
但如今眼前的男人咄咄逼人,捏着他的性命,他也只能涩声回道:“你知道内情,想来在阁中地位也不低,既然大家合作过,你这次又是为何而来?”
安王说到这,心里忽然咯噔一跳。
摘星阁是杀手组织,阁里面的杀手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的房间,莫非真的是有人要杀他?
是谁?
一个人头五到十万两银子,像自己这样级别的,就更贵,谁那么有钱,居然愿意花那么多的银子来要自己的脑袋。
安王两股战战,手扶着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站直。
“是不是封乐县令秋植?是不是他花钱请你来杀我的?我就知道,此子小肚鸡肠,而且他参与城中各工坊经营,拿出十几万两银子定是不在话下,这个秋植——”
影七冷哼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没人肯为你这颗蠢脑袋花银子,不过对我来说你这个脑袋留着还有用,当年勋国公那桩案子到时候还需要你站出来告诉全天下的人,到底谁才是导致那十万将士全军覆灭的罪魁祸首!”
安王爷被眼前男人的狠戾的声音给吓得心里发毛,他压着心里的恐惧道:“你为何要替勋国公翻案,如此一来,你们摘星阁也摘不干净。”
影七的笑声带着戏弄,夹杂着阴冷,“你难道不知道,摘星阁已经在江湖上除名了吗!”
安王近一年来不怎么了解天下大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大吃一惊,堂堂江湖顶流的杀手集团,竟然覆灭了。
“那你——你是什么人?”
“我?”影七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我就是覆灭了摘星阁的人。”
安王腿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把你身上的银子全都拿出来!”影七命令着。
安王吃惊地看着他,这人不杀他,竟是来劫银子的?
容不得想那么多,他只想快点让这人快些走,再不走,他觉得自己就要被吓死当场。
赶紧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床边的跑去,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玄色的小包袱,手忙脚乱地打开,将里面数张银票一把抓起来,递到影七的跟前。
影七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银票和包袱里剩下的几片金叶子,塞入胸前的口袋。
“啧,南下转了一圈,收获还真不少啊。”
安王面带苦涩,收是收了不少,可现在不都拱手让人了吗。
“另外还有两件事要交代你,你务必要办好,若是有一件办不成,不出十天,你的项上人头就会挂在京都二牙菜市口。”
“当然,你也可以不信,”影七说着,慢慢踱步,待走到晕倒在地的张勉身边,蹲下身去,一手捂住他的嘴,弯刀就一点一点地往他的脖子上面锯。
动作迟缓,能让人体验更久的痛楚。
张勉在剧痛之中陡然惊醒,想要大声呼喊,无奈口鼻被一双如铁钳一样的手掌捂住,连呼吸都困难,遑论要出声呼救。
他用力地蹬着双脚挣扎着,双手紧紧抓住影七的手臂,想要往外掰开,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根本不能移动半分。
喉咙一点一点被割开,红色的鲜血从缺口处喷涌而出,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对抗这个男人了,放开影七的胳膊,一只手向安王的方向伸出去,似乎在祈求他救他。
可安王此时已是自身难保,半步都不敢动弹,甚至不敢直视眼前血腥的画面。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影七松开手臂,张勉的尸体失去支撑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再也没有呼吸,只有身下血红的一滩液体向四面八方晕开。
影七一用力,将那头颅砍了下来,嘶啦一声将一旁的帘子扯断,再将那头颅给包住丢到一边。
随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一旁榻上的少女,转头冲着安王道:“明明在封乐就可以处置的人,非要拉到京城去,半路又要再作恶一回,这不是害得我再跑一趟。”
安王早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浑身发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影七:“要交代你的两件事你记好了,第一件,此次循行使者到沥州调查一事,回去后需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上报,不得隐瞒;第二件,举荐李泰担任沥州刺史,秋植担任新会郡郡守兼封乐县县令,这二人但凡有个职位没对上,一个位置一条腿,腿脚不够卸就卸胳膊,卸哪一条由我来定。”
“听清楚了吗?”
影七的声音不高,却如惊雷一般在安王头上炸开,听得他脊背发凉,他哭丧着脸道:“可到底怎么封官,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皇帝才能做的主啊!”
如今皇帝为了敛财,已经开始卖官鬻爵,其他皇子也跟着暗箱操作,沥州刺史这么一个肥缺,能卖上好几万两银子,让李泰就这么升上去,怕是难了。
“那是你的事情,我只看结果。还有,你的项上人头最好给我保存得好好的,等到了清算那一日,我会亲自来摘。”
影七说完,将弯刀在张勉的无头尸身上擦了擦,插入鞘中,左手提起张勉的头颅,右手将榻上的小姑娘提起扛在肩上,一脚踢开房门,再不看安王一眼,头也不回地踏着夜色而去。!
第 129 章 小蛮牛
玻璃工坊合伙人和分成确定下来后,苏韵把苏二爷造纸坊调过来,主要负责玻璃厂的建设。
而造纸坊那边,由娄曲接手。
苏韵作为技术担当,近期忙得不可开交,更是借鉴现代工厂的管理方式拟定了一系列的管理章程和规章制度,如此一来玻璃厂也算是规范化管理了。
根据商量好的,苏韵提供技术和负责生产管理占三成股,许牧通提供武装庇护占二成,李泰负责官场政治占两成,戴雄负责原材料进料调度占一成半,秋梦期负责剩下的其他具体要素占一成半,工厂前期的建厂基金由每个人所占的股份出资,资金不够的,由秋梦期这个县太爷作为保人低息向钱庄贷款填上。
玻璃工坊恭城谋划早在年前攻打濛山土匪的时候就已经启动了,厂址更是早就定了下来,部分厂房也已经搭建起来,就等着合伙人就位。
如今各方面已经定下来,立即招人完善厂房,进行前期的培训。
在没有任何机械辅助的情况下,几乎大部分产业在古代都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要靠大量的人力来促进生产。
好在封乐不缺人手。
尤其是今年秋梦期给大伙儿免了人头税,普通的小老百姓只需交地税即可,原本那些为了逃避丁税而隐瞒人口的人家就不再刻意继续隐瞒,甚至为了能分到免费的土地,更是积极地到衙门去登记。
玻璃工坊要招一千名工人的公告一经发出,封乐县那些剩余的劳动力蜂拥而至。
虽然公告并未说明玻璃工坊背后的老板是谁,可封乐目前能办得起工坊的,而且又是这么大规模的工坊,除了苏姑娘,还能有谁。
先前那几个造纸坊制香坊还有食品加工坊消化了不少的劳动力,这些工人的薪资待遇多少还是传了出去,如今新工坊招人,百姓蜂拥而至。
既然要搞大的,就不能抠抠搜搜小家子气,新工坊一下子招了上千名工人。
为了保证玻璃制造秘密不被泄露,关键岗位的员工都是精挑细选,选一些知根知底的人。
同时苏韵还将工艺流程分开,设置不同的车间进行分段式生产和管理,尽量避免一人负责整套流程运作,不同部门的工人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其他部门的工作内容,而材料的配比秘密也都是由苏二爷等自己人单独掌握。
工厂设置在郊区靠近码头处,那里土地便宜运输方便,前期准备要建厂房筑窑,工地上人头攒动,忙得热火朝天,封乐的老百姓要是地里忙完了想找活干,都会自己跑到工地应聘,只要有一把子力气总会有活干,而且包吃饭工钱合理,是打零工的首选。
戴雄带人负责监工,苏韵也每天都到工地,对厂房和窑炉的设计建造进行跟进,苏二爷更不用说,统筹上下大小事情都要管,有时候忙得晚上直接睡工地。
对苏二爷来说,这样的日子可比以前在京都做个小官吏充实多了,以前每天坐在衙门一天到晚坐着不动处理琐琐碎碎的小事,忙着溜须拍马揣测上峰心
思,
还要和同僚勾心斗角,
在这里可不一样,是实打实地干,是真正看到有业绩有产品,薪资还特别丰厚,这才是奋斗才是过日子嘛,过去那些都算什么?
还是自己这个大侄女厉害,苏二爷其他什么也不想了,这辈子跟着大侄女走,准错不了。
比起苏韵的忙碌,秋梦期就显得清闲了许多,但看着自己媳妇那么忙,她也不好放任自己太闲,经常下城区乡镇,关心农事看看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还有哪些提升的空间。
百姓如今知道她是个好说话的主,每每跟她打招呼,都问苏姑娘怎么没跟着一起来,苏姑娘好不好之类的,她乐得百姓心里惦记着自己媳妇,感觉比夸自己还要更来得开心。
……
距循行使者离开封乐已有三四天的时间,这日刚下衙,秋梦期回到后宅。
刚入堂屋,就见到桌子上摆着一个托盘,托盘上边不知放着什么东西,用布包着,刚进门就闻到阵阵臭恶味儿。
“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秋梦期捂着鼻子走近一看,托盘侧边还压着几张银票和金叶子。
她先是疑惑,但瞬间就回过神来,顿时身子一僵。
“不打开看看?”后面传来影七的声音。
秋梦期转过头,影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闯入眼帘。
“这……我好像没委托你办这项业务啊……”怕倒是不怕,毕竟也是杀过人的人,但秋梦期还是有些不敢直视那托盘,毕竟是个现代人的灵魂,任谁屋子里出现一颗头颅,都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师妹委托我追回赃款两万两,可我追不回,就只好拿一颗人头凑数了,你看可行?”
秋梦期有些心虚,她可不曾给过安王什么程仪,这次去纯粹就是去打劫。
“以我们的关系,拿不拿得回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次麻烦师兄了,银子咱一人一半。”
“师妹真是大方啊。”
秋梦期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转换话题道:“这里边,不会是安王吧……”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虽说恶心,但秋梦期还是充满了好奇,影七不说,秋梦期想知道里边是谁,也只能自己动手。
她憋着气解开布条,很快张勉那张乌青的脸就这么闯入她的眼帘,吓得她差点就要将托盘给扔了。
“师妹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小了呢。”
“胡说,”秋梦期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不过是觉得恶心罢了,你见过有哪几个女孩子喜欢和尸体头颅打交道的。”
“啧,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是个女人了。”
说起来,秋梦期对影七也没多少了解,虽有原主的记忆却没原主的情感,隔着这一层就能筛掉很多感官上的印象,更何况当初原主跟着师父回师门,和影七相处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并且大家在不同的山头不同的洞府,真正见面也才两三次,再后来就听说大师兄叛离师门,之后就再无交集,直到她
来了。
而影七一向冷酷且寡言少语,有时候讲话也没给她留什么情面,她也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次他明知道自己没送安王程仪还是去了,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她感动的了。
但仍忍不住抬杠道:“你搞不定安王就算了,拿孟元洲也行啊,弄这个小虾米算是什么。”
秋梦期当然知道那孟元洲虽不得宠,但好歹也是当朝首辅皇帝宠臣孟阁老的儿子,人一出沥州就死,到时候说不定又要招来一波麻烦,至于这个张勉,不大不小的官,也没什么大背景,拿此人开刀,不惹眼,还能震慑安王一番,算是良策。
影七哼了一声,正想刺她两句,却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二人转头一看,面边出现一角淡紫色的裙边,不是苏韵还有谁。
心上人来了,秋梦期心里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可突然想到打劫安王砍下张勉头颅这事并没有和苏韵说,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责怪,瞬间就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赶紧把布帘子给缠了几下扎了起来,再不断冲影七使着眼色,让他赶紧把这玩意儿弄走,自己则转身往门口走去,试图拦住苏韵。
苏韵见她笑着迎了上来,口中还道:“这堂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一只死老鼠,你还是别进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苏韵还真的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原本踏进门槛里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有死老鼠又不是你干的,为何一脸心虚的模样?”
秋梦期吓了一跳:“我心虚吗,没有吧,这不和平日一样的嘛。”
苏韵瞥了她一眼,道:“不止心虚,身上也是一股味,莫非你碰了那死老鼠?”
秋梦期闻言,赶紧蹦开两步,免得熏到了对方。
“我先去洗洗澡换身衣裳,你等我一会儿啊。”
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如今苏老爷子几人都已经从大河村离开回了城里,苏韵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回家住,她怕苏韵转身就走人。
苏韵见她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不禁发笑:“快去吧,我不急,多晚都等你。”
秋梦期顿时心中一喜,恨不得要上去狠狠抱住她,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味道,又硬生生收回了脚步。
因刚刚碰了那玩意儿,秋梦期洗得比以往都要认真,等她回到房间,苏韵一身素白色的裙子正靠坐在她房间的凉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无意识地翻着。
秋梦期看着她一头乌发如云一般铺散在凉席上,更衬得肌肤雪白,那柔软的姿态说不出的动人,忍不住呼吸一紧。
“你……你也洗澡了呢?”她结结巴巴地道,说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又眼睛一亮,“是不是今晚就不用回去了。”
苏韵难得慵懒,将手中的书本丢在一边,道:“这几日累坏了,懒得奔波,今晚就住这边,不回那边了。”
秋梦期听她说累,心疼之余,但又忍不住心花怒放,这几日苏韵一直忙着工地的事,都是早上直接从苏家出发去了工地,不再过衙
门这边来,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如今一听说她今晚要住衙门,怎能不欢喜。
就算不是同一屋子,只要睡前能见到她那么一下下,她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凑过去,觍着脸道:“是不是这几日没见到我,想我了。”
苏韵看着她厚脸皮的模样,虽然被猜中了心思,但也没有承认,一双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反问道:“你说呢?”
秋梦期:“肯定是这样,那你要好好看着我,把这几日没看到的,都补回来。”
“只是看看便够吗?”
秋梦期瞪大了眼睛,似乎又揣测出了什么,瞬间心中的浪潮澎湃起来,她咬着唇,先是慢腾腾得挪过去,直到手臂搭到对方身侧,终于不再试探,一把圈住对方的腰,将那柔软的腰肢搂进自己的怀里。
“只是看看哪里够,还想要抱你,想要……做更过分的事……”
苏韵原本只是想逗她,没想到她这么不经逗弄,一下就凑了过来,她举起胳膊不想让她这么快得逞,秋梦期虽然力气大,却没想过要用这把子蛮力箍住她,她松了松臂膀,让苏韵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小蛮牛——”苏韵伸出青葱一般的食指,抵住了她的脑袋。
秋梦期配合着哞地叫了一声,接着又低下头去拱她。
苏韵见她这样,忍不住想笑,“你拱什么,你现在已经断奶了,不能再做一只贪吃的牛宝宝。”
秋梦期抬头,要去咬她的手指,口中黏黏糊糊:“吃着玩,不一定要吸出来。”
苏韵瞬间脸红,“去哪儿学这些孟浪的话。”
秋梦期趁着她手上动作一慢,一把咬住那根手指头,轻轻地嗦了一下,舌头也跟着卷了上去。
湿热的触觉顺着手指头,沿着手背,经过右手臂的神经,就这么蔓延到心脏,苏韵瞬间身子一紧,心脏像是被启动了加速的开关,噗通噗通地用力跳了起来。
她感到一阵神秘的眩晕,伸出的胳膊都瘫软了,就这么虚虚地搭在秋梦期的肩上。
“坏蛋——”她软软看着眼前的人,眼眶里似乎也盛满了热度。
秋梦期接受她对自己的任何一个称呼,热烈地看着她。
“吻我。”苏韵道。
只单单这一声,秋梦期连魂都丢了,无法克制住心口汹涌的情绪,狠狠地揪住对方的衣领子,倾身欺了过去……!
第 130 章 孟二报应
睡前胡闹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没做全,主要是苏韵实在太累了,秋梦期亲着亲着把她给亲舒服了,就这样窝着她怀里睡了过去。
这可把秋梦期心疼坏了,把她抱上床,盖好被子,就着灯光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缩在她身边睡去。
直到早上醒来,苏韵还没醒,秋梦期蹑手蹑脚地起身洗漱,到前头点卯上班。
却没想到大上午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先前已经来过一次的原神策大将军、齐国公辛宰,上次为了张元武来求过秋梦期一次,当时苏韵收了对方两百亩地和一千两银子就答应把人放了,为此秋梦期还怄气了一段时间。
直到前几天的流言一案,张元武再次出来给苏韵泼脏水,秋梦期更是气得不行,这次把人给捉拿归案后,没少让王三在牢房里好好“伺候”他,如今的张元武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自己天生就是个哑巴,不然也不至于再次惹上这个煞星,想到距离开海日越来越近了,心里有多焦急就有多懊悔。
秋梦期看着再次上门的辛宰,想到秋植那些资料里面所记载的当年这位神策大将军是如何对着勋国公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再加上张元武一事,对他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如果说上次辛宰过来,还带着些许的傲气,这次姿态却放得极低,那张方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讨好的笑意。
秋梦期没好气道:“你又来做什么?莫非还想把那张元武给保出去?”
辛宰面上有些难堪,但如今形势所逼,他又离不了张元武,只得厚着老脸再来求这位年纪几乎可以当自己孙子的县令。
“上次放人的时候本县就曾说过让张元武务必安分守己不要再惹事端,他倒好,造谣造到我未婚妻头上来了,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
“秋县令请勿息怒,这厮一喝起酒来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尽爱胡说八道,我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他,只求大人能大人大量放了他这一次,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有的,一定满足你。”
秋梦期鼻腔里冷哼了一声:“本县并不缺你那点银子。”
辛宰曾贵为国公,虽说被贬,但家底丰厚,到了配所后韬光养晦,如今已然集结了一伙势力,何曾受过这样毛头小儿如此无理对待,眼底的不悦已是若隐若现。
可他暂时又拿眼前这位年轻的县令没有办法,只得僵硬地扯出了个笑脸道:“辛某知道大人的产业不少,可比起上千万的宝藏,何如?”
秋梦期原本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辛宰说什么,她都绝不动摇,可想到先前苏韵说的,想要谋宝藏一事,不禁神情一滞。
她招来王小宝,低声吩咐道:“回后院,让春桃去我房间看看卿韵醒了没有,醒了就把前堂事情跟她说让她定夺,要是没醒就等着她醒了再说,不许将她吵醒。”
王小宝岂会不知苏韵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分量,但一听说苏姑娘昨夜是睡大人房中,还是暗暗吐槽秋梦期不把这些世俗礼仪给放在眼里。
不过前几日那次堂审,已经审出苏姑娘依旧是完璧之身,说起来大人虽说胡来了一些,但倒也不至于将全部礼法都抛之脑后。
王小宝走后,秋梦期冲着辛宰道:“这次张元武中伤的是我未婚妻,就算你要谈条件,也必须她在场!”
“?_[(”
辛宰忙道。
比起眼前这个固执着一心想要弄死张元武的县令,那位未婚妻看起来更好说一些,虽说条件苛刻,但总有个谈判的口子,不像这位,一旦狠起心来,铜墙铁壁,撕不开缺口。
前头那个流言案子他也听说过具体的情况,也为苏韵采取自污方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给小小震惊了一把,后来又听说她策划了剿匪和对付原衙门班子等计谋,还做了那么多的贡献,也终于明白了,秋植之所以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面,把一个小小的县城搞得如此的有声有色,原来这背后是有高人相助,而这位高人就是他的这位未婚妻苏卿韵!
两人就那么坐着,秋梦期不愿跟他搭话,辛宰也拉不下脸继续做伏小状,屋里很安静,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秋梦期抬头朝门口看去,原本紧紧抿着的嘴唇瞬间放了下来,嘴角旋开一个笑容。
辛宰看到正主来了,也跟着起身,冲着苏韵抱了个拳,叫了一声苏姑娘。
双方就座,苏韵这才淡淡开口道:“听说辛先生想用一部分宝藏来跟我们换取张元武的性命?”
辛宰道:“正是。”
“那我能问一下张元武与寻找这一笔巨大的宝藏是否有关联?”
辛宰想了想,索性不再隐瞒,点了点头道:“相传这笔宝藏就埋藏在外海一处岛屿的山洞里,而要进入这座山洞就必须要把洞口的巨石移开,离开巨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潜入水下抽出断龙石,石门才能打开。”
“莫非只有这个张元武才能抽出断龙石?”
“倘若是在地面,抽出断龙石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块断龙石的位置是在水下接近十几丈深的地方,需要水性极好力气极大,且能够长时间憋气的人方可胜任,据当时修建这个山洞的工匠所讲,至少要在水下能够憋够一刻钟,方能完成这个任务。”
“这么说来,只有这个张元武能够完成这个任务?”
“没错,我们找了很多人,只有张元武能够做到这一点。”
苏韵:“这也难怪,辛先生愿意为这等小人三番五次上门求情。”
辛宰听她如此说话,立即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叹了口气:“辛某万万没有想到,这厮居然如此不安分,再次冒犯苏姑娘,按理说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得了宝藏,这人留着也再无其他用处,苏姑娘想再怎么惩罚他心某绝不阻拦。”
秋梦期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知道这次怕是又要跟上次一样了,忍不住又嘟起了嘴,满脸的不悦。
苏韵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用眼神稍稍安抚了一下她,又发话道:“如今藏宝图还在柳鄂的手上,再
加上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
“?[(,
事实上藏宝图是有两张,需要叠在一起才能把完整的地图给拼出来。”
苏韵错愕,“柳鄂是否知道这个事情?”
辛宰点了点头:“我也是前不久才到登村和他说了这个事,如今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就算他再不情愿,要是没有辛某手上的这幅地图,他也没有办法找到宝藏埋藏的地点。”
秋梦期和苏韵二人没想到宝藏的事情居然还这么的一波三折,对视了一眼后,苏韵却笑道:“倘若说我们二人对那宝藏没有丝毫兴趣,想必辛先生也不会相信,但宝藏毕竟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我和秋县令都不是什么目光长远的人,既然辛先生想做交换,那还不如和上次一样,还是那些看得见的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辛宰闻言,其实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这些年点点滴滴攒下来的基业,虽说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但要是总是这样一点点地散出去,他也肉疼得紧。
而且眼前这个女人胃口不小,一旦让她来提条件,肯定要从他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原本还想着拿宝藏吊着两个人的胃口,先表面承诺,等到时候真的把宝藏拿到手,自己岂还会怕他这小小的县令!
可对方却没有被忽悠过去。
辛宰女只得暗暗咬牙道:“不知苏姑娘想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一万两银子。”
辛宰暗暗倒吸了一口气,这女人还真的敢开口。
“辛先生不必肉疼,小女子也听说这笔宝藏大概有三千多万那么多,对比起来眼下的这一万两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辛先生你说是吧。”
辛宰能怎么办,就算他们有地图,就算他们找到了地方,可是没有张元武,他们就没有办法移开断龙石,宝藏的大门也没有办法打开。
“如此,一切就听苏姑娘的,辛某立即回去备好银子。”
……
就在封乐这边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新工坊新规划当口,安王所带领的循行使团也终于回到京都。
先是和皇帝交了差,这才各自回府,安王忙着想办法完成影七交代的那几个任务,而孟元洲卸了循行使者的担子一身轻松,心急火燎地跑回家中。
虽说说他不爱那玲珑郡主,可毕竟也是他的发妻,又怀着他的孩子。
更何况在封乐的时候,又频频遭受秋梦期和苏韵二人打击,此时他更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庭和温柔的妻子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令他没想到的是,底下仆役见他突然回来,却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他陡然警觉,让这些人噤了声,自己怒气冲冲直奔卧房。
到了房门口,果然听到屋里面传来□□,不堪入耳。
顿时火冒三丈,挽起袖子就要执剑直闯入内,要将那一对奸夫□□给杀了。
却被留在家中的贴身小厮给一把拦腰抱住,捂着他的嘴往远处拖,一边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了几句话
。
这几句话让他刹那间如遭雷击,
彻底放弃了挣扎。
小厮见他这般,
知道他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来,这才将他放开。
孟元洲跑回卧房门口,却在靠近的时候又放轻了脚步,他不敢惊动里面的人,更不敢闯进去。
因为跟妻子有染的,竟是当今的太子。
妻子虽说是郡主,但其父却是异姓王,也难怪二人会这般肆无忌惮。
真真正正应验了那句俗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天家人要什么女人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家中妻妾更是一大群,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于是他们开始追求更刺激的欲望。
于是就有了偷到臣子家里来的这荒唐一幕,即便妻子还怀有身孕。
他缩在角落,等着他们完事了,看着太子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才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去质问妻子,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她,质问她孩子是不是她的。
玲珑郡主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丈夫,先是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不以为意:“我嫁给你的时候,以为你有多优秀,可你却如此窝囊,心里还挂念着苏家那小蹄子,既然你心里没有我,我何必要忠诚于你。”
孟元洲怒不可遏,“你不许提她,你这个肮脏的女人,你也不配提她。”
“我不配?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卿韵有多爱你呢,人家宁愿喜欢一个娘娘腔,都不愿和你在一起,不过也是,哪个女人能容忍枕边人是一个诬陷自己整个家族至流放的男人。”
“贱人,你还有脸提这些,你不许提她的名字,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货,我就算心里有她,可我也没有像你这样恬不知耻勾引别的有妇之夫!”
“你别在这里无能狂怒,说起来是你没用罢了,苏卿韵看不上你,你没办法得手,若是她肯,你比我更不要脸,还更早要爬上她的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我要休了你,我们孟家没有你这样不守妇道不要脸的媳妇,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玲珑郡主闻言,却一点也不慌,施施然地站起身,整理着身上被皱巴巴的衣服,语气凉凉道:“你尽管休去,像你这样好面子的男人,你能忍得了整个京都的人都在背后议论你是个王八你就尽管去,但是你也别忘了,刚刚在屋里的那个男人,可是当今的太子,未来这个天下的主人,你若是被未来的天子唾弃,这辈子,就永无翻身之日。”
孟元洲原本愤怒的情绪听到这番话后,宛若被一大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玲珑郡主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冷哼一声,甩着袖子扭着腰出了房间了。
孟元洲枯坐房中,面对着那一张大床,上边还一片狼藉,眼前不停地回放着妻子和那个男人在榻上翻云覆雨的模样,妻子的那一番话也不停地在耳边回荡,他觉得整片天都要塌了,他恨不得把那一对狗男女给杀了。
可他不能,那个男人是高高在上
的储君,
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对方的手中,
动弹不得。
他不想看到妻子,转身又回了孟府。
孟阁老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起下晌皇帝将他叫去,当着安王的面数落一顿,说的就是这个不孝子的骚操作,先是提前将朝廷的盐铁税改计划泄露,再当堂斩杀两名正准备招供的犯人,他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被这个不孝子给丢尽了。
没好气地呵斥道:“你还有脸回来,看你正在岭南干的好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要是有你三弟一半聪明我睡觉都要笑醒。”
以前孟阁老还拿他来跟孟老大相比,如今见他这副模样,混得越发回去,竟觉得眼前这个儿子连顽劣的老三都不如,心中失望至极。
孟元洲在家被妻子伤透了自尊,原本以为回了父母家能得到一丝安慰,没想到还被变本加厉地埋汰,整张脸涨得通红。
“父亲,岭南的事实在是有隐情,是安王拿我当探路的石子对付姓秋的,如今事败就全都推到我身上——”
“你还狡辩,你要是不做那些事,他怎么能利用你,要是让老大去,不会像你这般惹了一身骚回来,还累及父母家人。”
孟元洲咬紧牙关。
“还有,你妻子现在六个多月了,你关心一下,好歹肚子里也是你的骨肉,不要让人家赵王说你这个女婿没用就算了还不会关心他女儿,赵王三个女儿,嫁的都是名门之后,就数你最没出息。”
孟元洲如何不知道,每次回娘家都被人拿来和另外两个连襟对比,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起居郎,果然是寒碜得很。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道:“是,儿子知道,儿子这就回去,好好照顾玲珑。”!
第 131 章 帮妻看门
回到家中的孟元洲,独自喝着闷酒。
玲珑郡主和往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对这个突然归来的丈夫并不在意。
这让孟元洲很是恼火,趁着酒意冲进房中,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玲珑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问你,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
“哼,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至少有他在,你这个起居郎的位置,还是能坐得稳稳当当的。”
“住口,我这个起居郎是皇帝钦封的,是我凭自己的能力拿到的位置,而不是你那个奸夫指给我的,我自然能坐得稳当!”
玲珑轻嗤一声:“坐得稳当?就凭你在封乐公堂之上斩杀了两名重要的人犯,别说起居郎这个位置,皇上若是问罪下来,你以为你那当首辅的父亲能保得住你?”
“你胡说——”孟元洲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自己才回来一个晚上,封乐那边的事情就传得到处都是,“那两人本就是逃兵,我杀他们是维护朝廷和军队的尊严,我何罪之有!”
“公堂上下,那么多的官员在列,那些人难道不知道要处理逃兵,偏偏就你出手了,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那姓苏的女人,哼!你做得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胡扯,你既是我的妻子,怎可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听风就是雨!呵,我知道了,你这是为了自己的红杏出墙找借口!”
玲珑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她原本就是心心念念要入宫,却没想到被指婚给了孟二,不仅如此,这个孟二心里根本没有她,晚上睡觉还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这样一向骄纵的她如何忍得了。
但如今也已经嫁人,入不了宫,当不了妃子也嫁不了皇子,更是把气撒在孟元洲的身上。
指望她对他忠贞,门儿都没有!
这会儿听孟元洲这话反倒笑了,随即凉凉瞟了他一眼道:“我做便做了,何须找什么借口,不过你杀的那两人,是太子殿下派去南边寻宝的人,如今人死了,先前的线索断了,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跟殿下解释这个事吧。”
孟元洲闻言,瞬间一惊。
他竟忘了这茬。
原本这次出任循行使者前往沥州封乐,是太子特意举荐让他去,他以为太子是想拉拢他,这才给了他这趟美差,因此也显得尤为心高气傲起来,更不把吴通李达二人放在眼里,心想着就算杀了这两个小角色又如何,太子自不会因此将他来责怪。
可昨日回来,撞见了这一趟子事,他竟生出别样的想法来:太子遣他去沥州,莫不是方便他和玲珑私会。
倘若是这样,自己杀了那两人,虽说行为上说得通,可太子能放过自己吗?
想到这里,一时间遍体生寒,身子忍不住发颤。
玲珑见他这副模样,更看不起他了,口气也带上几分讥讽。
“怎么样,这会儿知道后怕了?”
孟元洲不说话
,看着她的眼睛里,淬着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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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元洲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面目狰狞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你让我去求你的奸夫,求他给我留一条活路,你真是我的好妻子,是要让我这个活王八做到底吗!”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就已经是了。反正我也懒得躲躲藏藏,你若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也都乐得轻松自在。”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我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不是那个奸夫的?”
“是谁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倘若是他的孩子,那将来可是尊贵的皇子皇孙,将来他登基了,看在你为他养儿子的份上,说不定还能赏你一个进入内阁的机会。”
“你——你竟要我帮别人养儿子,你这个贱人,你这是置我们孟家的脸面于何境地,置我于何境地?”
“你父亲这个首辅之位是怎么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靠巴结伺候陛下消除异己得来的。将来太子登基,你想要出人头地位极人臣,不也是要巴结殿下,都是做奴才,怎么你倒是清高起来了?”
孟元洲被气得七窍生烟,可气过之后却无力反驳,毕竟对方说的,竟字字在理,就看自己能不能忍下这口气了。
可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他自认为虽然没有能力和太子抗衡,可也不能当王八再继续去舔那人,最后两人大吵拂袖而去。
第二日休沐,孟元洲心中郁闷,于是上了马车去长乐梅园,这园子是京都士大夫最爱逛的地方,休沐余暇,这些文人学子往往携壶榼,班坐古松树下,觞咏间作。
孟元洲以前最爱来这地方,舞文弄墨的,自觉地符合他的气质和身份。
这趟去岭南,来回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和众京都子弟许久未见,大伙见他,也纷纷出声打招呼。
众人聚在一处,高谈阔论,根本不知道在京都以外的地区流民陆续出没,各地暗流涌动,此时园子里一派风花雪月,好不惬意,只是频繁路过院子门口的乞丐还是让有些人心中生出不安来。
“孟二,说说你这趟去岭南有什么收获呗,那些穷乡僻壤的百姓是不是对你们循行使团俯首帖耳,如见天神?”
孟元洲听到这话,眼前立即闪过秋梦期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和面对自己时候轻蔑的眼神,心里十分不舒服,但还是挤出笑,道:“这是自然,毕竟循行使者代表的是天子,凡所到之处如同天子亲临,那些小老百姓岂能不俯首帖耳。”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对面的几位公子哥却一个看着一个地挤眉弄眼,看着并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
“怎么,你们不信?”
其中一纨绔笑道:“怎么我听说使团的人在那边犯了事,被一个小小的郡守和县令妥妥拿捏,后来斗不过,这才不得不夹着尾巴灰溜溜赶回京城?”
孟元洲一听,
所有笑意迅速敛去,
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张兄慎言,天子使团被地方官员拿捏这事可不能胡说,且不说这事根本就不存在,更何况安王领队,怎么可能会任由天子威信受损,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不止我们下面的人榜好过,连安王都要被陛下责问。”
那张公子闻言,有些支支吾吾道:“这话倒也不是我说的,现在大伙儿都在传,更何况你们原本两个副使,张勉却被控了罪折在了半路,如此一来,你的话就很站不住脚。”
“胡扯——”孟元洲最不喜欢听到的是封乐那边的地方官压他一头,这让他很不舒服,直接就厉声反驳。
“不是就不是呗,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听说你还在堂审上斩杀了两名人证,这事总不冤枉你吧。”
“那两名犯人是逃兵,我不过是遵从律法清剿逃兵,是履行职责,并非滥杀无辜。”
另外一位纨绔笑道:“得了吧,我们还不知道你,定是为了那苏家大小姐,怎么,都一年了,还念念不忘,不是说早送军营慰劳将士了吗?”
其他人听了,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孟元洲恼羞成怒,道:“人家早就变成良民了,怎么送军营,别听风就是雨。”
“啧,二公子看着很不服气啊,既然人家是良民,你怎么不把人给娶回来。”
“可别,家里这个都保不住,还想往屋里带人。”有人开始嚼舌根子。
“方宝,你胡说什么!”
“可不是胡说,是有人亲眼看到你不在家的时候家中三天两头来一顶小轿,谁知道来是什么人呢。”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脸上一脸荡漾。
“好,很好,不把我当兄弟是吧,连这些话避都不用避了!”孟元洲拍着桌子大声道。
“孟二,虽说你爹是首辅,但这个首辅怎么来的谁不知道,再说了,咱这位陛下你也不是不知道,盛宠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一个小小的起居郎也配对我们哥几个大呼小叫?”
旁边梁国公幼子曹蒙也跟着起哄:“孟二,倘若是你大哥来,我们不好说这些,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横鼻子竖眼睛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呸——”
“你们——”孟元洲一肚子火,但却没办法发出来
眼前这个纨绔,玩得好的时候大家可以同一条裤子穿,可要是真闹掰了,吃亏的指不定还是自己。
但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开着自己的玩笑,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只能憋着一口气,压着火回到家中。
刚进家门口,就碰到挺着大肚子正要出门的玲珑郡主。
不得不说,玲珑郡主也算是个美人,如今就算有了身孕也不觉得臃肿,还让她更显得更加丰润饱满,特有一种成熟的媚态,也怪不得连太子都被她勾得三迷五道的。
“太阳都要落山了,这会儿还去哪儿?”他没好气道,刚刚那些人说的那些话犹在耳畔,像一根根刺刺痛他的内心。
“怎么,你能出
门我不能出门?”
“你——”
孟元洲恨她此时的态度,
但鉴于她的身份又拿她没有办法。
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站定了,咬咬牙道:“既然你说殿下能帮我,那你不如找个时间将他约到家里来,我好好招待他一番,让他帮我说说话。”
玲珑郡主闻言,脸上突然露出暧昧地笑:“怎么想通了?”
“让你叫你就叫,整的这么多废话。”
……
不得不说,玲珑郡主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才隔了一天就真的把太子请到家里边来了。
还是那一顶神秘的轿子,就这么停在了他们家的院子里边,孟元洲心里的屈辱排山倒海,但他又无可奈何。
可倘若不走这一步,一旦上面追究起吴通李达二人被杀一事,谁人帮自己说话?
太子要是责问起来,他该如何应对?
反正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二人都已经这样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太子下了轿子,挥退下人,看到立在一旁孟元洲,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呀,还是不错的,还娶了位好妻子。”
袖子下边,孟元洲攥紧了拳头,可也只能如玲珑郡主所说的那样无能狂怒而已。
他把腰弯得更低,“殿下说的是。”
太子见他如此卑微,心中升起一丝快感,再看他身边的玲珑郡主,只觉得心痒难耐,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搂在怀中。
冲着孟元洲道:“既然你如此有诚意,你的事我自会帮你做主,我与玲珑进去商量点要事,你在门外守着,切勿人打扰了。”
孟元洲低垂的脸几乎扭曲,却仍极力控制着,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抖得那么厉害。
“是,谨遵太子吩咐。”
他低着头,就这么看着两个人四双脚从自己的视线范围走出去进入房中,随着门啪的一声关了起来,不要一会儿,里边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你御夫有术……我看孟二什么都听你的,乖巧得很……”
“……讨厌,还不是因为殿下本事大,他有求于你,不得不言听计从……”
“我看你也是乐在其中嘛,是不是他都没能满足你,你才这般……”
“银枪蜡头的,哪里如殿下这般勇猛……”
……
一时间,淫词浪调不绝于耳。
孟元洲浑身发抖,倚在门边几乎要站不住。
可就在此时,小院门口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地一个警醒,赶忙站直了身子朝门边跑去。
但那人来得太快,还不等他把院门从里边关上,那人已经推着门大步跨了进来。
孟元洲看着眼前的人,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爹,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杀了那两个逃兵的事,好几名御史上奏疏弹劾你,这些人往日看不得我们孟家坐大,想借这件事拉我下水——”孟阁老说着,脸色
很不好,这个儿子样样不行就算了,这一出去还惹了这么大个祸回来。
然后话没说完,就听到屋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男女房事之声,瞬间脸色一变。
许是因为知道孟元洲在外头守着,屋里二人觉得今日氛围格外刺激,更显得放浪形骸起来,薄薄的一扇木门怎能抵挡得了那高亢的声音?
孟元洲心咯噔一跳,忙拉着孟阁老的胳膊道:“爹,我们去外边说——”
孟阁老脚步就像是长了根似的,不能移动半分,原本一张就不怎么高兴的脸,这下子直接变得黑如锅底。
“这难道不是你的院落吗?”
“爹,你就别问了,咱们赶紧出去说。”孟元洲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拉着孟阁老的手臂就要往门外拖。
“好啊,你这个孟二,我们老孟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你居然把媳妇的姘头给带回家中让他们在你的房淫乐,你自己都像个孙子一样守在门外为他们把风,你——你——”
孟阁老一口气冲上来,简直要气昏了过去。
他到底也没想明白,自己这些年谋划了那么多案子暗算了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的政敌,自己的这个儿子居然懦弱到了这个地步,沦落到了如此的境地。
孟元洲已经顾不得许多,连拉带拽地将父亲拖出院外,低声哀求道:“爹你就别管了,你赶紧回去吧——”
“是谁?那奸夫是谁?你堂堂一个内阁首辅的儿子,怎会无能到这个地步,你要是搞不定,我这个做老子的,帮你断了这个麻烦。”
“爹,你就别问了——你快走,你走啊——”
孟元洲羞愤异常,帮妻子和奸夫守门原本已经是无比耻辱的事情了,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还居然还被自己的老父亲撞见,这让他有何脸面面对家人——
“废物!你这个窝囊废!”
孟阁老挣扎着还是要进院,孟元洲见他声音越来越大,生怕他引来更多的人知道这种丑事,只得无奈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吼道:“那奸夫是太子——我们惹不起——”
孟阁老闻言,原本还挣扎在半空中的手就这么顿住了,半晌之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太子是当今天子的儿子,是整个大焱未来的储君,他确实得罪不起。
那原本挺值得背,就在这一瞬塌拉了下来。
“那个贱人,怎么会招惹到他……”
“你怎么娶了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孟阁老低低嘶吼着,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老孟家以后还要怎么做人啊?
“废物——你这个废物——”
孟元洲低垂着头颅,不敢回应。
孟阁老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鹰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
“简直就是欺我老孟家太甚,我现在就去找皇上,让他评评理,大不了把太子给拉下来!”
孟元洲心一跳,但很快就摇了摇头:“爹,事已至此,太子已经答应了要帮我摆平这件事,若是这时候变卦,其他皇子也未必有人能有这个能力替我说话,还是算了……”
孟阁老看着眼前这个儿子,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孟元洲被父亲盯得心里发毛,可这时候就算把太子拉下来,他孟元洲做王八的事就能抹去了吗,不能!那还不如利用这个机会求得太子为自己做几件事。
如此想着,便怎么也不同意孟阁老的看法。
他伸手要去扶孟阁老,却被一把推开。
“你好好当你的看门狗,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满面怒容,拂袖而去。!
第 132 章 未雨绸缪
可惜的是,孟元洲的“忍辱负重”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想中的升官发财。
倒是他为玲珑郡主和太子守门一事却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一时间,这件事成了人们的茶余饭后。
明面上不让讨论皇家人,可背地里谁阻止得了,况且人们只说孟阁老的一公子为媳妇和奸夫守门,却也没指明那奸夫姓甚名谁,说不得太子,难道还说不得孟元洲?
孟家人也因为此时在整个京都上下都抬不起头来,孟阁老上朝都比平日安静了许多,旁的人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眼光,如利箭一般射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老脸都丢尽了。
孟老二的婚事更是因此告吹,兄弟几人对孟元洲也没什么好脸色。
一时间,孟元洲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料,所到之处皆是指指点点,让他羞愤欲死。
没办法,他只能让玲珑郡主去找太子,让他动用关系把他调离京都,再这么待下去,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而要调到哪里,他的首选当然是岭南沥州。
那片曾经人人闻之色变的烟瘴之地,因为秋梦期任职于那里,如今已经变成了令人向往的富饶之地,连带着封乐周边的县份,也跟着沾了光,可以预见地变好起来。
孟元洲想去沥州,多少还是因为苏韵的缘故。
如今这个妻子,做出这等事来,让他已经失望至极,他只认定曾经心中的白月光,即使她要嫁给姓秋的又怎么样,等到了那边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而且如今封乐发展这么好,沥州刺史甘德寿已经被送入大牢,这个位子就空了出来,要是太子能帮他一把,等他做了沥州刺史,那秋植还不是任他摆布?
如此,便把心里的想法和太子说了。
太子看着眼前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孟元洲,眼底毫无半点怜悯,比起过往他做的那些事情,眼下不过是睡了他的妻子,根本不值一提。
他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漫不经心道:“我原先也是想着看能不能把你举荐去沥州,接了甘德寿的位子,可你在封乐杀了吴通李达,虽说他们是我的人,但我也没有因此追责于你或落井下石,但朝中有御史将这事奏到父皇那儿,我也极力劝了父皇,说既是逃兵,人人得而诛之,你何错之有,父皇是答应不追究你的责任,可安王叔却竭力推荐由新会郡的郡守李泰升任沥州刺史,父皇居然也答应了。”
孟元洲听到这话,心凉了半截。
他咬了咬牙:“既然沥州刺史这个位子由李泰升任,那空出来的新会郡郡守一职,我也能接受。”
封乐隶属于新会郡,辖区内的各县份直接受管于新会郡郡守,只要他当了郡守,也一样可以很好地拿捏秋植。
没想到太子又摇了摇头:“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安王推荐那个姓秋的担任新会郡郡守,接替李泰的位子,而且还继续兼任封乐县的县令一职。”
这些消息仿佛一个个噩耗一般,一个个朝着孟元洲的头上砸了过来,将他砸了个头昏眼花。
他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太子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摸了摸下巴,“除了这两个位子,新会郡那边倒是还有两个新位子现在还没安排人,你若是想去,我倒是可以做主。”
孟元洲闻言,原本失去神采的眼睛里一下子又迸进了一道光,他脱口而出道:“是哪两个官职?”
“一个是封平县县令,还有一个是封乐县的县丞,前者因为涉及甘德寿一案被革职,后者是被秋植给拉下马,如今那两个位子还是空的,你看你想要哪一个?”
孟元洲听完,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来了个透心凉。
一个是和秋植平级的官职,还有一个是比秋植还要小一级的官,不管哪一个,以后都要听命于姓秋的。
如此,这两个位子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首选,更何况当初他还曾经讽刺过秋植,说他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可如今自己也要去做这样的芝麻官,这让他难受极了。
县令好歹还是七品,县丞就直接八品了。
以他现在的起居郎身份,好歹也是六品的官儿,如果继续做下去,将来是会有更好的发展,可京都,他是无论如何都待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家人更是视他为耻辱,败坏门风,他甚至晚上做梦都是被人给笑醒。
“请殿下为我谋封平县县令一职!”寻思良久,他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当县令,好歹还能号令一县的人,可要是当县丞,处处掣肘,而且还被那姓秋的日日盯着。
虽说去封乐当县丞能离心中那个人更近一些,可想起那日在堂审之上,自己执剑杀了吴通李达时秋植那可怖的眼神,孟元洲相信,自己若是真的在对方手下工作,那姓秋的定会想尽办法折磨他。
至于封平县县令,就算也是受新会郡郡守管束,但好歹也不用天天跟秋植减免,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选了前者。
太子见他做了决定,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孤去跟礼部说一声,为你要了这个官职就是,也算是对玲珑有个交代。”
听到眼前的那人提到自己妻子的名字,孟元洲忍不住一阵干呕,但还是强压了下去,唯有纳头感谢。
却听又太子道:“但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替孤做了!”
“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何事?”
“你先前为了一己之私,当场斩杀了吴通李达一人,但那两人是孤的人,上次你去沥州的时候孤也跟你说了,孤是让他们在那边打探宝藏的事情,但现在人被你杀了,后续的事总得有人来做,你说是吧。”
孟元洲心中泛着苦水,嘴上唯唯诺诺道:“请殿下吩咐便是。”
“宝藏一事已经传开了,老六和老七还有其他的势利现在均有了行动,但孤的势利不在东南,唯一的两个线人也被你杀了,如今开海在即,现在再谋划这个事已然来不及了,所以,只有一条路可走!”
“殿下请讲。”
“那就是杀了柳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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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宝图也就没了,那些人也休想拿到宝藏,而孤也还继续当孤的太子。”
“殿下高明,不过如今柳鄂手中的藏宝图已经被太多人窥视,想要对他动手怕是难上加难了。”
太子哼了一声:“你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如何能当好一县县令,我看倒不如不去算了。”
孟元洲闻言,赶紧跪地允诺道:“是,下官必定按照殿下的安排行事。”
太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让他离去。
……
与京都一派奢靡繁华不同,中原地区的豫州和徐州却陷入了一片混乱。
从四月份开始,各地就陆陆续续地下起雨来,雨水一多,河水就开始泛滥,位于黄河两岸的百姓就频频遭受洪水袭击,土地家园被摧毁,地里的秧苗刚种下去就一直泡在水里,等好不容易长起来,来一阵洪水,把长到膝盖那么高的苗又给冲走了,哪里还有粮食果腹。
祸不单行,西南地区的益州频也发地震,百姓房屋被捣毁,死伤无数。
若是往年,遇上这些灾害,定是要上报朝廷请求拨款赈灾,可这时候朝廷自己都自顾不暇,国库空空如也,哪里还能银子赈灾。
不仅不赈灾,上面还加派了今年的税赋力度,对盐铁、茶叶等物资的税率收取达到了历史最高,甚至直接将百姓盐田收归朝廷所有,每月只支付些许工钱,逼迫盐农茶农继续为朝廷做佃农长工,一时间百姓苦不堪言。
不仅如此,在天灾人祸面前,贪婪和腐败的官员们也趁机浑水摸鱼,肆意掠夺百姓的财产,人们被迫离开家园,流离失所。
与此同时,乱匪四起,无法无天。社会秩序崩溃,盗贼和强盗横行街头,百姓们无处可躲,人们夜夜惊醒,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一时间人心惶惶,饥荒和恐惧笼罩了整个国家,人们挨饥肠辘辘,只能苟延残喘地寻找可食之物,实在不行,也只能易子而食。流民们漂泊在道路上,他们疲惫不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中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无助。
这一切似乎应验了董仲舒所说的话: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
天灾人祸的连续发生,似乎是上天对国家失道之事的谴责。
封乐。
苏韵、秋梦期、季呼等大小官吏正聚在一起开会,主题是关于金港码头和码头沿岸及相关配套设施的建设。
等以后要开海了,封乐将成为大焱国东南沿海地区的主要出海码头,到时候船只往来聚集在此,将会极大地促进港口以及西江入海口那一段河域两岸经济地发展,这时候就要提前筹谋进行重新设计,第一步是要把河堤岸抬高加固,再规划相关的建筑,是建设观景台还是商业街,或者是建设居民区等其他建筑群。
早在让先前注资扩大赵蕊的门头船坊时,苏韵已经有意识地开始让人收购两岸的土地。
毕竟当时开海日期不定,加上沿江两岸有的地方在丰水期的时候喝
水会冲刷上岸,导致粮食被冲走,百姓对于在那儿种植粮食也是抱着碰运气的心理,等遇到有人在收购沿海地块,加上价钱也合适,本就穷困潦倒的人家直接将这些土地给售卖了出去。
也正因为前期的未雨绸缪,如今在重新规划沿江地带的时候,没有出现拆迁户钉子户的现象。
不过就算有,苏韵她们也仍有后招,毕竟如今皇权至上,手握朝廷这把权利的大刀,只要在合理的基础上,解决起这些问题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谁叫牵头这事的,是老百姓最敬仰的秋大人和苏姑娘呢。
“徐主事,码头及沿江建设是未来封乐最重要的基础建设,封乐能有源源不断的资产涌进来,就看这个工程建得好不好,你务必要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件事上面,工房其他典吏书办要全力配合徐主事,要银子要人,尽管开口,我都会想办法先满足你这边。”苏韵看着徐躬道。
徐躬是先前建筑队的其中一名队长,因能力出众,被提到工房主事这个位置,如今颇得苏韵重用,但凡涉及相关土木工程,苏韵都会把他带在身边,时不时给他灌输一些现代的建设理念,徐躬早就被她的智慧给折服,加上运用了苏韵所教授的理念,做起事来事半功倍,更是对她奉若神仙,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听着苏韵安排的具体事务,赶紧上前一步领命道:“苏姑娘放心,躬自当竭尽全力。”
苏韵点了点头,道:“你做事稳重,这么大的工程交给你,我和秋大人都很放心。”
秋梦期也冲着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如今衙门安排事情,全是由苏韵做主,众人早就见怪不怪。更何况以前那些事,也都是苏姑娘安排的,大人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如今都是自己人,何须还要做这表面工夫?
再说了,这一年一来,封乐能有如此大的变化,各位腰包能越来越鼓,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还不是靠苏姑娘的运筹帷幄。
谁在明面主事,还真没那么重要。
徐躬得了一人的鼓励,心中激昂。
苏韵这才转过头道,冲着吏房张青道:“张主事,如今西南,还有中原地区等各地频发自然灾害,这些流民除了涌往京都之外,可能会有人反道往沥州方向,到时候流民过境,你要注意妥善安抚,提前在封乐的边界处还有城外建造隔离区安置难民,未雨绸缪,先是要检查他们的卫生情况,免得瘟疫横行,这些人若是没病,就组织起来,分批送到码头的工地处,以工代赈。”
“是,张青领命,一切谨遵苏姑娘吩咐。”
苏韵点头,又交代道:“户房你们配合这一起,看看哪个村子地多人少的,安排灾民安家落户,让他们开荒种地好好过日子。同时还要留意其中一些有德有能之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发现能人者可先向季大人举荐,季大人通过了再带到我这里来,我好安排相应差事给他们。”
“当然,举贤不避亲仇,你们亲戚朋友中有能力者,也可推荐上来,但注意了,举荐上来后被重用了,若是做出成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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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德行败坏者,你们同样要附带相关责任,不过你们也放心,我和秋大人不是一刀切迫使连坐的人,自会调查清楚,你们自己也要对所推荐的人时刻留意,可知晓了?”
“知道了。”众人齐齐回道。
苏韵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举荐的人里面,并不拘泥只能是男人,你们家中的妻子姊妹,有才能者,也不必拘着。”
众人笑了,毕竟自家婆娘有些就在苏韵的工坊里面做事,而且有人还做着管理的岗位,其中更有人道:“有苏姑娘这样的才女在前头,我等可不敢对女子小瞧半分。”
秋梦期对这样的回答很是满意,道:“就算是七尺男儿,也是母亲孕育抚养成人,在座的各位,大部分也是有女儿有姊妹的人,谁不希望她们也能出人头地大放异彩。”
季呼本就是个孝子,听闻此言,大为感动,扬声道:“秋大人说的极是,封乐女子占了一半数量,若是能给她们同样的薪酬同样的劳动机会,何愁封乐不强大。”
其他人虽然没有他那么强烈的认同感,但提高女子权益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家里媳妇闺女能有事做,岂不更好?
于是纷纷举手赞成。
说完人手的事情,苏韵又交代了王二:“如今各地频频出现动乱,盗匪横行,你务必带着兵房的弟兄维护好治安工作,保护好老百姓的人身、财产安全,莫让那些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扰乱整个封乐的秩序。”
“苏姑娘放心,大人放心,有我王二在,绝对要让那些想闹事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甚好。”!
第 133 章 当面锣对面鼓
等安排完这些事情后,各房的人散会回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这时王小宝进来,“主子,苏姑娘,人来了。”
秋苏二人对视一眼,秋梦期道:“好,你先下去,我们随后就到。”
王小宝应声退了出去。
秋梦期道:“这个孙叔毫胆识可不一般。”
苏韵神情自若:“如今敢私自开挖贩卖铁矿的人,能是什么一般人,且先去会会他看看。”
自武帝之后,盐铁茶等全部收归国有专营,以充国帑,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地方诸侯、豪强割据。
盐农茶商虽可自行晒盐种茶,但最终都要由朝廷统一收购,不许自私贩卖。
可即便如此,盐铁等都是紧俏之物,利润极其丰厚,还是有人铤而走险,加上当朝盐政、铁政多存监管漏洞,舞弊甚多,常有中央盐铁官、地方官员和当地豪强大贾相勾结,垄断盐池、矿山,做空账目、私自买卖,实同私有。
因此秋梦期她们想要买进铁矿打造兵器,并非无路可循。
沥州一带,就有一处地方盛产铁矿,那就是晋康郡的龙乡县。
晋康郡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几乎整个岭南乃至周边的铁矿都是从那里运输过来,该郡和新会郡中间只隔了个苍梧郡,对秋梦期她们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进货源。
而这个孙叔毫就是晋康郡龙乡县人士,其姐夫是龙乡县的县令,靠着这层关系,此人这些年靠私卖铁矿石挣了不少的钱。
秋苏一人能找到这人,还是戴雄帮忙搭的线。
很快,一人来到会客厅,双方打了个照面。
孙叔毫看上去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想来是长期在矿山生活的原因,那头发灰扑扑的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样子。
见到一人,他愣了一下。
“秋县令果真如戴大当家说的如此年轻,不过买矿冶铁可不是什么小事,还是让你背后的军师出来说话吧。”
他本就不是什么斯文人,也有个县令姐夫,再加上又长年做着矿产生意,平日里打交道的都不是什么小人物,并没把这一人放在眼里,说话更是无所顾忌顾忌。
他从昨晚就到了封乐,先是在秋梦期所督造的馆驿住了一晚上,体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五星级服务后,对这个馆驿的设计者是充满了好奇心。
当得知是封乐县令设计出来的,孙叔豪对这位县令也好奇得紧。
但想到戴雄说此人才十七岁,他又开始有所质疑。
等进了城,发现城中另有一番景象,就更加不信了,哪个十七岁的少年能作出如此厉害的规划,更是把百姓治得如此服服帖帖?如此方方面面,没有三四十岁以上是不可能协调得如此周全。
但不得不说,封乐城中建筑规划整齐,街道干净不见垃圾等污秽之物,沿街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铺面,逛街的人也显得尤其多,不像晋康郡的郡县那样灰扑扑的,满地泥泞,店铺东一处西一处乱七八糟
的开着,酒楼里苍蝇蚊虫乱爬,整个县城就像是个大型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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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得他挣了那么多银子都不知道上哪儿去花。
如今到了这里,当真觉得这座城并不比那些扬州等富庶之地差,热闹又不混乱,干净又不显萧条,街上一个乞丐也没有,百姓个个脸上笑眯眯的。
他已经决定在这里置地买房了,不忙的时候来这边休养一段日子。
秋梦期笑道:“久仰孙老板大名,这位是内子,姓苏,也就是孙老板说的幕后军师。”
孙叔毫瞪大一双熊眼:“你莫不是逗我?”
苏韵并不在意他的无理,“前台幕后是谁并不重要,能付了银子的才说了算,莫非孙老板不愿意跟女人做生意?”
孙叔豪愣了一下,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一挥,“只要有钱,谁都能跟我孙叔豪做生意,无关男人女人。”
寒暄过后,就直接进入正题。
孙叔毫做这一行,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客户买矿石做什么,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在招兵买马准备起事,买矿石打造兵器是起事是为最重要的一步,他是做生意挣钱,又不是朝廷鹰犬查背景,哪管你拿矿石来做什么。
况且他不卖,别人也要卖,他何苦把挣钱的机会推给别人?
于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们想要多少量。
苏韵神色淡定,随即报了个数。
孙叔毫表情瞬间有些吃惊,大概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封乐县居然能吃得下这么多的矿,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咧开嘴露出一排大金牙,笑道:“只要苏姑娘的银子能准时到位,我的矿自然也不会落后,不瞒一位,你们订的这一批货这可是近年来订购矿石数量最多的一批了,我那边也只能分批量供货。”
态度明显和前面的,大相径庭。
苏韵:“我们购置矿石,除了少部分要用于打造民壮的兵器抵御流寇,同时还要用来冶炼铁质农具,包括铁犁、铁铲和锄头等工具,用量不少,如此多的数量,想来孙老板也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价格。”
说到钱,孙叔毫就来劲了,买这么多的矿石,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两人就着价格、运输时间、交货方式和地点等讨价还价了一番后,直到接近傍晚才商定出彼此都满意的结果,当场就定下了契约。
孙叔毫见到生意达成,心情舒畅,笑眯眯道:“和明白人打交道就是舒服,我这一进城啊,对苏姑娘的名头可是如雷贯耳了,真是位了不起的女人,秋县令能有此贤内助,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前途不可限量啊。”
原先嫌弃秋梦期年纪小,看不起苏韵女人的身份,如今生意谈下来,此人又开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不过即是做生意,少不了要做表面公工夫,这市面上多的是心口不一的人,若是都要计较,那可计较不完。
等将来她们势力凸显,在绝对实力面前,这
些人定会乖得跟小白兔一样,
俯首帖耳,
卑躬屈膝。
如此想着,秋梦期笑笑道:“过奖了,孙老板说话直爽干脆,秋某也觉得畅快,我已在封乐最好的酒楼备下酒菜,并约了戴叔叔过来,今日与孙老板共饮一杯,以庆祝此次生意达成,也预祝今后合作愉快。”
“数日不见戴大当家,正想着找个机会与他喝喝酒叙叙旧,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
晚上的宴会苏韵没去,秋梦期回来的时候已有些晚了,见到西厢房里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见她还在灯下忙碌。
“老婆,你怎么还没睡?”
苏韵抬起头,看着门边只露出一个头的秋梦期,柔柔地勾起嘴角道:“等你回来再睡。”
“那你等我去洗澡,我洗完了来跟你一块睡好不好?”
苏韵点了点头。
秋梦期得了她的允许,心情顿时飘了起来,脚下生风,跑回房间拿衣服赶紧朝净房跑去,生怕晚了老婆睡了就说不上话了。
但又不敢过于糊弄,怕洗不干净,身上的酒气熏到了对方就不好了。
等终于洗完澡,套了件白色的长衫就往苏韵的房间去。
等进屋关了门,走到床边,才发现苏韵一直在忙着的,正是眼前这一件大红衣裳。
那是她的嫁衣。
古代女子结婚时穿的嫁衣,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上面的图案也是亲手绣上去,秋梦期原以为近段时间忙,苏韵就无须亲力亲为了,没想到她却还是自己亲手在绣,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涌过一股暖流,麻麻的胀胀的。
想到再过不久,眼前这个女人,就要披上这身红色的霞帔跟自己拜堂成亲,她的心就忍不住发颤。
“这么晚了还绣,小心眼睛坏掉了。”
苏韵笑道:“刚好在想事情,就想着一边整理一下思路,正好能同时进行。”
秋梦期伸手将她手中的针线小心翼翼地拿过来放好,再把大红嫁衣给叠起来,摆到一旁的柜子上,道:“等明天我有空了帮你绣剩下的,你现在每天又是动脑又要做这个,哪有那么多精力。”
苏韵想起除夕夜时候她用十字绣手法绣的那个大脸猫,不禁有些好笑,“要是让你绣,我怕等大婚之日我没脸穿出去。”
秋梦期自然也想到这一茬,红着脸道:“这有什么,到时候正好告诉大家伙儿,这是县令为夫人亲自绣的嫁衣,给那些男人做做榜样才是。”
苏韵也不跟她争辩,往床的里面挪了挪,给秋梦期腾出睡觉的地方来。
“今晚上喝了很多酒吗?”
秋梦期拿着扇子扇了扇,将蚊子赶走,一边把蚊帐放下来一边道:“没喝多少,都是戴叔和孙老板喝,我就开始的时候喝了几杯,微醺而已。”
说完又往自己身上嗅了嗅,“还有酒味吗,我漱口了的。”
苏韵摇了摇头,逗着她道:“就还有一点点酒气……”
说完见对方错愕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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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又开心起来,颇有些无赖道:“你都没闻,怎知道是香的。”
苏韵一听,就知道她的意图,顺水推舟道:“那你凑过来,我再仔细闻闻。”
秋梦期心狂跳了一下,凑过去。
对方不躲不闪,这样柔柔地看着她,秋梦期哪里还能克制得住,顺势一把吻住她的唇。
苏韵心里喜欢她,自然也爱极了和她这样的亲密接触,微微张开嘴,接纳了她稍显鲁莽的进攻。
屋外一福半夜醒来,正就着石臼喝水,发出滋滋滋的水声。
它并不知道,屋里两位女主子正在深入浅出进行着唇舌交流,直到两人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或者是喝了点酒,秋梦期今日显得尤为霸道,也更不满足像往日那样的浅尝辄止,手一黏上对方的腰肢就舍不得放开,试探了几下后,见对方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爪子就爬入了寝衣之下。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进入夏季,远处池塘的蛙叫声顺着窗口传了进来,呱呱呱地有节奏地叫着。
青蛙的爪子踩在荷叶上,轻揉慢捻,享受着空旷的夜。
苏韵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先是身子一僵,但很快就软了下来,双手搭在秋梦期的肩膀上,虚虚搂着她的脖子,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喘息了一下,任由她那只手作乱着。
她闭上眼睛,仔细倾听那哇叫声。
那青蛙似乎也知道有情人在做喜欢做的事,抑或它也在向那梦中的青蛙进行爱的告白,绿色的爪子排在莲蓬的顶端,引起周边水纹一阵阵荡漾。
每叫一声,苏韵的身子就要战栗一下。
这个感觉陌生又蚀骨。
只是在感觉对方手有点儿重的时候,忍不住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抗议,直到这人把握了合适的力度。
蛙声重叠,混迹着一两声蝉鸣,大半夜的不睡觉,居然还来扰人清梦。
“想这样很久了……”秋梦期口中黏黏糊糊地道,从她那一次受伤帮她涂药后,她就时常想入非非,梦里描摹了很多遍,甚至趁着她睡觉,也黏过她一两次。
但如此当面锣对面鼓的,手掌碾过浪涛,确确实实第一次。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场景,她和苏韵在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吃过这样一盒糯叽叽的甜食,也是这样弹手柔软的触感。
脑海里,苏韵仰着头挺身将那糯叽叽的东西送入她嘴中。
软糯弹牙的糯叽叽,夹杂着中间裹着的豆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
一时间,她身子没有哪一处不发紧,不发胀。
“老婆……”她口中喃喃地叫着心上人,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去,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苏韵早就软了身子,她毕竟不是小姑娘,她有着一颗成熟透亮的灵魂,她同样渴盼着来一场淋漓尽致的爱的洗礼。
感受着秋梦期因为动情而颤抖的身子,她何尝不是早已泛滥成灾。
“期期……”她低低地回应着。
秋梦期脸色一片潮红,昏暗的灯光下,鼻尖都是那个女人的味道,迷人的诱人的魅惑的,她低下头,鼻子抵上对方细细的脖子,越发向下。
只是衣服的领子阻碍了去路。
苏韵感受到跟前这颗脑袋顿了一下停了下来,她难耐地伸长了脖子,只觉得身子空得紧,低下头,眼睛半睁着,朦朦胧胧地看着她,随后微微抬手,将腰间的束带一拉,衣服沿着细嫩的肌肤滑了下去……!
第 134 章 爱你早有迹象
密闭的车厢内,四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被捆住手脚挨坐在一起。
比起其他三人的瑟瑟发抖,苏韵面无表情地显得异常麻木。
八岁的时候父亲为了给自己买个冰淇淋,路过斑马线被一辆醉驾的汽车撞飞,母亲一直将父亲的死归咎在她身上,骂她就是因为要吃冰淇淋,不然她父亲不会要过马路,就不会被车辆撞死。
如今她十三岁了,可这样的念叨却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人前,她是位望女成凤的母亲,一人兼职数份工作,支撑她们在这个高档小区昂贵的房贷,还有她的学费以及整个家庭的开支等等,母亲没有在物质上对她有任何的亏欠,却在语言上从未给过她半分温暖。
“都是因为你,你爸才没的,我怎么有你这么扫把星女儿——”
“我累死累活就是为了把你供上一个好的高中好的大学,你要是再不努力,你对得起你天上的父亲,你对得起我这没日没夜的辛苦吗!”
“你干吗要去跟小区里别人家的孩子厮混,那些人都是有钱人,你有这个能力跟人家一起玩吗,你高攀得起吗?”
“我花钱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去玩去享乐,你要是下次不考个第一,你就不要回来见我——”
……
字字句句,就像魔咒一样,这么多年来一直回荡在耳边,稍有松懈的时候,这些魔咒就会冒出来,像唐僧念经一般,围着她不停地诅咒。
她很累,她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就算她考上一个好的大学,也无法弥补对父亲死去的亏欠,她相信也不会让母亲改变对她的看法,这些毫无休止的魔咒还会一直循环下去。
或许母亲也不知道她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吧,只能彼此折磨着,循着不是目的的目的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推着她向前走。
当时学校里有学生因为压力过大跳过楼,她也曾悄悄上去过那个天台,站在那位同学曾经站过的地方,心想着自己要是也从这里纵身一跃,结果会是怎么样?
母亲会哭吗?她会伤心吗?
苏韵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有一个人会伤心难过。
那个人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她会暂时带她逃离这个压抑的世界,带她去吃糯叽叽的东西,告诉她:碳水会让人快乐。
让她间歇性地拥有了呼吸的空间。
她不敢在明面上和她一起出去玩,怕母亲责怪,她每天需要按时回家,迟到一分钟,母亲都会念叨,迟到半个小时,母亲就会逼问她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做了什么。
甚至还会打电话去和同学或老师核实情况。
她觉得很窒息,但她又没有办法,她和期期不在一个教室,她每天只有课间十分钟的时间能与她见面,就算是放学,期期骑着车子从后面追上来,她们也只能简单地说上几句话,等到了小区门口,就不得不分开。
母亲的行为让期期很是反感,她让她反抗,可
她不敢,她不是怕母亲的淫威,她是怕刺激到母亲让她做出无可挽回的举动来。
她已经没有了父亲,她不能再没有母亲。
她想着,或许考上大学就好了,到时候就离开这座城市,她要选一座离家很远的大学,远离这个让她无比压抑的家。
当然,如果期期也能考上这所学校就好了。
可大学还好远,她才初二,至少还有四年多的时间,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熬不了那么久。
还好有期期在,她总会在有限的课间时间里,拉着她的手,去学校里没人的小角落,给她带一些好玩的,好吃的。
几乎每一次在崩溃边缘的时候,她又把自己一步步地又拉了回来。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期期,自己会不会像那位同学一样,从教学楼的天台上一跃而下。
这些如果,她没有办法验证。
她只知道在那段荒芜黑暗的岁月里,她是她生命里唯一的色彩。
除了课间短短的十分钟,还有每个星期的体育课,能给她带来片刻的放松,体育课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由活动,期期要是有课也会翘课,陪着她溜出学校,去附近的小食店逛。
她们相互拉着手,她喂她吃东西,她们笑嘻嘻地打闹着,只有这时候,苏韵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
她记得有一天下午,是期盼已久的体育课,秋梦期依旧和往时一样,跷了课,陪着她。
那次她们没有去逛街,而是去了河边,学校后面有一条小河,河边种着树,那是周三的下午,人们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没有人去河边逛,周边静悄悄的。
她们两人肩并肩靠坐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秋梦期问道:“喂,我上节课让人给你传的那个字条你看了吗?”
她嗯了一声道:“看了,你从哪里抄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上边抄的是荷兰作家达林·菲尔德《毫无征兆》里面男女主发生关系的一段描写,看上去含蓄,但有些词却也相当露骨,她看的时候是脸上是面无表情,一边猜测着秋梦期把这东西抄给自己的用意,心想着可能是她的恶作剧,但同时心里却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到底是怎样的情绪,朦朦胧胧的,她也说不出。
如今秋梦期居然又拿出来这个事情来问她,她问她为什么要抄这样的文字给自己,平时她们的小纸条都是写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看着无聊,但每次她却都看得有滋有味,也乐此不疲。
秋梦期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的时候就觉得这句子挺好。”
“挺好?”苏韵没好气道,“你怎么会觉得那种事挺好!”
秋梦期一向天下无敌厚的脸却微微有些红了,吞吞吐吐道:“你没有觉得那女主角挺像你的么?一样是被嫌弃的身世,一样的勤奋自强不息,呃,我看了她的样貌描写,除了发色的发型不一样,其他的都很像,也很好看……”
苏韵听
到这里,没来由地从心里冒出一团火,声音也变得有些硬邦邦:“你觉得我跟女主人公长得像,你就幻想我和里面那男主人公做那种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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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因为恼怒而腾起的火熄了下去,却变成了另外一种难以言说的燥热。
说实在的,这样的情绪陌生得很,她还很小,虽然周遭大人的世界很成熟,也可以随意窥视,她又很聪明,所以她知道很多事,更何况班上很多同学都已经甚至已经在明目张胆地早恋了,虽然就像是过家家那样,幼稚得可笑,但这些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她却没想过自己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自己也不配拥有这样甜蜜美好的东西。
她没说话,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脑海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秋梦期以为她生气了,小心翼翼地探过脑袋,叫了她几声。
“我错了,我以后不抄这些行了吧,你别生气好不好。”
就这么讨好地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好久苏韵这才睁开眼睛道:“我没生气。”
秋梦期看着她的模样,又搞不准她的状态,也不敢乱说话。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苏韵在期中考试没能拿到年级第一,回去后被母亲大骂了她一顿,再次拿她父亲的事情出来念叨。
而恭顺了十几年的苏韵第一次爆发了,顶撞了母亲,之后就冒着大雨冲出了家门。
那一次,她在雨中狂奔了许久,直到脱力,最后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座又黑又挤的面包车上,嘴巴里塞着又脏又臭的抹布,同行的还有三个一样年纪的小姑娘。
苏韵当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竟出乎意料地不哭也不闹,就这么麻木地靠坐在车壁上。
她看过不少的新闻报道,知道被绑走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她知道不能接受那样的结局,她只等着找到一个机会,只需要寻找一个柱子,一块大石头,或者一面墙,她的物理很好,她知道奔跑速度多么快可以造成多大的冲击力,只要她够快,够用力,她的脑袋就可以开花,如此,就不需要继续在人间受苦了。
以前她不愿逼迫母亲,如今环境逼着她不得不做选择。
当选择只有一个的时候,即便是死亡,也觉得突然轻快了许多,因为不用再有所顾忌不用再犹豫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车子外面,喇叭声声疯狂地响个不停,像是有人追了上来。
面包车的玻璃被封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外面,她们被绑住手脚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封住了,无法出声,只能就这样任由面包车因为加速和避让左拐右拐地将她们在车子里甩得七荤八素。
苏韵的头也因此被重重地磕在前头的钢板上,疼得冷哼出声。
就在这时,随着一个巨大的声响,车身猛地震动了一下,她知道后面有车子撞上来了。
前头开车的司机和副驾驶的男人如临大敌,其中一人道:“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十二三岁的年纪居然会开车,真他妈邪了门了——”
“不能继续走国道了,直接走村级路,那小丫头应该没开过几天车,她走不了村级路,直接把她甩开,到时候她能自己把自己送进悬崖里。”
苏韵听到“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几个字,一时间心如擂鼓,她心中隐隐有猜测,但她还是不确信。
秋梦期说过,他爸以前私下教过她开车,她能开车上路,但是还不到年龄不能考驾照,难道真的是她?
她是怎么追上来的?
她是如何发现自己被绑上车的?
一时间她心中惶惶,既希望是那个人,又希望不是她。
而且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万一她真的往村级路上追上来,以她鲁莽的性子,万一真的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山崖下边,那可怎么办。
她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可期期不行,她得好好活着。
苏韵心急如焚,但却无计可施,只能心里着急着。
就算看不到车外的情况,但车子左摇右晃,又是急刹又是疯狂冲刺,再配合前边两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对话声,苏韵大概也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而车里的几个姑娘也被甩得撞成一团,嘴里呜呜地哭着。
“拐,往右拐,立即往村级道路拐过去——”副驾驶上的男人吼道。
“这个臭丫头,她是不要命了啊,咬得这么紧,她不想活,咱们可还想活着。”
“你别说话,赶紧拐,再这么下去,警/察要不了多久也到了,还不如先进村,先甩开这个臭丫头,到时候半路弃车把人带上山藏起来再说。”
正说话着,忽然车屁股后面又遭受了重重一击。
整个车子在剧烈地颤抖着。
“这个臭丫头,我他妈的真想跟她拼了——”
“艹,你他妈跟她逞什么强,甩掉她才是要紧事——”
而跟在后面的车子也意识到了他们这辆车子的意图,她知道自己不擅长狭窄的山石头路,一旦继续开进去,不但人救不下来,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搭上去。
于是更是玩命地加油冲上来,打算在拐弯处来个鱼死网破!
“草——这臭丫头是不怕死了吧——啊”
“轰——”
“轰——”
随着巨大的声响传来,车内发生剧烈地震动,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苏韵的脑袋重重地在铁板上。
耳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剧痛随之传来,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终于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床边是正在垂泪的母亲。
母亲见她醒来,先是一喜,但随后又换上了一副刻薄的脸色,冷冷道:“总算醒了,你把你父亲折腾走还不够,也想把你自己折腾死了,好丢下我一个人让我内疚一辈子是不是!”
苏韵一
一免疫了这些话,张口就问道:“——秋梦期怎么样了?”
“??[”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母亲阻止住:“她妈现在恨不得你死,你还是别去人家跟前晃。”
苏韵不管不顾,还是要下床,可脑袋却一阵眩晕,床头的检测器滴滴滴地响了起来,门外的护士经过,迅速跑进来,见她要下床,赶紧将她压回床上道:“你现在不宜起身,请立即躺好。”
她挣扎着要拔掉身上的输液管,护士见状赶忙大声将她喝止,其他医生听到动静,迅速跑过来帮忙。
苏韵整个人仿佛陷入癫狂,不停地挣扎着,最后还是被众人合力按在病床上,随着一支镇静剂注入胳膊,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等众人走后,病房终于恢复了安静,苏韵在昏睡过去之前,听母亲说道:“她开车撞了你们的车子,车子滚下马路,她头部受到撞击,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
……
等苏韵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得知秋家人已经将秋梦期转院。
再后来,秋梦期的妈妈来找她,告诉她秋梦期醒了,但却患上了严重的创伤性精神障碍,把以前的一些事情给忘了,希望苏韵不要再去打扰她,也不要尝试去唤醒她以前的记忆,以免给她的精神上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苏韵没想到自己被嫌弃的这么些年,情况没有变好,还变本加厉了。
所有的事情都变了,但好像一切都没变。
秋梦期再也不跟她一起玩了,她身边多了其他的好朋友,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可笑的是,她甚至还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假想敌。
苏韵没有解释,她默默咽下一切,默默消化着来自秋梦期的各种误会。
或许真的如母亲所说,自己就是不幸的代名词,谁靠近谁就会变得不幸。
疏远和沉默,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唯一改变的是,母亲终于没再像以前每天冲着自己念紧箍咒,或许那一次经历让她吓坏了,母亲开始变得沉默,也不再在学业上给她施加压力,可这时候的苏韵却发了疯地念书,因为除了念书她不知道干什么。
后来,秋梦期走了,那段日子她经历了叛逆期,又和人不停地打架,混□□,被她父亲给强制送出国了。
母亲也走了,永永远远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到四十五岁,她成了孤儿。
她们家的房子因为还不起房贷也被银行收走,好在她还可以住在学校的宿舍,比起以前,日子很清贫,她需要时刻紧绷着为奖学金努力,只是却孤独寂寞得很。
即便如此,这些年她也没放弃过打探那个人的消息,知道她那些大胆疯狂不要命的行径,既开心她能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又担心着她的安危,直到她终于回国了,她偷偷地见过她几次,见到她有了好些变化,但却养成了一副千金家的娇小姐脾气,
还找了这么一个没品的男人,巧的是那男人居然还是她的同事。
她不知道她脑子是真的那时候被撞坏了还是怎样,选了这么个男人,她很生气,生气她的没眼光。
也生气,当年抄了那样的段落给她,后面居然找了个男人。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是嫉妒了,嫉妒那个男人可以拥有她。
她不甘心,她想要让她看到那个男人是什么货色,于是她靠近常俊,不过才稍微使点手段,男人就像条哈巴狗一样朝她不停地摇着尾巴。
那人果然生气了,那生气的小模样还真是可爱,她咄咄逼人地质问,质问那个男人,却不敢将眼神放在自己的身上。
她开始殴打那个男人,却不小心撞到了护栏,从天台边缘摔了下去。
苏韵承认自己当时慌了,情绪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医院的时刻,心提到了胸口,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她不能失去她,就算是死,她们也要死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这一摔,却摔出了一个巨大的奇遇来。
苏韵睁开眼睛,一时间突然不知身在何处。
而身下那一处隐隐作痛,还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肿胀感,提醒着她在她身边。
想起了昨晚那一幕幕羞于启齿的画面,心里止不住地悸动着。
她微微转过身子,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黑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和平时束起或戴帽子时候比起来多了几分女气与柔和。
“老婆,你醒了。”
“……■_[(”
苏韵笑了,“没关系……不要哭。”
没关系,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说着自己的眼睛倒是湿润了起来。
如果注定要经历这些,那就去经历吧,该是她的,总归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
秋梦期凑过来,将她紧紧抱住。
薄毯下面,不着寸/褛的身子碰到一处,感动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丝羞涩。
好在秋梦期总是适宜地展示出了她的厚脸皮,道:“我昨晚好开心,感觉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今早想起以前的事既开心又心疼,早知道做这种事能快点找回记忆,我们刚见面就应该上床了。”
苏韵所有的感伤和喜悦就这么被丢到九霄云外,简直没眼看她这张眉飞色舞的脸,拧了拧她的腮帮子道:“又胡说八道了,赶紧起身去前头点卯上衙,这几日事情多着呢。”
“不要,昨夜甜甜蜜蜜,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尽情回味,不宜上班。”
“你不起,我起了。”
“哎哎哎,我起我起,你昨夜受累,你多休息才是。”秋梦期凑过来,在她脸颊边香了一口,“为夫去前堂上班,挣钱养我亲亲老婆。”
苏韵伸手,在她翘臀上轻轻捏了一把,道:“去吧。”!
第 135 章 嘴巴奖励你
秋梦期去了前堂办公,整个眉眼都是笑着的。
王小宝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有啥事那么开心的,也说来我们听听,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呗。”
秋梦期捡起旁边桌面上的竹简,敲了他的脑袋道:“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吗,对了,六子几个他们最近都在干什么?”
“听苏姑娘的差遣,去周边县份打听粮价呢。”
秋梦期点了点头,心想,粮草和武器,还有招兵,最近都有在有条不紊地展开着,但这个战马却比较难买。
东南边马匹较少,而且比起北方的马匹又更为瘦小一些,要是能买到北方的马就好了。
但北上买马,势必要穿过整个国家,说不定还要经过京都附近,如此大规模马匹运输,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皇帝她们要造反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这条是走不通了,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走水路,反正她们如今就在海岸边上,理论上应是可行的。
汉及以前,北边统一是匈奴的天下,如今时过境迁,北边沿海一带的游牧民族是否还是匈奴人,她也不得而知。
在没有网络的旧时代,信息流通是个大问题。
她抬起头,冲着王小宝道:“你去找找看,问问城里有哪些人是刚从北边下来的,包括商贩走卒,就说我想向他们请教如今北方的形势,让他们明日到衙门来。”
王小宝赶紧应下去办。
秋梦期在办公厢房里转了一会儿,一会儿觉得干劲十足,一会儿又觉得什么都做不下去,脚下总是像不受控制的,总想往后宅跑。
想她。
比任何时候都想。
心里没一处不在骚,只有见到她了才能解了这种痒痒的毒。
可这也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就又进去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黏人了?
过于黏人就会让人没有个人空间,久而久之会让人觉得窒息,秋梦期明白这种感觉,就像当初郝恬总黏着她,她也委婉地提出让她多多充实自己,别老一直围着自己转。
如今情况反过来了,她秋梦期也有这种黏人的时候,秋梦期有些惶恐,她才不要让苏韵有这种感觉。
但不同的是,倘若那个黏人的是苏韵,她会求之不得,甚至希望她越黏人越好,自己永远都不会腻。
可苏韵看着那么冷清疏离,只有偶尔会稍微主动一些,大部分时候,她会更沉浸在事业里。
秋梦期犯愁了,自己这是找了一个工作狂老婆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以前读书的时候,苏韵就是个读书狂,秋梦期想起昨夜好不容易想起来的那些事,知道她们小时候有过那么多的交集,也曾经那么亲密过,心里忍不住甜滋滋的。
除了开心,剩下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和完整。
缺失了一份记忆,表面上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一样继续吃饭上学睡觉,可在很多时候,心里有一个地方空荡荡,以至于让她觉
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空心的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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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奔西跑,不知道为什么奔跑为什么停下,好像在寻觅什么,又不知道在寻觅着什么。
于是就折腾,叛逆着寻求刺激,通过各式各样的极限方式,刺激大脑刺激神经,试图用另外一种快感来代替内心不知名的荒芜。
而当这份记忆回来了,她身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像是寻回了根源,如释重负。
显而易见,她就是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
即使在没有那段记忆的加持之下,她们还是在一起了,但秋梦期知道,苏韵爱着的,绝对是源于过去的自己。
不是说不爱现在的自己,她爱的是一个完整的自己。
反倒是自己,爱过曾经的她,又爱上现在的她。
原来不管有没有那一段记忆,自己都会被她吸引,这是怎样奇妙和幸运呀。
秋梦期有一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甜蜜混着心酸和内疚,还有止不住的心疼,车祸之后忘了她,还听信别人的挑拨,敌视她,处处与她作对,她该会多么地难过呀,她有那么一个母亲,本来就已经很难了,自己还这样。
哎——
秋梦期忍不住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天意弄人,老天爷也忒不公平了,对她怎么这么苛刻。
不行,就算她再冷淡,老天再不待见,这不是还有自己吗,自己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她遮风挡雨保驾护航,苏韵喜欢成就感,想要实现心中的抱负,想站得更高获得更大的成就,那自己帮她实现就是,眼下封乐不就是这样了吗,她如今已经成了封乐真正的话事人,将来,她会成为新会郡的话事人,成为沥州的乃至整个大焱的话事人!
再说了,她才不冷淡,以前小的时候,她们一起玩过家家,她明明就深陷其中,热忱地扮演着那只大脸猫的妈咪她这个一家之主的妻子。
她们一起上学,给她写小字条,虽然她回过来的永远只有两行字,永远语气那么冷淡,可她却从没落下过哪一次没有给她回字条。
她们一起出去,她会紧紧攥着她的手,认真吃完喂过去的每一份食物,她们喝过同一瓶饮料同一个包子,她不嫌弃她的口水,只要站在一起,她的肩膀也总会紧紧地挨着她。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冷淡的呢。
明明那么黏人。
心里这么想着,又眉开眼笑起来,浑身上下更觉得活力满满动力十足。
啊——有老婆的感觉真好啊,还是自己从小到大都喜欢的女孩子,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秋梦期心底兴奋地呐喊着。
她要做老婆奴,要做耙耳朵,要好好听老婆话,尽一切的努力去服侍老婆,永远把老婆放在第一位——
屁股再也坐不住了,想去找她,想向她诉说这半个早上不见她的相思之情,告诉她自己想为她做的一切。
她猛地站起身,就要出门去,却不想迎面差点撞上一名前来通报的衙役。
衙役说有个叫张嫣的女子求见。
秋梦期压住蠢蠢欲动的心思,暂时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她对张嫣这名字陌生得很,心想可能是治下哪个百姓找上门来让她帮忙解决问题,但转念一想感觉又不是,一般来访请求办事,都会先在前头登记说明情况,要是小事,自有衙役帮忙解决去了,只有搞不定的或者影响较大的才会传到自己这儿。
于是她招了招手,吩咐把人请进来。
没想到来的竟是一位穿着得体,一身书卷味十足的女子,带着三分贵气,大约二十三四岁上下,看着不太像封乐本地的百姓,倒像苏韵这种从京都来的贵女。
女子见到秋梦期,屈膝一福向她行礼,口中道:“张嫣见过县令大人。”
秋梦期抬手让她免礼,道:“你找本官,是有何要事?”
“我乃京都人士,前两个月,舍妹留书出走,说要来盛产好纸的封乐看看,我们姐妹二人自幼父母双亡,是祖父一手拉扯大,妹妹出走,祖父心急如焚但委实又走不开,我这才匆忙南下,一路打听过来,但到了荆州和沥州交界处之后就再无她的踪迹,我与随从在荆州逗留数日查询她的下落,皆杳无音信,想到舍妹的目的地就在封乐,这才又赶往封乐,如今初入宝地人生地不熟,未免像个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这才不得不打扰大人,求您能派人帮忙查询我妹妹下落。”
既是找人,而且还是个小姑娘,秋梦期自然不会拒绝。
“你稍等,我让负责治安巡逻的主事一起过来听听,如此他们也好寻人。”
说着差人去把巡逻的班头叫来。
就在等待期间,秋梦期问道:“听说如今各地乱事频发,张小姐从京都一路南下,可还太平。”
只见张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带有家仆六人,皆是低调行事,饶是如此,也还是遇上了几波打劫的人,直到过了荆州进入沥州地界,这才缓了一口气,也是万万没想到,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烟瘴之地,如今居然成了最佳的避难之所。”
虽说先前沥州是甘德寿管的,但秋梦期吩咐过戴雄,让他和山上那些山匪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骚扰过路的商人旅客,方便封乐的产品运往各地。尤其越往新会郡这边,李泰管得紧,再经过上次的濛山的剿匪事件后,就鲜有出现土匪拦路抢劫事件。
张嫣一路过来,体验也最为明显。
由此也更担心妹妹的安危,若是进入沥州地界还好,可要在荆州那边出了事,那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秋梦期也看得出来她的忧虑,赶忙安慰道:“你先莫着急,近日来封乐每天都有派人去巡边,城中也有民壮定时巡逻,若是你妹妹来过封乐,定能找到她的人。”
张嫣听她这么说,稍稍定下心来。
秋梦期也暗暗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说话不躁不乱,看着极为冷静,刚入县城就直奔衙门找到她这个县太爷,直接抓住了最为有效的办法。
而且张嫣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应是许配人家了的,
她看着知书达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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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意避开,想来身份不是一般,但对方没提及,秋梦期也暂不好去问。
正说着,门口传来轻轻脚步声,秋梦期转头一看,笑了。
苏韵起来后,想着还有些事要安排,于是就往前头来,见到秋梦期有客人,便想着不打扰她,转身正想去隔壁厢房找其他人,却没想到这人又把她给叫住。
进门的时候,眼眸轻闪,似乎想起昨晚的事。
然而当看到坐在一旁的张嫣,愣了一下,似乎是找回了脑海里的记忆,叫了一声“嫣姐姐”。
“咦,你们认识啊?”
张嫣露出了进门后的第一个笑容,道:“我祖父和苏妹妹的父亲原是同朝为官,我们以前见过两次面。”
苏韵这才冲着秋梦期介绍:“嫣姐姐的祖父正是内阁的张阁老,当日你在皇家宴会上被人为难,那些人起哄让你脱衣正身,正是张阁老为你说的话,皇帝这才给你赐官。”
秋梦期恍然大悟,秋植在宴会上被为难一事,她当然知道,只是眼前的女子居然是张阁老的孙女,实在太凑巧了,她赶忙起身,冲着张嫣一揖到底,道:“承蒙令祖替我发声,秋植这才有了来岭南任职的机会,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和他老人家道谢,他日若有时间一定当面谢过阁老,在此之前还请张姐姐代为致谢,秋植感激不尽。”
张嫣赶忙起身虚扶起她,“祖父不过是举手之劳,秋县令不用过于放在心上,他老人家得知你在封乐这边爱护百姓,将封乐经营得如此之好,每次谈起,言语之间皆是赞誉。”
秋梦期惊讶道:“他老人家也知道封乐的事?”
“年前许牧通许大人回京为帝祝寿,曾和我祖父提起过你,甘德寿一案能进展得如此顺利,许大人在圣上面前替你说了不少好话,我祖父也是在场。”
秋梦期既感动又有些不是滋味,许牧通当年若是能对李婉的事也这么上心,李泰如今也不会如此不待见他。
“许大人为我说话,可后来再见面几次皆未听他提起过,倒是让我白白受了他的好处了。”
“帮人并不一定要图什么好事,更何况秋县令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许大人也是实话实说罢了。”
“如今能为我实话实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张嫣淡淡地笑了笑,这才转头问苏韵:“苏妹妹怎会在衙门?”
苏韵耳朵微热,转头看着一旁的秋梦期,秋梦期赶紧拉过她的手,笑着抢答道:“卿韵是我未婚妻,我们下个月就要拜堂了,到时候张小姐若还在封乐,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张嫣见她二人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亲密,有些惊讶,但随即旋开笑颜,点头:“这是自然。”
苏韵没眼看这个夯货,挣开她的手道:“嫣姐姐眉间抑郁,这次来封乐,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张嫣看着她,道:“苏妹妹还是和以前一样,冰雪聪明。”
正要
开口,
“??[,
我一块儿说吧。”
秋梦期:“稍等一下,画师似乎还未到。”
不料张嫣却道:“不必寻画师,我画有舍妹的画像。”
秋梦期大喜,“如此甚好。”
张嫣这才叫来随从,将早已画好的画像拿出来。
画上的小姑娘俏皮可爱,但大伙儿纷纷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个姑娘,于是竖耳倾听张嫣细说了一遍张冉的行走轨迹。
听说是在荆州田荣县境内失去的踪迹,众人不禁心一提。
如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这么一个水灵灵的长得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万一落入坏人的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苏韵问道:“嫣姐姐,你在田荣县是否也去找过该县县令?”
张嫣点了点头,“是,但那县令看着颇为敷衍,而且衙门里面也没什么人手,我等不得已以银钱所托,最后也才派了两个人做个样子陪我们在周边走走,找了两天没有任何发现,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便假设她已经安全抵达封乐,先来封乐碰碰运气,若是在封乐也找不到,只能倒回去再找。”
秋梦期想了想道:“王三,你直接执着我的手信,再带上一百人,前往荆州田荣县,在张冉最后留下痕迹的地方细细搜寻,至于封乐境内,由另外两位班头负责。”
王三忙领命道:“是,我现在即刻带人过去。”
说着转身要走,却被张嫣一把叫住,“我跟你一起去——”
苏韵忙道:“嫣姐姐,你们刚从荆州过来,如今再回去,连日奔波,身子哪里能受得住?”
“冉儿是在荆州不见的,我不去心里更难受,比起来,身体累一点能算得了什么。”
苏韵无奈,只得冲着王三道:“王三,再带上五十人,务必要照顾好嫣姐姐。”
“请苏姑娘放心,王三必定保护好张大小姐的安全。”
“好,事不宜迟,去吧。”
张嫣把两位随从留下来协助在封乐城内找人后,随着王三匆匆离去。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苏韵和秋梦期二人。
四下一下变得安静了下来。
毕竟昨夜二人才坦诚相见过,又是初次沉沦,苏韵还是忍不住有些害羞,她静静坐在位置上不动,因为她知道那人定是要黏过来。
果然秋梦期终于找到一个和她独处的机会,哪里放过,想都不想就直接挪到她旁边,和她挤在一个位置上,低声问道:“身子还难受吗?”
苏韵的脸儿腾的一下就红了,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大白天的问什么问题呢。”
“关心我老婆的身体还分白天晚上吗,不过白天嘴上关心,晚上身体关心。”
心里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其实晚上也能用嘴巴关心。
只是想想画面,心里就发痒。
苏韵这下上真的燥到了,“你若是不能好好说话我就回后堂去了
。”
秋梦期赶紧改口道:“你看起来和张小姐还蛮熟的样子?”
说着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对方的衣角,搂住苏韵的腰。
苏韵怕有人进来看见,想挣扎开,但对方不放手,加上被她黏得舒服,只好任由她去。
“张嫣是名满京都的才女,唯一缺憾就是嫁得不太好。”
“什么情况?”
苏韵感受到脖子周边灼热的呼吸,赶紧定下心神,慢慢回忆道:“张嫣自小聪慧,父母早亡,是其祖父母带大,张阁老二十岁为官,善属文,张嫣常年受祖父熏陶,也是一身的才华,据说三岁识字七岁作诗,张阁老早些年还在京兆衙门做官,十五岁的张嫣就曾协助其祖父破获一个大案子,直到后来嫁给了成国公的儿子上官礼,夫家不喜欢她抛头露面,慢慢地整个京都就很少听到她的消息。”
“她十七岁嫁人,到去年二十三岁,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听说上官家颇有微词,更传言上官礼频频夜宿青楼不回家。”
“如今在封乐见到她,我猜测或许二人已经和离了,否则上官家的人不会放她南下。”
秋梦期闻言,哼了一声道:“如此人家早离早解脱,依我看,这天下这些男人就没有一个不执着于传宗接代,好似生下来最大的任务就是要留个后代,好证明自己曾在这个世上活过似的。”
“多年来的思想,想改变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就算是现代都不能,更遑论在现在这个时代了。”
秋梦期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至少还是得想办法转变一下观念,就算不能扭转,也不能让这种思想变本加厉才是。”
苏韵点了点头:“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把张冉找到,只要找到了张冉,张嫣才能安心,只要她安心了,才能帮我们做事。”
“帮我们做事?”
“这么一个大才女,识文断字又有分析断案和管理的能力,是不可多得的女官,咱们这儿还真的少这么一号人,她若是能留下来,绝对会是一大助力,有很多男性不能共情的决策和事情交给她最好不过了。”
秋梦期闻言眼睛一亮,道:“还是我老婆想得周全,要是能为封乐再觅得一人才,本县得好好奖励才是。”
苏韵看着她,隐约觉得是个陷阱,但还是问道:“你想要怎么奖励我?”
“自然是要嘴巴好好奖励你,”秋梦期看着她咬唇瞪着自己,瞬间改口,“嘴巴好好夸夸你。”!
第 136 章 红绣鞋
话说王二带着一百多号人与张嫣一同赶往荆州和沥州的边界,进入田荣县之后,就开始部署任务。
这些人训练有素各司其职,由各个不同的小队长带领着,到不同村镇不同街道巷子走访,有的直接找周边的乞丐,花点肉包子套一下话,有的混入酒馆赌场,和小混混套个近乎,不到半天时间,就把张冉在田荣县的行踪轨迹给问了个明明白白。
张冉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城里的一家客来客栈,客栈老板像小鸡仔一样被拎到王二跟前。
这老板嘴巴紧得很,即便有很多人指认张冉就是进入他家客栈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可他还是死鸭子嘴硬,口口声声说没见过画上的小姑娘。
王二见多了这样的人,冷哼一声,走过去正要动手,但意识到张嫣还站在一旁,随即又站起身,拱手道:“还请张大小姐回避一下,以免被这些粗俗的画面污了眼睛。”
张嫣面若冰霜,道:“无妨,没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
王二闻言,便不再相劝,冲着身后的手下道:“上红绣鞋。”
他语气冷淡,说起这话也不显得有多少气魄,可周边的民壮一听到红绣鞋几个字,都忍不住浑身一抖。
倒是那姓朱的客栈老板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瞪着小眼睛看着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能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来。
无非就是揍他一顿捅他一刀,要他命罢了。
他可是收了大价钱,不能将这事抖出去,若是这事从他嘴里抖出去,不止他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连他的家人也不能幸免于难,于是早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开这个口。
屋子里有人开始生火,张嫣看着那熊熊的火光升起,嘴唇紧紧抿着,不知道王二要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来使那客栈的老板招供。
很快,“红绣鞋”被请了出来。
竟是一双宽大的铁质鞋子,样子极丑,和红绣鞋二个字一点都不沾边。
张嫣没有说话,静静地观察着这群人的动作。
倒是那朱姓老板笑了:“你管这玩意儿叫红绣鞋,依我看,你还不如直接一刀把我杀了,我真没见过那个小姑娘,还不如给我个痛快,也不用浪费大家的时间。”
王二没有理会他,示意手下赶紧准备。
很快,那双铁鞋子被放到烧得正旺的火炉上,持续加热。
随着温度越来越高,那鞋子很快就被烧得红彤彤的,乍一看上去,还真的像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一名民壮拿着铁钳子,上下翻烤着“红绣鞋”,因为温度极高,一颗豆大的汗珠滴到鞋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很快就被蒸发掉了。
不难想象,若是放一片肉上去,眨眼之间就能被烤个皮焦肉烂。
朱姓老板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明白了这“红绣鞋”的含义,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口中喊道:“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杀了我吧——”
王二冷
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濛山土匪知道吧,王少彪也应该听过了吧,他比你彪悍,这个红绣鞋还是让他吐了不少东西,不过,别急,这还只是碟开胃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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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板吓得魂飞魄散,这红彤彤的鞋子,穿上去两只脚还能要吗,那得有多疼多辣,他死命地挣扎,蹬着双脚不断地往后挪,试图离那双“红绣鞋”远一些。
可这岂是他不想穿就不穿的。
两个民壮拿着大钳子,一人夹着一只铁鞋,放到他跟前。
身后两人押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将他的脚朝那烧得红彤彤的鞋子套进去。
“不要啊——不要啊——给我个痛快吧,”朱老板哭喊着,然而身后那两人根本不为所动,直接用大钳子钳住他的小腿,一边一只,朝那鞋子就这么套了下去。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撕破了整片房子,房梁上的乌鸦被惊到,呼啦啦摆动着翅膀扑腾着四处逃散,连带着哭丧的嚎叫,如此氛围渲染之下,周边的人们更是毛骨悚然心中直打颤。
“好疼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朱老板大哭,两只脚被炙热的铁面烫得皮焦肉烂直冒青烟,肉香味混着焦味,充斥着整个房间,配着凄厉的惨叫,令人作呕。
那样钻心刺骨的痛,岂是人类这样的凡胎肉/体能承受得起的?他两只冒着青筋的手紧紧抓住身边民壮粗壮的胳膊,企图减少足底和铁板的接触面积,却被无情地拉开。
一时间,脚板和通红的鞋底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热力像一把把炙热的刀一寸寸刺入肉里,痛得他哭爹喊娘,身子痉挛着,很快就大汗淋漓,犹如雨下。
张嫣等人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几名随从更是不忍直视,只有她还在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一幕,牙根咬得紧紧的。
此人宁可受到这样的私刑也不肯交代背后的事情,冉儿落入那些人手中的下场岂不是更惨?
想到这里,一向稳重自持的张嫣一时间也心慌了起来。
王二看着那人还不肯说,冷冷道:“扶他起来,让他走路,走十步。”
周围开始有人低下头不忍直视,朱老板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眼前这个男人的手段,他苦苦哀求,只愿速死。
王二根本没理会他,喝道:“还不走!莫非你是还想要再多加一对红手套?”
朱老板吓得魂不附体,两只红绣鞋已经让他死去活来了,要是再加上一对手套,可如何是好。
然而他的哀求都无济于事,只得咬牙尝试地抬腿走一步。
可鞋子又重又烫,一抬腿脚背就烫得更厉害,等放下脚脚板又烧得钻心,触手可及但又无处可逃的地狱般的疼痛笼罩着两只脚,蔓延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整个人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才走一步,就没有力气往下继续走了。
他两眼通红,竟渗出鲜血来。
王二见状,道:“准备红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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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板吓得面目惨白,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哪里受过这样的痛苦,任凭他哀嚎一声跟着一声,眼前那男人还是死死地盯着他,边上的那红手套已经开始烧得通红了,他别无他法,唯有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踉跄往前走。
直到第四步,口中已然咳出了血来。
王二冷笑,“这才哪儿呢,继续走——”
说着又冲着手下道:“去准备油锅,等走完这十步,上红手套,上了红手套还不说,立即执行‘干炸油’——”
这话一说出来,朱老板直接就往后一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但很快,又被冷水给泼醒。
睁开眼就看到王二那阴恻恻的目光,那声音如魔咒一般钻入他的耳中:“别以为晕过去就能逃过一劫,刚刚只走了四步,还剩下六步,你刚刚晕过去的时候,我们又把红绣鞋给烧了一遍,温度刚刚好。”
“来人,把红绣鞋给他套上去,让他继续走——”
“红手套跟在后面,双管齐下!”
手下闻言,赶紧拿着钳子将红彤彤的红绣鞋又夹了过来,摆在朱老板的跟前。
另外的两只红手套也在他跟前晃着。
朱老板吓得魂飞魄散,刚刚那钻心的痛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再也不想经历了,就算安王的人杀了他全家,他也没办法再继续守住这个秘密了。
“我招——我招——”他痛哭嘶声大喊道。
王二轻嗤,道:“早说,就不用受这么多罪,说吧,那小姑娘现在在谁的手上?”
“是安王——是皇帝派遣的循行使团,那群人从封乐返京,路过田荣县,要找小姑娘去伺候——小人见钱眼开,这才——小人只求速死——”
一旁的张嫣听到“安王”两个字,顿时眼前一黑。
安王是什么人,表面笑面虎,看似敦厚无害,可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和那些皇家宗室的贵胄有过之而无不及,都不知玩弄过多少良家女子,收受过多少钱帛贿赂。
冉儿落在这种人的手里,张嫣不用想都知道什么下场。
一时间呼吸急促,怒火攻心。
“王主事,我要立即回京。”
王二一听,心里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让人把这屋里清场。
按理说这事到这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是看着眼前女子强撑着镇定,挺直的腰背却在微微颤抖,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看了眼外头道:“眼下天色已晚,天上星月无半点光亮,又下着毛毛细雨,点着火把也容易熄灭,就算再着急也得天亮再走。”
张嫣岂会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一想到妹妹被安王拿住,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凌/辱,只是想象,就觉得遍体生寒。
拖一天,冉儿遭的罪就会多一天,她现在根本就坐不住。
但也正如王二所说的
,
这个点不是出发的好时机。
只能压下心中的焦急与不安,
道:“是我鲁莽了。”
王二摇了摇头,“你担心幼妹,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有人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无动于衷,那与禽兽何异!”
说着,眼前似乎也浮现出一副火光冲天的画面,凄厉的声音从熊熊的火海中传出来。
“二哥——二哥——”
一声接着一声,声声泣血,凄厉无比。
……
这也许是今日自己会变得如此残酷的原因吧。
如今再见到同病相怜的人,也忍不住生出了怜悯。
孤男寡女,王二不好再待在屋里,拱了拱手就出门去了。
张嫣心中烦闷,在屋里根本坐不下,到边上游廊边上透气。
坐了一会儿,见到王二匆匆路过,似乎要出去,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叫住他。
“王主事,若是我向秋大人借用你一段时间,护送我回京,你可愿意?”
王二闻言,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不瞒赵大小姐,适才我已经派人前去封乐传信,将这两天田荣县的消息送回去,并向大人请示护送大小姐回京,如今只需等大人回复即可。”
张嫣没想到眼前这个手段残忍样貌平平的男人,一开口就能给人以这样一种安定人心的感觉,就算是位居内阁的祖父都从来没有给过她这样的安全感,更不用说那个薄情寡义的前夫君上官礼。
一股酸涩涌上鼻头,眼睛发烫,她已经多少年没遇上这样的人了。
原以为不会有这样的人。
“王主事如此周全,张嫣感激不尽。”张嫣说着,屈身拜谢。
王二赶紧将她扶起,后退一步道:“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王二不过是和秋大人提议,至于他答不答应,如今还未可知,现在说谢为时尚早。”
张嫣嫁给上官礼五年,因无后被休回家,王二也是不小心才听说。
说是不小心听说,不如说是张嫣身边的随从看似无意地透露,如今这样的处境,她知道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身边的人,岂会不配合。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王二没有考虑得如此深远,或许他也已经想到了,但并不介意对方以这样的方式来获得同情。
一个如此从容大气的女子,却被那些世家门阀所嫌弃,就算是对方主动透露的信息,他也无法不为她感到不值,又得知她与张冉自幼没了父母,只有祖父一人带大,但仍凭借一身才气名扬整个大都,更觉得这个女人既强大又令人心疼,自己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县衙小吏,如今遇上她有难事,也只能帮一把算一把。
“张大小姐请先回屋歇着,我还要带人去安王下榻的馆驿查询一番,一有新的消息会立即汇报于你。”
张嫣也想跟着去,但此时外头下着细雨,黑漆漆的,自己一个女子身份这么前去怕是要拖累他们,只得按耐内心,道:“如此,便辛苦王主事。”
“无妨,此乃我的职责,小姐不必过分放在心上。”!
第 137 章 张冉
晚上,苏韵要回苏家,秋梦期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昨晚刚红被翻浪柔情蜜意,今晚就要独守空房,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苏韵无奈道:“都说婚前不能见面,我们不仅见面了,还——”
古代信奉婚前见得多,婚后难相见的风俗,在双方结婚之前,一般不会轻易与对方见面。
但秋梦期和苏韵工作是要时刻一起讨论,晚上分开各自回家还好,怎么可能日日不见呢。
更何况两个现代的灵魂,哪里需要遵循这些古老的礼数。
苏韵倒也不是真的想遵循那些古礼,只是这么黏糊,是不是太过分了。
“别的事我能依着他们,就这事不行。”
苏韵无奈道:“行吧,不依他们,依你。”
秋梦期笑了,道:“那我今晚能不能去你家吃晚饭,好久没见到岳父岳母了,怪想念的。”
想念岳父岳母是假,但舍不得离开老婆是真的,就想黏着她。
苏韵眯了眯眼睛:“倒是学会得寸进尺了。”
没有拒绝,秋梦期觉得有门,赶紧进屋提东西,“我新入手了一台古砚,送给你爹,他一定会喜欢。”
苏韵看着她鲜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坐在马车上等着她出来。
果然要不了一会儿,秋梦期便脚步轻快地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用宣纸包好的东西,想来就是她刚才所说的砚台,弓着腰就钻进马车内,坐到苏韵的身边。
“大福,走吧。”秋梦期冲着外头喊道。
大福哦了一声,马车开始摇晃着动了起来。
苏家大门口,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
苏长平颇有些无奈地扯开眼前这小姑娘的手,后退几l步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不要再跟着我的好,若是被人看到误会了,有损姑娘的清白。”
眼前的少女十六岁上下,天真俏皮,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透着古灵精怪,苏长平退一步,她就上前一步,“既然是误会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只要你答应帮我进纸坊,我就不缠着你,不然你去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苏长平简直无语,他下午去纸坊找娄曲说事,出来的时候见到门口的守门人拦着一个小姑娘,不让她进去,可这小姑娘口口声声要进去做帮工,守门人说工坊已经满员不招人了,她就说满员了也没关系,她不要工钱,进去扫地搞卫生也行。
这一说,守门人更是不让她进去了。
试想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看着就是哪家富家大小姐闲着没事干来体验生活,要进厂子打工,是她伺候别人,还是得别人伺候她,这种人哪里能收。
再说了,什么人都收,万一是外人来偷学技术的,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于是几l人就在门口发生了争执。
守门人都是大老粗,碰上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上力道一下子没控制好,但感觉还没碰上,那小姑娘竟已经倒下了
。
苏长平出来的时候,
,
赶忙上前将她扶起。
守门人见是东家的弟弟,慌忙解释,说并不是他们欺负人,实在是这姑娘难缠,他们也是不小心碰到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讹上了。
苏长平自然知道这些人的难处,毕竟纸坊如今日进斗金,任谁不眼红,想进去做工的人络绎不绝,要是人人都能随便进去,那还得了。
于是也好生劝说,让这小姑娘赶紧回家去吧。
这姑娘似乎也看得出来自己今日是进不了纸坊了,只好暂时退让,噘着嘴离开了。
任苏长平怎么想也想不到,那小姑娘不去纸坊,却偷偷地跟随着他回到了酒坊。
今日诸事不顺易见纠纷,在酒坊门口,苏长平又碰到了自己工坊里闹的一出家庭闹剧。
工坊下边有一名女工狄氏,嫁人数载无子,夫家嫌弃,而这些年她在那个家任劳任怨,上面照顾年迈公婆,下边要照顾小姑子小叔子,可因为生不出孩子的缘故,即使她再怎么讨好,可还是逃避不了被嫌弃的命运。
丈夫新纳了一名小妾,十月怀胎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样一来,狄氏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更加地低入尘埃,不仅要地里忙活,又要照顾公婆,还要照顾小妾和小妾生的儿子,完完全全被这一家子当成奴仆来使唤。
那小妾借着这个儿子,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让丈夫把狄氏给降成妾室,丈夫早就看狄氏不顺眼,于是就这么把小妾扶上位了。
狄氏在这个家如何也待不下去,想要一纸休书让丈夫放她走。
可丈夫一家子怎么可能会同意,狄氏在这个家里可是一头什么都能干的老黄牛,又吃得少,放她走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便宜的奴仆。
于是狄氏从家里跑出来,后来被苏长平碰见到了,觉得她可怜,便把她纳入工坊给了她一份工。
可后来还是被这一家子知道狄氏在酒坊上班的事。
苏长平到了酒坊,正好狄氏的丈夫石大带着小妾前来,要把狄氏要回去,狄氏死活不肯,双方闹成一团。
见到主事的回来,守门人赶紧上前来说明情况,苏长平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人上前去把两拨人拉开。
那石大看出苏长平是这个酒坊的管事人,立即舔着脸上前道:“公子,这妇人是我家童养媳,自三岁入我家门以来,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可都这么多年了,肚皮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得已我这才又借钱另娶了一房,这不,才几l个月就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说这事是不是她没理儿!”
“什么叫没理儿,”
“公子,你看着也是个读书人,肯定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嫁给我却不给我生儿子,就是她的错,我也没跟她计较,让她要么跟我回家,好好伺候我爹娘和孩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当然,我们是愿意她在工坊继续做下去,但挣的银子总得孝顺给家里吧。”
他身后的妾,也是如今已经
上位了尤氏,怀里抱着孩子,轻蔑地看着被拉扯得一头乱发的狄氏,眼里带着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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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石大说话,一旁的尤氏张口就道:“是是是,我们是粗人,我们不懂,可一个女人家嫁人,不就是要为夫家开枝散叶吗,试问公子,若是你娶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妻子,你能认这个命吗。你看看她,连块石头都生不出,难道不应该觉得丢脸吗,若是别人,早该投河了。”
狄氏一听,整张脸血色褪尽。
苏长平见状,“妻子生不出孩子,焉知不是丈夫的问题,岂能把所有问题都甩给一个人担着,况且就算没有孩子又如何,这天底下没有孩子的人多的是,就算生下来养不活养不起的更是比比皆是,看你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把她当成妻子,而是当成了为你做牛做马的仆人!”
尤氏再次插嘴冷笑:“我都生出儿子了,难道还不能说明她那块肚皮不行吗,女人生下来就是要伺候男人传宗接代,她不行,难道还说不得?”
鼻孔翻上天,洋洋自得。
狄氏再也忍不下去,嗖地站起身道:“我生不出孩子,你们石家休了我就是,我是死是活与你们再无干系。”
石大哼了一声,“你自三岁到我家来,不知道吃了我家多少粮食,还有当初把你买回来花了五两银子,那时候的五两银子,可顶现在的二十两,加起来吃的穿的也得五六十两,你若是能还上这些银子,你想去哪儿我便不管你死活。”
狄氏刚来酒坊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去哪里要这五六十两银子,就算是有,也不可能会给这一家子。
她哭道:“我这些年为你们石家做牛做马,请个仆人,就算一年只给一两,近三十年了,也得二三十两了吧,竟有你们这般不要脸的,把人逼迫到这个地步,你们若是真让我死了,我去死就是。”
石大二人怎么舍得让狄氏去死,如今工坊的工人哪个一个月没有一两的工钱,更不用说年底还有奖金,冲着那尤氏使了个眼色,尤氏果然出声道:“你不生孩子,就得认这个命,我们也不要你去死,你把每个月工钱都拿回家,以后这日子还能和和美美过下去,不然你把工坊的位子让给相公,他在这里上工,你回去伺候家里老老小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石大听着尤氏的话,转过头来冲着苏长平道:“公子,你看,我比这妇人有力气,你这酒坊的活儿定然是要能做事的人,选她还不如选我。”
周边围观的人听到这话,都被这夫妻二人的不要脸程度给恶心到了,啧啧出声。
苏长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嘴脸,脸色一沉,道:“我们酒坊招人,是谁就是谁,不是你想进来就进来,想走就走,狄氏在我这里上工,我们工坊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若是你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尽管报官就是,让官府的人派人
要人,如若不然,你敢在我的地盘上为难她,我就有理由跟你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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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也跟着在一旁帮腔,“她在这里做工,又不给银子给我们拿回家,那还做什么工,还不如回家伺候家里算了。”
狄氏一听,想到过去那些没日没夜干活还天天被拳打脚踢的日子,吓得瑟瑟发抖,跪到苏长平的面前苦苦哀求:“大公子,求求您,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我不想回去,让我回到那个家,我不如死了算了。”
看着她这样,苏长平也是于心不忍,答应让狄氏回去,无异于将她推入火坑,如果不答应,石大又是狄氏的丈夫,只要他不下休书,狄氏就永远逃脱不了他的魔掌,这二人天天来工坊前边闹事也是烦心。
可想要他下休书,按照他刚才说的,没有三四十两银子是办不成的。
苏长平不是没有这些银子,但不想就这么便宜了这两个人。
就在这时,打边上突然蹿出一个姑娘,冲着他就道:“公子,这狄氏刚刚打坏了咱们酒坊的一坛子酒,价值一百两,正好她家人在这,何不让她家人帮她赔了。”
苏长平定睛一看,是刚刚在纸坊门口的那少女,竟跟到这里来了。
正想说她两句让她打哪来回哪儿去不要跟着他,但也很快意识到她说的那句话,顿时眼前一亮。
他心里拿定主意,背起手,端起腔调,沉声道:“不说这事我还给忘了,狄氏,之所以我护着你,是因为你打碎了酒坛子,这坛子酒原本是运到京都送给贵人的新酒,价值百两,我本是打算让你在工坊干一辈子的活抵了这些酒钱,可既然你丈夫来了,他不愿意让你继续在我这里做,那你们夫妻二人商量一下,先把这笔款给还上吧。”
说着冲一旁的守门人道:“去把账房叫来,计算一下这酒的价值,报给他们一家子听听,商量着怎么赔款。”
守门人精得很,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应声就往里走。
现场的情形就在一瞬间发生翻转,石大傻眼了:“不不不,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臭娘们,你是怎么打碎酒坛子的,你没有对吧,你快说你没有,是他们故意冤枉你的。”
狄氏被苏长平捡到后,在酒坊上班两个月,哪里还不知道这位主事是何等的品性,就算他真的要指认自己打碎酒坛当真让自己赔钱,她也愿意在酒坊打一辈子的工,只要给她饭吃不赶她走就行。
立即哭道:“酒坛子是我打碎的,我该死,相公,你若是真想让我回去伺候公婆,你就帮我出了这笔银子吧,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你回家。”
石大吓了一大跳,指着狄氏,满脸涨得通红:“你——你们这是联合起来对付我——我要去报官!”
这时候酒坊的账房也正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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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提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是一个打破的酒罐子,听到石大这么一说,道:“你尽管去报官,这个酒坛子是你婆娘打碎的,坊里有四五个人都看到,这张纸上边是我们的出货单,明明白白写了这灌酒的售价,标价一百五十百两,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去了衙门,你也休想逃了这笔款。”
狄氏呜呜地哭道:“这坛子就是我打碎的,相公,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你这个贱人,吃里爬外的贱货,你跟外人一起坑我,家里什么时候有银子,一个钱都拿不出,你居然还有脸给我拿银子!”说着就要上来揍她。
苏长平见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跟前。
石大再怎么横,也不敢得罪工坊的管事,挥出去的拳头就这么僵在半空中,一寸也不敢落下来。
工坊里陆陆续续出来几l个人,个个都是高大威猛太阳穴鼓鼓的汉子,粗大的手臂能抵得了石大的一条大腿,那几l人上来就将石大围住。
“你就是狄氏的丈夫?她打碎了酒坛子浪费一坛子,你替她赔钱吧,没带钱我们就上你家去,家里猪牛羊总有吧,没有猪牛羊总有地把,还有你这儿子,卖去给人牙子,也能值个二三两。”
尤氏一听要拿她的宝贝儿子,顿时尖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强抢孩子吗——走开——走开——我们跟那个贱人没关系,她自己打破的酒坛子她自己赔,与我们何干——”
“现在想着甩开干系?刚刚你丈夫可是说了,三岁入门当了童养媳,白纸黑字地写了婚书了,既然是一家人,她欠的银子自然是你们来帮她还了!”
尤氏赶紧退到丈夫身后,急急道:“相公,快,给她写休书,赶紧把这灾星给摘出去——”
石大看着眼前这几l个胸肌鼓鼓的汉子,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被人下套了,可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啊,心里来气,骂道:“都怪你,明明她一个月已经给了家里八个大钱了,你非得逼着要她把剩下的两个大钱给要回去,不然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尤氏没想到丈夫转头居然指责起自己来了,气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儿子,况且也是你爹娘的主意,你不也是答应了,这会儿见到没着个好的,倒是骂起我来,我辛辛苦苦为你生了儿子,你居然这么对我——你这个天杀的——”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原来狄氏已经给了八成的工钱了,这对不要脸的竟得寸进尺又找到工坊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时间是指指点点,唾弃不已。
石大见到这把火居然烧到自己头上来,知道今日是讨不到好的了,想着脚底抹油直接开溜算了,以后再找狄氏算账。
却不想其中一个汉子挡在他面前道:“想跑,没那么容易,今日没有银子,就不能走!”
石大心中大呼倒霉,但实在无计可施,只得认命道:“我写休书,休了这贱人,她惹的祸跟我们石家没有关系!”
苏长平冷哼一声道:“写和
离书,你什么东西,也配写休书,马上写,现在就去官府备案,不然先拿你儿子开刀,拿去人牙处卖了赔一部分的款!”
众人纷纷附和,尤氏吓得赶紧搂住孩子,冲着石大骂道:“你还不快点写,什么休书什么和离,赶紧把那个贱人摘出去,别让她牵连到了我儿子——”
石大无奈,只得应下来。
很快工坊里就拿出笔墨纸砚,石大不认字,苏长平亲自着墨,落笔写下和离书,让狄氏和石大二人分别按上手印。
再拿去了衙门备案。
这个被石家压迫二十多年的小妇人跪在苏长平面前泣不成声,苏长平将她扶起道:“孩子一事不必强求,这不是你的错,也无需放在心上,你勤劳能干,他不珍惜是他的损失,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倘若想当母亲,外头那么多的孤儿,选一个品性好的来当自己的孩子养就是,不必拘泥于是否自己亲生的,生恩养恩皆是亲恩,这日子有很多活法,选一条最合适自己的。”
一旁少女看着他说这话,眼睛一眨不眨,难得安静。
狄氏感激涕零,一再拜谢。
如此一来,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
众人终于散去,账房则乐呵呵道:“小姑娘,还是你这个办法好,对待石大这种人,就不能讲道理。”
少女被夸,这才回过神来,扬着下巴看着苏长平道:“怎么样,我是不是挺厉害,你说你们这么大个工坊,树大招风,以后闹事的人说不定还有很多,我也不去那什么纸坊了,勉强去你的酒坊做个门客,你看成不。”
苏长平听她诅咒自己酒坊闹事,直接不理会她,转身就进门去了。
少女见状,小跑着就要跟上,却被守门人给拦住了,道:“哎哟小祖宗,这酒坊外人可不能随意入内,你还是别为难我了。”
“什么外人,你刚刚没看到我帮你们解决这么大一个麻烦吗?”
“可你刚刚说要进去,公子也没答应,你还是行行好,放过我吧——”
“你这人怎的脑子这么不开窍,他不答应也没有拒绝,这明显就是默认了。”
“不是这样的,姑娘,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我没有家,我就在这儿等着他——”
……
于是乎,苏长平就被这不知道打哪来的小姑娘给缠上了,第二天下班,人就出现在苏家的门口,就求着她让自己进工坊,纸坊和酒坊,无论如何要进一个。
苏长平哪里想到她居然会跟到家里来,生怕被家人看到误会,想将她赶走,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又不能下狠手,可好言相劝又不起作用,一时间胶着着。
正好就被院里出来的顾氏给看到了。
昨夜女儿没回来,顾氏就来门外盼着,看她什么时候回要开饭,没想到看到自家大侄子在外头和一个小姑娘拉拉扯扯的。
“长平,在做什么呢?”
苏长平吓得赶紧挣开少女的胳膊,转头回道:“大伯娘,是……是一
个朋友,
就说两句话……这就进去了。”
顾氏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女。
少女一听苏长平叫眼前的妇人大伯娘,
眼睛一弯,绕过他上前两步,道了个万福,“张冉见过大伯娘。”
顾氏并不认得她,见她俏皮可爱,又是京都口音,听起来很是亲切,笑眯眯道:“真是个水灵的孩子,既然是长平的朋友,怎么不进家里去。”
苏长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张冉一把抢过话头,“正要进去,大伯娘是在等人吗?”
顾氏笑了笑:“是长平他长姐,说今晚和姑爷回来吃饭,我过来看看到哪儿了。”
张冉亲热上前,靠在顾氏的另一边道:“我陪着大伯娘在这里等长姐。”
苏长平忙道:“你别闹——那是我长姐——”
顾氏看着苏长平别别扭扭的模样,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张冉,只见她穿着打扮皆是不俗,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满脸俏皮,态度更是落落大方,看着应该是哪个世家的大小姐。
再看苏长平,身材颀长个头也蹿了老高,鼻子下面开始冒出青青胡茬,和去年的少年模样有了很大的变化,眼睛一转,道:“既然是你朋友,你长姐便也是冉儿的长姐,便一起等着吧。”
苏长平这下后悔了,刚刚就不该对大伯娘称这丫头是他朋友,现在好了吧,被赖上了。
张冉得逞,躲在顾氏身侧,得意地看着他。
苏长平如今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得劝道:“大伯娘,眼看要下雨了,还是先进屋再说,长姐说回来,定不会太晚。”
顾氏往道路的那一头伸着脖子望了望,点了点头道:“行,先进屋吧。”!
第 138 章 人找到啦
屋内,一大群人坐在一起等着开饭。
见到了苏长平带着所谓的朋友回来,几个小的没什么异样,笑眯眯表示欢迎,倒是方氏和苏二爷对视了一眼。
这一年多以来,苏家人身陷囹圄,起起落落,如今好不容易才翻过身来,眼看又一年过去了,儿L子又大了一岁,这时才发现都还没操心他的终身大事。
如今见到他领了这么个小姑娘回来,自然是想到了那一处去。
前几日还找他商量着喜欢什么人家的姑娘,可他却总说不急。
可才没两天却带了个姑娘回来,怎能不令人惊讶。
张冉进屋就逐个和屋里的各位打了招呼,她嘴巴甜令人讨喜,原本因为苏学林在场而认为营造出来的凝重感也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苏二爷笑眯眯问道:“小姑娘听着口音不是本地人,是从长安来的吧。”
张冉点了点头,“正是——”
正待往下说,下人来报,说是大小姐和准姑爷回来了。
很快厅外传来脚步,张冉这话就断在这儿L了,其他人朝着门口望去,苏长平却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张冉,似乎怕她被打断了不高兴。
但人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并没有什么不快之处。
秋梦期和苏韵并肩而入,她先是向苏学林夫妇行了礼,又问候了一遍大家,这才将砚台送上去。
苏学林见状,道:“每次来都提东西,这砚台也不能当饭吃,拿回去了。”
秋梦期笑了:“这砚台是我托人从扬州带来的,想退也退不了,留我那儿L也只会积灰,宝剑配英雄嘛,这次您先留着把玩,下次不送就是了。”
苏学林无奈,只好接了过来。
这一看,就爱不释手起来,哪里还有刚刚拒之千里的模样。
众人掩口偷笑。
苏韵却见到苏长平旁边还站了位俏生生的小姑娘,眼睛眯了眯,熟悉感随之而来。
张冉见她看着自己,赶忙上前行礼道:“见过长姐。”
苏韵听她叫自己长姐,有些疑惑,却见到众人都在斜眼望着苏长平。
苏长平瞬间百口莫辩,正要说话,苏韵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这小丫头,脱口而出:“——张冉!”
张冉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姐姐怎么认得我?”
一旁的秋梦期也认出眼前的小姑娘,正是张嫣给的那张画像,怪不得觉得熟悉,也是喜出望外,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张冉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两人。
秋梦期道:“张冉啊,你姐姐找得你好苦啊。”
张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家里那个凶巴巴的大姐,一听到秋梦期提起她大姐,顿时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认识我阿姐?”
“你留字离家出走,家里人急得不行,眼下四处动荡,你阿姐心急如焚怕你出事,带着
几个仆人匆忙南下,后来在荆州和沥州的边界处田荣县失去了你的踪迹,她都要疯了,今天中午刚到封乐,我和卿韵刚给她调集了人手,这不,屁股没坐热又重新返回田荣县了。”
张冉闻言,虽然嘴上还倔强着,但眼神里不难看出着急和内疚。
“我又不是不辞而别,留了书也告知了去处,等我玩够了自然会回去。”
“张冉张冉,你是不知道外面有多乱,你这样一个水灵的小姑娘,稍有不慎就被人掳了去,你说你姐姐怎能不担心。”
张冉怎会不知道,她就是被掳走了啊,幸好被一位大侠给救了,她也吓坏了,但好在来到了封乐,封乐这里治安良好,她又不怕了,只要不出封乐就不出事,其他的等她玩够了再说。
更何况,要是回去了,又要被许配给那头肥猪,她才不要。
秋梦期倒也不想再说她什么,毕竟教育孩子这个事,还是得其家长才行,看着张冉听到自家大姐时的那个反应,想来张嫣也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但想到张嫣那边还心急火燎的,冲着大福道:“回去让小宝安排人连夜去田荣县,说张二小姐已经找到了。”
还不等大福应声,下人来报,说王小宝来了,找姑爷和大姑娘。
秋梦期忙叫他进来。
想不到的是,王小宝这次来,居然也是为了张冉的事。
原来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出门后,王小宝拿着临摹好的画像要去四处张贴,出门的时候却碰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师兄,大师兄见他手上的画卷,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上边的小姑娘,正是自己劫持安王杀了张勉那晚顺手带回来的小姑娘。
那日从安王那里出来后,等人醒了,影七便问她家住哪里,要送她回去。
谁知这小姑娘却执着着要去封乐,他没有办法,好人做打底于是把人给打包带了回来,后面就没再管了,没想到她居然是京都张阁老的小孙女。
这才让王小宝去通知秋梦期,说人被他无意中救了,就在封乐,不在田荣县了。
王小宝得了消息,赶紧赶来。
可刚进去,就看到那画上的小姑娘站在跟前,一张嘴惊得张了老大都快吞得下一个大拳头。
随着他一说,众人终于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秋梦期道:“小宝,回去立即安排人,连夜赶去田荣县,把消息带给王三和张大小姐。”
王小宝赶紧应下,转身就回衙门了。
张冉自知理亏,不敢出声,如今双方身份说开,于是重新上前见了礼。
苏学林爷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居然在这偏远的封乐见到昔日同僚的孙女,也是感慨万千,问道:“我们苏家如今已是平民身份,不必如此客气,你祖父如今可好?”
张冉道:“一年比一年老得厉害,尤其是今年,那背都要弓到地上了。”
朝中气象如此,苏学林怎会不知道清流一派活得更艰难,说实在的,自己是头铁上谏一了百了,可剩下的那些人守着这么一个骨子
里烂透的架子,焉不比自己更艰难,他叹了一口气道:“他如今都这般年纪了,你姐姐又已经出嫁,你为何不在家好好侍奉他老人家。”
张冉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懂事,但还是辩解道:“成国公府上下嫌弃阿姐不能生育,上官礼从青楼接了两名侍妾回家,纵容那几个妾室欺负我姐姐,我姐姐便与他和离回了张家,已有半年有余,我们姐妹二人日日侍奉祖父左右,可祖父不知为何,又要将给我许配给那科角将军府的少将军,我不愿意,又没人听我的,反正姐姐在家,我就跑出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是这么一回事,秋梦期问道:“你祖父要将你许配给科角马家的少将军,你既不愿意,为何不与他好好说,让他撤销这门婚礼,而且这事你姐姐既然知道,怎么不阻止?”
张冉不满道:“祖父性子跟头驴一样,他认定了的,谁也说不了他,反正就是个老古板。”
众人一听,有人眼神乱瞟,看向苏学林的方向,但很快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赶紧转移了视线。
说到张阁老古板不通人情,他们家的这位难道不是?
苏学林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这些看似是无意的目光,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道:“你祖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马老将军身为三朝元老,又手握十万大军镇守科角,科角虽然位于西北边陲之地,但那里却鲜有战乱,还远离京都权利中心,嫁给他,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张阁老如今年事已高,这是想在入土之前给孙女找个强大的靠山。
如此说来,也是人之常情。
可张冉却不高兴,“那马安邦长得极丑,还胖,他都二十六了,我才十六岁,而且他家中早有妾室,听说孩子都有了,我不喜欢他,反正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老男人。”
当年阿姐的婚事也是祖父做主的,可找的都是什么人家,成国公府又怎么样,还不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那上官礼虽人模狗样,可却是怎么对待阿姐的,张冉对祖父的眼光一点都不信任。
这话听着任性,但却是她心中真实的想法,原本天真俏皮的少女,谁又会喜欢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她十多岁的男人。
苏学林还想说话,顾氏瞪着他道:“婚姻大事,孩子们有各自的心思,你若强压牛头牛也不会吃草,就说韵儿L吧,若是你真给他找马安邦那样一个人,保不齐她也要跑。”
众人一听,深以为然。
秋梦期忙道:“伯母,韵儿L如今有我了,可不兴再做这样的假设。”
顾氏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就打个比方,也能这么计较的。”
苏卿萱插嘴:“长姐和姐夫如今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可听不得这些话。”
话音刚落,方氏操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要打她,“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什么浓情蜜意,这些词都是去哪里听来的。”
苏卿萱早就抓住了母亲嘴硬心软的性子,嗷的一声躲到苏韵的身后,叫道:“长姐救我——”
苏韵笑着道:
“叫你胡说。”
“█”
张冉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周,最后把目光放在秋梦期身上,道:“秋大人,你是县令,这里你官最大,你能不能劝劝我阿姐,不要让她骂我……”
秋梦期无奈道:“虽然在这里我官最大,可拿主意的可不是我。”
张冉会意,冲着苏韵道:“韵姐姐,你帮我劝劝我阿姐好不好,她可凶了,我也不想跟她回京,封乐这里多好啊,我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
是啊,住一辈子也挺好,她偷偷瞟了一眼苏长平。
苏韵当然想张嫣姐妹留下来,想了想道:“我尽量帮你说话就是,但是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留了封信就这么走了,不说是你长姐,换作我,我也是要生气的。”
“我——我当时也是一时候糊涂——我下次不再这样就是了。”
苏韵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主意。
……
妹妹出事,张嫣想到她落入安王一行的手中,已经是数夜未眠。
王三等人去安王下榻的馆驿,半夜才回来,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当晚循行使者入住,侍卫接管了馆驿,旁的人几乎不能靠近一步,没人得知馆驿里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使团离开馆驿,拉了几辆马车,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不排除掳了人塞在里面。
这个消息无疑更让张嫣崩溃,仅抱有的一丝侥幸心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行的丫鬟看着自家大小姐眼底青黑一片,心疼不已,只能安慰道:“大小姐,二小姐吉人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大小姐还是稍稍眯一会儿L,天很快就亮了,你这么下去身子怎么能挺得住。”
张嫣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象出妹妹被掳走的画面,根本没有办法睡着。
她干脆起身,道:“你去歇着,我在外头坐一会儿L。”
丫鬟无奈,但怎么可能让大小姐一个人出外头去枯坐,打起精神跟在后面。
然而刚打开房门,就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似乎正朝着这边的客栈疾驰。
很快,客栈大门被敲响,外边有人喊道:“请问封乐县王主事住在这里吗?”
张嫣猛然站起身,难道是王三昨晚上送回去的信秋县令收到了,连夜让人回信了?
这会不会太快了!
随着隔壁房间吱呀一声打开,王三出现在门口,衣服半搭在肩膀上,露出精瘦的肩膀,显然也是听到外头的声音刚从床上爬了起来。
只是看到张嫣一脸憔悴地站在不远处,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嘴,冲着她点了一下头,迅速朝客栈门口奔去。
张嫣本不欲跟上,但心里总是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如此半夜送信前来,一定是和妹妹的事有关,于是不
管不顾,也跟在王山的身后朝大门口一路小跑而去。
门口已经打开,前来送信的人正站在柜台处张望,见到王三,忙跑了过来。
“王主事,秋大人让我给您带话。”
王三忙道:“深夜前来,定是要事,快说。”
那人看到王三身后不远处的张嫣,缓了缓,等她走近,这才冲着二人道:“二小姐已经找到了,人现在就在苏姑娘家中,秋大人特意让我给二位带话,让你们安心返回封乐。”
张嫣还没站稳,就听到这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声音急促地从喉咙中冲出来,后半句居然有些失声。
身子因为激动,有些颤抖,竟朝一边倒了下去。
王三见状,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赶忙伸手一把将她扶住,道:“你没听错,张冉没事,秋大人已经找到她了,现在人就在苏姑娘家里。”
那报信的官兵赶忙点头,补充道:“二小姐什么事都没有,毫发无伤,请大小姐放心。”
张嫣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确定的答案,这回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王三,趴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
心里多日来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放了下来,天知道她担惊受怕了多难熬。
王三何时碰触过这样柔软的娇躯,整个人如通电一般身子震了一下,随即僵在原地,手放哪儿L也不是,就这么直愣愣地垂在裤管两侧,动也不敢动。
直到丫鬟跟上来,见到大小姐趴在王主事怀里,赶紧把人给揽过来。
王三怀里一空,一阵失落袭上心头。
他没说什么,默默地后退几步,最后才想起那报信的人还在,忙转过身冲着他道:“我派回去送信的兄弟到衙门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我傍晚出发快马飞驰,想来是和他错过了。”
王三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我让人给你开一间房,先上去休息,等睡饱了再回封乐。”
“是,属下多谢主事体恤。”
信兵走了,张嫣的情绪也终于恢复得差不多,她直起身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参与的泪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一时候失态,让主事见笑了。”
王三摇了摇头:“没事,人之常情,你连日奔波,这两天情绪又大起大落,再不休息身子会受不了,如今已经有了二小姐的消息,便无须再这般牵肠挂肚,先回房休息吧,等养足精神了,我们再回封乐。”
张嫣点了点头,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朝房间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只见客栈大门处,那高瘦的身影远远地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望向自己的方向。
她低下头,转身跨过门槛,很快身后关门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站在门后,一动不动,好半天才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第 139 章 你真香
在苏家吃完晚饭,秋梦期恋恋不舍地道别,自行回衙门。
苏韵出来送她,到门外的时候,突然看着她道:“安王前脚刚走,大师兄后脚就出现在荆州地界,还恰好救了张冉,你说是不是太巧了?”
秋梦期心里咯噔了一下,先前让大师兄去打劫安王,这家伙直接把张勉噶了,但后面顺手再把张冉给救了,这事自己还真不知情,可看着苏韵这个样子,似乎已经有所怀疑。
其实吧这事也不是不能说,先前就是一直拿不准苏韵的态度,说了怕她阻拦,可就这么放着安王走,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这才想着瞒她。
那时心想着安王那个祸害,走了就走了,只要他不再回封乐,这件事也不会露馅,就当过去了。
谁知道居然冒出了个张冉来,如今就算秋梦期想招认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心虚地笑了笑:“大师兄向来神出鬼没,他的私事一大堆,出现在荆州地界也不奇怪。”
苏韵眼神紧紧锁住她的表情,道:“我想也是,说不定其中的私事之一就是去对付安王,你觉得呢?”
秋梦期暗道糟糕,只能暂时先把锅甩给大师兄,脸不红心不跳道:“这事说不准,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大师兄一个江湖人士,怎么会随随便便对一个王爷动手呢,救张冉应该是路过顺手的事。”
苏韵不动声色:“眼下天晚了,等我明日去衙门,亲自去问问大师兄是怎么一个情况。”
“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去就去问,明日亲自跟你说。”
“你急什么,我问跟你问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这事你也掺了一脚?”
秋梦期赶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想就随手帮你问问而已。”
苏韵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救人这事没什么不好,我也没说什么,你做什么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哪有,肯定是你敏感了,我哪有惊弓之鸟。”秋梦期挺了挺胸。
苏韵眯了眯眼睛,突然冲她勾了勾手指头,秋梦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这个动作似乎是让她靠近的意思,顿时心中一喜,挨了过来。
苏韵见她凑近,抬起手轻轻松松一把揪住她的耳朵。
秋梦期顿时懵了,不敢挣扎,口中忙道:“老婆,大家都在院门口,给我留点面子——”
苏韵冷哼了一声,指尖并没有松下来,压低声音逼近她耳边问道:“是不是去抢安王的钱了,拿了多少?还做了什么?那天我进前厅的时候屋里一阵怪味,是不是还杀了人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每个都问到点子上,秋梦期一阵天旋地转,这女人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了啊?
“哎呀老婆疼疼疼,你先放开我,我再细细跟你说。”
苏韵看着院子里面正朝外边探出头来的家人,这才松开手,道:“说吧!”
秋梦期知道瞒不住,只好把之前让大师兄去给自己出气一事竹筒倒黄豆,全交
代了个干干净净,末了又道:“他什么时候救的张冉我确实不知道,安王的银子也没多少,堂堂一个王爷,身上就两千两的银票,外加几片金叶子和银锭子,我分给大师兄一半,自己留了一半,等明日回了衙门,我全都上交给你。”
说着一脸讨好。
“原来张勉死了,”
苏韵听完若有所思,看了眼仍心虚不已的秋梦期,“怎么,你的计划我不配知道?怕我拦着你?”
秋梦期不敢说话,先前苏韵确实表示过暂时不要动安王,以免他回京之后向皇帝胡说八道,让封乐这边的情况变得被动。
苏韵怎会不知道她碎碎念地想说什么,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的格局如今已经打破了,再分析也没有用,影七既然拿了银子又杀了人,还把张冉给带走,但却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他定然是有办法把安王给治得死死的,我想他做的或许不止这些,他如今已经在主动介入这件事里面来了,而且他比你还更有想法。”
秋梦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原以为大师兄这次去就是偷偷拿点银子暗中偷袭完人就离开了,但如今看来,他应该是和安王正面交锋过,并且成功威胁了安王。
“大师兄他想干什么?”
“你大师兄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先是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整个摘星阁,为此几乎殒命,如果没有血海深仇,一般人不会做到这个地步;而伤好后一直留在衙门没走,要么他的心事已了,不想介入江湖纷争,投奔你这个师妹过清静日子,可归隐田园岂不更好?而且这次动手,以他的手段和性子,明明可以要了安王的性命,但最终只杀了张勉,他留着安王是否还有别的用处?”
显然孟元洲这种货色根本不配提上台面。
秋梦期的CPU被一下子被烧干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条思路道:“这么说大师兄还有未了心愿?”
苏韵点了点头,“这个心愿说不定跟着我们有关系,或者是借助我们的力量能更容易达成。”
“……”
“应该说他目标的方向和我们或许是一致的,但想要的东西可能不同。”
“那——他跟着不要紧吧。”秋梦期下意识有些紧张,说来影七是她大师兄,虽然两人对彼此都没什么了解,可她能感觉得到大师兄是个好人,有事求他帮忙他也没拒绝,她不想他离开。
“既然大家方向一致,为何要赶他走,更何况他还救了张冉。”
秋梦期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道:“大师兄好歹也是我娘家人,上次提亲他也出面了,回头咱们的婚礼,他可是要坐上头的。”
“娘家人?是我嫁给你还是你嫁给我?”
“哎哎哎,说错说错,是婆家人。”秋梦期乐了,露出一口白牙,道,“其实我都可以。”
打完岔,问清楚事情,苏韵这才放过她,转而催促道:“行了,快回去吧,这雨越来越密了,晚点要是下大了马车也不好走。”
安王的事没被责怪,秋梦期觉得心里再没什么事瞒着她,
全身轻松得不行,听她赶自己回去,心里很是舍不得。
苏韵看着她那拉丝的眼神,心里也忍不住怦怦直跳,昨夜一幕幕闪过脑海,忍不住有些心悸,但想到父母还在院里等着,自己这一送就送了老半天,只好狠下心来道:“快回去吧,明日我早些去衙门。”
秋梦期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下,忍着不去拉她的手,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晚上睡觉要想着我,我也会想着你……”
苏韵耳朵微红,没说什么,看她转身上了车,冲着她挥了挥手。
……
等苏韵进了院子,众人慌忙移开了眼神,这种欲盖弥彰的表情让她以为自己送人送久了,浅浅地笑了笑,没解释什么,冲着张冉道:“冉儿,你这几日就先和琳儿住一屋,你们一般大,也有话说。”
“琳儿,好好照顾冉儿。”
苏卿琳笑着冲张冉伸出手,张冉赶紧两步移到她旁边,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道:“这几日就叨扰了,希望琳儿不要嫌弃我聒噪。”
“怎会,我还怕你嫌弃我闷呢。”
“不会不会,我阿姐还更闷,我都不嫌弃她,反正只要跟我在一起的人,就不知道什么是闷的。”
苏卿萱一听,也赶紧凑上来,要跟姐姐们一起玩儿。
几个小姑娘说着话又吃吃笑了起来。
苏长平看着那不请自来的小丫头居然受到家里人如此欢迎,还和自己两个妹妹打成了一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站到一边和苏长宁说话。
却没想到张冉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道:“长平哥哥,这下你总可以带我去工坊看看了吧?”
她眼神热切,却一点也不扭捏,乌溜溜的眼睛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感觉不论提出什么要求让人都没有办法拒绝她。
而这一声长平哥哥叫得可顺口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认识了很久似的。
可苏长平不知怎的,倒变得不自在起来,似是为了掩饰,他面无表情道:“我这几日忙,怕是没时间带你去看,况且你想去纸坊,那边不是我在管,也帮不了你。”
一旁的顾氏一直在注意着这两人,听到苏长平这话,恨不得拿棍子敲开他的脑袋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苏韵也笑了,“都是自家人,没有哪个工坊看不得。”
张冉惊讶道:“这些工坊都是苏家的产业吗?”
苏韵点了点头,“算是吧,还有秋大人一起的。”
张冉听了这话,红润的小嘴儿漾出了笑意:“秋大人的还不就是韵姐姐的,大家伙刚刚可都看到了,秋大人被姐姐揪着耳朵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他人听了,都捂着嘴笑。
苏韵这才明白刚刚进门的时候大伙那些眼神是什么意思,意识到自己下次在外头还是得那人点面子才行。
“她那是故意使坏让你们看见我在欺负她。”
众人哦了一声,看着却没人相信她。
苏韵就知道
自己不该解释,随即闭嘴了。
张冉接过话头:“长平哥哥,韵姐姐可说了,这些工坊都能去。”
这下你该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
“你要是着急就让琳儿带你去,反正她也管着香火坊。”
张冉没想到连苏琳这么小的年纪也管起工坊来了,倒也没气馁,道:“香火坊要去,你的酒坊我也要去。”
苏长平无奈,只得点了点头,道:“我若是得空就带你去就是。”
苏韵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年轻人的直球就是这么打的,不像自己和秋梦期之间,上一世加这一世,都耗了多少年了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想起她离去时恋恋不舍的表情,心一软,决定明天起早一些,去衙门见她。
……
次日,苏韵果然早早去了衙门,秋梦期一大早打开房门就见到那张在自己脑海里奔腾了一夜的脸,原本萎靡的眼神瞬间一亮,变得神采飞扬。
“我觉得今天一整天不管做什么都会是高效的。”
苏韵知道她的意思,嗔了她一眼,道:“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到前头点卯。”
“我这不是想你想得都没睡好嘛,这才起晚了,马上就去洗脸。”
等秋梦期匆匆把自己收拾好,胡乱喝了碗粥,就去前头露脸去了。
苏韵早已端坐在她的办公厢房里,正在拿着纸笔规划着什么。
秋梦期挤到她旁边坐下,伸着头看了看她画上的地图,标注的地方正是螺岭村虎门跳,知道她正在想什么,道:“二虎前天就已经出发了,孙叔毫的矿石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抵达。”
虎门跳正是她们规划好的打造兵器的地方,这里靠近出海口,水流量大,方便取水冷却淬火,而且打铁大量采用了水流的动力,先前就请了近百名木匠在那儿修建水车,能在很大程度上提高兵器打造的效率。
而选址定在虎门跳,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里是西江下游分支,虽靠近海口但流的却是淡水,如果再向下几十公里,就是海湾了,海水带有很多杂质,不能拿来冷却淬火,打造出来的兵器在硬度和柔韧性上面都存在很大的缺陷。
要不是苏韵,秋梦期哪里知道这些。
苏韵:“明日我得去一下虎门跳,打铁场建成那么久,第一次批量打造兵器还是得去跟进一下,没有差错的话往后就全按流程走,就不需要操心那么多了。”
秋梦期摸了摸她的手道:“老婆辛苦了,咱们一起去。”
苏韵点了点头,虽然封乐城距离虎门跳不过半天路程,但这次去至少要住两个晚上,有这么个活宝跟着打点,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何乐而不为。
秋梦期见四下无人,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道:“韵韵,你真香。”
以前她们小时候,秋梦期经常这么叫她,从小学到中学,直到后来车祸。
如今她恢复了记忆,嘴上就会时不时这么叫她,有时候夹杂叫老婆,人前就
叫卿韵,
岳父岳母面前叫韵儿,
私底下怎么黏糊怎么来。
苏韵感受着脸颊上边湿漉漉的一闪而过,又听她这么叫着自己,年少时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仿佛两个人坐在一起做作业,体育课到河边闲坐,她也会凑过来,问道:“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好香。”
“你用哪个牌子的沐浴露,真好闻。”
如今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苏韵自行调制的东西,两个人用的是一模一样,可秋梦期还是觉得苏韵身上的味道就是比别人的香。
苏韵伸手将她稍稍推开了一段距离,道:“我跟你用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哪有香不香的。”
秋梦期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一句话,说当你觉得一个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好闻的味道,每次你闻到那种味道的时候都想起某个特别的人,会觉得这个味道就是那个人的专属,那么这就意味着,你已经深深地爱上那个人了。”
苏韵转过头,咬着唇看她,“你想说什么。”
秋梦期难得地红了脸,扭扭捏捏道:“我想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嘛。”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秋梦期觉得嗓子有些发痒,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只是身子靠过来,黏着她,越发亲密。
苏韵嫌热,道:“五月份的天气,你知道自己身上温度有多高吗?”
整一个大火炉!
秋梦期嘿嘿两声,真起身去找蒲扇,这回不敢靠得太近,拉了一个凳子坐在离她半米左右的距离,帮她扇扇风。
见她难得乖巧不耍无赖,苏韵也收起荡漾的心思,想着规划别的事。
却听秋梦期道:“对了,说到招兵买马,但是马匹那边好像进展不太顺利,我们南方的马匹太少了,我倒是有个法子想跟你说说。”
说完将前天上午想着的利用水路去北边运输马匹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苏韵听完,点了点头,“这个法子当然是可行的,在明朝时候,就专门有马船、快船以供送官物,中世纪十字军东征,也是用船只运输马匹,但这对船只的构造水平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个需要和赵蕊那边沟通,但不管怎样,船只建造的技术要进一步加强,这是一定要做的事,万一将来成事,需要派遣船队寻找玉米土豆的高产作物的种子,也是要用到。”
说完又夸了她一句:“你有在动脑筋了。”
秋梦期开心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天跟你一起,被迫动脑。”
苏韵皱了皱眉头,这用的什么成语。
秋梦期才不管那么多,笑盈盈地看着她,加大手中的力度,让人力风扇的风力又加大了些,让老婆能多凉爽几分。!
第 140 章 姐妹相见
下晌,苏韵估摸着张嫣等人差不多要回到了,让王小宝去家里把张冉给接来衙门。
果然王小宝才出去不久,王三就带着张嫣出现在门口了。
张嫣知道妹妹平安,见到二人的时候已丝毫不见焦躁的模样,倒是先盈盈下跪,拜谢二人的救妹之恩。
秋梦期可不敢受她大礼,毕竟人也不是她救的,但为了拉拢眼前这女人,她还在厚着脸皮去和影七通了下气,把这功劳给安在自己的身上,影七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挥了挥手将她赶走了。
如今人家家属行了这么大的礼,她心虚着赶紧上前将人扶起,道:“先前我也不知道这事,一切都是巧合。”
说着将安王来封乐期间造下的孽说了一遍,最后道:“此人到了封乐,指使下边的人散布流言造卿韵的谣,还到处搜罗县内的姑娘要去伺候他们,连男娃都不放过,又暗示我给他议程,林林总总一堆破事,我实在气不过,待他人走后,就安排人去把议程给抢了回来,没想到派去顺手救了冉儿L,他只当是行侠仗义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事,你来的时候没能与你言明,害你白白又跑了荆州一趟,实在是罪过。”
如此一来,议程一事,安王就算没拿到手,一而再再而二地,这帽子也算是扣得牢牢的了。
张嫣听到秋梦期这么说,忙道:“县令嫉恶如仇何罪之有,倒是您派的人行侠仗义却不欲张扬,实乃真君子,还望大人能帮忙引荐,我定要重谢恩人。”
“没有问题,待你们姐妹二人相见,我便带你去见他。”
等待张冉的空隙,二人又说起了安王这厮。
张嫣从秋梦期口中得知苏韵流言一案后,也没再掩饰心中的厌恶道:“司马一族,纵容皇族子弟四处造孽,上管不了国家,下不爱护百姓,气运已经走到尽头了。”
秋梦期见状,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如今这天下乱糟糟的,我只想和卿韵守着封乐,看着百姓安乐富足,便足矣。”
张嫣闻言,却笑了。
“大人何须自谦,如今整个大焱动荡不安,倒是封乐偏居一隅,一派欣欣向荣之相,百姓说到秋大人和苏姑娘,无人不赞叹无人不尊敬,封乐地处东南沿边地带,交通便利商业发达,水利系统越发完善,又有百姓拥护爱戴,大人何不以封乐为根基,振臂一呼,如此更大有作为。”
秋梦期大惊,她还没开始拉拢人,对方倒是反过来煽动她了。
先是转头看了苏韵一眼,随后又把目光转到王二的身上,似乎在询问:你小子是不是和张小姐透露了什么?
王二赶忙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呀。
张嫣见二人互动,道:“嫣虽一介女子,女子所说的话向来不被人看重,然两次见面目睹了大人和苏姑娘的相处方式,也看得出来大人对女子并无丝毫轻视之意,反倒极为尊重,这才斗胆说了这些话。”
“王主事这一路确实什么也没说,只是我既有眼睛,也有耳朵,从京都一路南下,
未到新会和封乐,所见之处处处皆是疮痍,官官相护四处勾结,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天子脚下,皇家贵胄恃强凌弱,一般人家难有出路。反倒在封乐这座沿海小县城,仿佛世外桃源一般,不受外界侵扰,百姓安居乐业,这才萌生出如此大胆想法,若是大人和苏姑娘能将封乐的版图扩大,天下所有土地皆是封乐的疆土,天下所有百姓皆是封乐的百姓,有了大人的庇护,百姓何以再流离失所饿死街边,故而才有此大胆发言,倘若大人觉得张嫣这些话大逆不道,尽管将我退出去斩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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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也是嘴角微翘,眼角带着笑意。
这莫非是事业上的双向奔赴。
张嫣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明眼人,虽然她们上次见面不过才一个时辰不到,她就能看得如此透彻,只能说这女人确实不简单。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拐弯抹角,张大小姐既然觉得封乐能进一步扩大版图,但是你也知道,封乐的百姓能有今日的安居乐业,除了他们自己努力,还需要我们这些人来守护,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做守护这些百姓中的一员?”
张嫣立即双膝跪下,弯腰低头触地,道:“张嫣愿追随两位主公,今后任凭差遣。”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京都才女,终于回来了。
秋苏二人上前,将她扶起,苏韵道:“能得姐姐相助,封乐何愁不强?”
众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二看着眼前的二人,也跟着觉得欢喜,刚刚回来的路上还担心着张嫣见到了妹妹就要把她接回去,心里一时间还有些空落落的,可现在看来,姐妹二人,怕是轻易不会回去了。
如此能常见佳人,心里也有了些许宽慰。
意识到自己居然心生妄念,一时间又酸涩不已。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见人,张冉的声音已经传进来了。
“阿姐——阿姐——”
她虽任性,但也不是全然不明事理的人,之前还怨怼祖父姐姐,但一想到阿姐一路追随南下,吃了那么多苦,昨夜又听苏韵跟她描绘当日见到她阿姐时阿姐是如何担忧憔悴,她心都要碎了,自责不已,今早起来连早餐都吃不下,知道阿姐回到封乐,就迫不及待就来见她。
张嫣这次南下,就是为了这冤家,听到她的声音,一向平淡无痕的脸色也变得激动起来,转身朝门口跑去。
一下子就把冲进来的小人儿L给抱了个满怀。
“阿姐——”
张冉哭了个稀里哗啦,脸糊成了一只小花猫,一个劲儿L地道歉:“都是冉儿L的错,是冉儿L不懂事私自跑出来,让阿姐和祖父担心,阿姐你尽管打我——我这次一定不会躲,一下也不躲——”
张嫣果然伸手锤了锤她的后背,哽咽道:“你就是该打——你都不听说你被安王掳走,阿姐心都要死了——”
张冉鲜有见到姐姐这样事态,越发
觉得自己过分,
,
哭着不住地道歉。
一时间厅内尽是两人呜呜哭声。
直到过了好半天,两人的情绪这才恢复下来。
秋梦期和苏韵商量过后随即安排起两人的住所。
“原封乐城过于狭窄,我们顺着西江往出海口方向对江河两岸加高河堤,开辟了新的城区,其中有一个片住宅区,专门为前来封乐的能人和有识之士所修建,目前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我和卿韵的宅子也在那儿L,王主事也分了一套,明日小宝陪你们姐妹二人过去挑个院子,等建好了就搬进去,将来就算去了别处,也可随时回来住,相当于在封乐也有一个家,等将来张阁老致仕,也可把他接到咱们这个沿海小城来安度晚年。”
引进人才,就不能小家子气,尤其是高端人才,除了高薪留人,还要解决他们的住房问题,建造人才公寓之类,解决他们未来子女的教育问题等等。
这些当初在规划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年初廉租房区域建设好了之后,那几个工程队可一刻也没停下来,马不停蹄地开始投入这些已经布局好的规划中。
因此秋梦期可以好不夸张地说,不管有多少流民进入封乐,她们都能吃得下,毕竟在没有机械帮助下,单靠人力劳作,多少人都不够用。
张冉一听能在这里安家落户,别提有多高兴了,但大姐在这儿L,还轮不到她说话,只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张嫣。
她哪里知道,在她来之前,张嫣已经和县令夫妇已经谈好了条件。
张嫣自打到了封乐,也喜欢上了这个别具一格的地方,最主要是,一切的事物都太新鲜了,各项规划面面俱到,尤其话事人的思想,最为新潮先进。
除去她阁老之女的身份,试想哪个地方能对区区一个女子如此客气,不但奉为上宾,还对妹妹的事情也是尽心尽力,未有一丝怠慢。
人活着图什么,除了荣华富贵,就是出人头地,受人认可,能体现自己的价值,而这些,跟着这两人都能实现。
当然张嫣更看重的,是苏韵的女子身份。
这些年让她所累将她困在深庭后院的,亦是女子身份。
无人打破梏桎和枷锁,她亦不能,只能束手受困。
她曾不甘过,但却又只身一人,没有勇气,也没有那个眼界,跳出来率先冲着这些枷锁发难。
如今既然有人在前,岂不正合她意!
她能看出来,这位秋大人虽然事事出面,可真正拿主意的,却是那位背后的美娇娘,只要前面的领头羊岿然不动,她亦可以坚定不移紧随其后。
也许,仅凭女子的身份,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如此想着,张嫣随即笑道:“大人如此面面俱到,嫣却之不恭,那就笑纳了。”
苏韵这才开口:“房子还没建好之前,嫣姐姐就暂时住在馆驿,冉儿L不想住驿站就去跟琳儿L一起住,等房子修整好了再搬过去。”
张嫣自无不可,颔首应
道:“多谢妹妹如此面面俱到。”
二人尚未起事,
她表明态度的时候能叫一声主公,
如今事情定下来,便改了称呼,也更为贴切亲密。
苏韵笑了笑,“嫣姐姐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奔波,这几日先好好歇着,明日我和大人要去虎门跳,估摸要两日才回来,姐姐若是乏闷,让小宝陪你在城中和附近村落转转,也好对封乐能有进一步了解。”
张嫣点头应下。
“若是想了解更具体的情况,也可找王主事。”
王二赶忙颔首。
“嫣姐姐,你看还有哪些地方没有点到的?”
“妹妹安排得很是周全,不过眼下各地风云四起,京都尤甚,是否要在京都和重要地区设置相关的联络点,以方便获取传送各方面的消息?”
苏韵点了点头,“这个很有必要,早上大人还和我商量着要去北边买马的事情,可惜消息闭塞,如今竟不知北地是匈奴还是鲜卑。”
张嫣道:“如今匈奴已经不复存在,分裂成鲜卑、羌胡、扶余、挹娄,眼下大焱境内纷争不休,北方各部族蠢蠢欲动频频南下,边境百姓日子也不好过,没有了如勋国公和镇国公那样的将帅镇守边关,想来北边防线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
“苏姐姐身居长安,却精通北边之事,实在令人钦佩!”
张嫣苦笑道:“倒还真不是我主动去打听来的,尚未和离之前,上官礼也与人谋划从北边购买马匹之事,他其中的一名相好正是鲜卑商人送来的胡姬,实则是胡人派来与他联络的棋子,我久嫁城王府,他们早已把我当成后宅碌碌的妇人,有些事也没避着我,倒是让我听到了一些消息。”
“上官礼也要反?”秋梦期惊讶问道,“他是自己想上位还是支持哪个皇子?”
“支持六皇子。”张嫣道。
苏韵似有所思,“这个六皇子在咱们南边有石千户柳鄂他们帮忙办事,在京都又有安王和城王府拥护,没有冒出水面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此人看来不容小觑。”
张嫣道:“但最头疼的不是咱们,当属太子。”
苏韵笑道:“枪打出头鸟,他们视太子为劲敌,太子何尝不将他们当成眼中钉,咱们徐徐图之闷声发大财,倒也是个计策。”
“妹妹说的是。”!
第 141 章 虎门跳
次日秋梦期和苏韵便出发去了虎门跳。
负责虎门跳的兵器冶炼是一个叫做左大年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原是和王三一起在封乐城东门守门的班头,为人忠厚老实,和王三搭档近七八年,后来被秋梦期提拔起来负责县里面兵器库的管理,再加上他小时候家里是打铁的,熟悉打铁一应流程,又当过小班头,有一定的管理能力,于是就把他调到虎门跳全面负责兵器打造事宜。
前期打铁场还没建起来的时候,左大年就已经到虎门跳来督建场地,苏韵也来过几次,主要指导水车打造和工房设置,打算后期利用水车的水动力来带动打铁效率。
如今打铁场建造完毕,随着铁矿石陆陆续续进场,铁匠也纷纷就位。
等苏韵和秋梦期到打铁场的时候,众人争摩拳擦掌地等待着她二人下令开炉炼铁。
其实在这之前,打铁场在场地建设期间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演练和试验过多次,各环节都能正常运转,今日来主要是把整个流程走顺。
苏韵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宣布开炉。
随着打铁场的水闸被拉开,磅礴的水流涌入挖好的甬道,冲刷带动着甬道内设置的水车,水轮子转动起来,机关连接到‘机床’上的大铁锤。
咚咚咚——
巨大的摆锤在水车的作用下,用力砸下来,将铁板上黑漆漆的铁矿石一锤一锤地锤碎,变成细碎的粉末。
紧接着,数百个火炉齐齐开火。
呼哧——呼哧——
上百台鼓风机也跟着一开一合呼呼转动起来,匠人们迅速将上一个环节捶打细碎的铁矿粉末放到炼铁炉子里进行烧制。
无需人力畜力,只需一人便可看管二十来个炉子,木炭在持续不断的风力鼓吹下,烧得通红,加上是特制的窑炉,炉子里的温度一下子就冲上了上千度。
要不了多久,铁末变成凝胶状接近液体的状态,被铁匠们用铁钳子夹出来,放到“自动铁锤”下边,一下接一下地锤炼。
桩子不是人,不知疲倦地捶打着。
所有铁匠都被眼前这些半自动化运作场面给震撼到了,穷乡僻壤长大的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说是鬼斧神工都不为过。
鼓风机呼哧地运作,宛如上百头老牛齐齐低吼着,当大锤子齐齐落下,连地面都跟着震颤。
原本要十几天才能打造出的一把绝世好刀,在这里只需一天的功夫就能完成了,更不用说柔韧性无可比拟,锋利和坚硬程度更是登峰造极。
在不知疲倦的大铁锤击打之下,百炼成钢并非一句玩笑话,如此一来,兵器的质量更不愁上不去。
有着数十年打铁经验的老铁匠也只有赞叹的份了。
“此乃天下之最啊,天下再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打出这样的好刀好剑。”
“倘若不是我们这些人亲自参与建设,说是神仙之力我都信!”
“一日能打造数百把刀剑,岂是人力能比得上的!”
“秋大人和苏姑娘当着乃天神下凡,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鬼斧神工,打造出如此震撼的工具。”
“神兵利器加持,所向披靡啊,秋大人这是要护着咱们老百姓走到底啊——”
这些话,有些是实话,有些又带着传奇的色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些富有传奇色彩的传言不断在民间流动着扩散着,秋梦期和苏韵也不解释,她们就是需要这样的效果,让百姓自发的和人为制造的舆论将她们塑造成为拯救苍生的救世主,进而获得更人的支持。
影七也跟着来了,既然是打造兵器,他最有发言权。
果然见过整个震撼的打铁场面后,一向波澜不惊的他眼底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艳,他当然知道这些不是自己那个草包师妹想出来的主意。
秋梦期拿起手边最新打造出炉的一柄弯月大刀,装上近两米的刀杆,锋利的刀刃在日光的照射下反衬出耀眼的寒光,她看着眼底发亮的影七,将手中的大刀一把抛了过去,口中道:“师兄,试刀——”
弯月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影七早已技痒,身形一跃长臂一抬,瞬间长刀在手。
他的身法如烟,三招两式之内就与长刀合为一体,每一次挥动都充满了力量和速度,时而如同狂风暴雨,时而如同一条灵活的蛟龙,凌空翻滚,纵横交错让人眼花缭乱。
秋梦期忍不住赞叹,师兄是使剑高手,没想到耍起大刀来也这么厉害,招招凌厉,若是真上了战场,谁敢与其争锋!
随着一声叱咤,弯刀如电,扫过场边一排碗口粗的木桩子,刀刃所到之处,桩子子直接被削断了半截,乒乒乓乓落在地上。
这是影七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人前舞刀,所有人都被震慑到了,他们惊讶着秋县令和未婚妻不仅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工程,带来的高手更是恐怖如斯,秋大人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县令吗?
却没想到秋梦期见状,瘾也被勾上来,回望了一眼身边的苏韵,见她微微点头,顿时热血上涌,飞快地挑过旁边一把红缨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影七扑了过去。
影七早有觉察,刀杆撑地,身形后仰躲过横面扫来的长枪。刚弓下身子,秋梦期的枪尖又贴着他的头皮削了过来,他矮下身子后退两步,躲过致命一击。
身法灵活而迅猛,每一次躲避都是如行云流水般自如。
秋梦期见状,笑道:“别总顾着躲。”
语毕,攻势也变得更加凌厉,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带着一股狂风暴雨般的威势,再次攻了上去。
红缨枪与弯月大刀交织在一起,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两人的身影如风暴般旋转,每一次攻击都带来一股狂风暴雨般的威势。
不知道过了多少回合,当红缨长枪从天而降朝影七狠狠刺下来的时候,原本站在原地的影七却如鬼魅一般地消失不见,秋梦期刚要回头,却感觉到一个硬邦邦的利器抵住腰间。
秋梦期赶忙举起双
手,将红缨长枪丢在地上,口中喊道“停停停——我输了,不打了不打了——”
“————?”
秋梦期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长枪,挽了个枪花,红缨长枪随即脱手而出,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最后稳稳当当地插在兵器栏上。
只见她哂然一笑,道:“我都输了呢,怎么还喊我?”
乍一看上去,宛如谁人家顽皮的小少年。
左大年等人早就知道自家大人的野心,但也是今日才见识了她的这一番功夫,原先觉得夫人已经如此智慧,闯开一片天地不在话下。
竟没想到大人还能舞枪弄棒,身边又有这么一个厉害的高手!
不愁大事不成啊哈哈哈!
左大年简直是想仰天狂笑。
对于普通的匠人百姓来说,具有如此实力的大人,又不像以前那些官吏那样欺负他们,还让他们有活可以做,而且工薪还如此丰厚,这样的父母官,他们怎能不爱戴!
更巴不得秋大人快些起事,把这乱世给荡平了。
说来谁又不知道大人野心,毕竟搞这么大规模的炼铁厂,说只是单纯打造农具,给外人听还可以,这些铁匠是一个也不信,大家门儿清着呢。
苏韵来的两天,穿梭在打铁场的每个角落,仔细检查着每个环节的运作,左大年带着一众的“工程师”和小组长跟着,遇到问题马上登记进行解决,苏韵对他们提出的问题也细细解答。
跟着两日,这些人受益匪浅,整个思维的运作方式仿佛也跟着上升进入了一个维度,原来这个世界的运作如此之奇妙!
苏韵还告诉这些初级“工程师”匠人们,让他们将这些动力方式理解吃透,做好记录,将来开设工业方面的课程,让这些老师傅去学堂给学子们上课。
单这个事就把所有人惊呆了。
他们都是一群大字不识的木匠铁匠,稍微懂点器械的结构原理,居然也能去给学生上课,这不扯淡吗?
但看到苏韵严肃的表情,他们确信这还真不是开玩笑。
一时间匠人们宛如走在云端上,轻飘飘的都不知身在何处,他们可是身份极其低微的匠人啊,家中孩子因为他们匠人的身份都不能参加科举,可眼前这女人说,他们可以去学堂教书,简直就是做梦一般。
除了打造兵器,打铁场还肩负着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打造农具。
如今天下群雄兵器,招兵买马是少不了,但是兵马吃什么,在没有粮食这个前提,其他的都是空谈。
所以粮食的产量必须跟上去。
苏
韵让三分之一的场地专门打造农具,
,
还有汉时早就研制出来耧车、翻车、扇车和筒车等,进一步改进,批量生产,下一步好进行普及。
此举又让老匠人们心中一暖,穷兵黩武,那就是踩着老百姓的骸骨上位,上了位哪里还记得底下的老百姓。
可眼前这两位不一样,还打造农具进行普及,受益的最终还是老百姓啊。
就因为这些举动,秋梦期和苏韵二人的声望值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
在虎门跳待了三天的时间后,秋苏二人才返回了封乐城。
等到了衙门已经是晚上。
王小宝来报,说隔壁的初宾县许县令来访,原本苏韵交代是昨日就回来了,但打铁场工匠们的学习热情越来越高,攒了很多问题请教她,苏韵也想多待一天看看他们的各环节协调得顺不顺畅,于是多留了一个晚上。
“许县令有说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吗?”秋梦期问道。
“说是想请教治县问题,具体也不好多问,问了小的也答不上话。”
“昨日就来了?一直在衙门等着?”
“先是在衙门等了两个多时辰,见您没回来,就出去街上走了一圈,两个时辰后又继续来衙门等着,一直等到天黑,今日也是如此。”
苏韵道:“怕是来找你取经的。”
“取经?哦哦哦,是觉得咱们县发展好,来考察学习吧,嘿,那可真难得。”
秋梦期傻笑完,转头吩咐王小宝道:“既然他昨日就来了,又等了很久,你去他下榻的馆驿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已经回来了,让他今夜安心休息,明日一大早我在衙门恭候他的到来。”
苏韵看着她,想到上次安王来封乐的那次堂审,也是堂审结束,无论多晚他都还记得吩咐人前去大河村把结果通知给老两口,让他们能尽早安心。
粗中有细,体贴入微。
于是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黏稠。
秋梦期感受到她的目光,怕她误会什么,忙解释道:“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去说一声,也让人今晚睡个安稳觉。”
“我知道,”苏韵说着,朝后堂走去,口中道,“太晚了,我今晚睡衙门。”
秋梦期一听,瞬间热血上涌,赶紧追上去。
去虎门跳三天,那里地方可不像现在这里,到处都有人,她连亲香一下都不行,只能看不能碰,心里直上火。
于是等苏韵迈进屋,还来不及把门关上,那轻盈的身子也跟着闪了进来。
“你不回你房间跟着我干什么。”苏韵明知故问。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一个旋转,下一刻就被抵在了门板上,柔软的腰肢落入一只有力的手掌中,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烫,灼人得很。
随即,滚热的唇压了下来,碾在她湿润的嘴上。
苏韵的心也在那一刹那跳得厉害,她没有矜持,张着嘴含住对方的唇,天知道其实她也在渴盼着。
却不想秋梦期这次的吻一点都不温柔,带着一点点的霸道,还有一点点地着急,横冲直闯地。
当得到苏韵热烈又不失温柔的回应后,这才稍稍放慢了节奏,细细地品味着她饱满的唇瓣。
呼吸纠缠,暧昧蔓延整个屋子。
原本以为只是浅浅温存一下,苏韵觉得差不多的时候,轻轻推了推身前像个火炉一样的秋梦期,想让她“住嘴。”
可谁知这人却调皮得很,不仅不住嘴,还趁她不注意,舌尖调皮又大胆地顶开她的上下贝齿。
再从缝隙中闯入。
苏韵果然身子抖了一下,有些害羞地想向后仰,里边的小鱼儿也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
可身前的秋梦期哪里容许她逃走,将她的背攥得紧紧的,身子挨得更近,嘴上更不知进退,变本加厉地吮住了她来不及后退的小舌头。
“嗯——”苏韵急促又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秋梦期觉得自己整个人因着这一声整个身子变得酥酥麻麻地,差点就要瘫软在地上。
柔软和娇媚的声音,才是杀人的无形的刀啊,她心儿轻颤着,紧紧攥住她的腰肢,大着胆子又再吮了一下。
苏韵终于受不住,感到一阵眩晕,闭上眼睛,伸出的胳膊就这么瘫软地搭在秋梦期的肩膀上,虚虚抱着她的脖子,又将自己送过去了一寸的距离。
那许什么的,早就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第 142 章 扶余马匹
第二日一大早,秋梦期被苏韵催促着起了床。
昨夜本来以为一切水到渠成,谁知道苏韵来例假了,没做成,秋梦期也没介意,洗澡后赖着又去了她房间,搂着老婆的腰心满意足地一觉到天亮。
可惜一大早初宾县的县令许正初要来,她不好陷在温柔乡继续睡懒觉,只得唉声叹气地爬起来去点卯。
果然下边的人来报,说许正初早早就来了,秋梦期也不拿乔,亲自出了衙门外去迎接。
刚走到大堂外,迎面走来一位大约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男子,他身材高瘦,面容英俊,下巴略尖,身上却透着一股书卷气,比较符合现代的审美,但在古代看来,稍微有点弱不禁风,缺少了些许的阳刚之气。
不用说,这便是初宾县的县令许正初。
对方见到里边来人,立即驻足站定,抬眼看着来人,猜测着她的身份。
看着秋梦期和自己一样颜色的官服,立即猜到她的身份,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拱手道:“请问可是秋县令秋大人?”
秋梦期也停下脚步,含笑回礼:“正是在下,想来阁下就是初宾县许县令,久仰大名,前几日出门办事昨晚上才回城,让你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许正初此时脸上尽是谦虚之色:“不敢不敢,是我没有提前呈递拜帖邀约便贸然上门,着实鲁莽了,还望秋县令不要怪罪才是。”
“哪里哪里,咱们进屋里边说。”
许正初跟随她进了厢房,激荡震撼的心情却一直没能压下来。
他是听说封乐县的县令年轻,却不想竟年轻到了这个地步。
许正初不是什么狂妄之人,但少年及第,年纪轻轻就当了县令,原以为已经很了不起,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想到如今封乐如今盛况远扬,不敢小瞧眼前的少年人,言语之间尽显谦卑。
倒是秋梦期好不容易见到一位年龄和职位差不多的同僚,心里难免高兴,并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两人落座,看茶。
许正初这才说明来意,“秋县令初来封乐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却把下辖地区治理得井井有条,我这一路过来,贵县的百姓对你是赞不绝口,个个充满干劲喜笑颜开,不像我初宾县,大家伙儿都交不起税,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简直让人心焦,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找你,请教一些治县的方法,希望能够学习到一些宝贵的经验,好歹让我治下百姓不至于饿着肚子吃不饱饭。”
说完一脸苦涩,治下很多百姓确实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他的税也收不上来,当真是难上加难。
秋梦期能有什么好法子,好法子都是自家老婆想出来的,但昨晚上在被窝里的时候,苏韵也给她说了几个方法,既然许正初是真心前来请教,自然不能让他空手而归。
于是笑道:“许县令过奖了,我这儿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有成效的办法,如今税率越来越高,哪里的百姓都难,只能想办法提高地里产量,
产量高起来了,能留的余粮也能多一些。”
“不瞒秋县令,上次得益于贵县的制盐法,我们是缓了一口气,但我已经得到消息,说上面要把盐田给揽上去,盐农只能给盐铁司做佃农,而且没有听说给补偿方式,这些日子我这一颗心一直悬着都放不下来,万一真是这样,到时候百姓不得造反呐!”
许正初直捂着心口,苦得不行。
若秋梦期没有苏韵帮她谋划,哪有现在这些底气,怕是比他还苦,如今见他这模样,也是同情万分,只能安慰道:“如今形势所逼,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趁着现在政令还没下来,能挣一点算一点吧。”
“就刚刚我说的,提高田地亩产是办法之一,这是我县工匠研究出来的曲辕犁图纸,百姓种田能轻松不少,另外还有耧车、翻车、扇车和筒车的图纸,都一并给你,回头我再给你捎上成品,再派一个匠人过去,回去你让你们县的木匠和铁匠跟他学着,把这些工具打造出来,有了这些工具,百姓种田能轻松不少,家里也能空出人手来去做别的活路。”秋梦期说着,把提前准备好的图纸翻出来,递给他。
老婆说了,造福人类的事不能自私,要一起用,秋梦期也乐得慷慨。
许正初赶紧起身,先谢过,再接过图纸。
脸上激动之色,如何也掩盖不住,连手都是颤抖的。
秋梦期又道:“当然,这些只是辅助的工具,你若想让百姓有钱赚吃饱饭,单单靠种粮食也不够。”
“哦?愿闻其详。”
“还要转变观念,大力发展商业,你如今见到封乐如此热闹繁华,那是因为我们在鼓励百姓经商,并且给了商人很大的便利,只要商业流通起来,大家就有钱赚,而且商业流通你就可以收商税,别小看商税一点两点的没多少,等形成规模,比地里挣的多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可如今朝廷重农抑商,如此形势,岂不是反其道而行之?”
“朝廷重农抑商又如何,你看看那些值钱的东西,包括盐铁茶酒,哪一样不是握在朝廷和士族门阀大土豪的手中?你可曾见他们有过半点低人一等?挣钱的法子都给别人垄断了去,我们下边就步履艰难,若是手里没钱那可是一件事都干不成,修渠道要花钱,修路要花钱,疏通河道修建水利设施哪一点不需要钱,你若是禁锢在规则里面,那指定是一文钱都整不来,更何况这些规则本就是为了约束底层百姓而制定的。”
许正初点点头,觉得在理。
“还有,下辖的那些土地,是不是大部分都在世家乡绅的手中?你想想,这些人不用交税,反倒是穷苦百姓要交税,单单百姓手里那点土地你能收到多少税金?要是百姓手里有更多的土地,交的税也能多一些,你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窘迫了。”
许正初脸一红,赶紧把桌面上的手臂放了下来,自己的官袍袖子还打着补丁,稍微一不注意,就露出来了,那得多尴尬。
“可这些地就是这些地在士绅手中,咱也不能抢着要回来啊
!”
秋梦期只当是没看到他的窘境,回道:“那些士绅门阀,平日里无法无天,总有那么些个手上不干净,挑一两个家里土地多的下手,打土豪打劣绅,能抄一点算一点。”
“这——”
“你要是没种就当我没说。”
许正初咬了咬牙,道:“我回去先看看,得抓到他们的小辫子才行。”
秋梦期点了点头:“当然,抄家这种事能不声张就不声张,否则弄到上面去被皇帝知道了,说不定还跑来跟老百姓抢地!”
许正初愣了一下。
秋梦期把去年抄了王家的几万亩地,本来想分给老百姓,却被皇帝一道圣旨下来,把那些地划成了他皇家私人的了,还让三十两一亩地卖出去,要么是十之取其八地收佃租,如今地没卖出去也租不出去,都长草了。
许正初听到这话,难过地低下头,好半晌才艰涩开口:“百姓都已经如此艰难了,君父居然下到咱们这偏远的地方与民夺利,这——这——”
想骂,却又不敢骂,憋屈得几乎要落泪。
秋梦期没想到这位年轻县令居然这么容易感伤动情,想劝又不知道从哪里劝起,叹了一声,道:“国君如此,更遑论下边的官员和那些皇亲国戚。”
该说的也都说了,再说下去,怕就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秋梦期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拉人入伙,一切都要别人从自身需求出发主动投诚才好,别人若是没这个意愿,她也不乐意去强求,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
许正初也是点到即止,总的来说,这次来封乐,看到了初宾和封乐的天壤之别,让他深受打击的同时,也给他无限的激励。
方法人也给了,农具图纸和工具也送了,连匠人都让自己借一个回去,也算是仁至义尽。
他起身躬腰道谢:“秋县令年轻有为,又如此慷慨,一言一行皆以百姓为先,是我辈楷模,如今能得你指点,正初感激不尽,在此代初宾的百姓感谢大人的大仁大义,待他日真能做出一番成绩来,定会再次登门致谢。”
秋梦期拱手还礼:“不管是初宾的百姓,还是封乐的百姓,皆是天下的百姓,我们既然身处这个位置,自然要想方设法解决百姓之苦难,我又何须你道谢。”
说着又冲着他笑道:“若有需要,封乐县永远向您敞开大门。”
许正初再次红了眼眶,一再拜别。
等人走后,秋梦期这才回了厢房,苏韵正在里面提笔写字。
见她进来,问道:“人送走了?”
“嗯,这人看着女里女气的,动不动就哭鼻子。”
苏韵抿着嘴笑了:“这种人容易共情,放在一线位置,能造福百姓,但也会比较苦,眼下百姓过得不好,他又容易怜悯别人,注定是要操碎心。”
秋梦期叹了口气道:“司马家真是愧对这些好官清官啊。”
两人感慨了一会儿,苏韵才道:“这几日去了虎门跳,都没有回家,待会儿要回去
一趟。”
秋梦期一听,
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现在是县太爷,
这会儿是上班时间,不能到处乱跑。”
秋梦期噘着嘴,表示不满。
苏韵这才轻笑了声,“晚点我去城东学院看看我爹,你如果需要巡视城南区,可以跟我一起。”
秋梦期瞬间就来劲,“要去要去,学院建成这么久就没去过几次,要去看看。”
苏韵勾了勾唇,继续低头写字。
秋梦期也没闲着,想起先前张嫣说的,要在京都和其他地方安插眼线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
于是让王小宝把六子三人叫来。
她背着手,看着眼前的这四人,其中变化最大的是王小宝和细狗,当初这四人在娄曲家隔壁,受雇于孔家人监视丽娘母女,初次见面,王小宝一脸麻子不忍直视,六子三人也是一副混混样,眼神闪烁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
但眼前这四人,一字排开,身姿挺拔,虽然清一色都是瘦子,但脸上精气神都不错,至少眼神清明,看过去的时候不躲不闪。
“王小宝,你今年多大了?”
“回主子,小的十九。”
“你们仨呢?”
六子:“小的十八。”
瘦猴:“小的二十一。”
细狗:“小的十六。”
“都是正值好年纪的大好儿郎,你们跟了我也快一年了吧,自己说说看,我对你够不够好。”
王小宝笑道:“主子和姑娘对我们自然是没话说,我们四人的如今能活出个人样来,全靠二位主子提携。”
瘦猴:“往后我们的命就是主子的,主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秋梦期笑了,道:“我要你们的命做什么,我和卿韵只想要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受到尊重,如果你们也是这么想,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只要目标一致,我们的步调就一样,那大家就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不,我们不要和主子做战友,我们只要跟着主子就行。”几人立即冲动打断了她的话。
对细狗等人来说,他们不需要动脑子,只需要听话照做就好,大人和姑娘心里有抱负,她们的方向一定是对的,他们几个不需要多聪明,只需要按照大人说的话去做,就够了。
回想当年在街上当小混混做乞丐,虽然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却依然被众人嫌弃,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只有大人不嫌弃他们,将他们带在身边,教他们做人做事,他们才知道,原来被人正眼看待是这个样子。
尤其瘦猴细狗,亲身经历了濛山那场战役,他们二人作为暗哨率先潜入土匪窝的内部,为后续攻进山寨提供了那么多的线索,下山回来后,大人和姑娘召开了表彰会,让他二人上台表扬了他们一顿,还发了丰厚的赏银。
幸存者们看着他们的眼神,是无限的感激,笑中带泪。
那是他们第一次站在人前,被那么多双眼
睛看着,这些双眼睛里面没有鄙夷没有不屑,只有钦佩和鼓舞,对细狗来说,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振奋,他发誓要永远跟着大人,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才不负来人间走的这一趟。
秋梦期自己也没想到,当初因为手头缺人手,顺手收的这几名小弟,竟兑变成这样的铮铮铁骨。
一旁的苏韵停下笔来,笑了笑,“什么身份不重要,我们现在要做的这件大事,确实需要你们这样的有志之士,不过,咱们这样年少有为的有志之士怎么能叫做瘦猴和细狗呢,万一将来功成名就,人家岂不得叫咱们细狗将军?”
几个大小伙子听了,纷纷挠头笑了。
六子道:“姑娘,不然您给哥几个换几个好听的名字呗。”
秋梦期也来兴趣了,道:“确实该换了,平时我们自己人叫着还行,出外头哪能还这么叫,小宝就不用换了,你们三,得换换,不然以后大家说起我手下能人的时候,却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字,这哪儿行。”
细狗和瘦猴也是一脸期盼地看着苏韵。
苏韵问道:“除了小宝家里有个祖母和妹妹,你们三个都是孤儿,可还记得自己姓氏?”
三人齐齐摇头,只有瘦猴道:“我少时被一个姓尹的老乞丐救过性命养过一段时间,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我愿意随他姓,求姑娘再给我赐个名。”
苏韵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赞许,沉吟一下,道:“瘦猴姓尹,六子和细狗无姓氏,秋家子嗣单薄,便随大人姓,你们可愿意?”
秋梦期也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六子和细狗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欣然跪受了她赐的姓。
“既然你们都是跟着大人的,那便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为名,再结合先前你们的绰号,瘦猴你就叫尹西侯吧,六子则叫秋南禄,细狗最小,就叫秋北玺,至于小宝,你名字已定,便不再变动了,这个东,私下知道是你便行。”
几人得了新的名字,大喜过望,再次下跪冲着二人磕头道:“多谢两位主子赐名,我们东南西北四人定誓死追随两位主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秋梦期将几人扶起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你们自小没了亲人,无人管教,好在中间迷途知返,如今已经走上正道,往后我和卿韵还有更多的地方要依仗你们,希望你们还能一如既往地,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咱们的未来的大业添砖加瓦吧,知道吗?”
“是,一切都听主子的。”
正说着,外面来报,说张嫣来了。
趁着秋梦期和苏韵在虎门跳这几天,张嫣这几日跟着王小宝在城内外走了几圈,还下到一些县份私访,她对封乐的情况总算是摸了一遍,再对比先前走过那些县份,内心感慨万千。
原以为秋苏二人能在封乐站稳脚跟,有一定的治理才能,但或许运气占大成分,可如今看来,恰恰反过来了,运气没多少,真材实料却是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
不过单凭秋大人那样的眼光,是做不出这
样的布局,这位县令的未婚妻,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目前看着其态度,似乎也是在尽力地将未婚妻往前台推。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社会不公,女子无治理国家的权利,只能依附于男人,秋大人这才不得不自己站到前头当个吉祥物,好在县里衙门上下,都已经形成了统一观念——遇事不决,可问苏姑娘。
不难看出,假以时日,这天下一旦被她二人给拿下了,天下格局必定会跟着发生巨大的变化,单是女子权益这一块,或许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想到这里,张嫣心里一阵激昂。
见她进了屋,秋梦期笑道:“正给小宝他们取名字呢,你就来了,正好给参考参考是否妥当。”
说着将这三人的新名字说了一遍。
张嫣一听笑了:“想来应该是韵妹妹取的名字,自是极好的,这跟着他们以前的名字沾着边但又拔高了不少,听着就知道不俗。”
秋梦期听到媳妇被夸,眉眼弯弯也笑了:“看来我这草包的名头是传得越来越远了,都知道我没这水平。”
“大人若是草包,这天下怕是都是一片青青草原了。”张嫣也忍不住打趣。
几人这才言归正传,秋梦期道:“前几天忙着,先前说要在京都安插眼线设置联络中心的事还没着手,现在正好可以规划了。”
张嫣见自己的意见二人听进去,心里也颇为高兴,道:“京都虽是天子脚下,但多的是鱼龙混杂之地,妓馆酒楼赌坊一个挨着一个,官员和世家公子这些人也常混迹其中,最容易打探消息,若是去到京都,可从这几处地方入手。”
一旁的尹西侯(瘦猴)一听,突然上前,躬身道:“两位主子、张姑娘,西侯愿意前往京都着手此事。”
众人皆是一愣,似乎都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请缨。
秋梦期问道:“西侯,你在封乐可是开了一家烧烤店,你真舍得丢下这生意不要了呀?”
尹西侯(瘦猴)笑笑:“这烧烤摊当初还是大人给的银子办起来的,这几个月来挣的银子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但试想京都那边那么多人,而且都是有钱人,倘若在那里办摊子,挣银子岂不是数倍之多?还还能帮主子打探消息,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况且我如今快二十二岁了,却一直困在封乐从来没有往外面去过,想到主子刚才说的大业,忍不住胸中澎湃不已,也想趁着现在还年轻,去外头看看,若是将来真的有朝一日主子能打到京都,西侯就在京都等着你们!”
秋梦期简直想拍着桌子大喊了不得,“原来改个名字有这么大的威力,早知道我早给你们改了,不过西侯,你可想好了,咱们在那边可是毫无根基,到了那边我可就护不住你了。”
尹西侯(瘦猴)摇了摇头:“我不能一直活在大人的羽翼之下,也该我为大人奉献一点微薄之力。”
张嫣见状,笑道:“京都那边我还有几位老友,若是有事,尽可去找他们帮忙,不至于孤立无援,回头我
给祖父修书一封,若真有事,他老人家也能帮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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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道:“这一打点起来,咱也算是有些许的人脉。”
尹西侯(瘦猴)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收拾行囊,即刻赶往京都。”
张嫣却道:“不急。”
说着转向秋梦期和苏韵道:“先前大人说过要北上购买马匹通过海运运往封乐,却苦于找不到上家,正巧我这儿刚好有一位。”
秋梦期顿时提起了兴趣,苏韵也放下手中的笔,坐到她身边。
张嫣道:“成国公府中,胡商送给上官礼的那名胡姬,原是扶余部落的女子,后被其父送到鲜卑,再经转手被送到上官礼的手上,但她有一位青梅竹马,是扶余其中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儿子叫哈努,此人家中饲养数万匹马,大人若想和哈努做马匹生意,或许可以从这位胡姬身上下手。”
秋梦期:“看来哈努对这位胡姬一往情深,不然仅凭胡姬一人怎能和他搭上关系?”
“情深是一回事,但利益才是迫使人行动的最大动力,如今鲜卑坐大,一直压迫东边的羌胡、扶余和挹娄,这三个部落处境十分憋屈,而且鲜卑不允许这三个部落和大焱贸易往来,扶余的牛羊马也销不出去,更没有办法从大焱方获得茶叶丝绸,早已心存不满,倘若以胡姬为踏板与扶余搭上线,至少马匹我们就不用愁了。”
听张嫣这么一说,秋梦期眼前一亮,道:“如此,必须拉拢胡姬。”
张嫣道:“我在成国公府的时候,和那位胡姬虽然较少往来,但那日我离开当晚,她前来我的院里,满眼凄楚,只道若是也能跟我一样被放出府就好了,可她一个胡人,比我还不自由,哪能想走就走。”
苏韵这时候出声道:“胡姬既是胡商送给上官礼的,他们的手段上不了台面,咱们想得到胡姬,也无需走正面的路子,既然她想离开国公府,只需给她传个信儿,让她制造出府的机会,到那鱼龙混杂之地,届时我们的人再悄悄带走她藏匿起来,送到王伽那儿,与那些流放的犯人一起送到岭南,如此这事便能解决。”
思路一出来,大家心里瞬间就有数,于是开始着手安排,商量着将胡姬救出的具体细节,而这件事具体的执行者,当属尹西侯了。!
第 143 章 是禾不是何
商量完这些,已是下晌。
想到胡姬的计划一旦成功,就要着手马船运马,原本苏韵说要去城南书院,后面又决定先去门头船坊走一趟。
秋梦期自然是要跟随。
张嫣则留下来具体和尹西候(瘦猴)细说京都布置和胡姬一事的细节,没有跟着去。
到了船坞,远远望去就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工人们像一只只蚂蚁穿梭在船体和场地之间,有的人在打磨船板,有的人在镶上金属配件,是的,大量的铜铁器被运用到船体的打造当中,与几日前在虎门跳打铁场比起来,忙碌程度有过之无不及,场面更是不容小觑。
巨大的“起重机”在厂房上方运转,将重物准确地吊放到指定位置。
这些“起重机”充分利用了现代的杠杆原理和滑轮设计构造而成,一根根吊杆在绳索的牵引之下穿梭于船坞之间,将材料运送到各个工作区域。
整个船坊充满了机械的嘈杂声和工人的呼喊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船坞里,几艘巨大的船只正在逐渐成型。船体高耸达数十丈之高,船板光滑如镜,船旗迎风猎猎飘扬,宏伟场面的令人叹为观止,乍一望去,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岛屿在海上漂浮。
如今衙门已经接管了整个县份的税收工作,赵蕊目前就全身心投入到船坊中和家里的产业里面。
船坞里停泊着四五艘已经成型的大船,还有三四十艘中小船,只等着交货下水。
两人到的时候,赵蕊没在工地上。
赵蕊手下的工头见到县令和夫人过来,赶紧上前迎接,别人不知道,他当然知道船坊有三成股是眼前这两人的。
而且一年多以前,他们哪里能建得了如此的巨型海船,全赖这位苏姑娘的指导,打造了巨大的“起重机”,帮他们解决和改进了船舶的抗沉性和稳定性等不少问题,这才有了眼前这样一幅壮观的景象。
有了这些技术加持,别人用一两年才能建造一艘大福船,他们门头船坊七八个月就能下水了。
工头看着苏韵,仿佛瞻仰神祇一般,难以遮掩内心的激动。
苏韵让工头带着两人到船坞周边去走了一遍,又问了当前的造船进度。
几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有两人正打马靠近,远远望去,前头的那位正是赵蕊。
赵蕊也见到苏韵二人,赶紧策马靠近,从马上下来后,上前冲着二人行礼,“大人,苏姑娘,今日怎么得空到船坊来了?”
“来看看进度,还要安排打造一批马船。”
“马船?”
“就是专门用来运马的快船。”苏韵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已经准备好的手稿道,“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每艘马船载一纲,大约要三十艘。”
每百匹为一纲,一艘船能运一百匹马。
这些马船不是一次性使用,将来出海其他国家贸易往来,稍微改造即可用上,因此数目方面并不受局限。
赵蕊接过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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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居然是上下两层的设计,不禁有些吃惊。
但她不是头一次拿到苏韵的船舶手稿,当然知道这样设计的可行性,点头应道:“是,我立即安排匠人们分析画稿。”
“因为是两层,船身也没有很宽,所以平衡性方面或许会存在些偏差,我也不是什么都会,一时间也没办法计算出确切的尺寸,你让他们先研究,打造出一个样船出来再进行调整,匠人中有不少聪明人,应该问题不大,这事不能拖——”
话未说完,原本后面的那匹马也姗姗跟上,行至她们身边。
戴燕扭扭捏捏地下马,叫了一声大人和韵姐姐。
她其实大老远就看到秋梦期和苏韵二人,但小心思作祟,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和赵蕊在一起,但这里开阔得很,避也无处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秋梦期早就见到她了,笑道:“贤妹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想见到我吗?”
戴燕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先前她和赵蕊那趟子事,就是因为她才惹起的,按理说出了那种事,自己和赵蕊那女人就该老死不相往来算了,没想到却被这人碰到她们在一起,这才有些别扭,生怕秋梦期看出些什么来。
见戴燕没理她,秋梦期又道:“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们俩了,最近也没去找我。”
戴燕哼了一声,“找你干什么,找你喝毒药吗?”
秋梦期闻言,也知道那件事自己有所亏欠,讪讪道:“哪能啊,现在衙门里清理过一遍了,没人敢投毒,对了,叔父最近可好?”
“好不好你不知道吗,他天天在玻璃厂不着家,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人了。”
家里没人,她也懒得在家待着,就跑出来了,表姐忙,没空理她,她只能去找赵竹,可赵竹也忙,天天围着珍珠转,还搞什么珍珠面膜,更没时间理会她。
仿佛整个世界大家都在忙,就只有她戴燕一个人闲得慌。
于是便赖上赵蕊。
赵蕊也没闲到哪儿去,她甚至比赵竹还忙。
可戴燕不管,反正赵蕊拿她没辙,对她也算是有求必应,她才不管她忙不忙,谁叫她亏欠了她。
不仅赵蕊拿戴燕没办法,秋梦期也是被她连连怼得都说不出话来,摸了摸鼻子退到一边,决定暂时不招惹这个小恶魔。
倒是苏韵记得当初发生流言案的时候,戴燕带着村民为了维护她的名义还跟别人打起来,因为这事对她一直心存感激,见到另外两人都拿她没辙,随即笑道:“燕儿若是觉得在家无聊,淑娘新开了一家奶茶馆,平日我堂妹琳儿,还有京都新来的冉儿妹妹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去那儿坐坐,时下新鲜得很,你若是想结交新的朋友,我让冉儿来找你玩。”
戴燕眼下心里只想着赵蕊这个老女人,别的小姑娘啥的都不感兴趣,但又不好驳了苏韵的面子,于是道:“行吧,我想去的时候再过去,今天乏得很,不想折腾了。”
苏韵笑了笑,“不着急,琳儿白天也是有事要忙活,等燕儿
有空再说。”
秋梦期还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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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自觉地乖乖地闭上嘴巴。
苏韵转头冲着赵蕊道:“马船的事,你多上点心。”
说着就带着秋梦期离开了。
赵蕊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直到背后传来小恶魔的声音,“喂,她们都走远了,你还看着,你是块石头啊。”
赵蕊没回应她什么,拿着图纸打开看了看,这才朝着船坞办公的地方走去。
戴燕见她这架势,知道她又开始忙活起来,不高兴地追上来道:“说好的今天要陪我一天,现在不过半日,你就食言了,你说话到底算不算话!”
赵蕊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道:“我这般无趣,就算我陪着你我也不说话,你还不如自己逛着更自在,也好过带了块臭石头。”
戴燕见她这样,瞬间就冷下脸来。
赵蕊见状,叹了口气,走过来,伸手要去碰她的额头,却被戴燕一闪而过。
她只得耐着性子道:“你不舒服就在家里好好待着,东跑西跑的做什么,船坞这里太阳又大,还不得更难受?”
戴燕赖上赵蕊,找的就是这些不舒服之类的小借口,来的时候确实没毛病,可这会儿整个人却挺难受,不知道真的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
她有些赌气道:“难受也是我难受,跟你没关系。”
赵蕊是家里的老大,父母在她年少的时候出海就再也没回来了,她少时就带着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见到戴燕这个样子,闭着眼睛就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全因那件事,所以大部分时候都迁就着她。
只是近日她也忙,家里又出了点事,根本就没休息够,加上戴燕这几天来不停歇地闹着她,来回哄了她几次,但都不奏效。
于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既然你不愿意我管着,也不想听我的话,那便随你,我手头还有事,便不再同你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工匠的办事点走去。
戴燕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瞬间委屈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往地上一蹲,趴在膝盖上,泪水涌了出来。
……
从船坊出来的秋梦期和苏韵二人直接去了城南书院。
城南书院处在原南城旧四巷推倒后重建的廉租房新区地段,也是那一带最大的学院,苏学林目前就在这里任教。
城南书院分为两个分部,一边是启蒙区,供附近街区的小孩子认字启蒙的地方。
另外一边是进阶区,像赵铭、苏长宁、苏长越、禾璟焕这些有基础的孩子在这里进阶。
到的时候苏学林刚好结束一节课的内容,见到两人过来,先是上前冲着秋梦期行礼,最后才转头看着女儿道:“今日过来是找为父,还是找赵院长说学堂的事?”
苏韵道:“学堂如今已经进入正常教学阶段,没什么好过问的,自有衙门礼房的
人跟进教学情况,这几日出门办事没有回家,刚好顺路经过书院,就进来看看父亲。”
苏学林对自己这个实干家女儿是相当满意,当然,要是不总和姓秋的小子形影不离就更好了。
如今听说她专程来看自己,笑得合不拢嘴。
苏韵见到父亲手上的一沓卷子,问道:“是赵铭他们几个的文章?”
苏学林点了点头:“刚好把这几个孩子的功课收上来了,有几个还是写得不错。”
苏韵难得见父亲夸人,眨了眨眼,饶有兴趣道:“那我倒要看看让爹爹赞不绝口的都是谁。”
苏学林将卷子递过来,口中唠叨着“……刘奇的还可以,中规中矩,张铭的就不错……”
苏韵顺着父亲的话拿过卷子,翻了翻,没想到一个名字就这么跳入她的眼帘。
只见第二张卷子上面,上头赫然写着三个字——禾璟焕!
她不禁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秋梦期。
秋梦期显然也看到了卷子上焕儿的名字,不禁有些讶然。
当初第一次见到焕儿,她说自己叫he璟焕,可那时候她下意识地以为是人可何的“何”。
禾姓不是什么大姓,还恰巧在岭南出现,不能不说有点巧。
“我记得焕儿不是才九岁吗,应该和萱儿她们在一起才对,怎么卷子和长宁他们放在一块了。”
苏学林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以为她看上了禾璟焕的卷子,笑道:“别看这孩子年纪小小,读过的书却不比长宁少,才思敏捷,写文章也能引经据典,还能结合时事从百姓疾苦出发,一点也不比赵铭和二郎他们差,我和其他几位夫子对她进行单独考核,最后决定把她调到甲班来了。”
苏韵闻言,这才敛下心神,仔细了一遍这份倍受苏学林欣赏的卷子。
念完之后,也不禁赞叹:“文笔有些稚嫩,但思维却很大胆,真想不到,这居然是焕儿那孩子写出来的文章。”
苏学林也捋了捋胡子,道:“如此眼界,不是一般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可这孩子还当真是在贫民窟长大的,若是可以,我倒想会会她的母亲。”
说起这个乔三娘,苏韵当然是有印象的,第一次见焕儿就是她生病的时候,苏韵给她用凉水擦过身子降温。
春节时,乔三娘也曾带着焕儿来衙门给秋梦期送过东西,那女人温婉坚韧,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颇有几分姿色,依稀能看出七八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但却沉默寡言,如今在纸坊里面帮忙做事,也是任劳任怨,却从来没听到她提起过丈夫是谁。
这样的女人既能教出焕儿这样聪慧又懂礼貌的孩子,想来也是深藏不露。
低调如斯,莫非真的有隐情。
还是只是个巧合?
苏韵心里想着,并没有那么快下结论。
眼睛一瞟,看到隔壁桌子上另外一个班级的卷子,最上面的那一张,名字很熟悉,仔细一看,居然是她那好堂妹苏卿萱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和焕儿写的那一张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法比。
不禁笑道:“看得出来萱儿写这张卷子极不情愿。”!
第 144 章 小家也要顾^ω^
五月份中旬,盐田将要被朝廷强势征收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沥州,盐农东奔西走,无地哭诉。加上各地动乱的消息不断扩散,四下暗流涌动,百姓惶惶不安,各种恐慌和反抗的情绪在民众中间悄悄蔓延。
人们在私底下悄悄集聚,小声议论着。
“你们说,到时候盐使下来收田,秋大人会不会拦着?”
“那是皇帝派下来的人,秋大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吧,若是拦着了,那就是造反了啊——”
“嘘,我觉得大人怕是要反!”
“别瞎说,被皇帝的爪牙听到了,秋大人就遭殃了。”
“哎呀我偷偷跟你们说吧,我那侄子早在三个多月前就已经加入秋大人手下的队伍了,大人那儿至少攒了几千上万将士了!”
“巧了,我大伯也是去了虎门跳,说是去打造农具建造水车,其实是去冶铁锻造兵器,都去了两个月了。”
“嘶——原来大人真的有在做准备啊……”
“难道不该吗,大人要是不反,我都要去求他反了,你不想想,大人来之前,咱老百姓过的是啥日子,眼下皇帝昏庸无能不把咱们老百姓当人,要是没有大人,咱封乐县怕是要饿死一半人。”
“对啊,我听说荆州北边有个县,又是闹饥荒又是闹瘟疫的,三天死了几千人,贼老天,多惨呐——”
“眼下不死人才不正常呢,也就咱封乐还能丰衣足食一日三餐。”
……
五月十七,正忙着布置新家婚房的秋梦期收到了来自京都的任命书,被宣告升任新会郡太守,兼任封乐县县令。
受了命谢了恩,秋梦期命人打赏了送信的官差,再问道:“请问差使,原新会郡守的李泰大人往何处去了?”
那差使摩挲着袖子里的银子,笑眯眯道:“李泰大人如今已经升任沥州刺史,昨日敕书已送达新会,想来李大人不日将赶往沥州上任。”
秋梦期听说李泰升任刺史,心里也忍不住替他高兴。
若是以往太平天下,除掉头上甘德寿那座大山,李泰这次上任可谓是春风得意,只是如今的状况,职位越高担子越重风险尤甚,尤其这种地方的一把手,上要对皇帝有所交代,下又要对百姓负责,如今皇帝贪婪,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李泰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官员,势必会步履艰难。
但对秋梦期来说就不一样,她的官职越大,权力越大,影响范围就越广,就越方便她行事。
然而与喜讯一起传来的,还有皇帝让新会郡新郡守筹集一百万两赈灾钱款圣旨,圣旨上说,这笔钱款将用于驰援中原地区受洪水灾害侵袭的豫州。
秋梦期一听,直接就不淡定了。
这是给她升官,还是打着升官的旗号实则是卖官给她?
一百万买个太守的职位,这未免也太贵了吧。
后面跟着跪了一地迎接圣旨一众封乐官吏也忍不住面面相觑,这种事情当真是闻所未闻,让一名新晋太
守筹集一百万两银子,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新会郡治下盆允、新夷、封乐、封平、义宁、始康、初宾、化招八个县,
除开封乐这两年财政明显起来以外,其他七个县一年税收平均不到三万两银子,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万两,这皇帝倒好,一来就叫筹集一百万两的赈灾款,合着税收是另外一层,赈灾款又是另外一层,这叫百姓怎么活!
秋梦期怒火上头直接起身,一把夺过那张让她筹款赈灾的圣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果真是黄布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那差使收了秋梦期的银子,也不好呵斥她,只得轻声提醒:“秋郡守,这事小的算是已经带到了,就当您已经领旨了……”
秋梦期呵了一声,道:“说得好像我能抗旨一样,我若是抗旨,你待如何?”
那差使简直要哭出声,嘤嘤道:“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跑腿的了。”
秋梦期知道跟他计较也没用,挥手让他走。
那差使如得大赦,忙不迭就退下了,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一群同僚这才围上来,伸长着脖子围着那块黄布看,个个脸上皆是义愤填膺。
“大人,这狗皇帝简直忒不要脸了,哪有让小小一个郡筹集上百万两赈灾款,别说豫州和徐州,就咱们沥州百姓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银子去驰援他们,扬州那些富庶之地,富商名流遍地,怎不去找他们要钱,偏来咱们这个穷乡僻壤的沿海郡县搜刮民脂民膏!”
张嫣道:“必定是上次安王回去后,跟上面那位说了些封乐的情况,皇帝就当真以为这边银子遍地,一边施恩放官让大人感恩戴德,另一边再伸手要钱,无非是想借着大人的手,再盘剥一次百姓。”
事实是,安王被影七威胁,让他无论如何要保李泰和秋梦期上位,他无计可施,只得出了个馊主意,说封乐百姓如何富裕,皇帝在其暗示之下萌生了给秋梦期升官拿钱的念头,如此一来,安王对影七能有交代,皇帝也能解决燃眉之急。
就算是卖官,一个小小的郡守之职,最多也只能卖个两三万两,皇帝又怎会不答应。
秋梦期哼了一声:“这个官,既然送到我手里,我笑纳就是,但是想从我这里拿银子,门都没有,眼下各个地方都在反,他凭什么以为我会服服帖帖地继续为他狂吠敛财!”
苏韵道:“也不知道李大人那边是否也受到这样的为难?”
众人皆是摇头,谁也不知道上面脑子里那根筋会怎么拐。
苏韵道:“筹集赈灾款的事暂时放着,若上边问起来,先拖着就是,但大人接受新会郡郡守一职,倒是得先着手,至少先把咱们权利范畴给扩大,虽然大焱如今风雨飘摇,可目前还是各方唯一认可的政权,那司马老贼定的官,还具有一定的权威性。”
众人称是。
张嫣道:“大人,何不将皇帝派您筹一百万两银子的事给传播出去,让百姓见识一下君父的这般做派?”
秋梦期愣了一下,哂然一笑:“好想
法,
想必盐铁司那边将百姓盐田强制收归朝廷所有的律令也下来了,
包括皇帝先前让衙门处理王家私田之事,一并传出去,让整个沥州的百姓都知道,这位天子是如何‘爱护’他的子民,张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王小宝等东南北三人,都是舆论方面的能人,可任凭你差遣,还有王三手下的民壮,你若需要用人,尽管找他便是。”
“是,张嫣领命。”
一旁的苏韵看着大厅中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和张嫣交换了一下眼神,冲秋梦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秋梦期会意,走到台阶之上,朗声道:“大家安静下来,听我一言。”
厅中官员胥吏,连带各班组的小领头,共计五十多人,听到秋梦期发话,都安静下来,围拢在她四周。
秋梦期双眼炯炯有神,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眼下的形势大家也都知道,当今的皇帝如何、朝廷如何你们看的甚至比我还要透彻,司马家的根已经烂透了,如今离大厦将倾仅一步之遥。”
话说到这,底下众人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是时候起事了,很多人其实都在盼着这一天,将目的摆在明面上!
已有人大声喊道:“反了司马家,反了大焱,咱们老百姓自己当家做主!”
这些人挥舞着拳头,摩拳擦掌着,等着她发话,连一向稳重的张嫣也难以自持。
秋梦期看着大伙激动又兴奋的眼神,更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底气:“就算我们没有这个心思,别人却已经在蠢蠢欲动,一旦我们起步晚了,到时候,就会被别人踩在头上,继续和往日一样,臣服在这些腐朽的制度和政权下面,世代不能翻身。”
“这是其一,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秋梦期紧接着道:“不管太子还是六皇子上位,这个天下还是司马家的天下,大片的土地还是在士绅门阀的手中,百姓依旧无地可种,但在封乐,你们也看到了,如今至少有七到八成的土地已经归还到百姓的手中,就算我们不收丁税和其他杂税,不把商税计算在内,仅收上来的地税却比往年的税收总量都还要多,百姓的日子也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咱们衙门库房里的银子到今日为止已高达三十万两。”
“这是其二,那就是——我们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完全有能力反了这片天!”
“试想哪个县份可以做到这一点?将库房里的银子最终又用到百姓的身上,加固河堤修建水利,这几个月别的州郡都在闹洪涝灾害,往年封乐也是无一例外,可去年到今年,咱们封乐却无一受灾百姓。不要以为皇帝把我们赈灾的银子会送去灾区,不要以为灾区的百姓能用得上,这些银子若是交上去,将会率先用在皇帝的地宫和九重台那儿,要不就进入到各级腐败官员的口袋里!”
“这是其三,只有我们这些人才能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
“我与卿韵,早已规划好前方的路,我想说的是,如果普天之下还有人能站在百姓这一边,并且致力于为穷苦百姓谋求平安富足生活的,一定是我们两!”
“未来的权力属于百姓,
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贵族,
凭什么他们天生优越!凭什么我们辛辛苦苦挣得银子,却要上奉给他们养着后宫佳丽三千,建那些没用的地宫佛塔!”
“如今全国各地,各方势力纷纷抬头,打着百姓的旗号,都想趁着这股乱象推翻司马家的政权,当然,他们并不是真的为了百姓好,一旦他们真的成功了,他们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司马家,天下还是曾经的那个天下,换汤不换药,百姓的日子不会有丝毫的改观。”
“只有我们这些人才是最适合作为这个世代的掌权者!”
众人听到这里,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吓人,心口一直噗通噗通狂跳着。
秋梦期继续道:“先前,我和卿韵一直没把这话放到台面上来说,是因为还不是时候。但如今乱象四起,皇帝既然做到了这个份上,也是时候说开了,我们夫妻二人一直都当着大家伙是自己人,我们不能允你们事成之后能给你们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说,你们中间大部分人出身贫苦之家,深知百姓疾苦,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改变所有百姓命运的机会;还有你们当中一些人,胸怀大志却受困于各种身份枷锁,郁郁不得志,我想说的是,这将是你们唯一翻身的机会,甚至名留青史,不管你只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守门卫兵,还是一个不被人看重的女子,在我们这里,只要你有能力,这个天下,都能将被我们联手颠覆,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众人一听,只觉得胸口热血翻涌,齐刷刷跪在地上,大呼:“愿追随两位主公,效犬马之劳,誓死捍卫主公的威名!”
宽广的大厅弥漫着激情和决绝的气息,人们振臂高呼,誓死追随新主,推翻□□。
即便才五十多人,可这些人都是颠覆这个腐朽世界的火种。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每一粒火星子都值得被重视。
压抑的乌云被撕开,大股的空气涌了进来。
秋梦期道:“既然大家心已定,往后便以封乐县为中心,逐步向外发展。县内一切政务由季呼主导,而我们的大业则由张嫣负责统筹,一切事情皆向卿韵汇报,由我负责协调。”
众人齐齐应下。
“大家记住了,眼下还不是我们直接反的时候,我们的任务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封乐为中心,一点一点蚕食周边的势力,逐步争取百姓的民心,耐心一点,把基础打好,基础不牢靠,上层建筑也会崩塌!”
“是,主公。”
“眼下,我们的目标是,将新会郡变成第二个封乐!明日,我们会将具体的任务一个个安排下去,大家各司其职,为大业打好基础,做好冲锋的准备。”
众人齐齐应下,前所未有地同心协力。
秋梦期这才宣布散会。
待人都散去,秋梦期站在台阶之上,仍觉得耳边还在震荡着激昂的声音。
她抚着依旧狂跳不止的心口,拿着敕书转身拉着苏韵往厢房的方向走,一边兴奋道:“刚刚我说的可还行?”
“怎会不行,字字贴切。”
“?_[(”
“你说更好,你是我们的门面和吉祥物,精神领袖,我掌握了你就掌握了一切。”
秋梦期停下来,看着她,紧接着将自己的脑袋挨到她的掌心道:“你掌握我了。”
苏韵看着她,眼底盛满了无限的柔情,摸了摸她温热的脑袋,道:“对,你是我的。”
秋梦期迎着她眷恋的眼神,凑过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一时间心儿轻颤不止,让人无法自拔。
直到终于进了屋,苏韵才道:“升官一事或许就是你大师兄的手笔。”
秋梦期想起前几日她说的,大师兄如今已经介入她们的这场策划中,如今看来,他不仅拿捏了安王,杀了张勉,还逼着安王将她和李泰的官职向上推。
“要不要去问他,他想要什么,开诚布公讲个清楚。”
苏韵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他潜伏在衙门这么久,怎会不知道我们的谋划,若是想说早就说了,而且他一向独来独往不受束缚,说开了到时候反而束手束脚,我们就当他是一条暗线,暂不惊扰,等到了关键时候,自会有用处。”
秋梦期点头表示听从老婆安排,随后想起自己如今升任了,也不再管这个官职是怎么来的,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敕书道:“人生喜事,升官发财,要怎么庆祝,什么时候去上任?”
苏韵看着她眉飞色舞的表情,忍不住逗弄道:“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你还差一喜。”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我下个月就要拜堂成亲迎娶老婆入门了,不许咒我,那才是我人生最大的喜事,巅峰之喜。”
“我们待会儿去看新房吧。”
“好。”
大家要争,小家也要顾。!
第 145 章 姬达打开
西江分支陵水河边上,有一片住宅区,其中穿插着三条巷子,分别是陵水新一巷、新二巷、新三巷,秋梦期的新院子就坐落在沿着河岸的新三巷,可以直达江景。
院子有两进,二人居住绰绰有余。
影七、王三等人的院落也在附近,距离不远但又保持着独立性。
如今院子主体已经全部完成,匠人们正在铺设院内的地砖,完善细节装饰。
见到二人过来,负责院落修缮的工头赶紧迎上来道:“大人,您来了,工人们这几日都在尽量赶工,一定会赶在婚期之前给完工。”
秋梦期点了点头,转而问一旁的苏韵道:“这房子装修完了能直接住进去吗,会不会有甲醛?”
工头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垂手站在一旁等待传唤。
苏韵道:“院子建筑材料主要是石、砖和木材,采用的全是榫卯结构,几乎没有什么漆料,也没什么粘合剂,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什么装修污染。”
工头大概听出一些端倪,忙道:“禀苏姑娘,咱们用来粘合材料的都是鱼鳔胶,这玩意儿是贵了点,但没有毒,闻了没事儿,用到的木料也都是经历几年晾晒做成熟料,建成了当晚住进去。”
秋梦期却道:“还是算了,也不急着进去住。”
工序是这样没错,但谁能保证每根木头都是熟料,老婆的健康最重要。
秋梦期说着,转头又望着苏韵。
苏韵想了想,道:“婚事酒席在衙门办也行,放了几个月后再住进去吧。”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二人又携手着去看了看内院,工人们低头干活不敢直视眼前这两人,虽说成亲之前很少见到有女人主动到夫家这边指指点点,但苏大小姐的名头谁没听过,就连县太爷刚刚说话,每说一句都要征求她一句的意见,可想而知,苏姑娘是有多受太爷宠爱和依赖。
“这边是起居室,这边是书房……”秋梦期口中念叨着,“卧房挺宽,我喜欢……”
苏韵道:“我觉得有必要设置两间书房。”
秋梦期疑惑地看着她。
“未来我们的工作内容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我们的分工也会不同,为避免互相影响,设置两间书房还是很有必要。”
秋梦期直接否决,分了书房,是不是以后就要分房睡觉了,不行不行。
“我不打扰你就是嘛,就算在家里,我也想看着你工作学习。”
苏韵小道:“怎么,每天同床共枕抵足而眠还不够吗?”
秋梦期如今对苏韵正上头得很,她浅浅的‘同床共枕抵足而眠’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她浮想联翩心思荡漾,她轻咳一声道:“这哪儿够。”
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她身边。
看着不远处的卧房,她光站在门口就已经幻想着她和眼前这女人每晚要在里面睡在同一张床上,亲吻、缠绵,入睡,再双双醒来的各种场景。
只是想
想,
,
突然笑道:“我问你,那时候在学校,就是有次上体育课之前,你给我传了一个纸条,上面摘抄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秋梦期一听,瞬间耳朵充血,鲜红欲滴。
显然是想起来了。
但嘴上却说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那时候还小,才十三四的年纪,都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级,却对着苏韵有着朦朦胧胧的感情,可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她身边凑,缠着她,对她做一些亲密的动作。
还抄了那露骨的章节片段给她。
苏韵看着她红扑扑的两只小耳朵,还有脸颊染上的红晕,点了点头:“也是,我都忘了,你记性不太好。”
秋梦期扭扭捏捏,伸手去拉她的袖子,道:“以前那些事,想它做什么,不应该向前看嘛。”
苏韵却回味道:“可那时候的某人,就像一只又别扭又黏人的小猫咪,我实在没忍住会经常想起她。”
“你再说我要吃醋了。”秋梦期哼道。
“自己的醋有那么好吃吗,秋同学?”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差劲。”
“可没有过去的那个她,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个你呀。”
“我不管。”
正说着,却听到院外传来马蹄声,不过一会儿,就有人的脚步朝院子里跑来。
“大人,沥州李泰李刺史派人前来衙门,让您明日前去一趟郡里。”
秋梦期点了点头,将人打发走。
苏韵道:“估计是李泰要前去沥州上任,让你过去交接一些工作。”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苏韵摇了摇头:“要是在封乐倒不必避讳什么,但去郡里,名不正言不顺,以后再说吧。”
秋梦期嗯了一声,随后道:“反正不管在哪里,老婆最大。”
……
等两人从新居出来后,坐上马车朝衙门的方向回去。
秋梦期上了马车就想往苏韵身上靠,苏韵嫌她毛手毛脚,加上又碍于今天是王小宝在前头赶着车子,万一发出动静,被听到了不好,于是便以她体热为借口,不让她动手动脚。
秋梦期没辙,只好撩着窗帘看外头。
却没想到却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她赶忙拉着苏韵的袖子道:“那不是燕儿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街边,看样子似乎不太高兴。”
苏韵一听说戴燕在外头,也朝窗外看去。
果然见到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牵着马儿靠在路边树下独自生着闷气。
秋梦期道:“她最近这几日不是老和赵蕊混一起吗,怎么这会儿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定是赵蕊忙得都没时间搭理她了。”
苏韵欲言又止,再忙也有忙的相处办法,她忙的时候,秋梦期若是再闹,只需一个眼神稍稍安抚,让她知道自己心里挂念她,她
也能满心欢喜地安静下来。
秋梦期还在喃喃自语:“哎,
当初发生那种事,
我以为她们两个会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却搅和到一起去了,韵韵,你说燕儿不会想让赵蕊负责吧。”
苏韵摇了摇头道:“赵蕊年长又为人隐忍,为了弥补,能迁就则迁就,就是不知道燕儿心里是怎么想的。”
秋梦期听了这话,却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你不会觉得她们两有火花吧——嘶,那天在船坞那儿,你还踩了我脚后跟,不让我出声,你是不是那时候就看出了什么端倪来了?”
“虽然女孩子相互喜欢这种事情很小概率,但也不能说全都没有,赵蕊或许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燕儿却不好说。”
秋梦期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说这丫头姬里姬气的。”
当初戴燕刚来衙门,就对她表示出非同一般的好感,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或许就是个天生的姬佬,有好感的,都是女孩子。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毕竟当初戴燕来衙门的时候,苏韵那时候的表现也是奇奇怪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韵韵,你看她好可怜啊,赵蕊又不理她,她爹又一头扎在了玻璃厂,她不爱跟冉儿和琳儿那些小姑娘一起玩,赵竹那家伙也忙得很,我真是同情她,连个老婆都没有。”
“这话当着她的面说,她真的会揍你。”
秋梦期嘻嘻笑了两声,道:“这么个大好青年,把时间沉溺在这些情情爱爱中,真是可耻,我觉得得拉她一把才行。”
苏韵闻言,并未阻止。
秋梦期直接让王小宝靠边停车,自己钻出了马车。
戴燕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秋梦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来干什么?”
“贤妹怎么每次见到我都是这副嫌弃的语气,真的很让我伤心啊。”
“滚滚滚,懒得理你。”
“好歹我也是个县太爷,你这样子很没礼貌,没礼貌的孩子,不讨人喜欢的!”
说前半句的时候,戴燕的眼白都要翻上天了,但听到后半句,表情却微微一滞。
“怎么,只有仪态端庄知进退的女孩子才配被人喜欢吗?”说完一脸的不自然。
见她这样,秋梦期原本的怀疑就变成了确定,她笑了笑,道:“当然不是,像贤妹这样天真无邪又俏皮的小姑娘,也是讨人喜欢的,但你要知道,若要让一个人喜欢自己,除了性格好长得好,还有一样东西不可或缺。”
戴燕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秋梦期扬起下巴,道:“还要有价值,这个价值可以体现在成功、智慧、权力、地位等等方面,你说那个女——咳哪个人不慕强呢,越强大的人,越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甚至这种强大直接就掩盖了其他的缺点,能把人给迷得七荤八素。”
“我不信,你……你都这样了,一点都不强大,可韵姐姐还是愿意跟着你,可见你这一套一点都说不通。”
秋梦期没想到被打脸打得这么快,着实尴尬了,她忙道:“你瞎说什么,我怎么不强大,封乐县我是不是最大,而且我还刚刚升任新会郡郡守,已经算是整个郡官职最高的人了吧,照理说你见到我都得跪下行礼,这还能不强大吗,你韵姐姐当然也是因为这种慕强心理对我欲罢不能,否则怎么能这么死心塌地跟着我。”
这一席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戴燕竟被她给说服了。
嘴上却不服气,插着手看着别处,“就算你说得没错,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意思是,你这一天天的啥也不干,拖着匹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你看看周边,哪个不是在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地打拼自己的生活,你眼下又没个喜欢的人,还不如跟着我干,把自身能力提上去,混出个人样来,将来也好吸引你未来的夫婿啊。”
戴燕一听,别扭道:“你胡说什么啊,我找什么夫婿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大男人,青天白日地跟着我说这些话,真是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份。”
秋梦期双手叉腰,道:“我什么身份,我这是以兄长的身份教育你,也是以一个父母官的身份教化百姓,你这小脑袋瓜子可别胡思乱想,就说你还要不要浪费大好年华吧,我也不是非要帮你不可,见你可怜这才拉你一把,要换作别人我还不愿意搭理呢。”
可怜的戴燕竟被她这一番歪理给说动心了,但仍犹豫道:“……可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我跟着你我能干点什么?我又没本事,也不是男人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什么混啊,跟我做事可不能混,再说姑娘家怎么了,人赵蕊现在管多大的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赵竹不也是,还有你韵姐姐,现在全县的官吏都在听她调遣,虽然你文的不行,可你会武呀,总不能埋没了这一身好武艺。”
“真的吗?”戴燕明显动心了,主要是现在赵蕊不理她,她真的是不知道怎么撕开这个口子,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无所事事的,啥也不是,每每见她在人前那一副能干模样,就觉得自卑不已。
如今秋梦期这一番话,让她觉得似乎自己还是有救的。
“你不信我,也得信任你亲爹,信任你韵姐姐吧,我把你拉进来,可安排事情的,最后还不是你韵姐姐,她总不会让你埋没。”
这话说得在理,戴燕朝着路边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窗口的苏韵见她望过去,微笑地点了点头。
她原本低落的情绪瞬间上扬,咬了咬牙:“那行,我往后就跟你混了。”
总归要混出个人样,这样在赵蕊面前,也不用总是拿着小女儿的姿态、拿着那件事去接近她,令她屈服,最后令她生厌。
秋梦期笑了,戴燕跟着自己混,戴雄又拿着玻璃厂的股,这一家子连带着周边山寨的那些人脉关系这不就都收入囊中了吗。
这些网,总该是一点一点地收拢回来。
“往后你就是我和韵儿身边的卫队长,好了,戴卫队长,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出趟差,去新会郡里。”!
第 146 章 伉俪情深
封乐距离新会郡里大约一百里的路程,骑马也要半天。
秋梦期轻装上阵,带上戴燕和王小宝一早就出发,几个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身子骨耐折腾,不到中午就到了郡府。
李泰见到她们也是一脸欢欣,请她们入了厢房。
喝了口茶,秋梦期这才开口,“叔父让梦期前来是做政务交接的吧?”
李泰点了点头,脸上却无一丝升迁之喜,反倒是面容愁苦:“上面让你筹集一百万两的赈灾款,这事我也知道了,我这也有一百万两的任务,这官倒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不去就是抗旨,去了又要把老百姓给搜刮一遍,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秋梦期宽慰他道:“叔父也不必过于担心,他们给一个州的指标是一百万,给我一个郡的指标也是一百万,分明就是胡乱喊价,说不定也没指望一定能从您手上能拿到银子,对他们来说能拿到固然是好,拿不到或许也是在意料之中,您到时候就说筹不上,他们也拿您没办法。”
李泰叹了口气,道:“如四海动荡不安,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咱们沥州除了新会,别的郡县也有动乱之象,一百万定是筹不了,也只能辜负豫州和徐州的灾民了。”
秋梦期道:“赎梦期直言,就算咱们真的筹出这笔银子,也未必能真正到达灾民的手中,叔父浸淫官场多年,定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无须这般自责。”
李泰心中发苦,秋梦期说的这些他如何不知,有甘德寿那个例子在前,就可窥见如今大焱的整个官僚体系早已烂透,就算筹集到赈灾物资,拉过去,层层盘剥,还能有多少能真正送到老百姓的手里。
秋梦期:“沥州位于岭南百越偏远地带,素来最为穷苦,如今倒好,这些人知道封乐这两年过得好点儿了,就都把这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来,我就算有银子,也不会拿出来。”
当着李泰的面,她也没藏着掖着。
封乐虽然这两年挣得的银子不少,但衙门两套账,明面上上交给朝廷查看的,一年收入也不过才四五万,另外一套账才能真正体现整个封乐的收支,李泰见到的,只是外账。
他当然知道秋梦期还有另外一套账,可他也同样知道这些银子不能报上去,否则就直接进了上层的口袋,最后又揽进宫里,下面的百姓是不得一分好,因此对这情况,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秋梦期当着她的面说着这样的话来,他也不觉得奇怪了。
试想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员,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能把一个最穷苦的县城建设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李泰道:“赈灾款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甘德寿落马,他家自然是要抄,还有他的那些同党也得处理,靠这一波或许能攒得一点应付一下,这也是今日让你过来的原因。”
秋梦期不解地望着他。
李泰道:“甘德寿担任沥州刺史多年,根结盘固于此地,州府衙门里面那些当官的没有哪个不跟他沾点亲带垫故,狼狈为奸祸害百姓多
年,
待我到了州府,
这些人定会处处与我为难,到时候少不了要大开杀戒,所以我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
“叔父是想把手下的得力干将一起带过去吗?”
“正是,东曹西曹还有兵曹,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老朋友,我用起来也趁手,他们跟着我一起被甘德寿压制这么多年,虽说过去步履艰难,但事成了,也算是升官一级,可我若是都带走了,你这边就无人可用了。”
秋梦期听到这个,心里立即来劲,说实在的,新会郡这些年在李泰的管理之下,至少官僚系统里面是干净的,贪腐不可能会有,事务处理能力方面也无需担心,甚至自己不在职,整个衙门还是可以正常运转,可比起来,她还是更乐意用自己的人。
毕竟她如今已经在造反的路上,新会原来的那些人他们会不会服她不好说,但改造一个人的思维绝对没有直接培养一个自己人来的容易用的放心。
而且她是要把苏韵推上位,这些人能肯?
“我当是什么,新会的这些得力干将叔父尽管放心带走就是,我那边您还不放心吗,我能把封乐管好,就一定能把新会给管好,绝对不给您拖后腿,您就看着,若是新会有一个百姓饿死,我直接提着脑袋去见您。”
李泰笑了,秋梦期说的还真不是大话,她背后有苏家人帮忙,还有很多能人异士,那些作坊有多挣钱他不是不知道,玻璃厂他也有股份在里面,如今由她来接手新会,那才是新会百姓之福。
单这一方面,自己就远不如她。
他点了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这些老伙计的官职还绑在郡里,就算职位要调动,也得要上疏请示,上面通过了方能名正言顺调过去,走正当渠道能调动一些,但想全都换成咱们的人,也是要费一番功夫。”
秋梦期忙道:“这一点或许我能帮得上忙,当今的吏部侍郎是张阁老的门生,张阁老的两位孙女如今都在封乐,并且与我关系匪浅,回去我让她们与张阁老说一声,倒不至于说要走后门行贿,只求他不卡您的奏疏便好,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李泰的人品张阁老是知道的,而且州府衙门那些参军知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职位,无需报给皇帝定夺,只需内阁批复交由吏部办理即可。
张阁老身处内阁,虽不是首辅,但讲话也是举足轻重,又是清流代表,加上如今甘德寿落马,按照程序也是要清查一番,换一次血,算是名正言顺了。
李泰听到秋梦期这话,也不禁眼前一亮,他压根本就没想到秋梦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毕竟当初秋植刚中进士的时候,在皇家宴会上被人百般刁难,又被分到岭南边境为官,众人皆以为此人没什么根基,却不承想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此子的人脉竟拓展到了这个地步,感慨之余又不禁庆幸自己与其关系融洽,如此一来,往后做事应该也能顺畅不少。
“倒没想到梦期你能有这层关系,叔父便厚着脸皮承了你的情。”李泰起身向她致谢。
秋梦期赶忙还礼道:“说来说去都是为
了沥州的百姓,
况且都是自家人,
叔父何须与我客气。”
李泰这才坐下,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把东曹西曹别驾和兵曹几位从事带走,都官和簿曹几人留下来,他们几位熟悉整个新会郡的具体县情,如此你也好开展事务。”
“叔父如此安排最为妥当不过,梦期谢过叔父。”
都官和簿曹立即来见秋梦期,躬身见礼叫了一声郡守。
秋梦期起身还礼道:“有劳两位从事,梦期年纪轻轻,郡中诸多事务尚不熟悉,今后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那都官忙道:“不敢不敢,秋郡守在封乐不到两年,就做出如此佳绩,我等钦佩不已,日后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郡守。”
“都官过奖了,梦期实在愧不敢当,不过今晚我还要先回封乐,那边的事得先做一番安排,这两日还劳烦两位暂时处理一应事务。”
“这是自然,郡守请放心。”
两人下去后,李泰才道:“公务方面,我都已经一一交代都官,届时等你正式上任,他自会与你说明,但我还有一桩私事想要拜托于你。”
秋梦期忙道:“叔父有什么事尽管说。”
李泰叹了口气,“我这一去沥州,虽说两地不过两百里路,但沥州那边全是甘德寿留下来的人,我若是想全身心应对他们,就不能把家里都带过去,免得被人拿了短处,成了软肋。”
而且如今天下大乱,除了封乐新会,别的地方似乎都岌岌可危,李泰也不想家人跟着他出外边去冒险。
秋梦期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叔父的家人就是梦期的家人,梦期怎么会不照看自己的家人呢,叔父若是不放心,我便把婶娘和弟弟妹妹们接去封乐,那儿固若金汤,就更无须担心了。”
李泰其实正有此意,封乐如今是块福地,他即是一方官员,也是一家之主,同样肩负为子侄未来谋划的责任,把孩子送去那儿,是最好的选择。
但听到秋梦期如此说,还是不禁有些赧然:“如今天下百姓居无定所,我这个做刺史的却把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家人心上,实在惭愧。”
“叔父此言差矣,心无挂念方能全力以赴,若连自己的家人都安顿不好更何谈安顿天下之人,如此就说定了,不知道婶娘他们何时能动身,我今晚回去后就找好住处,回头一并将她们接过去。”
“待你来新会上任后安排即可。”说着冲着后头喊了一声,“都进来吧,见见梦期。”
话音刚落,门帘便被掀开,领头进来的是位三四十岁的妇人,肤色白皙,能看得出年轻时是怎样的好颜色。
此人正是李泰的妻子罗氏。
后面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秋梦期赶忙起身,冲着罗氏行了个大礼道:“梦期见过婶娘。”
罗氏忙道:“梦期不必多礼,往日总听夫君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年少英才卓尔不凡,孝忠、季同、婵儿,过来见过你们兄长。”
罗氏直呼她
的名字,
秋梦期知道她在刻意拉近双方关系,
也从善如流,以一个小辈的姿态来面对。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后面两男一女三位少年鱼贯而入排成一排,整整齐齐地冲着秋梦期行礼,前头大小伙儿弯腰行礼道:“靖忠携弟弟季同,妹妹婵儿见过植哥哥。”
秋梦期看着和许牧通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压着心中的狂喜,立即拱手回礼道:“梦期见过三位弟弟妹妹。”
许牧通的儿子在自己手里,岭南道十万军队或许可以稍微幻想一番了。
李泰这才走过来,站到妻子的身边,笑眯眯道:“他们仨虽然比你小了不过两三岁,可与你比起来却差远了,往后去了封乐,还希望梦期不吝赐教,多多指导指导他们。”
秋梦期汗颜,她这颗芯子可比这几个小崽子大了十来岁,被如此夸着,实在心虚得很。
“叔父过奖了,梦期也不过是误打误撞遇到贵人相助,运气好罢了,不过您放心,婶娘和弟弟妹妹跟我去了封乐,我定会安排妥当,靖忠和季同婵儿可直接进入城南书院,在我岳父门下就读,由他老人家亲自教导。”
李泰笑道:“能得苏先生亲自教导,是这几个孩子的荣幸,劳烦梦期费心了。”
一旁的婵儿却犹豫道:“……女子也能去书院的吗?”
秋梦期笑了:“女子当然也可以,封乐如今的书院和私塾,无论身份、性别和年龄,皆可入学念书。”
李婵一听,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罗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早之前你爹跟你说,你还不信,这下堂堂封乐县令说了,你总该信了吧。”
李婵有些羞赧,欠身道:“是婵儿无知,让兄长见笑了。”
秋梦期笑笑:“在我这里,天下男女皆是平等,自古以来,世人总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道理来训诫女子,其实不论是何种性别,谁都没有高过谁一等,大家皆是爹娘生父母养,均有权利学习、工作,甚至担任官职,婵儿妹妹不用奇怪,等到了封乐,新奇的事情更多着呢。”
在场几人也是第一次听到秋梦期这样的言论,李泰是接受了多年“正统”文化的人,对这样的说辞虽说不反感,但也依旧觉得颇有些惊世骇俗。
他倒没表态什么,一旁的罗氏却对秋梦期这一番话颇为喜欢,对她的态度也更是热情了几分。
“我这下才知道封乐为何能有如今这样的大变样,原来是有这样一位了不得的县令,说来我是真想去,只是你叔父孤身一人去沥州,身边也没个贴心人照顾的,我实在放心不下……”
秋梦期有些错愕,但很快就能理解罗氏的心情。
若是让苏韵去某个地方任职,自己留在家里守着,秋梦期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
她去哪儿,自己也要跟着!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李泰夫妻二人都这么多年老夫老妻了,还是恩爱得很呐。
秋梦期忍不住羡慕了,但想到自己下个月也要成亲,到时候定是要比这二人还要恩爱,如此想着,心情也跟着变得好了起来。!
第 147 章 爱不爱你
晚上秋梦期到家的时候,迫不及待就去西厢房,不料苏韵却不在,她回苏家去住了。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她能不住在衙门就不住,大部分都是回苏家。
秋梦期不禁有些遗憾,想到白日李泰和罗氏的情深,心中的思念的线也缠得更紧。
明明昨日才见的面,怎的才隔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就想念到这个地步。
第二天早早爬起来等候佳人,原以为苏韵一大早就来,等半天却等来了张嫣。
张嫣这几天忙着把皇帝勒令筹集赈灾款和收缴盐田等消息给扩散出去,力图在最短时间将百姓对朝廷和皇室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直接捣毁。
进门之后四处打量了一下厢房,没见苏韵,道:“我以为韵儿妹妹在衙门呢。”
秋梦期有气无力道:“我也是这么盼着的。”
张嫣见她不把自己当外人看,笑了:“大人和韵妹妹情深意切,真是羡煞旁人。”
“我对她是情深意切是没错,她深不深我就不知道,这会儿都没来,定是不想见我。”
张嫣上一份婚姻本就不幸,不爱吃这份狗粮,直接切换了话题。
“大人,我这两日发布相关消息,看了百姓的反应,对于关于阻止土地兼并,从富人手中拿回土地一事倒是有些想法。”
说到正事,秋梦期也不敢怠慢,坐直了身子道:“你有何计策?”
“眼下皇帝下了旨要筹款,数额如此巨大,单单靠普通老百姓定是不行,新会郡所有人都逃不开,何不趁机征收富人的土地税,启动官绅一体纳税新制。”
听到官绅一体纳税,秋梦期愣了一下,这个制度是在清朝雍正时期颁布的,官绅也要交税,因为涉及地主阶级利益,这个政令推广的过程很艰难,但到底还是推广下去了。
在这之前苏韵也一直在筹划这个事,只是当时她们的权利也仅限在封乐境内,若是搞起来,乡绅地主和官僚们肯定不服,这事也会传到外面去,到时候整个大焱的官绅也会群起而攻之,这也是当初她们迟迟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到最后也只是取消了其他杂税,以征收普通老百姓的一成的地税告终,这些官绅地主,根本就还没伤到他们一根汗毛。
但没想到张嫣竟在此时提起来了,让她有些意外,一是意外张嫣本就是士绅身份,能提出一个超越自身阶级的理念,这算是很了不起的想法了,二是,就算她现在已经是新会的郡守,但这个权力范畴,也还不足以支撑她们搞官绅一体纳税法。
遂把自己的顾虑说给张嫣听。
张嫣也没想到眼前年纪轻轻的太守居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内心也忍不住有些震动。
秋梦期讪笑道:“是卿韵想出来的,不关我事,不过我们的顾虑目前还是存在的,或许现在还不是开展这个制度的好时机。”
张嫣却摇摇头道:“开启这个办法目的并非让官绅纳税,而是利用皇帝派发筹集赈灾任务的这个时机,趁机推出新制,让
地主官绅上报土地面积,这些人一听说要按照土地纳税,定会隐瞒谎报少报,等我们将这些数据统计在册,再派人严格丈量,多出来的土地直接收拢,再均分给百姓,如此一来,他们有苦说不出,至少在理字上咱们就占了先机。”
秋梦期一听,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丈量土地不是说量就量,如果放在以往,那是秋梦期要动官绅阶级,官绅地主的矛头会直接指向她,这会让她们寸步难行。
但这个时候,是被皇帝逼着筹款,不得不采取的一种方式,直接将矛盾转移祸水东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果顺利,不但彻底丈量土地,收拢被瞒报的田地均分给百姓,要是能一并征收官绅的税那就更好了,简直一举二得!
“这么做的话,就算官绅有气,也是冲着皇帝发,我们不过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执行上面命令的中间人而已。”
张嫣点了点头道:“是,这两日我等已经把皇帝的赈灾命令发出去,连带皇帝收拢王家几万亩地的消息也没落下,又对你的处境渲染了一番,如今百姓对你这个新郡守充满了同情,舆论方面,你占上风。”
秋梦期拍了拍手,道:“官绅的土地多,要交的税也多,这些人肯定会瞒报。”
说不定还能搞个阶梯式征税,土地越多,征的税越多,变相逼迫官绅瞒报。
古代历朝代,就曾经开展过清丈土地工作,无一不存在瞒报行为,若他们这次真要搞,定也不例外。
只是后期核对实际亩数的时候,就需要强劲的手段来执行,力求真实,必要的时候要派军队协助,否则前功尽弃。
“你这个想法很好,但在执行方面还需要做进一步细化的完善,等卿韵来了我跟她说,她觉得可行的话,我们就着手去做。”
张嫣觉得自己的想法和两位话事人的想法总能不谋而合,心里十分高兴,道:“既然如此,我等大人和韵妹妹的好消息。”
说着就告退了。
到了下晌,苏韵才姗姗来了衙门,秋梦期也不顾是在厢房,一见面就依偎上去。
苏韵嘴上说嫌弃,心里却喜欢她如此黏糊的模样,坐在宽大的书椅上,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边询问昨日的情况。
秋梦期先是把张嫣上午说的事和她汇报了一遍。
苏韵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眉眼舒展:“我觉得现在正是办这个事情的好时机,不愧是张嫣,很是能见缝插针,晚一些我找她商量具体详情。”
秋梦期听到事情可行,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苏韵这才问她昨日去郡里的事情。
秋梦期将事情一一告知,说到许靖忠的时候,道:“听着这个名字,就知道叔父是有多讨厌许牧通当年的行为了,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看着都是文质彬彬的好孩子。”
“李刺史为人正直,在孩子教育方面肯定也不会马虎,许靖忠跟着他总比跟着自己亲爹好。”
“我原以为他们夫妇二人直接许他李姓直接叫
李靖忠,跟许家断个一干二净,没想到却还是让他随了父姓。”
“??[”
秋梦期先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苏韵这么说,拧起眉头细想了一下,道:“有吗,不过在我看来,我的好运气就是能遇到你,护着你到了封乐,再后来想起以前的事,还能娶了你。”
苏韵捏了捏她的耳朵,嗔道:“脑瓜子全都围绕着这点事转了。”
秋梦期嘿嘿一笑,“那你帮我想想我都有哪些好运了?”
苏韵倒还真的帮她想了起来,“你一来就焊了一身武艺在身上,保命无忧,没有银子,谢家巴巴送上来,不用苦读诗书又捡了亲哥的学历和官位,到了封乐认了二位叔父,哪一个不曾帮过你。”
秋梦期听她分析着,好像觉得真是这么回事,她嗯了一声,继续窝在她怀里道:“还有大师兄,还有季呼王二他们……你说要是没这些人,我是不是什么事都办不成?”
“有些人是实实在在的运气,但有些贵人却是你自己招来的,戴雄愿意和你结交,那是你独上清风寨的那份勇气让他折服,李泰愿意帮你,是因为你爱护百姓一片赤诚,而许牧通,所说是因为李泰的原因,又何尝不是你本身就做得好,才会形成连环效应,至于王二和王小宝他们,都是你慧眼识金发掘了他们,而娄曲和赵蕊等人,是你出手相助在前,他们投诚在后,你若不好,怎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投奔于你——”
“那你的,你是因为什么才看上我的?”秋梦期抬起头,双目炯炯看着她。
苏韵脸微微一红,“我看上你了吗,不是你在我发配半道巧取豪夺逼迫我跟的你吗?”
秋梦期哼哼了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以前早就看上我,到了这边就我那性子,你才不屑理我,就算我逼的你,你多的是办法拒绝我。”
“谁说我以前就看上你了,我没有。”苏韵矢口否认,但嘴角的笑却若隐若现。
确实,在穿越之前,甚至是秋梦期失去记忆之前,就算她们关系再好,但也没有过情人之间任何的表白或承诺。
那时候还小得很。
“反正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然你不会去设计勾引常俊。”
苏韵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秋梦期跪坐在地上,挺起腰杆子趴在她怀里,仰着头圈住她的脖子道:“认识你都二十多年了,你就没说过一句你爱我。”
苏韵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鼻尖是对方身上的味道,无比熟悉。
她想起先前秋梦期说的,喜欢一个人时候会觉得她有一种专属的独一无二的味道,其实秋梦期对她来说,也有有别于旁人的专属味道,只是她没有对她言明过而已。
“那句话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秋梦期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可我为何也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哼——
“你——你可真讨厌,这时候还跟我讨价还价——唔——”
秋梦期话说到一半,就被自上而下的热气给笼罩住,微微张开的嘴被对方湿热的唇给堵住。
原本抱怨的话语被卡在喉咙,又咽了下去,最后消失在纠缠的四张唇瓣中。
秋梦期瞬间就忘记原本想要说的东西,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脖子,欣然接受了这个热烈又缠绵的吻。
“你说我爱不爱你?”喘息之间,苏韵抵着她的额头问道,唇面靠得很近,秋梦期微微一张嘴,就能把她的话吞进肚子里。
秋梦期哪里受得住,她轻轻咬住对方的上唇瓣,撕扯了一番,吐出了一个字“爱……”
说着又道:“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说完突然觉得心中悸动得厉害,仰着头张开双臂一把扣住对方的后背,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里。
“要跟我一辈子,我没有办法离开你。”
苏韵感觉到身体被她箍得紧紧的,甚至发疼,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样紧致的拥抱,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爱意。
秋梦期的这句话,何尝不是她想说的。!
第 148 章 开始部署
对于张嫣所提出的土地统计提议,苏韵觉得可行。
该计划是利用当前筹集震灾款项的时机,以官绅一体纳税为幌子,推动田地统计,利用信息差诱使大地主瞒报土地数量,进而再以当下所报数额为标准,重新丈量,对于多出来的土地进行收缴,再均分给普通百姓,之后再谋求官绅一体纳税。
第二天苏韵又找了张嫣进行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向如今的沥州刺史李泰提出建议,希望能从整个州的层面来执行这个任务。
李泰很快就同意了这个方案,于是土地统计工作便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该项任务由各县的户房主导,各村里正和乡老协助,统计结果和每户户主进行确认并签字上缴各县,再提交到郡到州。
按照以往惯例一般统计土地之后,往往伴随着就是征税或增税。
一时间百姓惶惶不安,尤其是各郡县的乡绅地主大户,眼下上面只说要统计土地,但也没有说到底要怎么征税。
是只征赈灾款吗,还是直接今后就直接官绅一体纳税了,没有人知道。
倒是有小道消息传来,说为了完成皇帝下发的筹集赈灾款任务,衙门准备按照统计上来的土地数量进行分类,分成五档,户拥有土地亩数五万亩以上的,按照每亩征收六成的粮食进行纳税;一万亩到五万亩之间的,按五成收;一千亩至一万亩,按四成收;一百亩至一千亩,按三成收……十亩以下,不收赈灾款。
不排除后期会按照这个数据进行征税,官绅一体纳粮!
这个消息被传得有板有眼,一时间在整个沥州激起了千层浪。
涉及切身利益,拥有大批量土地的官绅地主们一时间急得团团转,忙着向上打探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可新晋的刺史李泰,还有同样被安压了筹集赈灾款任务的新会郡郡守秋植,以及负责相关人物的官员班子皆是三缄其口,不透露一丝风声。
但越是这样,这消息就越显得可信。
反倒是拥有十亩以下和无田无地的小老百姓就没那么焦虑了,毕竟就算这个消息是真的,也轮不到向他们这些人筹集赈灾款。
往日被压在底层怨气,这时候也扬眉吐气起来,更是把这个消息给添油加醋地到处散布。
士绅大骂新刺史和新会郡的新郡守,老百姓却不服了,争辩道:“皇帝让两位大人筹集赈灾款,李刺史和秋郡守也是奉命行事,你凭什么骂他们,他们也是不得已。”
“两位大人现在就是两头受气的媳妇,上边逼得紧,你们这些下面的人又不配合,你让他们怎么做。”
“两位可都是好官啊,知道咱们小老百姓不容易,往年征税都征咱们的,这次知道咱们没米下锅了,也该削一削那些不事生产的大户人家了。”
“谁敢骂李大人和秋大人,我第一个不服!”
小老百姓虽然惹不起士绅,可奈何人口基数大,这些话传得远也传得广,士绅就算能力再大,可人数毕竟是少数,舆论
这一块就搞不过这群自发的自来水。
就算他们想找人煽动,
可无奈秋梦期这边在这方面更胜一筹。
整个沥州的土地统计工作就这么开始了。
不配合也不行,
谁叫是皇帝派下来的任务呢。
于是这些人开始挖空心思想找对策,果真还真的给他们找到了漏洞,虽说土地统计工作轰轰烈烈地开始,可统计人员也还是由村里的里正和乡老负责,并不严格,也没有派人下来重新丈量,只是把数报上去,户主签了字就完事了。
地主们乐得找不着北,稍微买通这些胥吏办事人员就把虚假的数据给报了上去,有的甚至隐瞒了一半以上的数目。
这些办事人员一时间也赚得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
秋梦期这边,根据“吏员五日一休沐”,五天在封乐办公,五天就去新会做事,新会那边有都官从事和簿曹从事在,又把新会一些冒尖的胥吏调到新会,填充李泰带走那些人后留下的空缺。
新会的底子好,日常政务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秋梦期把王三安排到新会担任兵曹从事,并让他给每个县分配两百名民壮,协助当地衙门维护治安稳定工作,而这些人统一听从王三安排,不受各县指挥。
这个安排主要是基于当下社会情况特别的部署。
如今社会动荡不安,会滋生各类犯罪活动,盗匪趁机作乱,欺压良民百姓,但有的县份人手力量不够,有些县衙门里的官吏甚至会和这些人沆瀣一气,威胁到整个地区的稳定,有了这群人下去镇守巡逻,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这些情况的发生,百姓觉得安全了,才会安心生产过日子。
对于安分守己谋求发展的县份来说,这样的民壮力量对他们是一种助力,帮他们解决不少的问题,求之不得。
就比如初宾县的许正初,可以说是扫榻相迎。
但有一些心怀鬼胎的,对这样的安排十分反感,觉得是被监督和束缚。
秋梦期可不管那么多,如今乱世之下,该用重典,管理系统内部需要□□,外部对待百姓方面施以仁爱,一松一紧,管理效果才能达到最大化。
而皇帝占为己有的三万亩地,秋梦期直接让户房安排分给百姓种植了。
已经决定造反了,就不再跟他虚与委蛇浪费这些大好的良田,等皇帝问要地租,就说没人租,上面派人下来查,一来一回得几个月,折腾来去,到时候说不定都反了天了,他又能奈何?
如此,至少封乐县境内,已经能做到百姓人人有地耕种的状态。
但县内仍有一些大户兼并着的土地,这些地有机会还是要收上来,毕竟随着经济发展,近年内人口必定繁荣,随着新生儿L长大,土地还得再分一轮。
其实比起沥州这种偏远地区,中原土地平坦辽阔,王侯将相分封之后,兼并土地能多达数十万亩以上,如明朝嘉靖年间,楚王死,留下的土地共计一百四十五万七千三百六十二亩。
如此算起来,当初王家依靠
王侍郎在京中做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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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算得多了。
但与他们比起来,手中无田无地的百姓才是最可怜的人。
土地统计事项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而六月六日的开海日很快也要到来。
封乐县上下也变得更加忙碌。
海口就在封乐县下边的新尧村的金港渡口。
这个渡口早在汉之前就已经建设,只是近些年禁海,导致周边一片破败,但从去年开始,苏韵就已经派人着手进行修建,如今整个渡口焕然一新,渡口的相关配套也在陆陆续续完善起来。
如今金港渡口的海湾处已经停泊了数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附近的渔民早就盼着六月初六的到来,禁海这么久,平日都是在附近的江河打点小鱼小虾,想搞点海货又出不去,如今终于要开海了,怎能不令人兴奋。
当然中间还夹杂着各怀心思的人们,比如等着出海寻宝的各方势力。
六月初二下晌,秋梦期和苏韵等人再次开会讨论开海的事情。
苏韵道:“重中之重,就是安全问题,虽然节度使那边近期都有派人清剿附近的海寇,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派自己的船只出去巡逻,确保渔民能够安全捕捞,渡口附近的海面巡防任务由刘二虎负责。”
王三去了新会,刘二虎升任兵房主事,听到任务安排下来,赶紧应声上前领命。
“开海当天,渡口附近定是人山人海,孙锦,你带人做好陆面的治安工作。”
目前封乐政务主要由季呼负责,季呼已经相当于半个县令了,孙锦的位置被提上来,虽然没有上面的正式文件任命,但在秋梦期这里,他如今已经是封乐县县尉,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
孙锦应声出列,上前领命。
“至于户房,还是继续着手县内土地统计事宜,不再给你们增加别的任务。”
“礼房,你们的任务最为繁琐,所以当天要提起十二分精神,该请的人,该准备东西,包括祭祀、礼庆等用品要再三确认,这次的开海要做到极致,规格要高,让百姓看到我们的实力,对我们有信心。”
“是,属下等定将此事办妥,请姑娘放心。”
等安排完了,这才宣布散会,让大伙儿L离去。
就在王三刚要转身出门,却被苏韵给叫住了。
他停下脚步,又走了回来,躬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虽然海面巡防由二虎负责了,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一项秘密的任务。”
王三此前一直跟着秋梦期,当然知道苏韵口中说的秘密任务是什么,于是道:“属下这几日一直派人紧盯着那几家,当初在门头船坊预定的船只均已制作完成,这几日已陆陆续续提船下了水,现在都集聚在金港海湾处,和其他的船舶停在一处,想必是等开海那日一同出海,如此也不显得惹眼。”
秋梦期问道:“石巍的船是否和辛宰的船靠在一起?”
“隔得不远,应该是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出发。”
苏韵点了点头,“以柳鄂谨慎的性子,不可能在没有出海之前就交出那张藏宝图,他们应是先约定好了大致的藏宝位置,到了地方再拿出来合成,最后确定具体的藏宝位置,以防止双方提前知道地点后各自派了人手在附近埋伏。”
秋梦期道:“三千万两,谁人不眼红。”
苏韵冲着王三道:“你带着一百个人,化整为零跟着,不可打草惊蛇,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暴露,我已经和赵竹的采珠船队通好气,将一部分人手埋伏在她那儿L,随时接应掩护。”
“是,属下明白。”
秋梦期道:“到时候我主持完开海仪式,也会跟着去海面巡逻,一旦我出面,势必会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你的人见机行事即可。”
“是!”
王三领命下去,刚走出房门,张嫣正好迎面走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王三低着头侧身让过一旁,张嫣微微颔首,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仿佛一个月在荆州边界那家客栈中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第 149 章 吃个甜点
直到到了傍晚,苏韵也没走,两人一起用了晚饭,不料饭才吃到一半,却收到密报,说登村柳鄂被人带走了。
秋梦期大惊,赶忙放下碗筷,询问是怎么回事。
那前来捎信的民壮忙道:“回太爷话,是隔壁封平县县令派人前来捉拿柳鄂,说他犯下杀人罪,提他前去封平问罪。”
“登村与隔壁的封平县最近一个村子至少也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柳鄂怎会跑去封平县犯事,而且还是这个时候!”
今天六月初二,六月初六就开海了,马上就要出去寻宝,柳鄂本就是要靠这一仗翻身,他不可能蠢到在这个节骨眼去犯事。
事情发生在这个时候,不能不说太巧了。
一旁的苏韵问道:“封平县县令卢中因为涉及甘德寿和新制盐法一事已经被罢了官职,这时候冒出个县令,是何许人?”
“是新上任的孟县令,据说是京都孟阁老之子孟元洲。”那民壮答道。
秋梦期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孟元洲什么时候来封平任职,自己这个做郡守的怎会不知道。
这时候才突然想起前几天在郡里,都官拿了几份资料,说是近期各县人士调动,还有上面派了一名进士前来封平担任县令,让她过目,只是那时候她手头忙着,就把档案放到一边,后面居然一直没看,以至于这会儿提起孟县令,竟不知道有这回事。
如今得知封平新任县令是孟元洲,秋梦期就更不得不多想了,孟元洲从京都刚到封平,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拿人,说他背后不受人指使谁都不相信。
苏韵看了眼秋梦期,大概知道这人应该给忘记了,没说什么,转而问那民壮:“那柳鄂这几日果真去了封平?”
“回苏姑娘话,确实去过,但具体时间还没来得及核实,杀不杀人也暂时不好下定论。”
苏韵点头,把王小宝叫进来道:“立即传何捕头,带他马上带人前去登州,务必拦下孟元洲的人,就说柳鄂在封乐也犯了事,此人如今是朝廷发配的罪员,身份特殊,既然两地犯案,应由配所属官来主导该系列案件调查,若是封平有需求,请他们另外派人前来说明情况,两县联合办理。”
王小宝赶忙应下。
“刘衡,你跟着去带路,路上把情况和何捕头说了。”
那叫刘衡的民壮赶紧领命跟上了王小宝的脚步。
秋梦期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放下了筷子。
苏韵道:“怎么了,不吃了?”
“听到孟元洲出任封平县令,又出了柳鄂这桩子事,我哪儿还有。”
苏韵笑了:“这算什么事,孟元洲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官,上面不是还有你这位郡守压着吗。至于柳鄂,人还没出封乐,又有我们的人盯着,何须担心。”
秋梦期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样子,觉得羞愧,又捡起筷子道:“我是被那姓孟的给膈应了,阴魂不散的,早知道当初就让大师兄给——了他。”
孟元洲和原身苏卿韵有过婚约,甘愿沦为棋子栽赃陷害苏家,在发配途中欲对苏韵有所不轨,而且还在巡行的时候散播苏韵的谣言,企图毁了她的名声让秋梦期厌弃,如此他好乘虚而入,更是当堂杀了两个欲指正他的吴通李达二人,可谓是可恶至极,令人极为不齿。
苏韵自己也很是反感这人,更不用说秋梦期了。
看着秋梦期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她软声道:“这次我不拦着你,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若能找他的把柄,全权交给你去处理。”
秋梦期闻言,眼珠子转了转,饶有兴趣道:“非得要把柄吗?”
苏韵:“就这样一剑捅了他你觉得解气吗?”
秋梦期想了想:“不好说,得看什么情况。”
苏韵闻言,不再跟她扯有的没的,转而就事论事道:“孟元洲是太子的人,如今大家对宝藏一事虎视眈眈,太子生怕宝藏落入其他皇子的手中,进而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这才想方设法让孟元洲接任封平县县令之位,为的就是拿下柳鄂,销毁藏宝图,宁愿自己得不到财富,也要稳住太子之位。”
秋梦期:“真是卑鄙,既然如此,那柳鄂就更得要保住了,不然宝藏成了个谜,那得多可惜,这么多银子能干不少事呢!”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报,说柳二小姐紧急求见。
秋梦期听到柳月如的名字,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找她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些年把我当成猴子一样耍,这笔账也该算算了。”
自恢复记忆以后,她就想过要找对方质问个清楚。
苏韵瞪了她一眼:“坐下来!”
秋梦期心不甘情不愿又坐回了位置上,只听苏韵道:“不出意外的话,应是为了柳鄂的事。”
“反正她芯子又不是柳月如,柳鄂的死活与她何干,更何况那柳鄂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我的芯子也不是苏卿韵。”
“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被她耍得团团转,除了她处心积虑,你自己难道不需要反省一下吗?”
秋梦期瞬间语塞,面上露出讪讪之色。
当年自己若不是听之任之,脑子只需再多转一点点,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还误会了这么多年。
说到底还是自己笨。
“你们的事以后再说,先看看她能提供什么线索,你先回避一下吧。”
以其三人见面又落入那些狗血的前事之中,还不如先进入正题。
很快,柳月如被带了进来,苏韵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
数月不见,柳月如又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更尖更细,好似能戳死人似的。
进屋后,柳月如飞快环顾了下四周,不见秋梦期的身影,认命道:“柳鄂被孟元洲带走,我想请你们帮忙,把他救回来。”
苏韵脸色淡淡,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帮你?”
“就凭
秋植是封乐县县令,
是新会的郡守,
柳鄂是封乐县下辖村落的百姓,他要是冤死,以秋秋梦期的为人,就算面上不说,心里也会埋着一个疙瘩,而你们口口声声说的为民做主替民申冤就是句笑话!”
苏韵冷笑:“天下冤案何其多,她岂能一个个都管得过来,更何况她连自己宅院里客人被下药这种事都查不出结果,你还想让她去管一个处心积虑对付她的人?”
柳月如听到这话,脸色白了白,咬了咬牙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汤里下的毒药的事不是我干的。”
苏韵看着她,不说话。
“是,我以前是做过不少污蔑你的事,再多这一件也无所谓,但不是我干就不是我干,假的也成不了真,你要是非逼着我认,我也还是这个态度。”
苏韵神色未变,“我知道不是你下的药,可人却是你带来的,下药一事也是你那好父亲策划,这事到了现在仍然没有一个结果,无人站出来负责,无人向受害者道歉,可不就是个冤案吗?”
柳月如看着眼前苏韵这般清冷的模样,脸色变得更难看:“你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赶走,就是认定是我做的了,你敢说你不是仗着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高,就可以左右她的想法。”
“我能左右她的想法?”苏韵笑了,“我要是能左右她的想法,就不会被你冤枉了那么多年,她也不必一直蒙蔽在自己最亲近的闺蜜花言巧语之中。”
“呵,你少清高,秋梦期就算失忆了,对你还是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我确实也因此对你恨之入骨,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单单只针对你,却没有针对常俊还有其他跟她亲近的人,常俊好歹也是她正儿八经的男朋友,我难道不应该更恨他吗!”
苏韵冷声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的专门针对?”
“哼,苏大小姐,你还真是能装,你还记得赵斯年吧,那个追了你整整十年的男生,秋梦期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秋漫,爱他成痴,可他眼里却独独有你,只围着你转,你所遭受的那一切,全都是来自秋漫的怒火,是她在背后的推波助澜,而我,不过是中间一枚小小的棋子,可悲,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惹的人是谁!”
苏韵确确实实地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赵斯年?我并未将他放在眼里,除了秋梦期,其他人在我眼里,不过是过客,我从来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驻留过半分钟。”
屏风后边,秋梦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怦怦直跳。
只听苏韵又继续道:“除了常俊是我故意安排之外,对于其他任何人的示好,我从来就没有接受过,也没有欲擒故纵地暧昧过,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若是仍因此招来无端的针对,我也绝不会将这些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听到这话后,秋梦期再也忍不住,从屏风后面现身。
柳月如没想到秋梦期居然躲在后面偷听,瞪大的眼睛看着她,微微发红,但很快又别过脸去。
秋梦期此时的眼里,仅有苏韵一个人。
苏韵见
她出来,调整了一下情绪道:“怎么又出来了,怕我欺负她?”
“”
柳月如实在不愿被二人融洽的画面伤心刺肺,陡然出声:“该说的都说了,既然柳鄂是冤枉的,你们总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吧。”
“郝恬,我什么都知道了!”
柳月如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确定她说的都知道是知道了什么。
“包括秘密基地——”
“包括情书——包括比赛——包括那些乱七八糟的恶作剧——”
“还有你散布我妈是小三的谣言——”
“谣言?”郝恬面部有些扭曲,“呵——”
“别以为我跟你一样,别三天两头把我拉到和你一样阴暗的角落里,我妈根本就不是小三,她是秋阳荣的初恋女友,高中时候我爸妈就在一起,秋漫的母亲才是小三,鸠占鹊巢的脏东西,就我妈那个笨女人,傻得宁愿自己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也要为了这么一个朝三暮四忘恩负义的男人死守着秘密。”
“我为什么回国,因为秋家的财富本就是我应得的东西,秋阳荣是靠着我外婆的财产才造就了那么大的家业,我凭什么要便宜那些个贱人!”
这下轮到柳月如和苏韵愣住了,她们不知道,秋家背后居然是这样一部狗血剧。
“你帮着秋漫,不就是为了她的钱吗,你没钱你干吗不问我要,我可以给你,为什么非要千方百计来骗我,你知道吗,就是因为那次秘密基地被你告诉了秋漫,我腹部被捅了一刀,头上又被敲了一棍子,我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怕死,可我不想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还把我心爱的女人给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以为是她害死了我——”
秋梦期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郝恬没有见过这样的秋梦期,此时的她眼神如同喷火般炽热,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咆哮着,身体紧绷,双拳紧握,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她有些不知所措,身子颤抖着,嘴唇嚅动,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秋梦期对苏韵居然已经情深至此。
最后才挤出一句话:“她们都说是她害了你……我让你离她远一点,这有错吗?”
说完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底气,咬着牙迎着秋梦期那骇人的目光。
“呵,她害得我?在你那里她害我的版本是怎样的?她拿刀捅的我吗?还是她把我从楼上推了下去?不要拿你那自私又龌龊的心思去揣度别人!”
“现在知道找借口了?拉秋漫出来挡枪,拉赵斯年出来转移注意力,你和秋漫有什么两样,她拿刀架你脖子上逼着你这么干吗——”
郝恬被她的怒火怼得浑身发抖,但却组织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因为秋梦期说的,句句事实句句戳中重点。
“别以为你后面对我有多好多亲
热,
?[(,
谎言之上的信任从来就像纸一样薄,你那不是爱,你是觊觎,觊觎着占有着从来就不是你的东西!”
郝恬只觉得无地自容,再也没办法面对接下来的话,捂住脸,转身就从屋里跑了出去。
秋梦期紧抿着唇,胸口起伏着,似乎还有一腔怒火没有发泄出来。
苏韵看着她这个样子,等着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感觉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这才冲着她招了招手。
秋梦期走过来,伸手搂住她的腰,整个人埋在她的脖颈间。
“还气吗?”苏韵问道。
秋梦期摇了摇头:“骂完就好了很多,就是心疼你。”
“可我更心疼你啊。”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既然笨就得承受被欺骗的代价,跟我妈一样,我们都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她被秋阳荣骗得团团转,还帮他掩饰这那,一辈子活在他编制的谎话里,连带我也跟着成了过街的老鼠,不聪明就只能这样,好在我有你。”
秋母的事情苏韵不好评价,只是一件事情走到最后,原因是多样的复杂的,秋梦期的纯粹和勇敢注定她和秋母不一样,她之所以被蒙蔽那么多年,也是因为拯救自己丢失了记忆影响了判断。
她摸了摸秋梦期毛茸茸的脑袋道:“不笨,我苏韵的女朋友怎么能是个不聪明的呢。”
原本闷闷的秋梦期瞬间破涕为笑,“尽会说好话哄我。”
“说的是实话,看吧,今天真是一波三折,一顿饭没吃几口就被两拨人给打断,没法吃了,不如我们出去吃宵夜吧?”
秋梦期摇了摇头,趴在她颈间又嗅了嗅,道:“这么折腾我都没胃口了。”
说着又哼哼了两声,声音变了一个调,撒着娇道:“除非……除非吃点甜点,吃甜点能让我开心。”
苏韵疑惑道:“甜点?你想吃什么甜点?”
秋梦期圈着她柔软的身子,迅速将刚刚那些不愉快的事给翻篇过去,不值得的人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和情绪去关注,这么想着,很快变得心猿意马起来。
“你这个大甜点。”
床上那趟子事她现在热衷得紧,自那一次第一次亲密接触后,后面想做苏韵又来了月事,要么就在外面不方便,回来了苏韵又按部就班地每天到点回苏家去住,她就只能馋着,搞得现在每次一近她身都能擦出火花星子来。
就比如现在,搂着她就忍不住想磨……
苏韵听了秋梦期这要求,又感受着腰间不规矩的手,耳朵一热,咬着唇,道:“你确定吗,吃我这个甜点和刚刚那顿饭可不一样,吃饭来事放筷子就能停,吃我的话要是一会儿被你弄得不上不下的到一半被人打搅,我可是会生气。”
所说苏韵清冷自持,但毕竟也是人,还是有过经验了的人,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现在念头一起,连带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骚痒着,带着点点的湿意。
但确实也如她所说,前头刚派人去拦着柳鄂,晚一些免不了要有人来报告后续情况,到时候真做到一半……
想到这一点的秋梦期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 150 章 张嫣的杀伤力?
果然半夜来报,说柳鄂已经被转到了封乐衙门大牢,随行的还有封平县的一名典史。
夜已深,秋梦期让众人歇息,第二天早上再处理这事。
次日一大早,她刚起床,就听说封平县县令已经到了。
秋梦期冷哼道:“人犯半路被截胡,孟元洲怕是着急了,居然亲自上门要人,且去听他怎么说。”
苏韵昨夜没回苏家,睡在西厢房,这会儿正在吃早饭,见到秋梦期洗漱完就要往外走,皱着眉头把她给叫住。
“先把粥喝了。”
秋梦期这会儿心里按捺不住地想去看看孟元洲那张嘴脸,哪里还吃得下早饭。
可如今苏韵杏眼朝她一瞪,她就没辙了,只好乖乖坐下来,扒拉了两口海鲜粥。
“真凶。”她嘴里嘀咕着。
“你说什么?”
“我说春桃手艺长进了,粥煮得越来越好吃了。”
苏韵不欲跟她计较,见她把粥喝完了,这才放她去了前堂。
秋梦期到了外头,只见孟元洲正坐在会客厢房中,一旁的桌面上有刚砌好的茶水,可他却一口未动,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跟随着的,还有站在一旁的封平县刑房典史。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孟元洲几l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颇为滑稽可笑,赶紧敛了袖子正要坐下,却听到一旁的衙役听似无意地咳了一下,这才想起眼前正朝自己走来的,且一向被自己瞧不起的这位,如今官职已经在自己之上。
他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两人再次见面时场景,可当真正面对秋梦期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来自内心的愤愤不平,各种不甘在心底叫嚣。
可这又如何,万般由不得他。
他微微低头,拱起双手,强迫着自己半身向前倾斜弯下腰去,口中念道:“下官封平县县令孟元洲,见过郡守大人。”
随行的典史也跟着躬身行礼。
秋梦期并未瞟他一眼,朝一旁的椅子走去,径直坐下,这才开口道:“免礼。”
郡守大人上座了,没有相邀赐座,孟元洲只得支起身子站在一旁。
秋梦期入座后,值班衙役赶紧上前奉茶,她端起茶杯气定神闲呷了一口,并不说话。
孟元洲见她这模样,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旁边的典史也看得出来,这位首辅家的二公子拉不下身份说事,只得躬身上前道:“禀郡守大人,孟县令此次前来是为了贵县登村村民柳鄂杀人一事,如今苦主家属闹得很凶,下官等想着尽快了解此事给他们一个交代,大人或许能先让下官先将人带回去,待审出个结果后再送过来。”
秋梦期放下茶杯,道:“他没有嘴,要你替他说?”
典史面上一窘,顿时讪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对典史来说,新来的县令是当朝内阁首辅孟大人的儿子,试问县里哪个官吏不想巴结,即便
是刚上任的郡守大人,官阶也不过才五品,更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又无甚靠山,按理说也是要给首辅家公子几l分薄面才是,怎会是这样一副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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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秋梦期都这么说了,孟元洲也不得不张嘴道:“诚如刘典史刚刚所说的,为平息民怨,告慰死者在天之灵,还请郡守莫要为难鄙县百姓的好。”
秋梦期轻嗤一声,道:“你县百姓就是为难,那我县百姓就不为难了?更何况根据大焱律令,因罪发配的官员及家属,非召不得离开配所,把人给你送过去了,上面问起来,我该怎么答复?”
孟元洲似乎也没想到这一茬,额上渗出汗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道:“既然罪员不得离开配所,可柳鄂在此之前已经离开封乐去了封平,这又怎么说?”
“罪员私自离开配所,当罚,过后本官自会根据律令进行处罚,今后对此人也更要严加看管。”
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孟元洲所谋划的一切四两拨千斤地拨开,怎能不让他气结。
他暗暗咬牙道:“——可也总得先把案子办明白吧!”
“这是自然,”秋梦期道,“所以本官命你现在立即回去,将柳鄂所杀害的死者尸体、相关人证物证等,一并带过来,在封乐县公开审理,倘若柳鄂有罪,将按律处置。”
孟元洲一听,心中暗道糟糕。
原以为昨夜突袭登村,就可以直接将柳鄂带走,待把人送入封平大牢,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到时候伪造一个自杀现场,对外宣城柳鄂畏罪自杀,此案便就此了结,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太子交代的任务。
却没想到人还没走出登村就被拦下,封平的捕快不得不就地等候一个时辰,却等来了封乐衙门的人,直接就把柳鄂给截胡了。
孟元洲恨不得昨夜就该交代那些人,把柳鄂绑出来的第一时间直接就地做了他,就算秋植问罪,随便拉个人出去顶罪就是,那样的话自己这个时候也不用在这里受这份罪。
可这一切说什么都晚了。
事已至此,孟元洲只得安慰自己,柳鄂的案子好歹也经过精心布置,就算秋植再有能耐,也未必能破得了这个案子,到时候柳鄂还不是得死!
如此想着,心里又是一阵冷笑,也不再计较秋梦期的态度,微微躬身,拱手道:“是,下官这就去办。”
“慢着,推理断案,除了要看人证物证,还要勘查现场,这一步骤最为重要,我派我们县内最擅长审案的女官陪你走一趟。”
孟元洲一听,心一跳。
两只耳朵竖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门口,期待着苏韵身影的出现。
却不想秋梦期抬手冲着一旁的衙役道:“去请张嫣小姐和王主事过来。”
孟元洲原本紧绷的身子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秋梦期暗哼一声,这厮心里真是想得美,居然还痴心妄想跟韵韵一起去查案,真是不要脸。
张嫣和
王二很快就被请来,
“,
临县出了一起杀人命案,目前怀疑凶手是封乐登村的柳鄂,然此人身份特殊,不能离开配所,本官已经派人将他缉拿关押在大牢,为了弄清楚案情,你跟孟县令到案发现场进行勘察,收集证据,务必查明真相,倘若证实确实是柳鄂所为,也好处置结案,给死者一个交代。”
张嫣应声领命。
“王主事,你带上几l个人,陪同张嫣小姐前去勘查现场,协助具体事务,保护张小姐的安全。”
“属下遵命。”王二身形如松,抱拳领命。
“别耽误时间,家属等不及,死者也等不及。”
开海时间在六月初六,柳鄂的案子拖着,寻宝一事也等不及,王二当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
“去吧。”秋梦期摆了摆手,起身又往后堂去。
……
苏韵看着刚出去一会儿又进来的秋梦期,道:“这么快就把人打发走了?”
秋梦期将刚刚的事给说了一遍,苏韵听着,点了点头,“你安排得很妥当,我们每个人不可能事事都会,最高效的办法就是安排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我们只需要掌控全局,找到专业做事的人,给他们以足够好的条件,又能把握住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他们自然就会拼命去做好事情。”
秋梦期被夸奖,心里高兴,但又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柳鄂那厮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倘若真的犯事,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如果当初没打算参与抢宝,秋梦期才不会在乎那么多,该抓抓,该审审,但是现在既然他们已经为这件事情做了准备,要是地图真没了,可就真的太遗憾了。
她们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辛宰和六皇子等那些孤注一掷的人。
苏韵道:“谁也说不准,就算我们主观上觉得他不会做这种事情,但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他就一直存在嫌疑。”
秋梦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今天六月初二,不算今天在内,离开海就只剩两天了,也不知道张嫣他们能不能在两天之内破了这个案子。”
“六月初六开海,并不代表着只有六月初六那天才能出海寻宝,只要后面不禁海,随时哪一天都行,笨蛋。”苏韵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
秋梦期这才意识到这一点,笑嘻嘻道:“我是一时候魔怔了,往后得跟你多贴贴才行,这样才能变聪明。”
苏韵嗔了她一眼,道:“虽然说不局限在六月初六这天,但这些人等了这么久,就盼着这一天,定也是迫不及待了,倘若我们衙门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审清楚柳鄂的案子,那些人怕是要强行插手了。”
苏韵说的没错,就在柳鄂被关入封乐大牢的这一刻,辛宰的人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张元武气急败坏道:“怎么又是秋植,这死娘娘腔怎的就这么阴魂不散,哪儿都有他!”
辛宰摇了摇头,“问题不在秋植身上,你没听清楚吗,是秋植从孟元洲手里把人给带走,
倘若不是他,柳鄂这个时候已经死在封平县的大牢里了,验尸结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畏罪自杀。”
“?_[(”
辛宰也颇为懊恼道:“秋植这人油盐不进,从我手上讹了不少钱不说,当初我那般拉拢,居然还敢如此傲慢的姿态,每次见面,话里话外指责均我当年弃禾家不顾一事,倘若这次事成之后,此人必定留不得!”
辛宰这话深得张元武的心,立即把胸口拍得砰砰响,道:“主公,这事不用您动手,交给我就好。”
想起石千户那事,后来两次入狱,又被王二那般对待,新仇旧恨加起来,张元武恨不得现在就将秋梦期千刀万剐。
辛宰倒不在意这些细节,道:“以秋植的为人,不会包庇柳鄂,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应该也是在意宝藏之事,不然不会在第一时间安排人把柳鄂截胡回去,此时说不定也在暗中偷偷做了准备,最近让弟兄们警惕一点,可别千防万防却独独对这个兔崽子不设防,临了宝藏被人截胡了,到时候我们就跟这个孟元洲一样,无处哭去。”
“是,主公,我们已经派着弟兄日日夜夜盯着封乐县衙门,一有消息就传回来。”
辛宰自我安慰道:“柳鄂之事不止我们在担心,六皇子那边的人怕是这几l个晚上也睡不着觉。”
台山卫所的人确实也正因为这事忧心,但比起辛宰这边的烦躁,石千户明显要镇定了很多。
“柳鄂不会杀人,只要他不杀人,秋植绝计不会冤枉他。”
对于秋梦期近两年来的表现,石千户对她的信心显然要高过其他人。
李绥等人虽然着急,但急也没用。
“千户,看着当下情形,秋大人怕是打算另起炉灶,怪不得当初千般暗示都没有用,您看——”
石千户怎会不知道李绥的意思,但眼下的情形岂是那么好判断的?
他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下道:“此事以后再议,如今寻宝之事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这时候东摇西摆,若是办不妥会惹得两边嫌弃。”
下面的人听到他这么说,也齐齐闭嘴。
而张嫣这边,领了命后就即刻启程,跟着孟元洲一行赶往封平县的案发地点下洼村。
张嫣虽是贵女,但也是会骑术,为了不耽搁时间,弃马车骑上高头大马带着队伍出发。
对孟元洲来说,除了秋梦期,封乐的一切人和事他谁也没放在眼里。
换作之前,他在人前还能勉强维持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如今都能做出为妻子和别的男人守门当乌龟这种事来,他还能有什么脸皮可言,不说性情大变,但礼节二字早就不知道怎么写了。
故而对张嫣王二等人也没什么好脸色,颐指气使,可谓相当不客气。
张嫣是认得孟元洲的,毕竟当年她作为成国公府的长媳,好歹也出席不少的场合,这个首辅家的二公子见到她,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世子妃。
如今时隔两年,
⒙,
骑马比不得这些糟汉子,王二迁就着她,慢腾腾跟在后边。
可孟元洲心情不好,口中讥诮道:“普天之下,就没听说过让女子查案的,却不知郡守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让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跟着去凶杀现场,可别到了一到现场见了尸体就晕了过去,岂不耽误了办案。”
若是往时,王二必定不想跟他计较,随他吠去。
但此时听他话里话外在损着张嫣,心里就极度不舒服,径直驾马上前走到他身侧,挡住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冷声道:“孟县令若是嫌我们慢,先行回去就是,我们自己去现场看,无需与孟县令你同行。”
孟元洲哼了一声:“本官若不去,你们如何了解案情。”
王二毫不客气道:“凶手杀人的时候,孟县令也不在现场,还不是从旁人的转述得知详情,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必劳烦你,自行找相关人员了解案情就是,孟县令请便吧。”
孟元洲不想王二居然要赶他走,这简直就在下他的面子,生气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般跟我说话!”
“在下新会郡兵曹从事,正七品,与孟县令平级!”王二双目直视着他,不躲不闪,但眼底那一抹戾气让人心底发寒。
孟元洲移开目光,但一消化完王二的话,眼睛登的老大,脸也跟着一沉,“从事参军,向来都是从八品下至从九品下,却不知道王从事是何等身份,居然能一跃升至正七品,这到哪里去都说不通!”
定是秋植这小人,使了什么花招,内部胡乱指定,才会将一个小小的从事给提到了正七品,简直气死他了。
王二面无表情道:“王某剿灭濛山土匪有功,郡守为我请封,由内阁批复,吏部确认,王某记得担任内阁首辅的是孟县令的父亲孟阁老,如今看来孟县令是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相信了。”
孟元洲闻言,顿时瞠目结舌。
如此说来,他还真拿王二没办法,只得又转向张嫣道,“王从事有功于社稷就罢了,却不知道姑娘又是凭的什么本事入了秋郡守的眼,管起刑案之事!”
张嫣淡淡道:“张嫣既然奉命查案,只管查案之事,不负责解答其他疑问,孟县令若是存疑,何不等明日见到郡守大人,当着她的面问个明白就是。”
一句话,又把他给怼了回来。
张嫣长得美,不同于苏韵的那种还带着稚嫩的少女感,她身上多了几l分成熟端庄,若是笑起来,还会带着一丝妩媚,也正因为这张脸和那股才气,当年才会入了成国公府。
孟元洲不自觉地多看了眼前她两眼,这才发现她看起来眼熟,等意识到她是谁后,他脸上的嘲弄又深了几l分,“我当是谁,原来竟是成国公世子夫人——哦,已经不是了,竟是张阁老家的大小姐,失敬了。”
张嫣也不觉得难堪,笑笑道:“我道孟县令贵人爱忘事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原来只是眼神不好。早前我
在京都还见到玲珑郡主,
看样子也是这两个月要临盆了吧,
孟县令这一年来皆是在外头奔波,如今这个点又出来了,留着郡主一人在家,也不怕郡主在家寂寞得慌。”
想起这两日才得到京都那边的消息,张嫣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守门口给妻子和别的男人望风,这算什么事,还以为跑到沥州就没人知道了?
亏他到了这里还一副这样的嘴脸,还真是厚颜无耻。
孟元洲听到张嫣这话,脸色一沉。
玲珑和太子的事传到这边了?
明明数千里之外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沥州!
想到在京都时候人人嗤笑的场面,孟元洲几l乎可以预见到未来自己要成为这个鬼地方百姓的茶余饭后的谈资,整个人瞬间笼罩在一层阴郁中,眼神也凶狠得吓人。
王二似乎也感受到他身上狠戾的气息,又催马上来,硬生生插入两人的中间。
孟元洲被这么一挤,郁闷得很,但又不敢去惹张嫣,生怕她说出让他难堪的话来,只得用力地抽了一下身下的马匹,马儿吃痛,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王二见他走远,这才松了缰绳,马儿放慢脚步,又落后张嫣半匹马的距离。
张嫣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眼眸微微低垂,但也并没说什么,催着马儿继续赶路。
……
没要多久,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现场,张嫣一下马就直接投入工作中。
死者是一名二十二岁的中年妇人,是个寡妇,家中仅有一个瞎眼的婆婆和一个二四岁的孩子。
这石寡妇是不是个安分的,据说柳鄂就是与这妇人有染,特意跑来其家中苟且,后不知道因何发生口角,最后将那妇人一刀砍死在床上。
尸体已经被抬去了封平县衙门,此时眼前只剩一张血迹斑斑的床榻。
王二看了一眼凌乱的床铺和那触目惊心的血污,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张嫣,担心她会觉得不适。
可张嫣却蹲下来,面不改色地戴上自制的手套,开始翻查证据。
说起来,张嫣到了封乐,除了对城市基础设施和农业工具叹为观止之外,刑事方面,尤为推崇苏韵提出的指纹鉴定方法,虽然这个方法老早之前就已经报上去了,但刑部却迟迟未定下来将其作为刑案证据,这让她对当前的刑侦司法体系更加失望透顶。
但这并不妨碍她将这项新发明作为断案的最重要手段之一。
她蹲跪在地上,匍匐下身子看着那几l根细细的床腿子,皱了皱眉头。
王二见状,忙问道:“有何不妥?”
张嫣道:“柳鄂此人我在京都见过,两百多斤的体重,根据大伙描述,罗氏也不算瘦,倘若是在这床上苟且,这床如此单薄,如何能受得住。”
王二虽是个汉子,但其实也不过二十五岁,这么多年来身边就没一个女人,更不用谈床上那点事,赫然听到张嫣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来,一时间脸色有些烧起来,好在他皮肤偏麦色,看不出深浅。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倘若你有疑惑,我叫几l个体重差不多的人上去坐一坐。”
张嫣点了点头,道:“让典史做好记录。”
王二赶紧起身下去安排。!
第 151 章 纸团子
晚上张嫣回到封乐,将带回来的物证交给刑房的人拿去验证指纹,得出结果后又去了关押着柳鄂的大牢。
王三如影子一般跟随。
进了牢房,见到柳鄂,张嫣开门见山问道:“柳先生能否告诉我你前日去封平县下洼村的真实意图?”
柳鄂看着眼前的女人,答非所问道:“我没杀人!”
“想证明你没杀人,至少得交代你为什么去下洼村吧,当然,你也可以不说,但我们最后也只能把你交给孟县令,落到他的手里,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柳鄂闻言,脸上肥厚的肉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但最后咬了咬牙说道:“确实是为了石寡妇而去,但我没杀人。”
张嫣轻笑,并不看他,只是在牢房门口走了个来回,语气淡淡道,“都说柳鄂贪财好色,娶了六房姨太,如今就算被放逐岭南,妻妾也都在身侧,却舍近求远,跑到隔壁县去找一个风评不好的寡妇,这个理由,你说谁会信?”
柳鄂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的那点心思并没有什么稀奇,除了金钱和权力,还不就剩肚皮上那点事,试问天下哪个男人能对着家里的黄脸婆从一而终?”
张嫣没有说话,毕竟她就遭遇过一次,虽说是因为她无所出,可到底还是男人的贪婪和花心作祟。
更有东宫那位,前有太子妃,后又有侍妾数名,可还不是跑到宫外和孟元洲的妻子暗通款曲。
一旁的王三听到这话,再看着张嫣微微皱起的眉头,面色一沉,冲着柳鄂喝道:“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家中妻妾成群尚不知足,还跑去外头偷吃,你算什么男人。”
柳鄂盯着他看了一眼,轻哼道:“你怕是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吧。”
王三顿时羞恼上心头,上前就要动手,却被张嫣给拦住了,道:“做什么呢?”
“既然他不怕死,又不说真话,我看不如把他交给孟元洲算了。”
柳鄂这时候眼底才闪过一丝慌乱,道:“都说秋大人断案如神,从不办一个冤案,我没杀人,你们把我交给孟元洲,就等于送我去死,秋大人不会让你们做这种事的。”
王三恶狠狠道:“既然想活命,为何不交代清楚你去下洼村的目的!”
“我为什么不能去下洼村,我去跟一个寡妇睡觉,你情我愿,这又何错之有!”
“你——”王三再次被柳鄂给搞无语了。
张嫣看着柳鄂一脸的顽固,眼底若有所思,随即道:“既然你不愿意说为何只身前往下洼村,那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杀人,你为何手持凶器?”
“我一进屋,她人就被杀死了,我怕那凶手没走,要对我下手,恰巧门边柜子上就有一把菜刀,于是我顺手拿起菜刀打算自卫保命,却不想村民闻讯前来闯入房间,我来不及丢掉,就被指认成了凶手……”
张嫣听完,若有所思。
随即又问了另外几个问题
,这才出了牢房转而去苏韵和秋梦期那里汇报工作。
王三没有跟着去,一则今天的案子由张嫣负责,看样子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有他没他区别不大。
二则每次跟她们三人一起,让他总觉得有种违和感,倘若只是和大人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可若是三人一起,她们仨都是娇贵矜持的公子小姐,自己一介武夫糙汉子,总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而且几人在一起,每次被两位小姐各种智商碾压,这两女气场都很强大,也不知道秋大人每次和她们二人相处的时候是怎么顶住压力。
“现在足以证明柳鄂并非杀害石寡妇的凶手,证据有五,首先,石寡妇脖子上的刀口整齐,一刀毙命,柳鄂一个文人,身体肥胖,协调方面尚且做不齐,谈何能砍出如此丝滑利落的刀口;其次,有人证称两人是在床上动的手,但石寡妇的床榻破旧,床腿很细摇摇欲坠,若是柳鄂在床上杀的人,这张床必定负担不起这两人的体重,早已坍塌,可见柳鄂只到门口就发现死者已经被害;第三……”
苏韵听着她一一分析,又逐一查看了证据,点头道:“嫣姐姐所分析极是,凶手并非柳鄂,柳鄂应该是被引到了石寡妇家,被下了套,这些人也知道咱们利用指纹办案的手段,设法让柳鄂拿了凶器,把指纹印在上面,单单上面那几点,就已经能证明柳鄂清白。”
张嫣点头:“只是目前的证据仅能证明凶手不是柳鄂,具体是何人所为,还不得而知。”
苏韵道:“如此便已足矣,柳鄂无罪,封平的案子就跟封乐没有关系,既然是发生在封平下辖区域内的事,就该由该县县令负责,我们无须再担心,当然,倘若封平县县令无能,找不出凶手,那我们可以代劳,至于那位尸位素餐的县令就可弹劾让他辞官走人。”
其实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知道,这个局就是孟元洲布下的,而杀害石寡妇的,就是他安排的杀手,既是杀手所为,再查下去就没意义了,倒不如把案子推给孟元洲,毕竟谁制造出来的麻烦,谁来解决。
只是可惜了一条人命。
苏韵翻着桌面张嫣带来的供词,道:“其实柳鄂去往下洼村的真实目的,并不难猜。”
秋梦期惊讶地转头看她:“这你也能猜得出?”
“开海在即,柳鄂比谁都要珍惜这次机会,能不能翻身就靠这一次了,所以他不可能为了□□里那点事私自出了配所冒险前往另外一个县份,除非是跟性命或者宝藏有关,才能迫使他走那么远的路。”
张嫣听了她的话深以为然,“柳鄂手握藏宝图,深得六皇子器重,派石巍前去协助他,石巍也专门留了人守在登村,倘若他有什么事要去下洼村,只需吩咐一声,就有人驾着马车送他过去,但他这次却没惊动石巍的人,只身走了两个多时辰的脚程去到下洼村,这对一向养尊处优的他来说,非常不合理,特地走路去找石寡妇,更是无稽之谈。”
苏韵笑道:“嫣姐姐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所以我猜测,柳鄂此次前往会面的人,不能让石巍知道
,
确切地说,
不能让六皇子这一边的人知道,那么大概可以分析出来,他要见的人,应该是和六皇子不合的,或者说是利益有冲突的。”
张嫣立即明白苏韵的意思,笑着接过话头道:“和六皇子有冲突的,其实就是这次夺宝的另外几个势力,太子这一边的可以排除,毕竟孟元洲处心积虑要搞死他。而根据柳鄂如此谨慎姿态和重视程度,这方势力应该同样也可以许他高官厚禄重甚至更高地位。如此说来,剩下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辛宰,辛宰已经决定起兵造反,他有这个实力夸下这个海口许柳鄂财富和地位,但辛宰被发配岭南已有数年之久,他的人手遍布整个沥州,不需要柳鄂大老远跑去下洼村与他联络,那么柳鄂如此匆忙又神秘要去见的这个人——”
张嫣说到这儿,忍不住卖了个关子。
苏韵早已经知道谜底,笑而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秋梦期。
“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哪有你们这样,欺负我堂堂郡守大人,不过不说我也知道,如今朝堂之上,能有胆量和实力,与太子六皇子抗衡的,就只剩七皇子了。”
秋梦期终于聪明了一回,可把她神气得不行。
张嫣笑了,道:“虽说我们可以猜测出来柳鄂是为了七皇子而去,但事实上,传信让柳鄂去的,却未必是七皇子的人。”
秋梦期点点头:“柳鄂眼下被下了大狱,分明就是跳进别人设下的陷阱,那就说明是别人利用七皇子的名头把柳鄂给约出来,不用说,此人就是太子的人——孟元洲了。”
苏韵道:“不算其他势力在内,三个皇子之间的博弈,太子有皇后撑腰,又是储君身份,天生优越;而六皇子打着贤德的名义,拉拢不少人,尤其是安王,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官,他的实力算是最强的;七皇子的人手却最少,但如今其母贵为皇帝宠妃,他也最得皇帝宠爱,如今皇帝修建的地宫和九重塔都是扶风道人督造,仙丹也是扶风炼制,而这位道人当初正是皇贵妃推荐进宫,以皇帝如今对长生之道如此丧心病狂的追捧,哪一天他能把储君换成七皇子也不奇怪。”
秋梦期问道:“既然六皇子势利最强,柳鄂本来也是站在六皇子一边,他为何又得陇望蜀,私下还去七皇子那儿晃悠呢?”
张嫣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六皇子手下能人多,柳鄂排不上号,就算他找到宝藏,可最多也只能喝汤吃不上什么大肉,但是跟着七皇子不一样,七皇子手下本来就没什么人手,见他如此忠心,给他封个国公当也不是不可能。”
通过这么一分析,秋梦期这才恍然大悟,道:“柳鄂这一动身,却直接被你们两给分析了个透彻,简直就成了透明人了都。”
张嫣摇了摇头道:“本来我也没想那么远,是韵儿妹妹给提示了,这才想到了这一茬。”
“嫣姐姐太谦虚了,我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别别别,你们两不需要相互谦让了,都厉害,好吧,哎呀,那我以后还愁什么,我直接可以躺平了。”
苏韵道:“躺
平什么,
今天嫣姐姐已经把调查结果都给你带回来了,
明天堂审你好好控场,不许偷懒。”
秋梦期笑道:“是是是,谨遵两位小姐之命。”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秋梦期升堂审理了该案子,张嫣当堂列举了数个证据,证明杀害罗氏的凶手并非柳鄂,而是另有其人。
随行的封平县县尉及刑房的主事和典史,竟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和理由来反驳她,一时间全部转头看着孟元洲,等他表态。
孟元洲此时背后的衣衫早已是汗津津,对于张嫣提出来的证据和分析结论,他自己同样没有反驳的地方,更遑论这群人了。
眼看着辛辛苦苦设计的陷阱竟让猎物给逃脱了,众目睽睽之下,孟元洲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
秋梦期拍着醒木道:“孟县令,既然眼下所有证据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这次回去后上点心,尽快把真正的凶手给找出来,将其绳之以法,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下次垮县拿人,记得要知会地方一声,别一声不吭就动手,此次念你是初犯,本官也不欲降罪于你,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孟元洲派人跨县拿人,也只是声称要捉拿嫌犯回去审问,并没有说确认柳鄂就是凶手,秋梦期不好拿这个罚他,只得暂时先放他回去,待日后捉了他的把柄再作处理,最好能一击得手,让他翻不了身。
孟元洲脸色憋成了猪肝色,别提有多憋屈,可他能怎么办,只得躬身行礼道:“是,下官多谢大人不追究之恩,待回去后定当抓紧时间查探,争取早日把凶手抓捕归案。”
“行了,带你的人回去吧,案子若有新的进展要第一时间和郡里汇报,不要让本官亲自去问你,明白吗?”
孟元洲咬着牙,道:“是,下官明白!”
人群中,柳月如看着堂上一脸正色的秋梦期,觉得那么近又那么远,曾经有多熟悉,现在就有多陌生。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秋梦期,以前她对周遭一切毫不在意,骄纵、疯狂且不要命,可是现在的她,一身正气意气风发,待底层人耐心和气,不再游戏人间,将每一条人命看重,也包括柳鄂这样的人。
她很难过,因为改变秋梦期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可也明白,十几年的光阴,她没能让秋梦期改变半分,再给几十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五味杂陈充斥着心头,直至听到堂上宣布柳鄂无罪,但私自离开配所前往隔壁县份,触犯发配条例,罚银一百两。
她认命上前,将准备好的银子交上去,进行登记,把柳鄂领了出来。
柳鄂因与人通奸卷入凶杀案,这让他的妻妾子女蒙羞,故而今日堂审,柳家人除了柳月如外竟再无一人出现,这银子还是石千户遣人给她送来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果然用上了。
柳鄂之所以宁愿扛下通奸的名头也不愿招供密会七皇子的人,确实如苏韵和张嫣所说的那样,但这事又不能透出去,尤其不能让石千户等六皇子这边的势力知道。
一身事两主,此乃大忌。
柳鄂也只能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那日他避开石千户的人赶往下洼村,按照约定进入村头第一个院子,当见到屋内状况的时候他就知道到中计了,这才下意识握刀自卫,后来又慌乱夺门而出,好在刚好路边绑着一匹马,他夺了马不顾一切往封乐的方向狂奔。
他知道,一旦在下洼村被绑,没人能救得了他,他将殒命当晚。
没想到还真让他给逃回了登村,但孟元洲派出来的人也紧追不舍,一路跟到了柳家。
柳鄂顾不得其他,在衙役冲进屋之前,命着女儿立即前往封乐县衙门找秋梦期搬救兵,以至于当天晚上秋梦期和苏韵吃饭的时候频频被打扰。
好在,一切都刚好来得及。
柳月如扶着柳鄂上了停在路衙门外的马车,她撩开门帘从窗口看向衙门的方向,眼里一片黯然。
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默无声地坐着马车回到家中,几位姨太看着柳鄂眼里充满鄙夷。
二姨太最气,更是破口大骂:“家中妻妾六人,每人一个月陪你五天你都睡不完,居然还大老远跑去下洼村找乡下的野鸡,也不看看你这肥肉能不能把人压死——”
柳鄂没理她,进了屋后一把门关上,转身冲柳月如道:“东西呢?”
柳月如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荷包,拿出一粒黄豆大小的油纸团子。
柳鄂迫不及待地将纸团子一把夺过来,小心翼翼展开,看着眼前的地图,和先前一样完好无损,一直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将那纸团子又卷起来,揉成刚才黄豆大小,接着伸出大拇指,将上面的指甲盖揭开,露出一个刚好容纳黄豆的格子,将油纸团塞进去后,再恢复原样。
看上去,毫无破绽。
这就是柳鄂的秘密,让他从下狱到流放,逃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搜查。
若不是那天孟元洲的追兵抵达,他预料自己怕是回不来了,这才将纸团子抠出来塞给了柳月如。
如今捡回了一条命,纸团子当然得要回去。
柳月如看着他这一番动作,紧抿着唇,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第 152 章 开海咯
六月六日,晴。
整个封乐,乃至整个大焱的东、南沿海岸线都是振奋的,禁海八年,终于又迎来了开海的这一天,沿海的渔民不禁老泪纵横。
各县的民众也在这一天挤入封乐,想参与这一盛大庆典。
封乐衙门早已为这一盛况做好了准备,包括搭建祭台,设置百姓观礼区,沿着内陆进来的方向,再搭建两个卖场,一个专门供应各商家临时摆货售卖的地方,另外一个卖场让老百姓随地摆摊卖一些自家生产的干货。
一时间,整个码头变得热闹无比。
“咱们封乐虽说是个苦地方,但好歹把秋大人盼来了,如今开海了,又多了份填饱肚子的活计,日子终究不会一直苦。”
“不得不说秋大人和苏姑娘还是有眼光的,料到会有开海的一日,早早就重建码头修复堤岸,不说船只进出贸易能收关津,单单靠码头上的商铺,都收了不少的租子。”
“户房下来收税的人说了,这些税收上去,除了固定一部分要上缴国库,剩下的都留在地方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叫什么取什么民用什么民……”
“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
卯时刚过,太阳就已经照耀了整片海面,朝霞万里美不胜收。
高高耸立的祭坛上摆满了鲜花、水果和香烛,德高望重的乡老受邀参加观礼,他们早早就来到祭坛,细心准备着祭祀的仪式。
随着一阵鞭炮声划破寂静的空气,锣鼓声此起彼伏,大地仿佛在颤动。
秋梦期也适时出现在高台上,只见她身穿绯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帽缨高高翘起,金黄色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
晨风将她宽大的官袍扬起,衬托出高挑玉立的身姿。
与一年多以前刚到封乐时候相比,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稳重,不笑的时候,透露出一股威严,让人不敢有丝毫轻慢之意。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道:“秋大人,你长得可真好看——”
这声音一传出来,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了,众人惊恐转头张望,心里暗骂是哪个女子这般放肆。
早之前就听说秋大人因为貌美而在皇家宴席上被人为难,不得不脱衣验看,怎地还有人如此不知轻重,将心底的话就这样宣之于口。
况且当今世上男子皆以阳刚雄壮为美,说秋大人好看,岂不让人觉得是在取笑大人如女子一般以色侍人。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之时,却见台上年轻的郡守笑了,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
她这一笑,原本沉静下来的现场一下子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秋大人性子真好。”
“可不是,以前是县令,跟咱们这些老百姓走得近也没什么,如今都升了郡守了,还是没疏远咱们。”
“你们看看,大人看着那边呢——”
“哪边哪边?”
“就左边上头那一排。”
“?”
“任谁有这么个长得又好又有才能的未婚妻,能不笑成大人那个样子嘛,呀呀呀呀,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过去那一排都是妙龄女子,长得都好好看啊。”
众人听到这话,全往观礼台最上头的那一排望去,眼前瞬间一亮,栏杆后面果然站着一排花容月貌的女子,个个明眸皓齿秀色可餐,用千娇百媚来形容都不为过。
如此绝色,连原本花团锦簇的现场都因此而变得黯然失色。
“封乐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子了?”
“太美了,眼睛都看不过来。”
世家公子们也跟着指指点点,眼睛不住地往上瞄,“左边几个风姿绰约楚楚动人,右边那几个含苞待放巧笑倩兮,今日算是来得值了。”
“喂喂喂,过分了哦,那些人和郡守大人的未婚妻在一起,都是良家女子,可容不得你们这般品头论足。”
“切,你懂什么,这叫欣赏,这么好的容貌就该出来让大家看,一饱眼福。”
“就是,秋大人是个男人,他长得好,你们这些女的也恬不知耻地赞扬他的美貌,怎么一轮到我们说那些姑娘就不行。”
被人议论纷纷的那一排姑娘正是苏韵等人。
左起是钟淑娘、赵蕊和张嫣三人,中间是苏韵,右边过来就是戴燕、张冉、赵竹和苏卿琳,顺带着其实还有苏家的苏长平苏长宁以及许靖忠李季同等人,苏家一家也排后排,只是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前头那八个女子都给夺去了,再看不到其他人。
秋梦期克制住自己乱瞟的眼睛,轻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拿过苏韵给她特制的扩音筒,道:“诸位,今日乃是开海之日,本官奉命特为此举办庄重仪式——”
说着请出朝廷开海的圣旨,复念一遍,再隆重请出沥州刺史李泰。
开海这么大的盛典,李泰自然也是来了,看着眼前如此盛况,欣然上台。
两位大人都发言完毕,礼官念道:“燃香——祭祀——”
“今日开海祭祀,为祈求海神庇佑,渔民平安归航,满载而归。愿海神保佑,风平浪静,捕鱼丰收。吾等当以此为始,共祈福祉,共享海的恩泽。”
鞭炮齐响,锣鼓喧天,矫健灵动的龙舞和威武雄壮的狮舞穿插在人群之间,整个场面嗨翻了天。
随着巨大的铜锣声响彻云霄,礼官高喊“开海——”
齐聚海口的数百船只在听到这一声炮响,开始骚动起来,最领先的十艘官府巡防船一马当先,率先冲出海口,剩下的船只也开始整齐有序地跟在后头,海水被激起的波浪汹涌起伏,仿佛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岸上的百姓的欢庆声此起彼伏,撒开的花瓣和五彩的礼花在空中飞舞。
李泰看着眼前这幅鲜活的景象,也忍不住抚须长笑。
“梦期啊,这些事你总是办得特别好,若是换着让叔父来筹备
,
”
“??[,
全赖同僚齐心协力和百姓的大力支持,梦期所做的不值一提。”
“你呀,比我还谦虚,好啦,我这次来也不能久留,以免甘德寿的同党反扑,等我见过忠儿同儿和婵儿就得走了。”
“好,叔父一切小心,靖忠他们就在观礼台上,我带您过去。”
“今日是开海的大日子,你不用陪着我,忙你的去吧。”
秋梦期只好招来王小宝,让他带李泰去见许靖忠和李季同他们,接着看了眼季呼道:“岸上的交给你了。”
季呼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定不负大人所托。”
秋梦期这才冲着苏韵的方向招了招手,苏韵本不欲张扬,可如今她们几个年轻女子站在一处,早就低调不起来,感受众人揶揄的眼神,只得回了一个得体的笑,眼神不住地暗示她快点走。
秋梦期见状,只得敛下了秀恩爱的冲动,冲着戴燕道:“下来,走了。”
戴燕虽然还想和赵蕊她们多待一会儿,可眼下大事要紧,只得捡起立在身后的长枪,借助一旁的石墩子,蓄力朝秋梦期方向掠去。
正好舞狮队刚好经过,她趁机脚尖点地,身形一晃蜻蜓点水,点过两个狮子头,再一个翻身,跃到了秋梦期的身边。
这一身俊俏的功夫立即赢来了现场百姓的一番叫好,戴燕本不是什么低调的人,笑嘻嘻地拿起长枪当众又刷了个花枪。
秋梦期笑道:“再好的功夫也是用来保家卫国保护咱们老百姓,今日开海,渔民至上,本官也要下海巡防,为咱们封乐守护好东边这一片海域,保我封乐渔民安全。”
无疑着,这一番话和举动再次为她赢了一波百姓的好感。
秋梦期笑眯眯地冲着四方拱了拱手,这才领着戴燕,带着几名民壮朝海口登船点的方向走去。
而观礼台上,众女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对苏韵揶揄了一番。
赵竹最为耿直,直接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秋大人的眼神拉着丝呢——”
张冉:“郎情妾意,真是羡煞旁人。”
话刚说完,就感受到一侧的目光,转头看去,苏长平正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望向别处,顿时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钟淑娘:“这天地下怎么会有秋大人这样痴情的男子——”
苏韵听到众女揶揄,脸上也热得厉害,但她真心想反驳一句,秋大人当真不是什么痴情男子,她跟在座的诸女一样,都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儿身呀。
对于男人,这里面就数张嫣和钟淑娘最有发言权,虽说不好议论上司感情,可此时氛围到了,张嫣也忍不住打趣:“大人和韵儿妹妹之前的感情很是纯粹,却是不好用男女之间的情感来形容,倒像是认定一个人,无关身份性别和年龄。”
“嫣姐姐不愧是才女,说出来的话一语中的。”苏卿琳道。
她倒是想多调侃一两句,可毕竟秋梦期是自己的姐夫,只得硬生生忍下了八卦的冲动。
而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赵蕊听到张嫣这话,眉头颤了颤,却没说话。
钟淑娘看了眼自己的老友,意有所指道:“嫣说这话在理,有时候看着秋大人,觉得他虽然性子傲娇看着脾气暴了一点,可对韵儿妹妹的心思却很细腻,一点都不输于咱们女子,依我看就算秋大人和韵儿妹妹皆是男子或者皆是女子,也一点都不违和。”
苏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道:“怎么全说起我的闲话来了,还扯得那么远,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好,你们都一致认为把她放在咱们的姐妹阵营了!”
“也不是不行,”钟淑娘笑道,“若是咱姐妹中间有哪个能像秋大人那样,人前护着我,人后又像只小奶狗一样百般讨好哄我开心,我倒是愿意和她处上一处。”
张冉嬉笑道:“钟姐姐,你看看我,该硬则硬该软则软,可行?”
钟淑娘也配合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行是行,年轻又漂亮,可就算你愿意,可有人却不一定答应。”
说着瞟了一眼苏长平的方向。
张冉的心事被窥破,刷的一下红了脸,倒是一旁的赵竹插嘴道:“冉儿过于娇软,还是燕儿那种有几分真功夫在身上的,娇憨又帅气,能当小妹妹疼爱,又能保镖一样依靠,关键时刻能护着周全,安全感爆棚。”
赵蕊没想到自己亲妹妹也来凑这个热闹,听到她提起戴燕,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张冉这时候脸上热度降下来了一些,反嘴道:“这么说要是磨镜合法,你是不是就去就找戴燕那样的女子?”
赵竹摇了摇头:“她太闹了,我镇不住她,我还是找个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美男子吧,养眼又不聒噪。”
张冉还想说话,可刚刚她说的磨镜一词被张嫣听在耳里,已经朝这边看来,张冉瞬间觉得被死亡之眼笼罩,赶紧闭嘴,缩到苏卿琳的身后。
苏韵终于打断这毫无边际的调侃道:“越说越离谱了,好了,岸边有船只可供上去赏玩,你们要不要去?”
原本正在滔滔不绝的几个女人瞬间停了下来,纷纷表示要上船游玩一番。
赵蕊终于出声道:“我让人把大福船开过来,这样就能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单是海口这里就已经看腻了。”
“那感情好,走走走,咱们去那边登船。”
苏韵也赶紧找来王小宝,让他去安排让许靖忠李季同还有苏家人一起登船游玩事宜。!
第 153 章 圣光岛
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偶尔吹来的阵阵海风掀开了一片片白色的浪花。
远处的天空中,几只海鸥翱翔,发出清脆的鸣叫声,为这片海洋增添了一抹生机。
六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一字排开,朝圣光群岛驶去。
柳鄂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身后站着柳月如和他二儿子柳仁。
柳鄂的原配妻子赵氏,在生柳月如之前,其实还孕有一子,儿L子在家中排行老大,是嫡长子,可惜幼时夭折,如今剩下的几个儿L子都是妾室所生,这也是几个妾室能一直骑在赵氏头上作威作福的原因。
而这次带来的是二房十八岁的儿L子柳仁。
柳月如是柳鄂的嫡女,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二,外人称她柳二小姐。
柳鄂这次能从孟元洲那里把命给捡回来,二女儿L功不可没,柳鄂这才答应带她一起登船,而柳仁作为柳家未来的接班人,自然也要带在身边。
石巍和李绥在另外一艘船上,几艘船跟在辛宰的大船后面。
为了确保宝藏处没有提前埋伏人手,双方约定等到了圣光岛再将地图合并,确定真正的藏宝地点再继续寻宝。
而且各带人手不得超过一百人。
随着船只的挺进,大约走了三个多时辰,在距离圣光岛还有一半路程时候,柳鄂这只船上的人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船只正在摇晃着,并开始下沉。
等众人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大量的海水已经涌入船舱,水流迅速蔓延,船只开始倾斜,人们惊恐地大声呼喊着。
甲板上的柳鄂大怒,咆哮道:“怎么回事,还不快去查——”
他们的这边的船,包括石巍的那艘,还有辛宰的那只大型福船,都是同一个船坞制造出来,提船的时候皆经过仔细检查,按理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下面很快就有人上来报:“回老爷,船舱不知道被谁凿开了一个大洞,这会儿L海水正从洞口涌进来,老爷赶紧跳海逃命吧,这船很快就沉了。”
听到这话的柳鄂眼底喷火,船上必定混进了奸细,可他竟然毫无觉察。
“还不快去堵住洞口把水给排出去——”
“洞口太大了,堵不上,海水倒灌进来,来不及了老爷。”
原本遥遥领先的几艘船也发现柳鄂这边的不对劲,眼看着船身已经在严重倾斜,石巍顾不得其他,赶紧命人下帆停船,立即抛下浮环和葫芦瓜,并命船上的水手赶紧下水去捞人,务必要把柳鄂给捞上来。
没了柳鄂,这一趟就白来了。
大船上的辛宰也看到了这一幕,额头突突直跳。
“这柳家的怎么频频出状况,出发前两天刚去牢里走了一遭,如今又沉了船,怎的如此无用,真是个麻烦。”
张元武道:“等搞清楚藏宝的地方,到时候将他一脚踢开,免得被拖累了。”
辛宰何尝又不是这样想,但眼下还不是柳鄂
死的时候,转身冲着张元武道:“赶紧派人过去看看,帮着捞人,除了柳鄂,其他的不用过多理会。”
“?_[(”
听到这里的辛宰,原本阴沉的脸上也透出一股贪婪的笑意。
“你心中有数就好。”
于是几艘船上的水手纷纷下水,朝柳鄂的船只方向游去。
而柳鄂这边的船上,人们惊惶失措地四处奔逃,有些人跳入海中,试图游向附近的船只,有的人则拼命往船舱内挤,试图找到葫芦瓜和浮环等救生设备,不顾一切地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船只渐渐下沉,海水不断涌入,形成了一片汪洋。
柳月如是会游泳的,但原身不会水,她不敢表现得太抢眼,抓着漂浮的葫芦瓜,跟着在众人后边扑腾在水里,等待救援。
对石巍来说,这些落水的人当然是能救则救,如此等到了圣光岛,他们的实力才不至于落后辛宰太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旦人数悬殊,那辛宰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落水的人们很快就发现,辛宰那边的水手也游过来了,原本还在海面上飘着的人们仿佛又看到了生机,拼命朝他们游过去,可令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在靠近那些人的时候,心口却迎来了尖锐的利器。
柳月如也发现了端倪,她顾不得许多,只得拼命划水着,朝石巍的船只方向游过去。
可谁知还没游出多远,却被一只大手拽住了脖子,一直往后拖着。
一开始甲板上的石巍和刚刚被救上来的柳鄂还看不出来什么,但随着海上飘起的一缕缕红色的液体随着海水一片片地晕开,这才发现不对劲。
“快——往这边游——不要靠近那些人——”
柳鄂更是心中大急,转头冲着辛宰船只的方向吼道:“辛宰,你想干什么,说好的平分宝藏,现在刚出发你就开始杀我们的人,你到底讲不讲信用——”
过了许久,辛宰这才探出身子,道:“误会啊,这海里有鲨鱼海怪,我们什么都没做,那些人定是被海怪给咬了,你别拿着我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看——我们还把柳二小姐和柳三公子给救上来了。”
说话间,柳月如和柳义浑身湿漉漉地被押到了甲板上。
柳鄂的脸色一下子唰地变白了,他明明只带柳月如和柳仁出来,可三儿L子柳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人群,也跟着上了船,而且如今两个人齐齐落入辛宰的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辛宰,你这是乘人之危,你赶紧把人给放了!”
“姓柳的,你这是在血口喷人,明明是我们帮忙救的人,要不是我们,你的这一子一女早就被海怪给吃了。”张元武立在柳月如二人身后,摆弄着手中的尖刀。
柳鄂气得浑身发抖:“很好,还没开始寻宝你们就
撕毁盟约,刚刚我们那艘船也是你们凿沉的吧,就是为了让我们损一半的人口,等到了岛上好任你们拿捏——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就不怕我来个鱼死网破,把这半张地图给毁了!”
辛宰一脸无辜道:“冤枉啊,凿船的事还真不是我们做的,把你沉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还不如查查自己船上的人,柳鄂,你别威胁我,你如此贪财,怎么舍得毁了地图,有这功夫跟我对仗,还不如赶紧找出内奸,免得等到了那边又闹出事来!”
“你——你,你先把他们两个放回来——”
“如今海上起了风浪,令公子和令爱刚刚耗费了巨大的体力,留他们在我这边好生歇着,等到了圣光岛再送回去也不迟,谁知道你们现在这艘船会不会也被凿穿了,到时候转来转去多麻烦!”
这下不仅是柳鄂气,连石巍都忍不住火冒三丈。
这次他和柳鄂出来,是为了给六皇子寻宝,要是任务进展不顺利,上面可是要追究责任,可辛宰却一再挑衅了他的耐心。
李绥等人更是愤愤不平道:“一个被贬的罪官,竟嚣张至此,待拿到宝藏,定当场将他拿下。”
……
船队又继续行驶了三个时辰,傍晚时分才到达圣光岛。
六艘船只分别停好,众人纷纷从船上下来,一前一后形成了两个阵营。
而经过中间的那一场波折,石巍柳鄂这边的人手明显少了二三十人,乍一看上去稍处劣势,更糟糕的是,柳鄂的一子一女此时还落在辛宰的手里。
“辛宰,如今已经落地,可以把我儿L女归还了吧!”
辛宰冷笑:“急什么,先拿地图出来,比对一下确定宝藏地点,谁知道你会不会拿假的来糊弄我。”
“你——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都到了圣光岛,周边是茫茫大海,我们的人手尚不足七十人,你有一百名手下,倘若你没有诚信合作,那不如打道回府,待决定好了下次再来。”柳鄂盯着他。
“都到了这里,岂是你想回去就回去的吗?”张元武将柳月如兄妹二人推了出来。
石巍道:“这就没意思了,你们要是想打我们也可以奉陪,即便我们只有七十人,可要真打起来,闹个鱼死网破,你们也讨不了好。”
张元武的好日子就是因为秋梦期和石巍给搅没的,如今见到石巍,心里也是恨,阴恻恻道:“石千户只有区区几十人也敢跟我们开战,难道你忘了当年若不是我救了你性命,你根本就没机会站在这里,如今竟说如此大话,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石巍冷哼一声:“像你这等宵小之辈,只会在别人后背放冷箭,秋大人还是过于仁慈了。”
张元武两次被秋梦期抓进大牢,提起秋梦期他就恨得直咬牙,“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下次让我碰到秋植,必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石巍不欲跟这种人浪费口舌,冲着辛宰道:“辛宰,你莫非是不想要宝藏了!”
辛宰才道:“两个人,一百万
两,待拿到宝藏后,拿银子换这两人。”
“?_[(”
“你——你简直不是人——”柳鄂骂道。
“哼,我不是人,你又是什么好货色,大家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柳鄂和石巍对视一眼后,这才咬了咬牙道:“我答应你,但是得先放人,否则没得谈!”
辛宰闻言,迟疑了一下。
“怎么,怕我出尔反尔?说起出尔反尔,你们的人更胜一筹吧。”
辛宰哼了一声:“放便放了,还希望待会儿L找到宝藏,我们多拿一百万两的时候,你们可不要太眼红!”
说着抬手示意张元武放人。
张元武有些不甘心,但又不得不听辛宰的话,一把拽过柳月如和柳义,将二人往柳鄂的方向推。
柳月如被这么大力推搡着,差点扑倒在地,显得狼狈不已。
柳鄂看着二人,眉头紧皱,脸上嫌恶不已,原本他是不欲带着这个女儿L跟着一起来,只是见她有着一股崭露头角的劲儿L,再经她一再哀求便带来了,却没想到这一来直接让他损失一百万,表情也变得阴沉起来。
柳月如一向敏感,如何不知道这个父亲对她已经嫌弃至此,她沉默地走到人群后面,降低存在感。
柳义则被看得有些心慌,毕竟这次柳鄂并没有计划带他一起来,是他乔装混在人群里来的,如今事情败露,只得缩了缩脖子,退了下去。
柳鄂知道此时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压着火气冲着石巍道:“石千户,开始吧。”
石巍先是让人就近找了个山洞,这才冲着辛宰道:“双方各派三人,到山洞中拼图确认地方。”
辛宰带着张元武和另外一名手下上前,而这边自然是柳鄂、石巍和李绥三人。
进入洞中后,柳鄂当另外三人的面,从指甲盖中抠出纸团,一点一点地展开。
辛宰见状,道:“怪不得一路南下搜了那么多遍也没把东西搜去,原来竟把东西藏在那儿L。”
李绥喝道:“少废话,赶紧把地图拿出来。”
辛宰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地图,正要上前,却不想突然一阵黑影闪过。
辛宰一惊,赶紧将地图塞到怀中,提剑戒备。
可柳鄂这边就惨了,那黑影眼看着辛宰这边的图拿不到,直奔他的方向而去,一把夺过那纸张,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众人大急,石巍李绥等人赶紧提着武器逼上去。
谁知那人竟不再退,而是抓住那张纸,一边拿着一个角,道:“站住,再过来我就毁了这张地图!”
众人赶紧止住脚步。
再定睛一看,来人的居然是本应身在封平县的孟元洲。
柳鄂大惊失色,孟元洲本来就
是为了毁掉藏宝图而来,如今地图在他手里,岂能还归还的可能。
一旁的辛宰更是怒从心起,先是大骂柳鄂:“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是入了牢房,接着船又被凿穿,如今连地图都被抢了,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你还不如老早一开始就把地图给我,我亲自取了取了宝藏还能送一半给你,也好过现在三番两次折腾!”
“——?_[(”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赶紧想办法把地图拿回来。”石巍赶紧打断道。
柳鄂这才转向孟元洲道:“孟县令,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苦苦相逼,你可知道你现在手上的这张地图价值三千万两,你要银子我们分一些给你便是,你何必跟钱过不去!”
孟元洲狞笑道:“没办法,我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怨,只能怨太子!”
张元武闻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道:“太子那般对你,你又何苦待他这般忠心?”
孟元洲听到这话,猛然转过头来,赤红的双眼盯着张元武。
张元武道:“你在京都的光辉事迹已经传到沥州了,太子趁你不在占有了你妻子,你回去后他还威胁你为他们二人守门,你宁愿当乌龟也不愿违背了他的意愿,你说你还算个男人嘛?”
洞内几人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鄙夷之色。
这样的表情却刺痛了孟元洲的心,他不管不顾,举起地图就要开撕,石巍见状,赶紧大声吼道:“孟元洲,你只要帮我们拿到宝藏,你一样可以报了夺妻之恨,那些耻辱通通可以还回去,好过你现在言听计从——”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刺激他,七嘴八舌地劝道:“女人如衣服,何苦为了那种女人背负这样的耻辱,还不如投奔我们,将来不论谁上位,都能帮你洗刷今日的耻辱。”
张元武更道:“你不是对苏卿韵的那娘儿L们念念不忘吗,等拿了宝藏,你还怕她不跟你?”
听到苏韵的名字,孟元洲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辛宰趁机追击:“就是,比起京都的那位,苏氏女岂不更好。”
“不如把地图交给我们,大家一起研究,一起均分宝藏,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宝藏的诱惑确实很大,孟元洲脸上的神色稍稍缓了缓。
对他来说,一旦有了这些银子,他就有资格和太子对抗,将那顶耻辱的帽子给摘掉,今后谁能还拿这事来取笑他。
有了这笔银子,就算是秋梦期这么一个小小的郡守,也未必敢跟他抗衡。
只要能把秋梦期踩在脚下,那苏韵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激动,脸色跟着涨红了起来。
可他同时也知道,倘若就这么交出地图,没等他走出山洞,就会血溅当场。
但这次他过来,目的是毁图,没有想过要参与夺宝,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就只带了两名亲信偷偷混在柳鄂的队伍里一起出发的。
如今没有人手,让他很是被动。
他眼睛转了一下道:“就算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但谁能保证我交了图后,你们不会杀了我!”
辛宰明显就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道:“我们可以保证,但你若是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就在双方拉扯时候,却听到天空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声惊雷炸开在海面之上。
外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下雨了——”
“这么大的雷,怕是要起风浪了——”
“这鬼天气,会不会把圣光岛给淹了?”
洞里的几人也注意到了天空的异象,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
而此时的天色也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乌云笼罩着整个海面,宛如黑夜一般。
风势加剧,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汹涌的海面。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渐渐地雨越下越大,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暴风骤雨倾盆而下,像是天地间的瀑布。
原本下船的这些人也纷纷在岛上寻找山洞避雨,有的人则缩到了船舱里去。
巨大的波浪呼啸而至,迅速向岛上的巨石砸来,带来巨大的冲击力,停靠在岸边的船身随着波涛的起伏摇摆不定,伴随着刺耳的风声和咆哮声,让人感到无比的紧张和不安。
船只在这股强劲的风浪中如同飘摇的藤蔓,努力抵抗着巨浪的冲击,船身被巨浪卷起,然后又猛烈地撞击水面,溅起高达数米的水柱。
雷鸣轰鸣,风吹得耳边嗡嗡作响。
洞里的几人面面相觑,只得暂时停下协商,但每个人之间还是紧盯着彼此,生怕有人突然暴起。
就在这时,听到外边有人喊道:“快看,有船只靠过来了——”
“看样子是官府的巡防船,啊——船翻了——”
“那些人怕是活不成了——”
听到有船只靠近,洞中几人的心也跟着一提,如今这岛上已经有了三股势力,如今再来一方人马,场面怕是更加复杂混乱。
“海水涨得好快,不知道小岛会不会快——”
“船上的人好像还活着,正朝咱们这边游过来——”
“啊?那不是秋植吗?”
“他们也太倒霉了,怎么被冲到这来,这会让风浪这么大,能不能游到岛边都说不定——”
张元武一听到秋植的两个字,浑身一颤,转头就去看辛宰。
辛宰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一言不发。
同样震惊的还有孟元洲,他结结巴巴道:“那姓秋的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
张元武拿着武器在动力走来走去,足以看出他此时心里如何地焦躁。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张元武道。
石巍一听,皱起了眉头:“秋郡守的船只是被海浪给卷过来,能不能顺利登岛都尚未可知,何必要去节外生枝。”
却不想话音刚落,孟元洲兀自笑了起来,“想要我手中的地图也可以,两个条件,我要分一份银子,还有,我要秋植死!”!
第 154 章 开膛破肚
当听到孟元洲提出要秋梦期的命,在场数人反应不一,但有人默不作声有人求之不得。
此时的张元武就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猎人一般,浑身充斥着兴奋。
“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弄死他!”
石巍眉头一皱正待说话,一旁的柳鄂却已然出声道:“既然你愿意代劳,那这事便交给你去办。”
张元武虽然一心想要置秋梦期于死地,可这会儿大风大浪的,出去也是要冒着风险,况且这事是柳鄂惹出来的祸,不满道:“地图是从你手上丢的,辛苦活却让我来干,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柳鄂也懒得装模作样了,“既然你与那姓秋的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又有这么好的机会,不要告诉我你对这个机会无动于衷。”
“况且眼下大家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拿不到地图,你们也找不到宝藏。”
辛宰听了,反唇相讥,“我当初是要和持有另外一半地图的人合作,如今地图不在你手上,我何须再找你,如此我直接与孟县令合作岂不更好?”
此话一出,不止柳鄂脸色大变,石巍李绥等人更是坐不住了。
李绥方脸一沉,道:“合着我们一路辛苦谋划,倒是为你们做了嫁衣了!”
张元武冷哼一声:“然而现在的事实是,地图并不在你们的手上!”
石巍面色铁青,但辛宰此话说得不错,如今他们没有地图,辛宰凭什么还要跟他们合作,少了他们还能多分一部分的银子。
到这里,他转头冲着孟元洲道:“我们一路谋划,还带着如此多的人,临了还能被他们一脚踢开,你孤身一人,你觉得就凭你一人,敢跟他们合作?”
辛宰是什么人,数年前在北疆对勋国公隔岸观火见死不救,如今又混结了张元武这等品行败坏的人在身边,他是什么货色,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孟元洲听了石巍这话,若有所思。
但随即冷哼一声:“就算我承诺与你石巍联手,可谁知道你最后会不会也把我给踢了?左右都是因为我手下没人,你们谁都可以制衡我呗。”
孟元洲这话说得没毛病,要不是藏宝图在他手上,此刻他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他们谈判。
虽说地图不在柳鄂身上了,可他们尚还有七十多人在岛上,辛宰想要直接将他们踢开是不可能的。
张元武随即出了个馊主意道:“你若不放心,便拿我们的人质在手上,若是不听话,杀了便是。”
孟元洲顿时眼前一亮,“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张元武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们这边除了我和我们主公,其他人你想选谁做人质都可以。”
石巍等人顿时气结,除去他们二人,辛宰手下皆是可以舍弃的棋子,可他们这边,柳鄂子女就来了三人,随便哪一个都能直接戳中他们的软肋。
但眼下哪里还有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
孟元洲果然毫不客气地选了辛宰
的副将和柳月如。
一个跟了辛宰数十年的副将,一个娇弱女子,怎么说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筹码,只要他不贪多,保命应该问题不大。
柳鄂听到孟元洲选了柳月如后,黄豆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却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等柳月如被推进洞里来,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筹码送到孟元洲身边当人质,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倒是那副将,当全身被绑住丢在山洞角落的时候,看着张元武的眼神里,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好了,人质有了,现在可以把地图拿出来了吧。”
柳鄂道。
“还不行,刚刚我说了,我还要秋植的命!”
石巍与李绥相顾一眼,道:“先去看看吧,如此大的风浪,说不定不用我们动手人就已经没了。”
说着二人已经持剑走出洞口。
张元武看着二人的背影,呸了一声道:“这两人怕不是趁机想把那姓秋的给放走吧”
说着越加觉得不放心,拿着武器不顾大风大雨也追了出去。
孟元洲见状,立刻拿出一个哨子,用力吹了一下,洞口立即来了两人,正是他带来的亲信。
“好好看着这两个人质,一旦有人不老实,就直接杀了他们!”
说着也追在三人身后出去了。
留在洞里的柳鄂没有功夫傍身,直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闭目休息。
而辛宰,倒也没有要动人质的意思,毕竟如今另一半藏宝图还在孟元洲的身上,就算把人质拿回来又能怎么样?
此时外面雷鸣轰鸣,海风如利剑般刺骨,吹拂着脸庞,水面上的涡流交织成错综复杂的纹理,让人目眩神迷。
六月的天气竟令人感到如冬日般的寒冷。
……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张元武便拧着一个湿漉漉的人推了进来,那人被他用力一拽,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狠狠地甩在墙壁上,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孟元洲三人也同时出现在洞口。
柳月如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身影,心猛地一抽。
那孟元洲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冲着那人的后背就是重重一脚。
“呸,到头来你还不是落到我手里!”
说着还要继续下脚,一旁的石巍赶紧上前拦住道:“孟县令,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守,如今宝藏很快就到手,你何苦再去为难他,这秋植也算是个有几分能力的人,何不拉入麾下让其效力,再不济,留着回到封乐,也能换得一笔丰厚的银子。”
孟元洲恨恨道:“有了宝藏,我还缺他那点银子吗,我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谁知话音刚落,原本缩在角落里的柳月如却出声了:“孟县令,你不是对苏卿韵心心念念吗,她若是知道你杀了秋植,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孟元洲听到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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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我更要杀他——”
“如今秋植已经落入你手里,她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里更是插翅难逃,你若是想要苏卿韵对你服服帖帖,杀她绝对不是上策,毕竟就算你有能力得到苏卿韵的人,也未必能得到她的心,这个道理,孟县令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孟元洲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如今他的婚姻不就是这样吗,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妻子心里没他,倘若苏卿韵也是那样,那和玲珑郡主有什么区别。
他是爱极了苏卿韵,倘若能得到那个女人的回应,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甘之如饴。
如今听到柳月如这么说,似乎又萌生了新的幻想。
跟在后面的张元武见状,就知道孟元洲动摇了。
比起孟元洲,张元武对秋梦期的恨有过之无不及,他一直认为是秋梦期毁了他的生活,让他失去百户之职,让他几度遭受牢狱之灾,还被狱中那酷吏一度折磨得不成人样,以至于如今每每入梦,都能梦到那血淋淋的场景。
“孟县令刚刚不是说拿到藏宝图的条件之一就是秋植的命吗,既然如此,那张某就来代劳。”
说着弯刀出鞘,朝秋梦期走了过来。
柳月如顿时浑身一震,赶忙转向柳鄂的方向,疾声道:“爹,要是没有秋大人,您现在早就丧身封平大狱,您说句话呀。”
柳鄂没想到女儿居然替秋梦期求情,但他如今哪里有什么立场说话,而且对他来说,秋植不死,宝藏就无处可寻。
眼下秋植是非死不可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向一边。
柳月如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
眼看张元武已经逼到身前,却不想地上的那一团身影动了动,随着几声咳嗽声在洞中响起,秋梦期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头发狼狈地披散在身后,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血迹。
“胆子可真小,如今我都这样了,你们还如此惧怕,看来也不过尔尔。”
“住口——”孟元洲喝道,“不是惧怕你,是看你生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看我生厌就要杀我,若是人人以这样的准则来评判是否杀人,你我见面第一次你就已经得死了!”秋梦期一脸苍白,有气无力道。
张元武此时已经来到她身旁,尖锐的长刀挑起了她尖细的下巴,居高临下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
秋梦期呲了一声:“各位,你们如今还没找到宝藏呢,就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众人闻言心一提,不由联想到这几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如今外面又是风雨大作,地图又在孟元洲那个疯子的手上,更觉得这趟旅程千般不顺。
万一真找不到宝藏,大家少不了还是会回归自己之前的身份,在秋梦期这个郡守的面前,这些身份似乎都不太够看。
辛宰咬着牙道:“姓秋的,地图如今已经在我们手上,找到宝藏是迟早的事情,照我说你才是那个变数,只要我们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谁也不会
怀疑到我们的头上,反倒换个好说话的郡守,大家还更好过。”
“??[”
石巍心里一惊,他虽然站队了六皇子,但他们卫所归岭南道管辖,许牧通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如今私自带兵前来圣光岛,若是被撞见了,怕是有口难辩。
“更何况,宝藏的事,节度使大人更是知情者之一,他若是也想参与进来,那么你们杀了我,将会给他一个更好的借口!”
众人闻言,顿时傻眼了。
几人凑在一处,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
秋梦期靠坐在石壁上,看着一旁被绑住手脚的柳月如,对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也在盯着她,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心底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柳月如忍着鼻尖的酸涩,低下了头。
那几人商议过后得出的结果是,暂时把秋梦期先关押在石洞里,待许牧通的船队过去了再说。
张元武派人去将停在圣光岛外围的船只开入海岛背面的一处海湾,避开许牧通船队的视线。
同时散开眼线,在岛上搜查秋梦期的同伙。
柳鄂道:“如今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还是尽快把地图拿出来确定真正的藏宝地点,再拖下去怕是夜长梦多。”
辛宰几人知道许牧通在附近,早已没有了最初的轻佻狂妄,表示赞同提议。
孟元洲的人质到位,秋梦期也被抓来了,他没有继续拖下去的理由,但他很快就提出来,“三千万两银子,我要拿五百万,而且我还要一艘船!”
众人似乎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要变卦。
张元武凉飕飕地看着他:“孟县令,如今得了地图要人质,人质也给你了,现在你又要船——”
“给他!”
张元武没想到辛宰会这么说,两只铜铃大的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但很久就得到了辛宰的暗示,他立即换了副嘴脸,笑眯眯地道:“可以,给你船。”
孟元洲区区三个人来寻宝,即便人质在他手上,这些人质可都是能舍掉的棋子,就算宝藏分到他手上他能守得住吗!
剩下的其他几人瞬间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孟元洲极为敏感,怎会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原本拿着地图的手瞬间往后一缩,又后退了几步。
他似乎明白了,当下情况,就算他真的拿到宝藏,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不可能把宝藏运回去。
一旦弄清楚宝藏地点,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意识这一点的孟元洲信念在一瞬间崩塌,前一刻还一派傲慢的面容变得扭曲和狰狞,他喉咙滚动着,发出嘶哑的两声呵呵,随即就断断续续地笑了
起来,样子也变得越发地癫狂。
“是不是我说我要三千万,你们也能答应给我啊,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里面充斥着愤怒和绝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上的衣裳随着洞口刮进来的大风猛烈地飞舞。
辛宰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给搅得耐心全无,此时再见他这般,再也忍不住,冲着一旁的张百户大喝一声。
“夺——”
张百户在接收指令的瞬间如猛虎般扑向孟元洲,手中大刀毫不迟疑地朝他向上头颅挥去,孟元洲虽然已经陷入疯狂,可当感知到危险的时候他还是迅速地做出了反应,挥舞着手中长剑进行格挡。
“好啊,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要干掉我了,懒得做表面功夫了吧——”
孟元洲狞笑着躲避着对方步步紧逼的攻击,但明显动作已经变得迟缓,不过三招下来身上已经划了几道刀痕。
石巍几人看着着急,一时间不知道帮谁的好,既想从孟元洲身上拿到图,又想张元武快些将他拿下。
而一旁的秋梦期,脸色似乎也没了刚被抓来的时候那么苍白,她双手被缚住,就这么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一切。
却不想手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却见柳月如正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凑过来,和她靠在了一起。
原本看守着她们的那两人,此时见到自家主子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心急如焚,不知道该作怎样的反应,眼睛死死盯着正在搏斗中的张元武和孟元洲,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几人的动静。
秋梦期掀起眼皮看了柳月如一眼,两人毕竟搭档过这么多年,只这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虽然这些绳子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威胁,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任由对方操持着不知什么时候藏起来的铁片一点一点地磨着自己手上的绳索。
意识到自己今天是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洞口的孟元洲,此时已经无所顾忌,再一次不要命地逼退张元武之后,趁着众人不注意,突然伸手从怀里一把抓出那张地图,猛地朝嘴里一塞。
辛宰柳鄂等人见状,顿时失声叫了出来:“不要啊——”
可话音刚落,孟元洲已经将纸团子用力地咽下去,脸上只剩下扭曲的笑。
“我得不到,你们也休想得到——”
辛宰再顾不得其他,持刀冲向孟元洲加入战局,可孟元洲一个翻滚,竟滚到了三个人质的身边,一把抓住最近的副将,将长剑横在副将的脖子上。
“你再过来我就杀死他!”
辛宰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不待孟元洲下手,他的快刀已经捅破了副将的身子,刀尖直抵孟元洲的腹部,一时间血流如注。
副将临死前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辛宰,一脸的不可置信。
辛宰恨恨地一把将刀抽出,又朝孟元洲劈去。
孟元洲将自己一名亲信拖过来挡在前头,下一步又捉住柳月如的肩膀故技重施,嘴里喷着血喊道:“现在我手上是柳鄂的千金,你要是一
刀劈下来,你说姓柳的会不会答应。”
辛宰手上的动作果然迟疑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冲着柳鄂道:“柳鄂,你是要女儿还是要宝藏,藏宝图纸质特殊,没那么快腐蚀,但是时间一久,我可不敢保证!”
柳鄂等人这才明白辛宰的意图,他要在纸团消化之前从孟元洲的腹中刨出来。
“赶紧选,没有时间了——”辛宰吼道。
孟元洲有恃无恐,更是癫狂不已:“为了宝藏,女儿的性命算得了什么——来啊,来剖我的肚子啊——”
柳鄂脑子里嗡嗡直响,他闭上了眼睛。
被利刃抵住脖子的柳月如眼睛紧紧锁住柳鄂的脸,眼睁睁地看着这副身子的父亲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两个字:“宝藏——”
柳月如终于死了心,竟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她转过头,冲着秋梦期凄惨一笑:“期期,永别了——”
说着闭上眼睛,等待长刀灌入身子。
然而随着一声惨叫,原本已经逼近的辛宰却在下一瞬飞出几张之外,摔在石壁上,随后吐了一大口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上一秒好羸弱不已年轻官员。
秋梦期一击成功,后退两步,转身逼近孟元洲。
孟元洲同样被眼前一幕给吓懵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秋梦期:“你——你——居然会武功?”
“放了她——”
孟元洲身子哆嗦着,随即又笑了起来:“你想救的我偏偏不放,我就是要她死——”
然而话音刚落,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痛得他惨叫连连,根本使不上力道。
那原本被禁锢在怀里的女孩,趁着他不注意转头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秋梦期趁他分身之际,一脚踢飞他手中的长剑,手臂一伸,拉住柳月如的袖子,一把将她拖到自己的身后。
孟元洲被这一踢,撞到后面的石壁,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
而刚刚被秋梦期一脚踢飞的辛宰顾不得身上疼痛,吼道:“立即剖开他的肚子,拿图——”
石巍和李绥面面相觑,而他的狗腿张元武已经冲上前,一把撕开孟元洲的衣服,随着噗嗤的一声,长刀捅入其腹中,哗啦一下,内脏混着鲜血一下子淌了出来,掉在地上。
柳月如见到这一幕,转身冲着石壁忍不住干呕出声。
秋梦期并没有阻止那几人,偷偷将她刚刚塞入自己手中的纸团子藏进了袖子里。
但看着眼前几人在一个大活人的腹中扒拉着寻找藏宝图,还是感到了明显的生理不适。
被如此对待的孟元洲终于再也撑不住,头一歪,就这么去了。!
第 155 章 普通渔民
张元武不顾一切地剖开孟元洲的腹部肠胃,血淋淋的双手在那一堆污秽之物中上下翻找着刚刚被孟元洲吞下去的纸张。
辛宰心急如焚,连滚带爬地爬过来挤了过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张元武给看漏了。
可那腹中黏稠一片,掏了半天也掏不出什么东西,张元武气得骂娘。
柳鄂哆嗦着凑过来,也想伸手进去摸索,却被辛宰一肘子顶开。
几l个人翻来覆去倒弄肠胃,搅得洞中一片乌烟瘴气,秋梦期受不了这气味,走到洞外呼吸新鲜空气。
柳月如见状,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一直站在旁边充当柱子的石巍见她出了洞口,思忖片刻,丢下正在开膛破肚的几l人,也跟了出来,走到她跟前道:“郡守大人,刚刚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秋梦期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道:“大家立场不同,你为你的主子办事,又不是存心害我,何罪之有。”
石巍几l次出声维护,虽然没达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但好歹也是表明了立场,秋梦期确实不好说他什么,只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互不侵扰就是。
石巍见她态度冷淡,也知道适才表现让她生分了,不好再说什么,如今宝藏一事尚未有结果,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到洞中。
秋梦期这才看着身后的柳月如,指了指自己的袖口。
柳月如做了个“真的”的口型。
秋梦期此时不好细问详情,点了点头,这也意味着,她想要得到宝藏,还必须拿到辛宰手上的那一张。
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只能伺机而动。
一旁的柳月如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滞。
秋梦期看着她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还有脏兮兮的小脸,叹了口气,道:“待会儿你跟我走,你父亲如今能牺牲你一次,就会有下次。”
柳月如一听,原本黯淡的眸色瞬间迸发出光亮来。
秋梦期别开脸,“不过事先声明,我和苏韵的事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
柳月如呼吸一滞,鼻尖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但她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甩了甩头,看向另一边,“我知道……”
就在这时,洞里面响起了张元武兴奋的声音:“找到了——”
秋梦期又看了眼柳月如,背着手转身踱步进去。
此时洞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沾满了污秽异物的纸张上,一个个表情凝重。
只是当他们将纸团展开的时候,发现图上出现了大面积破损的现象,有些地方已经被腹中的黏液给腐蚀浸透,密密麻麻的线条晕开,根本无法看清那些线路与标注。
辛宰眼里的光在那一刹那间幻灭,他喉咙发涩近乎失声,“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这地图是特殊的材质,不应该是这样的——”
财富的梦想走到破灭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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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地图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这厮咽下去之前还嚼了几l下,这几l处破损的地方应该就是被牙齿给咬破的……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晕开——”
“先试着拼上去,或许能找出地方来。”辛宰将自己的那张交给张元武,心提到了嗓子眼。
“去捧一些水来,清一清上边的污物——”
“都泡成这样了,再冲水,怕是都要不得了……”
“那能怎么办,上面沾的这些东西,烂得更快——”
几l个人相互嘶吼着,李绥冲出洞外,用阔叶子碰了几l捧水进来,小心翼翼地淋在地图上,清洗着地图上的污秽。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污物被清洗掉的同时,那地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溶解,轻轻一碰,便碎成了三四块破破烂烂的纸张。
“啊——”
辛宰看着那张四分五裂的纸张,心里的那根弦终于还是断了,他愤怒地咆哮着,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石巍李绥尚且还好,他们只是替人办事,藏宝图没了,虽说不好交差,但事出有因,大不了就不得升迁或者受到一些对应的惩罚罢了,可对于一直寄以希望的辛宰来说,数十年的筹备就是为了这一刻,失去了宝藏,大业就失去了支撑,怎能不让他陷入癫狂。
对于同样想借助宝藏翻身的柳鄂和张元武来说何尝不是这样。
柳鄂一脸灰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张元武看着一旁嚎啕大哭的柳鄂,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那两张无论怎么拼也拼不起来的纸张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到了地上,站起身,一把将柳鄂给拖了足足两丈远的距离,再重重地摔到石壁上。
“你这头蠢猪——大肥猪——连藏宝图都看不好,你还想发财,你想发哪门子的财。”
藏宝图被毁,让几l人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有发泄。
柳鄂趴在地上,承受着张元武愤怒的拳头,痛得他哭爹喊娘,洞里回荡着一阵阵怒吼和哀嚎。
秋梦期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驻足片刻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将张元武揉成一团的纸张往旁边一踢,纸团滚到了柳月如的附近。
只可惜,却被一块石头给挡住了。
柳月如刚刚跟着进洞的时候,身体虚弱,就顺势坐了地上。
也正因为这样,只有她拿纸团才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此时失去了藏宝图辛宰,如同失去了一切,他狂躁地四处乱撞,将所有怒火发泄在周边的事物上。
看着地上不断哀嚎的柳鄂,他怒不可遏地揪住了其领子骂道:“废物,你这个废物——连个地图都保不住,你怎么不去死——”
“你一定是拿了张假图来糊弄我,那纸张明明就不溶于水,图在哪儿——我不信,我要看看——”
吼着吼着越发觉得这事可疑,他瞬间歇了
声,放开柳鄂,转身去找着张元武,让他把那张纸拿出来再看看。
此时那纸团就在一米之内的石头后面,柳月如想要拿到,就必须探过身子,如今洞里只有七个人,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将引起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她不敢轻举妄动。
而张元武听了辛宰的话,也转身四处张望。
秋梦期心提到了喉咙。
她不是怕当面动手,但眼下这情况,这藏宝图牵扯着各方势力,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拿到东西最好。
就在这时,李绥突然上前,一把将张元武推搡到一边,道:“如果刚刚不是你逼着孟元洲,他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你怪这个怪那个,偏偏就没怪到自己身上。”
他这一动作,正好挡住了张元武的视线。
张元武一听,直接上头了,哪里顾得上纸团,反手将李绥给抵到墙边,肘部顶住了他的脖子。
众人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秋梦期趁机向左一步,挡在辛宰的一侧,柳月如探过身子,将石头的纸团抓在手中。
几l人推推搡搡着,冲着彼此怒吼。
辛宰急着要找藏宝图确认真伪,黑着脸上前将二人分开,道:“先找找刚刚的纸团子,明明是两张一样的纸,都是不溶于水,就算是被咀嚼过,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被腐蚀成那个样子,材质不对,肯定是假的。”
张元武一听,再顾不上李绥,返身去了刚刚的地方,蹲下来寻找。
秋梦期看似无意地又踱着步子走到了一边,柳月如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松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绥。
另外几l人蹲在地上摸了半天,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团纸。
越想越不对劲的辛宰终于变得警惕起来,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视线从洞里每个人身上扫过了一遍,最后盯着柳鄂道:“你的那张地图有问题,我们中间有内奸。”
原本被揍得哭爹喊娘的柳鄂抬起红肿的猪头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地图从始至终就一直我身上保管——”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但很快又续了上话,“……不可能有问题……”
辛宰看着他明显飘忽了一瞬的眼神,就知道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不再废话,直接将刀架在柳鄂的脖子上,道:“真的图在哪儿?”
柳鄂摇了摇头,大喊:“没有,没人换过,从头至尾就只有那一张。”
“不可能,这两张是同一张纸切割成两半进行绘制,可我们刚刚看到的,明明就不是一样的材质!”
“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柳鄂哭喊道,“这张地图我从来就没离过身——”
秋梦期一副不愿掺和他们事情的模样,伸了伸懒腰,走到洞口看着外边道:“风停雨歇,准备可以启程回去了。”
却不承想,一个身影冲了出来,挡在她的前面。
秋梦期看着辛宰,语气淡淡道:“怎么,要拦我?”
“刚洞中几l人
,
唯有你是外人,
你最可疑,那地图定是被你拿了去!”
秋梦期呵了一声,道:“莫非你亲眼见我弯腰拿了你的地图?”
辛宰顿时语塞,刚刚秋梦期确实站得笔直,他的余光也一直偷偷瞟着她,她若是有大动作,应是能捕捉到。
秋梦期:“没有证据对吧,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牵扯进你们的寻宝一事,是你们非得将我绑来,说起来,我还没追究你们的责任呢。”
辛宰咬了咬牙,又转身去拦住柳月如。
秋梦期却将柳月如扯过来,挡在自己的身后道:“怎么,她刚刚差点就要死在你刀下,你现在还不肯放过她?”
“放过可以,除非让我搜她的身!”辛宰态度很是强硬。
而此时的张元武也起身站到辛宰的身后,一脸不善。
秋梦期脸上的笑意就在瞬间敛去,脸色沉了下来,喝道:“辛宰——吾乃新会郡郡守,你区区一个罪员,被贬至岭南苍梧郡,既没有官府文书也并非衙门办事人员,居然敢在本郡守面前提搜身,本官问你,你哪里来的胆子!”
辛宰似乎没料到秋梦期身上居然爆发出这样的气势,一时竟被她给唬住了。
他身后的张元武眼底却像是粹了毒,死死地盯着秋梦期,见到辛宰露出怯意,他凑上前低声在辛宰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辛宰原本忌惮的神色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他冷笑道:“秋植,如今在这个岛上,可不分什么郡守不郡守的,我任你功夫再高,也抵挡不住我一百多人的围攻,我劝你还不如乖乖听话,让我们搜身,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活路。”
“放我一条活路?哈哈哈——”秋梦期顿时笑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辛宰不说话,但随着外边密密麻麻脚步声传来,一大群人涌向了洞口,将整个山洞团团包围住。
张元武提起弯刀,走到秋梦期跟前,得意道:“现在就算你想求饶,恐怕也没机会了。”
“我先前果然就不该放过你。”秋梦期摇了摇头。
听到她提起这一茬,张元武身上的煞气变得更重了,目光凶狠如狼,“真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话间,他猛然抽刀。
随着刀刃挥舞,一道白光闪过,迅速而准确地刺向秋梦期胸口的要害。
可惜他没料到的是,秋梦期并非等闲之辈,她身形一晃,灵活地躲避这致命一击,但随即身法迅猛如风再度接近,还不待张元武反应过来,从侧方长腿一扫,踢在对方的左股上,张元武身形一晃,脚步踉跄着向前几l步。
但他很快稳住身形,大吼一声,又迅速攻了上来。
几l个回合之后,秋梦期虚晃一招,张元武一时收不住脚步猛地向前扑去,她顺势背后一击,下一瞬人就扑在了地上。
当他还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秋梦期重重一脚踩在了后背,随着一阵刺痛从脊椎处传来,紧接着浑身一麻,整个背脊突然失去了感觉,竟
再没力气爬起来。
辛宰见状,脸上血色褪尽,姓秋的不到十招,就将张元武踢翻在地,自己与其交手,能讨什么好?
秋梦期却不看他,启唇叫道:“李副将——”
李绥迅速上前,抱拳道:“末将在!”
“张元武剖杀封平县县令孟元洲,绑架本官,犯下杀人罪绑架罪,速速将其拿下!”
“末将领命——”
如今形势已变,李绥心里已经有数,他不敢怠慢,赶紧将地上的张元武一把拽起,押到一边。
张元武口中大喊:“喂喂喂,李绥——石巍——石千户,我们才是一边的,这姓秋的狼子野心,他想造反,不要听他的,如今岛上全是我们的人,直接将他杀了灭口,如此你们也好对六皇子有所交代——”
众人置若罔闻,秋梦期又喝道:“石千户何在!”
“末将在,请大人吩咐——”
石巍虽和秋梦期一样,皆是正五品的官职,然朝廷以文官治国,武官受文官主导。
“苍梧郡辛宰,聚众登岛,你前去交涉,看看这些人意欲何为,若是想造反,立即差人拿下!”
“末将领命。”
辛宰听到这话,面色瞬间变得铁青,“秋植,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秋梦期笑了,“我堂堂朝廷命官,五品郡守,流落荒岛,你的人想抓就抓想拿就拿,居然还有脸反过来说我欺人太甚?”
石巍手下的七十多人也聚拢了过来,又将辛宰的人又围了起来。
辛宰一句话堵在了喉咙,不上不下。
此时要是和秋梦期理论起义之事,那简直自投罗网。
以眼前这人的身手,加上石巍的七十来人,还有海岛附近随时会出现的许牧通,他根本惹不起!
只得冲着外边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放下武器,压着一肚子的火道:“今日开海,我等不过是普通渔民,借道出海捕鱼,并非聚众造反,一切皆是误会,还请郡守大人明察。”!
第 156 章 海寇来袭
辛宰此人,谋划数年,眼下的百来人,里面决计安排了不少好手在里面,真要动手,少不了要费一番功夫。
先前将秋梦期抓入洞中,他也完全可以将罪名推到张元武和孟元洲的头上,而杀了孟元洲的,确实也是张元武所为。
抓他的理由和证据并不够充分。
就算这次能把他逮了,他还是会被放出来,秋梦期觉得自己何苦辛劳这一番。
这样的毒蛇如果没有把握一击毙命,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听着辛宰声称自己是普通渔民,秋梦期冷笑一声,总算没再跟他计较。
可被押在一旁的张元武却挣扎着冲辛宰大声道:“主公救我。”
秋梦期瞥了辛宰一眼道:“他为何呼你主公?如今天下只尊陛下一人为王,莫非你想造反?”
辛宰好不容易蒙混过关,又被张元武一嗓子给搅和,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对着他就是两巴掌道:“你胡乱叫什么,如今你杀害朝廷命官,又冒犯大人,还不好好自省!”
张元武自从离开军营后,就一直唯辛宰马首是瞻,如今被自己主子如此对待,那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握拳,指关节咯咯直响,紧绷的下颌让他看起来既失望又愤怒。
如今没了藏宝图,辛宰留着他也没有用,而且这次落入秋梦期手里,怕是有去无回了,想到前两次为了把他给要过来被秋梦期讹了不少银子,他心里更加来气,打的这两巴掌也用了不少力气。
张元武被这两巴掌扇得两眼冒金星,等缓过来后,随即哈哈大笑,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血水,骂道:“懦夫——”
“还想做皇帝,等着下辈子吧。”
看着被推搡出去的张元武,话音还回荡在山洞里,辛宰脸色形同猪肝,难看至极。
但眼下形势对他不利,他只得道:“此人胡言乱语,秋郡守请勿放在心上,辛某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着不待秋梦期回应,迫不及待地就往洞口外面疾步走去,身后一百名水手也迅速跟上。
秋梦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一旁的石巍问道:“秋大人为何不直接将他拿下?”
“你认为我应该用什么理由把他留下?”秋梦期反问。
石巍语塞。
秋梦期看着他和旁边的李绥一眼,不紧不慢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事一毕,我在封乐等你们!”
石巍和李绥双双抱拳道:“是,主公!”
“将孟元洲的尸体一并运回去,朝廷七品官员身死,此事必定要对上面有所交代,更何况他还是当朝内阁首辅的儿子。”
“是!”
“这座岛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打道回府吧。”
辛宰虽然刚刚离去,但保不齐会暗中派人留下来观察,这时候不是寻宝的好时机,等回去后再做打算。
反正地图已经在手上了,宝藏不会长腿自己跑。
“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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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踱步走到他跟前,蹲下来,对上那一双黄豆一般大的小眼睛,道:“柳先生是怎么想的?”
柳鄂不敢与她对视,眼睛却瞟着旁边的柳月如。
柳月如见状,冷声道:“刚刚你选择宝藏的时候,就该当那个柳月如已经死在辛宰的刀下了,你别指望我会帮你说些什么。”
柳鄂闻言,哭丧着脸,道:“爹刚刚也是不得已啊。”
“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只看到你最后的选择,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柳月如冷冷道,眼前这个男人,和前世自己那吸血的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秋梦期突然想起之前后院那些破事,道:“先前让柳月柒给我下药的,也是你的主意吧,你害得我好苦,眼下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秋大人,我——”
“老实说,你现在没有任何筹码了。”
柳鄂闻言,忙道:“大人,刚刚藏——的事,我……我也没说出去呀。”
鉴于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柳鄂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两张地图都被眼前这人给收入囊中了,而自己的女儿就是其中的帮凶之一!
“你得庆幸自己没说,不然你现在就不能好好地躺在这儿了。”
柳鄂听到这话,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当然,看在柳二小姐的份上,也看在你还算聪明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两条路选择。”
“一,你可以去找任何一方势力,辛宰或太子也好,六皇子也好,七皇子也罢,你可以把藏宝图的事情告诉他们,寻求他们的庇护并赐予你未来的飞黄腾达,我不会拦着你。”
“二,将八年前为北疆筹集军粮一事背后的实情公布天下,检举太子。”
听到这儿,柳鄂额头上隐隐冒出汗珠。
秋梦期道:“当然,如果你选的是第二个,那么我会给你庇护,当然你不会飞黄腾达,我最多也只能帮你和你的家人消了贱籍,保你们衣食无忧。”
“你不用那么快给我答案,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秋梦期说完,不再看他,带着柳月如朝泊船的地方走去,石巍李绥赶紧跟在身后。
……
此时距离圣光岛的两海里处的海面上,四艘中型战船依次排开。
船上二百多名勇士,身披战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似乎半个时辰之前的狂风巨浪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影响。
岭南节度使许牧通正站在船头,眺望着远处的圣光岛。
昨日据线人来报,辛宰和六皇子的人会今日出发寻宝,而此时,这些人的落脚点就在这座神秘的岛屿上,许牧通并不知道两张地图的事,但他坚信,只要一直跟着那几人,必定能寻到宝藏。
富可敌国的宝藏,谁人能不动心。
如今这几拨人上岛已有一个时辰,他已然有些按捺不住,准备带
着手下登岛一探究竟。
船行至圣光岛附近,许牧通下令下帆停船。
宝藏就在眼前,仅有一步之遥,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许牧通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然而就在这时,两名名斥候匆匆驶着一叶扁舟飞速驶来,脸色惶恐地向许牧通禀报:“大人,晋村附近的海域正遭到海寇的袭击,十几艘渔船已被打落,渔民死的死伤的伤,海寇现在正赶往晋村的方向。”
许牧通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以他这十年来和海寇对峙的经验,如果不及时救援,晋村恐有被屠村的危险!
“他们有多少人?”
数千万的财富如同璀璨的星辰,闪耀在眼前,这么多的银两,足够许家世代过上奢华富足的一生,任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
如果人不多,指派一队人马过去支援不知道是否可行?
然而斥候的回话却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回大人,应是有五百来人,似是早有预谋,就在开海当日袭击,想必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许牧通闻言,紧握的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真是不知死活!”
“大人,是否要立即赶海晋村海域?”
许牧通却没有回话,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内心的举棋不定。
“大人——”
斥候催促着许牧通下令,海寇动作很快,迟一分钟下决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要落地。
见到许牧通面色凝重,他身边的两位谋士也是踌躇不已。
“大人,千万财富就在眼前,要是落入辛宰的手里,这厮肯定是要利用这一大笔银子作为军费,扯起起义的大旗,届时南方地区,必定动荡不安,便宜了这种人,还不如落入我们的手中。”
另一人道:“或许六皇子的人更胜一筹,倘若是这样,倒不必掺一脚进去。”
“六皇子又是什么好相与的,司马家的人皆是一路货色,大权不论落入太子手中还是六皇子手中,这个世道也并无不同!”
“六皇子素来有贤王称号,他礼贤下士爱护百姓,若他能上位,这混沌天下定能重启。”
听着这二人相互辩驳,许牧通眉头紧锁,说到爱护百姓,司马家的人都不配。
他十几岁摸爬滚打,到如今四十多岁了,混到节度使一职,看得比谁都清楚。
让婉儿一气之下跑回李家并坚持与他和离的那名侍妾,就是六皇子的母妃拉的线让人送上来的,彼此六皇子不过才八岁,身后的人已经开始为其谋划一切,如今贤名,何尝不是这些人辛苦经营出来的?
如今他贵为封疆大吏,大权在握兵力在手,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只是一想到就算真的打下江山,无妻无儿,要这天下要来又有何用。
每每想到这里又觉得索然寡味提不起兴致。
更何况这天下其实他想要就能要的?
如今天下各路英雄并起,地方已然出现割据现象
,
想要一个个打下来,
许牧通自认没有这个能耐。
但财富诱人,就这么放下,简直是在割肉。
不仅他舍不得,知道内情的部下更舍不得。
真金白银,谁人不爱,这船若是扭头一走,这辈子就白白错过了满世的荣华富贵,故而大半的人也紧紧盯着许牧通,生怕他做出与他们内心相悖的决定来。
“大人——你快下决定吧——”斥候急得都要哭了。
他们的小船一路驶过来,可是亲眼目睹了海寇的残暴,渔民的尸体浮在海面,招来大鱼的争抢,鲜红的血水晕开在水里,令人骇然不已。
可节度使大人这会儿还在举棋不定。
许牧通闭上了眼睛,婉儿、忠儿、李泰……等人的身影从脑海里一一闪过,换作是他们,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做?
还有那新晋郡守的小县令,他又会怎么做?
许牧通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假设的这些人,素来就不是什么一般人。
但这些人却也同时给了他答案。
就在短短的这一刹那,许牧通的眼睛倏地睁开。
“立即掉转船头,前往晋村消灭海寇!”
军令如山,即使宝藏再诱惑,都抵不过眼下的这一句命令,所有人敛起眼中各式不舍的情绪,纷纷行动起来。
“左满舵——”船长高呼。
水手紧接着齐齐高喊“满舵左——”
船头的风帆迎风扬起,船身缓缓转向。
“调转船头,消灭海寇——”
二百勇士齐齐高喊,震得圣光岛附近的海鸟哇啦全部飞走了。
……
等秋梦期一众到了岸边,许牧通的船队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看着被海浪打翻的帆船,石巍问道:“大人是和我等一起乘船回去吧?”
秋梦期摇了摇头,冲着河岸边吹了一下口哨,很快,七八艘船只从岛屿的后边次第驶出。
每艘船上站满了身穿一样颜色服饰的民壮,每个人身后背着一把长工,重重的长枪在夕阳的映衬下闪闪发光,英挺肃穆的模样令人不敢直视。
石巍有些吃惊,转头和李绥对视了一眼,这时才觉得方才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眼前这年轻人根本不是被绑上岸,怪不得人们常说,终极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倘若刚刚辛宰轻举妄动,这会儿早已脑袋搬家灰飞烟灭了。
二人不敢造次,赶忙告辞先行离去。
见他们上船后,秋梦期这才冲着王二问道:“燕儿呢?”
“戴姑娘随着许大人去了晋村。”
“怎么回事?”
“原本许大人的人已经打听到辛宰柳鄂等人在圣光岛汇合,于是把战船也开到了附近,应是等待机会想要趁机截胡,然而晋山来报,说有海寇袭击,许大人踌躇再二,最后还是命令掉转船头去了晋山,戴姑娘见状,命她们那艘船跟上去,协助剿灭海寇。”
许牧通是戴雄的表兄,也就是戴燕的表伯,这丫头比秋梦期还冲动,听到海寇要攻打晋村,一腔热血直接压不住,不管二七二十一直接就跟上去了。
“这确实是她的风格,”秋梦期眉头一挑,“不过许牧通竟为了晋山百姓,放弃了千万宝藏,当真让人意外得很。”
“儿子不亲他,他又没有续弦的意思,又跟着苏姑娘办了玻璃厂,有那么多的进账,要那么多银子花也花不完,许大人若是没有别的野心,这些宝藏却也不是十分有必要。”
王二跟着秋梦期,也知道许牧通和李婉的那桩子事。
秋梦期叹了口气,“人都死了,他变得再好,李婉也享受不到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能把百姓的安危放在首位,也算是社稷之福,晋山的海寇多不多,我们也支援许大人去——”
“说是有四五百人。”
“上船,我长这么大还没打过海盗,今天得过一把瘾。”秋梦期顿时就来了兴趣了。
王二见她这般,赶紧命令各船只调转方向,往晋山的方向驶去。!
第 157 章 秋沛之子
东南海边的海寇着实嚣张,许牧通的海军赶到时,这些人已经登陆海岸蹿入村子,一时间海岸上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许牧通赶紧令士兵全面投入战斗。
落后一刻钟的秋梦期赶到的时候,战斗正进行到激烈阶段,来的海寇不只有三百人,除了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海上陆陆续续又增添了大小不一的船只,看样子是想着趁今日开海,要重创这群汉人,借此来立威。
此时许牧通的人在岸上围剿,而后面新赶来的海寇正聚在船上冲着岸上放冷箭,这些人有备而来,加上海寇和百姓混在一起,官兵投鼠忌器,一时候还真被他们给压制住。
秋梦期大老远就看到村子这边火光冲天,心急如焚,船只还没靠近,直接踏水而去径直翻入海寇的船上大开杀戒。
海寇没想到后续还有船只支援,但在他们眼里,大焱的汉人们都是一群软脚虾,加上他们向来行动都是来去如风,到一处打一处,打一处换一处,官兵也奈何不了他们,因此更显得嚣张,并不把秋梦期等人放在眼里。
然而当见到秋梦期一连避开数支利箭踏水而至,上了船还连捅了他们数人,惊诧之余,面露凶光齐齐围攻了上来。
她的到来使得岸上的许牧通压力骤然一轻,众人望向船上,只见那人一身绯色官服手持一长剑,在数船之间杀得红霜乱舞。
许牧通忙问是谁的人马,斥候回答说是新会郡守大人率巡防兵前来支援。
许牧通有些吃惊,前头他还在财富与剿寇之间摇摆不定,那时候心想着倘若是秋植,他会怎么办,没想到才一转身,人就已经出现在这片海域上了。
那斥候又道:“大人,那位身着绯色官服的,正是秋郡守。”
许牧通眯了眯眼睛,看着船上人影翻飞眼花缭乱的场景,张大了嘴巴道:“不是说秋郡守手无缚鸡之力吗,怎么竟如此勇猛?”
“怕是深藏不露!”
许牧通眸色幽深,道:“先把岸上的人都清了再说。”
戴燕自然也看到了船上的秋梦期,她的惊讶程度并不低于许牧通。
忍不住咬牙切齿,这厮居然将她瞒得如此之苦,若不是在这里见到眼前银蛇飞舞的景象,怕不知道还要被她给蒙骗多久。
在双方的配合之下,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许牧通看着满地疮痍的村子,下令将所有俘虏的或者还剩一口气的海寇直接斩首,一个不留。
晋村是盆允县下辖的村子,如今遭此劫难,秋梦期作为郡守,安抚百姓责无旁贷。
她赶紧靠岸下船,命人协助村里的里正统计伤亡人口,并承诺明日立即安排救灾行动,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这些年来,沿海百姓市场受到海寇骚扰掳掠的次数不计其数,受袭击掳掠的百姓从未得到过任何赈灾帮助,如今得了秋梦期的承诺,如见菩萨下凡,皆是感激涕零。
许牧通虽说是岭南道的节度使,可大部分是在陆上行动,如今国库空
虚,
造不起船,
更不用是说组建海军,以至于现在巡防用的还是十年前的旧船,如今海寇袭击,粮草不到位,要组织大规模清剿行动也有很大的难度。
等安抚完百姓,天色也暗了下来,夜晚行船不便,秋梦期和许牧通商量过后,让官兵和民壮安营扎寨,夜宿晋村海岸边上。
一些房子无损的百姓邀请官兵去家里歇息,却被秋梦期拒绝了。
军队要有军队的纪律,不打扰百姓,不入民户,这是他们的基本准则。
许牧通见她年纪轻轻,却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心中十分惊讶,对她的态度又发生了几分变化。
两人也难得地坐在一处说话。
秋梦期将今日圣光岛上面发生的事说给了许牧通,但隐去了藏宝图已到手的实情,只说其中半张藏宝图被孟元洲吞入腹中,另外半张又被张元武一气之下丢了,宝藏一事已经无从下手。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有些介怀的许牧通竟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庆幸自己今日的选择,不然就算耗时间赖在那里,也同样拿不到宝藏,最主要是晋村这边怕是要变成人间炼狱。
心结消失,两人坐在海边篝火边上,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宛若一对忘年之交。
秋梦期笑意盈盈,“叔父,我和卿韵的婚事在本月二十八,今日出门匆忙未带请柬,等回去后我再差人送到您府上,届时您可得赏脸光临。”
许牧通已经得知儿子许靖忠被送到封乐,由苏父一起教导,想到届时他和李季同定会参加婚事,因此就算秋梦期不邀请,厚着脸皮他也要来。
“贤侄的婚礼我怎么能缺席,到时候一定到府讨杯喜酒喝。”
“如此梦期就恭候叔父大驾光临。”
说完又转向正事,秋梦期道:“辛宰此人心怀反心,这次虽然没找到宝藏,但他筹备这么多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依我看,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此人原先不过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后来因为勋国公一事被太子拉拢,封了关内道大将军、神策大将军,再封齐国公,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不过此人福薄,跟了汉王造反,被贬至岭南,如今又故技重施,依我看,也是不成气候。”
秋梦期点了点头:“看着也是,我倒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到时候他真的起事了,说不定朝廷会派叔父过来镇压。”
许牧通听到这话,却转而问道:“一般县域不允许私自招兵,你今天带出来得有四五百人了吧。”
秋梦期嘿嘿一笑:“这都是我郡内的民壮,这么大一个郡,养几百名民壮总不该有什么大问题吧,更何况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不训练点人手,万一郡中有人造反,单单靠十几个捕快,怎么能压得住。”
许牧通呵呵两声,“你说起来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可你这身武艺,总得有个说法吧。”
秋梦期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冲突,我父亲乃勋国公义子,前锋官秋沛,我身为武将之子,有点武艺在身上有什么稀奇。”
许牧通闻言,
大吃一惊,
站起身道:“你居然是秋沛之子?”
“如假包换。”
当年禾家军被围困,秋沛趁乱逃走,后来找不到他的尸首,有传言说他投靠敌方去了,而秋沛也因此被当成勋国公通敌的罪证之一。
秋梦期道:“叔父是不是也认为我父亲是叛徒。”
许牧通摇了摇头:“勋国公叛敌一事本就是栽赃陷害子虚乌有,更何来秋沛叛徒之说,倘若他是,你今日也不会对我坦言自己的身份。”
秋梦期随即将当年北疆发生的事情和许牧通说了一遍,“当年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父亲带着行军记录档案逃出北疆之后,无时不刻不在寻找陷害义祖父一家的证据,今天在岛上我把柳鄂收拾了一遍,不出意外的话他后面会听从我的安排,协助披露当年筹粮和扣粮一事背后的真相。”
“至于辛宰,当年与太子达成合作,在禾家军遇险的时候隔岸观火,他这个证人,我当然不可能放过,还有一人,就是安王,当年是他与柳鄂一起筹粮,也是他作为押粮官走陆路运往北疆。”
许牧通听完这些,再看秋梦期的眼神充满欣赏,道:“我当年有幸和勋国公一起并肩杀过敌,他那样的大英雄断不会罔顾十万将士性命的人,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就是。”
秋梦期道:“那我就厚着脸皮提了,倘若辛宰起兵,叔父把镇压任务交给我来做,何如?”
许牧通疑惑道:“你我谁来镇压有何区别,况且辛宰筹备这么多年,手下至少几千上万士兵,你有那么多人手可以与他抗衡吗?”
秋梦期笑道:“叔父若是不放心,也可借兵马给我。”
到了这个时候,许牧通要是看不出秋梦期的反心那他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他叹了口气问道:“你泰叔父是怎么想的?”
“不支持也不反对,不过却把靖忠、季同和婵儿送到了封乐,说是完全不支持,看着倒也不像。”
“既然他是这样,我对你的态度也是这样,你若是羽翼未满切勿轻举妄动,不然到时候朝廷派我镇压你,届时兵戎相见,场面未免难看。”
秋梦期笑了:“您放心吧,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你想镇压也压不住了,到时候还希望叔父能站在百姓的立场考虑考虑,这才不至于左右为难摇摆不定。”
“你不会要拿靖忠来作为要挟我吧?”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待泰叔叔如同亲生父亲,靖忠季同和婵儿就如同我亲弟亲妹,我怎么会拿自己的亲弟弟妹妹作为筹码去要挟任何人呢。”
许牧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亲生儿子到头来受的萌荫却还是因为李泰,自己这个做父亲没提上一点。
“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们这般有主意吗?”许牧通郁闷道。
秋梦期回道:“实在肩上有重任,时刻不敢松懈。”
许牧通舒了一口气,起身背着手道:“看来我是老了,将来这天下还得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时代的烙印不是特定的哪一群人留下的,只要是助推社会进步,有功社稷和百姓,谁都能有一席之地,叔父数年来征战无数,拯救万民于水火,今日舍弃宝藏飞身拯救晋山百姓,早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还请您不必谦虚。”
“你啊,就你能说。”
许牧通在,戴燕不敢上前打扰,见他二人说完,这才循着机会上来要和她算账。
秋梦期道:“我什么时候骗的你,我从头到尾就没说过我不懂武功,是你自己先入为主,怨不得我。”
“你——”戴燕简直气结,“既然你会武功,干吗还要找我这个护卫?”
“那不一样,我好歹大小也是个官,总不能大小事都要我出手吧,再说了你嫂子在背后出谋划策,免不了触犯到一些人的利益,我身边会功夫的女子比较少,你最合适不过了。”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把我蒙在鼓里!”
“哎哟喂,姑奶奶,你不跟着我你能干什么去,你既不绣花也不当大家闺秀,在我这儿还能有用武之地呢,你瞧,今日来晋村,救了那么多百姓,你若是缩在封乐,能立下这份功劳吗,若是你不过来,晋山还要多死几个人,就凭这个,你也该庆幸跟着我一起出来。”
“我又没说我不愿意出来,我是不满意你对我藏着掖着。”戴燕撅起了嘴。
秋梦期忍不住摊了摊手,将来这小妮子要是知道她的女子身份,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
第 158 章 撕开一个口子
第二日一大早,许牧通道别过后,秋梦期也率众原路返回封乐,回到衙门,第一时间找来季呼和户房主事。
晋村昨日受到海寇袭击,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封乐,季呼几人过来之前就料到秋梦期要说的是这个事。
秋梦期道:“我昨晚已经让人统计好伤亡和损失的情况,虽说往年沿海地区也没少受过侵袭,但是从现在开始,海防事务必须重视起来,不能等着节度使那边。”
季呼等人一直生活在海边,自然知道海寇的习性,都颇有些头疼道:“海寇这些人最为狡猾,三天两头上岸骚扰,打不过就跑,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L,老百姓追不上,官兵去的时候他们像是提前知道消息似的,都藏起来了,实在气人,咱们防御条件和设施也很差,每每就只能挨打的份。”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能这样听之任之,再这么下去,老百姓都不用过日子了,我会想出办法的。”
“眼下先安抚百姓要紧,从库房调出两千两银子去救助,再调出一个建筑队去帮助百姓重建家园,昨夜那些海寇上了岸就烧房子和庄稼,真是可恶至极,如今十几户人家都没了房子,对于伤亡情况,请大夫过去给伤者治病,再给予亡者一人十两银子的死亡慰问金。”
季呼应下。
“老宋头最近不是闲得很吗,让他去。”
“大人您不知道宋大夫,他的诊金高着呢。”王小宝道。
“没关系,从我俸禄里面扣。”
王小宝闻言,哭笑不得,谁不知道郡守大人的俸禄一年也不过百十两银子,就靠大人那点俸禄,可得猴年马月才能付得完宋大夫的诊金。
不过既然大人发话了,他自己原话带过去就是,至于宋大夫什么反应,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另外统计一下沿海的村子,每个村子建立两个瞭望台,如此以后方便监视海面,防止敌人从海上偷袭,瞭望台配备烟墩,一旦有敌情,方便烽火传递信息。”
“是大人。”
安排完晋村的灾后重建任务后,苏韵道:“这些海寇都是倭国那边的倭人吗?”
秋梦期回想着昨日和自己厮杀的那些人,道:“这些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讲的话听着像是倭国的话,多半是倭国的人。”
苏韵若有所思,道:“说来岭南百越人也是差不多形貌,一旦他们混入人群中就真假难辨,也怪不得被他们屡屡得手。”
又道:“往年也有海寇侵袭,一波接着一波,百姓伤亡如此惨重,想来沿海地区的土地也要荒废不少,若是清剿了海寇,往后再有流民涌入沥州,可以安排往这些地方开荒种地。”
秋梦期昨天只顾着杀人,也没注意村里的土地种植情况,觉得她这话说得在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叫来王三,让他带领五百民壮,沿着海岸线和周边的岛屿进行搜寻,务必找出海寇的藏匿之处,到时候再想办法联合许牧通的队伍主动出击,来一场海
寇大清剿行动,彻底将困扰数年的海寇问题给处理了。
苏韵道:“海寇清剿行动势在必行,因为通往倭国和高句丽的航海线也要打通了,如今我们的纸张和玻璃产量持续上升,听闻倭国那边金银矿很多,刚好用这些东西能从他们手上换来更多的银钱,日后招兵买马手头也能宽裕一些。”
“?_[(”
接着将圣光岛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苏韵和张嫣二人,二女一听孟元洲被开膛破肚,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张嫣道,“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一个算计一个,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落了个人财两空。”
便宜了秋梦期这个混子。
秋梦期拿出了从圣光岛拿回来的两张地图,道:“这些古地图,我也看不懂,不知道是怎么拼的,韵韵你们研究一下,等过几日咱们就去把宝藏给运回来。”
说到宝藏,她眉梢都带着喜意。
苏韵和张嫣又何尝不是。
别人筹备数年,为的就是这一批宝藏,如今这东西最后却落在了她们的手上,怎能不教人开心。
苏韵先前就绘制过大航海地图送给苏老爷子,感谢他的赠地之恩,对于地图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如今拿过这两张图,翻来覆去细细对比老半天,许久才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张图不是简单拼接,而是利用油脂浸泡后上下叠在一起,同时为了迷惑别人,上下左右颠倒了,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倘若搞错了方位,最后显示出来的就是另外一张图,去找宝藏那就真的就是南辕北辙了。”
张嫣闻言也赶紧接过地图仔细瞧了一番,看完之后脸上露出钦佩之色,道:“姑娘真是聪明绝顶,换作是旁人,根本就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
苏韵笑道:“不过是一些障眼法罢了,我小时候做过很多益智游戏。”
张嫣大为赞赏:“苏先生不愧是太子太傅,教导女儿L也是如此讲究,真是让人羡慕。”
秋梦期闻言,转过头去看苏韵,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小宝,去取些油脂来,液状的。”
王小宝应声下去。
很快,油脂取来,苏韵亲自上手,将这稍薄的那一张地图浸泡在油纸里,很快,图纸一遇到油脂,原本淡淡的线条顿时变得鲜活起来,苏韵手指灵活地将其捞出来蒙到另外稍厚的那一张上面,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地图。
秋梦期赶紧把手巾递过去,接着铺开一张白纸在桌面,殷勤地站在旁边研墨。
苏韵接过手巾擦了擦手,执笔开始作画,很快,原两张地图上面的线条和标注就这样一比一地被移到了新的图纸上。
更清晰更明了。
张嫣见状,叹为观止。
“姑娘,您这一手,真是绝了。”
秋梦期笑道:“我敢担保
,
就算这些地图落入那些人的手中,
他们也未必能参透并找到宝藏,单是地图拼接这一关他们就过不了。”
张嫣深以为然,对苏韵的能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韵忽视掉二人的马屁,指着图上圣光岛的位置道:“宝藏地点离圣光岛还有十海里,从封乐出发也得要半天的时间。”
“这都不是事,”秋梦期兴奋道,“什么时候去挖,明天吗?”
苏韵摇了摇头,“这几天圣光岛附近肯定还有辛宰或其他势力的人,现在过去相当于给别人当向导了,而且你忘了吗,先前辛宰说了,断龙石在水下,憋气下水到抽出断龙石至少要一刻钟,除了张元武之外可没别的人胜任。”
秋梦期闻言眉头一皱,“张元武如今对我恨之入骨,未必会愿意帮我们去抽断龙石。”
“倒不必那么麻烦,我这几日会想办法做出一个能导入空气的长管,有了这东西,就不需要张元武这个人了。”
秋梦期一听要在这几日内弄出那么长的管子,却不赞同,“也不着急,反正宝藏在那儿L,什么时候挖出来都行。”
张嫣笑道:“大人您是担心姑娘在婚礼之前过于劳累吧。”
二人闻言皆是俏脸一红。
苏韵道:“是不急,但也不能拖着太久,一旦孟元洲的死讯报上去,上面定会引起重视,说不定还有人来查探宝藏之事,宝藏只有到我们手上了才能彻底安全。况且筹备的事自有家人忙碌,我闲着呢,这事儿L累不到我,再说婚礼前一天去挖宝藏是一个最佳时期,到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喜事上边,谁也不会注意海面上的事。”
秋梦期知道拗不过她,只好顺了她的意道:“我回头派两个手巧的匠人给你,到时候需要做什么,你不用亲自动手,吩咐他们去做就行。”
而当事情安排妥当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话说有人要见郡守大人。
秋梦期忙让王小宝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小宝出去一趟后,带进来一个小姑娘。
秋梦期见状,疑惑道:“焕儿L,今日不是应该在学堂吗,怎么到衙门来了?”
比起去年初次见面,小姑娘个头又长高了不少,原本腮边的婴儿L肥也渐渐褪去,露出细长的下巴,黑亮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亮晶晶,或许是走路走得急,小脸红扑扑的,额上带着细细的汗水。
焕儿L先是冲着秋梦期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礼,又冲苏韵叫了声夫人,得了准许后方才起身,道:“大人,昨夜焕儿L就听说晋村遭到海盗袭击,觉得此事有蹊跷。”
秋梦期三人对视一眼,问道:“焕儿L觉得哪里蹊跷?”
“焕儿L有个同窗,叫刘元宝,是盆允一乡绅子弟,还有个叫做汤超的,是盆允县令家的公子。”
昨日的晋村就是盆允下辖的村落。
盆允县令和乡绅之子在封乐上学,这并不奇怪,毕竟这里有一个前太子太傅,封乐又如此富硕,临县临郡的官宦世家将孩子送到这里念书已
经成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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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宝一向跋扈,时常趁夫子不在欺负同窗,有位同窗不愿向他屈服顶撞了他,他就趁着下学将人堵住,将那同窗揍了一顿,还说定要让其父亲收了那同窗家的土地,那同窗反讥说他们家不会卖地,可刘元宝却道,等海寇一来,就由不得他了,果然没多久那同窗家因为海寇上岸,刚种下的粮食就这么毁了,家里死了人没人种地,又交不起地税,只好将土地贱卖。”
说到这,秋梦期几人脸上微妙。
土地荒着不耕种,是要被惩罚并回收,种吧海寇三天两头上岸摧毁秧苗白忙活一场,如此折腾,不贱卖还能怎样?
苏韵温声问道:“可是刘元宝家里将你那同窗家的地收了过来?”
禾璟焕点了点头,“正是,我那同窗说他们家的地就是被刘家收了去,家人也不得不卖身给刘家当长工给他们种地。之后刘元宝又向那同窗炫耀了一番,同窗气急,但却又奈何不了他。”
“焕儿L本以为只是巧合,可昨日路过刘元宝的学堂后边,见汤超向刘元宝索要银两,刘元宝拒绝,汤超不悦,遂威胁说要让吾父收拾汝父,那刘元宝也并未发怵,反讥曰,吾父与汝父乃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焕儿L年纪小,更不知前因后果,不敢妄言推断,只是回去后和娘说起这事,娘让我来与大人和夫人说一声,具体情况如何,您二位自会有判断。”
秋梦期想起刚刚苏韵在说起海寇一事,也提及田地之事,如今再结合焕儿L的说辞,便觉得此事不简单,笑道:“我们正要对此事进行调查,你的信息来的正是时候,接下来这件事就交给大人们来办,你且安心回去念书。”
“是,焕儿L明白。”
秋梦期招手叫来北玺(细狗),“送焕儿L小姐去学堂,她来衙门一事不可让外人知道。”
北玺赶忙领命,带着焕儿L离开。
秋梦期又立刻吩咐王小宝:“立即带话给王三,海寇调查一事的重心放在盆允乡绅刘家和县令汤庆生,此二人有勾结倭人伤害同胞兼并土地之嫌疑!”
“务必要从这里撕开一个口子!”!
第 159 章 孝子贤名
安排完宝藏和剿寇的事,张嫣就退下了。
秋梦期看着苏韵,小心翼翼道:“我又把柳月如给带回来了……”
苏韵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道:“这两张藏宝图全赖她才能拿到手,能带来这么多财富,怎么奖励她都不为过,而且好歹也是从新时代过来,放回去岂不埋没人才。”
秋梦期惊奇道:“你真这么想?”
苏韵道:“之前的事我不愿拿出来一说再说,这次她既然能保下藏宝图,算是将功抵过,只要她以后安安分分的,我也没有闲到事事要与她计较。”
秋梦期道:“我会好好监督她的。”
幕厅,柳月如坐在屋檐下发呆,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是戴燕。
戴燕也算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衙门里除了苏韵和张嫣两人没别的女人,但这两人平日沉迷工作无法自拔,她实在难以融入,难得见到一个同龄的女孩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她旁边道:“你可真行,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地图给换下来。”
柳月如笑笑,“不过是一些掩人耳目的伎俩罢了。”
说着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先前误喝了那碗汤药的受害者,确认这一点的时候,柳月如顿时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解的毒,尤其在这样视贞操如性命的年代,会不会给她生活带来什么麻烦。
虽说那药不是她下的,可却也是她妹妹受她亲爹指使所为,是自己把妹妹领进了衙门才给了她可乘之机,此事无论如何自己也难逃干系。
柳月如叹了一口气,她已经受够了当真相被剖开那一刻的难堪,与其藏着掖着待日后对方知道了闹得不愉快,还不如现在老老实实坦白道歉,就算她生气,那也是自己该受的。
不料戴燕听了,却颇有些无所谓地道:“药又不是你下的,你道什么歉,你是你她是她,你无须承担她的过错。”
柳月如闻言,心微微有些震动。
“你是不是也喜欢秋植?”戴燕问道。
柳月如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一阵难堪再次席卷而来。
秋梦期记忆恢复,又经历三人之间的那场对峙,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去面对这份喜欢,甚至连旁边的人问起都不敢承认。
戴燕轻嗤一声,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秋植这厮本来模样就好,是个女的都能喜欢上的吧,我之前初见面时确实生出了喜欢的心思。”
柳月如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这般直白地承认,心里暗暗佩服这份坦然和勇气,忍不住问道:“……你当初是怎么放下她的?”
“嗐,一开始都是被容貌所惑,相处久了发现这人脸跟内里可太不一样了,更何况身边还有那么一个优秀的女人,根本容不下别人插足,久而久之就觉得没趣了……其实等你遇上真正在乎的,就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肤浅了。”
柳月如没有说话,她和戴燕情况一点都不同,她对秋梦期是
一开始的心动到后面日积月累的情感积攒,
但不可否认的是,
有苏韵在,秋梦期根本不舍得把一丁点目光分给别人,即便那些年她费尽心机将苏韵赶出了她的世界,可最后不也是什么也没捞着吗,她不爱就是不爱,什么手段都没用。
柳月如抬起头,看着幕厅屋檐下被扬起的灯笼,飘起又落下,勾勒出风的形状,她伸出手,感受着风从指缝间飞过,终于没再选择握起拳头试图拦住风。
……
秋梦期休沐,戴燕同样也放假休息,老父亲在玻璃厂给苏韵打工,她闲着无聊就去找赵竹玩。
不是她愿意去找赵竹这个眼里心里只有珍珠的人玩,实在是她也想找赵蕊,可那人更忙,就算两人真的处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戴燕在不停地说,对方则是一声不吭继续忙活自己手头的事,让她很是挫败。
好歹赵竹还是愿意敷衍一下她。
“你们家是不是都是用的同一个性子,你大姐对旁的人是爱答不理的,你也是,你一姐以前也是这种性子吗?”
赵竹听到这话,停下手上的活道:“我一姐这个事你在我面前提到就罢了,可以可别在我大姐跟前提及她。”
赵馨当年联合王家绑架赵铭,想要对赵蕊取而代之,后来流放五千里,目前不知死活,但毕竟是一母同胞,赵馨走上歧途,赵蕊作为大姐,拉扯着几个妹妹弟弟长大,心里注定是要难受一辈子。
戴燕听到这话,心微微有些刺痛,忍不住心疼起那个清冷隽秀的女人。
年少时父母出海遇上海难,祖父身患顽疾不理族中之事,家里的担子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又要顾及家中的产业,又要拉扯下面的妹妹弟弟,早些年还要协助衙门收税,处处为百姓着想,她的怎么熬过来的呀。
想到之前因为下药的事情处处为难她,戴燕低下了头,搅弄着手指头。
她知道那人无辜,也知道若不是她,自己不是暴毙身亡,就要失身于某个不知人品样貌的男人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大姐真不容易。”她喃喃道。
赵竹点了点头,“对啊,早些年她想嫁人,可祖父怕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担不起担子,又怕人夫家觊觎我们家产,将她强留家中,如今她已经一十六,按理说少有哪些好人家愿意娶这么一个大龄女子,她似乎也默认了这辈子不嫁了。”
赵竹说到这里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戴燕的心却猛地一下提了起来,突然间有股不祥的预感席卷心头。
“不过谁知道,居然还真的有这么一户好人家上门提亲了,我们虽然不舍,但想到大姐今后也能找到一个依靠不用那么辛苦,都替她感到高兴。”
这话一出,戴燕整个宛若五雷轰顶一般,被定在了原地。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她……要嫁人啦?”
喉咙发干发涩,连带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赵竹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是有人来提亲了,我祖父看着已经答应了?”
“
……是什么样的男人,居然愿意娶一个如此年纪的女子,男人不都是喜欢小的嫩的吗?”戴燕不愿意相信赵竹所说的是真的。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在嫌弃我大姐年老色衰,好你个戴燕,亏我把你当成好朋友,你居然这般编排我大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男人一向如此,只爱娇嫩的小姑娘——我是怕他不是真心喜欢你大姐,她——她过去不会幸福的。”
要不是赵竹平日里已经习惯了戴燕这般说话方式,不然她真的怀疑这个戴燕是不是对她大姐有什么意见,就不盼着她大姐好的。
“男婚女嫁还不是那么回事,凑一起过日子罢了,还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大姐那种人,冷冷清清的,这辈子怕是谁都不会喜欢。”
戴燕直接被这句话击中了心脏。
只听赵竹又道:“据说男方身份不差,是交州刺史的嫡长子,又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六年前他母亲亡故,他结庐在墓侧,麻衣守孝三年,接着祖父去世,他又继续戴孝三年,如今正好和大姐同岁,大姐过去便是正妻,不能不说是天作之合。”
“听说人长得也好,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若不是因为他连续守孝六年,也轮不到现在。”
戴燕脑子里嗡嗡的,“那你大姐怎么说?她是不是答应了?”
赵竹被她这反应给弄得莫名其妙,道:“婚姻大事素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那样子应该不会拒绝,更何况男方条件也不错,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我们家里人都表示支持。”
戴燕甩开她的手道:“男人都是一路货色,我才不信有这么个完美的男人,守孝六年不婚不娶,说不定私底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呢。”
赵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道:“燕儿,你怎么了,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偏激,怎地今天这么冲,你不信天下的男子,可也该相信你爹吧,你爹自你娘去世后可从未再续弦,一直就守着你过日子,这个可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戴燕顿时语塞。
但她还是不相信,不相信除了爹之外真的还有这么好的男人,也不相信赵蕊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她自己都不熟悉的男人。
况且她招惹了自己,凭什么就这么一甩手就嫁人去了!
戴燕越想越生气,跺着脚红着眼睛跑出门去。
身后赵竹看着她的背影,错愕了半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
交州刺史府。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立在厅堂中间,身前一坐一立一对男女。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守孝守了六年了,却忍不了这几个月?你让我怎么跟赵老爷子交代!”
说话的是左边的妇人,是裴永寿的亲姨母,裴刺史亡妻的姐姐邓氏,裴家和赵家的这门亲事正是她给牵的线。
“寿既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然已答应了明儿,自不能失信于弱女子。”
“可你让那赵小姐如何自处,一进门发现丈夫已经纳妾,而且那妾室还怀了孩子,赵家可咽不下这口气!”
裴永寿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之色:“孩儿好歹也是刺史家的嫡长子,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早晚都要纳妾,赵家若是不愿意,拒了这门婚事便是,孩儿却也不一定非她不娶。”
裴刺史一听,骂道:“说什么混账话,你也不瞧瞧咱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守孝六年倒是挣了个美名,可你以为想往上爬单靠你这个名头就能爬上去吗,如今上面哪个不是看你有没有银子塞,当今能有这个财力支持你往上爬又好拿捏的,就只有赵家了,更何况那女子听说有着旷世的经营奇才,台山船坊就是他们家的产业,如今开海,谁不去她们那儿订船,日进斗金啊你知不知道,都说她与原封乐县令秋植走得近,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拉拢秋植吗?你却傻乎乎的不识好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蠢东西!”
裴永寿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低头不语。
这一幕在旁的人眼里,倒是一副孤傲清冷的模样。
邓氏看着这个外甥,心里拔凉拔凉,“如今你还是坚持要让那小蹄子进门,你是让别人怎么看?”
守孝六年,上个月才脱孝,还没正妻,就勾搭了妾,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这若是说出去,哪里还有什么贤名?
“我裴永寿娶妻还要管别人的脸色?”
“我们不说出去谁知道!”
“孩儿以为,我堂堂刺史家的公子娶妻,能给她一个商户之女一个正妻的位置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别人如何看待,孩儿倒是没有想过,也不在乎。”
裴永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淡漠。
裴刺史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见一人又要争吵,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那妾室暂时养在外头,等成亲后再把人抬进来,先不要让赵家的人知道,免得陡生变故。”!
第 160 章 克制不去看她
距婚期还有十几天的时间,秋梦期和思来想去,觉得衙门毕竟是办公的地方,人来人往影响执行公务,最后还是决定把仪式摆在新房。
她向来喜欢热闹,倒是想学古人那样来个流水席,但若是封乐的老百姓知道郡守大人成亲摆流水席,怕是整个县的人都要涌过来,到时候任多少饭菜都不够。
更何况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百姓食不果腹,这么一铺张心里也觉得不安,而且容易落人口实,尤其在个这争取民意的阶段。
于是和苏韵商量了,婚礼就请亲朋好友聚一聚,再在衙门附近搭个简易厨房,请十来位厨师做饭,按照两荤一素给百姓发快餐,谁愿意吃就带碗去领饭,外再加一份喜糖。
如此一来,能与民同乐,又不显得铺张浪费。
因秋梦期一直在外头忙着,南禄(六子)、北玺(细狗)和春桃肩负起了筹备婚礼的任务,不过这几人都是没成过家的小年轻,最主要还是靠季呼的妻子姜敏提点。
大到人员安排,小到床上用品,灯笼和窗花的装饰等等,至于饭菜直接包给天香楼操持。
请柬已经发出去得差不多了,秋梦期这几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一直笑眯眯的。
这当口戴燕却来找她了,说要请假几天。
秋梦期问她请假去做什么?
她扭扭捏捏半天才说要去交州,并把赵蕊的事说了一遍。
秋梦期这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居然要自己去交州考察那裴刺史家公子的人品,她想了想道:“你确定不亲自去问问赵蕊,说不定她并没有想要嫁人的意思。”
戴燕叹了口气,“都说裴家这几天就要来提亲了,若是她不同意,是不可能松这个口。”
秋梦期同情地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家面生,去打听这种事容易让人起疑,这样,你不用去,我派其他人去,保准能把他们家祖宗十八代的事都挖出来。”
赵蕊是她最大的合作伙伴,她和苏韵还想着将来把更大的产业交给她来做,就算赵蕊真的要嫁人,秋梦期也觉得很有必要去考察一下这个人,免得将来不仅嫁错了郎还误了她们的大事。
戴燕当然相信秋梦期的能力,也觉得她的人比自己靠谱,于是便答应了。
“看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回去休息两天吧,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找赵蕊说说,不要把事情别在心里,胡乱猜测对方的心思。”
秋梦期就吃过不坦诚的亏,尽心尽力地劝导。
戴燕哦了一声就走了。
秋梦期转身就去了后罩房,敲响最里面的那扇门扉。
随着一声“进”,她推门进了屋,男人还是老样子,在床上打坐,眼睛都没睁开看她一眼。
“大师兄……”
“说——”
“我不是有个好姐妹赵蕊嘛,交州刺史裴亮的儿L子裴永寿想要娶她为妻,此人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说是连续为母亲和祖父守孝六年,我也不知道
他人怎么样,但他父亲裴亮却不是个安分的主,想拜托你去帮忙查查这个人,主要查一下他的人品,看看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影七没好气道:“尽给我整些鸡毛蒜皮的事。”
“这怎么能算是鸡毛蒜皮的事,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人的婚姻大事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再说了。交州就挨着沥州,将来有个风吹草动的,咱也好有个防备不是。”
“行了,我知道了。”
秋梦期见他答应下来,又笑眯眯道:“这事可不能拖,我过两天就要成亲了,府上没个人帮我操持,季呼忙着政务不得空,等师兄回来了还得劳烦您帮我接待操持一番。”
影七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道:“我从未操持过这等活儿L,再者你看我脸上这刀疤,就不怕把你客人给吓走。”
秋梦期摆了摆手:“吓是不可能的,我的朋友可不是被吓大的,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就要逃之夭夭,可刚出了门口,又忍不住伸了个头进去,道:“师兄,你都快三十了,就不想找一个帮你暖被窝——”
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就迎面飞来,秋梦期眼明手快,脖子一缩收回脑袋,一把将门拉上,软绵绵的枕头落在门背上,却震得手掌发疼。
“哼,小气鬼,说一句都不得,你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秋梦期说完,背着手踱步朝前头去了。
……
大师兄的动作很快,六月十八出发,六月二十早上消息就传到了秋梦期的手上。
“你说什么?那裴永寿已经有相好了,还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不是说上个月才结束孝期吗,简直岂有此理,这种人怎么还配挂上孝子的贤名?”
“要不就别沽名钓誉搞个守孝六年的噱头,要不就别守了,真的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虚伪的狗东西。”
影七没理会她的牢骚继续道:“裴亮应该是上了六皇子这条船,想通过裴赵两家联姻,能从中分走赵家的一部分产业,进而向六皇子表忠心。”
秋梦期闻言气道:“好啊,我就说天底下怎么有那么好那么巧的事,原来背后打的是这么一手好算盘。”
还没等她把消息告诉赵蕊,裴家就来人提亲了。
孝子的贤名加上刺史家的公子亲自上门,赵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对他是越看越满意。
就连赵竹赵铭两个弟弟妹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男人们在外头喝茶聊天,奶娘让赵蕊隔着窗户去偷偷瞧一眼裴永寿,要这一眼对上眼了,这事就算是成了。
却不承想,赵蕊坐在房中翻看着桌面上大大小小的图纸,置若罔闻。
见那奶娘催急了,她淡淡道:“左右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和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
奶娘直拍着大腿道:“我的姑奶奶啊,人家小姑娘都是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未来的姑爷长着个什么样儿L,您倒是好,看都不看一眼,也不怕他缺胳膊少腿儿L的。”
“我不
是什么小姑娘,再说了,若是缺胳膊少腿,祖父也不会让他们过来。”
L
“??[”
说着就往前头去了。
没想到才出到外头只瞧了一眼,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口中道:“大小姐,不得了了,那戴燕小姐不知道是何时来的,和裴公子吵了起来。”
原本一脸淡淡的赵蕊一听到戴燕的名字,脸色瞬间变了,倏地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哎呀这都什么事啊,戴燕小姐怎的这般不知轻重,这个时候来了,还和裴公子给吵起来了……”奶娘絮絮叨叨着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奔了出去。
赵蕊来到外面的时候,见到戴燕正站在裴永寿的跟前,仰着头怒气腾腾地瞪着对方,即便身高上不占优势,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清冽的嗓音,正在对峙的二人这才收回了身上的怒气,各自后退了几步。
裴永寿的目光转向刚刚进来的这个女人身上,待看清楚后,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
聪明如他,当然知道眼下来人是谁,他微微颔首,拱着手冲她行了揖礼,口中道:“惊扰到小姐,实在失礼。”
赵蕊点了点头,转向戴燕道:“你怎么闹到这儿L来了?”
戴燕听到这话,话里似是带着责怪的语气,再对比她刚刚看着裴永寿的那一眼,顿时醋海翻天,心里酸得不行,眼睛也涩涩地难受极了。
她常来赵家玩儿L,又救过赵竹,赵老爷子对她自然不赖,见她眼睛通红的模样,赶忙出声道:“燕丫头,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和老头子说,老头子给你出气去,不过这会儿L大人们正谈事情了,我让他们带你下去找竹儿L,可成?”
对于这么一个倔强又可爱的小姑娘,赵老爷子自是不忍苛责。
戴燕听到这话,咬着牙道:“欺负我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姓裴的!”
裴永寿气笑的模样,“这位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也不认得你,我何时欺负过你了?”
“你欺负蕊姐姐,就是欺负我。”
这话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裴永寿心中不安,但仍僵着脸保持一贯风度,但语气已经透出不悦,“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裴某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赵大小姐,何来欺负之说。”
“虽然你没见过她,但你却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口口声声要前来赵家提亲,却在刚出孝期的时候,要把一个怀孕四个月的女子接入裴家,你说这算不算欺负蕊姐姐。”
裴永寿心中一惊,脊背一凉,他快速地
扫了一眼厅中,
很快镇定了下来,
随即怒意上脸,呵斥道:“简直胡说八道,你是何人有何证据,居然跑来这里信口雌黄,编造一些不入流的谎言污蔑裴某!”
倘若是来之前,裴永寿或许没那么上心,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能是什么样的货色,又是这般大的年纪。
等到了赵家,得知这女子一步都未涉足前厅,连特意设置的小屏风后边也没有人影经过,裴永寿一开始也是扯着讽刺的笑,笑这女子自视清高,不知天高地厚。
可当人真的出现在眼前,他眼睛一下就看直了,哪里还能容得下戴燕在这里揭他的短!
只是多年来端着惯了,一时还未让人看出什么来。
戴燕可不给他面子,娇哼道:“我乃新会郡秋郡守的私人护卫,我刚刚所说的,更是秋郡守亲自派人前去调查得来的结果,你不信我,总该相信郡守大人吧!
封乐县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创下了各式各样的传说,秋植的名气在百姓的口中越传越广泛,即便裴永寿再自命不凡,也不可能说不认识秋植。
但他毕竟是刺史之子,他父亲比秋植的官位还要更高,自己背靠大树,何须惧怕那位素未谋面的小郡守,遂面无表情道:“秋郡守既要管郡中政务,又兼任封乐的县令一职,想必忙得很,怎会毫无缘由派人去调查本公子,还编出这么可笑的故事来!”
“溧阳二巷第六间绿漆大门!”
听着戴燕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裴永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把柳娘藏在那儿L的事,除了身边最亲信的小厮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包括他父亲和姨母,可眼前这少女是如何得知?
看着裴永寿的反应,赵老爷子和赵蕊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何况还是秋梦期亲自派人去查的,但二人都选择了沉默,若是裴永寿有自知之明,应当会找台阶下自行离去,这事就这么算了。
可如今的裴永寿哪里还愿意放过这个端庄大气成熟优雅的女子,眼前的这女人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他自幼饱读诗书,最爱的就是这种长相的女子,身上带着淡淡的书卷味,只打了个照面,他就知道他对她势在必得。
更何况,他要搭上六皇子那条线,需要具有丰富家底的妻子的支持。
“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她好,就不应该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混淆是非,你姐姐如今年岁不小,莫非你是真忍心让她错过如此姻缘,困在家中孤独终老!”
“住嘴,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来置喙我和蕊姐姐之间的感情!”
裴永寿在人前向来都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模样,今日被这个女子如此打断还是第一次,白皙的脸庞几乎扭曲,但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脸上肌肉的走向,压着心底熊熊怒火,转而冲赵老爷子躬身道:“这是没有的事,这六年来侄孙结庐在母亲和祖父的墓侧,麻衣守孝,寸步不离,怎会结实其他女子,更不用说致人受孕,倘若这事当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眼前的男人言辞恳切一脸真诚
,赵老爷子眼珠子转了转,看着自己的大孙女。
这个家,早就是她来当家了,十年前他拦着不给她嫁人,如今他哪里有这个脸催她成亲,他这个老头子能应下这么亲事也是得了她的首肯,她若是不愿意,谁能逼她,如今出了这桩子事,要怎么做也还是得看她。
只是此子看着如此恳切,又相貌堂堂,而且还是刺史家的公子,按理说也是他们高攀,对方看着对蕊儿L也很在意的样子,或许能凑成一对?
蕊儿L这辈子总不能都不成亲吧。
至于家里的那名妾室,就算是真的,到时候给她一碗落胎药,这个主母还是蕊儿L来当,有这么件事在,他们裴家或许也能生出些许的愧疚,会待她更好一些?
此时众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到了赵蕊的身上。
一旁的媒婆赶紧打圆场道:“裴公子的孝子贤名早就传遍了整个交州沥州,多的是那些眼红的想要给他泼脏水的人,小姐你可得仔细瞧瞧,像裴公子这样才高八斗又如此俊俏不凡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再说了,大家年纪都不小了,再这么熬下去,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女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弟弟妹妹想着吧,有这么一个大姑姐姐在,做弟弟妹妹的以后也不好成家不是?”
这话一出,先是洗白了裴永寿,还将他给抬高了一层,接着又提醒赵蕊的年纪,再进行道德绑架,若换作其他女子,早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未来堪忧一口应下了,可赵蕊岂是普通的女子?
她倒也没说什么强硬的话,只是淡淡道:“既然这中间还有诸多误会,裴公子何不先行回去,调查是何人制造的流言,待误会一去,再行商定也不迟。”
裴永寿听到她这么说,胸口郁闷不已,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恨意,恨不得将戴燕给撕碎。
戴燕进来之前,他心里其实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他断定赵蕊一定会应下这么亲事,但没想到,那少女一进门,事情就开始往糟糕的方面发展。
可毕竟是端着惯了的人,即便是这样的情形,他也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抬起头温和道:“理应如此,一切都听你的。”
这话说得极其暧昧,落在一旁戴燕的耳朵里,整个人简直要炸开。
不仅如此,刚才赵蕊所表态的那一段话,说什么先回去查清流言,那是流言吗,那是大人派人专门去打探回来的实情,板上钉钉绝对不会出错,什么误会一去再商定不迟?如今事情明摆着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晃晃就摆在那儿L了,难道她还想继续嫁这个男人?
戴燕又气又恨又难过,难过着喜欢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无视着她,话里话外都是要与她生分,恨她的绝情和波澜不惊,气那个狗男人的无耻。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酸涩之感涌向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整个泪腺,就算眼泪没掉下来,可眼底已经是一片晶莹。
赵蕊身形如松,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不去看她,可余光还是瞟到了她眼底的一抹反光。
她闭了闭眼,心中暗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怎么年纪大了变得越发感伤了,以前在商场上,和那些人尔虞我诈你来我往,从来都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可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姑娘的眼泪软了心。
她紧紧拽住戴燕的手,不让她冲出去继续和裴永寿对峙,她能感受到少女颤抖胳膊和起伏的胸脯,她知道她气坏了,也委屈坏了,换作往时,她说不定早就跑开,躲到角落里偷偷数落着自己。
可眼下,她面对那个男人,即便是泪水满眶,也硬是一眨也不眨,倔强地看着对方,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
裴永寿温润的面孔在这样的眼神下终于也绷不住,他低着头避开着那一抹目光,顶着一张由白皙转向猪肝色的脸庞,和赵老爷子及赵蕊告辞,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走出了赵家的大门。
等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戴燕这才一把甩开赵蕊的手,怒气冲冲地出了大门,朝自己的马儿L跑去。
“唉这孩子——”赵老爷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大孙女,“你不是惹到她哪儿L了,她好不容易来告诉你这么个事儿L,最后却哭着走了,还不去看看——”
赵蕊没用动,看着一人一马顶着烈日消失在远处。!
第 161 章 海寇真相
六月十三。
新会郡衙门。
王三带来了海寇调查的最新消息:常年在晋村附近沿海地带活动的海寇,并非只有倭人。
盆允县内乡绅刘氏一族,数年来与倭人相互勾结,对沿海地带烧杀掳掠,捣毁村民田地里的作物,使村民每个季节都白忙活一场,加上皇帝又抬高税赋,村民土地上没有收入,交不起税,不耕种又要犯下荒芜田地罪,只能以每亩一两不到的价格贱卖给乡绅土豪。
以至于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刘家一族所拥有的田地居然多达五万亩。
而海寇登岛之后,更是掳掠了不少年轻女子,双方一一添作五均分了这些人口,一半绑了送去海盗的老巢,刘家这一边则将这些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卖到外地去,赚了个盆满钵满。
李泰在的时候也想着要肃清海寇,可这些海寇向来神出鬼没,每次官兵下村,海寇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不见踪影,待官兵一走,他们又开始冒头。
他也不是不怀疑有内奸,可盆允的县令还有其他几位相关位置的官员,这些人在京都的靠山无人敢撼动,加上早之前甘德寿在上头施压,他是牵一发动全身,加上手头也没什么人手,这些年来只能一直和这些海寇打着游击战,收效甚微。
而根据王三带来的消息,这位连李泰都无法撼动的县令汤庆生,正是六皇子母妃的娘家人。
王三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这些年被杀害的人数,和消失的少女人数,每一个数目都触目惊心。
但这些数目却从未达到县以上的层级,不用说,是直接被盆允县的官员给按压下来,不见天日。
王三为了拿到这个数据,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花了数日的时间。
此时秋梦期气得浑身直哆嗦,把桌子锤得怦怦响。
“真是岂有此理,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通通抓起来,千刀万剐!”
“一刻都不许耽搁,我现在多一个时辰都不能等,立即行动,我要在明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前就要看到他们刘氏一族的所有人,还有那姓汤县令以及涉案的所有官员,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
“不管会不会暴露我们的人手,马上行动,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是继濛山土匪之后,另一个丧尽天良的案子。
王三领命,消失在血色的晚霞里。
秋梦期不吃不喝一夜未眠,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苏韵早已接到消息,在戴燕的护送下赶往郡里。
秋梦期忍了一夜的情绪就在这一刻崩溃,扑进她怀里,滚烫的泪珠滴在苏韵的肩膀上,让她心疼不已。
苏韵见到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和通红的眼睛,抚了抚她的后背道:“眼下世道艰难险恶,我们除了要铲除邪佞,更要让百姓看到希望,你这般不爱护自己的身子,如何让百姓看到希望。”
而这时候,王三带着人押着刘家和汤家两百多号族人一路浩浩荡荡
押往郡中,队伍中还夹杂着三四十个倭人。
听到王三报到的时候,秋梦期抬头看着大门外的天空,第一缕朝阳刚好从云里射出了第一抹光辉。
她轻轻推开苏韵的肩膀,面色已经恢复以往,“我现在要去看看这群畜生,问问他们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好,我跟你一起。”
两百六十三名涉事人员双手被缚住在衙门外跪了一地,浑身瑟瑟发抖着,起初有些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大半夜地被抓起来,连拉带拽地被带了过来。
当见到一起被绑来的海寇,有些人大抵已经明白是什么事情了,身子瞬间抖如筛糠。
也有人打着什么也不认的主意,打算扛过去,反正他们背后有靠山,一个小小的郡守能奈他们如何,以前李泰那般不近人情,可每每不也是无功而返吗?
还有些女人高喊冤枉着,拿着孩子来作为挡箭牌祈求怜悯,可王三手下这些人岂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比起发配路上那些差役有过之无不及,但凡落下一个步子,鞭子就直接卷过来,痛得这些人哭爹喊娘。
原本要一天一夜要走完的路程,硬生生给压到了半日,只因秋梦期红着眼睛冲着他吼道,要在第一天早上太阳出来之前要见到这群人。
新会郡的几位原来跟着李泰的从事,自秋梦期上任以来并没有瞧见她使了什么过激的手段,主要还是从税务、治安、产业发展和百姓增收这四个方面开展工作,今日乍一见到这人如疯子一般命人绑了这么多人过来,先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从这些民壮口中得知了原委,震惊过后就是愤怒。
但还是有人上前提醒道:“大人,这些人动不得啊!”
秋梦期冷呲一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甚至连王子都不是,在本官面前,没有哪个人是动不得的。”
那人见她神色暴戾,又见门外那些民众皆不是郡里的配备的人手,看着更像是这位年轻郡守的私兵,顿时不敢再多一句言语,唯唯诺诺退下。
衙役将桌子抬到衙门外面,秋梦期端坐高堂之上,面容冷峻,眼神如刀。
只听她一字一句道:“供出倭寇老巢和落脚点,我能让你们死得个痛快,留个全尸。”
堂下这群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封乐县县令新晋的郡守,看着她形容俊俏年纪轻轻,比起凶神恶煞的王三,倒更像个绣花枕头,于是纷纷起了心思。
汤庆生两只眼睛骨碌一转,哭丧着脸道:“郡守大人,冤枉啊,下官与海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会与他们有勾结,请您明查啊。”
秋梦期冷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王三径直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的左手按在地上,一刀过去,一个小指头就这么被切了下来,丢到众人的跟前。
汤庆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得目瞪口呆,直到痛意传来,这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前排的人被这一举动吓得尖叫连连。
秋梦期冷笑:
“这就怕了,你们蒙着头遮着面带着倭寇登岛进村杀害村民的时候,砍掉可不是区区一根小指头,那可是一颗颗人头!!”
说完语气一提,震怒至极:“你们那时候可有现在这样的惶恐和害怕——”
“不,你们没有,你们眼里是嗜血的残暴,你们混在倭寇当中,将刀子捅入村民的腹中,踩踏烧毁他们的秧苗和作物,你们甚至忍不住大笑出声,因为要不了多久,这些田地很快就划入你们的名下,这些村民很快就成为你们卑贱的长工,种着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你们高兴坏了,怎么会想到也会有今日——”
“你们掳走了他们的女儿,送给了海盗,卖给了郡外的人贩子和妓院,我就问你们,你们还是不是人!”
衙门外有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听到年轻郡守愤怒的吼叫,想到那些百姓的悲惨遭遇,也不禁潸然泪下。
更有人愤怒地拿着石头砸向跪在中间的那一群人。
众人被吼得瑟瑟发抖,但有无知妇人上前哭诉道:“大人,这些都是家里的男人们做的,跟我们这些女人孩子无关啊,求大人饶了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吧。”
这话一出,直接就承认了这等肮脏下作的勾当,刘氏族人暗暗咬牙切齿,骂这妇人的愚蠢。
而秋梦期看着她身上绫罗绸缎,笑得流出了眼泪,“与你们无关?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耳朵脖子上戴的是什么,还有你手腕上,那么大个金镯子,这些都与他们无关吗,你知道你这些金银珠宝是怎么来的吗,是那些村民的女儿,被卖到别的地方去,挣来的银子给你穿金戴银挂到脖子上的,你还敢说你无辜吗!”
“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的孩子在学堂里,向别人炫耀着自己的财富,威胁着村民的孩子,说要让海寇帮他们达成一切,十来岁的小儿都知道家里的男人们在勾结海寇,你们这些同床共枕的夫人姨太太会不知道吗——啊——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秋梦期那赤红的眼珠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厉声质问,那女人吓得匍匐在地,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声音。
“私通海盗残害同胞,罪该如何?”
周边伫立着的官兵民壮们齐齐回道:“当诛九族!”
“呵,还跟我说什么无辜,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等不及上面的批复,我秋植今日就不管章程不管流程,定要让衙门前这片土地淌满鲜血。”
这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跪伏着的人们吓得魂不附体,年纪小一些的小孩子更是哭成了一片。
一向稳如泰山的汤庆生第一次慌了,确切地说,从王三出其不意削掉他那个手指头的时候他就慌了。
不等上面批复就动手,根本没有时间给贵妃娘娘运作?
“你——你这是罔顾朝廷律法,你先斩后奏,内阁不会答应,贵妃娘娘不会答应,皇上不会答应,七皇子不会答应——”
秋梦期一拍桌子,起身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道:“跟我提皇上和贵妃娘娘?我且问你,是皇
帝叫你联合乡绅勾结倭寇的吗?是皇贵妃娘娘让你残害百姓的吗?”
她咄咄逼人,
汤庆生忙大喊,
“不是,我没有,这些都是冤枉的——是栽赃陷害——”
“啊——”
还没喊完,手上又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眼前一花,左手的小指头一个弧线落在他跟前。
王三冷冷地盯着他,仿佛来自地狱的死亡凝视。
“求求了,不要再削我手指头了——”汤庆生恐惧大喊,然而看到王三再次手持利刃逼近的时候,他慌忙收声,抬起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涓涓血水从断指的伤口顺着手背流下来,淌在宽大的袖子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告诉你,七皇子也好,贵妃娘娘也罢,现在提谁都没有,就算皇帝老子站在我跟前,只要倭寇的老巢还没有吐出来,你们所有人一刻都不得安生——还是刚刚那句话,谁招供的,我赐一杯鸩酒,留你们一个全尸,至少死前不再有伤痛,否则我有时间跟你们慢慢耗!”秋梦期恶狠狠道。
边上被绑着的几十个海寇似乎知道这下不能善了了,遂破罐破摔,其中有人不屑喊道:“要杀要剐,赶紧动手,皱一下眉头算老子输。”
蹩脚的汉话,瞬间激起了围观人群的愤怒。
秋梦期气笑了,倒是把怒气给敛了下来,甩了一下衣袖道:“王三,让他见识见识我们来自封乐特有的招待,千万别让他失望了。”
王三大声应了一声,随即命人将刑房和牢房里所有的刑具全都搬出来,一字排开罗列在众人面前。
那锈迹斑斑奇形怪状的刑器在朝阳的映衬之下,散发着阴森森的气息,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衙役王三的指挥下很快就生起了火,上次曾经在荆州边界处出现的红绣鞋这会儿也赫然在列,被丢入火中。
特质的高温炉子炭火烤了起来,黑色的铅在烈火的炙烤下慢慢熔化成通红的液体。
王三让人把刚刚喊话的那名倭寇给拖到前边来,道:“此人这么能喊,嗓子怕是早已经渴了,给他灌进去。”
人或许不怕死,但却没有不怕酷刑不怕折磨的,那倭寇见势不妙,撒开腿就想跑,可还没迈出两步就被按在地上,翻了个面。
滚烫的铅水就这样被灌入其喉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撕裂惨痛的声音,高温的痛苦和内脏被撕裂的痛苦,让那人的声音变得凄厉,旁人只是听着,就已经觉得喉咙冒烟跟着一起刺痛。
目睹这一切的其他犯人吓得魂不附体,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一些人甚至因为过度惊恐而失去了控制,尿在了自己的裤子里。
王三冷笑道:“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看到火上面的那双红绣鞋了吗,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穿上它走上一走!”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脚板子已经开始在冒烟。
“看到那边的桌子吗,上面的酒壶就是毒药,你们谁要是能招供出海寇老巢的地址,或者多找出其他藏匿的海寇,就不需要承受这些痛苦!”
王三说着,冲着手下的人道:“来,上红绣鞋,先给刘家嫡长子穿上一穿——”
“啊——不要啊,求求你们了,不要啊,我怕疼,我也不想死,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那抓着他的民壮呸了一声踢了他一脚道:“真是异想天开,等你穿上了红绣鞋,你就会发现,比起活着,你更想死!”!
第 162 章 一个不留
两百七十三人,仅仅审讯了不到二十人,海寇的情况就被抖得差不多。
秋梦期讽刺道:“刚来的时候一个个嘴巴比铁鸭子还硬,怎么,这会儿没有骨气了?再叫嚣一句给我听听——”
场上无人敢应答,唯有犯人们受刑过后的呻/吟声和孩童的哭泣声若隐若现,而此时的秋梦期已然失去了怜悯之心,她知道,倘若她心软一分,她就会无法正视那些殒命者和其他的受害者。
震怒和发泄过后,目的达到,她的情绪也终于缓了下来。
整个过程,苏韵站在人群后边,每一帧都看在眼里。
见到事情告一段落,这才上前道:“你一夜未眠也不吃东西,先去吃点东西吧。”
秋梦期摇了摇头:“刚刚审出来的消息,放着容易走漏风声,现在得快,况且官兵们同样一夜未眠,他们不睡,我更不能休息,如今便一鼓作气,马上前往晋村附近的海域,将海寇的老巢给端了。”
从理性上来说,是应该这么做,只是因为她是自己心爱的人,又是女儿身,苏韵便忍不住心疼。
可她知道秋梦期不会留下来休息,只得捏了捏她的手道:“注意安全。”
秋梦期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这才转过头冲着手下道:“刚刚那些招供了的,将他们绑住,与我们一起前往晋村,如果刚刚他们说的是实话,就地赐鸩酒,若是等我们的人到了地方,却找不到海寇的老巢,或是人跑了,那么——”
“重启第二轮审讯,不死不休!”
她要确保那些人所招供的东西是对的,而不是胡乱咬人蒙混过关。
原本因为受不住酷刑试图蒙混过关的人听到这话,就知道今日这一劫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只得请求重新招供,以求速死。
秋梦期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这些人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新的供词呈上来,秋梦期一挥手,带着王三等一众官兵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几名郡里的从事看着这些人远去的背影,还没能从震惊中醒过来。
困扰了整个新会郡几十年的海寇一事就这么解决了?
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把海寇的底细给抖了个一干二净?
这让人情何以堪!
封乐强大,不是没有理由。
也怪不得封乐的百姓对那位曾经的小县令那般赞不绝口,按照当下形势,整个新会郡的百姓,信服这位年轻的郡守已经不需要什么时间了。
秋梦期一行是带着满腔的怒火而去,她不知饥渴不知疲惫,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将那些畜生连根拔起。
好在他们的动作够快,这次的海寇没有和往常一样收到提醒,就这么被瓮中捉鳖了。
“全部杀光,不留一个活口——”
秋梦期命令着,自己则手持长剑,率先冲入贼寇当中大开杀戒。
东洋
的倭人中不乏一些厉害的刀客,不然这些年也不会盘亘那边沿海地带,铲除不掉。王三等人见她杀红了眼,怕她出了意外,步步紧跟。
倭人的,自己人的,鲜血混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纷飞,赤红的双眼咬紧的牙关,一次次冲刺,一次次砍杀,心头的恨意难消——
数百名海寇就这么被捅死在这片他们曾经作威作福的土地上。
秋梦期将老巢里边的受难者带回岸边,放她们各自归家,不愿回家的,和濛山的那些人一样,由官府接管。
并命人将海寇的尸体吊起来,挂在沿岸的树上,以作警告。
至此,一直盘亘在沥州南部沿海地区的海寇终于被全部剿清。
秋梦期留了一个百人小队,专门在海岸线边上进行巡逻,铲除漏网之鱼,稳定沿海百姓的民心。
凡是参与勾结海寇的人员,整个家族所有土地财产一律充公,并安排人员走访受难的百姓,登记以往损失,归还他们的财物并给予丰厚的补贴,把土地均分下去,并承诺三年内不收他们的地税。
对于剩下的那些犯人,继续审讯,那些被卖出去的姑娘,寻根究底,卖到哪里去,要将人给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审讯过后,凡有后台者,当场斩杀,防止有人在朝中暗箱操作,让这群人死灰复燃。
做完这一切,再上疏朝廷,将海寇一事汇报上去,对于酷刑审讯隐去不提,那些被当场处死的,只说这些人引贼入村,被官兵发现,交火的时候被杀死。
剩下的其他事宜,则根据朝廷下来的指示再作处理。
海寇一案,让所有人大开眼界,不管是新会的百姓,还是郡里那些官员,所有人从来没见过如此强硬的办案作风,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理方式,如此高效的,又如此残忍。
不论是用什么手段,接过大快人心!
但秋梦期“活阎王”
的称号也随之而来。
苏韵听着心疼不已,自己好端端的女孩儿,被灌上如此残忍的名头。
可秋梦期却不在意,道:“先前我们布的局你忘了吗,让官绅百姓上报土地数量,下一步就是要根据他们报的这些数重新丈量土地,收回那些隐报瞒报的土地,这件事在处理的过程中必定会引起我们和豪绅阶级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但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人人都知道我心狠手辣,等接下来我们收网的时候,这个名头或许会让我们走得更顺一些。”
苏韵何尝不知道这些,可——
她叹了口气,所谓慈不掌兵,秋梦期如今的路子正一步步往行兵打仗方面发展,她在政务管理方面或许并不够聪明,可在领兵方面,资质正在慢慢地被挖掘,她这样的转变,或许并不是坏事。
秋梦期在郡里待够了五天,又转道回了封乐。
如今她剿清海寇,郡里的官员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带着不敢直视的敬畏,得知她要成亲,也劝她这些日子好好待在封乐,就不用再跑郡里了,除非有什么实在处理不了的事情,他们再
送信请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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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得知自己一直头疼的海寇一案落下帷幕,欣慰不已,专门写信将她表扬了一通,在上表的奏疏里更是痛陈这件事的影响和危害,对秋梦期的手段进行粉饰与赞赏,防止皇帝耳根子软,被贵妃娘娘吹了枕头风反倒转过来责备秋梦期的不是。
但这些对秋梦期来说都无所谓,在这场剿寇的战役中,她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就不再惧怕上面怎么说,只是尽可能地把撕开脸面的那一天往后挪,为自己争取更多发育的时间。
结束海寇一案的秋梦期回到封乐,睡了个天昏地暗。
县衙门口,王三正在交代一群衙役,“还有十天就是大人的好日子,这十天之内不管多大的事,都不许拿去打扰,让大人好好休息好好筹备婚礼。”
衙役们点头表示明白,随后有一人问道:“可有些事也只有大人能做主,往时咱还能去请示苏姑娘,可苏姑娘也是准新娘,自也是不能找,您又忙,那咱该找谁呀?”
王三确实也忙,但眼下大人不得空,政务的事自有季呼处理,但还有一些其他棘手的事情,需要特殊处理。
正要开口,一道温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其他事,就找我吧。”
王三不用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张嫣慢慢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前站定。
其他人赶忙行礼。
王三垂下眼眸,就着她刚刚回的那句话道:“大人先前就有交代过相关事宜由您负责,只是海寇一事刚刚发生,免不了会生出新的矛盾来,细枝末节都需要打理,小姐怕是要多辛苦一些了。”
眼前的男人从始至终就没有看着她,永远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因他低着头,脖子上因为晒伤脱皮的痕迹就这么闯入了张嫣的眼帘,还有下巴处青青的胡茬和手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这让她也意识到他近日来的辛苦。
一直以来,这个男人在她眼里就像是一个神秘的影子,他藏在暗处,却能总在你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又像是一头永不疲惫的豹子,总是默默奔走从不停歇地忙碌。直到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那些痕迹,张嫣第一次觉得离他那么近,近到见可以看到他身上那些细细碎碎的东西。
方知晓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她摇了摇头道:“比起你们劳心劳力,我这算得了什么。”!
第 163 章 如约而至
六月二十,王伽的人马到达了封乐。
随行的还有在尹西候(瘦猴)等人协助下逃离京都的胡姬,同时还有王伽的家人。
秋梦期见到老朋友到来,在天香楼开了包厢为他接风洗尘。
胡姬一路随行,大家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因有女眷在,加上张嫣的身份特殊,吃饭的时候,张嫣苏韵均一起出席作陪,秋梦期一脸笑意盈盈,面面俱到地招呼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王伽的妻子钱氏和王母没想到封乐居然是这样一番景象,咋舌不已。
王母道:“先前伽儿L说封乐繁华热闹我还不相信,我就说热闹能有京都和苏杭热闹嘛,如今一看,还真不是说大话,再说到这些吃的,你看看这手臂粗的大龙虾,在京都哪能吃得到这宝贝儿L。”
秋梦期笑道:“伯母您可得放开吃,封乐什么都不多,就海鲜多,还便宜,大可当饭吃。”
王母:“哎哟,这放以前想都不敢想哪。”
王伽的儿L子大约十一二岁,女儿L也是八九岁的年纪,两个小朋友都比较害羞腼腆,尤其是他儿L子,进屋问礼后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多说。
秋梦期分别给人夹了一个大螃蟹道:“来来来,这蟹肉满膏肥鲜美无比,吃了养筋活血、增强体质,青儿L这样的小姑娘吃了更聪明,豹儿L这样小伙子吃了更结实,今天咱不吃它十个八个可不能出这个门。”
两个小家伙害羞地谢过,但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让你韵姨姨手把手教你们怎么吃,来,韵儿L示范一下。”
不同于父亲的其他同僚那般清高冷淡,眼前的秋梦期热情又体贴,让这兄妹俩人原本绷得紧紧的小脸一下就松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活了起来。
苏韵笑笑,拿过一个小钳子轻轻一夹,坚硬的蟹壳喀嚓一声就断开,露出鲜嫩肥美的蟹腿肉。
她笑了笑,道:“是不是很简单。”
说着起身,将夹出来的蟹肉盛到王母面前道:“老夫人吃这个,不过蟹性寒,您老人家最多就只能吃这一个。”
王伽见她如此厚待自己的母亲,面上虽不显,但心下感动不已。
王母笑得合不拢嘴,口中道:“好好好——老婆子今日是有口福了,能得郡守夫人为我剥蟹。”
苏韵也不扭捏,大方笑道:“这名头还算不上,过几日拜了堂才算。”
胡姬见她这幅落落大方的模样,加上这次能逃出城王府也全赖这二人所谋划,好感度也嗖嗖嗖地上来。
一旁的张嫣也没冷落她,招呼着她吃东西。
苏韵又再夹了一份蟹肉送到钱氏面前道:“嫂子也尝一下,若是觉得味道淡了,沾一下这个酱汁兴许会更有味。”
钱氏颇有些受宠若惊,颔首谢过。
她根本没法将眼前这位郡守大人的未婚妻和一年多以前丈夫押解队伍中的犯人联系在一起,但此时对方的表现,让她觉得,她能翻身,也是在
情理之中。
一顿饭宾主尽欢,秋梦期让王小宝把王母几人先送回馆驿,胡姬也被张嫣请了去,王伽则留了下来。
见到包厢里只剩二人,王伽这才叹了口气道:“梦期,为兄这次来,怕是要麻烦你了。”
秋梦期笑笑:“既是当我是朋友,可就不兴说这种话。”
王伽这才把这次南下路上的发生的事告诉了她们,原来王伽和往时一样,押送犯人前往岭南,岂料才到半路,胡姬就被尹西候(瘦猴)快马送了过来。
王伽自然不会拒绝。
可才启程不到两天,自己的妻子老娘也快马跟上,说是儿L子得罪了城里的贵公子,将人脑门砸了一个洞,京都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去求了谢家找的马车才赶上了王伽。
王伽没想到才出来十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可事已至此,他别无它法,只得将胡姬和家人混在人犯中,继续南下。
秋梦期听完道:“豹儿L看着挺稳重的一个孩子,怎么把人脑门给砸了?”
“说是见到那公子哥欺负一个女孩儿L,那女孩是他认识的一个姐姐,女孩不从,这孩子为了让那女孩逃走,拿起石头上去就是干,这下好了,直接把家给干没了。”
“好家伙,才十来岁一个孩子就这么有骨气,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就别笑话我,这些年我都被磨成球了都。”
“就冲咱豹儿L这个骨气,来封乐是来对地方了。”
王伽见她言语诚恳,心下稍稍宽慰,道:“我上边的头儿L也说了,这次恐怕就是最后一次押解了,现在到处都在造反,抓也抓不过来,鸡鸣狗盗之辈横行街头也无人管,京都那边一天能出十几个命案,我们在路上也不太平,乱糟糟的,像是一锅乱炖的猪食。”
秋梦期安慰他,“无妨,那就留在封乐,明日便差人给你找房子住下来,想热闹一点就住城里,想清静一点种点地咱就住郊区乡下。”
王伽忙从口袋里掏了一番,拿出几张银票放到桌面道:“托你的福,为兄也不至于家徒四壁,这些都是为兄的全部家产,你熟悉这边,就劳烦你帮忙安排了。”
秋梦期笑道:“怎么能拿你的银子,你不知道,我前头刚收拾了一群勾搭倭人残害百姓的畜生,收缴了他们不少的房产地产,你想住哪儿L,去挑一间就是,想种地,定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王伽一听,脸上神色顿时轻松不少,道:“你如今贤名远扬,可不能为了为兄破了例。”
“看你说的什么话,就算是其他地方过来的流民,我也是要给他们安排田地和住的地方,更何况你,如今有现成的就直接分了用呗,莫非因为你是我朋友,为了避嫌却连流民的待遇都不如?”
王伽听到这话,这才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对我搞了特殊,引起别人闲话。”
秋梦期摆摆手,“放心吧,眼下谁也不敢说我的闲话。”
说着心里却暗忖,王伽这一来,定是不能再放他走了,妻
儿L老母都在这,妥妥的一革命人才,而且他也朝廷的人,熟悉官僚系统,又常年在路上,性格坚韧,什么样的场面都遇到过,放哪个位置都合适。
另一边,张嫣与胡姬再次见面,两人都曾是上官礼的女人,按理说再次见面应该多少会有些尴尬,可惜并没有。
张嫣如今享受过自由的空气,在秋梦期和苏韵这里又受到重用,岂还是当初深宅后院里那个事事以夫为先恪守妇道的世子夫人。
作为当年同样处境的胡姬却最能发现她的变化,心下羡慕不已,也暗自庆幸,幸亏当初在她和离当晚去她跟前哭诉一番,这才有了今日的境遇,就算回不了扶余,若是能像张嫣自由自在过着不受任何人束缚的日子,也未尝不可。
“想必救你出来的那人已经和你说了,大人的条件就是让你联系扶余那边,想要与他交易马匹。”
胡姬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立刻修书,秋大人只需差人把书信送到家乡即可。”
张嫣问道:“你来之前,上官礼可与北方各部族搭上关系买上马匹了?”
胡姬:“一直都是与鲜卑人买的马匹,只是财力方面力不从心,买的不多,价格也压得厉害,鲜卑人十分不满。”
张嫣:“我知道扶余一直想和大焱贸易,只可惜一直被鲜卑打压阻挠,如今有了你这个中间人,想必过程不会太难。”
胡姬却一脸难色:“扶余虽然有马牛羊,但是想要运送到封乐,如果不能从幽州辽东郡经过的话,就得借道鲜卑,如此一来,怕是难成。”
张嫣闻言,立即取出了苏韵画的地图,铺在桌面,指着北面顶端的那一小块道:“挹娄和扶余一样,深受鲜卑的压迫,秋大人贸易目标除了扶余还有挹娄,届时我们不走陆路,走水路,可以从挹娄借道将马匹赶到海边,我们的船只就在码头处等待装船,或者是从丹东沿着绿江向下走水路顺着扬州方向到达沥州,不过第二个方法还是得搞定辽东郡的话事人,但这些事无须你担心,秋大人自会想办法去完成。”
胡姬一听说水路,有些吃惊道:“那岂不是要数百艘马船方可运完这些马匹?”
张嫣笑笑:“不瞒你说,现在至少已经有五十艘马船等着启动,况且封乐和扶余挹娄的生意,我们可不是只想做一次,如果可以,大人想一直保持这条航线的畅通,除了战马,我们还需要牛,如今沥州一带,在新刺史和秋大人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百姓分到田地,农业遍地开花,我们需要更多的耕牛来带动这些产业,人们要吃饭,耕种业就一直得发展下去,牛马等都会一直是我们长期需求的对象。”
胡姬听了这话,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张嫣,道:“不过数月不见,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眼睛里盛满了星星。”
张嫣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笑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变了,只是这些事一直是我心底想做的事,如今能做我自己,心里便觉得开心,整个人也像是活过来一般。”
胡姬有些遗憾道:“可惜我除了这一身皮囊一
无是处,
没有办法像你这般受人赏识,
能获得像你那般肆意人生。”
张嫣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只是你还没发掘到自己的能量,不过如今你在这里,就已经为封乐和扶余的友好贸易合作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你无须去想那么多,封乐这里环境轻松,先好好休息几天,享受这里的风土人情,一旦海上的马匹之路建立起来,双方的沟通和协作都需要你的帮助。”
胡姬听到这话,似乎觉得自己也有些用处,也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她打量了一下馆驿内的摆设,脸上也变得鲜活起来,“这次到了封乐,发现好多新奇的东西啊,就比如这个——”
胡姬指着一旁梳妆台上的大镜子,道:“我从未见过这么亮这么清晰的镜子,能把人的每一根汗毛都能照得清清楚楚,若是能把这些镜子拿到扶余去卖,肯定会火爆了。”
张嫣挑了挑眉:“镜子、茶叶、丝绸、瓷器、玻璃、果酒、白糖、河粉还有珠宝等,都会在贸易清单上。”
“玻璃,你是说这个吗?”
胡姬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里面装着橙色的液体,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宛若珠宝一般。
听到张嫣提到,就忍不住起身走过去,将瓶子捧在手中,反复摩挲欣赏着。
“对,那个是玻璃瓶,可以用来装酒水和香水等液体。”
“香水?”
张嫣笑了,看着胡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拿出一瓶两拇指那么大的小瓶子递到她跟前,“打开,闻一闻。”
胡姬在她注视的目光下拔掉塞子,凑到了鼻子边上。
就在香味到达鼻端的时候,眼睛一亮,原本慵懒的眼神也变直了,整个人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这就是香水,天哪——太香了,上上个月,安王府上请了宴席,世子带我去,安和郡主也来了,身上就是这种味道,不少的太太小姐们都围着她问她涂了什么香粉,可她却不愿告知,没想到居然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
张嫣拿过瓶子,倒了一点在指尖,接着在耳后、手腕和后腰处轻轻搓了两下道:“香水味道浓郁,无需太多,一点点就够了,一瓶能用上许久。”
胡姬就喜欢这种变美变漂亮变香香的东西,对这香水是爱不释手。
“这么说,这些东西都是封乐产的?”
“是啊,不止这些,咱们的产品多了去,等你写了信,我们的人过去的时候也会带上样品和清单送给各部族的人,他们可以根据各自的需求下订单,只需用马匹作为货币交换就行了。”
“太好了,希望贸易顺利啊——我真的太爱封乐这个地方了——啊——”胡姬兴奋地喊道。!
第 164 章 北上扶余
胡姬很快就写好信,就在秋梦期和苏韵挑人北上的时候,秋北玺(细狗)主动请缨,愿意前往扶余走一趟。
东南西北四人自小就在底层里混迹长大,都是猴精的人,跟了秋梦期后,她也有意识请人教他们识字,并陆续教给他们各项不同的技能,带着他们出入各种场合,以期今后能担当大任。
北玺(细狗)毛遂自荐她当然高兴,但这次沿海北上的并非北玺一人,他们要派一艘船过去,除了船长和水手,还有护卫保镖,有翻译,有负责商务谈判的,同时还会带上货物样品。
而负责这个任务的主事是李泰介绍来的,那人名叫孙恒,是李泰曾经的幕僚,原本胸有沟壑,只是李泰这些年一直被甘德寿打压,他看不到出头之日,也觉得李泰过于谨小慎微,于是离开了新会。
只是后来一直不见明主,别人也看不上他,就这么落魄了几年,李泰得知秋梦期广罗人才,于是就把人介绍给了她。
孙恒到了封乐后在县里适应了一段时间,彼此都相当满意。
秋梦期和苏韵欣赏他的见多识广,做事稳妥。
孙恒又折服于二人的魄力和所谋之事,也算是一拍即合。
这次让他前往扶余洽谈合作,秋梦期和苏韵都觉得比较稳妥。
而北玺如今年纪还小,跟着去学习,若是能混得开,将来也能委以重任。
只是遗憾的是,他不能留下来参加秋梦期和苏韵的婚礼了。
六月二十日。
临行前,北玺跪在二人跟前道:“小的虽不能亲眼看到主子和夫人拜堂成亲,但希望回来的时候小主子就有消息了。”
他这话一说,众人哄然大笑。
苏韵嘴唇勾了勾,她和秋梦期要是真有孩子,那才是真的奇了怪了,不过这些人并不知情,他们所盼的也是情理之中。
她倒也没因此败坏心情,孩子嘛,生不了就捡一个来养就是,只是眼下她们志不在孩子,她们拥有彼此,眼里只有彼此,还要顾全天下百姓,哪里有心思去养育孩子。
而听到北玺如此调侃的秋梦期,早已操起鞋底要打他,口中骂道:“一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主子的玩笑也是你能开的?”
北玺抱着头嬉皮笑脸地踏上了远航的路。
……
与此同时,尹西候(细狗)从京都方面传来消息,说如今国库紧张,朝廷已经开始大范围开启捐纳制度。
捐纳制度是由朝廷条订事例,定出价格公开出售,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卖官鬻爵,以前是暗箱操作,如今是已经放到明面上来了。
事实上,该项制度在历史上存在了两千多年的时间,但捐纳也有规定,比如吏部官不可以捐,还要统一资证,乡邻要具结担保等等,不过一般到了每个朝代的后期,捐纳泛滥,例捐就变成常捐,越捐越滥,资质方面就没那么严格了。
也就是说,只要有钱,就可当官。
当下就是这样的
情形。
几人看着尹西候送回来的信件,
上面已经明码标价着:县令五千两、郡守一万两、刺史一万五千两、道员一万七千两……
不禁咋舌。
苏韵道:“这个时候开取捐纳,
除了想充盈国库,还想通过此举来拉拢部分阶层的人,暂时稳住民心,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次捐纳机会。”
秋梦期问道:“你意思想把沥州的大小官都换成咱们自己的人?”
“正是,如今封平盆允县令一职都空着,而接下来我们要清丈土地均分到户,那么每个县都需要自己人来支持这场改革进行,免得到时候被其他官绅形成联盟,导致前头做的准备付诸东流。”
张嫣表示支持这个提议。
秋梦期却肉疼道:“我还想着强行安□□们的人呢,捐官这不还得交钱吗。”
想到拿着白花花的银往上交,她就肉疼。
“况且都要反了,这些地方官员以后还不是咱们自行安排?”
苏韵摇了摇头:“虽说如今大焱风雨飘摇,但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被认可的政权,百姓虽然怨恨这个政权,但同样也屈服于这个政权,在其被推翻之前,其他方式上位都名不正言不顺,除非我们现在已经全面宣布独立成国了。”
秋梦期若有所思,张嫣道:“除了沥州境内的官员,或许我们可以将自己的人手安插到其他州郡去,比如交州。”
秋梦期顿时眼前一亮,前两天的大师兄对裴家的调查结果至今还让她义愤填膺,“要是能把裴家父子拉下来,把我们的人给扶上位,是不是就可以控制整个交州了?”
如今她们的根据地是在封乐,慢慢扩散到新会,乃至整个沥州,但区区沥州,已然不是她们所谋的最终目标,而交州作为毗邻的大洲,两个州联合起来,她们的版图也能进一步扩大。
“单单一个交州刺史还不足以控制整个交州,但三个、四个关键职位,就会有了一定的影响,”苏韵说完,转头看着张嫣道,“若是让西候去找你祖父要近期各州官员的空缺职位清单,会让他老人家为难吗?”
张嫣笑了:“如今朝廷下发捐纳制度,就是为了拿银子,巴不得快些把空位子卖出去,怎的还会把这些信息给藏着掖着,不过得快,不然好的位置都被人抢了去。”
苏韵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待会儿就给阁老修书,让他留意吏部的职位情况,一有空缺传给西候即可。”
说着又冲着秋梦期道:“你这几天开始筹备去把宝藏挖回来,这次捐纳定是要花不少银子。”
事关宝藏,秋梦期愿意得很,笑着应道:“谨遵夫人吩咐。”
张嫣看着两人的互动,笑道:“还有五天你们就要拜堂了,可现在都还在忙着布局这个那个,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忙碌的新郎新娘。”
秋梦期眨了眨眼睛:“就算再忙,只要她在我身边,我每天都能如拜堂一样开心。”
张嫣又见狗粮,笑了笑,“既然都安排好了,我先下去给祖
父写信。”
看着张嫣出去,秋梦期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自己这位未婚妻。
苏韵正低着头看着那份尹西候送来的信,脑子里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秋梦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刚刚她嘴上和张嫣说了,只要日日对着苏韵,都能像拜堂一样,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其实也想着两个人一起躺在沙发上,黏黏腻腻地,我吻一口我亲你一把的感觉。
可她现在和苏韵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
没穿过来之前,前半部分两个人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什么也不懂,后半部分都是在怨与恨中度过,根本毫无甜度可言。
穿过来后,因为失去记忆,她又一个劲地虐着对方,苏韵则一味忍让,打着牙往肚子里吞,硬是什么也没说,别说甜甜,不怨就不错了。
等到终于云开见月在一起了,可她们除了屈指可数的几次接吻和一次上床之外,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秋梦期托着腮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掀着眼皮子看着对面,她不得不怀疑,苏韵是不是性冷淡。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又打翻了这个假设。
因为屈指可数的那几次接吻,其中有一大半是苏韵主动的,这样,应该不会是性冷淡吧。
至于上床的那个晚上,因为太激动,也没太记得她当时的反应。
而且第一次都会很疼,自己又那么莽撞,想来她也没有什么很好的体验。
秋梦期不禁有些懊恼,难道是自己不会,技术不好,让苏韵产生阴影了,所以她现在每天到点就按时下班回苏家避开自己?
技术不好也没办法,以前没穿过来的时候有电子设备,也没想着要了解这方面,如今没那个条件了,想观摩学习就更找不到地方。
秋梦期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眼睛时不时地盯着苏韵,看着她美丽又认真的侧脸,越看越觉得沮丧。
会不会真的就是技术不好,让她觉得工作比自己还更有魅力。
听说前面的戏份很重要啊,自己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服侍到位,前头的戏份到底包括什么?
知识量贫乏的秋梦期一时间抓耳挠腮,莫名其妙地突然又跳出一个问题:
韵韵这么冷淡,会不会是柏拉图主义?
只想谈恋爱,不想做?
想到这里,秋梦期难受了,倘若苏韵真的是,那自己怎么办,不然还是忍一下,等成亲后,一周一次?还是一个月一次?
一个月一次会不会太久了,现在还没结婚她能忍,可婚后了香喷喷的老婆睡在身边,怎么能忍?
这是个大问题,要是解决不好会影响以后的幸福生活。
她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苏韵怎会觉察不到,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秋梦期咬着唇,摇了摇头。
“你眼睛告诉我你心里有事。”
想到前几天海寇那件事,苏韵心一揪,觉得回来后好像对她关心少了,于是放下手中的资料站了起来,
走到她身边坐下。
“还在想着前几天前的事吗?”
秋梦期想了想,点了点头。
苏韵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随后抱住她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秋梦期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闻着她身上特有的熟悉的香味,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突然想试试,苏韵是不是真的排斥过度的亲热。
苏韵似乎也感觉到怀里她的蠢蠢欲动,松开怀抱,看着她的脸道:“你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秋梦期看着她的眼睛,直勾勾道:“我想吻你。”
苏韵陡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你想吻就吻,为什么要问,你这一问,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你了。”
秋梦期也觉得这话问得有些蠢,看着她丰润的唇就在眼前,一时候又不好意思凑上去,左顾右盼地转移着注意力。
她轻咳了一声道:“你不会拜堂当天也还在工作吧?”
苏韵瞥了她一眼:“刚刚是谁说了,只要是跟我在一起,忙点没什么,反正天天都是拜堂,怎么这会儿又计较起这个来了。”
“这么说就是了。”秋梦期颇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苏韵只当她日常撒娇玩闹,也没将她这小情绪放在心上,伸手弹了弹她鼓鼓的脸颊。
正在这时,下衙的鼓声响了起来。
苏韵柔柔地盯着她道:“好了,到点下班了,我要回去了,明日开始我就不来衙门了哦,后日你就按照计划,前往月亮岛挖宝藏,得手后把消息传给我即可。”
秋梦期看着眼前的女人,对方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的都是工作的事,越发印证自己刚刚的猜想。
苏韵见她愣愣的没有回应,低下头凑近,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乖乖的,我先回去。”
秋梦期摸了摸唇,看着她高挑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门外,两条好看的眉毛也跟着皱了起来。!
第 165 章 挖掘宝藏
从六月初六开海日起,圣光岛及附近的岛屿上时常会出现一些神秘的身影,这些人并未相信藏宝图真的被毁了,尤其在辛宰确定柳鄂的那张藏宝图乃伪造之后,加上原本在自己手上的那张图也不见了,他坚信这其中一定有鬼。
不出意外的话,真正的藏宝图应该在秋植的手上。
可他如今一介布衣,明面上去讨要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暗地里偷袭。
虽说大海茫茫,可根据曾经的那半张地图,他相信真正的藏宝地点一定距离圣光岛不远,于是将人手埋伏在附近的岛屿,只要秋植去寻宝,势必要经过那一带,到那时候就直接派人将宝藏截获。
只是那日秋植等人离开圣光岛后,就再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来了,辛宰的人等了二十多天什么也没等到。
“你们听说了吗,姓秋的明日就成亲了。”
“那咱们还在这里干守着作甚,在岛上待了二十多天,老子都快憋坏了,我看这两日就不盯着了吧,有哪个新郎官会在新婚前夕和成亲当日出来挖宝。”
“可不是,听说秋植宝贝他那妻子得很,断不可能这个时候出来。”
“照我说,说不定藏宝图根本就已经毁了,孟元洲肚子里那张就是真的,已经不可能找到宝藏了。”
“那这么多天咱们岂不是白守着了?”
“哎,主公还不死心,咱们这些小的就只能听着命令咯。”
“头儿,反正这两日秋植不可能往海边来,咱撤了吧,等后天——大后天吧,新婚燕尔哪个新郎官舍得出门,到时候咱去城里吃饱喝足待上两天再回来做个样子,主公他们也不知道……”
那领头模样的听小弟这么一说,不禁心里痒痒的,说实在的,一天天猫在这破岛上什么也没有,连淡水都得省着喝,一天天吃的这些都吃腻了,女人也没有。
“走,不过后天一大早就得回来守着。”
“是,头儿,后天回——后天回——”那小卒笑嘻嘻的,转头就去摇船。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随着他们的船驶回封乐码头方向时,秋梦期的五艘中型船舶从赵家的采珠坊直接下水,绕过圣光岛直奔月亮岛。
随船的一共两百人,个个身穿铠甲手持钢刀,另外还有五十名弓箭手。
这些人藏身在船舱中间,而外头甲板上的,则是一群做渔民打扮的民壮。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人里面,角落里落魄水手模样的,正是一直待在县衙门后罩房中的刀疤脸,正坐在甲板上修补渔网的,居然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面酷吏,至于那个正整理绳索和船帆年轻水手,竟是本应在家中做准备的准新郎官。
三千万两白银,这是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换谁不眼红,秋梦期几l乎把所有的精英都调了过来。
似乎谁也料不到郡守大人会在婚礼前夕出来寻宝,一切都很顺利。
到了目的地,下船、登岛,在岛上南面寻找第二高的石峰,再找
到了底下对应的山洞。
看着山洞结实的石门,
秋梦期相信若是没有机关驱动,
得花好几l吨炸药才炸开这块巨石。
山洞左侧镂空向下是一道深渊,里面注满了海水,肉眼根本看不出深浅。
这里应该就是先前辛宰所说的,断龙石机关的所在地,想要挪开山洞口的巨石,就必须下水潜入深渊抽出断龙石,启动机关。
此时潜水的水手已经做好准备,四人穿上了用海蛟和鲨鱼皮制作成的水靠,每个人腰间系着绳索,头上罩着一个玻璃和熟皮材质做成头罩,连接头罩的是一根长长的管子,这是苏韵特意赶工出来的装备。
“两个两个一起下去,情况不对就上来。”
水手应声,相继潜入水中。
随着管子一寸一寸地跟着向底下延伸,岸上的人也在计算着断龙石的位置。
大概过了一刻钟,绳索和管子停止了扯动。
岸上的几l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面,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免得错过了什么动静。
秋梦期猜测,机关不可能装在那么深的地方,应该是向下到一段距离之后会分出另外一条隧道往水平方向延伸,七拐八拐的这才会需要耗费那么多的时间在水下。
据当时辛宰所说,张元武是因为能在水下潜水一刻钟,是当世潜水奇人,这才选中了他,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不可能憋这么长时间的气,也只有靠着苏韵的这套装备,那几l名潜水人员才能下到水下这么久。
大概又过了半刻钟,就在秋梦期有些沉不住气想要换另外两人下去的时候,只听到地下一阵震颤,紧接着整个地面开始动起来。
轰隆隆——
眼前的石壁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痕。
随着轰隆之声继续,裂痕越来越大,两扇石壁向左右两边缩了进去,随即露出一巨大的洞口。
“成了——”
众人脸上露出了惊喜。
“三小队,在外头守着,注意下水的几l人,确保他们安全上岸,一小队打头阵,二小队戒备,进洞——”
……
是夜,五艘船悄无声息地穿过赵家采珠坊抵达岸边,紧接着,一个个五六十斤重的大箱子被抬下来,搬到早已停在岸边的马车上。
上百匹马组成的车队趁着星夜拉动车轮,朝目的地奔去。
……
直到凌晨丑时,秋梦期才回到张灯结彩的家中。
宝藏到位,秋梦期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即便满身疲惫,也觉得开心无比,因为明天还有比寻到宝藏还要更开心的事。
梳洗完毕,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被春桃从床上挖起来,浅浅也打理了一下妆容,穿上大红婚服。
古人结婚都是晨迎昏行,早起去迎亲,下午或傍晚完成婚礼仪式。
主要是这时候交通不方便,路上需要耽搁较长时间,但苏家距离她们的新房并不远,所以双方已经提前商定好了不会太早
派花轿过去,这样一来,新娘子也不必天不亮就要起来化妆准备。
等秋梦期出门的时候,已是巳时。
百姓们都知道郡守大人今天结婚,早早就挤在路边想要一度风采,他们眼神热烈跟着兴奋不已,好似今天也是他们家办了喜事。
秋梦期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心中感慨万千。
刚来这个小县城的时候,垃圾满地蝇虫飞舞,到处弥漫着的都是臭水沟的味道,一片萧条的景象,可如今的封乐街道,干净又热闹,人头攒动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
听着百姓高喊着她的名字,感激她成就了封乐。
可她岂敢居功,哪里是她成就了封乐,却是封乐成就了她,当然,这背后都离开不了那位大功臣,好在今日,她终于能把这位劳苦功劳的大功臣给娶回家了。
下马,进门,看着她弟弟将她背出来送入花轿,沿着一路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她终于将她带回了她们的家。
拜堂,礼成。
新房里挤满了人,张嫣张冉赵竹,还有禾景焕、娄曲的女儿芙儿,李泰的妻子罗氏和女儿婵儿等人,熟悉的陌生的,个个都是笑靥如花。
结发,喝合卺酒。
直到夜色加深,宾客相继离去,前院的喧闹声也渐渐安静下来,秋梦期也终于回到房中。
苏韵早就在春桃的伺候下吃了东西并洗漱完毕,此时正斜躺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姿态慵懒。
六月多的天气,正是天热的时候。
制冰是理工科穿越人士的必备技能,苏韵自不例外,更何况枕边人就是个自带热气小姑娘,秋梦期怕热,她少不了往这方面多费些心思。
今日大喜,新房中自也免不了冰块。
屋里此时一片清凉,很是舒服。
见秋梦期推门进屋,她将书本放在一边,微微坐直了身子。
秋梦期刚进了屋就被屋里的凉气给熏得舒服,她知道自己身上满是酒气,不敢坐在床上,只是靠着床边跪坐在地上,双肘支撑在床榻上,托着腮,脸儿红扑扑地看着苏韵,口中道:“像是在做梦一样。”
苏韵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疼是吧,那就不是梦了,你今日凌晨归家,没睡多久又起床迎亲,这会儿又这么晚了,快去洗漱早点睡觉。”
秋梦期也觉得身上黏腻,对比苏韵此时的清爽,自己这一身实在埋汰。
想到今夜是她们的洞房花烛夜,瞬间又精神一振,从地上爬了起来道:“我去洗澡,你可得等我。”
说着从柜子里扒拉着衣服忙不迭跑去了浴室。
苏韵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失笑。
随着水声响起,大约不到半个时辰,秋梦期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床前。
她的头发披着下来,又洗去了平日脸上的伪装,俨然就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
苏韵无疑是喜欢这样子的她,只可惜往日不常见,不过如今她们已经成亲,往后闺房之中,还
不是自己想看就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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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才下床走出两步,就被身后那人细细的胳膊一把钳住了柔软的腰肢。
“你头发还滴着水呢。”苏韵轻声道,想挣扎出来。
谁知秋梦期像是没听到她话似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要抱……”
熟悉的少女清香,苏韵不忍推开她。
任由细细的水珠顺着她的头发滴下来,最后却滚入了自己的领口,很快就浸湿了胸前的一大片。
秋梦期将她转过来,入眼是她微微张开的领口和衣裳濡湿之下显现出来的小荷甲尖尖,顿时眸光变得幽黯。
苏韵见她直勾勾地盯着,有些羞恼道:“看哪儿呢,头发也不擦,倒是滴到我身上来了。”
秋梦期置若罔闻,却出其不意低下头凑过去,隔着布料就这么轻轻地咬了一口。
苏韵吃痛,嘶了一声,忍不住锤了她一下,可这样的小力道根本就没被秋梦期放在眼里,只是此时的秋梦期却突然想起苏韵或许不是很喜欢这趟子事,于是有些克制着放开手道:“你好好躺着,我自己去拿。”
说着转身就去拿毛巾,胡乱地擦了几l下,见头发不滴水了,这才又回到了床边。
“困不困?”苏韵问她。
听她这么问,秋梦期皱了皱眉头,刚刚没洗澡催她洗澡也是怕她这两日睡不好犯困,这会儿又问困不困,莫非是真想睡觉?
但她这会儿真的不困,她此时眼里心里都是她。
“我先灭了灯。”
苏韵听着,嗯了一声,往里边挪了挪,让出她的位置。
秋梦期一阵掌风吹灭了蜡烛,这才入了账内。
安静躺好,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肚子上。
一旁的苏韵却被她的这番操作迷惑了,按照这人的性子,刚刚都能那样子,这会儿难道不应该……
是昨晚运回宝藏太困了,这会儿顶不住困意了?
苏韵不禁有些遗憾。
但洞房花烛夜,她还真不想守着一个熟睡的爱人。
哪怕只有一个吻都好。
如此想着,便侧过身来。
秋梦期感受着耳边温热的呼吸,心里早已热浪一波跟着一波,却极力克制着蠢蠢欲动的手。
可就在这时,毯子下边传来细微的动静,一只手伸过来,轻轻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头。
秋梦期这下再也忍不住,也不想忍,反过来捉住了对方修长的手指。
转过身,一把搂住苏韵的身子。
苏韵感受到她的主动,松了一口气,这种事她主动求欢也不是不可以,但秋梦期好歹是个攻君,她能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可接下来总得她主动不是?
感受到她一只手已经拨开了自己身前的衣裳,苏韵咬着唇,闭上眼睛。
……
秋梦期心里多少还是欣喜的,毕竟
刚刚是苏韵率先提出了欢好的讯号,说明她也是想的,不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记着先前琢磨好的信息,比如前戏。
于是仰着头,去捕捉苏韵的唇。
像甜甜的糖果,像软软的。
再低头去捕捉刚刚被头发浸湿的那小荷尖……
苏韵呼吸一滞。
这个,上次的时候也有,其实感觉还不错,苏韵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在暗夜里展露出美好的曲线。
然当秋梦期继续向下的时候,她心一惊,觉得害羞极了,拉着她的胳膊不让。
可身上这人已经尝了味道上了头,哪里是她能劝阻得了的。
她不能否认,心里其实还有着隐隐的期待,她轻声拒绝着,修长的手指却插进她的头发里,不知想拉开她还是想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按压过来。
“秋梦期……”她口中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在舌尖滚动,混着黏黏的情意。
那日在天台之上,她决计想不到她们会有这一天,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待她……
是啊,谁能想到这一天呢。
很多人或许也想不明白,曾经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如今却成了彼此最终的羁绊。
直到一阵凉意袭来,苏韵感受到她的唇舌,身子微微一缩,但灭顶的快乐侵袭了整个大脑,感受到自己反应的她忍不住感到羞涩,但身体的反应却很真实,她抑制不住再次将自己送到秋梦期的嘴边。
她记得第一次的时候,情况真的算不上多好,她甚至觉得或许就是那么回事,连接吻都比那个好。
但这次却不一样,秋梦期带给了她更新鲜的感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这么多水分,如今被她稍微鼓捣一下,就如同破了皮的水瓜,一阵一阵地往外溢出来。
秋梦期自然不是傻子,她能从对方的反应中能感觉到她的愉悦。
比如她紧紧攀附着她的肩膀,那像猫儿一般的轻哼声……
“喜欢吗?”她微微喘着气,问道。
黑暗中,她看不到苏韵的表情,但能感受到苏韵听到这话时短暂的停顿,似是羞恼地轻咬了一口她的肩头。
秋梦期心中荡漾,她一屈膝,膝盖却碰触到了床单上清清凉凉的一滩湿滑,她知道是什么,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苏韵的。
夜已深,情继续。
……!
第 166 章 罚她亲你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家中没有长辈,不用起床敬茶,秋梦期前天晚上去寻宝忙了到凌晨,昨晚上又在床上忙活了半宿,这一合上眼睛,就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
苏韵率先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黑亮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和自己的发丝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青丝。
就这样侧着身子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去触摸碰她那长长的睫毛。
可惜秋梦期睡得太沉,根本就不受她干扰。
她玩弄了一会儿,这才微微抬起身子靠在枕头上,身上的薄毯子滑了下来,雪白的肌肤上面点点痕迹,都是秋梦期昨晚的杰作。
她有些羞恼地瞪了对方一眼,可惜人居啊根本就感觉不到。
风从窗外吹进来,扬起了窗帘,带来一阵晨间的清爽。
有阳光,有清风,有河水和新鲜的空气,爱人在身边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切那么美好。
她探过身子,在秋梦期熟睡的脸庞轻轻落下一吻,轻轻叫了一声小懒猪。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这才起身下地,披上衣裳,去了浴室洗漱。
春桃听到屋里动静,轻轻推门进来,见到苏韵刚从浴室出来,轻声问了一声夫人好。
苏韵道:“来帮我梳妆吧。”
春桃笑着上前,去柜子那里翻了几件衣服,小声道:“要穿哪件?”
苏韵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道:“你都跟在她身边那么久了,还不知道她睡觉的时候,一旦觉得安全,打雷都吵不醒吗?”
春桃还真没注意到这茬,因为以前秋梦期晚上根本不需要她近身伺候,有时候早上过来叫她起床,也是一叫就醒,少有赖床,平日不需要早起,她也不来吵她,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正常说话就行,就那件淡紫的。”
春桃点了点头,把其他几件又放了回去,抱着那件粉色的上前替她更衣。
古代衣服繁琐,有个人帮忙还是更方便。
只是当春桃看到她胸口一片吻痕的时候,目光游移低下头去,苏韵虽然有些羞赧,但还是绷住了脸,一派淡然的模样。
古代小丫鬟贴身伺候,见到的可比这儿详细多了,就连主子夫妻二人做那趟子事,丫鬟都得在一旁守着,等待叫水,她和秋梦期可没让人听床的嗜好,没让春桃靠近。
只是她和秋梦期皆是女子,春桃也是一早便知,苏韵倒也没有因为这个生出什么不安的心理来,但春桃那边,得由她自己慢慢消化了。
“夫人,早饭是等大人起床再一起吃,还是先给您端过来?”
苏韵道:“她这两晚都没睡够,这一趟怕是得睡到中午,不等她了,端到外头堂屋吃。”
“是。”
……
用过早膳后的苏韵闲着无事,只是今日才大婚第二天,又不好出去玩,她又是个闲不住
的人,
转身又去了书房。
当初说要弄两间书房,
秋梦期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可后来还是顺了她的意。
苏韵想着她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但也觉得熨帖。
开了一会儿的小差,这才投入工作中。
如今她需要重新搭建新的体系,包括选官制度、教育体系、税务结构等等,很多的细枝末节都需要完善。
另外还要管底下那几个产业,虽然几个作坊都交给二爷几个人去管理了,但很多地方还需要跟进,特别是她现代化的思想必须结合现在这个时代的情况才能落地,还要想办法把这些人给培养起来。
她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她缺一个秘书,确切地说,她需要一个执行力强的助手。
张嫣不行,因为张嫣本身其实也是一个决策者,不适合在她身边听她发号施令弥补细节上传下达。
最重要的是,她的理念和古代人会有很大的差异,在发布任务的时候未必有那么多时间一点一点地去剖开,去跟每一个末端人员进行解释,她需要一个中间上传下达的,能够快速理解她意思的,又有时间和耐心去传达给下边的这么一个人。
秋梦期勉强可以,但她没有耐心去干这些琐碎又细致的事情,一开始为了自己她或许可以配合,久了就会暴露本性,苏韵不想因为工作影响到两人之间的感情。
况且秋梦期也志不在此,她同样也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其实苏韵心里是有一个人选。
只是还在踌躇中,一来怕那人心高气傲不愿意接受她这个情敌的领导,二来怕她万一还是像以前那样走上歧途误了大事。
但不管怎么样,郝恬确实是目前最好的人选并且没有之一。
她原先在学校的时候学习成绩不错,后来秋梦期出国留学,她也去了同一个国家,秋梦期是去玩,但她去却是真的在学习知识。
后来经历那次跳伞事件后,郝恬彻底放弃了极限运动这个本来就不是兴趣的兴趣,回国进入职场,打拼了四五年,干得都还不错,在她们穿越之前,她是在某上市企业给董事长当秘书。
倘若不是因为和苏韵之间的这件事,郝恬身上其实挑不出什么错。
想完这个想那个,就这么一直忙活着,直接忘记了时间,直到门口传来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秋梦期那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韵韵,新婚蜜月期居然还在工作,冷落了对象,你的另一半要不高兴了。”
苏韵放下手中的笔,微微转动一下有些酸累的脖颈,笑道:“谁叫我的另一半睡得跟一只小猪一样,先把新婚妻子给冷落了呢。”
秋梦期笑嘻嘻的走进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按揉了几下道:“你那另一半真是不解风情,要狠狠地罚她才行,不然以后揭瓦上房无法无天了。”
苏韵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按摩,道:“你说怎么罚她好呢?”
“罚她亲你,亲十分钟不许停。”
话音刚落,苏韵就觉得整个身子被转了过来,很快唇上就印上了一片温热。
手上也不老实,顺着肩膀就往下,从领口探了进去。
苏韵感觉自己被握住了,顿时身子一紧,昨晚上的记忆从海里闪过,就这么溢出水来。!
第 167 章 倔老头
两人胡闹了一会儿,苏韵这才推开秋梦期道:“你睡了那么久,就不饿么。”
“饿了,等着你一起吃早午餐。”
两人这才携手去吃饭,吃完饭,苏韵趁机说了心中的想法。
秋梦期听说她想把柳月如叫来当助理,确确实实地意外了一把。
“她工作能力确实不赖,不过这事我也把握不准,回头我帮你去问问她。”
苏韵想了想道:“不用,我自己找她说,既然以前的事情已经说开,现在就没有必要再通过你这个中间人去沟通,这也算是崭新的合作关系了,至于她答不答应愿不愿意,我尊重她的选择就是,我也不希望她会因为你的关系而勉强自己。”
秋梦期看着苏韵,突然站起身,凑过来,在她脸上啾地啄了一下。
“韵韵,你真棒。”
理性又包容,她怎么会有这么棒的老婆呢。
“少来,刚吃完饭就来亲我,满脸油。”苏韵故作嫌弃地嗔了她一眼。
……
第三日,归宁。
顾氏看着两小夫妻携手归家,又见女儿面色红润,心里自是开心得很。
弟弟妹妹也围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苏韵好脾气地一一作答。
然而苏父却一改常态,板着一张脸。
要不是顾氏把他的鞋跟都要踩烂了,否则他早已忍不住大发雷霆。
苏韵看着父亲那张阴沉沉的脸,心里其实是有些猜想。
刚来封乐的时候她崭露头角,提出新制盐法,又修建了水车,当时苏学林倒也没说什么,毕竟能惠及百姓,他也跟着脸上有光。
只是随着今年以来,她频频参与衙门事务处理,又联系开办几个产业,每次衙门有事,秋梦期都是紧急来接她过去,苏学林已经有所察觉。
明显的,他对她一个女儿身堂而皇之地插手朝廷大事很是不悦。
即便她是他女儿。
再加上她和秋梦期所做的这些东西,行动过于超前,思想过于开放,直接挑战了这位曾经太子太傅根深蒂固的父权和君权思想。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苏氏一家被流放岭南边疆,苏学林对皇帝无一句怨言,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有多一根筋了。
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让他骇然的是,秋梦期和苏韵两人的野心,对整个天下的野心。
他的女儿要参与造反,他哪里还坐得住。
他不找她,苏韵自然也不会主动摊牌,只当什么也没觉察,只是没想到用过饭后,他却把秋梦期给叫去了书房。
秋梦期并不笨,归宁之日岳父却一脸阴郁,多少还是能猜出一二。
果然刚进屋,苏父开门见山问道:“流寇之事你先斩后奏,挥手之间上百人头落地,老弱妇孺无一幸免,衙门里面你让韵儿一个女流之辈掌管大局,你是打的什么主意!”
秋梦期就知道,应该是有人在
自己这位岳父大人耳边嚼舌根子了,她神情自若道:“岳父大人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我未经同意就杀了包括老弱妇孺在内上百人?”
“此事传得到处都是,何须我去打听。”
“刘氏一族死有余辜,我如何处理都不为过,或许岳父大人不知道,自景仁三年到围剿之日,晋山沿海一带死在海寇手里共计一千三百八十人,被掳去不知所踪的少女四百四十个,烧毁房屋八十所,踩塌耕地累积两万亩——岳父听着这些数目,还觉得小婿做法有错吗?”
苏父只知道海寇猖獗,但却不承想居然会如此惨烈,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但面子使然,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没有弄清楚就开口指责,硬邦邦道:“即便是这些人犯下了滔天罪恶,朝廷也早有对应律法进行惩罚,你按照条例上报就是,届时自有旨意将他们绳之以法,何须你这般胆大妄为先斩后奏,如此将朝廷律法置于何地,将君上置于何地!”
若是别的事,秋梦期或许不愿意跟他争执,只是事情涉及晋村百姓,她见过他们的惨状,深深为他们的苦难痛心,苏父如今这番话,让她很不舒服,倘若他不是苏韵的父亲,她定当场发火。
但此时也只能忍下怒火,面无表情地道:“岳父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拿晋山海寇的事来作幌子。”
苏父见她如此态度,心中不喜,他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对儒家思想奉若神明,无时无刻不在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遵循三纲五常之道,立志做一个谦谦君子,可最疼爱的女儿却选了这么一个夫婿,虽说是有几分能耐,但人品资质方面皆不符合他的标准。
不是个君子,看着就来气的那一种。
如今见她如此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客气了,疾声质问道:“你如今豢养私兵,私铸兵器,篡改朝廷税法,你是怀的什么狼子野心!”
晋村之事已经让秋梦期很是不悦,现在又听到他拿税法这件事来质问她,不甘示弱道:“岳父如今在书院教书,莫非是耳聋目盲,竟不知道当今天下税赋几何,不知如今苛捐杂税有多少,我若是不出手,封乐的百姓怕是连外边的流民都尚且不如!”
“税赋乃国家之国策,若是每个官员如你这般罔顾国策随意更改,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国策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小小的郡守能擅自改动的?”
秋梦期一再被他埋汰,已经不想再忍他了,沉下脸道:“我看就是韵儿把你们给惯得,帮你把所有的税赋都交了,让你吃饱喝足衣食不愁,以至于您老人家都忘了如今百姓活得有多艰难——”
说完这些,她面无惧色地盯着苏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诚如您所想,没错,我就是要造反,我就是要反了司马家的天下!”
苏父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女婿,心中的愤怒如熊熊的火焰般燃烧。
他曾是堂堂太子太傅,忠君爱国无数次冒死上谏,可如今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居然打算举兵造反,这让他感到无比震惊和痛心。
“秋植,你这是想干什么?
”苏父的声音颤抖,
厉声质问,
“师出无名,名不正言不顺,你这样做是背叛君王,是大罪!”
秋梦期眼神不闪不躲,“皇帝无德,民不聊生,我必须这么做。”
苏父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为百姓着想,你可曾想过,造反会给百姓带来什么?他们需要的是安宁的生活,而不是战乱。”
秋梦期深吸一口气,“天下已乱,皇帝昏庸追求长生术,忠臣遭到迫害,如今的皇帝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明君,他所追求的只是自己的个人利益而不顾天下苍生。如今天下大乱,整个国家陷入风雨飘摇之中,百姓流离失所,我不能坐视不理!”
苏学林情绪激动道:“你这是背离忠君之道!况且如今皇帝已过半百,就算皇上暂时被奸人所蒙蔽,但其膝下仍有有所作为的子嗣,尤其六皇子,也是位贤王,他有着治理天下的才能,若是他登基,必能重建太平局面。我们作为臣子,应该坚守忠诚,而不是造反取而代之——”
“我意已决!”
苏学林被她的态度给刺激到了,震怒地站起身,斥道:“你年纪轻轻未及弱冠,对天下大势根本不了解,不过是心中的私欲作祟,难道你以为造反就能够解决问题吗?你所说的天下已乱,但你听到的只是一部分声音,还有许多藩王诸侯和士族阶级,他们依然愿意效忠皇帝,你——你这是在找死。”
秋梦期毫不示弱地回应:“天下诸侯和士绅阶级,已然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如今天下土地兼并如此严重,皆拜这群人所赐,起兵就是为了整顿这些人,他们这些人早就被蛀虫掏空了身体,并不足为惧!”
苏父看着她如此油盐不进,心中的愤怒更甚,他猛地一拍桌子,“你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你自然可以造反,可你如今娶了韵儿,你这样做,只会让苏家人背上叛徒的罪名!我告诉你,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秋梦期定定地看着他,“说来说去,您还是为了您的名声,不想背上造反的骂名。”
苏父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来,“秋植,我不希望韵儿跟着你成为千古罪人。”
秋梦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您的建议请恕我不会接受,韵儿也不会接受。”
苏父听到这话,恼怒道:“就是因为跟了你,她才会变得这般肆无忌惮心比天高,竟忘了一个妇道人家该有的礼仪和觉悟。”
秋梦期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着,她怕她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朝这个男人的脸上挥过去。
“妇道人家怎么了?谁规定女人就得屈服男人之下,谁规定女人必须要有什么礼仪?韵儿如今是我的人,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管不着她。”
说着突然露出挑衅一笑,道:“这个反我造定了,不仅如此,我还要把韵儿推上那个位置,对司马家取而代之,我要她成为这片天下的王,就连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要臣服在她的脚下!”
“你——你简直岂有此理,秋植,你这是罔顾人伦,不容于天理——”
“呵呵,什么才是正确
的人伦,
?,
这些东西的定义从来都是统治者为了更好地统治以下阶级创造出来的东西,这些不是真正的真理,我无须遵循,也不会去遵循。”
“你——”
“岳父大人,从今日起,书院您就不必去了,以您现在觉悟,我怕教坏了孩子们,您就好好在家颐养天年吧。”
说着不顾苏父的反应,直接推门而出。
她怕她再继续待下去,会忍不住揍了这老头。
只是刚推开门,却见到了站在门口的苏韵和苏母,不知道这两人站在这里多久了。
秋梦期冲着丈母娘点了点头,拉过苏韵的手道:“韵儿,这里有个人脾气大得很,咱们回家。”
苏韵转头看了眼母亲道:“娘,您好好开导父亲,但也无须受了他的气,我先回去,过几日再来看您二老。”
虽说政见不合,思想上有所分歧,但毕竟是生养的父母,秋梦期倒也没想过要让苏韵和苏家断绝关系,苏韵更不会这么做,只是对于苏父这样的倔驴子,自然也不能一味惯着他,该打压还是要打压。
两人牵着手径直出了门,上了马车后,秋梦期问道:“我吼你爹了,还把他赶出学堂,你会不会有意见。”
苏韵笑了笑:“你都帮我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怎么会对你有意见。”
“毕竟是你爹,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若是向着他也不奇怪。”
“我向来是帮理不帮亲。”
“那若是有一天我不占理呢?”
“那也无妨,我这人一向护短。”
“你爹不是短吗?”
“他不是,你才是。”!
第 168 章 你来干什么
封乐城江边延长线,开辟出了一片新城区,其中有一片区域规划着大大小小的住宅,这就是秋梦期曾经说的为人才打造的安家落户的小区。
这片区域里,有个大院叫做潇湘馆,专门为单身女子设置的院落。
潇湘馆的建筑结构别具一格,由八间独立的房舍组成,采用灰砖黑瓦,充满了古朴的气息。
如今柳月如、戴燕和胡姬都住进了潇湘馆。
自从离开圣光岛后,柳月如就与柳家断绝了关系,但整个人终日就缩在潇湘馆,哪儿也不去。
尤其这几日正值秋梦期和苏韵的大喜之日,虽说她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可这么多年付出去的多真情实感,岂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离开圣光岛后她就没再过问宝藏的事,但她知道,秋梦期和苏韵想要弄到手的东西,八成是逃不了了,秋梦期也说了,这次宝藏一事能成,她是主要功臣,即使她这辈子什么也不做,也能保她一世衣食无忧。
三千万两银子,购买力换算成现代的人民币,大概得有三百亿,可不就是大功臣嘛。
柳月如懒懒地躺在凉榻上,百无聊赖。
衣食无忧又怎么样,没有对象,没有网络,去哪儿不是骑马就是坐马车,屁股都能疼上半天,在这个鬼地方活着有什么乐趣可言?
柳月如有时候想着,还不如当初在圣光岛上死去就好了,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好在潇湘馆里还有戴燕和胡姬,但戴燕自从跟了秋梦期后,这段时间也是早出晚归,没什么时间跟她厮混,倒是胡姬闲着。
不过胡姬是个享乐主义,心很浅,到了封乐后被这里的物质迷惑,一天天在外头买买买,回了屋里可劲儿折腾自己那一身。
柳月如如今正颓着,也没有要取悦谁的必要,多数时间还是习惯独处发呆。
就这么混混沌沌过了几日,却听到有人敲响了她的房舍。
她起身趿拉着鞋子去开门,却吃惊于来找她的人。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韵。
虽说柳月如已经有自知之明不去肖想秋梦期了,但她和苏韵之间水火不容的气氛却一直都在,只是她多少还是有些理亏,毕竟上一世她为钱为占有欲所指屡屡陷害对方,只是高傲的性子让她没办法向对方低下头来。
如今见到这个死对头亲自上门拜访,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脸上抗拒的表情怎么也遮掩不住。
“不请我进屋吗?”苏韵问道。
柳月如看着眼前的女人,身着绯色长裙,亭亭玉立,犹如夏夜的轻风,美得不可方物。
反观自己,头发未经梳理,显得凌乱不堪,身上的衣裳就这样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嘴角因为贪吃还带着没擦干净的屑末。
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水,但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涌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她不愿低头,也不愿屈服,抬着下巴不客气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韵看着她,
“三两句话说不完,
你确定要在门口这么跟我说话?”
柳月如想了想,好半天才道:“行吧,你等我一会儿,待会儿去那边的廊亭说。”
说着不等苏韵回应,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苏韵没说什么,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廊亭。
大约等了两刻钟,柳月如终于露面了。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女孩,苏韵笑了笑,道:“坐吧。”
柳月如没客气,一屁股坐下,却没看她,也不说话,仿佛先开口便输了气势。
苏韵问道:“住在这儿还习惯吗?”
柳月如没好气道:“怎么,现在当了郡守夫人,是替夫婿过来慰问还是显摆你那郡守夫人的身份?”
苏韵没有介意她说话的方式,又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柳月如见她八面来风吹不动的模样,觉得跟她顶嘴也没意思了,不冷不热道:“混吃等死呗。”
苏韵顿了顿,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票据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地将那物轻轻往前一送,道:“宝藏的事,多亏有你。”
柳月如闻言,眼神往银票上面一瞟,啧了一声:“一万两,算是不少了,不过秋梦期不是说了吗,能保我一世衣食无忧,怎么的又舍得拿银子给我,莫不是要收回前面的福利?”
苏韵摇了摇头:“衣食无忧是真的,银票也是真的,你付出的努力,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见到真金白银,柳月如态度还真的稍微缓和了下来。
她上一世为金钱所累,不得不说,金钱是这一切的起源,否则她不会有机会接触秋梦期,也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爱上她。
如今苏韵拿出银票,也算是诚意满满。
“你来应该是有别的事吧,否则单单只是银票,何须你自己亲自出马?”
苏韵点头,“是,确实是为了你而来。”
柳月如听到这话,呼吸一滞,她是真的挺讨厌这个苏韵,语气听着波澜不惊,可话里的用词仿佛将自己看得多重似的,而且还看着自己的眼睛,让人无法逃开,被迫跳入她这看似真诚的圈套。
柳月如移开眼神,漫不经心地道:“我一个无业游民,等死的废物,还有什么值得郡守夫人专程上门?”
“斯尼亚政治经济学院,金融学专业,全额奖学金获得者,优秀毕业生;全国金融分析大赛三等奖;在庆隆银行担任高级秘书期间,负责协调各部门工作,成功提高部门效率10%,获得年度优秀员工奖;在曙光集团担任项目经理,获得公司创新奖;在万宏集团担任首席秘书,负责协调董事长的工作,成功协助公司完成一项重大收购案。”
苏韵说完,笑了笑道:“这样的人,要说是等死的废物,换作谁都不敢承认。”
“行啊,苏韵,你调查我!”
“倒也没有特意去调查,当年万宏与我们学校有合作,我负责其中一个项目,无意间看到你的履历。”
“你想干什么!”
“倒不是我想干什么,事实上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干点什么。”
柳月如眼神闪烁了一下,“如今我巨款在握,何须去干什么,游山玩水享受生活不好吗?”
“以前你和秋梦期,去过那么多的国家那么多的地方,你们甚至在几万米高空俯瞰过地球,穿越冰川高寒之地,也横穿沙漠无人区,你们还有什么样的美景没有领略过,需要在这方寸之地游山玩水?”
柳月如闻言,瞬间语塞。
对方说的的确是事实,眼下这个社会物质条件匮乏,确实没什么东西可以入眼的,没见她现在连门都懒得出吗。
“以前那是囫囵吞枣,现在要放慢脚步细细体会。”她反驳着。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你摸摸你的心口,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否则你当年为什么那么拼命!”
“我那是为了钱——”柳月如没好气道。
“如果单单是为了钱,你完完全全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是你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在迫使你不断地往上爬,你迫切想要出人头地,想让别人承认你的价值!”
柳月如转过身去,不想让苏韵看到自己被击中时无措的表情。
苏韵缓了下语气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也知道我和梦期现在在做什么,我需要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当然,如果你想当领头羊,那你拿出本事来,我也可以辅佐你,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以前你在现代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不可能达到的地位,或许现在就能有机会达到。”
“这样不一样的人生,跟你们在万米高空俯视地球的场景,或许会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会有不同的震撼。”
前者是视觉的震撼,感官的震撼。
但后者,是心灵的波动,甚至会带来更宽广的震动效应。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明日到衙门来找我。”
苏韵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月如,转身踏出廊亭。
柳月如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第 169 章 前来报道
先前上面提拔秋梦期担任新会郡郡守的时候,皇帝就曾下旨让她筹集一百万两的赈灾款,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在这两个月里,秋梦期经历了开海、宝藏、海寇和成亲等事件,可谓是忙得团团转,而之前联合整个沥州展开的耕地统计任务结果如今已经收上来了。
苏韵翻着眼前数据资料,眉头皱了皱,道:“堂堂一个洲,所有耕田数目加起来居然才一千五百万亩,简直可笑。”
这些数据是由张嫣最后统计上交的,她比任何人清楚,听到苏韵这么说,也不禁叹了口气道:“为了逃避赈灾款的筹集,这些地主豪绅也是煞费苦心了。”
“按照我估算,沥州总体耕地至少要有四千万亩,这么算下来,瞒报数量高达一半以上。”
看着张嫣一脸疲惫,苏韵知道她手头的事情也不少,要忙别的事,又要统计这些数据,难免受累。
但也没办法,她更忙,总不能把自己又放置在一堆具体事务当中吧。
“最近你多辛苦一些,让吏房那边多留意,看看有没有擅长算术的人才,好好培养,否则事必躬亲,铁人都能给累趴。”
张嫣笑笑:“不碍事,暂时还能忙的过来。”
听到这话,苏韵顿了顿,道:“马上就要清丈土地了,叫人送信给秋梦期,让她开始行动吧。”
秋梦期这几l日在郡里,有事也是差人传达。
“明日休沐,大人今晚应该就回封乐了,还需要送信吗?”
苏韵这才抬起头来,“她已经去五天了?”
张嫣见她这样,不禁为某位郡守大人感到同情,据她所知,郡守大人如今新婚燕尔,前头几l天的时候,每天晚上不论多晚都要从新会赶回来,半夜到家,第二天凌晨又赶回去,就是为了回来和媳妇睡上两个时辰的觉,后来被苏韵教训了一顿,这才老老实实待在郡里,等着休沐那天再返家。
可如今休沐时间到了,夫人居然还一副后知后觉毫无期待的样子。
她没好说什么,点了点头。
苏韵道:“既然今晚回来就不用送信了,晚上我直接和她说。”
张嫣想起接下来的土地清丈事宜,深吸一口气道:“接下来少不了要面临一场恶战了。”
“无妨,如今均分田地已经成为大势,谁都挡不住,对了,西候那边有信儿了吗?”
“还没,应该就是这两日了。”
苏韵:“我们的沿路信息点可能还得再多设置几l个,否则信息传播速度还是赶不及。”
以往官府通信,主要靠驿站传输,一般每隔二十里就会设有一个驿站,倘若相关公文需要“马上飞地”,就必须按规定以每天三百里的速度传递。同时紧急情况下还会有四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意思是每天要跑四百里、六百里、八百里。
倘若是八百里加急,沥州到京都大概三千多里路,最快四天能到。
当初
苏家柳家从京都发配到岭南,
一天要走五十里路,
也得走两个月,这样的路程却缩短到了四天之内,可想而知对马匹和驿卒要求得有多高,一天这么跑下来能跑死马跑死人。
因此每个驿站都配备有快马和驿卒,等待随时接替转往下一站。
如今大焱的信息系统虽然还没有崩塌,但是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各地方的驿站没有收入,地方衙门没办法支撑巨大的马匹和人员开销,驿站的马儿比外边的难民还瘦,哪里还能一天这么高强度地跑。
朝廷如今想要八百里加急已经难以做得到了,目前若是有紧急情况,最多也只能四百里加急。
而秋梦期他们也是从今年刚开始铺开的这条线,主要以钟淑娘的酒楼作为依托,但在没有酒楼的城市她们还是得建立新的消息点,目前只供信息传输之用,没有官府驿站那样繁冗的机构,开支方面也相对少了很多。
不过她们如今资金财力雄厚,马匹都是好马快马,膘肥体壮特能跑,也能轻松做到四百里加急甚至要稍微更快一些。
也意味着,尹西候从京都传过来的信息,最快要八天的时间,但来回一趟也得半个月了。
苏韵说要再增加信息驻点,是想把速度提高到六百里加急的层面,把来回时间控制在十天之内。
两人正要商量着具体消息点的地址时,却听到有人来报,说柳二小姐求见。
苏韵拿着笔的手紧了紧,吩咐把她请进来,又冲张嫣道:“这事我晚点再跟你讨论,你先去忙其他事。”
张嫣应声退下。
随着门口敲响,苏韵抬头,昨日还萎靡不振的女孩,如今一身清爽干练站在眼前。
苏韵心也一下放松下来,冲着她笑了笑。
来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民女柳月如,前来报到。”
虽说和苏韵不对付,但该有的职业素养还是会有,更何况如今已经打算来上班,自然是得端正心态。
苏韵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她跟前,向她伸出手,道:“欢迎加入。”
柳月如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正视苏韵的目光,而这双眼睛,如同她强大的内心一般,里面漾着一片浩瀚,似是包容着万物,又带着隐隐的光芒。
她心中一动,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修长、坚定而有力的手。
……
尹西候的信件在下午到达封乐,与此同时,还收到了朝廷方面对一百万赈灾款筹集情况的催促函。
苏韵将朝廷的那一张丢到一边,翻开尹西候的那一份,里面果然罗列各个州郡的目前尚还空缺的职位。
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后,递给柳月如道:“你看看,有什么建议。”
上午柳月如过来,苏韵自是先把当下的情况说了一遍,都是职场的老人了,不用怎么教就可以直接上手。
柳月如仔细看过一遍道:“几l乎每个地方都有一些岗位空缺,不过既然我们的势力在东南沿海,西北方向太远,到没有必要布那么大一
盘棋,耗费财力不说,还会把我们的精力和实力分散,还不如先把周边附近的拿下,到时候在东南方向形成全面之势,直接横扫中原以北,到时候大势所趋,西北方向的势力螳臂当车,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成事。”
“你的意思是西北方向可以直接放弃吗?”
“倒也不是,郡县以下的岗位直接跳过,刺史以上可以考虑,同时还要分析是虚职还是实职,倘若是实职可以安排,而且不必过于集中。”
苏韵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先分析出你认为应该拿下的职位,汇总一下,晚一点张嫣和梦期回来我们碰头开个小会确定下来。”
柳月如退下去准备了。
到了大概傍晚时分,秋梦期果然回来了。
到了封乐第一时间没回家,而是直接往衙门跑,毕竟自己那工作狂老婆这时候肯定是在衙门。
没想到刚进厢房就差点和一个人撞上了,定睛一看,愣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柳月如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她为了早点见到苏韵又是提前开溜快马加鞭回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没好气道:“这是我工作的地方,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秋梦期这才想起苏韵先前和她提起过想让柳月如过来帮忙的事,如今人在这儿,看来是成功说服了。
也不恼她这冷言冷语的模样,笑眯眯道:“好好干。”
说着侧过身子,进了厢房。
苏韵早在她们对话的时候就知道她回来了,头也不抬地道:“回来了——看看张嫣在不在,我们四人开个会。”
秋梦期瞪大了眼睛,“你是我老婆吗?好歹我也是风尘仆仆刚进的屋,还没喝口茶你就开始要开会!”
苏韵闻言,手上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她这位一个星期不见的“丈夫”,冲着她勾了勾手指头。
秋梦期见状,哪里还有什么怨气,一脸期待地走到她的桌边凑了过来。
苏韵放下手中的笔,捏住她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秋梦期一个星期不见她,想念得紧,路上回来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满心激荡着今晚要好好温存一番,如今见她主动,心中荡漾得要死,张开嘴就含住了她的下唇。
厢房里面顿时一阵水声,秋梦期身子发紧,就要去搂她。
苏韵却轻轻将她推开,道:“乖,晚上再给你。”
秋梦期知道这时候不妥,加上柳月如在外头随时进来,只是心里骚动难耐。
她忍不住又凑过去,一把噙住她的唇用力一吸,这才恨恨放开她,“今晚要你好看。”
说着后退两步,整了整衣衫,道:“我去看看嫣大妞在不在,准备开会。”
苏韵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唇,心口的急促的跳动才慢慢地放缓下来。
不在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怎的一回来了,就搅得着内里反动不止,心都跟着荡漾起来,连工作都不愿意做了呢。
苏韵有些懊恼地拍拍头,果然是美色误事。!
第 170 章 戴雄来访
会议有了柳月如的加入,整体效率果然提高了一番,还没开会就已经把会议主旨、讨论方向和对应的资料都准备齐全,同时也提供自己的几个备选建议,只需要话事人拍板就行。
她圈出来的那几个州郡的职位,苏韵几l人看过后都均觉得可行,便都定了下来。
话题很快就聚焦在交州刺史这个位置上,苏韵对这一官位势在必得,而秋梦期恼着那个裴永寿居然敢打赵蕊的主意。
张嫣道:“倘若我们找不到他们的把柄,何不创造把柄。”
另外三人齐刷刷地看着她。
张嫣道:“裴永寿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又想要孝子名头又与人暗通款曲,还想寻一个富家女子,利用其身家财产来作为往上爬的垫脚石,父子相类,他父亲又能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和赵家通婚这个想法就是裴亮想出来的主意,这样的人家,经不起查,也容易入套。”
秋梦期深以为然。
苏韵垂眸沉思道:“交州距离京都算起来也是三千里开外,裴家父子想要攀上六皇子的大腿而四处筹集银子,试想他们要这些银子来做什么,倘若说是上千万两的宝藏,可用来充当军费粮草的开支,可裴亮作为一个小小的刺史,他能筹多少银子,顶天不过几l千一万两,可这些银子对军费粮草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六皇子能看上他,绝对不是为了那几l千两银子。”
“你是说,裴家父子为了得到张蕊他们家财产,是别有用途?”
苏韵点了点头,“不知道你们是否注意到,交州地方偏僻,更是个不毛之地,也是囚犯流放地之一,没有什么产出,但它那儿离晋康郡很近,晋康郡虽然属于我们沥州,但也几l乎处在两州的边界处,先前我们在和晋康郡龙乡县的孙叔毫订购铁矿,他就曾说过,他们郡里的铁矿石主要销往沥州和交州两地,裴亮那里离晋康郡很近,不会没有想法。”
“六皇子想要夺位,除了人脉的运作,他同样需要军队的支持,那就离不开武器,裴亮想抱六皇子的大腿,或许会从这个地方下手,我们只需要查一查他们有没有私下冶铁炼铁,不管多少,只要有,透露太子的人就够了。”
秋梦期闻言眼前一亮,道:“高啊,眼下哪个郡哪个洲不私炼武器的,基本上就是一抓一个准,这事我来安排。”
裴亮父子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至于接下来的捐纳事宜,柳月如建议道:“尹西候那儿或许先预支他一定的捐纳经费,这样一来一旦有新的职位出来,他在那边也能及时运作。”
如果职位下来,先发信咨询,再回函,半个月就都过去了,好的岗位也被人家给挑走了。
苏韵点头,“这个可以,拿二十万银票给他吧,再给他标注哪些州郡的哪些岗位空出来了,让他直接拿下,不需要等我们这边的答复。”
一次性往外拿二十万,绝对是个大手笔,果然口袋有银子后,做什么都不用束手束脚。
“目前我们的业务范围在扩大,
封乐的福隆钱庄已经满足不了储户的需求,
增开钱庄数量得列入计划了,
至少新会郡和沥州都得各开一个。”苏韵道。
由于福隆钱庄存钱还能有利息,又有郡守背书,百姓有银子都愿意往福隆钱庄里边存,不算各作坊的存银,光是百姓散户加起来就已经有十几l万两银子了,这些银子外贷,能挣利息,也能解决不少的燃眉问题。
柳月如本就是金融出身,立即表示支持,“钱庄网点更多,能给储户提供更加便利的服务,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潜在——提高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度。”
张嫣道:“若是在京都再开一个点就好了,以后我们钱庄的银票就可以天下通用。”
苏韵意味深长道:“也不是不可能,月如,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先搞定郡里的和沥州的,如果需要实地考察,你就找戴燕带你去,至于京都那边,可以先了解情况,等这两个网点搞定,再考虑那边。”
柳月如第一天刚上班就接了个大case,心里也开心,笑道:“定不辱使命。”
说完这三件事,就到了重头戏——土地清丈。
这将会是眼下最重要,最迫切,也是最艰难的任务,因为这项工作一旦安排下去,势必会受到地主士绅阶级的阻挠。
然而有人一听到是最难的人物,就来劲了。
“这个任务不用说,就交给我吧,”秋梦期直接站起来道,“谁叫我是咱们四个当中唯一一个‘男’的呢。”
张嫣不知情就算了,柳月如和苏韵听到她这话,都用着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秋梦期被二人盯得两眼发毛,讪讪地坐了下来。
“我意思是,咱们这几l个人当中,就我会功夫,更何况我还有个‘活阎王’的外号,这种事,舍我其谁!”
秋梦期说的没错,这件事也只有她出面,才能更有震慑力,其他人都不太好使。
苏韵道:“嫣姐姐,你回去先拟好清丈土地的公告文书,派人下发到各县,具体丈量人员由梦期这边安排,你只需做好前头工作即可,执行的,让她去做。”
张嫣点头应下。
苏韵又冲秋梦期道:“这些士绅瞒报土地在前,他们先不占理,因此我们执行这项任务的时候大可理直气壮,手段也可以稍微强硬,不服的,抓起来按照律法处理,先找两个刺头来做典型,好好震慑一番,后面那些人见势不妙,也只得服从。”
秋梦期抱拳道:“是,谨遵夫人吩咐。”
……
台山船坞,赵蕊正在和工头沟通船只交付情况,听说外头有玻璃厂的人过来拜访。
玻璃厂是苏韵的另外一个产业,赵蕊当然知道这些,不敢怠慢,赶紧让人把客人请到了会客室。
等她见到来人,没来由地突然有那么一瞬的心虚。
“戴寨主光临,有失远迎。”
戴雄不敢对眼前的女子露出半点轻慢,毕竟整个封乐如今最挣钱的,就数这个船坊了,他们的玻璃厂
销量还没打开,目前可连纸坊都还不如。
不过依照眼下的情况,玻璃产业离崛起已经不远了。
他笑眯眯地拱了拱手道:“赵老板客气了,这次过来是按夫人计划,前来和赵老板商讨船舶运输货柜一事。”
“”
赵蕊这边只是船舶作坊,而玻璃厂那边也只提供货品,想要打造货柜就得找第三方,这个第三方其实也是赵蕊名下的另外一个货柜作坊,虽然服务不同,却都是同一个老板。
赵蕊立即找来货柜那边的主事,三人坐下来,针对船舶大小、玻璃产品的规格进行讨论,最后确定了两种不同规格的货柜。
事情谈妥后,货柜主事就退下了。
戴雄也起身告辞,临了转头又问道:“最近燕儿都是在赵老板家里住的吗?”
问起这话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心虚,以前刚开始他也算是个女儿奴,为了女儿连兵也不当了,跑回老家占山为王,如今人到中年又起了雄心壮志,一心扑到产业上,把女儿给忽略了,真是不应该。
赵蕊如实答道:“偶尔来找我……三妹玩,不过近日被秋大人叫去衙门做事,兴许忙,已经数日不见到她人了。”
“去跟梦期做事了呀,那挺好,哈哈哈——”戴雄爽朗一笑,“前阵子回家的时候,她说都是在你家里住,叨扰你和令妹好长一段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
赵蕊摇了摇头,“她救了我三妹,她们二人趣味相投,平日闲时做伴也是极好的事,何来叨扰之说,说来不好意思的是我,自燕儿救了我三妹,我却一直还没能正式登门拜谢,实在惭愧。”
戴雄忙摆了摆手道:“这孩子没别的本事,就是喜欢打架,碰巧收拾了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别放在心上,不过我最近忙得很,没什么工夫照顾她,她若是上你们家玩,你替我多多管教管教她,不然怕是要野得不像个女孩子。”
“她……这样子不是挺好的吗,何必拘着她。”
天真烂漫,活泼又可爱……
“那不成,这孩子太野了,没人看着她怕是要上天,我还寻思着反正她年纪也不小了,给她找个婆家,管束管束她,不然等将来年纪大了,性子又这般不好,怕是难嫁出去。”
戴雄说完,突然间意识到此时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正好就是他口中的年纪大的难嫁出去的那类,顿觉失言,赶紧改口道:“倒也不是年纪大不好,就是性子不好,哎,总之就是得有人管教管教她。”
赵蕊神色淡淡,仿佛他说的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点了点头道:“倘若见到燕儿,我会传达您的意思。”
戴雄懊恼着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但此时也收不回来,也没好意思再留,再次冲着赵蕊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戴某这厢谢过。”
说着便告辞离去。!
第 171 章 土地清丈
义宁县有位致仕的官员,叫蒋元昊,曾任礼部侍郎,如今七十一岁,膝下儿孙满堂,蒋氏一族更是出了一名进士两名举人,秀才更有四人,可谓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
这日,蒋老太爷正在家中听着小曲儿,三人拉胡唱曲一人扇风二人为他轻捶着背,好不惬意。
然而这一派惬意却被一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
“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
蒋老太爷不悦地睁开眼睛,看着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下人,呵斥道:“何事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名下人赶忙跪在地上,磕着头道:“老太爷,实在的事出有因。”
“什么事?”蒋老太爷又靠回背上,懒懒问道。
在他这儿,再大的事都不是事儿,唯觉得眼前这人聒噪得很,影响他听曲儿。
“是郡里——郡里带人来清丈土地了——”
“什么?”蒋老太爷一听,耷拉的眼皮一下就睁开,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是郡里的胥吏下来清丈土地,里正已经过去了,现在让咱们家派一个主事的跟着去丈量土地。”
“前头不是才刚派人来统计数目吗,都已经报上去了,说要筹集善款,善款也交上去了,怎么这会儿又下来了?”
那管事忙道:“小的也是这么说的,可那小吏说,郡守有令,说发现有些百姓荒废着地不种,要重新丈量,把荒了的收回去。”
此话一出,原本坐着的蒋老太爷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一会儿,慢慢理清了思路,似乎抓住了什么。
“那小吏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就在庄子路口。”
“还不快前头带路,”蒋老太爷脸一沉,呵斥道。
等一行人终于赶到庄子外头,果然见到一个官吏模样的人站在路边等候,里正也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
那两名小吏见蒋老太爷过来,上前拱手道:“老太爷,只是清丈土地,您派个能说话的人来就罢了,怎能劳烦您老人家跑一趟。”
“老夫就是蒋家说得上话的人,我且问你们,前些日子明明已经统计了数目,也按着数目缴纳善款了,怎的今日又来?”
“是这样,郡守大人派了专人到各村县核实地块,一眼望去就发现实际与报上来不符,于是又派了人进行丈量,最后统计出这一片共有上等良田六万多亩,根据先前各家各户所报上来的数目和上缴的善款数量,发现居然多出近四万亩地,今日是来确定各家各户的田地所属,多余的部分衙门要收上去。”
蒋老太爷听到这话,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站在原地僵住了。
另外一小吏平日也算是与他们熟识,无奈道:“一百亩地和是一百零一亩地肉眼上或许区分不出来,可一千亩和两千亩地、两万亩地和四万亩地可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怪只怪大家伙做得太过了,瞒了一半以上,也怪不得郡守大人一抓一个准
。”
小吏是地方的底层的办事人员,
倒不好得罪这些士绅,
只是依照实情沟通。
恶人自然是由秋梦期来做。
即便如此,蒋老太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诚如他所想,他们这些地主乡绅全被下套了,原来要根据上报亩数交善款只是个幌子,诱使他们瞒报土地才是真实目的,如今上报的材料和善款清单上都签了家主的名字了,人家来一量,可不就多出一半以上的土地吗!
“混账,蒋家庄的牌匾是先皇御赐的,我们蒋家受皇家庇护,是谁允许你们私自丈量土地!”
两小吏听到这话,赔笑道:“是郡守大人吩咐的,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蒋老太爷当然知道郡守是何人,上次被压着交善款的时候他已经颇为不满,仔细打听了一下,当时只觉得她年轻气盛,并没太在意。
但没想到,今日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了。
“去叫你们郡守大人过来——”
两小吏面面相觑,郡守乃五品官,可眼前的蒋老太爷虽说曾经官至礼部侍郎,可现在也已经致仕了,就算他有几个子侄在各地为官,也改变不了他现在无官无职的事实,怎么好叫一个五品官员来见他。
正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插了进来,“你是何身份,竟敢让郡守大人亲自来见你!”
“放肆,我乃前礼部侍郎,我儿如今更是官至四品,怎么我就见不得他?”
“你儿是你儿,你是你,你现在无官无职,无资格让郡守来见你,更何况今日丈量土地,收上去的并非你家的地,你为何阻拦?”
“你——你收上去的,就是我家的地!”
王三冷笑一声:“蒋老爷子,上上个月十六,蒋家上报亩数两万三千四百八十一亩,上个月初八,蒋家根据上报亩数缴纳驰援豫州的善款,这几份文书皆有你本人签字及按压的手印,还有地保、里正和办事吏员的联合签字,这些数目皆已经上报州府衙门,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已经呈向户部并记录在册。”
“既然你们蒋家和其他村民百姓的土地合计起来是两万九千五百零五亩,那么蒋家庄一带剩下的三万两千三百亩的无主土地自然就该由衙门收回去,这有何不妥!”
“你——你——”
蒋老太爷被怼得哑口无言,瞒报在前,现在人家来收走多出来的部分,他根本没有任何反驳的话。
可让他白白损失另外三万亩地,他心有不甘啊!
王三轻飘飘看了蒋老太爷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冲着身后一十多个民壮道:“将那些无主之田插上官府旗帜,若是有人擅自拔旗、入田耕种的,按照阻碍公务的罪名全部抓起来!”
蒋老太爷直接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大骂:“尔敢!”
王三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们不过是在执行公务,老太爷若是有什么话,去我们郡里找郡守大人说便是,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遇到阻挠者,自然依法办事。”
“你
——你——”说着,
火气攻心,
直接晕了过去。
仆人们见状,惊得大呼,手忙脚乱地赶紧把人往庄子里抬。
王三见状,并未理会,冲着手下人道:“还不去插旗。”
十几个民壮立即上马,背着印有“新会耕”这几个大字的彩旗朝远处的土地奔去。
而此时路边也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农人,对着王三等人指指点点着。
王三大声道:“没有土地的乡亲们有福了,我们郡守大人说了,耕者要有其田,官府今日前来收回无主之地,将来这些无主的地都会分到大伙儿手中,头一年地税只收一成。”
之所以强调头一年,是因为如今上边收的税三分取其一,作为下边的地方官,可以在短期内实行税收优惠政策,只需要缴纳足够定额就行,但如果直接改变整个税收结构,地方官员势必要受到惩罚。
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就算只是头一年,也已经是最大的福利和恩惠了。
等一年过后,具体要不要变动,就得看秋梦期她们起事了没有,如果起事宣布独立,那么税收政策他们想怎么定就怎么定。
听到这话的老百姓瞬间眼睛发亮,又能分到地,还只收一成税,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
但仍有人担忧道:“万一蒋家人依旧继续霸占着地怎么办?”
王三道:“直接报告新会郡衙门土地办事处,郡守大人亲自帮你们主持公道,就算有人胆大包天在插了官旗的土地上耕种,届时收获的粮食也会分给老百姓。”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瞬间就沸腾了。
王三见状,扫视了周边一圈道:“既然郡守大人如此关怀咱们老百姓,还望各位乡亲也多多支持官府的工作,切勿参与阻挠田地清丈的行为。”
“你们可愿意?”
“愿意——太愿意了。”众百姓高呼着。
而装着晕过去的蒋老太爷被底下人一路抬着回了庄子,听到远处传来百姓高呼愿意的声音,气得两眼一翻,竟真的晕了过去。
……
与此同时,秋梦期、张嫣及戴燕等人皆在不用的地方推进土地清丈行动,回收瞒报的耕地。
如此重大利益冲突,霎时间激起了地主豪绅们的激烈反对,还包括在各部门任职的官员。
虽说瞒报在前,可少则几百亩多则上万亩的田地就这么被收上去,对于他们来说,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就如同他们身上的肉,谁能舍得从自己身上活生生的扯下肉来。
于是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冲突。
而秋梦期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官吏下地丈量土地,都必须安排民壮跟着去保护。
虽然发生了几处摩擦,但都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也有遇到刺头,好几次晚上回来,秋梦期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
既然有人使阴招,她当然也不客气,来一个杀一人,来两个杀一双,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新会这些地主乡绅看看她这位郡守的实力
。
但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一行人来到新夷县,晚上宿在县城客栈,半夜遭遇了一群黑衣人的袭击,由于中了敌人的迷香,戴燕后背被砍了一刀,直接陷入昏迷。
万幸的是没伤到内脏,秋梦期第一时间派人去封乐把老宋头请去了新夷为她疗伤。
而当晚的一十个黑衣人,被她们砍死十五人,还剩五人,秋梦期直接交给了刘一虎。
刘一虎和王三学了不少的招数,当场将三人折磨死,还剩两人受不住,最后交代是新夷大地主何、张、李三家联合收买的杀手,想要杀死秋梦期,逼停这次轰轰烈烈的土地清丈运动。
得知消息的秋梦期,立即让人捉拿这三家家主,因涉及□□,这三家家主被判处十年徒刑,锒铛入狱。
秋梦期又命令王三刘一虎死命深挖这三家的黑料,能做出□□这种事来,平日里想必也不干净。
王三在酒馆赌场等地散布消息,但凡有百姓曾被这三姓人家欺负陷害的,告发有奖,郡守大人查明情况后定会帮他们翻案。
果然如秋梦期所料,这三姓人家,从上到下多多少少都造了不少孽。
由秋南禄(六子)带领的舆论队伍早已行动开来,老百姓几乎人人得知,郡守此举是为了从地主豪绅手中收回瞒报的土地,最终是要均分给他们,并免去头年地税,使耕者有其田。
舆论一出,百姓直接一边倒,都倒向了郡守大人这边。
往日被何、张、李三家压迫的百姓畏惧强权不敢申冤,如今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
不过两天时间,这三户人家的罪证就已经满满一桌。
秋梦期从封乐和新会调来刑房的吏员,让他们加班加点进行审案,当审判结果出来,这几户人家罪当斩首的竟有五人,锒铛入狱的八人,其中张姓地主父子一人三年前为了一个女人,竟活活逼死了这户人家五口人。
秋梦期直接勾了斩立决的签,并没收张家三万多亩地。
连杀五人后,整个新会郡的地主们霎时间风声鹤唳惊恐不已,再无人敢冒头,就算是官吏下去丈量土地也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不敢反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瞒报的土地上全被插上官府的彩旗。
此番操作之下,新会郡内掀起了一股讨伐土豪劣绅的风气。
面对着如雪花一般飞来的诉状,秋梦期不得不让整个郡县刑部所有人全员加班,并承诺这段时间给予加班费,加班费是平日薪水数倍,并设置各类奉献奖,奖金丰厚,听到这个消息的官吏们喜出望外,颠倒黑白地干。
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被步步紧逼的士绅豪族们岂会善罢甘休,有人四处联络,疏通关系,想让上面管管这位无法无天的郡守,有人则铤而走险,要么学着前头的何、张、李三家□□,他们相信只要请厉害一点的杀手,就能把人干掉,只要郡守死了,土地清丈运动就可无疾而终。
可再厉害的杀手又能有几个比得上摘星阁的杀手。
影七早已按捺不住。
于是派来的人几乎每次都是有来无回。
连续数百人殒命新会,几乎再也没有杀手组织愿意接受关于秋梦期的单,而她的项上人头也从当初在封乐的五万两提高到了十万两。!
第 172 章 趁人之危
戴燕的腰伤了,但她不愿一直待在新夷,秋梦期只能让刘二虎护送着她回封乐。
戴雄得知她受伤,心疼得不行,急匆匆就跑来了潇湘馆,看着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女儿,七尺大汉又哭又骂,恨不得杀到新夷去,把何、张、李那三家人全给砍了。
“还用等您,秋大人早就帮我报仇了,那三家家主如今进了牢房,没有个十年出不来,大人还特意找人掘地三尺把那三家所有人都给查了一遍,这下死的死关的关,那张家连地也全被没收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呸。”
戴雄一听,激动坏了,“梦期果然是我的好侄儿,有事他真能扛,还一点儿也不手软,有我风范。”
戴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您就劲往自己脸上贴金子,大人又不是您亲侄子。”
“不是亲的,胜是亲的。”说着抹着眼泪又笑了,“丫头啊,下次咱别逞强了,爹就你一个丫头,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那个爹怎么活。”
“都怪那些人,使的都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放了迷香,我这一不注意就着了道,不然以您女儿我的功夫,能被那几个三脚猫的给撂倒?”
说着戴燕气得嘴里直哼哼,她这辈子就全输在迷药上面了,上次是秋梦期那一碗汤,让她没了第一次,这次这个迷药,让她差点没了腰子。
想到那碗汤药,就免不了想起那日在赵家时候赵蕊那波澜不惊的面孔,心忍不住一阵抽痛。
戴雄看着女儿皱着眉头的样子,赶忙问道:“咋啦,孩子,哪儿疼?”
戴燕强忍着难过道:“哪儿都疼,您一个大男人,还是个大老粗,我不指望您能给我看什么,去叫小芳来,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又裂了。”
“你这孩子,你再大还不是爹的丫头。”戴雄嘴里说着,起身出门去叫人。
潇湘馆里有下人服侍这些姑娘们,苏韵还特意安排了专门的人来照顾戴燕,那女孩叫小芳。
除了有人照料,胡姬和柳月如得空也会过来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倒不至于太无聊。
只是对于戴燕来说,她希望能来陪她的那个人,却没有出现。
戴燕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并不知道她受了伤。
赵蕊的女护卫卢音每个月十五会定期请假回家,赵蕊这天带着一名车夫就出门了。
然而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蕊掀开马车帘子,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女人,几乎认不出来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赵馨。
一年前,赵馨作为内应,配合王家兄弟绑架赵铭并意图将其杀死,同时在赵蕊茶水中下了毒药想取而代之,除此之外还伙同濛山土匪抢劫自家珍珠,后来连同丈夫刘武通被秋梦期判处流放黔中,永世不得回原籍,却没想到她居然逃回了封乐。
毕竟是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赵蕊自不可能完全做到完完全全的大义灭亲,当初赵馨流放,她有打点过驿卒,只是后面怎么样,有些东西并非她能把控得了。
当年父母出海未归,自己拉扯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赵馨娇气,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赵蕊免不了也照顾她更多一些,只是没想到——
如今姐妹再见面,她再怎么狠心也不能直接叫官将人赶走,但她也不能带她回家,如今祖父年迈,经不起二次打击,竹儿和铭儿心思单纯,万一赵馨再生出什么心思来,就等于害了自己另外两个弟弟妹妹。
只是吩咐让她上了马车,去了她常去的老地方。
那是海边的一处暗礁,以前她想念父母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她们姐妹几人皆是如此,这个地方几乎包容了她们的整个童年。
下了马车,赵馨踉踉跄跄地跟在她的身后,此时的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过才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四十岁的老妇人一般,嘴唇干裂,形容枯槁,和以前那个赵家二小姐、刘家的二夫人天差地别。
“姐——”
“?_[(”
“姐——我错了——”赵馨泣不成声。
赵蕊强迫着自己不能心软,“倘若当初你只对付我,或许我也不会跟你计较,你不该联合别人绑走铭儿,还要害他性命,又为了你的夫君,将家里出货信息出卖给别人——你说你怎么会这么傻呢……”
赵馨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她也后悔啊,可是再也不能重来了。
“姐,让我回去好不好——”赵馨看着她,哀求着。
赵蕊转过脸去,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你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即使是我,也要为自己做错的事去偿还,没有谁是特殊的,待会儿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明早让人送你去黔中。”
“姐——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我是你妹妹啊,我是你亲妹妹——”
“正因为你是我亲妹妹,否则你此时焉有命在,绑走铭儿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该死了!”赵蕊冷着脸道。
“你——我们身上流着爹娘的血,你不能对我这么无情——”
“那你当初是怎么能对一样流着爹娘血脉的铭儿和我下手的!”
赵馨哭道:“人谁无过,你好歹要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太迟了,你明明有很多次可以收手的。”
“你好无情啊,你到底有没有心——”赵馨再次破防。
赵蕊看着海面,对她的哀求和质问置若罔闻。
海面涛声阵阵,混着赵馨歇斯底里的哭喊。
她终于喊不动,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姐,眼神里既有悲哀,也有粹了毒一般的恨意:“我就知道,你就是如此冷血的人,我本应该知道的,可我还是对你抱有希望,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说完,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的地踉跄跑开。
赵蕊看着她摇摇摆摆的背影,没有追上去,反倒是坐下来,靠在大石礁上,看着眼前一层叠着一层的小浪淘,一
动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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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没有回归的船,也没有爹娘,她满怀着的希望就这样一次次地淡去,直到失望,直到麻木。
不知道坐了多久,腿撑着有点儿麻了,她才扶着礁石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然而刚转过身,一道褐色的身影闪过,突然从大石头后面冲出了一个人,大力将她扑倒在地。
后背重重地砸在细碎的礁石上,痛得她几乎掉泪,巨大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赵蕊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赵馨,但对方魁梧的身姿让她意识到不是赵馨,她赶忙用力推搡着想把身上的男人给推开。
可那男人力度极大无比,根本就不是她这样的弱女子可以对付的,她急得张嘴高呼,想把马车车夫给引来。
可刚刚为了和赵馨好好说话,她把车夫给支开得远远的,如今又在海边,场地宽广,配合着涛声,岂是那么容易能听得到。
恐惧袭上心头,赵蕊用力朝男人的胳膊咬去。
不料却被对方一个巴掌扇了过来,一下子把她的整个人脑袋扇得嗡嗡直响。
赵蕊痛得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男人见状,露出淫邪的笑容,伸出手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双手用力一扯,随着嘶啦一声,夏季单薄的衣裳在男人粗大的手掌之下撕成了几条条碎片。
雪白的□□和光滑细嫩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眼前。
男人高大的身子直直压了下来。
赵蕊动弹不得,绝望至极。
就在这时,突然随着一阵脚步声奔跑而来,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仿佛看到了一丝生机,用力直起身子大声呼救。
然而来人却并不是车夫,但好在那人确实奔着二人的方向而来。
原本想要侵犯她的歹徒见状,赶紧直起身子,转身去操武器,谁知来人更快,瞬息已然奔到眼前,一脚踢开男人拾刀的右手。
歹徒没抓到武器,只得赤手空拳和来人斗在一处。
来人似乎也有几分力气,两人扭打在了一起,难分胜负,赵蕊从后面拿起一块脱落的礁石,朝歹徒后面招呼,歹徒见势不妙,转身恨恨逃去。
赵蕊则哆哆嗦嗦地将被撕裂的衣裳重新套回了身上,只是破碎不堪的裙子如何能裹得住那玲珑的身子。
解决掉那歹徒的人正好转过来,一眼就将她那雪白的身子给看在眼里。
赵蕊下意识地捂着了胸口,好在那人很快就转过头去,并绅士地解下他的衣裳丢在赵蕊的脚边道:“快穿上吧。”
赵蕊盯着眼前的男人,她万万没想到的,此人居然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裴永寿。
自己竟会在这样境况之下被这个男人给救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却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崩溃大哭,或是觉得窘迫羞赧,仿佛刚刚遭遇那样的实情并非是她,
倒是看着裴永寿几乎光着的上半身,问道:“你把衣裳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裴永寿背对着她,“我好歹是个男人,只是如今正好有十万火急之事赶往贾家庄,正好路过贵府,小姐若是不介意,让在下随你轿子一同回去,届时到贵府家门口在下不露面便是,小姐只需让人给我送件衣裳即可,这样可行?”
他刚刚救了自己,赵蕊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但这也意味着,她必须要穿着这个这个男人的衣服,和其共处一个狭窄的空间里。
对方虽然文质彬彬,眼神规矩,可此时一种被人携恩求报的胁迫感,让她非常不舒服。
可就算她愿意在这里等,谁知道那歹徒走了没有。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车夫的喊声。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劲儿地跟赵蕊道歉,说刚刚走远了,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再看到她身边衣衫不整的裴永寿,满脸惊讶。
赵蕊不欲多说,让车夫把马车牵过来,接着冲着裴永寿福了福行了礼道:“今日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回报。”
裴永寿赶忙拱手回礼:“不过是起手之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赵蕊又看了他一眼,道:“如此便上马车吧。”
名声罢了,她二十六岁未嫁,还要什么名声。!
第 173 章 你到底有没有心
赵蕊回到家中,裹着一个男人的衣服。
路上婆子丫鬟见状,都惶恐低下头。
但眼尖的人已经看出来,大小姐刚才下车的马车里还有个人,恰巧此时里边的男人似是无意中撩起窗帘,便有人惊呼。
“那不是裴公子吗?”
赵蕊面若寒霜,先是让人取了衣服给裴永寿送去,等回到房中,立即让人打水洗澡,只是这一举,却让底下的人更加误会了,很快事情就传到了老太爷那里。
老太爷把马夫叫了去。
马夫没敢将赵馨的事情说出来,只说大小姐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就去海边坐坐,等他后来找到她,就见小姐一身狼狈裹着男人的衣裳,旁边站着裴公子,光着上身,之后小姐就让裴公子上了她的车一起回来了。
老太爷听着马夫的说辞,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蕊儿如今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随她去吧。”
于是这件事到最后就成了,赵大小姐和裴公子私相授受,仆妇们私下偷偷开着玩笑,说大小姐的好事应是不远了。
而泡了半宿澡的赵蕊,此时正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起来,才得知卢音昨晚半夜回来,同时也带来了戴燕受伤的消息。
赵蕊原本苍白的脸色又更白了几l分,“伤到哪儿,严不严重。”
卢音其实也没见过戴燕,是秋梦期那边传来的消息,只得按着对方所述回道:“腰后面被砍了一刀,断了一根骨头,差点就砍到腰子。”
赵蕊一听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了过去。
昨日遇到那样的事,她都能当做无事发生,可如今一听到戴燕的消息,竟觉得手脚冰凉身子发颤。
卢音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脸担心道:“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很难看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蕊摇了摇头道:“没有,让人备马,去潇湘馆。”
卢音本来要问她昨天的事,但看她这样,只好把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就这样匆忙出门,去了潇湘馆。
刚进大门,见到戴雄正端着一个脸盆站在门口,她脸色一僵。
戴雄见她来了,忙打招呼道:“赵老板是来看燕儿的吗?”
赵蕊点了点头,道:“这几l日忙,现在才知道燕儿受伤的消息,她——还好吗?”
“哎,就那个样子,得趴着在床上,不过不用担心,这丫头皮实得很,过两天就好了。”
赵蕊看着他端着盆子,问道:“怎么是您亲自照料?”
“哎,小芳出去拿药了,丫头说她想洗把脸,我就给她端个水,不碍事。”
“我来吧。”赵蕊说道。
戴雄本想拒绝,但想到几l个小姑娘可能有悄悄话要说,自己一个大老粗也不好去打搅,随即就将脸盆递给她道:“哎
呀,
那就麻烦赵老板了,
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好好聊聊。”
赵蕊点了点头,见他转身走了,这才端着盆子进了屋。
卢音颇有自知之明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屋里的戴燕趴在床上正昏昏欲睡,昨夜没睡好觉,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但睡又睡不着,这才指使着老爹出去给她打水洗脸。
等了老半天不见水来,张口让道:“老爹啊,你打给水怎么打这么久——”
正说着,脸颊边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清凉,她笑嘻嘻道:“爹,难为您还能帮我洗脸。”
说着却没听到父亲回应,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拿着毛巾正蹲下来给自己擦脸的女人,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吗。
她错愕地趴在床上,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但一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今日才来,又觉得委屈得很,眼睫毛轻轻一眨,一颗豆大的泪珠就这么落在了棉被上。
赵蕊见状,拿着毛巾的手指一紧,但也没说什么,弯腰又去盆里洗了洗毛巾,转过头来,再去敷她脸上。
戴燕想起那天在赵家的事,心里堵着气,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毛巾道:“不劳烦您动手,我自己来。”
只是没想到,却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嘶地一声叫了出来。
赵蕊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伤得很重吗?”
戴燕没理她,右手撑在床上,左手艰难地往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身后疼得厉害,有些来气,一把将毛巾用力地往盆里一丢。
没想到这一用力,又疼得龇牙咧嘴。
毛巾被重重摔在水里,也溅了旁边赵蕊一身的水。
戴燕看着她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水印,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可又不愿妥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倒是赵蕊轻声问道:“我能看看你的伤口吗?”
戴燕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
赵蕊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她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转身往床的另一边走去,轻轻掀开她身上的薄纱,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长长的疤痕,狰狞可怖。
赵蕊眼窝子里烫得厉害的,难受得很。
半天没听到赵蕊出声的戴燕忍不住开口自嘲道:“很丑,是不是。”
赵蕊摇了摇头,想到她不方便回头,她又补充:“不丑。”
戴燕呲了一声,道:“比起你那雪白的肌肤,定是丑的。”
赵蕊听到她这一句,想到昨天晚上海岸边的事,脸色发白,嘴唇紧抿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戴雄的声音:“丫头,粥好了,爹这就端进去给你啊。”
戴燕好不容易和赵蕊有了个独处的机会,又被戴雄给打扰,心里来气,瓮声瓮气地道:“我不饿,不吃,别端进来。”
可这语气听在戴雄的耳朵里,还以为闺女又闹情绪了,端着饭碗撩着门帘就进来了。
却见到赵蕊站在那儿,两个人没什么交流,气氛怪怪的。
戴雄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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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处方式或许不像女儿和赵竹那样的朋友间的关系,应该是大姐姐对小妹妹那样的相处模式,于是冲着赵蕊笑道:“赵老板,你看,这丫头就是这破脾气,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闹小性子。”
戴燕一听她爹又开始埋汰她,羞恼极了,“什么叫这么大的人了,我闹性子跟我多大有关系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闹性子了。”
“你看你,你都十七了,还不大吗,秋大人和夫人和你一般大,都成亲了,你什么时候给爹带个女婿回来,爹不要求像梦期那样英姿勃发年少有为,至少也得像爹这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吧。”
这话一说出口,戴燕直接就恼了,下意识转头就去看赵蕊。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戴燕冲着她爹骂道:“您能不能别在这屋里了,热烘烘的,你这么大个人,又爱出汗,臭死了,快走快走,端着碗走,我不吃——”
戴雄看她确实不乐意,只得耐着性子收拾了碗筷,一手拿着托盘一手端着水盆子又出去了。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戴燕实在受不住,出声道:“我爹那人就是个大嘴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没想到赵蕊回道:“你爹说到挺对,也是时候找个人来保护你了。”
自己老爹就算了,没想到这人居然也说这种话,戴燕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她撑起上半身,生气地盯着对方:“你真这么想?”
感情自己这近一年来的真情实感全都喂狗去了。
赵蕊转向一边,道:“这不是我想什么样就能怎么样。”
戴燕这回真的来气了,咬了咬牙质问道:“你对我做了那种事,你觉得我还能毫无波澜地转头再去找别人吗?”
赵蕊闭了闭眼,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全然是另外一个模样,只听她道:“你若是介意,我倒是认识一个千金圣手,她能制作一种药丸,能让那处恢复如初,就算是——”
话音未落,床上的小姑娘已然气得满脸通红,她不管不顾,就这么从床上直直站了起来,完全不顾背后的伤口,骂道:“赵蕊,你混蛋——”
一个清脆的巴掌也跟着拍了过来。
赵蕊并没有感到预料之中的疼痛,或许是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戴燕也不舍得真的让她受疼。
只是当她看到戴燕起身,顿时大惊失色。
那原本要愈合的伤口裂开了,鲜血一大片的就渗了出来——
赵蕊几l乎要眩晕过去。
她想让她好,不是让她这般。
颤着手试图将她按回床上去,“你身上还有伤,不宜起身,快躺回去——”
“我不躺,我今天就是废了我这条腰也想看看你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戴燕两眼通红,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痛意。
“赵蕊,你到底有没有心——”
大幅度
动作之下,鲜血流得更换快,顺着臀和腿淌在了床上,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到底有没有心。
恍惚中赵蕊记得,昨天赵馨也是这么质问她。
那时候赵蕊也在问自己,可这会儿她觉得胸口那里痛极了,可眼前的小姑娘还是不依不饶的模样,再看床上那晕开的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赵蕊整个脑袋嗡嗡嗡直响。
她后悔了,她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
只得抱着小姑娘的身子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你恨我就算了,何苦要伤了自己。”
“反正你又不在乎我,我伤了痛了又与你何干,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我是死是活跟你也没关系了,你找你的裴公子去,也不用担心我厚着脸皮缠着你!”
赵蕊向来不轻易掉泪,只是被她这么一刺激,加上经历了昨晚的事,竟也急得落下泪来,她哀求道:“你别说话了好不好,快快趴下——”
“我偏不,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说清楚了以后我不缠着你就是。”
“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赵蕊难过极了,眼眶发红。
看着她这般楚楚的样子,戴燕何尝不难过,她也舍不得她掉眼泪啊,可她居然说出那样的话来,一个劲地把自己往外推,这怎么能不令她伤心。
“反正你又不在乎我,我又何必听你的话,既然你总是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推,我成全你,你放开我,现在就从这个门走出去,我以后就不缠着你。”
赵蕊疯狂地摇了摇头,“燕儿,我求求你了,快躺下来,流了很多血,我好害怕——”
赵蕊哀声道,一向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女强人模样,终于也没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戴燕看她这副模样,不同于往日的那个样子,她心揪着,又心疼不已。
恨自己爱惨了她,都这样了还狠不起心来恨她。
她咬了咬牙,恨恨道:“这次放过你一次,你若是再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便直接抹了脖子算了。”
赵蕊听着这话,宛如在心上割上一刀,刺痛异常。
但见到她总算是又趴了下来,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只是看着她这一身和床上红色的血迹,知道不是自己能搞得定的,只得整理了一下情绪,往外头叫了一声卢音。!
第 174 章 一剂猛药
卢音是江湖人,对戴燕这种伤口的处理还算麻利,不一会儿就弄好了,又给她换了一身衣裳和垫的褥子,也弄了一身汗,最后才抱着一堆脏东西出去了。
戴燕这会儿安安静静地趴在床上,一声不吭,没了刚刚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赵蕊的脸色也才慢慢地缓了下来。
她轻声问道:“我把饭端进来喂你吃,好吗?”
戴燕还在气头上,本不想理会她,可听她声音,带着恳求,又听一个喂字,不自觉心一软,但又不肯示弱,硬邦邦地道:“随你。”
赵蕊这才掀了帘子出门去。
门口空无一人,只有戴雄刚刚端过来的那一托饭菜,想必是被戴燕赶了出来后,把托盘放这就走了。
赵蕊抬头扫视了周边一眼,确实没见到其他人,这才不做他想,端着托盘又进了屋。
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把粥端过来,用勺子搅了几下,感觉瓷碗并不是很烫,舀了一勺,还是轻轻地吹了吹,才送到戴燕的嘴边。
戴燕没说话,张着嘴含了粥,慢慢地咽下去。
等她吞咽完,第二口又适时到了嘴边,勺子边沿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多舀或少舀,看着颇为熟练的样子。
赵蕊见她盯着自己的动作,张了张嘴,难得解释道:“小时候竹儿和铭儿,都不愿意奶娘喂,非要我喂,馨儿本来大了不需要喂饭,见弟弟妹妹不用自己吃,也扒拉着要我喂……”
说到赵馨,她表情还是有了些许的变化,想到了昨天下晌发生的事,拿着汤匙的手也不可抑制地微微有些颤抖。
对戴燕来说,赵蕊冷是冷,但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反常过,包括刚刚她甚至还掉了眼泪,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觉得赵蕊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她知道,以赵蕊这样的性子,只要她不肯说,势必什么也问不出来,索性也不问,默默地趴在床上,一口一口吃着对方端到嘴边的粥。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汤匙和瓷碗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和戴燕吞咽食物的声音。
看着对方坐在凳子上,低敛着眉眼,戴燕近乎贪婪地扫视着那张苍白得接近透明的脸庞,眼角那一抹疲惫和眼底的乌青也衬得格外明显,是用什么胭脂怎么遮掩也遮不住,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像两片漂了白的柳叶紧紧地抿着。
端着碗的手腕细细的,原本刚好合适的镯子,看起来像是大了一圈。
她明显地瘦了。
戴燕的心疼再次如约而至,她泪腺发达,只要心里一有波动,酸涩之感就会第一时间直冲鼻梁,能一秒钟逼出眼泪来。
但她还是硬生生地将这种感觉硬生生地忍了下去,问道:“还疼不疼?”
声音哑哑的,或许是因为刚刚激动所致,又或许是眼下心绪已平,已没了方才的尖锐。
赵蕊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
一碗粥很快就喂完,赵蕊把碗端
了出去,
顺带去洗了把脸,
等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另外一副样子,清冷淡然,脸上也没了方才的破碎感。
她站在床边,看着戴燕道:“我要回去了,船坊有事,等我有空再来看你……你好好的,别折腾伤口……”
说说到这却抿起了唇,哑在那里。
因为她意识到,刚刚自己没来的时候,人家本来就好好的,只是自己一来,就乱了套了,连原本要愈合的伤口又裂开来。
然而此时的戴燕趴在床上,整个脸深深埋在枕头里,枕头下边两只手紧紧地攥住底下的被褥,青筋暴起。
刚刚赵蕊出去洗脸的时候,她把卢音唤进来,问她赵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卢音并非爱嚼舌根子的人,更何况赵蕊是她主子,她不可能把主子的事往外头说。
只是赵蕊和戴燕两个人,自从命运的链子将她们绑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把两个人的表现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包括戴燕中药,还是她建议自家小姐要了她的身子帮她解的毒。
戴燕小姐缠着自家小姐,自家小姐也并非表面所看到的毫无波动,相反的,自家小姐的反常其实已经超过了过去的任何时候,卢音怎会看不出这两个人之间这剪不断理不乱的丝丝情意。
只可惜小姐身上的担子重,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又习惯了有什么事情自己内部消化,习惯了照顾其他人,凡事都要权衡利弊,还要求身边的人都能像她一样做出“正确的”、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如今这样的想法,同样也被用在了戴燕小姐的身上,以至于,戴燕小姐痛苦,小姐也难过。
自家小姐虽然性子冷冷的,看着平日是被戴燕小姐缠得烦了的样子,可明眼的人可以看得出来,她其实很享受戴燕小姐跟在她身边的日子。
就好像从来只知道默默付出的人,一下子被人捧在手心呵护,天天在你眼前晃悠,眼睛黏着你身上,事事以你为中心,你嘴上说着拒绝,可心里却其实在意得很,她不在的时候,会想她,她在身边,聒噪也变成美妙的音律,嘴上说着嫌弃,眼睛却在人群里寻找着她。
卢音是见过了自家小姐太多的口是心非,也着实心疼她的隐忍。
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昨晚上回来听说的事告诉了戴燕。
小姐身上发生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卢音知道,小姐不是那种人,而且小姐这一夜很不好,戴燕小姐若是心疼自家小姐,就好好查查这件事,好好安慰她。
但如果戴燕小姐因为此事误会自家小姐,那只能说两人真的有缘无分了,小姐推开戴燕小姐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而此时的戴燕,耳边尽是卢音刚刚的声音:“昨日我不在,小姐带着车夫出去,回来的时候据说身上裹着一件男人的衣裳,急匆匆便回了房,马车就停在门外,有婆子看到马车里坐着一个男人……小姐回屋后就命人打水……”
“马车里那人,就是交州裴刺史的儿子裴公子。”
戴燕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埋在枕头里
,她不敢抬头去看赵蕊的脸,她怕她会再次忍不住跳起来去质问她。
质问她为什么,明明知道姓裴的如此人品,却还是选了他。
她就这么情不自禁吗,还是她也跟她当初一样,也是受了迷药的支配。
戴燕不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转头就对别人投怀送抱,她的心就要被撕裂。
她心好痛,好难过。
她埋在枕头里,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整个人终于卸了力气,瘫趴在床上,泪流满面。
……
出了潇湘馆,赵蕊冲着卢音道:“昨天我见到赵馨了,你回头去查一下,把她带来见我。”
“??[”
说着,将昨天发生的事情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卢音。
卢音听完松了一大口气,“我就知道小姐并未和裴公子……”
“我是那种人吗?”
“我这不是担心着你和戴燕小姐当初的境况一样嘛。”
听到卢音提起戴燕,赵蕊想到她刚才赤红着眼睛骂自己混蛋,质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心。
左边胸口顿时又跟着抽痛不已,她忍不住伸手握拳抵住那儿。
不管自己有没有心,可那里还是会痛。
她强迫着把戴燕逼出脑海,道:“本来早上去的路上就想跟你说,只是那时情绪不在这上面,觉得回来再说也行,反正不该发生也发生了,等找到赵馨再说吧。”
早上听到戴燕受伤的消息,她哪里还有心思说自己的事。
而此时的卢音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前头那番话会不会弄巧成拙,心想着什么时候再回潇湘馆,把这事给戴燕小姐好好解释一下,但又转念一想,自家主子和戴燕小姐如今这个关系,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不进不退相互拉扯着相互为难着,还不如来一剂猛药刺激一下,就算不成,放过彼此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况且自己早上说的那些可都只是交代了事实,至于戴燕小姐怎么给自己脑补,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第 175 章 去帮她好不好
新会郡的土地清丈工作正在持续推进,虽然过程很艰难,但好歹收效不错。
秋梦期连续在外面奔走一个多月,这两天总算是能回了一趟封乐。
回去和苏韵见上一面后,第二天早上就去了潇湘馆看戴燕。
和以往的小百灵鸟叽叽喳喳不同,这次的戴燕异常安静。
秋梦期问她她不说话,无奈只得问小芳,听到小芳说昨日赵蕊小姐过来看过后,不知道怎么吵了一架,弄得伤口裂开,等人回去了,就是这副样子了。
秋梦期哪还不明白的,说来不就是情场失意为情所困。
想到这小姑娘和赵蕊的孽缘,说来也是因为自己而起。
在这个年代,哪有两个女子在一起的,不管赵蕊对戴燕有没有情,以她那样的性子,想让她承认这段感情,怕是难。
说来自己和苏韵,抛开彼此有情不讲,若自己不是女扮男装,苏学林那老家伙能答应?
也就自己和苏韵能有点本事自行做主,换作两个弱女子,谁能跟家里面抗衡。
且不说戴雄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他宠爱女儿,戴燕的日子才这么好过,自古以来,男人潜意识里的人生重大任务就是传宗接代,他们注重血脉的传承,大多重男轻女,无一例外。
七出,古代社会丈夫遗弃妻子的七项条款,头一个就是无子。
戴雄再开明,再宠爱戴燕,必定也不愿戴家的香火断在自己的手里。
赵蕊至今不婚,说实在,她对婚姻应该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但自小就被委以当家重任,家族为先,考虑别人永远比她自己多,以她性子,她不可能不为戴燕的处境所想。
更何况她如今这个岁数,在当今已经大龄,再往上一点就跟戴雄同一辈了,如果戴燕再不能给她足够的信心,她必定会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社会环境如此,这些东西不是说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就算秋梦期如今事业能做的这么顺,哪天一旦她恢复了女儿身,就她和苏韵的这桩婚事,甚至连她们曾经帮助过的老百姓都要站出来反对。
所以目前也只能先委屈自己,然后慢慢铺垫,到了适当的时候再选择公布身份。
可眼下赵蕊和戴燕这事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进了屋就直白问道:“昨天你蕊姐姐来看你,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你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赵蕊,戴燕整个人又难受了。
“没有说,但跟说了也没区别了。”
“拒绝就是拒绝,什么叫跟说了没区别?”
戴燕这才忍着眼泪把卢音透露的情况说了一遍,秋梦期听完也是眉头紧皱,但毕竟作为局外人,多少要比戴燕这个谜团中心的要看得更清楚。
“你和赵蕊也是相处过一段时间,你觉得她会是这般私相授受的人吗?”
赵蕊一向恪守规矩谨言慎行,又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此举不符合她的人设,更何况这些话也是卢音从其他仆妇口中
听来,并非亲眼所见,因此她的说法并不可靠。
戴燕说完那些,已经是眼中噙泪,如今听到秋梦期这么一问,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蕊姐姐并非表里不一的人,平日对自己都那般冷淡,怎么可能会和裴永寿做出那种事。
自己怎么会这么糊涂,居然会相信蕊姐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既然她不会,那么她一定是被迫的,又趋于礼法和名声,这才隐忍不发。
想到昨日她过来时疲惫憔悴的眼神,戴燕几l乎是认定了这个新想法。
但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让她好受到哪里去,蕊姐姐都那么难受了,自己却还那么闹她,还利用受伤的事企图胁迫她。
最后还冤枉了她。
自己这样,和裴永寿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的戴燕,趴在这头里,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秋梦期叹了口气。
戴燕抬起头来,冲着她道:“蕊姐姐一定是受到欺负了,你去帮她好不好?”
秋梦期本来就烦裴永寿,如今赵蕊这件事尚有端倪,她断然是不可能会放过调查他的机会,点了点头道:“你先别着急,这事我肯定会管,若是真的有隐情,我自然会想办法处理那姓裴的,不过你和你蕊姐姐之间,归根到底的原因,并非裴永寿的问题。”
戴燕才十七岁,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远。
她嫉恶如仇,外有父亲庇护,内有功夫傍身,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从未考虑过超过明天以外更远的事情,更遑论赵蕊所忧虑的那些东西。
她甚至都不知道赵蕊喜不喜欢她,只是一味地按照自己的喜好和心情,去接近对方,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也应该喜欢自己。
如今秋梦期这么一说,她瞬间就没了言语。
“赵蕊年长你九岁,她又是赵家的当家人,如今整个沥州最大的船坊在她手上,她需要对赵家负责,对手下跟她一起共事的人负责,她的决策牵扯到方方面面。若非如此,这些年她也不会因为老太爷从中作梗而一直不婚不嫁,她要考虑的地方很多,还包括你。”
“我?考虑我什么?我就在这里等着她,只要她愿意。”
“你当真以为那么简单,你告诉我,倘若爹不答应你和她的事,你要如何处置,你爹因为心疼你,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他会去找赵蕊,因为她年长于你,你和她的事情,她会被认定是有错的,人们会认为是她引导,诱使你走上歧途。”
“当然不是,”戴燕急了,激动得就要起身,“是我先喜欢的她,她从来没有诱导我,是我诱导的她,我逼迫的她——”
“她根本就没喜欢我,都是我一厢情愿。”戴燕突然沮丧道。
“现在不管是谁先动心谁诱导了谁,但别人肯定认定是大的那个不对,压力几l乎都在她那边,面对你爹的质问,她该如何自处,你说她能随心所欲地下决定吗?”
戴燕听着秋梦期这话,难受极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些。
“而且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
“什么?”
“是你,
你年纪这么小,
像你这样年纪的小朋友,心性还未定下来,最容易心动,也最容易左摇右摆,或许你现在一时候是喜欢赵蕊的,可到了一天,你突然发现不喜欢她了,当初的那些喜欢不过因为一时新鲜,或一时对她这种类型的惊艳,等见多了更多更好看更漂亮的女人,就发现她也不过尔尔,你年轻,说放弃就放弃了,可她呢,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名声也损了,心也受到伤害了,你让她怎么办?”
戴燕闻言,生气道:“什么叫我年纪小,你自己明明跟我一般大,凭什么你都成亲了,却来说我心性不定左摇右摆。”
秋梦期心里呵呵一声,自己芯子里的年龄岂是这丫头能比的?
“你这样很不公平,是谁规定的年龄小心性就还未定下,凭什么你的喜欢就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而我就是见色起意一时新鲜,”戴燕理直气壮道,但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心虚,她是喜欢赵蕊没错,也坚定会一直喜欢她,但是目前为止,自己确实如秋梦期所说的那样,甚少站在对方的处境为她考虑过,可不就是思虑不周吗。
不仅如此,也没有给予对方完全的信任,就连昨日卢音和自己说了那件事,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可自己的第一反应却是质疑,而不是相信她。
想到这儿的戴燕难受极了。
但她坚决不承认是因为年龄的问题,或许年龄也是一个,让她甚少经历,没有办法从前事之中获得经验,可这些经验,或许也能从其他一些人的提点中能获得。
就比如,眼前郡守大人一提点,自己不也是因她刚刚那番话受到了很多启发,因此明白了蕊姐姐更多的难处了吗?
当然,以后还得更主动去考虑和承担这些问题才是,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说我心性不定复杂多变还一时新鲜,谁人不是这样呢,你以为那些大人就能至死不渝从一而终吗?”
说着又嘀咕道:“我喜欢蕊姐姐又不是因为她漂亮才喜欢……”
秋梦期笑了:“那她不漂亮你还喜欢吗?”
戴燕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韵姐姐要是不漂亮你是不是也就不喜欢了?”
直接被将了一军的秋梦期眯了眯眼睛,“可以哦,倒是学会把问题丢过来给我了。”
还真别说,秋梦期以前确实有和别人辩证过类似这样的问题,但从她和苏韵的这段感情,这个问题并不适用,毕竟她和苏韵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不是因为贪图颜色的一见钟情。
但要她否认苏韵的美貌,也不行。
喜欢是一种个人情感,它可以是基于深入了解一个人的性格、品质和价值观后的结果,不仅仅是因为外表或者一时的感觉。
一个人不一定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的原因才爱上她,但也不会因为丑陋而爱上她,当然也不会因为她突然的容貌不再而嫌弃她。
秋梦期没有和戴燕讨论这么深奥的话题,只是顺着她的话摇了摇头,“不会,她长什么样我都会爱她一辈子。”
戴燕听到这话,酸着她的感情,不满哼了一声道:“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哎哟我的大小姐,既然你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那你就想想,万一你们俩真的成事了,你这边的因素,比如你爹,别人你可以不在意,你爹你总得搞定吧,你搞不定,又得让赵蕊来搞定你爹,那你就配不上你说的喜欢了。”
“你住嘴,我爹我自己会搞定,你赶紧走吧,快想办法搞清楚是不是那姓裴的欺负了她,别让我久等了。”
秋梦期站起身,无奈道:“你说我容易吗,刚从别的县回来就先跑你这里,你还这么不待见我。”!
第 176 章 再次提亲
赵馨自从露一次面后,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失去了踪迹,任卢音翻遍了整个封乐城都没见到人影。
遂向赵蕊汇报了这个事,赵蕊听后一言未发。
但很快就有下人带话到,说衙门来家里拿人,有个下人涉及某个案子,需要带去配合调查。
赵蕊眉头一皱,问是哪个下人?
当听说是那天晚上拉自己回来的车夫——赵小吉时,赵蕊若有所思,问道:“是奉哪位大人前来拿人?”
“说是奉了秋郡守的命令。”
赵蕊原本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道:“配合他们就是。”
待门房退下,卢音问道:“秋大人怎么会突然要派人来带走赵小吉?”
赵蕊道:“我正想问你呢。”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卢音心虚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日去潇湘馆,你趁着我去洗脸那会儿,把我穿裴永寿的衣服并与他共乘一车的事给告诉她了吧。”
卢音一听,心里一惊,赶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我错了,实在是戴燕小姐那日见您十分憔悴,她心疼不已,央求着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觉得这事有蹊跷,可小姐你又一声不吭,我又见她眼中含泪可怜楚楚,实在没忍心,就把这事告诉她了,心想着若是有误会,你们也好说开,总好过一直瞒着对方的好,若是背后有隐情,或许她也能帮忙。”
赵蕊盯着跪在地上的卢音,没有说话。
卢音硬着头皮道:“如今看来,戴燕小姐也发现了其中的隐情,告诉了秋大人,这不秋大人就派人来了。”
“这么说来,你觉得把我的事情往外说,是对的了?”
卢音大惊,赶忙回道:“不是的小姐,我就是不忍心——小姐,我错了,您罚我吧。”
卢音跟了她很多年,一直保护着她从未出过差错,就算是前几天海边那件事,也是因为她不在的时候才发生的。
赵蕊怎会真要罚她。
果然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
卢音低着头,心中懊恼,不过既然秋大人插手,那这件事到目前也算是好的方向发展,如果她让她重新选择,那她还是选择告诉戴燕这事儿。
只是自家小姐真的,性子太好了。
看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从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心里却牵挂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先前收税的时候,对北边二十多个村子的百姓如此,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是如此,看似严厉,其实十分宽容,不然二小姐不会那般肆无忌惮,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她的底线。
赵蕊道:“河边那件事,既然大人已经插手了,接下来咱们配合就是,你无须再费心思去找赵馨了。”
“是。”
卢音应了下来,又见她果真没再计较自己嚼舌根子的事,又大着胆子道:“戴燕小姐果然并没有相信您和裴公子暗通款曲这番鬼话,原本
我还打算找时间去和她解释那日的事,现在看来不需要。”
赵蕊叹了口气,她要是误会倒好,自己也不用费尽心思去做那么多事。
如今她居然再次去求秋梦期,怕是又不愿意放弃了。
……
封乐城南郊区的一处院落中,三个男人正坐在一起喝酒。
其中一人道:“看着裴兄意气风发的样子,看来好事将成啊。”
裴永寿放下酒杯,拱了拱手道:“托了马兄的福,那赵蕊一向谨慎,身边轻易不会离了人,若不是你发现了那个从黔中逃回来的婆娘,我那个计划岂能进行得这么顺利,等来日当真娶了她,小弟定当重谢。”
旁边另外一魁梧男子也嚷嚷道:“还有我还有我呢,若不是我,你哪里能有机会英雄救美,还脱了衣裳与美人共处一车厢。”
若是赵蕊在此处,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竟是那日在沙滩上袭击她的那名歹徒马二柱。
对面坐着的正是他的兄长马大柱。
裴永寿忙道:“自少不了二弟,当日若不是二弟帮我打头阵,为兄如何能得那赵蕊的信任。”
马二柱想起那日沙滩上的情形,还有赵蕊那玲珑的身子,眸色加深,忍不住舔了舔嘴,但碍于人已经被裴永寿看上的,也只好压下心思。
但嘴上仍忍不住调侃:“裴兄真是好福气,这姓赵的如今已这个年纪,姿色却不比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差,更是韵味十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裴永寿自然也是想到了那日满眼的惊艳,免不了得意,但嘴上仍是谦虚,“女人嘛,不都是一个样。”
马大柱也调侃:“家中小妾美貌动人又怀了麟儿,如今正妻又如此漂亮,还是富甲一方的大家闺秀,虽说年纪大了点,可胜在有才又有貌,裴兄今后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全是托了两位兄弟的福,待我把那赵蕊娶回家中,届时两位兄弟上我家喝酒,定让她出来给弟兄们斟酒。”
马二柱听到这话,眼里尽是暧昧之色。
几人玩笑一番,那马大柱道:“后院里那婆娘,为何不直接把人杀了,如此也好死无对证。”
裴永寿摇了摇头:“说来惭愧,虽说和赵蕊的亲事我是有了八成的把握,但还剩下两成我却不敢确定,故而不敢轻举妄动,此女不同别的人,我是怕她万一变卦,到时候把她妹妹拿在手上,也好拿捏。”
马大柱想了想道:“话虽如此,可那赵馨多次对赵蕊下过几次毒手,你确定赵蕊还会在乎她的死活吗?”
裴永寿摇了摇头:“不好说,不过女人嘛,多半是心肠柔软下不了狠心,她能放过赵馨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此,我们也算是能有层出不穷的法子来牵制她。”
马二柱冲着裴永寿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是无毒不丈夫啊。”
裴永寿笑笑:“如此,还希望两位兄弟,暂时帮我看好那女人,说不定到时候有用。”
马大柱笑道:“裴兄放心就是,那赵馨如
今还做着白日大梦,等着咱们搞定了她大姐,让裴兄给她兑现给了银子让她跑到别的地方避祸去呢。”
听他提到银子,裴永寿又从怀里又掏出两锭银子,一边放了一个,推到二人跟前道:“辛苦了,事成之后,必定重谢。”
见到银子,马氏兄弟二人哪里还有不愿的,笑眯眯道:“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都不是事儿。”
自从得知秋梦期调查海滩事件后,赵蕊也乐得将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自己和往时一样,早出晚归,忙着家中产业的事。
不料这日她在船坊上工,家中却来人,说老太爷请她回家。
赵蕊问是何事,下人回答,说裴家又遣人上门来提亲了。
赵蕊闻言,眉头一皱,海滩的事疑点重重,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裴永寿,因为事情实在过于凑巧,那一处海滩不是在路边,需要特意拐进去才走到地方,裴永寿无事为什么会经过那儿?
就算裴永寿没有嫌疑,但当日他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非要与她同乘骑一辆马车,看似迫不得已,但这样的举动让赵蕊十分不舒服。
更何况明明说好到了家门口附近,他不下车不露面,可偏偏门帘却被风吹起让人看清了里面。
这一切说跟他没关系,谁信。
至少乘人之危是没跑了,赵蕊如今一提起他就忍不住厌恶。
除此之外,还有他孝期与人勾搭,正妻未入门就先抬妾等等这些破事,一个这么多麻烦而且还令人讨厌的对象,赵蕊是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还考虑与裴家联姻。
虽然主意已定,但她还是想回去看看,裴永寿到底怎么想演这一出,是以看了她的身子为由,还是挟恩图报逼迫老爷子应下这门亲事?他那日未着上衣却仍然逼她与他同乘一辆马车时隐隐透露的那份稳操胜券和得意,今日是否还能维持得住?
于是便带着卢音,赶回了赵家庄。
到的时候,那媒婆正与老太爷聊得火热,一口一个裴公子,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而赵老爷子自那天海滩事件之后,就以为赵蕊已经和裴永寿私订了终身,因此也算是默认了这层关系。
但口上还是说,要等赵蕊回来,她亲口答应了再做下一步商量。
当赵蕊出现在门口,那媒婆则第一时间殷勤地迎了上来,脸上亲热劲儿让人腻得发慌,要不是赵蕊脸上拒人千里的态度,她准是直接挽起赵蕊的手臂来了。
裴永寿今日也跟着来了,人前也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儒雅模样,让人挑不出错来,也难怪赵老爷子对他甚为满意。
见到赵蕊款款走来,裴永寿从容起身,微微施礼,脸上是和煦的笑,温声问了赵蕊的好。
赵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如数还礼。
随即又向自家祖父和随同前来的裴家亲戚长辈见了礼。
礼数周全,落落大方。
男方一行见状,有人连连点头,表示满意。
但也有人斜着眼端详着她,多半还是因为她的商贾身份,还有她如此年纪却尚未出阁的一种不屑,更重要的是赵蕊私会裴永寿的事他们这些人已经知道了,也正如此,随同来的几人脸上皆露出不屑,只觉得她婚前如此浪荡,婚后那还得了!
要不是看在赵家有钱的份上,哼。!
第 177 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听那媒婆率先发话,咯咯笑道:“哎呀,都说小姐勤于事务,果然如传闻所言,终日半刻不得闲。”
赵蕊没有接话。
赵老爷子见状,笑着接过话头,“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娘,我这老头身子骨又不行,全赖她撑起了这个家,不勤快不行啊。”
媒婆一听,赶忙夸道:“上能孝敬祖父,下又爱护弟弟妹妹,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不过嫁到裴家,自有他们男人在外头打拼,哪里还需要咱们女人风里来雨里去地抛头露面不是?”
赵蕊闻言,眉头一皱,道:“我是何时说过要嫁到裴家去的?”
说着又看着赵老爷子,“莫非祖父已经答应下来了?”
赵老爷子正要说话,一旁裴氏族中有人就已经率先开口了:“本也不想那么着急,还不是因为出了那趟子事了,为了赵姑娘的名声着想,我们永寿这才马不停蹄地,才没几天又再次上门了。”
赵蕊道:“那趟子事?您是说我在海岸边差点被歹人玷污,后来裴公子路过救我的事吗?”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交头接耳。
反应最大的是赵老爷子,他原不知道内情,还以为是两个孩子私底下做了亲密的事,只能是顺了他们的意,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急切问道:“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蕊脸上淡淡,道:“十五那天晚上,卢音回去了,我带着车夫去了海滩边上吹风,有一歹人冲出来企图非礼于我,正好裴公子路过,救了我一命。”
裴永寿听着她这语气,心顿时一提,急切出声道:“赵小姐,此事你我知道即可,何须同外人言说,免得把你的名声给传坏了,这可如何使得。”
“在座的,是我祖父,再有便是裴公子的族人,我祖父自不会向外人去说,如此说来,裴公子还不相信你的族人吗?况且当日回来,因为身上衣衫凌乱,裴公子不忍我暴露于人前好心借了外衣给我,无奈当时风大,将马车帘子吹起,已被人看到公子衣衫不整的模样,误会早就传出去,此时还藏着掖着,倒不是很有必要了。”
赵老爷子听着自家孙女说的这话,又急又气,“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跟祖父说,害我——”
害他差点就答应下这门亲事了。
裴家的另一叔爷似乎看出了眼前的赵氏女子对这门亲事隐约有抗拒之意,唯恐事情有变,赶忙出声道:“既是衣衫凌乱,想来歹人已经接近得手,如今我们寿儿出手相救,又舍衣给了小姐,想必也看了小姐的身子,女子向来注重贞洁,倘若小姐不满意另觅他人,别人家的男儿只怕未必会能接受这一点,如今你和寿儿郎未婚女未嫁,何不成全了这一番美事,如此赵小姐的名声也算是能保全了。”
“就是,当日你与寿儿同乘一辆马车,皆是衣衫不整,传出去也不好听,何不成全了彼此,如此也算是一段佳话。”
赵老太爷听着几人这些话,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像是在逼着他孙女就范
呢,直接就不高兴了,“是不是说,我的蕊儿被随随便便一个人救了,不管他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得嫁给那人?”
叔爷忙赔笑道:“倒也不至于,这不正好郎才女貌正待议亲嘛,如此巧合之事,何不凑了一个好。”
赵蕊听了这话,意味深长道:“是啊,确实是巧合。”
裴永寿听到她这一句,瞬间觉得不妙,但此时的赵蕊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刚刚巧合的那两字,只是随口说出来而已。
那叔爷又道:“既然赵小姐也觉得如此之巧,那便是一种缘分,何不就此将此事给定下来了,更何况我们寿儿已经是举人老爷的身份,如今又出了孝期,不日将继续上京赶考,到时候若是中了进士,又有刺史打点,少不了能有个一官半职,到时候赵小姐过来了也就是官夫人了,如此一来,对赵家也是大大的裨益,你说是与不是?”
也就是赵老爷子疼爱,若换作别家,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还有赵蕊说话的份,裴家人如今需要陪着这个女子绕弯子,皆有些不耐烦。
那媒婆也赶紧上来打圆场,“像裴公子这么优秀的人,赵小姐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若不是咱们裴公子执意要为陪老太爷和夫人守孝,不然也不会耽搁到现在,即便是这时候,家中的门栏还是要被踩烂了,名门望族的姑娘挑都挑不过来,若不是公子属意赵小姐,又要顾全赵小姐的名声,不然我们何必大老远跑来沥州呢。”
“都说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看裴公子和赵小姐才是真真正正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这等大好姻缘,错过了那可是一辈子都得后悔。”
赵蕊听着这些捧一踩一的话,眼角讽刺的意味也越来越浓,她摇了摇头道:“裴公子救了我没错,但婚约一事,我并无意,便此罢了吧。”
此话一出,便如同炸了裴家人的老窝,已有几人激动地站起来道:“赵蕊,你别不知好歹!”
“堂堂刺史之子求娶你一个商户之女,已经给了你们面子了,竟然如此不将我等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整个大厅里顿时乱哄哄的一片。
裴永寿也是一脸难过,“不知道小姐对在下有何不满?”
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都想听听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到底不满意哪一处。
然而还不待赵蕊说话,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堂外透了进来——“她对你哪儿哪儿都不满!”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容貌秀美的年轻人走进屋内。
裴永寿族人见来人姿态傲慢,一点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十分不爽,出声呵斥:“你是何人?”
“我乃新会郡郡守秋植,也是你们如今所求娶的这位赵蕊小姐的义弟,今日得知裴刺史家的公子想要强娶我义姐,特地赶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秋植大名,无人不知,即便是远在交州的裴家人。
众人果然脸色一变,但一想到郡守也不过五品官员,他们身后的刺史大人
名头自要比一个郡守还要响亮,
却并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
倒是赵蕊见到秋梦期前来,
又自称是她义弟,知道她已经查出眉目,又有心替自己撑腰,不由心中一暖。
裴永寿越发觉得事情不受控制,但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争取,拱手冲着秋梦期行礼道:“裴某见过郡守大人。”
秋梦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裴举人免礼。”
“郡守大人可能误会了,在下今日过来,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并非大人所说的强娶豪夺,还请大人明察。”
秋梦期闻言,冷哼一声,冲着门外喝道:“带上来——”
门口顿时涌出一群衙役,前头押着三人。
听到秋梦期的指令,衙役们鱼贯而入,将人押进了大厅。
裴永寿刚一转头,就见到了被押在前头的马氏兄弟二人,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裴家叔爷见状,脸色不善道:“秋大人,我们今日是来提亲,不是来参加你的公堂看你判案,你这是何意?”
秋梦期哼了一声,冲着裴永寿道:“裴公子,你可认得这两人?”
裴永寿此时背后已经是汗津津,他强装着镇定道:“裴某不认得。”
秋梦期又转向赵蕊道:“义姐可认得这两人。”
赵蕊看着左边的马二柱,咬着牙道:“此人正是在沙滩上袭击我的歹人!”
众人倒吸一口气。
秋梦期又转向马氏兄弟二人道:“你们可认得这位裴公子!”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低头不说话。
“回答——”秋梦期喝道。
马大柱顿时腿一软,身上受刑的地方还在痛,他身子抖得厉害,结结巴巴道:“认——认得——”
“他让你们做了什么事?”
“回……回大人话,这个裴……裴公子让我们以赵家二小姐作为诱饵,把……赵大小姐骗入偏僻处,再……再……”
“再什么?”秋梦期提高了声音。
马大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裴公子让我们把赵大小姐诱入僻静之处,再让我二弟袭击大小姐,再由裴公子出面英雄救美——”
这话一出,厅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裴永寿顿时遍体生寒浑身打颤,他堂堂一刺史的儿子,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做出这种事来,让他还能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只得大声申辩,直呼冤枉。
“你还有脸叫冤,你说你不认得马氏兄弟二人,我且问你,这个月十三和十四晚,也就是海滩一事发生的前两天晚上,还有前天晚上,你都宿在哪里?”
直接具体到某一天某个时辰,裴永寿只觉得要完,但仍硬着头皮道:“我住在城西福来客栈。”
“不,”秋梦期摇了摇头,“本月十三十四你住在马家。”
“事发后两天,你还小心翼翼,但发现我义姐一切如常,似乎没有发觉,于是你又在前天晚上去了马家,那天晚上你们吃了一盘驴
肉,
,
一碟花生,三斤烧酒,你还给了他们二人每人一锭银子,是与不是?”
裴永寿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瞬间瘫在了地上。
因为秋梦期所说的,丝毫不差。
“你说我为什么知道?十三十四晚有邻居作证见你进了马家的大门,而前天晚上,也就是事发后的第二天晚上你又再去马家,这天晚上本郡守就蹲在马家的墙头,看着你们吃吃喝喝,商量着怎么陷害我义姐!”
“怎么样,还要证人吗,让赵家那马夫出来跟你对峙一番,还有马家后院那个女人——”
“大人,郡守大人——饶命啊——是我,是我一时糊涂——”
见她将这些隐蔽的事抖得如此干净,裴永寿知道所有的一切已经无力回天了,秋梦期每多说一条罪证,让他在众人面前更无地自容。
然而这样的结果,却是其他人都始料未及,裴家人虽说是想与赵家结亲,但也不知道裴永寿竟如此行事,他是他们那一边的人,他做出这等事,他们也得跟着一起蒙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发话。
最后还是那位叔爷觍着脸道:“郡守大人,您看,这不,赵小姐也没出什么事,大不了就不结亲了就是,这事就当小孩子胡闹,成不?”
“胡闹?你们当我们赵家是什么人?拿我孙女的婚事和名声来胡闹?”赵老爷子这时候才缓过神来,操起旁边的拐杖,向裴永寿走去,待走近了,操起拐杖朝他身上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打。
他年纪大,打不了几棍子就累,裴家人也不敢拦着,裴永寿也不敢反抗,只得咬着牙默默承受。
最后还是赵蕊走过来,将他扶到一边去休息。
秋梦期这才冲着那群衙役道:“把人全都带到衙门去,关入大牢,交给刑房的人按律处理。”
裴永寿犯罪一事证据确凿,裴家人也不敢妨碍公务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押着人离去。
如今他们留在这里也成了个笑话,只得抬着礼品灰溜溜离去。
厅内只剩秋梦期和赵蕊爷孙仨。
赵老爷子忙带着赵蕊上前,郑重向秋梦期拜谢道:“多谢郡守大人出手相助,赵家再次承了您的恩情,感激不尽,若有需要,赵家定当竭尽全力。”
秋梦期赶紧将二人扶起道:“我身为郡守,保护下辖百姓本就我的天职,更何况我已当众承认赵蕊是我义姐,帮阿姐讨回公道,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再又受人所托,自然不敢怠慢,还请不必多礼。”
这话倒是说得言辞恳切,就是其中的“受人所托”,赵蕊当然听出话外之意,但此时也不好说什么。
双方寒暄完毕,老爷子却有些不太在状态,他有些颤颤巍巍地问道:“梦期啊,那个孽障在哪儿?”
秋梦期知道他说是谁,摇了摇头道:“老爷子,赵馨私自从配所逃回沥州,已然违反律法,先前对她判处已是法外留情,如今一犯再犯罪上加罪,定是不能善终了,您还是不见为好。”
“老夫不是要为她求情,老夫是要亲手将这个孽障给打死——”老爷子盛怒道。
秋梦期道:“这些事,交给我们这些人去善后就好,您啊,只当没那个孙女,好好珍惜当下的人就行。”
赵老爷子喃喃道:“都是一母同胞,怎的就差别那么大呢……”
赵蕊挽着他的胳膊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祖父就无须再劳费这些心神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您不是想去獐子岛看看吗,过两日孙女陪您一起去。”
老爷子年轻时候好出海,现在得了苏韵的地图,更是爱不释手,如今有空就会出去一两日,现下赵蕊答应陪他一起去,这才勉强将那些不开心的事给抛开。
秋梦期见老爷子情绪稳定下来,笑了笑,向二人告辞。
赵蕊看她走远,这才转头冲着赵老爷子道:“祖父,孙女想求您件事。”
赵老太爷道:“如今这个家都是你当的,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哪里还用来求我?”
“事关孙女将来,总得和您商量一声。”
赵老太爷似乎感知到她想说什么,心底又暗暗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吧。”
“我想这辈子一直待在赵家。”
“这有何难,赵家如今基业都是你创下的,就算你要嫁人,这些产业你带走也没人拦你,以前啊,我总贪心,但现在活了一辈子,也看开了,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况且竹儿和铭儿,他们也各自都有本事,不一定非得靠着你这个大姐,当初我就不该拦着不让你嫁人。”
赵蕊摇了摇头,道:“我不要嫁人,我就留在赵家,陪着您。”
赵老爷子闻言,停下脚步,看着赵蕊道:“我这老头子半截身子就快入土了,守着我作甚,莫不是因为这次裴永寿的事让你害怕了?”
“有这个原因,也有其他原因,还是祖父您不愿我留下来?”
赵老太爷瞪了她一眼:“当初若不是我私心作祟,你早就嫁人了,如今你不想嫁了,我怎敢逼你。”
“我啊,就担心将来等你老了,没个伴儿的,到时候孤零零的多可怜。”
“怎么会孤零零,我还有竹儿和铭儿,将来他们成亲,有了孩子,也算是我的子侄,难道您觉得竹儿和铭儿的孩子不愿孝敬我?”
“那倒不是,只是人啊,总得找一个贴心窝子的,天冷了能帮你暖暖脚,生病了也能嘘寒问暖,心底话也能跟他说。”
“这并不冲突。”
赵老太爷闻言,愣了一下。
好半晌闷闷道:“行吧,此事你看着办,不可大张旗鼓惹人笑话。”
赵蕊大概猜出来祖父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以为自己想养面首罢了。
她笑了笑,没有解释。
……
裴永寿一案终于落下了帷幕,经过审判后,搅得赵家鸡犬不宁的赵馨,因擅自逃离配所,再加上联合裴永寿和马氏兄弟做局陷害赵蕊,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马大柱因参与做局陷害赵蕊一案,判处徒刑三年。
马二柱参与做局陷害赵蕊一案,并犯奸罪未遂,判处徒刑五年。
裴永寿作为陷害赵蕊一案的主谋,判处徒刑五年。
而其本人在孝期纳妾,不服丧礼,此乃不孝,罪二也。
更是沽名钓誉,利用孝悌之名为其本人及乡里谋求好处,此乃罪三也,令夺去其孝悌头衔和举人功名,撤回朝廷对其赐田赐帛的诏令,曾因裴永寿孝悌赐名为孝义里的里坊即刻恢复原名,该里坊免除赋税的律令也全部撤销,并追收已免去的税赋。
裴永寿被秋梦期带走的当晚,交州刺史裴亮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大惊失色。
父子二人从名声、科举、仕途等方面苦心经营数十年,眼看已经卓有成效,可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一下子就把裴家的名声给毁了个一干二净,裴永寿的功名也被夺去,还锒铛入狱。
裴亮就这么一个儿子,时时事事皆费心为其谋划,只想着如今正是好时机,刚好可以大展身手,没想到到头来却是梦一场。
他忍不住骂道:“这个秋植何人也,区区一个小案子也如此兴师动众,量刑如此之过,那赵氏女明明丝毫无损,却夺我儿举人功名和孝悌之名,还判了五年的徒刑,此乃公报私仇,我不服,我要上诉!”
裴亮给六皇子去信请求其帮忙说话,却不承想,京都已早有御史上疏弹劾其结党营私,在交州无所作为,更有人告发他们父子二人私铸兵器企图造反。
待关于裴永寿案子的卷宗抵达京都,几件事汇合在一起,内阁立即安排人核实私铸兵器一事,查察裴亮政绩,待结果出来,发现一切属实。
立即免去裴亮交州刺史的官职,差人将其逮捕,押往京都审判。
交州裴氏及乡里,原本因为裴永寿的缘故,免了税赋,面子里子都挣了个够,没想到还没得享受几天就被收回去,气得破口大骂,骂裴永寿糊涂,说他栽在了两个女人手上,一个是他那宁愿不娶富家女也要迎进门的小妾,一个是他后来见色起意又想霸占别人家产的赵氏长女,前者让他苦心经营的名声败了个干净,后者直接将她送进了监狱。
裴亮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搞定儿子的案子,还把自己折了进去。
交州刺史的位子就这么空了出来。
很快,吏部就根据纳捐制度将位子挂出去,定价一万三千两,第二日就被人拿下。
吏部侍郎看着下边呈上来的纳捐名单,上面写着“王伽”
二字。
履历上标明此人乃原京兆府名下一名八品参军,没想到居然有银子捐那么大的官,不禁啧啧不已。
旁边的郎中道:“原以为交州偏远没什么油水能捞,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捐出去了。”
“远归远偏归偏,好歹也是个四品大官,上去做个三五年,这一万多两的银子不就又捞回来了。”
“好歹是个参军,也在咱们京兆衙门干过,好过被那些不入流的人给捐走。”
“侍郎说的是,观其履历,这个王伽也算是个尽职尽责的人,数年来辗转京都和沥州之间的次数竟高达三十七次,着实能吃苦耐劳,”郎中说着,一边翻着王伽的履历,脸上的赞赏的意味愈浓,“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押解的囚犯存活率在咱们大焱可算是第一人呐,更是几乎从未延误过时间,侍郎,依下官看,这个王伽之仁义及能力这些年不应该止步于八品参军才是。”
侍郎摇了摇头,道:“他被上头压着,履历到不了咱们这一步,若不是今日捐官,正好他能拿得出银子,否则这份履历也不会出现在你我桌子上。”
“区区一个八品参军,能拿出一万多两银子,这王伽应是傍上了大腿了。”
侍郎道:“想在朝中站得稳,爬得高,就不可能单打独斗,也算是开窍了。”
“侍郎说的是。”!
第 178 章 扶余部落
潇湘馆,眼看戴燕的伤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戴雄决定回玻璃厂。
然而在临走前的当晚,戴燕却冲着他道:“爹,咱们聊聊。”
戴雄下意识想要拒绝。
自赵蕊来一趟后,因着卢音那番话,戴燕一直误会她和裴永寿之间关系,整个人直接被嫉妒支配,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身边其他人的情绪。
而且她素来就习惯以自我为中心,鲜少有关注别人的时候。
直到秋梦期来看她,两人有了那一番对话后,戴燕算是从死胡同中走了出来,也终于发现自家老爹这几日似乎话也少了不少,眉毛总是拧在一起,背着她长吁短叹的。
见到戴雄不想和她沟通,戴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天我与她在屋里争吵,您都听到了是吧。”
戴雄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确切地说,他这个稀里糊涂的女儿居然会注意到这一点,这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颓然。
“既然您都知道了,再装作不知情也没意义了。”
戴雄也懒得装了,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沉着脸道:“你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她!”
戴燕道:“可惜人家却未必喜欢我。”
“本该如此,自古以来阴阳调和,哪能如你们这般乱来,她如今都这个岁数,怎的还这般不懂事,若是当初你不去赵家,就不会生出这般糟心的事情来。”
“爹,您骂我就算了,别把她也算在里面,人家根本就不乐意跟我好。”
戴雄简直是口吞黄连。
护上不说,还把人给撇得干干净净,也止不住来气,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如今竟成了个白眼狼。
“你死心吧,反正这件事我不会答应。”
“我知道您为什么不想答应,无非就是怕人笑话呗,您觉得丢人。”
戴雄黑着脸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面子,你这样做,我怎么跟亲戚朋友交代,底下那些弟兄们会怎么看我!”
戴燕毫不退缩,“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情,凭什么要跟别人交代,恕我直言,别人的看法对我来说一文不值,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决定我的事。”
戴雄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女儿,声音也忍不住抬高:“真是胡闹,你以为这个家就你一个人吗,你现在这样做,让我百年后怎么跟你母亲交代?”
“爹,您这样不公平,您可以允许自己对娘的深情,可我的深情却要被抹杀,我不服!”
戴雄听到这话,怒火卡在喉中不上不下,但还是及时给自己找补道:“你要是找个男人,我允许你深情,允许你做任何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要找个女人。”
戴燕不服气道:“你不就是怕戴家的血脉断在我手里吗,你从小就想把我当儿子培养,可终究也还是改变不了我女儿家的事实,但您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嫁人了,我生不出儿子,又如何传宗接代,夫家因为七出将我休了,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
处!”
戴雄简直要气结:“你——有你这么咒自己吗!”
“您不能否认会有这个情况,既然您能逼我嫁人延续戴家的血脉,那我是不是也能要求您再续弦,反正您还年轻,想生儿子也一定能生得出。”
“混账,你自己的事情,怎么扯到我身上来!”戴雄站起身,拍着桌子呵斥,简直想一巴掌扇飞眼前这玩意儿。
“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对我娘一往情深,不愿续弦,可是也不能因为自个儿对娘的坚贞就牺牲我的幸福不是?”坚贞这种东西,她也能有。
她继续道:“您若是愿意续弦,生了儿子,就能延续戴家的血脉,这样也不至于一直盯着我。”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我逼你嫁人,那也是为了你好!”
“若是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就好不起来!”
“爹,我小的时候您就把我当成儿子教养,教导我要凡事不能轻易退缩,现在这种境况下,我若是妥协了,您觉得我还配给您当女儿吗!您一直痴情地守护着母亲,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感受吗,我也希望我的痴情可以得到成全。”
“我若是不答应呢!”戴雄压着胸口的怒火。
“若是以前,我定会以死相逼,但如今,甚至往后,我决计不会用这样伤害彼此的理由来逼着您妥协,但我也说过,我不会轻易退缩,您以前怎么教导我,我会用那些方法抗争于您,让您看到我的决心。”
戴雄闻言,简直气笑了,“感情我甩出去的刀,最后倒是插到我自个儿的身上了?”
“您应该为此感到骄傲才是。”
戴雄满眼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你别得意,她并不喜欢你,要是她不喜欢你,你就死了这条心,给我乖乖找个人嫁了!”
……
戴雄终于回玻璃厂了,他怕再待下去会被这个女儿气死。
戴燕也终于安分下来养伤,加上老宋头的独门秘药,她腰上的伤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渐渐地能下地了。
潇湘馆里的另外两个各忙各的,柳月如自从加入苏韵的团队,每天都忙到起飞,据说郡里和沥州的福隆钱庄分号都已经陆续开了起来,她最近三地奔走连轴转,回潇湘馆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秋梦期偶尔得空会过来坐坐,告诉她衙门里的一些事。
比如新会郡范围内瞒报的土地基本上都收上来了,现在主要协助李泰,完成剩下郡县的任务;
比如苍梧郡那边,辛宰找不到宝藏,现在正蠢蠢欲动准备起事;
比如封平、盆允两县的县令一职,也都被她们给拿下了;
比如王伽马上就要前往交州上任。
戴燕问道:“就他一个人过去吗?”
“我们还另外捐两个参军和一个司马的位子,又让两名师爷随行,这些人过去了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把握那边的情势。”
秋梦期又道:“考虑到了交州下边的人
使用起来不方便,
到时候让他寻些理由,
清减掉州衙门的部分衙役,再重新招募一批新的,这批新的会是咱们的人过去,如此一来以后有事好使唤。”
“当初在封乐,你也是这么换掉孔兴贤的人吧。”
秋梦期笑道:“没错——你呀,赶紧养好伤,我和韵儿可缺不了你这位卫队长。”
戴燕躺了快两个月也觉得整个人人都躺废了,比她还着急,“快了,老宋头说还要再养个十来天。”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秋梦期才问道:“你蕊姐姐最近有没有过来看你?”
戴燕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落寞,“可能上次把她给吓坏了,不愿意来了。”
“她最近也忙,实在不行等你好了,再去看她也一样。”
戴燕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催着她赶紧走。
等人走了,她起身沿着屋里慢慢走动做着复健,脑子里尽是赵蕊那张娇俏的脸,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脸上都是疲惫,眼下乌青脸色苍白,现在回想起来戴燕还是止不住地心疼。
若是以往,这时候她或许已经出门径直找那女人去了,只是上次自从赵蕊说了千金圣手那样的话后,她多少还是介意的,同时又羞于之后对赵蕊的误会,以至于现在既想见到她,又不想见到她。
时间就是在这犹犹豫豫拉拉扯扯中度过了。
直到九月底,戴燕终于痊愈回了衙门继续当差。
而此时,原本于六月份出发前往扶余的船队也终于顺利返程。
随行而来的还有扶余各部落的使者。
领头的是兰氏部落首领的长子的哈努,外有其他部落及代表共计三十八人,这些人在船舶刚入码头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涌出船舱,站在甲板远眺,尽情领略着离家乡数千里开外大焱东南沿海地带的另一番景色。
远远看去,只见眼前一片繁华热闹,沿岸修建的房屋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家家户户满载着货物的船只,停泊在码头上,桅杆林立,蔚为壮观。
劳工们忙碌地装卸着货物,扛着沉重的担子,来来往往。
这群远方的来客满眼惊艳,口中啧啧称奇。
待船终于靠了岸,走上这片熙熙攘攘的土地,整个人终于变得踏实。
再往前一望,码头过来的街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们穿梭其间,络绎不绝。商贩们吆喝着招揽生意,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摊位,从丝绸、茶叶、瓷器,到玻璃、珠宝,应有尽有。
此外,码头上还修建了一些酒楼、茶馆和驿站,供旅客和商人休憩、交流。
眼前处处充满着生活气息的画面,让北荒部落的来客一时间流连忘返。
当哈努终于见到了阔别依旧的青梅胡姬,这个七尺大汉忍不住迎风流泪狂奔而至,一把将胡姬抱在怀里,口中不住地叫着阿茹娜。
一向热情奔放的胡姬此时也是泪流满面。
众人看着一对有情人久别重逢的动人场面,也不禁跟着泪洒衣
衫。
因如今封乐仍是大焱的一所临海小县,不能光明正大会见他国使团,为了掩人耳目,扶余部落来客皆以客商身份来访。
张嫣负责使团的接待,戴燕奉命护卫使团的安全跟随在侧。
当时派出去船只共五艘,其中有四艘马船,都是满载着样品而去。
如今五艘船顺利返航,四艘马船上满满地装载着膘肥体壮的部落马匹,虽然经过近两个月的海上之旅,但船上装载了足够淡水及草料,半路也不定时进行补给,又配备对应的马夫照料,看着虽然有些困倦,但一下船,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一艘船一百匹马,四艘马船就是四百匹马。
封乐一众人见到这些健硕的马儿,个个是笑得合不拢嘴。
戴燕没想到赵蕊也来了,她没有在人群中看胡人凑热闹,而是带着四个身着船坊制服的工人径直上了船去,大概是趁着马匹还没卸下船,带人上去查验马船的装载及运行状况。
戴燕趁着人群掩护,偷偷地多看了她几眼。
依旧是一袭素雅的丝绸长裙,一如既往地端庄高冷,当她朝船上走去的时候,迎面走来的人们看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让出一条道来。
戴燕眼神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直到对方的身影隐入了船舱后面。
思念蚀骨,但却情怯不已,怕她像那日一样将自己推开。
更何况今日当值,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戴燕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船舱内,赵蕊正一间一间马棚地察看,时不时拿着刻度尺测量着长宽高度,并与马夫交流着在远洋运输过程船舶还有哪些需要提升的地方。
众人见她气质端庄高雅,身处这臭烘烘的马船,脸上却无丝毫嫌弃之色,行事一丝不苟,不敢对她生出任何亵渎之心,皆是如实告知,有意见提意见,有建议提建议。
卢音看着船上这些高大俊美的马儿,眼里也是一片火热,道:“小姐,幸好大人想出要和扶余部落贸易马匹的点子,不然咱们南边一带怎能养得出如此俊美的马儿。”
赵蕊:“大人和夫人都是眼光长远之人,她们能做出这样决策已经不算稀奇了。”
看着卢音一脸馋相,赵蕊道:“此次是和扶余部落首次贸易交涉,也是双方相互试探的过程,如今使团随行,一旦见识到我们的实力,就会正式确认贸易关系,等下一趟咱们所有的马船将会全都派遣出去,下次运来的马匹会多达数千匹,届时我和大人要一匹给你。”
卢音一听,可高兴坏了。
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宝剑骏马,那是人生标配,见到眼前这等骏马,以前的那种哪里还能看得上。
“小姐,你可真是太好了。”
赵蕊笑笑,道:“那你现在还不快去量那个窗口,等着我爬过去吗?”
卢音笑嘻嘻拿着软尺,纵身一跃就翻过马儿的背面到达窗边,继续干活。
等她再荡回来的时候,又小心翼翼道:“小姐
,我刚刚看到戴燕小姐了,她站在渡口边上,看着你,眼睛都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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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什么。”
虽说是训斥,可语气柔软,哪里是生气的样子。
卢音又继续嘴碎道:“按照戴燕小姐的性子,待会儿定会来逮你。”
赵蕊眼睛看着本子上的数,心里却因为卢音的这句话荡起了些许的波纹。
她终究还是没有搭理卢音的这个话题,继续忙活手上的活儿。
等好不容易忙完,戴燕却没像卢音说的那样迫不及待寻来。
赵蕊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空落落的,等下了船,她站在岸边上,不动声色地朝人群里张望了一下,没见那人的身影。
如自己所盼的那样,她不来烦了,可为什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跟在后面的卢音早就看到了这一举动,心里直叹某人的口是心非。
就在这时,却见一群人正簇拥着几个胡人从码头的一家茶馆出来,那熟悉的身影也终于出现。
数日不见,此时的戴燕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只见她一袭黑色的贴身直裾,勾勒出着修长的腰身,双腿笔直,步伐稳健而有力,干练之中透露出一种女性独特的柔美。
这与以前那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小姐,戴燕小姐这样子的打扮真好看。”
赵蕊闻言,立即收回眼神,准备遣人去把马车赶来,却听到有人大声惊呼,岸边的人群也骚动了起来。
转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码头对岸的一家茶坊,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趁着大人不注意,爬到了三楼的窗户外头,正扒拉着窗子的边缘眼看就要掉下到河里去。
小孩的父母也才见到这个场面,但无奈那一处窗子根本就站不了一个大人,两人急得六神无主。
架着小孩的窗棂终于支撑不住,咔哒一声就要断开,还剩半截细声拴着,摇摇欲坠,众人吓得尖叫连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边岸上突然一个身影冲出,那人借力河堤纵身一跃,竹竿落下之际,她的双脚也点在上边,仿佛蜻蜓点水般轻盈地借助那一丁点的浮力和支撑,身子如燕子一般掠了过去。
当黑影到达对岸茶馆下方,那人右手攀住岸边伸出来的装饰龙头,全身一用力,身子从水面触水向上,一脚踏在第一个龙头上借力弹起,眨眼之间已经到达一楼房顶,就在小孩坠落下来之际,她的手已经伸出,像一只鹰爪一样准确地抓住小孩的衣领。
这一幕把岸上众人给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戴燕将孩子交还其父母的时候,两岸这才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戴燕笑了笑,冲着周边拱了拱手,再次翻身踏水而归。
等她回到刚刚站立的地方,几个胡人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这些人哪里想到,南边居然还有功夫这么俊长得又如此秀气的女子,刚刚那一幕简直让人大呼过
瘾。
更有一个叫塔图的小伙子直接上来问她的名字。
戴燕笑吟吟道:“我叫戴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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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叫我戴护卫。”
大方利落,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看着一大群人把她围在中间争相交流的场景,赵蕊面无表情地正要收回目光,却不想那人却朝这边看了过来。
赵蕊来不及闪躲,就这么四目相对上了。
相顾无言,胡人们兴奋地叫着戴护卫,戴燕不得不率先收回目光。
赵蕊转过身,带着卢音朝自己马车走去,准备打道回府。
正待一人上了马车准备离去,却远远跑来一名护卫,到了马车面前恭敬行礼道:“赵坊主,我们卫队长差小的给您送东西。”
卢音掀开帘子,道:“是什么东西,拿过来吧。”
那护卫赶紧上前将一个包装古朴的小盒子递给了她。
卢音又问:“你们卫队长就没什么话带的吗?”
护卫摇了摇头。
“行了,你回去吧。”
说着放下帘子,将那小盒子递给了赵蕊。
赵蕊眼神若有若无地瞟过上面,好一会儿才接过来。
卢音忍着笑问道:“小姐你不打开看看吗?”
“这马车颠簸得紧,回去再看。”赵蕊语气平平,随意地将那小盒子丢到角落里。
“哦,我还以为小姐有好东西不想给我看到呢。”
赵蕊瞪了她一眼,“你这两天话是真多,聒噪得紧,坐到外头去。”
卢音撇了撇嘴,挪着屁股果然去了外头,和马夫坐在了一起。
见到卢音出去,赵蕊眼神微微闪烁,朝马车角落那里望了几眼。
终于,她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子,伸手去勾那小盒子。
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开,卢音居然掀着帘子正望进来。
赵蕊下意识就将那盒子塞入了怀里,正襟危坐着。
“小姐,这会儿回船坊还是回庄子。”
赵蕊气她杀个回马枪,没好气道:“天这么早,回庄子作甚,去船坊,把今日的那些数都录下来。”
“小姐,我是您护卫,是保护你安全的,那些活儿我可不干,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马还要不要?”
卢音一听,涎着脸道:“我录,我录还不行嘛。”!
第 179 章 找她算账
回到船坞,赵蕊看似漫不经心似的地拿着小盒子下了马车,卢音正要跟上,却被她一眼定在原地:“说要抄录数据呢?”
卢音只得灰溜溜退下。
赵蕊回到办公厢房,鬼使神差地竟转身关上门,等回到桌前,坐下来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小木盒拿了出来。
打开盖子,发现里面竟是一颗黑亮润泽的旁玛。
旁玛速来有滋补强壮、明目及降压的功效,对女人好处尤其多。
南方没有这种旁玛,也没这么好品种的旁玛,想必是从胡人手中要来了的,最后却送到了她这里。
捻了一颗放进嘴里,有些甘甜、略带酸味。
赵蕊放松着身体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仰头闭目,享受着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
……
当天晚上,天香楼新楼被清场包了下来,秋梦期和苏韵在那儿宴请了扶余部落的使团,赵蕊也被邀请参加。
对于胡人部落来说,封乐的商品货物足以让他们眼花缭乱,这里的美食更是让人流连忘返。
虽说草原部落多的是牛羊肉,可草原人做法粗犷,哪里像南方人做的这么精致,草原没有生产白糖,少有甜口,故而这群人在吃到糖醋排骨和红烧肉的时候,都被这种顺滑酸甜的口感给惊讶到了。
还有各式的海鲜汤,白切鸡白切鸭白切猪手配上爽口的酱料,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除了美食,居然有这么多美人,连堂堂的郡守大人也是美人一个,过分的是而这些美人还不只空有其表。
秋梦期也不吝口舌,一个个向他们介绍。
当这些人得知那些马船全出自赵蕊手下的船坊之后,个个不禁肃然起敬。
但一听到这些美人大多都是单身之后,年轻的胡人小伙眼神也变得炽热起来,白日那个叫做塔图的小伙,更是一个劲儿地往戴燕身边凑,要上来与她敬酒。
秋梦期也从众人口中得知了戴燕的英勇事迹,微微瞟了一眼坐在边上的赵蕊,对方正低着头和旁边的卢音说话,似乎并没有把这边这一幕放在心上。
她笑着冲着塔图道:“我这个卫队长手上有几分真功夫,一般情况下想跟她喝酒,得打得赢她才行。”
塔图忙道:“愿和卫队长一战。”
若是以往,戴燕必定不会放过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可如今早已没了那心思,恼着秋梦期给她惹麻烦,白日里的举动不过是迫不得已,如今这种场合,她并不愿凑这个热闹,于是起身冲着塔图道:“实在是我职责在身,今日不方便动武,更何况贵使看着如此威猛,一看就知道我不是对手,何苦自讨苦吃,一杯薄酒深表歉意。”
塔图见她如此谦虚,倒不像白日的作风,有些遗憾,但能和如此飒爽的女子喝上一杯,也觉得心意达成,遂不再强求,走近了轻轻碰杯,含笑共饮。
戴燕和塔图的互动早就落在了赵蕊的眼中,但她端着惯了,更何况当初又和戴燕说了那样的话,如
此更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让她恼的是,
今日戴燕送来的那一盒旁玛,
并非她一人独有,柳月如、张嫣和胡姬等人皆是人手一份。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浇了一盆水,瞬间冷了下来。
等再次转过头来,戴燕正跟着塔图在捧杯聊天,一脸轻松惬意,笑意融融。
口中的佳肴终究变得苦涩难咽。
曾经有人跟她屁股后面叽叽喳喳像只百灵鸟她先人家聒噪,现在好了,百灵鸟对着别人唱歌去了,自己到羡慕起别人的福分来。
真是贱。
那明媚的笑颜此时在她眼里看来,刺眼极了。
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着灌了好几杯酒。
秋梦期冲着哈努道:“阿茹娜小姐在咱们封乐已经住了有快四个月了,她熟悉这里的大街小巷,这几日让她带着你们到处逛逛,甚至我们的一些作坊,也可以带你们进去瞧上一瞧,如此今后贸易你们也能更加放心。”
哈怒自是开心应下。
再次感谢秋梦期帮忙谋划将胡姬救了出来,不然两人今生岂还有见面的可能。
……
今日高兴,多少还是喝了点酒,秋梦期回到家中有些微醺,但这个感觉带着一点轻飘飘的,刚刚好。
她今天早上还在郡里,得知部落使团今日到达,这才匆忙回的封乐,因前些日子都在忙着帮李泰收缴瞒报的土地,连休沐日都被牺牲了,说来也有两个多星期没有见到苏韵。
尤其刚刚在宴会上,那些胡人直勾勾看着她老婆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可把她给醋坏了,再想着对方近段时间来的表现,现在心里就藏着一股邪火,想着待会儿好好跟苏韵扯掰扯掰。
去了外面的浴室,等回来的时候,苏韵也刚好洗完出来,挽起的发尾那儿被清水打湿,还有几根垂下来,湿漉漉地沾在细长的脖颈处,微微翘起的发梢带着几分撩人的风情。
秋梦期的眼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可对方出来的第一时间也没搭理她,转身去了梳妆台前边通发。
秋梦期心里一下拔凉,才不过三个月,她就是这么个态度,新鲜感过得也太快了吧。
回想近两个月来,两人也算是聚少离多,秋梦期一直在外边跑,忙着土地的事,忙完郡里的,又得帮李泰处理整个沥州的,在封乐的日子几乎是屈指可数。
原以为小别胜新婚,只是苏韵当下似乎不甚在意的姿态让她觉得受到冷落了。
她闷闷道:“你最近好像比以前还更忙了。”
苏韵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回道:“最近都在搭建基础架构,是忙了一些了,怎么了?”
“那你不至于忙到不给我写信吧。”
苏韵听着她一副质问的语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微微软下来,“不是三天两头都给写了给你发过去了吗?”
该有的问候也都有了吧,而且每次写完信的时候都有交代她好好休息好好
吃饭注意安全。
“那不是信,那是工作函,而且还是柳月如或者张嫣代笔的!”
苏韵心里顿时闪过些许的心虚,有时候真的很忙,也没那么注意细节,心想着反正她也快回来了,当面诉说情思不总比写信强,只是没想到这小气包这么斤斤计较。
她放在手中梳子,起身走到她身边,微微讨好地要去勾她的手。
不想秋梦期一缩回手,没好气道:“每次都来这一套,见面说你两句你就懒得解释,直接上来拿身体讨好我,就好像我脑子里就只有那种事似的。”
苏韵眸光微闪,心里有些好笑。
这小气包别扭是真的,但若说对那种事不感兴趣那是不可能,当初两人刚拜堂的时候她去郡里上班,一晚上快马赶了两三个时辰特意跑回封乐,和她颠鸾倒凤之后,眯了两个时辰,又得起床赶回郡里。
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点事。
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她哄她。
苏韵拉过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道:“你脑子里有没有那种事我不知道,但你不能不允许我有吧。”
秋梦期瞬间倒吸一口气,怨念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
手掌之下,是对方纤细的腰肢,往上一点,是丰挺的小荷尖,往下一寸,是浑圆的臀,不管是往哪个方向,都能揉出满手丰润。
她掌心发痒,想狠狠地用力揉搓她,气她不肯多说两句软话,总是一上来就用色相勾引她,直截了当浇灭她的种种怨念。
但又爱她种种直白,每次都是一撩一个准,直接就让她脑子迷糊,忘了自己原本是来跟她讨说法的。
但她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坚守阵地,先跟她好好讨个说法,然后再好好地惩罚她。
于是手上一紧,擒住了对方的纤腰道:“你当然可以有,但在这之前,咱们能回到信件这个问题上吗?”
苏韵见她这次居然没犯迷糊,只好打起精神道:“那你想怎么样?”
秋梦期气结,咬着牙道:“我们两,好歹确认关系才成亲没多久,我这个‘丈夫’的在外多日,你难道不关心不挂念吗?”
苏韵点头道:“当然关心挂念着。”
“那你的关心和挂念为什么我感受不到?”
昏暗的烛光下,苏韵勾起的唇角若隐若现:“这不应该是你的问题吗?”
秋梦期气坏了,手上一用力,往她后腰用力掐了一下。
苏韵却被她这强势的一掐给弄软了身子,原本秋梦期今日回来,她就有意识地有了两人要那个的准备,毕竟每次回来,秋梦期哪次不是发了疯地要她。
以至于每次她回到封乐的当天,都会释放着一种信号,就是当天晚上,要那个。
因此从宴会回来,身子就已经无时无刻不在觉醒着,准备着。
在这样的讯号之下,洗澡的时候,苏韵就已经感觉自己有些动情了。
这种事就是这样,忙起来,或许什么都
顾不上,
可等有时间了,
一点就着。
或许也是跟她高强度的脑力劳动有关,秋梦期不在的时候她全部精力投入工作,进入无人之境,回来了,紧绷的弦也松下来,唤醒□□,等待被抚慰。
这也是秋梦期每次一回来,她的身子也跟着活过来似的。
这会儿被对方这么一掐,带着微微的刺痛感,直接就掐出水来了。
秋梦期被对方这湿漉漉的眼光给看得心口发烫,越发觉得自己这次的沟通又开始向着失败的方向发展了。
果然苏韵嗔了她一眼,道:“干吗这么用力。”
秋梦期简直不能忍,手掌向下移了几分,用力一拢,狠狠地捏了一把,弹软的触感在手心被按压,果冻一般滑腻的手感,让人欲罢不能,爱不释手。
“你真是能要我的命。”
秋梦期的意志力被这一捏就直接瓦解了,这女人,出来也没穿小裤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勾引她。
苏韵伸手环住她的脖子,这才轻声解释道:“我就是太忙了,有时候顾不上那些……我就想着,咱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你还能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苏韵说出来的话都能被秋梦期给吃进嘴巴里。
秋梦期再硬的脾气,被她这么磨,也给磨得烟消云散。
“知道归知道,我是想听你说出来。”
苏韵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她伸手撩起着秋梦期垂在肩上的长发,道:“那咱们现在……可以睡觉了?”
秋梦期呼吸一滞,下一秒直接用行动代替,一把将她揽住抱了起来,两人一起滚入了床榻上。
她咬牙切齿道:“还没开始,你裙子便湿了,亏我让你开口多说一句暖心的话你还不愿,却是个闷骚的。”
苏韵有些害羞,生理的一些自然反应她没办法控制住,又是新婚燕尔,又旷了半个多月……讯号抵达,她确实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难道没反应吗?”她咬着唇道。
秋梦期没有接这句,因为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苏韵见她不说话,便知什么情况,她轻笑一声,依偎过去。
“今晚我帮你……”!
第 180 章 焕儿母女
扶余部落使团回去,衙门各部门又恢复往日的工作。
衙门下衙,孙铭和许靖忠、李季同等门相互道别,上了马车,准备回书院。
自从苏夫子身体抱恙不来教书后,甲班的这些学子换了另外一位夫子,并且所有课程全部做了调整。
于是就变成了,上晌和以往一样继续上课,下晌就要到衙门的各房或各地方办事处参与事务,学习基本政务知识,就是夫人和柳姑娘所说的实习。
甲班的这十五名少年,如今在各办事处已经实习有了一月有余,都有着不同的成效。
这个举措也是苏韵等人开会决定下来,主要是基于当前人才缺乏,家国动乱等原因,加上纳捐制度盛行,原先的科举制度已经名存实亡,必须形成一个临时的人才筛选系统,保证将来一旦沥州独立,各地方衙门的官员资质也要跟得上。
李泰自然知道这件事,更何况许靖忠和李季同就在甲班的实习人员里面,他没有一丝要干扰的意思。
和苏韵等人的观念不谋而合的是,李泰同样认为,只有接触了底层老百姓,在地方机构做过事的官员,才更有资格胜任更高级的职务,倘若如以前那般,虽说有科举,但人才选拔多数还是被世家门阀所垄断,都是一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担任要职,这些人不知百姓疾苦,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使得政务开展下来效率十分低下,也无法惠及百姓。
而这些甲班学子在当初选拔上来之时,便已经经过严格的审查,各方面相对优秀或各有所长,如今得了入衙门办事的机会,大抵也明白他们的机会来了,自是不敢怠慢,学业上丝毫不敢松懈,参与事务更是兢兢业业。
苏韵和张嫣平日开会办事,只要不涉及机密的,都会让他们一起参与。
当传统的观念和新理念相互碰撞,除了会发生震颤,同时还会迸发出火花,对这些年轻人来说,他们对这些火花的接受程度,远远高于苏学林这样的老学究,适应性强,久了越发觉得这些理念更实用更具有效率,认知频率也渐渐地能跟上苏韵秋梦期的步伐,陆陆续续地能分担了一些事务。
赵铭自小就跟着赵蕊出去收税,在没有将土地捐出之前,他们家也有一万多亩的田地,比起许靖忠和李季同这样的官二代,他对土地上百姓情况的了解更为清楚透彻,他知道春种夏收秋种冬收和时令季节,知道百姓一年到头收获几许,支出几许。
同时与草根出身的寒门子弟比起来,因常年跟在赵蕊身边,他看问题的站位又能更高一些,知道兼顾其他阶层,而不能紧紧盯着农民的那一亩三分地,因此当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他所提出的观念也会相对完善,兼顾各方利益。
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苏韵和秋梦期对他十分看好。
而许靖忠也是不遑多让,或许是骨子流着的是许牧通的血脉,他不像李泰李季同那样富有文人气质和心性,多了几分锐意进取,但这些年在李泰的熏陶之下,性子也养得温和,也算是一位综合素质较高的苗
子,使用得当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李季同则和他父亲一样,是一位谦谦君子,温和有理,富有同理心,关心百姓疾苦,是一位守成的好苗子。
其他学子也各有所长,最重要的是,看怎么用这些人。
至于禾景焕,虽说因为当初苏学林看好她,但因她年纪小,不过才九岁,当初也只是将她提到了甲班旁听,如今还是以学业为主。
但她资质好,和苏卿萱、芙儿等这些小朋友已经没什么聊得来了,平日里倒是喜欢跟赵铭许靖忠他们混在一起。
她母亲乔三娘如今在纸坊工作,因表现好,目前已经做到了管理岗位,母女二人日子早已没有当初那样拮据,还在城中买了一小间院子,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日从学堂下学回家,刚放下书袋子,母亲也刚好进了院子。
平日学堂下学较早,母亲回家会晚一些,先前她会按时回家,做饭等母亲,可乔三娘不想女儿反过来要照顾自己,于是母女二人商定,下学后等母亲到家了再一起做饭。
这样回去了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做饭相互配合,不需要谁照顾谁,又能体验亲子乐趣。
不得不说,乔三娘的这个教育方式,听着就十分新颖。
当初秋梦期二人听了,就对乔三娘钦佩不已,也觉得她能养出焕儿这样聪慧又懂事的孩子并非偶然。
两人曾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乔三娘关于焕儿父亲的事,只是乔三娘似乎早就准备好说辞,说她父亲早亡,是个普通大户人家的一名庶子,生下焕儿不久他就去世了,而她不被他们家人所喜,于是就带着孩子离开了老家辗转到了封乐。
秋梦期问不出什么,只得暂时作罢。
母女两人到家后,乔三娘生火,焕儿淘米,淘完米就帮忙择菜。
只听母亲问道:“今日是不是又跟你同窗去衙门玩了?”
焕儿抬头问道:“娘是怎么知道的?”
“往日你从学堂回来会早一些,我回来的时候你多半是在念书了,今日我回来见你刚放书袋,不是去衙门就是找别的小姑娘玩去了。”
焕儿笑了,“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乔三娘也笑了,“今日见到大人和夫人了吗?”
“大人在郡里,见了夫人,但是夫人好忙,他们在开会,就是几个人凑一块商讨事情,女儿进去给他们端茶倒水。”
乔三娘倒没有觉得女儿去做这些粗活有什么关系,毕竟她去年还在给人浆洗衣物,住着贫民窟,虽说女儿能进学堂了,但这些基本的活没有什么做不得,更何况还能去衙门里伺候。
“衙门里不是有衙役伺候么,怎的让你去帮忙端茶?”
“大人当初说过了,将我收入门下培养,感觉夫人也挺喜欢我,允我随意进出,说打杂倒水也是门学问,久了耳濡目染学会不少东西,不至于只知道死读书。”
“就不怕你听了他们说话到外头去乱说?”
“娘,我是那种人吗,再说我
一个小孩子,也没人信我。”
乔三娘轻笑了声,道:“娘先前给大人和夫人各做了一双鞋,今晚就能缝好,明日你要是再去衙门,就给夫人带过去。”
焕儿有些抗拒道:“大人和夫人向来不收老百姓的一针一线,您让我拿去,万一夫人不收,我得多难堪。”
“这有什么难堪的,当初幸亏大人和夫人救了娘,不然娘哪儿还有命留到现在,夫人如今忙,定是没工夫给大人缝缝补补做新衣裳,咱这也不说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况且既然大人说过要把你收入门下,你跟夫人亲近也是应该的,她们两位都是超脱之人,若是你过分讲究谨慎,倒令人不喜。”
焕儿想想,觉得也是,她点了点头道:“那娘您绣得好看一些,大人和夫人都是好样貌的人,鞋子可不能衬不上她们气质。”
“放心吧,娘的手艺你还不知道吗,娘十岁就开始刺绣,十七岁就有你……可惜后来做粗活把手给做粗糙了,就再不敢碰那些绸缎,我的手若是好的,这封乐第一绣娘娘也是当仁不让。”
焕儿笑嘻嘻道:“娘您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咱母女二人在一处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真有这个本事,何须去过分谦虚,就像咱们焕儿,就是个聪明的,不需要藏拙卖惨。”
焕儿被说得开心,笑着上前去抱住乔三娘的胳膊道:“那今晚您绣鞋子,我看书陪您一起。”
“好,就这么办,择完了拿菜去洗吧,饭快好了。”
“好勒。”
乔三娘看着女儿娇俏的背影,眼里宠爱满溢而出,可惜那人不在了,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知道今生还能否再见到。
……
第二天,学堂休息日不上学,焕儿从家里背着书袋子去了衙门。
守门的衙役早就和她熟悉了,见她小脸红扑扑地赶来,笑着打招呼:“焕儿小姐来啦。”
焕儿眉毛弯弯地跟他摇了摇手道:“李叔,今天怎地换您值班?”
“你梁叔叔这几日家里有事,跟我换班了。”
“那您辛苦了,我先进去啦。”
李大牛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入内。
焕儿入了衙门,径直就去了苏韵的厢房,先是外头找了苏韵新丫鬟夏羽,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情吩咐的。
却听到屋内苏韵的声音。
“焕儿——”
她赶忙应声入内,规规矩矩地行礼,叫了一声夫人。
“这有一份资料,你写字好看,帮忙抄录一下,抄完了交给柳姐姐核对。”
“是,夫人。”
焕儿赶紧放下书袋子,拿了资料就去隔壁的小桌子开始干活。
正好柳月如刚好进来,见到她正在下笔,啧了一声冲着苏韵道:“你这是在奴役未成年儿童。”
“你可看清楚,那是你的活,你堂堂一个大家闺秀,写字跟鸡爪爬过一样,简直不堪入目。”
这资
料不好带出去,苏韵如今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把许靖忠赵铭这些差不多一般大的小伙子叫进来孤男寡女的,虽说在现代办公室这是常见事,可如今在这,还是得稍微注意一点。
更何况,和像焕儿这样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共处一室谁不喜欢呢,看着都能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柳月如切了一声,转过头来冲着禾景焕道:“焕儿,你别听她的,去叫李季同他们过来帮忙,这么多资料,抄完不得累死。”
焕儿一听,慌忙一把前边的资料压住,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口中急切道:“我不累,我想抄。”
柳月如简直哭笑不得,“看把你给急的,不想让你那么辛苦你还不乐意。”
焕儿道:“不累,我一天能抄很多。”
柳月如只得摇摇头,遗憾出去了。
焕儿抬头看了夫人一眼,她也正正襟危坐着处理手上的事,赶忙收敛心神静下心来,开始提笔写字。
厢房进进出出,不时有人进来请示事情,好在苏韵已经习惯。
不过看着远处那个埋在资料书本中只剩头顶的小脑袋,抄了这么久几乎就没停下来过,她心里也是佩服。
这么小的孩子,有这样的定力可真是难得。
很快,随着中午下衙的鼓声响起,苏韵叫了她一声道:“焕儿,到点了,去后宅找春桃打饭吃,好好休息,下晌就不用抄了,也该休息休息,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继续。”
焕儿后知后觉地收了笔,她转了转有些酸累的手腕,站起来躬身应道:“下晌无事,赵铭哥哥下晌也没有回去,我留下来继续抄,等晚间跟他一起回家。”
苏韵能说什么,只得道:“先去用膳,用完膳去东厢房歇一会儿,下午再做。”
焕儿赶紧应下。
刚拿起书袋,才想起母亲出门前的叮嘱,忙从包里拿出两双鞋子送到苏韵的跟前道:“夫人,这是我娘亲手为您和大人做的鞋子,希望您不要嫌弃。”
苏韵愣了一下,打量着她手上的鞋子,只是粗粗一眼就知道这鞋子的做工了得,不是一般的绣娘能绣的出来,特别其中黑色的那双,底子稍微厚一些,阵脚整齐细致,见着就很耐磨,适合秋梦期这种四处奔波的人。
她自己也没空做,绣绣嫁衣还行,鞋子就算了,平日都是直接买现成的。
但这种定制的自然是要更好。
上次成亲的时候让姜敏带人量过脚,尺寸应该就是跟姜敏要的。
“不是说了不能送东西吗?”
焕儿得了母亲的嘱咐,理直气壮道:“大人收我入门下,虽然未正式拜师,但却已是事实,既是自己人,就算不得是普通老百姓送的东西,您和大人那一套说辞,并不包含当下这个情况。”
苏韵轻笑一声,想了想,伸手把鞋子接过来,翻来覆去仔细打量一番,道:“你娘手艺真好,回去替我谢谢她。”
焕儿见她收下了,心里开心,欣然应下。
苏韵这才
摆了摆手道:“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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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在今年年初就进行扩建,原本的厨房和宿舍都进行改造和扩建,值班人员和在城里没有房子的胥吏也能有个住宿的地方,平日午餐晚餐,有了着落。
赵铭他们就是在衙门的吏厨用饭。
至于苏韵和秋梦期她们,则是春桃打理。
虽然现在有了新房,但衙门里的宅子都还住着,尤其是秋梦期去了郡里,苏韵基本上都还住在这边的宅子里。
张嫣和柳月如不想跟那些大老爷们一起挤吏厨,就跟着苏韵一起在后头开了小灶。
戴燕眼下组了个女子护卫队,选的都是一溜身强体壮的女孩子,这些姑娘们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她们可不介意在哪儿吃饭,能吃饱饭才是正道。
焕儿去了后宅,轻车熟路到了厨房,春桃见她来了,笑着招呼:“焕儿小姐来了。”
焕儿点了点头,想上前帮忙,春桃道:“都弄好了,想吃什么自己舀,厨房热你自个儿去外头吃。”
焕儿应下,端着碗就出去了。
才走两步,脑子里还想着今天上午抄的那些东西,一个不注意,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一个高瘦身影给撞上了。
焕儿抬头一看,是那位藏在大人后罩房的刀疤脸叔叔,她自知是自个儿冒失,抱着碗赶紧退到旁边,躬身道:“焕儿没看好路,请大叔见谅。”
影七瞥了她一眼,他知道秋梦期喜欢到处拣孩子认叔认妹的,不过这小姑娘倒是来了好几次,有时候他坐在房顶的时候就经常见她自己一人在这院子里待着,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背书。
倒是挺勤快的一孩子。
如今近看,眼前这一双乖巧又不失灵动的眸子,看着倒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没说话,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越过她,也去了厨房。
焕儿知道这位叔叔脾气怪,也不敢继续打扰,见他走后,就抱着碗去了院子里的石桌那吃饭,那儿的小池子有鱼,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鱼儿。
影七领了自己的饭,就上了房顶,他平日若是不回屋,就喜欢坐在高一点的地方俯瞰周边,房顶就是最佳位置。
只是这次居然选了秋梦期的书房,这里离那石桌比较近,刚好能看到小姑娘赏鱼。
影七不知道自己干吗要看着小姑娘赏鱼吃饭的,兴许是觉得无聊吧,难得眼前有一抹安静又灵动的景象,刚好也下饭。
没想到这次焕儿也发现了她,她抬头冲着屋顶的影七道:“大叔,上面的风景是不是独好?”
影七听着她清脆又干净的声音,喉头滚了滚,想应一声,但又觉得好像被堵住了似的,常年不怎么跟人交流使他一遇上这么个稚嫩的孩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秋梦期那种人除外,遇上她,他能多怼上几句。
然而此时他的沉默,让底下的焕儿以为他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又觉得自
己唐突,乖乖地收了声,低下头默默扒饭。
影七张了张嘴,但终于还是吐不出一个字,他有些懊恼地用力地咽了一大口饭,似乎想把喉咙个撑开,如此也好发出声音来。
只可惜差点没把他噎了半死。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底下小姑娘吃饱饭,默默的收拾了桌子端着碗回了厨房,那瘦小的身影看着好生落寞。
影七突然有些厌弃自己,对剩下的半碗饭也失去了胃口。
……
下晌,焕儿继续去前头帮忙做事,苏韵没让她继续抄书,这么小一个姑娘不能一直这么坐着,吩咐一些走动的活儿给她。
直到申时左右,就不安排活了。
赵铭晚上要回去,顺路会捎上焕儿,两个孩子,一个十六一个九岁,倒也不需要大防,不过每次焕儿都是规规矩矩地跟着赵八一起坐在马车外头赶车,赵铭则撩起帘子跟她说话。
“焕儿,听说你今日抄了很多书,累不累?”
焕儿摇了摇头:“我年纪小会的事不多,夫人怕我找不到事情做伤了我自尊,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简单轻松的活给我做,我也一点都不觉得累,先前在学堂,苏夫子给咱们布置的那些课业还更累呢。”
赵铭也想起了苏学林那张严肃的脸,不禁打了个冷颤道:“苏先生确实严厉,不过所谓严师出高徒,不然也不会养出夫人这么优秀的女子,可惜他身子不利爽,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老人家,都过去好些时日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好些了没,我正想着是不是要和靖忠季同他们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
先前他二姐赵馨与王家勾结要害他,影七作为任务执行人,没有选择杀他,而是把他藏在了大河村的苏家。
那段时间他和苏学林一家子一起吃饭一起种地一起学习,苏学林对他虽严苛,但也是望他成才,赵铭自然是感铭五内。
焕儿听到这话,迟疑了一下。
苏夫子这次生病来得很突然,书院那边态度也有些奇怪,不允许去探望。
书院是衙门开的,衙门又是大人和夫人管的,总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但她脑子不够用,也想不出其中的关联,只得劝阻道:“既然书院不让探望,学兄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赵铭想了想,道:“这事想必去问山长,必定也得不到答案,这样,等我明日去了衙门,亲自问过夫人,她若是允许,我们便去,若是不允,便就此作罢。”
焕儿觉得可行,夫人不是那种阴晴不定的人,她也不喜欢弯弯绕绕,倘若能当面直言,她必定会有所回应。
两人正说着,谁也没注意到,在绕过三巷路口的时候,突然斜面冲出一辆马车,直奔他们而来。
赵八见状,赶紧勒马,可惜却已经来不及,就这样,两辆马车就这么撞在一起,翻倒一歪,翻倒在地。!
第 181 章 心思缜密
焕儿觉得自己的脑袋重重地磕车板子上,疼得差点就晕了过去。
她躺在地上,正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见到后面又继续跟上两辆马车,下来几个精壮的男人。
衣着普通,和封乐的老百姓似乎没什么两样,但这些人双目炯炯,个个身强体壮,有人正扶起马车扒拉着他们这个车厢,似乎在找什么人。
原本要张着的眼睛,瞬间又紧紧闭上,一副昏迷过去的样子。
而率先爬起来的是赵铭的护卫赵八,见到这几人正在扒拉着马车,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妙,好在腰间的佩刀还在,抽出佩刀立即戒备,一边冲着车厢里边喊道:“公子——公子——”
车厢里伸出一条手臂摇了摇,表示自己还活着。
那群人见状,相互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立即围了上来,逐渐逼近。
“你们是什么人——”赵八喝道,他一怒,满身的腱子肉都在颤抖。
若是论单打独斗,他自信这里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两个上也是如此,但如今对方十来个人,他又要护着两个半大的孩子,着实有些不妙。
这些人也不答话,就这么一步步逼了上来。
赵八心里只盼着周边快些来人,他也好让这些人帮忙前往衙门叫人,三巷这里,平日虽然人少,可也不至于如此安静,如今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听天由命了。
眼看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赵八手握冰冷铁刀,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这十名歹人,一个个身形矫健,剽悍异常,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显得十分冷酷。
这与赵八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
但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作为赵家身手最厉害的护卫,他身手敏捷,如同灵动的豹子,在十名歹人之间穿梭,每一刀挥出,都带着凌厉的风声,歹人们连连后退,一时间被他的气势所震撼。
一名歹人首领模样的人上前一步,他的身高足足八尺,肩宽腰细,犹如石塔一般稳重,显然是这群人的头目。
“迟则生变,速战速决!”他暴喝一声,率先扑向赵八,其他歹人立刻跟进,纷纷朝着赵八发起了猛攻。
赵八孤身一人,面对众敌,却毫无惧色,他一刀劈开为首的歹人,然后身形一转,避开另一名歹人的攻击,再一刀扫去,又一名歹人应声倒地。
歹人们越发谨慎,他们采取围攻的策略,从四面八方袭向赵八。然而赵八就如同一只灵活的猿猴,时而翻滚跳跃,时而反击突袭,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首领眼见久攻不下,脸色愈发阴沉,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铁链,甩向赵八。
铁链犹如灵蛇一般,速度快得惊人,赵八急忙举刀格挡。
就在此时,一名歹人突然从背后突袭,赵八一个踉跄,被铁链扫中,登时跌出几丈远。
等他挣扎着起身,车里的赵铭已经被扒拉出来,
架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来劫人,不会伤他性命。”
歹人首领淡然道,随即一挥手,众人顷刻间散去。
若不是满地狼藉,谁也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过一起惨烈的厮杀。
赵八看着这空荡荡的巷子,气得狂吼出声,但人已经被劫走,他别无它法,只得将车子给卸下来,骑上马,朝着衙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
苏韵得到赵铭焕儿被劫的消息,整个人震怒不已,先是第一时间让人通知四门注意盘查出城的人员和马车,再让王小宝立即去通知通知影七等人,刘二虎孙锦接到通知也匆忙赶到。
如今王三、戴燕和秋梦期都在新会,远水救不了近火。
赵八长话短说,将现场情况说了一遍。
影七没想到几年中午还和自己一起吃饭的小姑娘居然被劫走了,眼底瞬间泛起杀意。
苏韵道:“看样子是奔着赵铭来的,却不知道为何也掳走了焕儿?”
赵八摇头:“那时候数人围攻,我也看得不真切,只看到那些人架起了公子上马车,却没看到他们带走焕儿,或许是缠斗的时候已经把人给抓走了,总之他们散去,焕儿小姐也不见了。”
苏韵不知道为何焕儿会消失,只得暂时先把重心放在赵铭身上,因为只有弄清楚为什么抓赵铭,才能搞清楚作案动机,是何人动的手。
只需一瞬,便想通敌人的目的,“立即兵分三路,去赵家庄、船坞和采珠坊,务必保护好赵竹赵蕊和老爷子,这些人必定是为了赵家的钱财而来。”
“刘主事,你带人去勘查现场,看看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尤其和焕儿相关的线索。”
三人带着三队人马兵分三路,刑房主事也赶紧带人去了现场。
影七却没来由地心神不宁,但此时人已经被捉走,只得先保证还没出事的人的安全。
果然等他们到了地方,除了赵蕊的船坞,其他两个地方都发生了打斗,但这些地方都是赵家常驻之地,少不了护卫保护,来人一时候也没能顺利拿下,而影七刘二虎等人来的动作也快,这些人见势不妙,只能逃之夭夭。
……
晚上,衙门灯火通明,季呼还有白日那几人都聚在房间里,分析着这些人带走赵铭和焕儿的意图。
苏韵道:“除了上次的裴永寿父子,赵家这些年几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要对他们下手,不出意外就是为了钱财。”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胆量把主意打到赵家的身上?”
“赵家和大人走得近,他们难道不知道得罪赵家就是得罪大人吗?”
苏韵:“既然这些人明明知道赵家和我们关系好,却还要铤而走险,那么可以确定,这些人不是一般的人。”
孙锦道:“既然是为了钱财,这两日大概也会有消息,他们想用赵铭威胁赵家,赵铭的性命应是暂时无忧。”
“没错,他们抓
人是为了银子,
或者是想控制整个赵家,
如今台山船坊日进斗金,谁不馋这个钱,不出意外,明后天就会开始有人来跟赵蕊解除,要么给钱,要么就给他们当傀儡为他们挣钱。”
“能组织得起这么多的杀手,而且策划如此周密,这些人不容小觑。”
“那个巷子之所以没人,是因为这两日刚好发生命案,人们都不敢往那一处去,真是巧了。”
听到这话的苏韵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再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夜已深,大家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想办法吧。”
“焕儿母亲那边,张嫣你负责安抚。”
众人无奈,只得先行散去。
赵家那边因为赵铭被掳,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衙门已经负责起了这个案子,赵蕊知道不久定会有消息,但具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谁也不敢保证。
但事已至此,只得煎熬地等候着。
而散会后的影七没有回房,而是点着火把,打马去了赵铭和焕儿被掳走的案发现场。
他觉得自己今天有些沉不住气,就是因为没有好好回应那小姑娘的问话,耿耿于怀着,没想到又接到了她被掳走的消息,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比被捅了成筛子的那一次还难受。
看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木屑,还有铁链子砸在地上凿出的深坑,脑子里似乎能复刻出今日他们与赵八缠斗的场面。
他熄掉火把,静静地站在一地残骸中间,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想象着每个人的站位,一招一式。
他似乎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匍匐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朝那马车爬去,马车下面刚好有个专门藏人的地方,她吃力地攀上去,藏在了那一处……
哒哒——
哒哒——
马蹄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影七眼睛一睁,朝着马蹄声的方向急驰而去,只见隔着一条巷子的大道上,一名守城士兵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小的身子纵马前行,朝着衙门的方向。
那士兵暗夜行马,哪里想到前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惊恐之下勒住马儿,马儿吃惊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将人掀落。
影七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怀里的小人儿给捞在怀里。
那士兵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龇牙咧嘴地正要骂人,在月光的映衬下才发现眼前黑衣男子正是先前训练自己的统领,赶紧忍痛弯腰行礼道:“统领大人,属下有急事要禀报夫人——”
“你是在哪里发现她的?”
士兵忙回道:“是在北城门外,小姑娘应该是趁夜跑了十多里路,刚到城门口就晕了过去,口中只说有赵铭的消息。”
赵铭出事,四方城门已经收到消息,严查进出人口。
如今这小姑娘说有赵铭相关的消息,他哪敢怠慢,赶紧把人吊上来连夜送去衙门找夫人定夺。
影七道:“这事情交给我,我亲自去和夫人说,你回去休息。”
那士兵赶紧应下。
影七又道:“明日去找季呼拿赏银。”
士兵大喜,刚刚那一摔也不觉得痛了,刚要回话,眼前的男子却已经不见踪影。
……
今日一事,诸多疑点,苏韵没有回河边的院子,直接在衙门住下,但一时间也没睡着,躺在床上心里想着事。
迷迷糊糊中却听到敲门声。
苏韵瞬间清醒,赶紧披衣起身。
春桃也起来掌灯,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影七。
看着他怀里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身上磕磕碰碰青一块紫一块,还有那一双渗着血红鲜血的脚,苏韵呼吸一滞,颤声道:“她——没事吧。”
影七径直进了屋,将焕儿放到软榻上面,道:“力竭加惊恐,整个人晕厥过去,先喂她喝点水,等会儿应该就能醒。”
春桃赶紧端来水杯。
影七却不假她们的手,接过杯子,一点一点地喂进去。
待一杯水下肚,再将小姑娘放平。
苏韵吩咐春桃差人去找老宋头,焕儿那双脚,惨不忍睹,必须及时处理。
“怎么回事?”她问道。
“今日那群人来抓赵铭,没人注意到焕儿,我估计她是猜测到赵八不敌,所以趁着没人注意,钻到了对方的那辆马车底下,那车子是特殊构造,下面专门设有一个容一人藏身的暗格,攀附在下边不会掉下来。”
“那马车就这么把赵铭带出城,人们也想不到车底下还有个小姑娘,到了地方她就滚下来,再趁着暗夜逃了回来。”
苏韵听到这里,心也跳得厉害,眼眶都在发烫。
“这两只脚跑得血肉模糊,怕是得跑了十几里,又是大晚上磕磕碰碰的——她怎么——”
说到这,苏韵真的忍不住落泪了。
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脏兮兮的小脸蛋,难受极了。
“一个大人尚且都做不到这一步,更何况她一个才九岁的孩子。”
影七别过脸去。
老宋头很快就到了。
嘴里骂骂咧咧,怨大晚上的还打扰他。
影七一把抽出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瞬间不说话了,摸了摸鼻子看了下情况,道:“脱力而已,马上就醒,不过这双脚,得要一个月才能下地。”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只橙色小瓶子,放到焕儿的鼻尖。
焕儿眉头皱了皱,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就是一张眉间带着一指宽疤痕的脸,她眨了眨眼,道:“疤脸大叔?”
影七看着她,不说话。
苏韵蹲下来,柔声道:“焕儿,醒了,这会儿在衙门呢,别担心。”
焕儿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苏韵,这时候记忆也开始回笼,她叫了一声夫人,挣扎着要坐起来。
春桃忙拿着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
焕儿急切道:“我知道赵铭被劫去了哪儿——”
“别急,慢慢说
。”苏韵轻声安抚。
“……当时八哥一个人打他们那么多人,大声喊人也没人过来,我……我估摸着要遭,刚好看到他们车子底下有个地方能容人,心想着,反正没人注意到我,跟了过去知道地方了,我再偷偷跑回来搬救兵,到时候学兄就不会有事了——”
苏韵叹了口气,又不忍责怪,“你这个行为,虽然说很勇敢,但你铭哥的命是命,你的命何尝不是命,万一出了意外,你娘怎么办,下次要三思而后行,这一次虽然成功,谁知道下一次会怎样,不能抱着侥幸心理。”
“我知道了。”如今安全了,焕儿的终于没那么紧绷,她道:“学兄被带去的那个地方是在姚家村的村祠堂,我跑出来的时候趁着月光看了上面的字,就写着姚氏祠堂。”
影七一听,皱着眉头道:“姚家村是在东门方向,送你来的那士兵却是北门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焕儿两条眉毛也跟着皱了起来,道:“我跟着马车要出城的时候,当时街上已有衙门民壮飞马前往通知四个城门要严查出城的人,马车在城里走得慢,到城门口的时候士兵已经接到盘查的消息,载着我们的那辆马车出城也是有人来查,但却没见拦下来,我在车底看不到前头的情况,觉得这里边有蹊跷,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或许他们把学兄藏得好看不见,总之没人拦下,于是又留了个心眼,往回跑的时候绕到北门进城。”
苏韵听完,简直叹为观止,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
只是还不待她说话,影七这边腾地站了起来,冲着苏韵道:“我现在就去姚家村。”
说着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苏韵忙道:“你不带人手吗——”
影七冷哼一声:“对付这种宵小,我一人便够了!”!
第 182 章 幕后主使
影七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好歹是换了衣服才来见苏韵,但还是能嗅得到淡淡的血腥味。
苏韵问道:“赵铭呢?”
“丢他回赵家庄了。”
说来影七和赵铭也算是有缘分了,先前王家和赵馨勾结,通过摘星阁让他掳走赵铭并下了杀人的指令,不过他那时候正准备与摘星阁撕开脸皮,故而没有选择下手,而是把赵铭丢到当时还在大河村的苏家。
如今已经是救他的第二次了。
“留活口了吗?”
影七摇头,“不过我大概知道是谁派来的。”
“当年的袖手旁观的北疆游击队将军,后来的神策大将军、齐国公,如今的反贼——辛宰,是与不是?”
“夫人心细如发。”
虽说眼前的女人比自己要小上七/八岁,但影七自认只是一个杀人的屠夫,不懂治国安邦之策,但他自个有眼睛,如今封乐百姓过的日子今非昔比,他当然看得出来不是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师妹能办得到的。
近两年来他几乎日日在衙门,她们二人做了些什么,他又岂会不知。
他都能接受得了她们两个女子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会反对苏韵以女子的身份代替秋梦期成为整个局势的话事人?
如今见她未到现场不见证据,也能分析出幕后之人,联系过往,他也不得不服,心甘情愿叫她一声夫人。
“不过我们中间有内应,”苏韵道。
“是,三巷路口的案子发生得过于凑巧,又正好是赵铭每日下衙返回书院抄近路要走的路线,那人知道他们平日是走哪条道,也知道赵铭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衙门,什么时候会经过那儿L。”
“而且焕儿L说的,东门当日查了车子却并未叫停,明显守门士兵已经被买通。”
苏韵道:“这一批人可都是你训练出来的。”
“非也。”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韵道:“这事暂时按着不动,等秋梦期回来再说。”
影七点头表示知晓,事情交代完转身要走,走之前却欲言又止。
苏韵道:“焕儿L她娘一大早就把人接回去了,你若想见她就得上她们家去。”
影七嗤一声:“我跟她又不熟,我为何要见她。”
苏韵顿了一下,道:“是我会错意了。”
影七没再接话,转身走人。
苏韵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翻开手上的书页正要做事,却见季呼敲门进来了。
苏韵看他那样子,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他上来就问道:“姚家庄那事是夫人安排的吗?”
苏韵叹了口气:“不算是,但也不算完全没有联系,死了多少人?”
“三十五人,脑袋全都砍下下来,摆在供桌上,村民吓得不敢出门。”
苏韵点了点头:“这事就让孙锦去处理吧,对外说是苍梧
郡那边潜过来的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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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灭了。”
季呼惊讶道:“劫持赵小公子的是苍梧郡辛宰?”
“正是他。”
“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们这次没有得手,说不定会卷土重来,你让下边多安排点人巡逻,有可疑人员立即汇报上来。”
“是!”
……
苍梧郡。
辛宰大发雷霆,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废物,六七十人出去,要抓的人没抓到,抓到的又给弄丢了,还损了三十多个人的性命——废物——他娘的都是废物——”
底下一群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倒是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下子就能杀掉我们三十多个人!你们知不知道,这三十人都是当年老子从北边带过来的弟兄,一夜之间,说死了就死了——”
没人说话,毕竟姚氏祠堂的那一拨人,凡是见过那杀手的,都全军覆没了。
几个胆子大的终于开口道:“先前也没听过秋植身边有个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会是请了外头的杀手?”
“以前还有个摘星阁,如今摘星阁覆灭了,当今世上还有哪个杀手帮派有这个能力,仅凭一己之力干掉你们这样的,还一次干掉三十多个?”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沉默。
倒是一旁的师爷提醒道:“主公,咱们不是还有个内线吗,待有机会一问便知。”
“问问问——他先前只答应我帮我解决赵家人这件事,再有旁的他定不愿,也不知道那个秋植是给他们下了什么蛊,整个衙门几乎是铁捅一块,根本没地方下嘴,要不是以前的门路——哼!”
“主公,照我说,不管那么多,直接干了,大军一开过去一股脑就把封乐给占下来,至于封乐那个幽灵杀手,就算他能以一敌三十,可能他抵百吗,能抵千吗,咱这么多人一哄而上,就算是战神降世,他也只能乖乖受死!”
“就是,到时候不只是赵家的船坊,还有那个什么福隆钱庄,还有纸坊和香坊的,那就都是咱们的了,哪里愁没有军费。”
旁的人纷纷附和。
“就算没有封乐,可始安、始兴、贺临和苍梧四郡都在您的掌控之中,那些乡绅地主不想自家田地被秋植收上去,就得依附咱们,到时候从他们手上刮一点,这军费不就都来了吗?”
辛宰听到这话,没好气道:“银子自然是多多益善,一旦咱们的队伍发展壮大,单靠这些乡绅也远远不够,更何况这些人也不全是待宰的小羔羊,哪个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被逼急了也不行。”
“主公说的是,不过现在逼他们的是李泰和秋植,他们的矛盾在前,这些地主乡绅要想保住土地,就只能投靠咱们了,就算到时候咱们下手狠了他们又能怎么样,毕竟他们曾背刺过秋植李泰,哪里还有这个脸回头再去求那二人,就算他们肯回这个头,秋植却未必愿意给他们这个脸面,到时候他们还不得哑巴吃黄连,任由咱们摆弄。
”
这话倒是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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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管怎么样,如今大家利益一致,就得牢牢地绑在一块,四个郡,每个郡的乡绅能出五千人,再加上咱们的一万人马,如此算起来也有三万人马了。”
一旁军师道:“三万人,在当世已经不算是个小数目,想当年大泽乡陈胜吴广起义,不过才九百余名戍卒,后来绿林赤眉起义,组织的饥民一开始也不过才几百人,比起他们,咱们可算是占尽优势。”
辛宰点了点头,“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农民军,起得快垮得也快,纵观史上,想要成事,还是得靠和世家乡绅挂钩在一起,那些泥腿子,成不了事。”
……
苏韵昨夜多番被打扰,几乎不成眠,早早醒来后又连续处理了几件事情,便有些困乏。
虽然赵铭焕儿L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但背后的辛宰和潜伏在自己人里面的叛徒还没有处理,秋梦期如今在帮着李泰处理其他几个郡县的土地问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刚想叫张嫣写信把情况和她说明,又想起那天晚上那人控诉着自己的冷淡,于是歇了叫张嫣代笔的心思,自己亲自提笔写信。
先是把赵家发生的事情一一阐述,包括赵铭和焕儿L被劫,焕儿L机敏报信,歹徒同时袭击赵老爷子和赵竹处,企图将这些人抓起来作为威胁赵蕊的把柄。
同时分析了幕后使者的势力,指向辛宰,以及队伍里存在内奸的情况。
写完这些,正要撂笔,想了想,又接着写道:焕儿L娘亲绣了两双鞋子,我的这一双穿着刚好合适,你的那双看着也不差,绣了一对并蒂莲,只是我的绣在外头,你的绣在里头,想来是要绣一双情侣鞋,却不想歪打正着,并蒂莲对你来说也是合适的……
娘亲来见过我几次,说爹气还没消,气鼓鼓地又去了大河村去种地……
絮絮叨叨地又加了两页纸才写完,以前觉得写这些鸡毛蒜皮的挺无聊,可真正写起来才发现,把生活中细细碎碎的事情仔细掰开来和心上人说,其实也是件温馨满满的事。
或许秋梦期也并不要求自己表白得有多露骨,她应该就是想听听这些生活的点点滴滴,感受平淡日子里两人一起的细水长流。
苏韵写完,仔细封上,这才叫来王小宝让人给送去郡里。
……
赵家。
赵铭平安归来,老爷子老泪纵横,一个劲儿L地叫着乖孙。
赵铭知道家人担心,跪在祖父身边,抱着他的膝盖极尽安慰,终于等到老人家情绪恢复回房间休息了,才逐一和长姐三姐细细问安。
辛宰的人并没有袭击船坞,他们是为了钱财而来,还打算留着船坊以后帮他们挣钱,他们认为只需要控制住赵家另外几人,就能够把住赵蕊的命门,让她乖乖地为他们做事。
以至于赵蕊人是没事了,却为家人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如今见到家人全部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细细问了赵铭昨夜被人掳
走后的情况。
赵铭道:“那些人掳我不过是想用我来威胁姐姐,
暂时还不敢对我怎么样,
倒是焕儿L为了我,从姚家村徒步跑回城里搬救兵,她还那么小,却不怕夜黑路远,仅凭双足一路跑了十几里,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倒觉得我自己窝囊透了——”
说完,赵铭忍不住低声抽泣。
被掳上马车后,他根本不知道车底还有另外一个人,昨夜回来的路上他问影七是怎么找到他的,影七只说:“焕儿L趁乱藏在车身下,随你一同到了姚家祠堂,再偷偷潜出来,一路跑回城里,暗夜行路磕磕碰碰,双脚血肉模糊……”
听到这话,赵铭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他一个十六岁的男儿L,却赖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冒死相救,他何德何能。
尤其是想到要是换作焕儿L被掳,自己未必能做到像她这样,就更觉得羞愧自责。
赵蕊姐妹二人只知道是影七把弟弟救回来,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也不禁动容。
“焕儿L小小年纪,却如此聪颖果敢,姐姐自问也未必能做到像她这样,真心觉得钦佩,也感激不尽,若不是她,赵家接下来要面对如何的状况不堪设想,回头备上厚礼,我们姐弟亲自上门道谢。”
赵铭坐在位置上,神情恹恹道:“都是因为我还不够厉害,这些贼人才三番两次都要拿我下手,如今我已然成了赵家的软肋。”
赵蕊见状,忙安慰道:“铭儿L这话可说错了,人之所以能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软肋,跟他厉不厉害没有关系,而是跟他有没有被在乎被关爱有关系。”
“祖父和姐姐们心系于你,你才能成为软肋。”
“反过来,我们何尝又不是你的软肋。”
赵竹闻言点头:“我与祖父皆遭到袭击,只是身边护卫多,这才幸免于难,恰巧你身在外头,加上歹人精心策划,这才着了道,你万不可有那样的想法。”
赵铭听着,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
只是想了想,又问道:“长姐,若是我们不做船坊不采珠,只做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或许就不会遭人觊觎,会不会就不再有人三番两次对我们下手了?”
赵蕊摇了摇头:“万不可有这种念头,普通小老百姓家有他们的灾难,过去你跟我下乡收税,你也见识过有些人家承担不起税赋鬻儿L卖女,你想想,那样的境况和你昨夜被人捉去的境况又有什么不同。”
“更糟糕是,一般普通老百姓家,单单几两银子就能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一场洪水一次干旱,就足以让一个家庭覆灭。我们往上爬,虽然也会遇上更多的难题,但解决问题的对策会比他们更多,生存的概率也更大,更不用说,在积累财富的过程中,我们收获的还不只是金钱这么简单。”
赵铭听到这话,觉得着实在理,更羞愧于自己先前那消极的想法,赶紧起身向赵蕊行礼道:“是弟弟过于狭隘,才会如此自怨自艾,如今听姐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后定不负期望,强大自身,让那些宵
小闻我名声退避三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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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笑道:“强者令人生畏,你知道就好。”
正说着,外边有人来报,说夫人增派了一队人马前来护卫。
赵蕊看着弟弟妹妹道:“当事情不好的一面发生的时候,不要忘记,其实我们还有更大的依仗。不管是焕儿L也好,影统领也罢,倘若不是大人的关系,或许我们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我们能做的是,选对了依仗相互成就。”
赵竹赵铭齐齐应下。
“铭儿L昨夜辛苦受怕,先回去休息,下晌阿姐带你们去焕儿L家致谢。”
赵铭听说要去见自己的救命恩公小焕儿L,脸上终于开颜,也觉得激动,道:“阿姐为何不现在去?”
赵蕊嗔他一眼:“焕儿L昨夜奔走一夜,又受了伤,现在定是在休养补眠,你现在过去打扰她,还是人吗?”
赵铭自知鲁莽,赶紧打嘴,这才歇了心思,退下回屋去休息。
而后院回到房间的赵老爷子,见到家人平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深感大孙女的不容易,既要当爹又要当娘的,上要照顾自己这个老头子,下要看护两个弟弟妹妹,累了一身,却啥也没捞着,还孤零零的连个伴都没有。
想到那日她说的,留在赵家不嫁人了,他就有些揪心。
他私心里当然希望她留下来,毕竟赵家这个担子只有她才能担得起来。
当初他虽说看开了,但毕竟是家里的基业,真正放下却也没那么容易。
既然大孙女不想嫁人,又有别的想法,何不成全了她。
如此想着,他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
姑娘家脸皮薄,等她自己选,还不如自己做主给她挑几个,反正不是嫁人,养着玩玩而已,只要长得好看健硕就差不多了,姑娘家不就是图那一层面皮吗。
……
苏韵寄完信后,问张嫣还有什么急事,张嫣看着她一脸困乏的样子,道:“无甚急事,夫人昨夜几乎一夜没睡,不如先回去休息。”
苏韵也不勉强,“那我回河边小院睡,下晌便不过来了。”
张嫣点了点头,催促她快些回去。
大福春桃和夏羽也跟着马车回了小院。
苏韵回去后草草洗漱过,就上床睡觉去了。
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在学校里读书,她和秋梦期体育课躺在河边的树下,她因为晚上做题做得晚了没睡好觉,枕着草地就这样睡了过去。
但是秋梦期这家伙就是惹人烦恹,拿着一个狗尾巴草一直在搔弄着她的脸庞,把她给搞得睡意全无。
她烦不胜烦,翻过身就要骂她,谁知道一睁开眼睛,才知道刚才那是梦。
不过眼前确确实实就是秋梦期的脸,只是场景变回了屋里,外边黑漆漆的,只有不远处桌子上燃着一支蜡烛,忽明忽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问道:“你什么时候
回来的?”
“?_[(”
苏韵又闭上眼睛缓了一下道:“梦到你拿着狗尾巴草在捉弄我,不给我好好睡觉。”
秋梦期笑道:“我怎么舍得。”
她刚刚只是坐下来亲了亲她的脸颊而已,哪有捉弄她。
“累坏了吧,春桃说你中午睡到了现在。”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概丑时。”凌晨一两点这样。
苏韵的眼睛这才渐渐地恢复了些清明,伸手去摸了摸她搭在床上的手腕道:“那你怎么这么晚还回来,收到我的信了吗?”
“本来也是打算明日回来了,收到你的信就不愿再等了,就算晚一点到家,明早还能睡懒觉不是?”
苏韵的信,难得写了一些细细碎碎的生活片段,还夹杂着她的一些感受,没一个想字,也没一个爱字,可秋梦期这次却能看了个满心的欢喜,再加上出了赵铭和焕儿L那样的事,就再也待不下去,连夜赶马直奔封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戴燕得知赵家被袭,扭扭捏捏地说不在意,但心里却明显很在乎,以苏韵的名义一个劲地撺掇着秋梦期连夜归家。
秋梦期本来就心中挂念佳人,怎么可能还能待得住,两人也不带随从,一人一马就这么从新会赶了回来。
秋梦期见她还是一副困顿的模样,搔了搔她的手背道:“本来没打算吵醒你,可你睡得浅,还是把你给弄醒了,你继续睡吧,我去洗个澡,一会儿L我轻轻的。”
苏韵翻过手来,勾住她的手指头,道:“已经醒了,又睡了一下午,这会儿L其实还好,你先去洗澡,我等你好了再一起睡。”
秋梦期心疼她,见她坚持要等,只得作罢,她弯了腰俯下身子,在对方唇上轻轻碰了碰道:“那我动作快一些。”
说着这才恋恋不舍地起了身。
果然不到半刻钟,整个人就带着一身水汽钻进了裹着苏韵体温的被窝里。
苏韵这时已经没了睡意,见她这样,轻笑道:“怕我跑了似的。”
秋梦期侧着身子揽住她的腰身道:“想都别想,不给你跑的机会。”
说着贴着她的脖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真香。
“我以后不管去哪里得带着你一身衣服跟着才行,这样睡觉往我头上一蒙,就如同你在我身边一样。”
苏韵忍不住想咬她,“你这样子好奇怪,像是人家没断奶的孩子,还拿个带着妈妈味道的东西跟着。”
秋梦期笑了:“可不是还没断奶么。”
说着手上就不安分起来。
苏韵感觉被她拢住,身子一僵。
秋梦期又凑过来,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当初我们刚到封乐的时候,你有一次也说我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没想到真是一语成谶了,我怕以后还得吃上好多年才行。”
苏韵羞恼,伸手要去捏她。
秋梦期却已经将她一把转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感觉身上衣裳被拉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已经凑过来,埋了下去。
苏韵倒吸了一口气,但随即就被欢愉的感觉占据脑海,她微微闭上眼睛,伸出手,抱住了那颗脑袋。!
第 183 章 好利索了吗
戴燕同样是凌晨回到潇湘馆,虽然知道赵家那边已经没事了,心心念念地还想去看一眼,只是这会儿三更半夜的,上哪儿去看。
赵蕊住在赵家庄,自己这时候贸然前去,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更何况她这时候去看赵蕊,是以什么名义去,她不喜欢自己,负责的事更说不上,当然,自己也没想着要她负什么责。
想到那日从她那薄薄的唇片里面吐出的那一句话,“你若是介意,我倒是认识一个千金圣手,她能制作一种药丸,能让那处恢复如初——”
这句话,每每想起来,还是会让她痛彻心扉。
她真不知道当时的赵蕊是以什么样的心境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到这里,她不仅自嘲一声,还能以什么样的心情,当然是不喜欢自己想推开自己的心境呗。
不禁心中一阵悲凉,又觉得自己很是犯贱,人家明明就不喜欢,可自己还一个劲儿地黏上去,逼着她陪自己逛街,让她给自己银子,指望着她因为那点内疚的心思而对自己百依百顺。
可如今看起来,赵蕊之所以一时候百依百顺,那还不是因为她迫不得已碰了自己,她那该死的责任心作祟,如果让她选择,当初她绝对不会碰自己一根手指头。
戴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自怨自艾着,开始后悔着今夜就不该回来。
回来干什么,自己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关心她的人多了去,不缺自己一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醒来的时候也不愿意起来,就想这样瘫在床上什么也不去想。
可谁知秋梦期来了,隔着门叫着她道:“我待会儿就去赵家庄,你跟我去看看呗。”
戴燕昨晚上被自己洗脑了一番,这会儿兴趣缺缺,半死不活道:“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门外的秋梦期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昨夜那么急着想回来,今早又如此沮丧,想来是纠结了一夜赵蕊的态度了。
于是也没给她选择的机会,道:“赶紧起来,去检验他们家护卫的情况,如今她也算是我义姐了,又是咱们县里的纳税大户,我得保证他们家一家四口全须全尾安安全全的。”
秋梦期拿工作来压她,戴燕不情不愿地起来。
心里又有那么一丝侥幸,幸好是工作,自己这样去也算是名正言顺,才不是因为关心她思念她。
慢吞吞地去洗漱,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一个时辰了。
秋梦期本就是个没耐心的人,骂道:“除了等我夫人,我可没等过谁这么久,下次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戴燕没理会她,转身径直上马了。
秋梦期看着她萎靡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爱情的苦,谁都要吃上一次,这也才算是公平。”
她和苏韵,中间的弯弯绕绕,回想起来,有时候都还会觉得窒息。
赵蕊知道秋梦期今日过来,也没去船坞,专程在家等着。
只是当见
到她背后的戴燕时,眼神忍不住闪烁了一下。
可惜戴燕低着头,全程没有看她一眼。
她也只能暂时敛下心神,应付着秋梦期。
秋梦期道:“这次背后的人我们已经查出来了,是苍梧郡的辛宰,原神策大将军,跟我们一起抢夺宝藏的那个。”
“l”
赵蕊表示明白,“不论如何,每次赵家出事,都是大人和夫人鼎力相助,赵家是欠了您的大恩德。”
“没什么恩不恩德的,船坊也有我和韵儿的股份,帮你也就是帮我们自己,更何况前日我刚在老爷子面前说了,认了你当义姐,这事可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说。”
赵蕊抿唇笑了笑:“说来说去,还是我占了便宜。对了,那位影七统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方便,想带铭儿登门道谢,说来他已经救了铭儿两次了。”
秋梦期摆了摆手道:“倒不必,他是我师兄,虽然看似是住在衙门依附于我,但做事全凭心性,而且他不喜欢跟人交流,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
赵蕊有些遗憾地笑了笑,还是拿出了一张福隆钱庄的一万两银票放到桌上,“还烦大人回去帮我转交于他。”
秋梦期摇了摇头,也不瞒着,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吗,摘星阁的顶流杀手,先前摘星阁覆灭,也是他的手笔,摘星阁做的生意都是上万起底,他灭了摘星阁,你觉得他还缺这些钱吗,倒不如留着,按时按量给我交税才是正道。”
赵蕊也是第一次听到影七的身世,不禁大吃一惊,随即疑惑道:“他不是你师兄吗,怎么入了摘星阁?”
“他早些年叛逃出师门,那时候我还小,也是来封乐的时候才重新与他遇上了,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他和摘星阁有什么滔天的仇恨我也不得而知,但那样一个组织留在世上终究也是个祸害,灭了倒是好。”
“竟有这般渊源,不过有如此奇人跟着,大业也能多点胜算。”
秋梦期点了点头,大师兄跟着,确实帮她解决了不少的事情,将来起事,也势必要对他委以重任,只是他心思深沉,也不知道到时候彼此之间能否步调一致,还是得找个适当的时候跟他聊聊才行。
“韵儿说给你们这边增派了人手,会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困扰?”
赵蕊摇头道:“怎么会是困扰,我倒还怕给你们增添麻烦呢。”
“哪能呢,不过也希望局势快些稳定,到时候大家融成一体不可分化,就不会再有人打这种主意了。”
赵蕊何尝不这样想呢,但眼下还不到时候。
秋梦期和她说完,这才起身告辞。
眼看着戴燕也起身,跟在秋梦期的身侧,也正要出门去,赵蕊心里有些发紧,袖子里的手掌也蜷缩起来,想开口让她留一留,但一时间也不知道找什么理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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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秋梦期冲着戴燕道:“刚刚说了,让你来看一下护卫的安排情况,我走你也走,你的活做完了吗?”
戴燕不说话。
秋梦期道:“行了,我先回去,你自己搞定了再回。”
戴燕翻着眼睛看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秋梦期转身冲着赵蕊道:“蕊姐姐,你待会儿带着戴燕去看看那些护卫安排的情况,哪不合适的,哪个人不合格的就让她处理了。”
说着不等赵蕊回话,就上了马车。
王小宝鞭子一挥,马儿就这么走了,留下了戴燕一人。
赵蕊看着门外那越发显得高挑的身影,她踌躇了一下,终于移步上前,冲着她道:“你跟我来吧。”
戴燕哦了一声,转身跟在她的身侧,但仍沉默至极惜字如金。
看着不像往日那样活泼地跟在自己身边撒娇耍赖的小姑娘,赵蕊心里有些酸涩。
她忍着不甚舒服的情绪,带着戴燕去了赵家庄的各院子和周边转了一下,介绍了防护情况。
这些事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重新安排的,不过是秋梦期把她留下的借口而已,戴燕自然是没有什么要调动的,赵蕊说什么,她点着头就是。
见她介绍完了,戴燕垂下眼眸,道:“既然没什么问题,我就回去交差了。”
说着拱了拱手,转身就往门外去。
赵蕊见状,手心一紧,忙出声叫道:“燕儿——”
戴燕脚下的步子定了下来,只见她转过身,“蕊姐姐还有什么事。”
虽然那是在笑,但眼底带着礼貌和疏离,已经不是以前那样,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摇着尾巴等她来抚慰。
赵蕊心中一痛,酸涩异常。
“你……上次腰上的伤口都好利索了吗?”
戴燕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语气听着十分轻松,“都好利索了,还没谢过蕊姐姐特意去看我呢。”
话音刚落,赵蕊脸上一白,那日去了,说了那番不该说的话,还闹了不小的动静,小姑娘如今这样的态度,不用说就是那时候被伤到的。
她咬着唇,小心翼翼道:“我那日因为出了点事,状态不是很好,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好吗?”
戴燕笑了笑:“蕊姐姐说什么了?我都不记得了,你知道的,我这人性子就这样,忘性也大。”
她这么说,反倒让赵蕊更难受了。
她袖子里的拳头有些无力地摊开,她冷淡惯了,对事情向来不爱强求,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的话她也不愿意勉强。
只是如今面对这样一个小女孩,她实在是——
“都晌午了,留下来吃饭吧。”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戴燕其实也没想着要回去那么快,只是刚刚氛围那样子,她也不想觍着脸继续留下来,再受对方的冷脸。
这时候的赵蕊也难得一见
地开口挽留,
让她原本已经打算封闭的心又微微开了个小口。
见她犹豫着,
赵蕊道:“我让人做了你喜欢的甜点,现在就让她们端去。”
话说到这份上,戴燕终于也没再坚持立即就走,扭扭捏捏地跟在了她身后,准备进屋。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的车辙滚动的声音传来,三辆赵家标志的马车相继驶入了庄子。
赵蕊看着这阵势,有些不解,她没吩咐过要接什么人来,祖父和弟弟妹妹都在庄子里,这时把谁运了来,作为一家之主,她还是过问了一句。
前头的马夫低眉顺眼,道:“都是老太爷给大小姐挑的,让人给送了过来。”
赵蕊正莫名其妙。
三张车帘子也相继撩开,三个相貌迥异不同风格的男人相继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赵蕊,根据衣着和年龄判断,就知道日后要服侍的正是此人。
他们只知道赵大小姐样貌尚可,但已经二十有六,来之前以为她应该是个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老女人,却不想眼前的女子肌肤白皙,容貌清丽气度不凡,根本不是自己想象当中那样不堪,一个个顿时面露喜色,纷纷上前行礼,眉眼之间皆是暧昧和亲近。
前头的男人细声细气地道:“奴是专程来伺候大小姐的。”
赵蕊见状,顿时后退一大步。
随即猛地回头,去看戴燕的脸色。
果然那张小脸先是错愕,随即就是愤怒。
却一字没说,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只留给赵蕊一个决绝的背影。!
第 184 章 一路狂奔
赵蕊哪里还顾得了其他,撩起裙摆就去追她,口中叫着燕儿L——
她知道,这次要是解释不清,那她和戴燕,就彻底完了。
虽说她原先是有这个意思,但一想到戴燕要永远离开自己的世界,变成一个不再有交集陌生人,她就无比惶恐,下意识地没办法接受这个假设。
而这个时候的戴燕,内心如同浇了油似的随时炸开。
她不管赵蕊在后面怎么叫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马儿L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直到最后跑了起来,她不想让赵蕊看到她此时脸上的眼泪。
扯下缰绳,一个翻身就上了马,用力一蹬,马儿L开始跑起来。
赵蕊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心中大急。
她知道今日若是放了戴燕回去,以后怕是怎么解释都不好使了,顾不得仪态顾不得端庄,撒开了腿也跟在马儿L后边跑了起来。
后边的二个男人和赵家的下人顿时傻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戴燕此时心头如火一样燃烧,血都快要沸腾起来了,她怒急了。
刚刚还以为这个赵蕊低声低气的,或许有心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她居然憋了这么一个大招等着自己。
这是存心把她留下来看笑话吧。
是想讽刺自己不如那二个男人吗!
戴燕觉得委屈极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般地憋屈、难过、屈辱和愤怒过,今天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全一下子尝到了。
行啊赵蕊,真是好手段,你是知道怎么伤人心的。
还一下子找了仨!
越想越气的戴燕抽打着身下的马匹,只想快些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却没想到身后那女人的声音却一直没停下来,一声接着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戴燕不想回头,在她此时看来,或许每一次心软带来的都是对方更深层次的伤害。
上一次是千金圣手,这一次直接是明晃晃的二个男人。
怪不得一直把自己往外推,原来她喜欢的是这种。
啊——
戴燕心中怒吼着,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没想到跑了一阵,那声音还远远地传来,戴燕终于回头,看到远远的一处黑点,一直跟在自己的后边,马儿L跑得太快已经快看不到她的身影。
戴燕的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既然做了那样的事,干吗还要追上来,是看自己的笑话吗!
戴燕多想听听她的解释,可理智告诉她,现在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事情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了。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庄子过来,路两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百姓惊奇地发现,有一女子从赵家庄的方向出现,沿着道路狂奔,她的长发衣衫凌乱,眼中充满焦急之色。
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务,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位狼狈不堪的女子,议论纷纷。
这时
人群中有人惊呼,那不是赵家的当家赵大小姐赵蕊吗,她怎么这副模样,到底在追逐着什么人。
赵蕊的心焦如烈火,她实在不愿意这些本就不该存在的误会阻亘在两个人中间,她更害怕的是,以后或许没有向戴燕解释的机会了。
她一向很少这样奔跑,才跑没多久就已经气喘吁吁,呼吸也变得急促。
心跳声像鼓点一样在耳边回荡,似乎在催促她再快一点。
她的身体状况告诉她,她实在不适合这样子高强度的奔跑。
可要是不追,人就不见了。
她只能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燕儿L这次能再心软一次,停下来等一等她。
眼看已经看不到人听不到马蹄声了,她心里只道是完了。
脚下却还是在机械般地不愿停下来。
恍惚间,道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东西,赵蕊心一惊,但已经来不及收住脚步,就这样身子一歪,朝边上摔去,眼看就要撞到路边的石块上。
然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却落入了一个柔软怀抱中。
看着眼前这样熟悉的小脸,赵蕊想叫她,却叫不出来,只能急促地呼吸着,还一会儿L才上气不接下气叫道:“燕儿L——”
“你这个蠢女人,想死就回家里死去,不要死在这外头丢人现眼。”戴燕咬牙切齿地吼道,见她就这么徒步追了上来,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调转了方向,又往回跑了。
没想到这个蠢女人居然差点朝那石头撞上去,把她吓了个魂飞魄散。
赵蕊已经完全不在意她此时口中说的是什么话,她紧紧抱住戴燕的胳膊,防止她突然又像刚刚那样给跑了。
戴燕皱着眉头将她扶起来后道:“你放手,我要走了。”
赵蕊怎么可能放手,她拧着眉头道:“我脚崴了,我回不去了。”
戴燕没好气地指着身后不远处,正催着马儿L不紧不慢跟着的卢音道:“你的护卫一直跟着你,你这是做的苦肉计给谁看。”
赵蕊并不知道卢音在后面,但确实也是卢音她们的行事风格。
但她说什么都不依。
“我脚真的很痛。”赵蕊说着,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
戴燕见状,哪里还能狠得下心来,骂道:“我就是欠你的,你都这么对我了,怎的我还得这般鞍前马后地服侍你,我是不是犯贱啊——”
“不许你说自己犯贱,”赵蕊心疼道,“是我求你的,你带我回去吧,不,不回去,你想去哪里都好。”
看着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戴燕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她一把将赵蕊拦腰抱起,放在马背上,自己也跟着翻身上了马,揽住她的腰,鞭子一挥,马儿L撒开蹄子朝前跑去。
她不愿意去赵家,那二个男人她一想起就觉得难受。
就这样跑了一刻钟,来到一片林子附近,这才勒停了马,伸手把赵蕊又抱了下来,放到树下阴凉的地方,等拴好了马儿L,
这才转身回到她的身边。
“把鞋子脱了。”她命令道。
赵蕊闻言,
却把右脚缩了缩,
道:“……其实脚没事……”
戴燕一听,觉得自己又被骗了,火气再次腾腾地往上冒。
“赵蕊,你是觉得我很好戏耍是吧。”
赵蕊见她要起身,赶忙拉住她的胳膊,道:“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解释。”
“我亲眼所见,莫非你想说那二个男的不是来服侍你的?”
赵蕊忙摇头道:“这二个人的事,我完全不知情——”
“你就说是不是来服侍你的?反正我刚刚都听他们发话了,说奴是来服侍赵大小姐的,你真厉害,一下子找了仨,确实比我戴燕强,毕竟跟我你还得亲自动手劳心劳力,找了这些个人,只需躺着享受——”
毕竟也是人心肉长,听着这些伤人的话就这么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能不难过,但这又确确实实是因为自己处理得不妥才造成的,赵蕊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是当下的戴燕已然什么也听不进去了,正一句一句地质问着她。
赵蕊看着她张张合合嘴巴,耳边是那些愤然的话,听得她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腰身一挺,就这么攀住她的身子,倾身上前,一把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终于,整个世界安静了。
戴燕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唇上还贴着对方温热丰满的唇瓣。
但下一秒却条件反射地,将对方一把推开,“赵蕊,你一计不成又来一计,现在是想用美人计逼我就范是吧。”
赵蕊摇了摇头,道:“燕儿L,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刚刚那蜻蜓点水的一碰,虽然她推开了赵蕊,可戴燕的心境却有了一丝的变化,她们接吻了,那日在车里,她中了药,赵蕊用手帮她解决了,那时候她们接吻了吗,戴燕已经没有印象。
但刚刚的那个吻,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不得不说,赵蕊的这个举动明显地影响了她的决心,戴燕觉得自己唇上还留有温热的余韵,她终于还是妥协了下来。
“那你最好给我解释得清楚。”
美□□人,戴燕承认自己可耻地沦陷了,她愿意听她的解释,并且期望这个解释最好能说服自己,相信她的无辜。
赵蕊见她冷静了下来,这才解释道:“当日裴家事毕后,我便和祖父商量了,不再嫁人,以后就留在赵家庄与他老人家做伴。”
这话说出口,戴燕心中一跳。
她以后真的不再嫁人了?
“可这跟今天那二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
“谁急了!”
“……祖父说不嫁人,到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我当时就说就算不嫁人,也不会孤零零的,这两个不冲突——想必就是这个答案让祖父误会了,他应该是误会我要养面首,这才给我找了这么二个人,并且还没有事先跟我说明。”
戴燕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第一句上面,
不嫁人但又不用孤零零,
那是什么意思?
赵蕊似乎也意识到她在计较着某一句话,脸上有些羞涩,倒也没有主动解释什么。
戴燕秉承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优良传统,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赵蕊终究要比戴燕大上八/九岁,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能够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当时是考虑过我们俩的可能性,这才和祖父说了那些……”
戴燕听到这句话,好半天才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她张了张嘴,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混沌之中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于是又问道:“所以刚刚的事你并不知情?”
赵蕊点了点头:“我事先一点儿L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就去跟我祖父说清楚。”
“你不相信我,你总该相信他老人家吧,况且我刚从家里出来,也没和他们对过口供,你去问他,若是和我所说的有半句差错,我任由你处置。”
话说到这份上,戴燕心头的怀疑俨然已经逐渐消散,她别别扭扭道,“不去,我不想见到那二个男人。”
赵蕊见她态度已经明显缓和,心情稍微放轻松了些,“我们以后要是想要在一起,就必须解决掉类似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二个人,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槛。”
“还是仅这一点困难你就退缩了?”
戴燕脸一僵,哼了一声。
看样子是答应回去了。
赵蕊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换了个表情,道:“戴燕,你想清楚了,我比你大九岁,那就意味着,我会比你老得更快一些,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死在你前头,将来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还能拥有光滑细腻的肌肤,甚至我性子也是这般无趣,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戴燕不高兴地道:“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觉得我只是看上了你的样貌才喜欢上的你,说到老,我将来难道也不老不死吗?”
“还有谁这么说?”
“这不是重点好吧。”!
第 185 章 都是误会
赵蕊的脚没有扭,戴燕没好意思再抱她上马,自己先上去后,这才伸出手来拉她。
古代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子,十三四岁就开始学习骑马,赵蕊自不例外,只是她这样的身份,如果不是很有必要,出入大多都是坐着马车。
像今日这般不顾礼仪一路狂奔,已足以让人大跌眼镜。
她们还没到家,赵家大小姐像个疯子一样一路狂奔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赵家,赵老太爷忙把前头门房给叫来,问是怎么回事。
那门房道:“原本大小姐和戴燕小姐客客气气地说着话,谁知道老爷您找来的那三人进了庄子,被两位小姐看到了,咱大小姐就问了一声是哪里来人,那三人就下了车,说是来服侍大小姐的,旁边的戴燕小姐看到这么回事,整个脸色就变了,二话不说直接就上马走人。”
赵老爷子盯着门房,让他快些说下去。
门房又道:“大小姐见戴燕小姐走,急得赶紧追出去。”
这话落入赵老爷子的耳朵里,愣了一下,他觉得“急”这个字放在自家大孙女的身上不合适,那孩子从小到大好像就不知道急字怎么写,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燕丫头骑马跑了,蕊儿就这么一路追上去,连追了几条街?”
“是,一边追一边喊着戴燕小姐的名字,可戴燕小姐气急了,根本就不理她,好像还哭了。”
赵老太爷赶紧问道:“那追上了没有?”
门房摇了摇头,道:“小的一直在庄子里没出去,再后面就不知道了,不过卢音姑娘骑马跟着,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老太爷听完,心里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婆子领着三个男人进了来。
那三人见到老太爷,赶忙下跪问安。
老太爷看着眼前的这三个男人,再结合门房刚刚说的话,脸色隐隐变得有些凝重。
他突然想起,早之前裴永寿第一次来提亲,戴燕那丫头也是这样冲了进来,把姓裴那小子已经纳妾的事给抖了出来,当时看着她的表情也是很不对劲,最后不知怎的也是气坏了跑了,自家那大孙女当时不太对劲,但没去追。
可这次又去追了。
这怎么像是小情侣之间你追我躲的戏码?
想到这里的赵老爷子嗡嗡直响,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日蕊儿说的,不嫁人和有人陪伴照顾不冲突,不是要找面首,怕是说的就是戴燕那丫头吧。
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三个男人,文质彬彬面若桃花高大魁梧三种不同的类型,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瞬间头疼了。
他叹了好大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终于摆了摆手,冲着一旁的管家道:“给了银子打发走吧。”
管家错愕,好不容易花大价钱挑来的人,咋的又放回去了?
那三个男人一听说不要他们,瞬间就慌了。
赵家如今可是封
乐最有钱的人家,
进了赵家的门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更何况那赵大小姐长得那样的好样貌,如此有财又有貌的女人,他们这辈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老爷子,不知道我们是哪里做的不好了,您要把我们给赶走?”
“就是,为了来赵家,我都把以前的关系都给断了个一干二净,若是再回去也不知道去何处落脚了。”
“你们赵家不能仗着自己有钱就这么对咱哥几个吧。”
“就是……”
赵老爷子听着眼前这三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忽然间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和女人找多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一旦多了争宠,聒噪,容易发生口角,而且还后宅不宁,太影响气运了。
甭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男人多了也容易成了菜市场,吵吵闹闹不成体统。
见到赵老爷子没有发话,三个男人继续道:
“今天说不清楚,我也不走了,反正丢脸的可不是我们。”
“老爷子,您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才是。”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没有说法,一人一百两,要么拿钱拿卖身契走了,要么我把卖身契卖到花楼里,你们自己选择。”
听到这声音,众人齐齐回眸,发现他们的女主角终于回来了,虽然手上还牵着另外一个女子。
看到人回来了,那三个男人瞬间眼睛一亮,都想上前,却被女人冷峻的眼神给定住了,再想起刚刚她所说的,要把他们卖去花楼,瞬间噤若寒蝉。
倒是其中的一个识相,上前一步道:“小子愿意走人,多谢老太爷和大小姐赏赐的盘缠。”
另外两人见状,自知讨不到好,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
看着那三人陆续退出房间,赵蕊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赵老太爷道:“祖父,您给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赵老爷子坐在那儿,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圈,他其实是在判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家孙女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是要棒打鸳鸯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抑或是持支持的态度。
说实在的,除了女孩子的身份,戴燕的身份样貌没得挑,戴雄虽说背后身份是绿林好汉,当初也算是为民请命,而且当过兵上过战场,更何况他还有个岭南节度使表哥。
如今又与秋大人关系密切,大人一口一个叔父,戴燕作为他的女儿,这个身份并不差。
赵蕊从进门时候,见到老爷子正打发那几人出去,就知道他老人家已经想明白事情始末了。
当即开门见山道:“既然您都能主动给我找了面首,我和燕儿的事便也一并接受了吧”
一旁的戴燕听到赵蕊竟当着老爷子的面,直白地说出要和自己在一起,心脏顿时咚咚直跳,自己当初找戴雄说她们的事,还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可这女人就站在这里,直接将事实摊开,根本不需要采取什么迂回战略。
长驱直入,干脆利落。
对戴燕来说,她自己或许也能做出那样
的举动,但那是性格使然的冲动和义无反顾,而对于赵蕊,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胜券在握。
如此气魄,怎能不让她又爱又恨。
爱她如此干脆,又恨她当初决绝。
又忍不住多了一丝窃喜,倘若她对自己当真没有一丝好感,断不会做出这样的转变,戴燕相信,如果赵蕊还是以前那样的心思,那样的态度,她自认没有信心能将这个女人拿下。
上头的赵老太爷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站了起来,换了个笑脸,“哎呀,误会,都是误会——”
“家里有几个丫鬟,到年纪了,不是还没许人吗,我寻思着要给她们找个好婆家,就让人找了几个出挑一点的来让她们看看,谁知吴妈给听错了,这不,竟变成了挑人伺候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给孙女挑面首,这事传出去确实不好听,老爷子能承认到这一步,已经是不易,赵蕊和戴燕倒也没想逼他认到底。
赵蕊道:“以后这种事,祖父在做之前,还是先跟孙女招呼一声,免得闹了大误会。”
戴燕此时早没了刚才怒气冲冲的模样,只是这会儿因为身份突然的转变,三份害羞七分拘谨,扭扭捏捏的,一时间没好意思开口插话。
赵老爷子道:“行行行,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以后少管就是。”
说着转头问戴燕:“燕丫头,你爹最近在忙什么?”
戴燕老老实实回答:“夫人新开一家玻璃厂,爹在里面做管理。”
“就是那个酒瓶子还有镜子的那个玻璃吗?”
“正是。”
“跟着夫人和大人混,总是没错的,想来今后又是咱们封乐又一大产业,”说着话头一转,“你爹什么时候进城,你让他有空来家里坐坐,老头子找他唠唠嗑。”
说来与其给孙女找面首,还不如找个家世清白的小姑娘,只要她们相互喜欢,好过留着那几个男人在家里乌烟瘴气的。
戴燕听到老爷子这话,哪里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这似乎就是双方家长见面的意思了吧。
她压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微微看了赵蕊一眼,似乎在等她首肯。
赵蕊想着戴雄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心里不忍有些发怵,比起搞定自家的老爷子,搞定戴雄或许会难度更大一些,想了想道:“不然,还是我先去见他吧……”
戴燕瞬间就明白了赵蕊心里的担忧,噗嗤一声笑了:“其实咱们的事我爹早就知道了。”
赵蕊吃惊,“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你主动跟他说了吗?”
戴燕摇了摇头:“那日我受伤,你去潇湘馆找我……后来我们起了争执,其实当时他就在外头,全都听了去。”
赵蕊整个脸一下子血色褪尽,当时自己可是说了那句话,那她父亲岂不是知道自己要了燕儿的第一次,还始乱终弃,试图拿药物去……
一向遇事不慌镇定自若的赵老板第一次觉得心跳得有些快,连额头上都变得有些汗津津。
“他……有说什么吗?”赵蕊紧紧盯着戴燕,手也不由自主地抓住旁边椅子,生怕她说出过于刺激的话来自己一时候受不住。
戴燕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觉得好笑:“他只说你看不上我,等着我碰一鼻子灰。”
这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反对?
赵蕊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大抵的意思是,不管我的婚姻大事了。”
不反对就是答应,赵蕊直接抓住了这一点,舒了一口气道:“等下次他回来,我亲自上门拜访,到时候再把他请到家里来,和祖父闲聊几句。”
赵蕊总会适时地做出安排,不管是工作也好,生活也是如此。
以前戴燕会觉得她古板,但如今看来,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周全其实真的很贴心,倒是自己,从来都是只顾着自个儿,这也怪不得赵蕊先前会犹豫再三。
可即便犹豫了,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不成熟的自己。
戴燕咬着唇,心间微动。!
第 186 章 心神摇曳
赵老太爷虽然上了年纪,但谁人不年轻过,想到刚刚下人传回来的那些话,大抵也知道两个孩子刚刚还在闹着别扭,于是也不再留人。
赵蕊这才带着戴燕出了老太爷的房间,回到自己的院子。
和戴燕家不同,赵家是大户人家,光是赵蕊一个人的丫鬟就四五个,除了老爷子自个儿住在主院,另外姐弟几人都各自有自己的院子,每个院子也配有单独的厨房,大家作息时间不同,有时候并不在一起吃饭。
戴燕以前常来赵家玩,并不觉得有什么。
虽然他们戴家在石盘村,是个农户,可该有的屋子院子还是有的,而且她爹好歹也是清风寨的大当家,方圆百里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她表伯是岭南节度使,她身份也不差。
因此在这之前,她心理并无落差。
只是这次进了赵蕊的院子,看着眼前精致的装饰,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粗糙得很。
赵蕊见她站在院子门口,像迈不开步子一样。
“怎么了?”
戴燕摇了摇头。
赵蕊往回走,拉住她的手道:“你现在想退缩可来不及了。”
戴燕忙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想退缩了!”
说着甩开赵蕊的手,径直进了院子。
院里面的丫鬟鱼贯上来,端水倒茶伺候她们净手吃茶。
刚刚赵蕊不顾形象地一顿疯跑,连头饰都给甩了,这会儿头发衣裳乱糟糟的,丫鬟们也赶紧上来给她换衣梳妆。
赵蕊吩咐一人去小厨房把戴燕喜欢的银耳羹给端上来。
戴燕原以为她刚刚是为了把自己留下来随口说的,没想到还真的熬了。
赵蕊似乎也看出了她所想,道:“早上王小宝就过来传话,说大人上晌要过来,大人来了,想必你也是跟着来的,就提前让她们给熬了。”
虽然这事对赵蕊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能被她放在心上,戴燕原本飘乎乎的一颗心,这才慢慢地踏实了下来。
喝着银耳,看着美人梳妆,本来是件挺惬意的事情。
唯一就是觉得房间里人太多了。
以前来赵家,也是同样这个院子这个房间,并不觉得人多,可如今心境变了,更想单独跟她在一起,再多一人,便觉得碍事。
赵蕊那边很快也整理好妆容,起身走了过来,坐到她旁边。
身后的两个丫鬟就站在不远处听候吩咐。
戴燕一时间突然不敢看她,只是默默地低头喝着甜品。
赵蕊问道:“好喝吗?”
戴燕点了点头,“好喝,你要喝吗?”
赵蕊想了想,“原本不太想,但看着你喝,又觉得好像味道不错,也想喝几l口。”
身后的丫鬟听了,道:“大小姐要喝羹,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
赵蕊摇了摇头,道:“不必,我跟她喝那一碗就行。”
赵蕊闻言,心怦怦地跳得有些快,有些不好意思让她喝自己喝过的,但心里又盼望着能跟她共用一碗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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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燕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将瓷碗轻轻往前一送,道:“你若不嫌弃的话。”
赵蕊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她毕竟活了那么多年,小时候也见过父母的相处方式,怎会不知道情人之间的情趣,她笑了笑,“你喂我。”
戴燕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瞬间就握紧了,一张俏脸也跟着红到了耳根子。
“那日在潇湘馆,我喂过你了,这次该轮到你喂我了。”
戴燕哆哆嗦嗦地端起碗,道:“那……好吧。”
说完,舀了满满一大勺银耳,送到赵蕊的嘴边。
赵蕊看着这满满一勺,噗嗤一声笑道:“你就这么喂,也不拿碗接着,我才换的衣服,滴到衣服上,又得再去换另外一件了。”
戴燕的直接闹了个大花脸,赶紧另一只手端碗过去接着,只是一时间喂也不是,不喂也不说。
赵蕊看着她这小模样,道:“你吃吧,我逗你的。”
戴燕闻言,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又为了不能跟她同喝一碗羹而耿耿于怀。
赵蕊这时候才问她道:“我下晌还要去船坊,你要跟我去吗,还是要回衙门?”
戴燕咬着勺子,眼睛游移带着丝,含含糊糊道:“跟着你。”
赵蕊听到这个答案似乎觉得也挺满意,道:“你们昨夜晚归,要不要休憩一会儿。”
戴燕怕耽误她事情,摇了摇头,反正她去船坊办公,自己跟着,可以窝她的办公厢房里睡觉。
见她喝完了羹,赵蕊吩咐丫鬟把东西收拾了下去,那两个小丫鬟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戴燕见到屋里只剩了两人,轻轻舒了一口气。
赵蕊见状,问道:“不喜欢丫鬟在旁边伺候着?”
戴燕想了想,低声道:“若是以后我们要是做什么亲密的事,也要当着她们的面吗?”
赵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做什么亲密的事?”
戴燕原本脸上刚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一张小脸烫呼呼的。
赵蕊看着她粉面桃花的样子,心微微一动,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下。
看着直愣成一个傻子的小姑娘道:“是这样亲密的事吗?”
戴燕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偷袭!”
“我当着你的面亲的,这怎算偷袭。”
“哼~”
赵蕊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带着几l分羞涩和不谙世事,忍不住地有些心疼和愧疚,这个小姑娘,跟着自己这近一年来的纠缠,糟了不少的罪。
先是被迫失了身,后面自己又对她态度敷衍冷淡,明明知道她在乎,却还是想方设法疏远她推开她,还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又经历了裴永寿事件,还
有今日那三个男人的事,这桩桩件件,都是自己一次次伤害她,而她,难过着,却又一次次地原谅了自己。
人间天使,大概就是她这样。
想到这,心中微颤。
自己何德何能啊。
伸出手,轻轻抚着她脸颊,轻声道:“燕儿,对不起。”
“??[”
“因为一次次伤害了你,让你难过了那么多次,害你掉了那么多次的眼泪。”
戴燕哼了一声,噘起嘴道:“你知道就好,不过我勉强原谅你了,谁叫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什么?”赵蕊收起伤感的情绪,问道。
“我不告诉你。”
“情人之间是不可以有秘密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戴燕听到情人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蹦出来,整个人脑子里轰地炸开了,心扑通扑通地跳了好快。
她是死皮赖脸着想着要跟赵蕊好没错,但也没想过要讨什么名分,也没在对方或别人面前这么正式地说起两个人的关系。
但眼下赵蕊说了,“情人”两字还说得如此顺口,好似她们之间本就该是这样的关系。
“我……我不好意思说。”戴燕红着脸,张着嘴半天吐不出那个词。
赵蕊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在你那里能有什么身份呢,你都不愿意给我。”
“我不是不愿意给你,我——我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好吧。”戴燕羞恼地瞪着她。
赵蕊看着她气呼呼的小脸蛋,觉得此时的她可爱至极。
自己以前怎么会没发现她这可爱这么美好,这般黏黏糊糊逗着她的感觉,让人像是比喝了蜜还要甜。
原来谈情说爱便是这样的感觉。
赵蕊看着她,轻轻咬着唇,道:“你不好意思说,那我自己猜。”
戴燕手撑着腮,看着她,眼睛忽闪忽闪,被她迷人的样子勾得心神摇曳,红着耳朵道:“那你猜。”
“谁叫我是你的——”赵蕊吐出这几l个字后,舌尖一转,又顿了下来。
戴燕看着她,心也提了起来,不知道她会猜出个什么样的称谓来。
可赵蕊就像是故意吊着她一样,迟迟不愿说出后面的字,这让戴燕很是按捺不住。
就在她急得快哭的时候,赵蕊终于吐出了后面的一个字“——妻”
这个字穿过耳膜直到被意识接收,戴燕整个人小脸几l乎是爆红了,她心跳如擂鼓,密集的,一阵一阵的,她双手捂住脸,觉得害羞,又想掩饰住自己因为太高兴而弯得过分的嘴角。
赵蕊见状,知道自己猜对了,原本只是想逗逗她的心情,这时候也变得欢愉起来。
心动的感觉也随之而至。
她好像才第一次明白,快乐来得那么简单,而快乐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带着甜蜜,和无法压下来的唇角,看着她痴嗔甜蜜和害羞,心里也同样觉得无比愉悦。
她伸手去拉戴燕捂住脸的手,口中笑道:“不许捂住,我想看到你。”
戴燕抬起头,咬着唇,想笑,又觉得害羞,看着眼前的女人,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
“所以我猜对了吗?”
戴燕看着她,轻轻点了两下头。
“猜对了,是不是有什么奖励。”
戴燕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没有奖励。”
赵蕊倒是没跟她计较,毕竟山不过来我过去嘛,作为一位精明的商人,她深谙其道。
“我不一样,我赏罚分明,你这会儿的表现很乖,你的妻子想奖励你,你要还是不要。”
戴燕果然转过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赵蕊笑了,一把揽过她的脖子,凑过去,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第 187 章 睡得像只小猪
一天当中两次接吻,让戴燕整个人像是在云上飞翔一般,晕晕乎乎的。
第一次的时候是蜻蜓点水,一触即分,还来不及品尝出来是什么味道。
可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她含住了自己的唇,轻轻吸吮着。
戴燕坐在那儿,整个人几乎化成了水,身子从上到下都是烫呼呼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紧紧地抓住赵蕊的胳膊,攀附着她,任由她欺负。
赵蕊年长,这些年扛起赵家的生计,谈的生意,面对的人物,大多都是久经商场老狐狸,阴险狡诈、道貌岸然的人数不胜数,一开始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那些人欺负她不谙世事,出言轻佻,她回到家中也常常躲起来独自伤心垂泪,慢慢地久了,她的心境就开始发生变化,那些轻浮的话也依旧会有,但她开始学会巧妙地回答又不拂了双方的面子,想清高,是挣不了钱的。
随着她变得越来越厉害,那些人开始对她忌惮,不敢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话,但背后的却也一点都不少。
可这时候的她已经不在意了,也不需要低眉顺眼应付着那些老男人们擦边的荤话,不差钱了,想合作就合作,不想合作就直接走人。
慢慢地,就养成了现在寡言少语一声不吭的性子。
但她决计不是天生就清高冷淡,是久经世俗见多了龌龊的场面厌了恶了,懒得浪费心情罢了。
她这二十六年来虽然没有动过情谈过恋爱,可并不代表她单纯什么都不懂。
以前谈生意,求人家办事,鉴于赵家从他父亲那里留下来的底蕴,那些人虽不至于对她动手动脚,可他们会在酒桌上叫来女人,当着她的面上下其手做那些龌龊的事,她知道太多男人们挑拨女人的技巧,以前是不知道这种乐趣从何而来,甚至觉得恶心。
直到如今动了情,撩了这只小猫咪,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不过也只是在外边浅浅地吮着,因为这只小猫咪已然有些受不住了。
她慢慢放开她,退了回来。
可戴燕攥着她袖子上的布料不放,她只能将她拥入怀中。
只听这只小猫细若蚊蚋的声音道:“蕊姐姐……那日……那日在车里,你那个我的时候……亲了我了吗?”
赵蕊抓着她的手一紧,她和这只小猫的缘分就是从马车上面的那件事引开的,她曾一度把那件事当成是她人生中的一次失误的决策,懊恼着招惹上了一个甩不掉的麻烦,那时候只想着救人,怎么可能去亲她。
她如实回道:“今日是第一次亲吻,那时……我们不熟,所以没有。”
不过当时戴燕中了药,情动得厉害,在被弄得狠的时候,她紧紧抱着她小声啜泣着,小小的脑袋蹭着她的肩膀和颈窝,两人呼吸交缠,亲密无间。
但确实没有亲吻过。
以前赵蕊不愿意想起那时候这小姑娘大汗淋漓的模样,还有她腮边的发丝缠在脸上以及那迷离的眼神,每次稍微一碰触到画面的边缘,
都会赶紧将思绪抽离。
不想这时候乍一提及那件事,
画面猝不及防地侵袭脑海,
一时间心脏像是被击中,一阵一阵地紧缩,伴随着身子也漾起了电流。
“你会介意吗?”赵蕊怕她看出端倪,赶忙敛回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道。
介意她和她第一次的时候,没有亲吻她。
戴燕抬起头看着她,摇了摇头。
“这种事只能是跟最亲密的人做……我只是想确定一下,第一次那个已经稀里糊涂的没有了,不能连第一次亲吻也稀里糊涂的。”
赵蕊心疼着她的单纯,又为自己之前的冷漠多生出一丝的愧疚来,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以后每一次,都不会让你稀里糊涂的,好吗?”
戴燕一听,想起刚刚自己那没出息的样子,脑子其实是晕乎的,又有些不好意思,缩进了她的怀里。
赵蕊抱着她软乎乎的身子,这颗自诩已经硬如石头的心,也软成了一摊水。
想起前段时间两人情感撕扯的那些片段,忍不住笑道:“看你现在这迷糊的样子,哪里还有那日扶余使团前来大出风头英姿飒爽的模样。”
戴燕从她怀里挣出来,坐直了身子道:“那时候没人护着没人爱着,我还能迷糊给谁看。”
“都是我的错,我那时候挺不是人的。”赵蕊满眼歉意。
戴燕道:“都过去了,我不也再去想那段时间的心情,每想一次就觉得心里难受一次。你也不用内疚,反正你这人就是这样子,顾忌这个那个,若非你真喜欢,也不会做到这一步,我如今也算知足了。”
就如戴燕所说的那样,倘若是别人,别说今日的妥协,就算是一开始的那日在马车上,赵蕊都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为她解毒,只因她救过赵竹,她见过她娇俏可爱的模样,不忍心她爆体而亡。
若换作另外一个人,就算她亲手救了,救了便救了,也不会后面事事,更不可能去迁就对方。
凭什么她救了人还需要她负责,这是最不讲道理的事,她有一百个法子能把人给挡回去。
可偏偏对着戴燕,她却没这么做。
现在回想起来,赵蕊也觉得神奇,这真不是自己这个性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缘分这种东西,果然是玄之又玄。
两人黏糊了一会儿,就去了船坊。
船坞里十来艘不同体量的船只正在动工,锯木声,捶打声、说话等各种各样声音交汇在一起,场面一如既往地热火朝天。
赵蕊先是去找几个工头交代了事情,随后就回到办公厢房做事,戴燕像只小猫一样,寻了个舒适的角落,蜷缩着身子沉沉睡去。
赵蕊办公厢房有休息隔间,可她不愿意去,觉得离心上人太远,赵蕊无奈,只能随她去了。
好在她天生心大,除了和赵蕊的这番情感,别的事情入不了她的心,如今就算厢房里有人进出,说话声音有多大她都能睡得雷打不动,这一点跟秋梦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蕊知道她这个特点,也因此才能毫无负担地让她睡在这里。
戴燕昨夜晚归,回来后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个早上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说是大起大落也不为过,如今情绪一放松下来,睡意也铺天盖地地来。
赵蕊起身进出了几次,每次绕过她旁边,她都还保持一个姿势不变,睡得跟只小猪似的,看得赵蕊这位年上的大姐姐怜惜不已。
九月底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微凉,找来薄毯子给她盖上,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过了一把手瘾,这才又起身去做事。
直到晚上夜幕降临,戴燕才醒来。
看着正坐在自己木榻不远处的赵蕊,她没有在做事,而是靠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闭目养神。
屋里也还没点蜡烛,就着天边日头的一点余光朦朦胧胧的,屋里一坐一卧,外面工人也陆陆续续地下工回去休息,还有些人留值船坊,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传来。
“蕊姐姐……”她轻声叫道,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赵蕊闻言,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醒了?”
“睡了好久呀,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不舍得叫。”赵蕊道,一向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温柔。
戴燕简直要溺死在这声音里,她自幼失去母亲,由戴雄一手带大,平日在混在寨子里,都是一群糟汉子,唯有一个表姐玩得好,可哪里被这样对待过。
她慢腾腾地爬起来,下了榻,跪坐在赵蕊的脚边,下巴枕着她的膝盖蹭了几下,俨然一只乖巧的猫咪。
赵蕊无疑是喜欢的,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眼前的小姑娘,谁都不像,不像赵馨也不像赵竹,不是她任何一个妹妹那样的类型,她会讨好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离自己更近。
“蕊姐姐,我想要个院子。”
“院子?什么样的院子?”
“想在新区那儿买个院子,和梦期和夫人那里的那一片。”
“不喜欢住在赵家庄吗,也不喜欢潇湘馆?”
“人太多了,你那儿好多丫鬟,都盯着,潇湘馆还有柳月如和胡姬,她们要么是单身的,要么是伴侣不在身边的,我跟她们不一样,我也想要一块地儿,你过来的时候,就是我们的家。”
没有她祖父弟妹丫鬟和各种规矩的家,也不是潇湘馆那种大院子里无甚隐私的家。
赵蕊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笑了笑,道:“那不容易,明日我就去看房子,想要什么样的?和大人那个一模一样的结构行吗?”
戴燕一听就知道她要大包大揽,轻哼一声道:“收起你的做派,这院子我自己花钱买,不要你给我买。”
“为什么,是想跟我见外吗?”
“没有啦,你不是我……妻子吗,咳哪能让你出钱买房子,再说了,一套院子我还是能买得起的。”
这些年从她爹那儿拿了不少,再不行跟秋梦期借,到时候再从薪水里扣了还给她就是。
“就是不想吃软饭,是不是?”赵蕊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耳朵。
“反正你不许插手,等买了院子,你想回赵家庄的时候我就跟你回赵家庄,想去咱们的院子就来,你说好不好?”
难得听到小姑娘的规划,赵蕊怎么会忍心拒绝她,更何况,她也想体验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都依你,”赵蕊宠溺道,“不过你得答应我,没了银子就跟我说,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也是时候找个人来帮我花了。”
戴燕扑哧一下笑了,“怪不得那裴永寿对你锲而不舍,他就是想坐享其成,不过你放心,我爹就我一个孩子,他也攒了不少钱,我不缺钱花。”
“而且我现在也开始跟着梦期做事了嘛,我也有俸禄的,虽然少一点,但你不要铺张浪费请丫鬟啥的,我也能养得起你。”
赵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养她,觉得好笑又新奇,但这种感觉真的很特别,她笑道:“我吃的不多,应该是能帮你省上一点。”
戴燕听出她的取笑,嘤嘤嘤地要去挠她。
赵蕊捉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
第 188 章 下堂妻
戴燕正和赵蕊黏糊的时候,秋梦期正忙着和另外三个女人在开会。
说的正是苍梧郡辛宰的事。
秋梦期道:“我就说明明东边五郡瞒报的土地都能收得上来,西边四郡却困难重重,原来源头在他那儿。”
秋梦期和李泰要收土地,士族乡绅当然不乐意,毕竟他们的地多,瞒报的也最多。
就算不瞒报,还要根据土地多寡缴纳赈灾款,土地越多要缴的就越多,不管哪边,他们都讨不到好,怎能不对秋梦期和李泰二人入骨。
张嫣道:“先前辛宰还想打着以百姓为己任的旗号,如今为了能拉拢士族乡绅,只能把底层老百姓一脚踢开了。”
苏韵:“他所不要的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底层百姓的力量一旦爆发起来,颠覆一个王朝不在话下。
“纵观古今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也几乎都走不到最后。”柳月如道。
言下之意,倘若她们也是农民起义,未必能成功。
苏韵看着她,笑道:“你看我们几个,有哪一个是真正的农民阶级?”
农民军大多目不识丁,他们不会真正指挥打仗,也不会挑选人才,甚至就连正常的人事安排都不会。
和职业正规军也有很大的差距,一遇到比较残酷激烈的战斗,心理防线容易崩溃了。
农民起义的领袖大多不是政治老手,不会笼络人心,也不会选拔真正忠心且有才能的部下,会经常出现内讧,众叛亲离等情况。
最致命的一点是,农民起义军领袖大多目光短浅,没有长远的战略眼光。
但以上这几点,在她们这里,大部分是不存在的。
但她们和农民阶级却有着天然的联系。
她们的初衷是为广大老百姓的根本利益而出发,这点毋庸置疑,也坚决不动摇,同时这也是被验证过必定会成功的真理。而且依靠两年来的亲民政策,她们如今名声远扬,有广大的群众基础。
柳月如见她这一笑,虽然有些讨厌这个女人的狂妄的,但不得不说,她这一反问,倒是让她对她们如今所做的事又多出了几分信心。
“夫人是有对策了吗?”张嫣问道。
以前还叫她韵儿妹妹,如今她和秋梦期成亲了,也更名正言顺地统领起主要事务,张嫣便随大流地叫起了夫人。
“有,分两步走,一是打舆论战,这一步动摇军心,再行第二步,领兵镇压。辛宰想靠土豪士绅上位,但是你们想想,士绅土豪会自己出来打仗吗?他们同样是用金钱和粮食来笼络农民来为他们卖命。”
“辛宰这次为什么铤而走险大老远跑来封乐袭击赵家,还不是为了银子,他想通过挟持赵铭威胁赵蕊给他们拿钱为他们打工,如此他们好拿了这些银子充当军费,继续笼络百姓。”
“但我们不用像他们那么辛苦,因为我们自己就有银子。”
月亮岛那笔
三千多万两的宝藏,加之封乐如今经济发展起来,源源不断的税银,还有土地发到百姓手中,也能拿到一成的地税,攒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可辛宰能有什么钱,就算是之前跟着汉王谋逆偷偷藏了些银子,但又能有多少,还能支撑他多久?
苏韵又道:“我们除了银子,还有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土地。”
秋梦期忙道:“现在那四郡的隐瞒的土地都没能收上来呢。”
“很快就收上来了,而且是全部收上来,不单单是瞒报的那些!”
这话一说出口,其他三人齐刷刷地望着她。
苏韵:“辛宰造反,乡绅土豪跟着他参与了这场谋逆,一旦被镇压,这些地主们焉有善果?”
秋梦期笑道:“参与谋反,不说诛九族了,那些地自然是得没收上来。”
张嫣柳月如也笑了。
“所以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打败辛宰。”
听到打仗,秋梦期开始蠢蠢欲动。
苏韵道:“我们不蛮打,毕竟其他四郡的兵将也是沥州的老百姓,说不定将来也是我们的兵,能智取就智取。”
“你就说怎么办吧?”
“正如我刚刚所说的,先打舆论战,放出风去给四郡百姓,凡拥护李刺史和秋郡守的,皆人人有地可种,只收一成税,百姓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并不想打仗,如此一来,四郡人心溃乱,待我们的兵马一到,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张嫣赞道:“这样不但解决了辛宰这个祸乱,还能顺带把四郡的士绅土豪给扣了造反帽子将他们土地给收了,一举两得啊。”
秋梦期道:“甚好甚好,我还担心着那四郡瞒报的土地收不上来,这下好了,直接把机会给送上门来了。”
“这事还是得先跟李刺史通一下气,商量出兵方案,虽然我们有兵马,但这算是我们的私兵,不到关键时刻还不能放出来,若是让许牧通调兵,也得向上面上疏方可。”
秋梦期点头道:“我明日就去找刺史大人。”
……
封平县,一家赌场内。
后门出去有一间小屋,屋里坐着两个人。
其中背对着门口的那人,赫然就是封乐县刑房主事孙锦。
孙锦对面,竟是最近在苍梧郡一带频频发生动静的辛宰。
孙锦面无表情道:“不是说不要再见面了吗!”
辛宰笑眯眯道:“孙主事何须如此冷漠,其实我是为你不值啊。”
“此话怎讲?”
“王三,一个小小的守城士兵,两年之内,先是担任封乐县兵房主事,不到半年,一跃升任新会郡的兵曹从事。不仅如此,以前那些远不如你的,都已经跟着秋植去了郡里担任要职,而你,原本已经是县衙门捕头起点,如今却还是在县衙里面担任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兵房主事。”
辛宰说着,满意地瞥到孙锦紧握起的拳头,继续道:“如今秋植跟着李泰,大搞土地
均分,
?,
最后得罪了那么多的士绅土豪,你能混到什么好?”
孙锦面无表情道:“按照上面指令做事,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倘若真是按照上面指示倒还好,可你当真以为收了士绅的土地是上面的旨意?不要告诉我你跟着秋植那么久,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他想造反,你何苦跟他送命?”
“你自己不也是造反吗,怎么你就比他高尚?”
辛宰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是什么君子,可至少我对待跟着我一起干大事的弟兄们可一向都很大方,你就说说秋植有承诺过你们什么吗?”
孙锦不说话,因为按照秋梦期的说法,他们这是为百姓做事,为百姓谋求福利,但从未说过今后事成,是否能封侯拜相高官厚禄。
辛宰得意一笑:“是吧,他拥有如此之多的财富,却从来没想过要分给过你们,你说,弟兄们辛辛苦苦给他卖命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可他倒好,除了加点薪水,其他的好处是一分没给,更不用说他现在忙着削弱官绅势力,剥夺士族地主的土地,就算将来你跟着他真的成了事,你觉得这好不容易收上去的地,他还能再分给你们吗,到头来不过就是一堆虚名,你们这是白白给他卖命啊!”
“哼,你倒是能说,你给你手下的士兵多少实惠了?”孙锦道。
“眼下我也算是白手起家,即便如此,至少我也没短过手下的人,若是今后能成大业,论功行赏,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怎么样,秋植没有给过你们任何承诺吧,他除了口口声声说要替百姓做主之外,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你若是想指望跟着他建功立业,你还不如死了这条心。”
“你想怎么样?”
“跟我干,事成之后,一旦我的队伍扯起来,立即封你为都尉。”
“俸禄一千石,独领一军,一营兵马。”
这个条件一说出来,任谁能不心动,按照孙锦如今的刑房主事职位,就算升任县尉,一年百两银子的俸禄,秋梦期再大方,年底能发个双薪和过节费,也才不过二百两。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辛宰说完,随即便带着人离开了。
孙锦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很快,黑暗中又走出一人。
“辛宰这些年从汉王那里偷来的银子快烧完了,他很着急,这会儿心急火燎地想对秋植下手,如此也好补充他那个大窟窿。”
孙锦:“但不得不说,辛宰的方向是对的,至少如今整个大焱,再没有人比秋植更有钱了。”
“哼,三千万两的宝藏,他是整个都吃进去了,他没有钱谁有钱!”
“世子爷切勿小看封乐城里的那些商业作坊,单单一个纸坊,一年收入都快能抵得了整个州一年的税收,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准备面市的玻璃产业。”
“那又如何,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罢了!”
孙锦低头道:“不知世子爷接下
来有计划?”
“前交州刺史裴亮,
原本是六皇子的人,
秋植却将其私铸武器的事捅给了太子党,导致原本这么好的一条线给断了,六皇子如今已经容不下这个姓秋的,但以先前几次交手的情况来看,他屡占先机,这次既然辛宰要跳出来,你在中间烧把火,越旺越好,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如此我们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明白。”
来人说完,不禁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个秋植年纪轻轻,不应该会有如此才智,他身后是否有什么高人?否则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两年之间,就能积累如此财富,还笼络了如此多的人心。”
“世子爷有所不知,秋植并非什么厉害的角色,其阵营中真正运筹帷幄的是其妻子,前太子太傅苏学林的女儿苏卿韵,如今秋植一党上下所有人,皆尊称其为夫人。”
“秋植不过才十七岁,苏学林的女儿似乎年纪也不大,怎的行事如此老辣,更何况如此女流之辈,看着不像是个有翻云覆雨本事的人。”
孙锦摇了摇头:“秋植当初到封乐上任,初次堂审,惶惶不安,不知断案不懂控场,还是那苏氏暗中提点,才不至于当众丢人现眼,包括他后来以强劲手腕拿下乡绅王家和濛山土匪,这一切皆是那苏氏在背后指点,使得秋植开始一战成名,百姓对他有口皆碑。世子爷莫忘了,当初的新制盐法,还是苏氏想出来的,这事可是报到了京都上面,李泰因此免了苏家一家的贱籍,此女不可小觑。”
“哼,区区一个女子,在你口中竟成了诸葛再世,这秋植也真是窝囊,竟要靠一个女流之辈往上爬。”
孙锦道:“不仅如此,张阁老的孙女如今也在秋植麾下,平日与那苏氏同进同出,配合得天衣无缝,整个封乐乃至新会郡的百姓已然被她们这些个女人给蛊惑得不知东西南北,百姓心里只有苏氏,连秋植都得排在其身后。”
来人闻言大吃一惊,道:“你说张阁老的孙女,可是姓张名嫣?她也在封乐?还在秋植手下做事?”
孙锦诧异对方的反应,点了点头:“正是,莫非世子爷与那张嫣认识?”
上官礼冷哼一声,“那张嫣,更是本世子的下堂妻,平日只知道在后宅捻针绣花足不出户,成亲数年并未能给本世子生个一儿半女,此女又极为善妒,我不过是多娶了几名妾室,她自己生不出孩子还要霸占着位子,若不是本世子心善,给了她一纸休书放她走人,否则她如今还得留在成王府后院日日服侍不得闲,眼下倒好,竟跑到封乐来助纣为虐!”
孙锦不知道张嫣与成王世子之间居然还有这层关系,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上官礼骂完还不解气,又道:“张氏婚前确实有几分才情,但你说她能为秋植出谋划策,此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若是真有这个本事,在成王府不可能默默无闻至今,就算生不出孩子,也该有本事拿捏其他妾室才是,怎可能闹到与本世子和离,颜面扫地如同一条丧家狗灰溜溜地回了张家。”
孙锦一时候愣住了,他本人对张嫣
确实也没什么了解的,而且上头秋梦期和那几个女人开会,就算捎带上王三刘二虎等人也不叫他,当然这也是他耿耿于怀的原因,他认为自己在封乐秋植这里,一直没能够进去过他们的权利和政治核心,是以最终倒向了六皇子一边。
孙锦道:“或许是我判断错了,世子妃并未——”
“既已经和离,她便不再是世子妃。”
上官礼喝道,说起张嫣他就来气,当初念在她这么多年在后宅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从未出错,就算她没有孩子他也从未苛责过,可这女人空有一副样貌却不知情趣不知体贴,似乎他跟外头那些男人并无不同,每每总是冷淡,这让他很是挫败,久而久之便疏远了她,却不承想,这女人居然要与他和离。
他以为她只是以此来要挟他,为了给她一个教训,他当真就写了。
本来还想等着她来求他收回和离书,没想却等来了她搬离王府的消息,而后就失去了她的消息,如今居然跑到封乐来了。
倘若只是跑了一个张嫣还好,连府上的爱妾胡姬也不见了,后宅接二连三地丢了人,让他怒不可遏,如今一提到张嫣和胡姬,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还有另外一个小妾肚皮争气,为他诞下麟儿,这让他稍稍欣慰了些。
……
此时,上官礼口中的下堂妻,正和赵蕊钟淑娘在奶茶店雅阁里闲话家常。
钟淑娘的儿子阿满坐在地上自个儿玩着手中的玩具,不哭也不闹。
戴燕赵竹张冉几个小姑娘在楼下闹腾着。
赵蕊和钟淑娘好友多年,彼此间不要太熟,如今多了个张嫣,三人年纪相近,倒是能说到一块。
“我说大忙人,看着你最近眼角带俏的模样,有啥好玩儿的可不能忘了你的老姐妹。”
赵蕊淡淡道:“能有什么好玩的,日子不都是照样这么过的吗。”
“我的日子是照样过,你可不一样,你比我精彩多了。”
“你瞎说什么?”赵蕊一副你很无聊的模样。
钟淑娘挤眉弄眼道:“我怎么听到外边闹得沸沸扬扬的,说咱们封乐知名千金大小姐不顾仪态当街狂奔追赶情郎,啧啧啧若不是指名道姓,我真不敢相信那人是你。”
张嫣闻言也笑了,赵家那点事她倒是听说了些。
钟淑娘又贼兮兮道:“听说老爷子给你找了三个猛男,怎么样,好使不?”
赵蕊脸直接黑了,“这都是哪里传的谣言?”
“反正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别听外头那些人胡说八道。”
“我不听外头的人胡说八道,我就听自己人怎么说,”钟淑娘说着,起身从窗口探出了半个身子叫道,“燕儿——”
楼下戴燕正跟张冉赵竹聊得正海,听到头顶上有人喊她名字,以为赵蕊叫她,忙抬起头,见是钟淑娘,笑道:“钟姐姐,你找我有事嘛?”
“对,来来来,姐姐们想跟你聊点事,快上来。”
戴燕见她笑得一
脸荡漾,便知道估计是和赵蕊有关,还没上楼就忍不住耳朵发烫了,既想着融入姐姐们的话题,又觉得上去怕是要被姐姐们调侃一番,也不知道蕊姐姐是想瞒着还是……
“愣着干嘛,快上来。”
戴燕哦了一声,咬着唇轻轻巧巧就上楼来了。
进了屋里,见到四只眼睛就这么炯炯望过来,只有另外一双美目瞥了她一下,又一副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戴燕心跳得有些快,呼吸都是热的,也没敢看她,转而向着钟淑娘问道:“钟姐姐,你找我有事呀?”
钟淑娘含笑道:“对,两日前你不是刚好去了你赵姐姐她们家嘛,听说老太爷给她找了三个男人,可有这回事。”
听到这事,戴燕就不害羞了,直接摇头,“没有这回事,钟姐姐,你的消息可不太准,不过老太爷是想给家里几个丫鬟相看是真的。”
“这年头当主子也不容易,还要给下人相看,”钟淑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话头一转又道,“那听说你蕊姐姐当天赤足狂奔去追小情郎,可有这么一回事?”
戴燕原本一张严肃的小脸这才又软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往赵蕊方向瞟了一眼。
对方刚好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就这么碰了一下,很快又移开。
暧昧在一圈圈荡开。
“你别看她,你就说是不是吧。”钟淑娘兴奋地催促道。
戴燕眨了眨眼,摇头。
没有赤足狂奔,她穿了鞋子,也不是什么小情郎……
钟淑娘看着戴燕,意味深长道:“燕儿,你学坏了,都知道撒谎了。”
还不待戴燕解释,旁边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去难为人家一个小姑娘。”
戴燕听出来她在护着自己,心里泛起一阵甜意。
钟淑娘听到赵蕊开口,也不客气地还回去,“我为不为难人我不知道,但你比我还大,你好意思嘛。”
赵蕊没理她,冲着戴燕道:“别理会这个疯子,下去和竹儿她们一起玩。”
“别别别,赵蕊你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才叫人上来,不过就问了一两句你就舍不得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你这么会护的。
“不下去也行,坐到我这儿来。”赵蕊说道。
戴燕自然是听她的话,走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
桌子底下,赵蕊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这一幕恰巧落到张嫣眼中,不禁心跳了一下,随即眼波流转,抬头去看赵蕊。
赵蕊老脸一红,随后又恢复若无其事,端坐位置上,手上攥着却没放开。
当初开海的时候真是一语成谶了。!
第 189 章 阁老致仕
先前五月中旬,秋梦期升任新会郡郡守,皇帝下任命书的时候,同时又下了一道圣旨,命她筹集一百万两的赈灾银子。
对于一般的郡县来说,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对秋梦期来说,这并非不可完成,但她知道,一旦筹齐赈灾款,不出意外的话这笔钱势必要流入皇帝的腰包,豫州等地的灾民与该赈灾款根本无缘。
但在尚未起事之前,款项筹集任务还是要做。
好在他们利用这个机会重新清丈了土地,其中东五郡瞒报的土地如今已经全部收上来了,这算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同时通过土地数量分层级对士绅强制筹集赈灾款,确实也收上来十来万两银子。
只是西边的始安、始兴、贺临和苍梧四郡却迟迟不配合工作,如今查明这四郡的士族官绅与前神策大将军辛宰已经达成合作,支持其起事,以应对秋梦期和李泰清丈土地筹集赈灾款的相关行动。
这四郡土地清丈行动进展缓慢,李泰也陆续上疏阐述其中艰难。
然而上面不支持工作不说,关于赈灾款的催款函一封接着一封,秋梦期虽不堪其扰,但也不想拿肉包子打狗。
而李泰则忧心豫州等地的灾民,两人最后商量,先筹集二十万两送过去应付一下。
秋梦期心想着这李泰和自己老丈人一样,都还在对这个腐朽的政权抱有希望,这次非得让他死心才是。
果然没过多久,尹西侯的消息也很快传来,当这笔赈灾款到达京都的时候,直接就被皇帝截胡了。
说是要拿去建永陵地宫。
李泰听到这消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夹杂着对皇帝的失望,和对秋梦期的些许愧疚,若是这笔赈灾款留下来,当真能做不少事。
秋梦期倒也没想跟他计较,毕竟这些银子当初收上来确实也是以赈灾款的名义筹集,也给朝廷送上去了,至于他们怎么花,那就没办法了。
但能让李泰看清形势也好。
永陵地宫眼下还差四十万两银子的投入即可竣工,皇帝听信元昊星君之言,如今天下大乱灾祸四起,皆是因为不敬仙神所致,必须尽快修建永陵地宫,将仙君接回地宫镇守,如此可保大焱千秋万代。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如今皇帝已经被仙丹掏空了身子,越发觉得力不从心,隐隐觉得自己大限要到,故而不管不顾也要将地宫修建完成,如此他方能修炼成无上的长生之术,延续性命。
眼看地宫竣工在即,就差最后几l十万两的经费,这一笔从沥州上来的赈灾款,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下诏被送往宫里。
皇帝看着眼前的二十万两银子,气不打一处来,大骂道:“好个秋植!好个李泰!朕让他们每人筹款一百万两,他们每个人就筹了十万两来糊弄朕,岂有此理——”
偏殿内一片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
倒是昊元星君道:“陛下,有总比没有好,等着二十万两用完,说不定沥州的
下一笔款项也筹集好了。”
皇帝刚刚发了一通脾气,一时间声嘶力竭,连咳了一阵子,待他摊开手,掌心赫然是一抹刺眼的鲜红。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l次了,这让他无比惶恐,也更坚定了要尽快修好地宫的决心。
负责押运银两的官员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这可是要发往豫州的赈灾款,灾民们等着救命呢,这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灾民的命是命,朕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朕告诉你,没有永陵地宫和九重塔在,朕就活不下去,你莫不是想要朕死,才会想拦下这笔银两!”
押运管吓得赶紧磕头道:“陛下,臣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臣不过是想问陛下,若是没有赈灾款,要如何跟豫州的百姓交代?”
“你问朕,朕问谁,朕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若事事都只盼着朕来解决,朕要你们有何用!”皇帝面露凶光咄咄逼人,所有人鸦雀无声不敢动弹。
次日上朝。
朝堂中得知此事的臣子们,表现不一。
太子之流看着皇帝如今这副模样,恨不得他早日殡天,如此他好上位,更盼着有人前去刺激皇帝,惹得他发病。
而六皇子之流,就算是想要贤名,但如今还没准备好,倒是希望皇帝能再多活几l日,因此不愿在这个时候去触犯皇帝的霉头。
至于其他大臣,自从皇帝将苏学林等谏臣一一处理之后,如今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再就这些事情上谏,免得惹怒皇帝殃及自身,故而一个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一向走温和派路线的张阁老坐不住了。
以往好歹还有人站出来说一两句,如今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倘若是别的事,张阁老或许忍忍也就算了,可豫州数月来一直受到洪水侵扰,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豫州刺史的请款奏疏一封接着一封堆在内阁的案头上,字字泣血句句带泪,让他于心难安。
可惜如今满堂文官,竟无一人为此发声,就这么任由着皇帝将原本拿来赈灾的银子用在他处。
再看着眼前这位皇帝,印堂发黑两眼无神,整个人就像是一摊烂肉堆在龙椅之上,哪里还有半分为人君父的形象。
终于再忍不住,颤颤巍巍上前奏道:“陛下,豫州刺史今日奏疏呈至内阁,请求拨付赈灾款给百姓救命,不知该从何处调取银两驰援豫州?”
皇帝听到这番话,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他就知道一旦自己做点想做的事,就有人要站出来阻拦,自己堂堂一个天子,却处处受这群臣子掣肘,实在是憋屈得很。
昨天押运官刚被怼了回去,如今又来了个张阁老!
他压着隐隐的怒火道:“张民,如今国库空虚你不知道吗,你让朕去哪里拿银子去拨给豫州!”
“陛下,昨日沥州刚到的二十万两银子,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你倒是消息灵通,不过这笔银子朕另有用处,
如今五陵地宫竣工在即,眼下各处灾难频发,皆是因为上天惩罚,如今没有媒介,无人与上天沟通,只有建好了地宫和九重塔,才能直通上天,感化上天,届时灾难自能消融,如此,这笔赈灾款,也是算是用在了救灾抢险的之途,值了。”
如此昏聩之言从堂堂一国之君口中说出来,张阁老信念崩塌,失望极了。
“陛下,天下灾祸丛生,百姓疾苦应是当下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就算是求仙问神之事也要安排在其后啊!”
“张阁老若是有心想要为豫州灾民着想,还不如想办法催催沥州那边,让他们赶紧筹集剩下款项送入京都,也好尽快安排赈灾。”
张阁老听到这话,原本佝偻的身子又弯了几l分,他站在那里,一股失望和无奈的悲怆之感从心底生出,再一点点地在朝堂上弥漫开来。
他终究还是不死心,又道:“陛下,恕臣直言,此时修建九重塔和永陵地宫,实非明智之举——”
皇帝终于烦不胜烦,不待他说完便喝道:“张民,莫不是朕平日对你过于纵容了,以至于你现在竟敢顶撞朕违背朕的旨意,如此不知体察圣心的臣子,朕要你何用,朕看你也是老眼昏花不便于行,但念你劳苦功高,还有你儿子为国捐躯,便不与你计较,明日起,便致仕还乡吧。”
“还有,朕这个地宫是修定了,而且这个月月底必须要修建完成,张民致仕,内阁空出一个位子,四品以上官员,只要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朕便破格允一个你们进入内阁的机会!”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但很快就噤了声,可所有人依旧心如擂鼓。
皇帝为了修建地宫,连内阁的位子都舍得放出去,一旦内阁被别有用心的人把持,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到时候甚至连他自个儿说话都未必管用。
如此可见,皇帝为了尽快让地宫完工,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即便有人心寒,但仍有人暗自窃喜,因为机会来了。
张阁老颤颤巍巍跪下,他双手将顶上帽子摘下,轻轻放在跟前的地砖之上,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
这位两朝元老,朝着眼前已然昏聩的帝王重重磕了二个响头,这才撑着老腿起身,未敢站直,就这么躬身退出了殿外。
皇帝见状,怔怔望着他的身影,突然间一股怅然若失蔓延心间。
他扫视朝廷上一圈,突然发现满朝文武百官,竟有半数是不认识的,这个认知让他猛然一惊。
一旁的昊元星君立即上前道:“陛下英明,如此雷霆手段,地宫竣工之日已不远矣,天神感应陛下决心,到时灾害自去,一切雨霁风清,旭日东升,大焱辉煌指日可待。”
皇帝一听,心下稍安,刚刚的一丝不快也终于被抛之九霄云外。
眼下这些人,蹦跶得再厉害,一旦地宫建成,联合九重塔,引得神仙庇护,届时还有谁敢对他这个皇帝说二道四。!
第 190 章 并蒂莲鞋子
谁也没想到,致仕归家的张老,突然决定要下沥州。
这事秋梦期张嫣等人已经从尹西候那里接到了消息,秋梦期吩咐路过的消息驻点留意路上,若是张老经过,注意帮忙打点行程,令他一路顺畅。
孙锦在上官礼的指示下,答应了辛宰的条件。
然而辛宰指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把当日害他丢了人质并损了三十五条性命的那小姑娘大卸八块,送到苍梧。
孙锦并没有拒绝。
以平日里他对秋梦期和苏韵一人的观察,这一人对青年学子尤为宽待,尤其近期还招了十多名尚在书院念书的少年人入了衙门,到各房实习,辅佐做事。
就连焕儿那样的小孩,居然也能令那一人青眼相加。
孙锦几乎已经可以预计到,这些人未来必定会被这重用,甚至能一跃飞升,远超自己之上。
这样的认知让他嫉妒得面目全非,对于辛宰的这个要求,他乐于接受。
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弄死她还不是小菜一碟,到时候直接把锅甩到辛宰的身上,秋植此人重情又冲动,必定要找他拼个你死我活。
成王世子让自己烧把火,这不就烧起来了吗。
……
焕儿的脚终于也好了起来,可以和往时一样正常走路了。
于是又和以前一样,开始了家里、书院和衙门的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身边多了不少的影子,赵铭等人自经历上次事件后,如今走路都是挑着大路走,整个沥州的巡逻比起以前又要严格了不少。
焕儿从苏韵口中得知,那日是影七将自己从北门处抱了回来,或许是因为这个,突然间对这个疤脸叔叔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日和往时一样,去了后院吃饭,端着饭碗坐在池子边上的小桌子,眼睛却瞟着四边的房顶。
可惜没有见着人。
就在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找什么?”
焕儿一惊,手中的筷子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我……我没找什么,”见到来的正是自己心里想着的那人,她心里有些激动,但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明显,很快稳住了情绪道,“您怎么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
“我从后罩房出来,你背对着路口,我自然是出现在你身后。”
焕儿尴尬地笑了,但想起前些日子的事,赶忙放下筷子,站起身冲着影七行礼道:“上次从姚家村回来到北门,听夫人说是您把我带回衙门的,焕儿这厢谢过了。”
影七瞟了这俏生生的小姑娘一眼,个头又矮,堪堪才到自己腰上,巴掌大的小脸上镶着两只大眼睛,这么一个小不丁点,不知怎的却这么多规矩。
面无表情道:“举手之劳而已。”
说着越过她,去厨房打饭。
焕儿看着他高瘦的背影,和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想起赵铭说的他手刃三十多人的场面,
一时间有些失神。
看着凶神恶煞的,可为什么却觉得只要他在,周边就安全感满满?
焕儿坐下来,开始吃饭。
才吃两口,就听到脚步声,那人又回来了,径直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焕儿疑惑道:“您不上屋顶了吗?”
影七瞥了她一眼,“我坐这儿吃,不行吗?”
焕儿笑了,眼睛弯弯的,道:“当然可以。”
只是接下来,想说什么,又找不到词了,因为对面这人埋着头,并没有打算要搭理她的样子。
人家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而已,焕儿心底对着自己说,告诫自己不要打扰对方进食。
于是两人便一声不吭地各自扒饭。
影七虽然吃饭,但眼睛却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这小姑娘,莫名的亲近感,让他忘记了,自己这些年来几乎不与人同桌吃饭的事实。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吃饭呢,一声不吭的,我还以为见到了两个假人。”
焕儿见到秋梦期,忙叫一声大人。
秋梦期点了点头,端着自己的饭碗坐到两人的中间,东瞄瞄西瞄瞄的。
“为什么我觉得你们两气氛好奇怪啊。”
影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秋梦期:“那不行,你们两都不说话了,我再不说,那不就是三个哑巴了吗,你不说便算了,不强求。”
说着转过头冲着焕儿道:“下地走了两天路,就迫不及待地跑来了,脚还疼不疼。”
焕儿摇了摇头,“不疼,躺了一个月,腰难受,得下地走走。”
“行吧,在屋里走走可以,回去让铭儿捎你到家门口,不用走那么远的路。”
焕儿点头:“学兄现在每天都送到家门口。”
影七听着两人说话,依旧是一派面无表情的样子。
秋梦期也懒得理他,忍不住蹬了蹬自己的脚,向焕儿显摆道:“瞧,你娘的手艺,好看吧。”
这鞋子是上次焕儿母亲乔三娘给绣的,她和苏韵一人一双。
焕儿看到母亲做的鞋子被大人穿上,心里也高兴,笑着点了点头道好看。
却不承想,原本正在埋头吃饭的影七见她这么一显摆,眼睛也往她脚上随意一瞄,原本嗤之以鼻的表情在看到鞋口往外爬出来的半朵并蒂莲花瓣,瞬间瞳孔一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秋梦期吓一跳,赶紧把脚缩了回来,警惕道:“喂,你想干什么?”
影七盯着她的脚,语气不容置疑:“把鞋子给我!”
“你有病啊,我脚上的鞋子也要。”秋梦期才不依他。
可此时的影七却急红了眼,弯下腰就要去拉她的腿。
秋梦期放下碗筷,嗖一下就跃出两三步,随即摆出了一个格斗的姿势,“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随便乱来——”
影
七并没有妥协退开,
而是马步一支,
摆出架势,道:“把鞋子给我!”
“你过分了,别人脚上穿的鞋子你也要,我就不给。”
影七没再废话,也没给她让招,直接两步上来就开打。
秋梦期见他来真的,也不怂,支着拳头就迎上去。
焕儿看见,吓得小脸发白,又不敢出声制止,眼看两人就要打在一起,她一眼瞟见了不远处一抹绯红色的裙角,赶紧起身哒哒哒跑过去。
果然两个正互不相让的两个人,下一秒就被一个温柔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喝住了:“大中午吃饭,打什么架!”
秋梦期见自家老婆过来,赶紧收起拳头翻身一跃跑到苏韵的身边道:“影七这个变态,非要脱我鞋子。”
苏韵看了眼影七,只见他胸口起伏着,死死盯着秋梦期鞋子边口上露出来的一抹花纹。
苏韵似乎看出了什么,道:“大师兄是要我这双还是她那双?”
影七目光一移,发现苏韵的脚下也正踩着一双同样绣着两朵并蒂莲的鞋子,而且她的是绣在外头,更夺目更亮眼。
熟悉的纹路落入眼底,他牙关紧紧咬住,好半天才涩然开口:“要她那双。”
都是一样的绣法,他要看个真切,也只能拿自己小师妹的,哪有去拿妹媳鞋子的道理。
“脱给他。”苏韵冲着秋梦期道。
秋梦期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苏韵,“老婆……”
“听话,给他。”
秋梦期只得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将两只鞋子脱下来,朝影七丢过去。
影七抱着一双鞋子,扛起自己的饭碗,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焕儿,转身朝后罩房走去。
秋梦期冲着他的背影呲了一下嘴做了个鬼脸。
苏韵坐了下来,吩咐夏羽去给她再拿双鞋子,冲着焕儿道:“焕儿吃好了吗?”
焕儿看着碗底还剩的一点,道:“还差一点,要不是他们要打架,就已经吃完了。”
“慢慢吃,吃完了去东厢房眯一会儿,下晌就不犯困。”
焕儿点头,扒拉了两口剩下的饭,随后起身道:“夫人,大人,焕儿吃饱了,先行退下。”
苏韵点点头:“去吧。”
小花园里就剩妻妻一人。
夏羽去把苏韵的饭端过来,秋梦期蹭到她身边道:“大师兄是魔怔了吗?”
“这鞋子或许对他有特殊意义。”
“焕儿她娘给咱们做的新鞋子,对他能有什么意义?”
“应该不是鞋子有意义,是绣这两朵并蒂莲的人对他有意义。”
“你是说,焕儿她娘亲!”
苏韵点了点头:“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们先前猜测的东西,或许就快有答案了。”
秋梦期咬着筷子,想了想道:“这么说来,大师兄的身份也很可疑啊。”
“这里就你跟他最熟,你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知道了。”
“熟什么熟啊,我去到师门才几岁,就跟他见了不到几次面,师父口口声声叫他逆徒,我连他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有时候听到师父白天起来在那里唉声叹气的,我就知道他肯定又偷偷回来了,也不见师父面,就留了一壶酒在山门口。”秋梦期扒拉着仅存不多的回忆。!
第 191 章 七郎三娘
回到屋子里的影七,扒开从秋梦期手上夺来的一双鞋子,此时早已泪流满面。
那熟悉的绣法,那是来自蜀地独一无二的技巧,她曾是蜀地方圆百里最有资质的绣娘,他不过是一个大家族里面的上不了台面的庶子。
他母亲是水乡的一名烟花女子,父亲因醉酒和她有了一夜露水情缘,因为有了他,父亲不得不将他们母子二人带回家族。
父亲的家族奉行过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家规,而在这之前,父亲已经育有了二子一女,他和母亲的到来,是父亲不忠的证明,无疑也成了整个家族耻辱。
更何况母亲那样的身份。
那样的大家族倒不至于拿他们母子二人怎么样,就连嫡母也是客客气气,不过也仅仅是客客气气,就再无其他,父亲把他们接回来后,也鲜少过问,母亲日日垂泪,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而他,终究成了一个没人在意的孩子。
渐渐地再也不愿再走到人前,能躲则躲,能不出席的宴会就不去出席。
嫡母也乐得不见他,便随他去了。
以至于,家族内外,根本就没人知道他这个名门望族里的七少爷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八岁,他在庄子附近和一头成年鹿展开殊死搏斗之时,正巧被他祖父看到了,当时他正伸手进入那母鹿的腹中掏出其心脏,场面极其血腥。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过于残暴还是其他,第二天过后,他就被送往千里之外蜀地,拜入一个叫做凌云道人的门下。
脱离了大家族的束缚,他在这里仿佛找到了归属,即便师父喜怒不形于色,对他又异常严厉,但只要他做完了功课,就可以上山下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直到十六岁,他偷偷跑到镇上去玩,溜到一户人家家中,见到了正在临窗刺绣的她,温柔美丽,只一眼便让他坠入情网。
自此之后,他便日日偷偷去窗下瞧她,从山上捉一些好玩的小动物,和山上的奇珍异宝放到她的窗前。
后来她发现了他,恼他日日窥视她,将他赶走。
可他还是日日又来,打了就走,却不耽误下一次出现。
如此厚脸皮,实属不常见。
久而久之,她竟也不知不觉地动了心。
然而好景不长,她祖父为了能让家族的蜀绣成为贡品,不惜要把她嫁给当地的官员,以期对方能帮他们家族搭上这根线。
那官员家中早有妻妾,她又怎么会愿意,更何况她心里早有了他。
于是两人决定私奔。
却被她的祖父找到了师门,对着师父就是辱骂一顿,说教出来的徒儿L竟做出拐走别人家女儿L这样的事来,要把她要回去。
他怎么会愿意,师父告诉他,若是不遵从,就不许认他这个师父。
于是他选择了叛出师门。
他们躲到一处村子里,她有了身孕。
他想了想,还是给家中写了封信告知一切,
就算不求名分,可毕竟孩子也还是这个家族的后代,将来也是要随着这个家族的姓,不管他们认不认,都有这个知情权。
同时告诉他们,他不会再回去了,以后他会带着妻子去往岭南一带,那里是他母亲的老家。
然而等来的却是,祖父带着家中所有儿L郎战死沙场的消息。
他虽跟这个家族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情感羁绊,但这些年来他也明白了祖父的苦心,他性子暴虐阴冷,倘若一直待在家族里面,受不到关爱,将来怕是会误入歧途,这才千里迢迢将他送往凌云门下修炼。
那个家族虽然给不了他家的温暖,但他身上流的是这个家族的鲜血,更何况,这些不曾有什么交集的叔叔伯伯和兄长弟弟们,还有父亲都为了保护这个国家,死在了战场上,还死得那么冤枉,他身为人子,不能不闻不问。
于是把妻子安顿在小村里,前往北疆,势必要查出真相。
去到之后,他才知道边疆的那几场战斗是有多惨烈,父亲和叔伯兄长们被吊死的吊死,有人被乱刀砍死,有人万箭穿心,最小的弟弟死后被剖开肚子,腹中无一粒粮食,仅有草根树皮。
他哭得不能自已,发誓要替家人报仇,可查到最后,矛头却指向了背后那个高位之上。
仅他一人,无法撼动上面那位,只能先从力所能及的地方入手。
那些人为了对付武艺高强的叔伯们,竟请了江湖上第一杀手集团摘星阁背刺大军,几十名杀手混入军队中,趁乱而上,使得祖父和叔伯们腹背受敌,最终在数面夹击之下溃不成军。
于是他立志要把这个摘星阁给铲除掉。
但在这之前,他还要回去安顿好妻儿L。
可等到他赶回蜀地,那个村子只剩下焦土一片,妻儿L不知所踪,有人说那女人大着肚子死在了火堆里,有人说被家人发现带走了。
他又赶回了妻子的娘家,发现娘家人因为得罪那官员,早就被上安了罪名诛了三族。
为了掩盖真相,连相关卷宗都被人动了手脚给弄丢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发了疯一般地找,却没找到人。
他不得不相信,或许她真的已经没了。
万念俱灰之下,只有复仇的念头在支撑着他,于是,他混进了摘星阁,开始长达数年的颠覆计划。
却在一次执行的人物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是师父后面收的小徒弟,小他很多岁,那时候他忙着和三娘浓情蜜意,根本没时间搭理她,平日也只顾在自己的山头修炼,说来两人当初见面不过两三次,要不是后来他中途偷偷回去见师父几次,也瞧见了她的模样,否则根本就不知道眼前这个狂妄的小县令居然是那怯生生的小丫头女扮男装。
他当然不会按着任务杀了她。
因为算起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她就是他剩下唯一的亲人了。
后来终于颠覆了整个摘星阁,他以为他要死了,就去看一眼最后的亲人,没想到歪
打正着却被这小丫头找人给救活了。
于是,便在她的后宅住了下来,有时候顺后帮她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然而万万没想到,今日那丫头脚上,居然穿了一双绣着并蒂莲的鞋子,那绣法,天下再无第二人绣成那样,他激动坏了。
她一定还活着。
那孩子,他一直觉得很熟悉,他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联系,那孩子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难道——
他不敢想,也不敢去求证自家师妹。
他要亲自去见孩子的母亲,看看会不会真的就是她!
……
下衙鼓声一响,焕儿L和平日一样,跟着上了赵铭的马车。
如今二人以兄妹相称,比以前少了一些生疏,也无须再避讳太多。
影七远远跟着马车,隐在人群中。
直到回到了廉租房附近的小院,马夫先下了车,摆了凳子,赵铭扶着焕儿L小心翼翼地下马。
看着她进了院子,这才挥手离开。
影七悄无声息地从另外一面墙翻入了后院,刚下脚,却嗅到一丝危险,瞬间警觉起来。
他匍匐在房顶上的一处隐蔽处,闭上眼睛。
等再度睁开眼睛,就迅速锁定了两处不同的位置。
随着焕儿L从院外走了进来,口中喊道:“娘——我回来了。”
很快,厨房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人,大约二十六七岁,体态轻盈,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
当她转过头来,影七整个身子如同被冻住一般,瞬间动弹不得。
那瓜子一般的脸蛋,眼如点漆,清秀绝俗,不是他的三娘还能是谁。
他的三娘真的还活着!
焕儿L九岁了吧,当年他离开时,三娘才十七岁,如此算来,时间刚好对得上。
影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激动过,但他仍是竭力地控制住了自己,他不知道三娘是不是一个人,她后来有没有嫁人,他知道这世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有多难,就算她嫁人,他也不会怪她,可是,他会伤心,会难过——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还藏着另外两个贼人,随时会对她们母女二人动手。
联想上一次赵铭出事,影七大概能猜测得到是谁派的人来。
他实在不忍心那两个贼人的出现破坏了整个院子的宁静,于是便趁着母女二人进入厨房之际,出其不意地朝其中一人射出暗器,再朝另外一人飞扑过去。
轻手轻脚地将这两人收拾了,点了穴道丢在后院的鸡窝旁边,自己则匍匐到厨房房顶上,偷听着母女二人的谈话。
“娘,今晚咱吃什么?”
“今晚吃猪肉炒豆角,蒸个你最喜欢的鱼儿L,再炒一个青菜。”
“嘻嘻,两荤一素呢,今日在衙门,和大人还有疤脸叔叔吃的也是两荤一素。”
“疤脸叔叔?是上次半夜从北门把你抱回衙门的那位大人吗?”
“是呢娘,
是个怪叔叔。”
“是个疤脸的,
还是个怪叔叔,焕儿L怕不怕?”
房顶上的影七听到这话,忍不住摸了摸眉间的一抹刀疤,不禁有点儿L后悔了,以前三娘就说自己这一张脸长得还可以,后来以为她和孩子都没了,他还要什么脸,也没特别护着脸,现在好了,留了这么大一块疤,也不知道三娘会不会嫌弃。
焕儿L听母亲那么问,“不怕,那个疤脸大叔虽然凶神恶煞的,可要是有他跟着,会觉得他能保护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乔三娘笑了:“既然是大人和夫人信任的人,就不会有什么事,不过他没有名字吗,你就这么叫着人家疤脸叔叔,多没礼貌。”
焕儿L撒娇道:“我就跟您说了,没跟外人说,不过我好像听到大人叫他师兄,偶尔叫他影七。”
“影七……”乔三娘将这个名字轻轻念出声。
屋顶的影七听自己的名字在她嘴里滚了一遍,眼眶发烫。
焕儿L听到母亲念着这名字,突然笑嘻嘻道:“娘,您有时候睡觉说梦话,也叫这个七字。”
乔三娘闻言,脸颊微微热了热,道:“你每日睡得那么沉,还听到为娘念叨着什么。”
“以前咱们还租着棚屋住的时候,您接了好几份活,天天浆洗衣物,累坏了,那时身子又不好,就爱说梦话,梦里就念叨着。”
乔三娘佯装要打她,“你这孩子,倒是取笑起娘来了。”
焕儿L躲过母亲的魔爪,转头从背后一把抱住乔三娘的细腰道:“娘是在喊着爹的名字吧,爹是叫小七吗?”
乔三娘原本有些伤感的情绪在听到“小七”这个词,噗嗤一声笑了:“谁告诉你你爹叫小七的,你爹排行第七——”
“怪不得娘在梦里叫着七郎——”
乔三娘拧身又要来打她。
房顶的影七泪水糊了脸鼻子已经呼吸不过来,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却不小心带动了屋上的瓦片,一块瓦片就这么从上面滑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灶房里原本暖意融融的对话瞬时被打断,乔三娘条件反射一般地将女儿L护在身后,紧张地提起声音,低喝道:“谁——”
话音刚落,门口被推开,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门前。
焕儿L探出脑袋,眼睛一亮,叫了一声:“疤脸叔叔。”
可不承想,母亲身子却僵在了原地。
影七再也忍不住,一脚跨入门内,口中唤道:“三娘——”
乔三娘这时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七郎,真的是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出去,一把抱住那高瘦的身子。
影七如重获至宝,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七尺男儿L,此时已经泪如雨下。!
第 192 章 影七认主
焕儿站在炉灶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天生聪颖,怎会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她也是有爹的,而且还是这么厉害的爹,越想越觉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爹回来了,娘就不用经常偷偷地独自垂泪了,再也没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了。
真好!
乔三娘和影七抱头痛哭之后,情绪这才渐渐地稳定了下来,才想起女儿还在一旁看着,红着脸将丈夫推开,冲着焕儿道:“焕儿,过来见过你爹。”
影七也转头看着她,眼里充满期待。
爹这个字对影七来说,实在太新鲜太珍贵了,以前乔三娘刚刚怀孕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那时候从未想过那么远。
曾经以为已经失去她们母女二人,一切落空,他连孩子这两个字想起来都觉得痛彻心扉,哪里还能联系到“爹”这个字。
如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的渴望让一向沉稳的他竟有一些发抖,同时又带着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昨日还是单身糙汉子,今日就是有女儿的爹了。
心也跟着跳得好快,手心在冒汗呢。
焕儿和其他的小孩不太一样,她心智偏成熟,也不够感性,此时心里是高兴的,可没有到潸然落泪的地步,更没有兴奋到要大喊的地步,但心里的欢喜却是实实在在的,眼角和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她走到影七跟前,双膝一弯就要拜见父亲,却不想影七直接将她提溜起来,一把揉进怀里。
上次被影七抱回来,还是在昏迷之中。
如今第一次被这个叫作父亲的男人高高举起,这样体验既新奇又快乐,这是长大以来第一次啊。
那些慢了一拍的所有欢喜的情绪终于铺天盖地地来。
焕儿开心极了,搂着影七的脖子终于喊出了那一声久违的称呼。
“爹爹——”
这一声爹,对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来说,如同冰封万里的世界里,燃起了一堆火,大火越烧越旺,将冰川一点一点地消融。
心开始暖了起来,身子也跟着暖了起来,笑容在脸上一点一点地扩大。
有妻有女,他终于不再是一匹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他终于也有可以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了。
影七揉了揉她的头发,惋惜着自己曾经错过了女儿那么多宝贵的时光,如今她都九岁了,渐渐长大了,以后就不能再这样子抱着了。
“孩子养得很好,你辛苦了。”影七冲着乔三娘道。
他不知道当年十七岁的她是怎么产下孩子,又是怎么样辗转到了沥州到封乐,当时他们曾经商量过,等孩子生下来后过了一两岁就来封乐,可自己不在,她一个女人家,是怎么带着孩子来到这边,怎么安顿下来的。
尤其刚刚在屋顶听到焕儿说,她这些年都是靠着帮大户人家浆洗衣物过活,辛苦疲惫到夜说梦话,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想都心痛。
这些苦哪里是“辛苦了”这三个字能弥补得了的。
可乔三娘柔柔地笑了笑,道:“都熬过来了。”
这笑容却看得影七心酸不已,“往后有我,不用你再辛苦了,我们买大房子,买很多的下人来伺候你——对,我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乔三娘道:“最难的时候熬过去了,眼下又有你,哪里还会辛苦,不要什么大房子什么下人,我只要有你和焕儿,便已知足。”
这院子一家三口住刚刚好,温馨又不空旷。
而对影七来说何尝不是这样,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人再多,就会让他像是回到当初在家族里面那种约束的空旷的感觉。
“我就是担心让你受累了,你要是不喜欢,不买便是,不过以后家里的家务全都我来做,你什么也不用干。”
乔三娘嗔了他一眼:“我现在在夫人的作坊里做事呢,这活计可不能丢。”
影七愣了,急道:“为何不能丢,她不让你走吗,我找她去。”
乔三娘赶紧拉住他道:“你急什么呀,我现在做的都不是体力活了,我现在只管人,不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闲不住,如今手粗了也刺不了绣了,总得找点活儿干,不然人都得待废了。”
三娘这些年还一直没变,还是那个样子,温柔又勤劳,影七心里欢喜,可他想弥补她这些年的辛苦,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给她。
“那你要是辛苦了就跟我说,我帮你把活儿给辞了。”
“不辛苦,你就放心吧,你不是跟大人和夫人做事吗,继续做着就是吧,再说了,我们娘俩如今能过上这般日子,全赖大人和夫人帮忙。”
乔三娘说着,将去年生病差点死掉,幸得秋梦期二人及时出手相救的事告诉了他。
影七听着整个人浑身发抖,即便是此时她轻描淡写的描述,可他却知道,自己差点就再见不到她了,一想到再不能像今日这般见到她,他胸口就一阵绞痛。
他抬起手往那里压了压,心中自责不已,那时候自己就在封乐,却不知道这座城里有一个角落,自己的妻子正过着极其艰难的日子。
好在上天眷顾,不然自己这时候哪里还能见得到她。
乔三娘听他这么说,笑道,“什么上天眷顾,是夫人用了土法子给我降温,又去请了大夫,这才逃过一劫。”
焕儿在一旁,补充了当天母亲昏迷时,大人和夫人来家里的场景。
影七没想到夫人冷冷清清那么一个人,还亲自为妻子脱衣擦身,感动不已,但仍安慰妻子道:“大人不是外人,你有没有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师父收过一个小——”
说到这里,眼睛扫了一下焕儿。
焕儿正好转身蹲在火炉边加柴火,没看到父亲的眼神。
可乔三娘却收到了他的暗示,吃惊道:“你是说,大人是你师父收的那个——可她和夫人——”
“这个事往后我跟你细说。”
乔
三娘这也才意识到他们重逢之后,好多的话都说不完,眼下天都快黑了,却还没吃饭呢,随即笑道:“先弄饭吃,焕儿,今天爹回来,咱刚刚煮的那点米可不够,你爹饭量可大着呢。”
影七脸一红,忙道:“我不吃,我看你们吃,我来看火,需要我做什么,三娘你安排吧,我什么都能做。”
乔三娘看着他,除了多了点岁月的痕迹,其他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变。
那时候他们刚私奔藏在那处村子里,比现在这里还要小得多的一间破屋子,他不愿靠着家族,平日打猎维持生计,在家的时候也会帮忙,她指使他做什么,他会乖乖去做,挑水劈柴,喂鸡扫地,天冷了也会去浆洗衣物不让她受冻。
如今又恢复了过去的相处模式,乔三娘觉得那些美好的日子好像又回来了。
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焕儿却道:“爹,不能大包大揽,要分工,一起做。”
影七被女儿认真的样子给萌得心里发颤,此时的他哪里还是过去衙门后院里那个冷面冷心的杀手,妥妥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蹲下来冲着焕儿道:“可爹想宠着你和你娘,恨不得不让你们再受一点累。”
焕儿道:“可是和爹一起煮饭做家务就很开心啊,而且一起做一点都不累。”
影七觉得她说得在理,一家人一起忙活着晚饭,围在锅边聊天,这样的场景美好到曾经的他想都不敢想。
“行,听焕儿的,我的焕儿叫我往东我便往东。”
乔三娘见他父女二人温馨互动,心间暖和,道:“既然你们父女已经达成协议,那咱们就开始分工啦,七郎负责再生一个炉子,咱再煮一锅饭,不能才一回家就饿上肚子了,焕儿择菜,我切肉,成吗?”
“成成成,三娘的安排最合适不过。”
焕儿也笑眯眯道:“我听娘的。”
……
第二日一大早。
秋梦期和苏韵刚从自家小院到了衙门,进了后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
走过去一看,秋梦期顿时满眼惊讶。
“师兄,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啊,可哪里不对劲,我一时还没看出来,莫不是把我的鞋拿去穿了,也没有啊,哪不一样呢?”
苏韵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影七,还是一样的人,但是万年不变的黑衣裳,换成了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看着格外挺拔。
平日里阴冷如毒蛇的眼神一扫而空,眼底一片清明,不再是以前那样死气沉沉,增添了几分——鲜活。
这就是秋梦期说的不一样。
影七不理会她的调侃,指着墙角那两人道:“这两个杂碎,昨晚跑到我——焕儿家里,试图对她下手,让我给逮住了。”
影七已经把那小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只是对上秋梦期那探究的表情,有一点点的羞赧,还是没把“我家”那两字说出口。
秋梦期一听说有人要对焕儿下手,瞬间就忘了
自己还想着深挖影七的不对劲,顿时脸一沉,语气冷了几分:“还是那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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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除掉他们之前,这段时间先让焕儿住衙门吧。”苏韵道。
影七摇了摇头,“不必,我会保护她们。”
秋梦期听到这话,转头疑惑地睇了他一眼,道:“往日你总烦我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去烦你,这会儿你倒是自己会找事了哦。”
“这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这我的家事!”
秋梦期瞪大了眼睛,转头去望苏韵。
结合昨日的鞋子,苏韵此时已经猜出是怎么一回事,笑道:“恭喜师兄终于全家团聚。”
影七听到这话,眼角浮出了几分笑意,冲着苏韵道:“多谢夫人日前相救,又给了她一份体面的工作,还多番照料焕儿,送她入了学堂,让她还能有机会来衙门学习。”
说罢一撩衣摆,冲着二人郑重下跪道:“影七在此拜谢师妹和夫人对妻女的救护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弯腰就要拜下。
二人吓坏,秋梦期赶紧上前将他扶起道:“虽然说我很乐意——咳,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谢来谢去的。”
苏韵笑道:“当日救人,不过举手之劳,换作是别人也会如此,不过师兄是不是也该跟我们说说你的另外一个身份了?”
影七看了眼还在犯迷糊的师妹,冲着苏韵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正如夫人所料,我乃禾家三爷的第三个儿子,勋国公第七孙禾奇略,只是我母亲出身低微,我不过是个庶子,从来名不见经传,不为外人所知。”
从昨日抢鞋子的事后,秋梦期不是没猜测过这个可能,可当人真的在自己明明白白承认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被震惊到了,但很快神色转喜:“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原来我想要找的人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师妹要找我?”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着兄长的名义来沥州担任这芝麻小官。”秋梦期这才将原身父亲秋沛和兄长秋植这些年来一直苦苦收集勋国公被陷害证据的事详细与他说了一遍。
又让影七进了书房,将秋植留下来的行军记录等资料一一摆在他跟前。
影七吃惊道:“我当年到了北疆,就是要查找行军记录档案,可这些东西却全都不见了,原来居然是在义叔父手上。我知道祖父有这么一位先锋官叫做秋沛,后来被他老人家认下当了义子,只是当时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人见到他的尸体,也有人传言这位先锋官逃往外邦,就再无后续,却没想到义叔父也在为禾家平反一事策划筹备,连带着将你兄妹二人也拉入这趟浑水中。”
秋梦期摇头道:“这不是一蹚浑水,勋国公英勇大义,却被宵小如此对待,令人心寒,我和韵儿既然是大焱子民,受禾家军所拱卫的山河庇护过,有责任有义务替他和禾家军平反
说话,更遑论他老人家还是我父亲的义父,是我和兄长的义祖父,做这些事我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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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期见状,不悦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跪,以前你恨不得句句话怼死我,现在你这样子我很不习惯了。”
影七难得笑了:“你我师兄妹认识那么多年,竟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渊源在,往后我不怼你就是。”
秋梦期道:“既然师兄是禾家后人,是不是咱们就可以重新组建禾家军,杀到京都去,把司马家的皇权给挑翻了!”
不了影七却摇了摇头,“我虽是禾家人,但却从来没有受过禾家军的训练,也从未把自己当做禾家军中的一员,我如今不过是为禾家上下几百口人所遭受不公而复仇的禾家子弟,如果要我发扬光大禾家军,这一点我或许做不到,不过如今有你一起,复仇之日却是指日可待,你若有其他雄心,我帮你便是。”
秋梦期和苏韵二人这段时间来一直在筹备打基础,影七怎会不知道她们如今的雄心壮志,他先前之所以帮助她们,除了秋梦期是自己的师妹,还有一点就是,她们要对司马家的政权取而代之,这和他要颠覆司马家的天下,几乎是同一个目的,只是结果不同。
秋苏二人除了为禾家正名,她们的目标是天下。
而影七的目标,就是复仇,但他的心里没有禾家军,也没有天下。
他自认杀人屠夫一个,又并非祖父那样的旷世奇才,他创造不了禾家曾经那样的辉煌。
而且没有明主,就算他有心,也是无力。
他不愿意站在世界之巅,他只需要一间院子,一妻一女,就算只是粗茶淡饭,也能平安喜乐。
秋梦期遗憾道:“这么好的招牌你不用,还云淡风轻地啥也不想要,没有兵你复什么仇?”
“不是有你吗,你秋梦期如今的名气越来越大了,禾家军和勋国公的时代已经过去,你可以创造你的时代,当然,我会跟着你一起。”
祖父虽说含冤而死,但尚还有一些旧部,仍旧还是可以召集起来。
影七这么说秋梦期心里就有谱了,她想了想,道:“也行,既然你只想干活不想拿果实,那我就厚着脸皮摘了就是,不过有一点,我需要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
秋梦期指了指苏韵,冲着他道:“你有媳妇孩子,你护着她们如同你的眼珠子,我也有妻子,她是我的命,她的才干能力你也知道,我势必要把她给拱上那个位置,我要你发誓一辈子效忠于她,以她为先,在我之上。”
苏韵闻言,忙喊了一声“期期——”
秋梦期摆了摆手,制止了她说话。
说她挟恩图报也好,影七一诺千金,她需要影七的承诺。
影七想了想,道:“夫人救我妻子性命,又不吝工夫教养我女儿,我来之前,三娘也嘱咐我要好好为你们做事,我虽志不在天下,但也要为妻女赚一份体面和荣耀。”
“况且义叔父和秋植贤弟数年来为禾家奔走,毕生为禾家而活,连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姑娘也将为禾家平反当成己任,我堂堂一男儿,怎能连这点也要被比下去。”
说着再次下拜,道:“秋家的忠义,禾家也有,就如师妹所愿,从今往后,必定竭尽全力辅佐夫人,扶忠除恶,至死不渝。”
影七今日三拜,一拜二人对妻女救护之恩,二拜秋家忠义之情,而这一拜,是拜今后效忠之主。
这次秋梦期并没有上前。
苏韵知道秋梦期在为自己铺路,虽然她们如今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可在这件事上她却特别执着特别计较,仿佛也在实现她曾经和自己所说的,要把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跟前。
想起那日在苏家,父亲的书房外,她一字一句地冲着父亲挑衅道一笑道:这个反我造定了,不仅如此,我还要把韵儿推上那个位置,对司马家取而代之,我要她成为这片天下的王,就连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要臣服在她的脚下!
一时间心如擂鼓。
她走上前,将影七扶起道:“有师兄在,万事无忧。”!
第 193 章 孙锦之死
封平县,小赌场
还是上次的老地方。
辛宰如约而至,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未进屋之前,还冲着一旁的随从道:“别看有些人清高,实际上就是钱没给够,像那孙锦,我一说要封他的都尉当,他这不就答应下来了吗?”
随从点头:“有了这个孙锦在他们内部当搅屎棍,届时再拿下那个杀手,秋植就算多有能耐,没人帮他,看他还能嚣张得起来!”
辛宰道:“孙锦说那小鬼已经抓到了,晚点就拿到弟兄们的坟前祭奠去,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把我们三十位兄弟耍得团团转,真是岂有此理,等下次把那杀手逮住,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说话间就走到门前,随从走在前边,敲了敲门。
不料门没锁上,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辛宰见状,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待二人走入屋内,只见孙锦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
辛宰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人呢,那小丫头,带来了没有?”
孙锦没有回话,辛宰心中奇怪,示意了随从去看,随从小心翼翼上前,轻轻碰了下孙锦的肩膀,就这么一碰,原本还好端端立在头上的脑袋,就这么掉了下来,一骨碌滚到桌脚边。
半截脖颈处,露出整齐的刀口。
随从吓得失声叫了出来,辛宰也后退几步,拔出刀进行戒备。
两人没有说话,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
仔细倾听,却听到流水滴答的声音,从一旁的柜子里传出来。
随从在辛宰的示意下,将长剑插入柜门中,一把撬开。
然而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魂飞魄散。
柜子里赫然是两摞整整齐齐的人头,眼睛紧闭或双目瞠圆,骇人的表情凝固在这些首级上,这些首级似乎刚刚从尸体上砍下来,还淌着血,刚刚听到的流水滴答声,就是这些血迹从柜子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主公——”那随从叫道。
辛宰将剑插入鞘中,拳头重重地锤在了桌面,道:“孙锦暴露了,撤!”
于是二人不再逗留,匆匆夺门而去。
要不了一会儿L,小屋后门打开,上官礼出现在门口。
这是他和孙锦约好的,每次和辛宰会面,待那二人走后,他便进屋。
见到辛宰和随从匆忙离去,上官礼这才从后门进屋。
但是眼前一幕,同样让这位一向养尊处优的成王世子毛骨悚然,只觉得喉头一阵恶心,差点就要吐出来。
守在门外的随从听到他叫声,赶紧进屋。
见到桌角边孙锦狰狞的人头和满柜子的首级,也不禁骇然。
“世子——”
“先扶我下去,我们先离开此地。”
两名随从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扶住,迅速将他带离了赌场,等终于回到老窝,随从忙问道:“世子,莫非辛宰看出来孙锦是咱们的人,
所以把他给干掉了?”
上官礼摇了摇头:“柜子里那些人头,不用说也是孙锦的手下,他手下有哪些人,辛宰应该不会全都能挖出来,只有封乐衙门里的人才知道。”
“您是说秋植?”
“是,这事一定是秋植干的,就是不知道秋植是觉察出来孙锦跟辛宰合作还是跟咱们合作,这才发的一通火,直接将人给砍了。”
“世子,真没想到看似文弱的秋植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
上官礼听到这话,想起先前孙锦说的,秋植背后那几个女人的事,眉头深锁,道:“如今没了孙锦,整个封乐乃至新会郡就都成了铁桶一般,怕是再难找到下手的地方。”
随从只能安慰:“反正秋植现在的目标是在辛宰那儿L,双方都不会容忍太久了,咱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上官礼点了点头:“只能暂时如此了。”
正在此时,又有人来报,说张阁老致仕,直奔沥州来了。
上官礼一愣,或许是受张嫣影响所致,他对这位岳家印象一般般,感觉对方对自己也是一般般,如今没了张嫣在中间,竟有一种两看相厌的感觉。
他皱着眉头道:“沥州这里有什么好东西,怎的一个二个全都奔着这里来?”
随从道:“或许只是因为世子妃——因为他孙女儿L在这儿L,京都又无甚亲人,投奔孙女来了。”
上官礼哼了一声,“我倒觉得这老东西嗅到了这边的机会,这秋植怕不是入了这老东西的眼,特地前来相看,说不定还真让他看上,直接将其辅佐上位,也正好报了上面那位逼他致仕的这一仇。”
“哼,这祖孙二人当真是胆大包天,这是公然造反,公然夺取帝王江山,真是不忠不义,亏他还是两朝元老,他儿L子还为了保卫大焱战死沙场,他如今这把年纪竟不顾晚节做出这等叛逆之事,真是令人不齿。”上官礼大骂。
下面的人听他这么说,皆不敢出声。
……
八月份出发的张阁老还在路上,大河村的苏学林却迎来了寿辰。
自上次和秋梦期吵了一架后,书院也不能去了,老头子越想越气,直接回大河村种地。
他气秋梦期说他们一家如今全靠女儿L养着,不用服役不用交税,不知老百姓疾苦,于是打算回去后就好好当个泥腿子,一半是怄气,一半也想验证一下。
如今到了生辰,也不愿回城里过。
儿L女和二爷一家也只得放了手头的活前往大河村给他过寿辰。
他虽说嘴上不愿过,可见到亲人齐聚,心里还是开心。
秋梦期虽然和他大吵一架,但毕竟还是他的大女婿,这样重要的日子怎会缺席。
再说了,骂归骂,那只是理念不同,可他和韵韵的血缘关系亲情羁绊还在,又不可能真的绝交,该有的孝顺和关心她还是会照顾到位。
不仅如此,张嫣姐妹、赵蕊姐弟仨和戴燕也来了,还有许靖忠和李季同兄妹仨,一
时间家里聚了一群莺莺燕燕和少年人。
好在上个月秋梦期就已经派工程队的人来大河村重新建了座小院,
否则这么多人来怕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苏学林却倔得很,
就算秋梦期给他盖了新院子,他还是不肯住进去,就住在以前刚来时候搭建的茅草屋,顾氏为此不知道骂了他多少轮。
可他那拗脾气就是不听,她也没办法。
如今长宁和长越都在城里念书,顾氏现在主要任务就是照顾两个孩子,心情好就回来看他一趟,心情不好就不回,让这老头子自己一人在乡下种地,爱怎么作就怎么作去,反正眼不见为净。
苏学林今日见到这么多孩子,心情也好了很多,数日来一直板着的一张脸也展露了一丝笑意。
除了和秋梦期对上的时候还夹杂着一丝不自然。
秋梦期可没他那么小心眼,照样用心挑选了礼物,跟着奉敬上寿磕头行礼,一轮下来让人挑不出毛病。
张嫣赵蕊带着其他前来的众小辈也上前祝寿,与他聊上了两句。
苏学林听说张阁老要下沥州,惊讶道:“你祖父不在京都辅佐皇帝处理政务,怎会不远千里下沥州来,莫非是有更重要的事?”
张嫣摇头道:“非也,祖父这次是致仕了,闲着无事来散心。”
“致仕!”苏学林更吃惊了。
张老虽说上了年纪,但再干十来年根本不在话下,怎的突然就致仕了。
张嫣惊讶苏韵没有把京都的事情跟她父亲说,于是将先前尹西候发来的消息详细地转述于他道:“秋郡守和李刺史好不容易筹集了二十万两赈灾款,原是想直接运往豫州赈灾,不想半道被截胡转送去了宫里,如今永陵地宫已经要收尾,尚且还有四十万两左右的缺口,这二十万两就拿去填了这个口,祖父心忧豫州灾民,便出列说了两句,于是就被赶出了内阁丢了乌纱帽。”
苏学林闻言,震惊之余,又有些不是滋味。
张嫣又道:“皇帝同时放话,既然内阁空出一个位置来,只要四品以上官员,谁能出二十万两,补了永陵地宫最后的那一点支出,便可入阁拜相。”
“什么!”苏学林惊呆了,连声音都抬高了起来。
张嫣见秋梦期苏韵看过来,冲二人微微摇头。
苏学林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怎的到了这般地步。”
“如今整个大焱已是千疮百孔,补是补不起来了,除非破旧立新,否则这个疮只会越烂越大,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苏学林却问道:“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难道就没一人站出来规劝陛下?”
张嫣摇了摇头。
“六皇子呢,他如今贤名在外,也该为百姓争一争吧!”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六皇子自不例外。”
苏学林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忍不住长吁短叹着。
顾氏适时走过来道:“你如今就是个种地的小老头,一天到晚瞎打听这些做什么,天下如何与你有
什么关系。”
“你这无知妇人——”苏学林习惯性骂道,
不想刚开口,
四周就齐刷刷几双眼睛看过来,瞬间就闭嘴了。
眼下这屋子三分之二都是女人,算起来,这些个女子可比男人厉害多了。
顾氏瞪了他一眼,把张嫣拉向了一边,问她祖父具体什么时候到。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大侄子苏长平。
长平进今年已经十七,和张嫣的妹妹张冉正是同岁,这两个孩子如今情投意合再拖下去也不是个事。
以前觉得张冉的祖父是当朝阁老,他们是被贬的罪臣,身份千差万别,怎么也不好开这个口。
但现在张老下来了,明面上是致仕,实际上也算是被皇帝一怒之下罢了官,两个妯娌这才又动了心思,拉着张嫣想看看是什么意思。
张冉如今一颗心都在苏长平身上,张嫣日日与这个妹妹同吃同住,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什么想法。
更何况又有苏韵和秋梦期这一层在,她也巴不得能把这个关系系得更牢一些。
而且那苏长平她见过几次,人老实稳重,做事有板有眼,如今帮助苏韵打理产业,隐隐有冒头之势,前途不可限量。
倒是自家妹妹,一天天咋咋呼呼的劲会闹事,配不配得上人家还是一回事。
遂笑道:“这个事我心中有数,待祖父到了沥州,我便与他老人家商议,回头给您一个准信儿L。”
顾氏得了她的允诺,一颗心也放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如此就成,孩子们彼此有意,也好过盲婚哑嫁的。”
张嫣自然是同意这个说法。
顾氏放下心头这事后,眼睛忍不住追逐着女儿L的身影,看着她那纤细的腰身和平坦的腹部,眼神有些幽暗。
直到饭后,才拉她去了小房间,问道:“韵儿L,你最近葵水来得正常吗?”
苏韵一听就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安慰道:“娘,我和梦期才成亲三个来月,平日她也忙,又聚少离多的,哪有那么快,再说了,眼下忙着呢,也没想要那么快。”
她不知道等秋梦期公开身份那日,父亲和母亲会是怎样的反应。
顾氏忙道:“正因为是聚少离多,更应该早点怀上孩子,也好拴住他的心。”
苏韵轻笑道:“您就放心吧,她那颗心,我牢牢拴着呢。”
“你这孩子,娘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倒是跟我开起玩笑来。”
“我知道,我尽量跟她把握,您别担心。”!
第 194 章 舆论先行
十月中旬,已是深秋时节。
沥州地处东南沿海地区,这个天气的体感却是最舒服,然而沥州九郡却已经分裂成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以辛宰为代表的士绅豪强分子所控制的西四郡,而另外五郡则是由李泰为代表的东五郡,两边之间暗流涌动。
辛宰一直对起兵的时间犹豫不定,主要原因皆是出于对军需费用的考虑。
早些年汉王造反,他因拥护汉王而被抄家流放,却幸运地得到了汉王留下来的财富,陆陆续续地拉了个万人左右的队伍。
但要养活这么多人绝易事,在苍梧郡,辛宰的土地也是最多的,这些年就靠着这些土地养活这群人。
但土地产出低,单靠这个不是办法,一旦队伍壮大,他们需要更多的军费粮草。
这才把主意打到封乐,但如今对封乐出手几次,皆是铩羽而归,让他颇为挫败。
他不是不想马上行动,但又怕万一失利,届时军需跟不上,腹背受敌。
数日来辗转反侧。
这日午间,却听到手下匆忙来报:“主公,大事不好了——”
辛宰此时正是烦扰,不悦喝道:“何事慌张?”
那小兵手里握着厚厚一叠小纸条,双手呈了上来,“主公,属下等人在四郡各地大街小巷,市集村落等处,看到有人在发放这样的纸条。”
辛宰接过纸张,粗略地扫了一眼上边的字,瞬间脸色一变,随即又凝眸仔细看了一遍,只见上边写着:“……拥护辛宰者将无田无地,为奴为婢耕种世代;追随秋植者耕者有其田,农奴翻身当家做主。辛宰消亡之日便是沥州土地均分之时,免人丁税,仅征地税一成……”
辛宰念完,顿时大怒。
“这纸张是在哪里发现的?”
小兵战战兢兢道:“哪里都有,无处不在,甚至还有商家拿来包裹食物出售,这纸张如此精美,只印了一面,不渗墨不透墨,另外一面洁白无瑕,更有家贫者专门收集这些纸张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练字——”
“岂有此理,这秋植,真是欺人太甚了!”
“主公,这可如何是好,街上的人到处都在议论纷纷,说租地主的地,还要交七八成的租子,可要是跟了秋植,免费分地不说,还只收一成地税,大伙儿都纷纷表示要去投靠秋植去。”
辛宰火气上涌,大骂道:“还等什么,现在立即派人出去,把这些纸张全都收回来,通通给烧了。”
小兵欲言又止,这些纸张到处都是,收了旧的又来新的,没完没了。
但此时辛宰正在气头上,他哪敢去触这个霉头,也只得领命退下。
然而小兵刚出去就又有人来报,说始兴和始安两郡郡守求见。
辛宰大概也知道这两人定是为了刚刚那事而来,心中烦不胜烦,可如今他得和这些官绅士族相互依附方能立足,眼下又岂能轻易得罪,只得让人把他们给请进来。
(绅:指旧时地方上有势力、有名望
的人,
??[,
同是土地兼并的利益方之一。)
果然这两人见到他,大老远就抱怨道:“主公,这可了不得了,那个秋植仗着封乐有发达的造纸术和印刷术,居然印了这么多的纸张,像雪花一样分发到东边四郡,如今村村落落,每个城池的大街小巷,皆是这漫天的造谣的纸张,百姓全都被蛊惑了去,照这么下去你说谁还愿意跟咱们一起起事啊!”
辛宰压着胸口的火气道:“我已经派人去将这些纸张给收起来烧掉了,两位郡守大人不必担心。”
“你说这怎么能不担心,如今各地疯抢封乐的白纸,他们倒好,这些纸像是不要钱似的,到处撒。”
石郡守嫉妒得眼都红了:“若是那些纸坊落入咱们的手中,还怕没有银子没有军饷吗。”
另一旁的张郡守附和道:“正是,单是那印刷术,都能够咱们吃上一辈子,更遑论那些什么胭脂香水,对,还有那船坊,只要那个船坊到手,养几万兵马都不成问题。”
两人贪婪的眼神,如出一辙。
辛宰咬了咬牙,道:“两位大人有何高见?”
“不如尽快起事,免得底下百姓被秋植这一波谣言给动了军心,到时候手下的人全跑了,谁帮我们打仗,早些拿下也能早些拿到那些作坊。”石郡守舔着唇道,对那纸坊已是势在必得的模样。
……
而让此时辛宰手忙脚乱的,正是张嫣等人按照苏韵先前所安排的,先用舆论战打的第一仗所致。
娄曲的纸坊近期的纸张都主要用于对沥州四郡的舆论攻击,主要以攻陷老百姓的心理防线为主。
西四郡的老百姓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租着地主的田地,交着沉重的租子,原以为出了个辛宰能帮他们出头,可到头来此人居然还是联合着那些士绅地主一起奴役他们,可他们能怎么办,不加入他们的队伍就没饭吃,为了不饿着肚子,只能把家里的儿郎送去给辛宰当兵,家里的女人去给地主家种地,如此还能讨点活路。
可现在不一样了,听说新会郡,尤其是封乐那边,百姓都有自己的地,也不用交人头税也没有其他的苛捐杂税要收,只需交一成的地税即可。
一成,那才多少。
他们如今种着地主的地,最少也要交六七成的地租。
如此一对比,高下立见。
百姓都蠢蠢欲动,想逃往封乐投奔秋植去。
辛宰只能竭力制止,想方设法切断这些言论的源头,把纸烧掉。
可这些言论一旦被人们所接受,就开始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渐渐地深入人心。
于是乎,短短一个月之内,辛宰手下原本一万士兵,跑得只剩六千人,其他四郡的乡绅,召集的两万名壮丁,也仅剩一万人。
这让辛宰和官绅们越发觉得心惊胆战,秋植仅凭几百两银子的纸张和宣传人手,就直接分化掉了他们一万多人马,几乎不费一兵一卒
,对他们来说是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辛宰已然不敢再赌下去,他赌不起。
他相信再过一个月,西四郡的兵能再掉几千人。
于是在十月底,便点兵准备起事。
秋梦期早在九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应战的思想准备,并按照苏韵的意思前往沥州请示李泰,要和节度使申请调兵前往西四郡镇压反贼辛宰。
李泰也第一时间快马上疏,申请调兵。
然而上面迟迟才回复,却是让许牧通率兵前往闽州镇压水匪,沥州境内发生的叛乱,皆是因为李泰治理不当才引起的民变,由其自行负责,倘若压不下去,让李泰自行提头去见。
没了李牧通的大军,仅有台山卫所的一千二百名士兵。
李泰没有办法,只得传书秋梦期,询问她办法。
……
奔波了数日的张阁老终于进入封乐境内。
随行的老管家与他一同坐在车内,还没到封乐乐城,就早早地撩开帘子朝外张望。
“老爷,比起其他县份,封乐县的路果然也好上了许多,没那么跳了。”
张老探出花白的脑袋看着车窗外,点了点头:“无一分土地荒芜,百姓皆在田间劳作,那沉甸甸的果实,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荆州和沥州不过相隔两州,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况,那边荒芜一片,地里稀稀疏疏,也不知道能收几斤粮食?”
张老叹了一口气,道:“天下大乱流寇四起,种出来了也要被人抢了去,就算没有流寇,上面收取的赋税和地租哪个不堪比流寇,有些流寇至少还留了些许口粮给百姓,倒是朝廷和官绅却不愿给下头的百姓活路啊。”
“如此说来,李泰和秋植能做到这般地步,也实属不易了。”
张老点了点头,“不过眼下沥州西边四郡情况也不容乐观,我倒想看看秋植会怎么把他们给拿下。”
“看来老爷对秋大人还是信心满满。”
张老笑道:“何以见得?”
“您刚刚可是说了,要看着秋大人如何将辛宰等人拿下。”
张老笑着捋了捋胡子,没再回复这个话题,“若是正常情况下,辛宰起兵,秋植和李泰应是向岭南节度使许牧通调兵,但这次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调不到兵。”
管家忙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有人想坐山观虎斗,看他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老爷是说六皇子?”
“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都存在这份心思,但是太子的手伸不到沥州。”
“老爷觉得六皇子会如何阻拦许牧通向秋植调兵?”
“无非是在另外地方制造混乱,如此一来,许牧通不得不带兵前往镇压,秋植和李泰两人调不到兵,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管家听了,忍不住有些担心:“这可如何是好,秋大人手上没有兵马,辛宰好歹在北疆担任过游击将军,又被封为神策大
将军,多少还是会有一些旧部,再加上各郡官绅为他筹集兵马,依老奴看少少也得有两三万人,倘若秋大人借不到兵,手下又没有人手,岂不要糟。”
张老:“所以我刚刚才说,要看他如何应付。”
“看着老爷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已经找到了破敌的办法。”
张老笑而不语,说话间车子就已经到了城门口,张嫣姐妹和秋梦期妻妻二人已在城门口等候。
早在张老进入沥州和封乐地界的时候,就已经被王三的人得到消息并快马报到衙门,几人算着时间差不多,早早前来迎接。
张嫣和张冉两人见到阔别数月的张老,喜不自胜,赶紧上前将其搀扶下马车。
张老一路颠簸,疲惫自不用说,不过这会儿下了车,踩在踏实的土地上,看着周边欣欣向荣之象,身上倦色也跟着一扫而空,精神也稍微好了些。
秋梦期赶紧上前,撩袍下跪,口中道:“学生秋植,拜见张老。”
“昔日皇家宴会上秋植被众人为难,幸有张老为我说话,免我难堪,植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张老在京都听说了秋梦期不少的事情,自家孙女也没少跟他说封乐这边的事,对她印象一直很好,如今再见到她人,模样变化倒不大,不过看着似乎比以前还更有活力,心中不免欢喜,赶紧将她扶起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别放在心上,如今老夫已经不再是官身,不兴这些虚礼,你既然和嫣儿冉儿是朋友,就当我是个寻常家的老头子,无须客气。”
秋梦期这才起身,并将身边的心上人引荐给了张老道:“这位是内子苏氏,唤作卿韵。”
苏韵盈盈屈膝见过张老。
张老眼睛盯着她,看得甚是仔细,但见眼前女子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眼神明亮但透露着几分犀利和果断,既能洞悉世事,又能包容万象。
半晌,才笑眯眯道:“苏学林家的闺女,新制盐法、水车,都是你想出来的点子罢,也是个好孩子,回头等老夫歇息好了,去找你爹喝茶去。”
苏韵道:“父亲如今在乡下种地,怎敢劳您大驾,届时让父亲前来见您才是。”
“乡下好啊,老夫正想去乡下走走,就这么说定了。”
秋梦期还想着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张老却拒绝了。
“老夫这次来就是找我孙女儿颐养天年,可不能耽误了你们的事。”
秋梦期只得冲着张嫣道:“如此嫣姐姐这两日便好好照顾张老先生罢,衙门的事,倒不着急。”
张嫣点头,这才搀着张老上车离去。!
第 195 章 提前部署
封乐衙门兵房内,巨大的沙盘边上围了一众人。
秋梦期道:“李刺史刚刚来信,说许大人被派去闽州处理水匪,我们这边只能靠自己。”
刘二虎最为年轻,沉不住气道:“早不去晚不去,这个时候被派去闽州处理水匪,要说背后没人捣鬼我绝对不信。”
苏韵道:“就不知道是太子还六皇子的人,根据眼下的情况来看,六皇子的嫌疑更大,太子在沥州这边几乎没什么人手,当初就只空降了个孟元洲,最后还差点被策反,也没落个好下场。”
秋梦期:“许大人被支走,又调不到兵马,看来不得不安排我们自己的人手上了。”
柳月如:“这么说来,这是要彻底暴露咱们的实力了?”
苏韵却摇了摇头道:“依我看,调不到许牧通的兵马却未必不是件好事。”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影七坐在角落,也抬眼望了过来。
“先前我们的那些兵马,都是偷偷豢养,东躲西藏的,但上面却让我们自己想办法镇压两万反贼,可总不能让这些官吏自行上阵打仗吧?”
柳月如眼前一亮:“募兵令?”
其他人面露喜色:“夫人意思是说,咱们能名正言顺地招兵买马了。”
苏韵点头:“正是,不仅如此,我们先前招募训练的那一万人马也不用躲躲藏藏,直接开出来,问就是为镇压辛宰招募的新兵。”
秋梦期笑道:“那背后操控的人想坐山观虎斗,看来这个想法势必要落空了。”
这时张嫣进屋,“从我祖父那儿套到的话,六皇子的母妃孙氏家族,根就在闽州,闽州水匪横行,孙氏一族在里面扮演的角色相当暧昧,这次许大人被遣往闽州剿匪,想来就是六皇子一党的主意。”
为了将许牧通调走,不惜和水匪达成合作,煽动水匪闹事,侵扰沿岸百姓,也是一群不把百姓死活放在眼里的脏东西。
秋梦期咬牙:“果然是这伙人干的,太子一党在朝中的表现越来越不如六皇子了。”
柳月如:“正好,他们想坐山观虎斗,咱们也想看他们狗咬狗。”
苏韵道:“梦期,你立即写信给刺史大人,让他签发募兵令,并让他把对西四郡的镇压反民行动指挥权交给你。”
秋梦期忙应下。
李泰工作偏政务方面,行军打仗未必在行,辛宰起兵,许牧通又被遣往闽州,他第一时间就给秋梦期写信征求意见,其实就盼着秋梦期能扛起这个担子,如今秋梦期站出来分担任务,他求之不得。
“一旦募兵令下来,刘二虎,你负责招兵任务,由各郡县郡守县令配合,当然也包括西四郡的征兵工作。”
“辛宰虽然举棋造反,但四郡百姓却仍是大焱的百姓,加上我们前期的舆论轰炸,他们现在未必愿意跟着辛宰走,我们必须有意识地去收拢这一部分人,减少辛宰一党对他们的迫害,将他们纳入我们麾下。”
刘二虎立即
领命。
“禾奇略,
两个任务,
一是对我们原有的一万名士兵进行动员及操练,从扶余已经运回了两批马匹,封乐目前有两千多匹扶余马,分别训练轻骑兵和重骑兵,配备马匹和武器装备,务必要训练出一支精英队伍。”
“二是对近期吸收上来的新兵进行训练,秋梦期,你负责配合。”
影七和秋梦期上前领命。
“王三,你作为机动人员,带领一千骑兵分队分批次巡逻西四郡和东五郡的边界处,随时注意辛宰那边的动向,一旦对方有动静,立即通知我们的人集合作战。”
“是,王三领命。”
分配完了军事任务后,苏韵冲着季呼道:“即便是战备状态,百姓民生依旧是重中之重,除了维护社会秩序保护百姓人身财产安全,军队背后的粮食补给也是个严肃的问题,你的担子并不比他们在前头的轻。”
季呼道:“属下明白。”
“一切用度开销,和柳月如协调申请。”
“是。”
“还有,衙门里面的那些个年轻人,仔细培养,等我们拿下西四郡,到时候你想留在封乐安稳是不行了,西边四郡需要人去管,你在封乐管理具体政务工作时间相对较长,经验丰富,到时候必定要安排你到西边四个郡去,县里也得提拔一拨新人。”
季呼如今是县尉之名,但担任的却是县令的职责,一旦西四郡打下来,分过去当郡守,也算是升迁了。
虽然西边四郡经济发展远不如封乐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更不能和新会郡相比,但官职等级却是上了一层,季呼想要继续往上爬,这是他要走的必经阶段。
目光长远的人,自然能看到这一点。
季呼赶紧应下。
“我们前期的舆论战打得很好,西四郡的百姓反应热烈,这才使得辛宰等人急急忙忙应战,他就是怕再这么下去,底下的人都跑光了,虽然有效果了,并不代表舆论战就结束了,舆论手段从始至终贯穿咱们的整个战斗,是发展咱们群众基础最有效的手段,张嫣,这个事情你再接再厉。”
张嫣娇声应下。
“大家记下了,辛宰之流,必定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这同时也是为以后备战做准备,当然不可轻敌,但也不要把我们跟他们放在同一水准上,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我们的对手在京都方向!”
众人瞬间气势高涨,齐齐应声。
倒是一旁的戴燕面露不悦,嘟囔道:“怎么你们都有任务了,我没有?”
秋梦期道:“你是护卫,你不跟着我你还想单独出去?我干什么你就得跟着干什么,我的任务就是你的任务!”
苏韵看着她爽打茄子一般的表情,道:“辛宰还没正式发兵进攻,这不过是战前准备,一旦打起来,你想偷懒可没那么容易。”
戴燕年轻有冲劲,实战几场积累经验,假以时日,也是不容小觑。
戴燕听到苏韵这话,随即又旋开了笑脸道:“偷懒是不可能的,这个时
候不建功立业更待何时。”
秋梦期瞥了她一眼,
轻飘飘道:“啧,
你为的谁建功立业呀?”
苏韵见这两人开始贫嘴,赶忙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散会。
众人纷纷散去,戴燕瞪了秋梦期一眼道:“你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跟我贫,都不知道夫人是看上了你哪一点?”
秋梦期已经不止一次想过要和戴燕勾肩搭背,碍于自己这个身份,每次伸出去的爪子最终又悄咪咪地收了回来。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同一战线的好姬友,她感觉自己有好多话能和对方分享,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得笑嘻嘻道:“怎么,你这是成事了,学会过河拆桥了?”
戴燕听到她这么一说,扭扭捏捏道:“成什么事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张嫣从衙门回到小院,未进家门就听到妹妹和祖父正在说话。
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张老整个人的状态也转好起来,他常年身在内陆,鲜少看到如此流动广阔的水流,在河边走了一圈回来,倒变得神采奕奕。
见到大孙女归家,笑道:“忙完啦?”
张嫣点了点头。
张冉见二人要谈公事的模样,不感兴趣,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听说冉儿也在打理自己的铺子,能成吗?”
张嫣笑道:“左右不花什么钱,让她折腾去,如今她都十七了,也管不了多少时日了。”
张老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老了,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想要什么,冉儿的事我也不敢轻易做主了,万一到头来跟你一样,这不一连毁了我两个孙女。”
张嫣道:“当年和成王府联姻,是皇帝赐婚,祖父怎又把错揽到你自个儿身上去了。”
“虽说是赐婚,可在这之前皇帝确实是有问过我意见,我当时觉得吧,一个成王世子或许还是能配得上我天资聪颖才华横溢的大孙女,便允了,却没承想那王府却成了锁住金丝雀的牢笼。”
“人算不如天算,这样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不过冉儿的事,我倒是有几分主意。”
“哦?是谁家的儿郎?”
“苏家的。”
“苏学林的儿子?”张老想了想,并没有什么印象。
“是苏学林弟弟苏学义的儿子,叫做苏长平,和冉儿一样,均是十七岁。”
“这两孩子见过面?”
“早在京城就见过,这次她离家出走到了封乐,遇到安王,差点被欺负了去,好在被秋大人的人给救了,之后又遇上那苏家儿郎,一直缠着人家。”
“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的惹得冉儿这般神魂颠倒?”
“一个老实稳重的孩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品性不坏,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张老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人家可是有意,还是咱们冉儿剃头挑子一头热?”
“前两日去苏大爷家吃寿宴,他夫人就找我说了这事,想让我
打听打听您的心思,您若是愿意,他们便遣媒人来提亲。”
“……——??[”
张嫣见这事情差不多敲定,这才转了话题道:“祖父这次来,目的不在归田养老吧。”
张老笑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做什么,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咯。”
“话虽这么说,可若是没有前辈们带着,后辈们还得继续摸着石头过河不是?”
张老道:“看着吧,看看这次和辛宰的较量中,他若是能打得漂亮,再另说。”
张嫣却摇了摇头:“祖父,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老看着她。
张嫣道:“倘若以前不知道,浑浑噩噩地过便算了,但如今知道父亲是怎么没的,我就再也忍不下这口气,就算是被骂乱臣贼子,我也在所不惜。”
张老的独子,张嫣的父亲张瑛,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战死沙场,死后荣耀加身,受人敬仰。
张嫣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父亲为了保卫这个国家战死沙场,就因为这一点,她至少也不能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出来,然而前不久祖父告诉她,张瑛之死,实则是死在司马家皇室夺嫡的战争中。
当年,现今的皇帝还是信王的时候,和荣王二人都是炙手可热的继承人选。
信王虽出身不好,但自小养在皇后身边,如同嫡子,而荣王位先皇贵妃所生,身份同样贵不可言。
张瑛的妻子和荣王妃却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即便当时张老不偏不倚,一心只效忠先皇,但仍成为信王忌惮惮对象,生怕二人联合,对他不利。
为了斩掉荣王身边的这位连襟和潜在的威胁,适逢羌胡来犯,信王向先王推荐张瑛带兵出征。
却在张瑛出征的时候釜底抽薪,于战役最关键时刻设计拦住大军粮草长达五日之久,致使延误战机,但张瑛仍是克服条件,将战马杀死充饥,带领士兵埋伏荒漠,采取游击战法,将羌胡大军分化并逐个击破,最终取得胜利,然五万将士最终仅剩不到一千人归家,张瑛也在那场战役中惨烈牺牲。
外人不知,只知道他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过去的张嫣也是这么认为。
同年信王上位,为了掩盖这件事背后的阴谋,下令追封张瑛为镇国大将军,并将张老选入内阁,同时还为张瑛之女张嫣赐婚,将她嫁给了当时身份颇为显贵的成王世子。
张嫣被困在成王府数年,后来得知父亲身死的真实原因,再加上无子而备受冷落,便忍无可忍,提出和离。
再后来为找回离家出走的胞妹下了沥州,遇到秋梦期二人,接受了二人抛出的橄榄枝。
一切看起来都不可思议,但一切又如此顺理成章。
父亲被
设计身死,祖父被逼致仕,便彻底寒了张家人的心,张嫣再无顾虑,如果说秋梦期苏韵要反,张嫣绝对是头号支持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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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这才转过头来,目光灼灼望着他道:“但有一件事非您不可!”
“哦?何事?”
“将来大人和夫人正式起事,声讨司马家的檄文,必须得出自您的手。”
所谓檄文,是用于征召晓谕或声讨及揭发罪行等的文书,具有超强的战斗性和号召力,当由身份地位越高越有影响力的人撰写,影响力就越大。
“难为嫣儿能看得起祖父,人人都说祖父性子温吞,意见从不和皇帝相左,都说我不过是皇帝的一只学舌鹦鹉,这样的人,怎能写得出令人信服的檄文?”
“祖父何必妄自菲薄,并非所有看似大义凛然冒死上谏的都是义胆忠肝的良臣,也并非所有附庸者皆是奸臣或无能之辈,祖父从未言语过激,却屡屡从昏君手下不知挽回了多少损失阻止了多少过错。”
张老笑了,一半欣慰一般自嘲,欣慰着孙女能懂自己,而自嘲的是,隐忍这么多年,到头来不也是落了这么个结果。
当初一早就知道儿子出事是信王从中作梗,但以自己的能力对上皇帝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儿子忠义,他便听着儿子最后最后的遗言放弃追究前事,做了杀人凶手手下一条温顺的狗。
原以为新君勤政爱民,便想放下过往,没想到勤勉不过才两三年,就露出颓势。
当对上了功高盖主的勋国公,这天家父子二人又重启当年的手法,断绝粮草,无中生有栽赃陷害,致使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勋国公株连九族数百人殒命。
当时他就在想,如此隐忍到底对不对。
但倘若不隐忍又能如何,谁能敌得过天下之主!
可惜再隐忍,也还是在年迈的时候被削了官,踢出了内阁,最后空出来的位子还为皇帝挣了二十万两银子。
可悲!
他看着孙女道:“苏学林铁面无私忠肝义胆,此事又涉及他女儿女婿,为何不请他写。”
张嫣摇头:“依孙女看,苏学林不及祖父一半。”
张老一下被戴了个高帽,抚须大笑:“孩子,你这也偏心得太厉害了。”
“倒还真不是偏心,不管是真心上谏也好为博清名也罢,依我看冒死上谏,倘若皇帝不受谏就血溅当场,这样的方式愚蠢至极。”
“此话怎讲?”
“当今世上,各式各样的谏臣何其多,祖父能记得多少个?而这些人当中,撞柱而死的又有多少个,最重要的是,最后皇帝真的妥协了吗?”
张老沉默了。
“不仅没有妥协,其家人下场也跟着极为惨烈,苏学林这次没死成,但被栽赃流放,若不是遇到秋植,家眷下场不堪设想,这样的人不顾兄弟妻儿心中无爱,不思另辟蹊径解决问题,却如同蛮牛一般莽撞行事,与那些莽夫无二,就算有满腹经纶又如何堪当大任!”
“更可笑的是,到了封乐,明明女儿女婿为百姓做出如此贡献,却仍对上面的昏君念念不忘,无视儿女的付出,更无视百姓生活的变化,就是个冥顽不化的老顽固。”
“恕孙女直言,苏学林差祖父的,不止一丁半点。”
张老笑道:“你说苏学林明知结果却仍强谏,是不睿智,可这次祖父焉不是和他一样,不然也不会落了如今下场。”
张嫣却狡黠一笑:“既然如此,祖父被摘了官后为何不好好待在京都,却不远千里辗转前来封乐,您不妨就承认吧,您觉得大焱气数到头了,预感新君或许出现在东南面,这才顺势让皇帝摘了您的帽子,却又马不停蹄地直奔南边而来——您说我猜的可准?”
张老扶须长叹:“我时常叹你不是个男儿身,不过今时今日形势已不同以往,再加上今日见了苏学林的女儿,觉得你是女儿身也挺好,倘若她能成事,你便也不差,如今你们不过才崭露头角,尚看不出什么。”
“若想要我来写这檄文也不是不成,拿出些真本事来吧。”
张嫣脸上大喜,道:“那祖父就拭目以待!”!
第 196 章 沥州易主
景仁十六年。
辛宰打着汉王的旗号,高喊“废昏立明”,于沥州苍梧郡庐陵县起兵,召集两万一千人马从苍梧郡一路南下,沿着广信、端溪、高要、建陵一线进攻。
所到之处,百姓溃逃,纷纷让路。
这让“汉军”一时间士气高昂,充满信心。
殊不知沿途早就被秋梦期派人宣传,提醒百姓切勿与汉军发生冲突,遇到战乱,往东五郡或山上密林逃就是,等战争结束,再下山回家种地。
汉军一路南下畅通无阻,这让辛宰等人颇为得意,只当封乐乃至整个沥州唾手可得。
却不想在经过高要一带时,遭遇了由王三所率领的轻骑兵突然袭击,不过眼见到对方不过千人,辛宰嗤之以鼻。
只是这千人小队□□高大雄健的战马还是让辛宰眼红了。
眼红着凭什么秋植那小儿占尽一切资源,包括宝藏、包括港口、包括战马,还有这些士兵手上闪亮刺眼的兵器。
如此精良的装备,不知要比自己这两万人马的装备还要好上多少。
这让他对秋梦期的杀心又更重了一层。
“弟兄们,都给我上,杀了这些人,抢回咱们的战马——”
于是上万人马朝着这一撮骑兵蜂拥而去。
可惜不如他们所愿的是,王三的这支骑兵队伍,采取快速机动的战术,负责不断在辛宰的行军路线两侧进行游击和伏击,并不与其展开正面冲突,打一把就走。
你追我跑,你停我再回身继续骚扰。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就让辛宰烦不胜烦,未免捡了芝麻丢西瓜,只得尽量无视这支小队,急急催动主力兵马,直奔新宁方向。
新宁在新会和苍梧的边界处,攻下新宁就相当撕开了新会的缺口。
却不想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影七所带领的主力部队早就在城外列队等候。
四千名重甲步兵则身穿厚重的铁甲,手持巨大的长枪,宛如一道铁壁。
重甲步兵后边,更有秋梦期的一千骑兵穿梭在各方阵之间,这些骑兵手持长矛,身上的盔甲闪烁着寒光,灵活机动,配合列阵。
辛宰面对前方数十个方阵的重甲步兵和两排长长的骑兵,满眼骇然,冲着身边的谋士吼道:“不是说许牧通的兵马已经被调往闽州灭水匪了吗,怎么还有正规军在这里出现。”
谋士也是被震惊到了,但仍确定道:“主公,这确实不是许牧通的兵马,是秋植自己训练出来的士兵。”
“不可能——秋植自己训练的兵怎么会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这些铠甲,他如何铸造得出来,这样的方阵他区区一个进士,一个文人,怎么知道如何操练兵马!”
“或许是他手下正好有这方面的能将。”
辛宰咬咬牙道:“他们才十来个方阵,加起来不过才三四千人,咱们有两万人马,直接冲过去,碾压他们。”
他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战
鼓声咚咚咚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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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瞬间紧张起来。
“前进——”辛宰的声音嘶哑,两万士兵紧随其后,步伐一致地向前冲去。
一时间,火光冲天,战马奔腾,刀剑交错。
辛宰虽然人数众多,然而他面对的是如钢铁般坚固的重甲兵。
这几个方阵并列一起,举起铁盾,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墙。
如此铁墙,让他们发起的数次冲锋显得如此无力,但也只能被逼着步步向前,拼尽全力。
秋梦期的一千骑兵则在敌军侧翼展开了猛烈的冲击,他们手持长矛,为步兵方阵掠阵,身下的骏马速度极快,迅速穿梭在敌军之间,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交战声响彻云霄。
如果说重甲步兵们凭借着坚固的铠甲和强大的战斗技巧,抵御住了普通步兵的攻击。
那么秋梦期的骑兵,就是则犹如一把尖刀,直接刺入敌军的心脏。
辛宰的军队开始陷入混乱,因为方阵开始动起来,向前步步紧逼,他们无法承受眼前的铁壁冲击。
辛宰心中焦虑,只能再次大喊:“不要后退,给我冲!”
然而,他的声音在战斗的喧嚣中逐渐被淹没。
马背上,影七冷眼看着辛宰的困兽之斗,眼神冰冷如刀,就是眼前这人,下令要杀她的焕儿,要把她大卸八块。
他高喊着命令道:“全力进攻!”
身后士兵齐声呐喊,如潮水般的冲向辛宰的军队。
这一刻,辛宰的军队终于彻底崩溃,他们被对方的方阵无情地碾压,如同一盘散沙般四散逃窜。
辛宰满眼凄凉,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军队四分五裂,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失去了胜利的可能。
刚出师就遭遇如此惨重的,他不得不咬牙改变策略,下令队伍后退至端溪,企图绕过新宁从背后突袭,然而秋梦期早已料到辛宰的意图,派出刘一虎所带领的两千兵马在辛宰的必经之路进行拦截。
在刘一虎部队的强大冲击下,辛宰的军队再次陷入困境。
最后,不得不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选择撤退。
在撤退过程中,他的军队又遭到王三部队的反复袭击,等赶到广信,才发现广信早就被戴燕带兵偷家,该县已然沦陷。
面对城墙上呼啸而来的箭矢,辛宰再次苍茫而逃,最终只有不到一千人的部队退回了最北边的始安郡。
不过五天的时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苍梧大本营被拿下,始兴贺临也悉数被秋梦期的人给占领,剩下的最后一千人被困在始兴的一座小县城中,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而秋梦期这边,除去原有的一万人马,追随的农民军已经达到三万人,秋梦期和戴燕带着一万人马围在始兴城周边,就算不进攻,围也能围死他。
城内。
辛宰一脸灰败地坐在太师椅上,他万万想不到,不到五天的功夫,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他好歹也有两万多的人马,如今剩下不到千人。
倘若秋梦期的人强攻进来,此时早已城破。
四郡的大豪强士族生怕被清算,早在另外三郡沦陷的时候匆忙收拾细软出逃,如今和辛宰一起被困在城里,皆是瑟瑟发抖。
“主公,快想想办法吧,咱们这么下去,怕是要被困死在这。”
其他人纷纷附和。
辛宰闭眼疲惫地靠在椅子上,脸上是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过几个时辰,城里的百姓就会自动打开城门把秋植的人迎进来,谁也阻挡不住。”
地主们果然不吭声了。
毕竟均田降税的口号,喊出去哪个百姓能顶得住,说是几个时辰,都算是久了。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就有小兵来报,城里百姓一拥而上,打伤守城士兵,开城门把秋梦期的兵马迎进城里了。
众地主乱成一团,再次收拾细软四处逃散。
辛宰见状,叹了口气道:“他们对你们的性命没有兴趣,他们只对土地有兴趣,把这片土地上的地主豪强赶走,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地给分了。”
可官绅地主们还是不愿意坐以待毙,仓皇而逃。
果然秋梦期带人进入被辛宰等人所占领的郡府衙门,对那些逃散的人群也不追赶,随他们而去。
径直入了大门,看着正坐在太师椅上的辛宰道:“辛宰,结束了。”
辛宰看着她,一动不动,道:“我想过会败,但没想过会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败在你这样的人的手里。”
秋梦期摊手,“我这样的人?怎样的人?”
“哼,靠着一个女流之辈支持你上位,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秋梦期笑了:“这是夸我夫人呢,你这是承认你连一个女流之辈都不如吧,所以你有什么好嚣张的!”
辛宰咬着牙,恨恨地看着他,他的大业,全都毁了,就是毁在这个人的手上,他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可如今大势已去,他还能有何话说。
“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
秋梦期道:“你想死,倒还真没那么容易。”
“怎么,想把我送去给那狗皇帝邀功,你以为你这般狼子野心那狗皇帝会看不出来?”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还不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你十年前造的孽,你必须要还。”
“十年前勋国公一案,北疆一战,太子监军,十万石粮食只运两万石到了北疆,当时你作为河西道游击将军,暂管军队后勤接应事宜,粮食没有到位你不曾反应,更是听从太子吩咐,将仅送达的两万石粮草扣下,以至前线士兵无粮下肚,无力上马作战,更是直接导致了整个战线崩溃,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这事主要责任不在你,但你是胁从,我可以让你和你的家人活命,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听我的安排,适时出面澄清此事,还勋国公及禾家军一个清白。”
辛
宰没想到这事居然还有转机,
原本以为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他沉吟了一下,
一双鹰眼盯着秋梦期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锲而不舍地要替勋国公翻案,你要知道,这事既然是太子所指使,背后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此案已经算是死局。”
“我乃禾家军先锋官秋沛之子,勋国公是我义祖父,这件事对我来说义不容辞,再者,案子怎么翻是我的事,你只需照我说的做即可。”
“你竟是秋沛之子?”辛宰有些吃惊,“秋沛居然没死!”
秋梦期又道:“让你们失望了,不仅我父亲当时活了下来,禾家也有后人在世,为禾家翻案我们势在必行,你若是还想活命,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一旦求死之心被打断,人就开始珍惜活着的机会,辛宰果然心动了。
“那我家人呢?”
“祸不及家人,念在你这些年来筹备起事,并不伤及无辜,我不愿为难他们,但你若是不好好配合,我当然也不会信守承诺!”
辛宰见已有生机,咬了咬牙,点头答应条件。
……
至此,辛宰造反一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当天晚上,州府衙门中,李泰正襟危坐。
李泰道:“你们可想好了,如此一来,便是和朝廷和司马家宣战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原本还想着拖一阵子,可谁知一招兵,百姓乌拉拉就来了,一下就扯了四万人的队伍,反正来都来了,就一鼓作气拿下吧,免得以后还得重新安排,只是这么一来就委屈叔父了。”
李泰摇了摇头:“无甚委屈,按照计划我明日就上京述职,你们后头的动作我也算是不知情。”
秋梦期担忧道:“先前那一百万两银子,还有我那一百万的任务,如今只收了各十万两上去,我就怕叔父这次去,会被那狗皇帝为难。”
李泰道:“无妨,我们才刚刚镇压了辛宰的反军,看在这个功劳的份上,就算他再过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秋梦期一人皆沉默了,毕竟当今的这个皇帝可不是什么君子。
苏韵想了想道:“倒还有一计。”
李泰看着她。
“我们带兵入城,将您软禁,沥州易主,您最多也不过是守城不力,却不至于背上反贼的罪名。”
李泰笑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还会在意那些身外之名,不过我这次来回一趟好歹也得耗上两三个月,如此便能帮你们缓上三个月的时间,只要消息传不上去,没人知道沥州已经易主,等上边知道的时候,咱们这边已经稳定下来了。”
一人拗不过他,只得应了下来。
秋梦期道:“我有个亲信叫尹西候,如今就在京都,我已经捎信给他了,等您到了京都他会来接应您,任何事,您皆可找他。”
李泰应了下来,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倘若我……你婶娘,还有忠儿、同儿和婵儿这几个孩子,就全托付给你了。”
秋梦期
忙道:“叔父放心,一切都有我,如今沥州西四郡,百废待兴,忠儿同儿都是大好儿郎,正待施展拳脚,还请叔父务必保重自己,回来了亲自教育他们为官做人之道。”
“?_[(”
字。
更不用说城外还有两万人马驻扎。
没有禁街,也没有驱赶民众,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多出一群巡逻的士兵以外。
商家们战战兢兢,生怕被烧杀抢掠,可仔细观察了一阵,这些卫兵纪律严明,不入商铺不入民宅,也不喧闹,只是维持秩序进行警戒,并不影响百姓经商过日子。
见到官兵没有抓人,民众终于胆子又壮了起来,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生意该挣钱挣钱,管他上面谁当刺史谁当皇帝,能给百姓活路就行。
这个越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上了位,底下百姓对此毫无知情,西四郡如今刚从辛宰手中解救出来,所有要职,全都是秋梦期安排上去的人,无人敢质疑反对。
西四郡自从被平乱后,季呼、许正初和孙恒等四人正式接管这四郡的郡守之职,忙着兑现百姓承诺——均田。
许正初原为初宾县县令,曾到封乐向秋梦期取经,回去后按照按所教授方法直接照抄封乐经验,竟有了明显的效果,政绩上面看起来很是不错。
于是便如愿地在这份升迁的名单中。
至于孙恒,此人是李泰推荐的幕僚,曾和秋北玺前往扶余开通商路购置马匹,如今功成身退,苏韵便把他提上来,去往始兴郡担任郡守。
孙恒得偿所愿,开心上任。
至于贺临郡,则是由封乐原吏房的张主事担任,此人跟了秋梦期苏韵一年多,表现突出,可堪大任。
四县郡守到位,其他官位也陆陆续续补任。
各县及以下的机构,只需按照新上任郡守的命令办事即可,一时间竟没什么差错。
……
张老到达封乐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孙女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一天都难得见上一面。
甚至
接连数日不在家中,
他把整个封乐城逛了几遍,
又下村子去走了几趟,感慨着周遭的变化。
这日路过大河村,想起苏家就在附近,于是便让车夫转道去找苏学林。
到的时候苏学林正在地里锄草,一身衣裳沾着黄泥,跟地里其他的农夫无一。
苏学林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张老,不禁错愕,赶忙丢下锄头迎了上来。
同朝为官,两年未见,又同是被皇帝厌弃的人,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张阁老,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哎呀,苏老弟,我已经不是什么阁老了,如今跟你一样,都是悠闲在家的老儿头罢了。”
“张老真是谦虚,快快快,家里请。”
说着相互搀扶地往家里去。
等到了院子前边,张老却见他将自己引入一旁的茅草屋,想起孙女先前和自己说的,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
苏学林冷哼一声,不作辩解。
张老笑笑道:“若不是到了封乐,我还不知道治理一个郡县乃至一个国家,居然还有如此行之有效的办法。”
苏学林道:“张老说的是我那女婿吗,此人为人狂妄,行事乖张,也不知道我韵儿看上了他哪一点。”
说着一边把炉子上一直烧着的水壶端下来,给张老泡茶。
“眼下这形势,循规蹈矩的人可出不了头。”
“做官就是为了百姓,又不是为了出风头,依我看,安安分分为老百姓办事就挺好。”
“苏老弟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看梦期心怀天下,见不得其他地方的老百姓过得不好,想尽更大的责任,这并不难理解。”
苏学林见到张老处处为自己那女婿说话,心中有些许的不快。
张老识趣地闭上嘴,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就在这时,随从赶来,道:“老太爷,沥州那边来信,说越王相请,让您明早出发。”
一旁的苏学林愣了一下,“越王?”
张老笑了笑:“苏老弟不认识越王吗,如今整个沥州可都是在这位越王的掌控之中呢。”
苏学林这些日子一直在地里劳作,哪里知道什么越王,“先前听说要征兵去打姓辛的,前些日子听人说打赢了,既然打赢了,沥州还是李泰做的主,哪里来的越王?”
他也没听说有兵变,“若是整个沥州易主,那岂不翻天了,百姓怎会无人站出来反对?”
“苏老弟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位越王兵强马壮,趁着李泰上京述职之际就将沥州府拿下,当日进驻,无一人反对,更是命西四郡土地均分,地税也只交一成,如此优渥的条件,百姓对其是夹道欢迎,何来反对之说。”
苏学林越听越不对劲,均地降税,怎么听怎么像自己那女婿的作风,难道真的如他当初所说的,造反了?
而且还真的成功了?
苏学林一听,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张老站起身,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道:“好啦,既然越王相请,我便不叨扰苏老弟了,这就告辞了。”
苏学林看着他转过身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位越王……姓甚名谁?”
张老回道:“越王姓苏,名卿韵。”
说着哈哈一笑,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苏学林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劈过一般,满脸的不可置信。!
第 197 章 阴沟翻船
西边四郡,百废待兴。
比起行兵打仗,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显得要复杂许多。
第一步就是登记户头和人口。
古代大家族不兴分家,以此保存大家族的凝聚力,但由此也就衍生出各式各样的问题。
苏韵则提出了,支持百姓分家,以小户进行登记。
如今所有税赋皆不按户头收取,对百姓来说分不分家都无所谓,只是很多人奉行儒家思想,认为父母尚在不分家。
而且背靠家族这棵大树,若是家族有人有出息当了大官,其他子弟跟着能受不少萌荫。
而苏韵直接给出一个方案,就轻易解决了这个问题。
先是按照人均三亩分地,一个户口再多分两亩。
十人之家能分二十二亩地。
若是分户,至少还能多分四到六亩地。
为了这多出来的几亩地,百姓果然排队到县衙登记分家上户口。
衙门人手不够,就从军营里面调人帮忙。
这些参军的几乎都是穷苦百姓家的孩子,如今知道上面果然兑现承诺给家里分田分地,均踊跃报名参与帮忙。
为了防止未来土地再次被兼并,苏韵团队特别推出了对应的土地法,规定不允许私自买卖土地,对于自行开荒的土地,加上原有分到的土地,占有量上限不能超过十亩。
西四郡的整个官僚系统被大清洗,全换成了自己人,所有政令都进展得很顺利,倒是东五郡这边,除了新会郡本就是秋梦期的人以外,另外还有东官、南海、高凉和晋康四郡,都是以前旧有的官员。
沥州易主,等这些人接到通知的时候,各郡周边已经各驻扎精兵于城外,其中两郡识时务,直接降顺了秋梦期。
另外两郡大骂秋梦期等人乱臣贼子。
秋梦期倒也没有把人杀了,而是将这些人关了起来,等将来正式和朝廷宣战,再把这些人赶出沥州即可。
这番操作之后,另外两郡也换上了自己人。
如此一来,整个沥州九郡,算是真正握在了苏韵等人的手中。
如今整个沥州百废待兴,很多岗位都缺人,但又不能什么人都要,既要考验其人品,又要考核其能力,两者缺一不可。
如今新政权刚刚起步,更不能马虎对待,该有的部门和组织也都要安排到位。
如今苏韵稳坐第一把交椅,下边同样设置六部,各部门皆是虚位以待,等着从下边选拔人员上来。
而这次苏韵把张老请到沥州,主要是为了官员遴选的问题,委托他一起参与选拔和考核官员,选出合格的人才,填充到各个岗位。
好在沥州州府衙门各部门在这段时间李泰的努力之下,刚刚换了一套班子,各方面能力都还不错,暂时能委以重任。
整个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然而随着秋梦期等人的工作地方迁移到了沥州后,赵蕊钟淑娘她们留在封乐就觉得冷清不
少,平时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也都不来她店里玩了,如今没事她也只能来找自己的老友闲话家常。
自从知道赵蕊和戴燕好上后,钟淑娘就忍不住好奇,三天两头旁敲侧击地问她那事。
赵蕊有些不耐烦了,本来她一向清心寡欲没什么心思,可自从心里闯进一个戴燕后,就开始生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滋味,比如戴燕跟着一起去打仗,她就忍不住担惊受怕,又如现在,戴燕已经在外头跑了一个来月,她感觉自己已经觉得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少不了牵肠挂肚。
可这个已婚丧偶妇女却整天在她耳边叭叭叭的,问她那趟子事。
她哪知道是什么滋味,她都没尝过好不好。
虽说之前那次确实也有过,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救人的,她当时都没带着感情做,那算什么滋味,虽说现在有时候回想起来是有那么一点……
不过钟淑娘问的是自己尝没尝过,倘若是那个意思的话,确实没尝过。
但她怎么能让钟淑娘知道自己没尝过那滋味,睁眼说瞎话也编出一堆东西来,听得那女人一愣一愣的,完了还舔着唇道:“小姑娘真的就那么好滋味?”
“你别一副饥渴的样子,你都成亲了,还惦记什么小姑娘。”
钟淑娘笑得暧昧,“也没说成了亲就不能惦记小姑娘,再说我这不是丧偶嘛,我又不偷人,你能找小姑娘,我为什么不能找?”
赵蕊白了她一眼:“大小姐,人小姑娘都是本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你又是带着孩子,你能给人家什么,没事就别去祸害人家。”
“你这就过分了,难道我就不能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你这是对寡妇的歧视,再说了,也有的小姑娘不图情感只图个乐子。”
“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有俩小钱就去祸害人小姑娘。”
“有钱不是我的错,再说了,我跟那些老男人又不一样,讲究是你情我愿,图的是身心愉快。”
赵蕊简直无语,只能无奈道:“那祝你找到一个只图乐子不图情感的小姑娘。”
原以为只是说说,钟淑娘还真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不过她这几日忙着去沥州考察。
钟淑娘在沥州也开设了酒楼,心想着既然如今大家都往沥州跑,那边的生意自然不差,寻思着要把酒楼给扩大一番。
秋梦期她们刚到沥州,住所还没建好,就只能住客栈酒楼,钟淑娘的客栈是秋梦期苏韵给指导建成来的,也只有这样的水准才符合她们的要求。
于是钟氏酒楼就被秋梦期她们给包下来了。
包括张嫣柳月如如今也都直接入住钟氏酒楼。
钟淑娘每天除了考察做生意的机会,就是考察有没有情投意合的小姑娘,只可惜,这些小姑娘对她这个带着孩子的美妇人似乎并不感兴趣,也没明白她的暗示,一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这让她难得想要放纵的心很是挫败。
直到这天晚上回到酒楼,碰上了刚好从房间内出来倒垃圾的柳月如。
看着刚沐浴过后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小姑娘,
?,
眼前不就是有一个?
天天和戴燕混一起,兴许有那方面的兴趣。
她款款走过去,倚在门口看着准备关门的柳月如,道:“一个人?”
柳月如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女人,眨了眨眼睛道:“老板娘大半夜还不睡?”
钟淑娘抱着胳膊道:“天冷,一个人睡,脚冰,难以入眠。”
柳月如和戴燕一起住潇湘馆,少不了经常聊天交换信息,自然知道眼前的女人早年丧夫还带着一个儿子。
但古人早熟,结婚早,眼前的钟淑娘也不过才二十四岁,算起来,她自己芯子里的那个年纪比钟淑娘还要大。
“你脚冷就弄个汤婆子,难不成还想找人给你暖脚不成?”
“不行吗?”钟淑娘炯炯地望着她,眼底带着挑逗的意味。
柳月如若是这时候还不知道钟淑娘是什么意思那她就是白活了那么多年,更何况她本身就喜欢女孩子,这方面的雷达比别人更要警醒。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但看着眼前身形饱满得像一只冒汁的水蜜桃的少妇,原本寡淡的心间突然间被一根羽毛给搔过,一下子痒了起来。
大家都没对象,舒缓一下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一天天看着姓秋的和姓苏的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秀恩爱,自己是个正常人,也有欲望的好不好。
再说了,自己一个现代人,难道还输给几千年前的古人不成,想到这里,嘴角一勾,将门轻轻拉开,道:“进来吧。”
钟淑娘原先只是试探,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愿意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但这时候再退回来,就显得自己心怯了,更何况,本来就是有那方面的心思,临阵逃脱可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侧着身子入内。
外面天黑,屋里也只燃了一根蜡烛,风从窗户吹进来,带动着烛火一闪一闪,有些忽明忽暗。
酒楼的房间大抵都是一样的,作为一位尽职尽责的老板,钟淑娘几乎每个房间在设计的时候都亲自去监督过,她熟悉这里面的每一样摆设。
只是勾引人这种事,却是第一次做,进了屋后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过她向来胆子大,又会创造话题活跃气氛,笑了笑道:“近日很忙吧?”
这话一下就问到柳月如的心坎上了,就因为她是金融专业出身,苏韵那个女人,但凡跟钱跟账有一点沾边的事,全都丢到她这边来,她已经近一个月的连轴转,睁开眼睛就是工作,连晚上都要挑灯夜战,身心俱疲。
更烦心的是,柳家那边。
倘若只是柳鄂和那一群姨娘也就罢了,她大可不去理会。
只是原身这个母亲,有点像她上一世的那个母亲,懦弱迂腐且没有任何主见,被那些姨娘牵着鼻子走。
明明做女儿的如今有这样的身份,她的腰杆子就可以挺直了,偏偏顺着那些姨娘的意,
来央着她做各种各样的事,让她烦不胜烦。
虽然嘴上说和柳家恩断义绝,偏生这个母亲和妹妹,她是不能够完全做到不闻不问。
她真是对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又羡慕又嫉妒,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处理内里这根芯子和原身家庭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总是那么游刃有余的样子。
就在刚刚,她母亲得知如今她在沥州这边工作,差人来跟她问钱来了。
她是不差钱,先前苏韵给她一万两银子她都没地方花去,每个月俸禄也不少,又包吃包住,没什么开支,可也不愿意拿这些钱去养那一群白眼狼。
越想越烦。
心里一股邪火正无处可发泄。
出门到了垃圾还遇到这么个搔首弄姿的女人。
她心里不由地冷笑一声,敞着门让她入了自己的房门。
看到柳月如这个样子,钟淑娘自觉得自己猜对了对方的心思,笑意盈盈道:“你躺下来,我给你按按。”
“⑾”
钟淑娘看着她那若隐若现的胸口,嗓子突然有些发干,她点了点头:“要。”
柳月如了然一笑,将身上仅有的一件衣裳就这么扯了下来,丢到一旁的椅子上,道:“要怎么做?”
一副玲珑的身子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钟淑娘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干脆,她以前……都是灭灯之后好吧,她下意识地眼睛瞄向了另外一边。
柳月如见状,轻笑一声,就这么朝她走来,扯住她衣服的前襟,将她一点一点地带到床边,口中道:“怎么,刚刚招惹我的时候胆子大得很,这会儿却不敢看了?”
钟淑娘岂会认输,她轻呵一声:“怎么可能。”
谁知柳月如下一句就道,“把你的衣裳也脱了。”
钟淑娘听着她颇为强势的语气,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战栗,热意上涌。
柳月如见她没有动静,伸手过来便扯她的领口。
拉扯之间,随着嘶啦的一声,前襟那儿竟被扯破了一大片,露出雪白的肌肤。
钟淑娘倒吸了一口气,不禁往后挪了一臀的距离。
柳月如的眼中眸色却变得幽深起来,顺势将她倒推在床上。
钟淑娘感受着她玲珑的身子压上来,气息有些不稳地道:“我其实真的只是来找个暖脚的……”
柳月如伸手往下一捞,钟淑娘瞬间僵在了床上。
只听到耳边的小姑娘压着声音道:“刚进门就湿了,你当我会信你?”!
第 198 章 废除奴籍
沥州府衙里的话事人已经更换,可外边的人对里头的越王其人却好奇得很,不知道此人高矮胖瘦,是多少年纪,是个怎样的人。
一开始人们还相互打听着,可府衙门口守卫森严,谁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大家只知道先前名声显赫并打败辛宰的那个显眼包秋郡守,却时常出入这个府衙的大门,那就意味着,秋郡守正全力拥护这个越王。
他们不了解越王,难道还不知道秋郡守吗。
那个歼灭濛山土匪,千辛万苦从士绅土豪手中收回瞒报的土地再分到百姓手里的秋郡守,废除了人丁税等苛捐杂税的秋郡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既然是秋郡守所拥护的,那不用说,就是对百姓好的。
加上这个越王上位数日来,整个沥州还是和往时一样正常运行着,百姓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丝毫不受影响,于是百姓渐渐地便没有一开始那样的好奇了。
但茶余饭后,还是有了不少的谈资,不过大多是疑问,无解。
“这个越王怎么会这么神秘,会不会长得太丑了见不得人?”
“长得好看能吃吗,得对百姓好才有用。”
“反正我认定了秋大人,既然秋大人认这个越王,我也觉得这越王应该是不错的。”
“秋大人堂堂朝廷命官,怎么会去认一个越王,这不是造反吗,要是上面知道了,派兵来围剿怎么办,到时候咱们这些老百姓还不得裹挟其中,水深火热?”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还是希望秋大人和越王能赢,往年交那么多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现在越王下令全都按照封乐县那一套来,免除所有苛捐杂税,只收一成地税,就凭这一点,我站越王。”
“我看这越王也着实低调,都过了大半个月,愣是没有出来露过面,若是换作别人做了沥州的王,巴不得让所有人都认识他。”
“就是,换作旁的人,说不定都要广开后宫选妃咯。”
“我听小道消息,说州衙已经在拟公告了,准备废掉奴籍,你们就说吧,刺不刺激!”
“啊?废除奴籍,那是不是说,以后不能买卖人口了?”
“那是肯定,既然没有奴籍了,还怎么买卖。”
“是不是说以前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下人的卖进妓院的,都不作数了?”
“应该是这个意思。”
“可大户人家也是花钱买的人,再说也不一定是大户人家买,一些小门小户有点小钱也想买人来伺候,就这么说废就废了,花出去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这些人家必定不答应。”
透露消息的那人摇了摇头,“具体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不过既然这事能传出来了,就八九不离十了。”
“可要是没有奴籍,想要人伺候怎么办?”
“听说可以签订劳动契约,不再是以前的卖身契约,大概就是,我帮你干活,你给我付钱,你只能管我干活的事儿,不能管我整个人的事儿。”
“我
明白你是说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律令对咱们小老百姓来说倒是好事,但世家地主怕是没那么高兴了。”
“?”
“你说的还真是,咱什么身份,要去操那份心,哎,我就是怕那些地主不愿意,对越王不满。”
“西边四郡那些土豪地主参与辛宰造反,全都被打压,土地财产全被没收了,他们是说不上什么话,但是东边五郡或许会闹得大一些。”
“闹得大有什么用,秋郡守的兵马都驻扎在各郡县附近,就连咱们沥州这儿,周边都驻扎了一万人,如今没有打仗,多的是时间巡逻,谁敢闹事,还不是第一个被收拾。”
“哎呀,听说进军营也有银子拿的,一个月能拿五钱,军队里边又包吃包住,可不比在外头打零工差。”
“我听说军队纪律可严格了,稍微不听从命令,就要被打板子,勒令跑步训练。”
“军令如山,不听从命令被体罚有啥好可怜的。”
“军纪严明才好,不许入民宅,不许进商铺,不许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能有这样的军队保护,咱老百姓还怕什么。”
“这样的军队才真正值得咱们老百姓爱戴,倘若是这样的队伍,我也愿意把我儿子送过去。”
“说来说去,还是秋大人和越王调教得好啊……”
人们议论纷纷地,似乎也逐渐接受了当下形势,但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着,万一上面发现沥州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窃走了,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与这些小老百姓不同,东五郡的一些士族乡绅也在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个什么越王,要废除贱籍了。”
“真是胡闹,秋植刚把咱们一半的田给收上去,又搞这么一出,要是不买人,谁来伺候咱们吃饭睡觉,那么多地谁来耕种,真是越闹也不像话了。”
“这越王到底是何方神圣,偏偏跟那个秋植一起和咱们这些大家族过不去,秋植上次削了咱们那么多还不过瘾吗?”
“不成,照这么下去,我们刘家在沥州算是废了。”
“赶紧写信告诉京都的那些人,把这事报上去,沥州都被人占领了,圣上居然都还不知道这回事,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这就去写信。”
“哎,三千里路,等到京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州衙内,苏韵、秋梦期、张嫣、柳月如和张老正坐在一起,讨论关于废除贱和奴籍的可行性。
此时天下人口主要分为两大类,良民和贱民,贱民主要分官贱民和私贱民。
官贱民包括官奴婢、官户、杂驴、工乐及太常音声人等;私贱民则包括私奴婢、部曲、客女、随身等。
还有一种贱籍比较特殊就是衙役和差役,他们都算贱籍出身,其子女连考秀才的资格都没有,要想借助科举改变家族命运,就必须换个职业,成为良民
,三代之后方可考试。
苏韵道:“人人生而平等,没有谁天生就应该世代为奴,就算有些人因罪落了贱籍,眼下沥州百废待兴,有很多工程要建设,要修路要疏通水渠,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劳动改造来惩罚和改造这些罪人,物尽其用。”
“?_[(”
作为现代的灵魂,秋梦期和柳月如竭力赞成她的观点。
张嫣作为古代土著,对这个情况感触没几人深,但她如今下了封乐,接触的底层人也多了,深知他们的不易,也表示赞同。
张老见她们几人都支持这个方案,随即道:“眼下不是要不要废,而是可不可行,老百姓自然是喜不自胜,就怕那些士族乡绅持反对意见,届时多方阻拦。”
秋梦期道:“改革从来就不会一帆风顺,如今乱世,谁强谁就制定规则,至少在沥州,没人能强过我们,所以这个事情,韵儿说推行,那就推行,我们只需想办法把这个阻力减小到最低即可。”
柳月如见她处处维护苏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女人的,有啥了不起的,她也能找一个。
张嫣想了想道:“如果是官贱民,直接出公告进行废除,更换良民户籍即可,但如果是私贱民,就不得不考虑那些主子的情况,虽说咱们现在是想事事均分,但抛开大家族积攒财富的过程不考虑,他们当初购买这些奴婢如果是通过正规渠道,那么就是合法的,也是花了银子的,我们没有理由直接剥夺他们的这一份利益,至少明面上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不在理。”
苏韵点头,这个方面确实应该要考虑到,闹不好会引起大麻烦。
秋梦期:“先前朝廷律法规定,凡购买奴婢,相关的卖身契约需要到官府备案,很多人家为了不交税,没有进行备案,这一条就能筛去不少人。”
张嫣:“那剩下一半备案了的,要如何补偿他们的损失,毕竟当初那些奴婢或者是奴婢的家人确实也是拿了实惠,不能厚此薄彼。”
苏韵抬眼看了一下柳月如道:“月如,你来说。”
柳月如道:“这还不好办,计算该奴婢的价值,减去已经服侍的那段时间的价值,剩下多少,再由奴婢本人支付剩下部分给主人,当下没有银子支付不起的,就继续给这个主人干活偿还,当然,两者之间就不再是主子和奴仆的关系,而是雇佣和雇佣者的关系,重新签订一份平等契约就是。”
苏韵听了,展露笑颜,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张老却赶忙问道:“那怎么计算出此人已经付出的那部分价值呢?”
柳月如走上前去,拿起用石灰自制的粉笔,在涂了黑色涂层的木板上写下
了两个数,一个二十,一个五十,道:“假设有一个奴仆,刚买来的时候是二十岁,我们按平均数来算,他能为主人干到五十岁。”
“那么这个人一共能为主人家服务的时间是三十年,当初主人花了十两银子把他给买下来,我们按月份算比较合理,三十年就是三百六十个月,算下来大概二十八文钱一个月。”
“这个奴仆刚买的时候是二十岁,但现在他已经三十岁了,五十减三十是二十,他还需要服侍主人家二十年,二十年乘以每个月二十八文钱,加起来就是六两七钱。”
“他要是有银子还的话,就还银子,两人解除所有契约关系,算是两清,若是没有银子还,也可以继续做下去,换一份雇佣契约即可。”
张老看着她在上边刷刷刷一下子写出了好几个数字,算得比打算盘还快,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你脑子里莫非装个算盘?”
苏韵笑道:“月如是数字方面的天才,她精通心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正打算让她出一套算术教材,拿到课堂上面授课,如此我们这方面的人才也能后继有人。”
张老连叫了几声好,道:“这个世界果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不服老都不行。”
苏韵道:“张老谦虚了,社会的发展需要不同年龄段的人们共同努力,年轻人带来了创新和活力,而年长者则提供了稳定和经验,两者的结合可以产生更好的结果,尤其是吏治整治、人才培养和挑选等方面,我们需要您这样经验老到的前辈为我们指引方向保驾护航。”
张老听了这话,心中觉得舒坦,笑眯眯道:“只能仗着多吃几斤盐在这里指手画脚了,不过我也要向你们学习。”
几人听她这么说,也是相视一笑。
苏韵这才言归正传道:“其实废除贱籍不过是第一步,我的目标还是在土地上。”
“西四郡因为士族乡绅参与造反,土地悉数被收上来,均分下去不成问题。但是东五郡这边,我们先前收上来的,只是他们瞒报的那一部分,还剩下不少的土地仍在地主手中,倘若现在不解决,将来也会留下隐患。”
张老问道:“那么废除贱籍和收地主的土地有什么直接关联呢?”
苏韵:“您想想,乡绅地主种地是靠谁,主要靠手底下的奴仆,一旦咱们废除贱籍,势必会有很多人脱离这些地主的管制,就算是更换另外一种雇佣关系,也没有以前那样好使了。”
“没人种地,他们只能请普通工人,现在衙门其实也有发派出去的工程,做一个月能有几百文钱,地主出的工钱往往只有几十文,百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会选择去给地主家种地,这么一来,地主家几千几万亩地无人耕种,土地荒废,我们可以继续沿用以前大焱朝的规定,凡荒着土地不种的,将会没收归衙门所有。”
“高啊,”张嫣赞道,但随即又担忧道,“可他们会把土地租给老百姓种呀。”
秋梦期笑道:“现在部分土地已经分下去了,家家户户有田地种,谁还愿意去做帮工
挣那一点蚊子肉,要知道,这些地主奸诈得要死,把地租出去收的租子三七分,他们拿七分,老百姓拿三分,家里要是有地了谁还愿意干。”
张老听完,抚须长叹:“老夫好久没有这能这般淋漓尽致地跟着同僚一起讨论民生问题了,这些年在朝堂之上,除了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要不就是到处哭穷,拆东墙补西墙,还有就是皇帝家里那一堆事情,今天要册封这个妃子,明天要册封那个儿子,藩王之间的事也层出不穷,每天不是在忙着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是忙着救火,不然就是围着永陵地宫和九重塔转,应付那些事情,让人身心疲惫,但算下来,又像是什么也没做着,因为什么结果也没见到。至少在咱们这,要是这件事办成了,老百姓就是真真正正地拿到了土地,就算只收一层的地税,那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秋梦期笑道:“老百姓的事才是国家大事,要是本末倒置,这个国家离崩塌也不远了,就如眼下的大焱王朝。”
苏韵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太过于乐观,一旦我们把废除贱籍的律法颁布出去,东五郡的乡绅地主就会坐不住,原本我们悄然上位,低调行事,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向上瞒着,能多瞒一天,留给我们发育的时间就多一天,一旦侵犯到这些人的利益,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通知京都方向,告知沥州独立出去的消息,所以我们得做好应付的准备。”
张阁老想了想,“皇帝若是发现沥州独立,震怒之下就会派兵镇压,人选不用说,就是离咱们最近的岭南节度使。不过先前许牧通被六皇子设计调往闽州,等收到消息再赶回来,少则也得半个月。”
张嫣:“如今我们的兵马有四万人,若是再全面招兵,应该能到六七万人,但咱们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对上许牧通并不见得输。”
苏韵摇了摇头,“许牧通方面,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张阁老也认同:“许牧通一向不偏不倚,主要是因为他觉得不论是太子也好,六皇子也罢,都是一路货色,选谁对他都没有多大关系,索性就不参与几人之间的斗争,但若是能有一个比司马家那几个都好的人选出来,他自然是会愿意考虑。”
秋梦期笑道:“其实说来许大人并非不知道我和韵儿的打算,他或许比旁的人看的还更清楚,只是他还在观望,应该是想看看我们这一股,值不值得他投入,我觉得,还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张老闻言,笑道:“既然许牧通已有心理准备,或许老夫可以试着去与他谈一谈。”
苏韵最为欣赏张老这种主动请缨迎难而上的态度,“有张老出马,我等皆可安心。”
秋梦期又道:“张老或许您不知道,许牧通有个儿子,叫许靖忠,早年他和妻子和离,当时他妻子已有身孕,这孩子后来在娘家生了下来,他之后就没再娶妻,这是他唯一的血肉,他多少也要考虑这孩子。”
“孩子在你这儿?”
秋梦期点了点头,“他妻子正是李泰的姐姐,这孩子就和李泰的儿子一起长大,如今已经十
六岁,就在封乐衙门帮忙做事,那几个孩子不论在人品和学识方面都表现不错,我原还想着张老若是有空,多指点一下他们,未来也给咱们个郡县添加更多的人才。”
不仅如此,当初在晋村剿灭海寇的时候,她曾和许牧通提过自己的身世,许牧通得知她的秋沛的孩子,又要为禾家军筹备翻案,就曾说过有什么事去找他,到时候把影七带上,或许又能多上一份胜算。
张老笑眯眯道:“梦期啊,你说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秋梦期看着他。
“你要拿下沥州,正好沥州刺史和岭南节度使都刚好与你有交情,连孩子都托付给你,你不懂民生不会断案,夫人追随身侧为你出谋划策,助你步步高升,你当初刚来封乐的时候,孑然一身,可是什么都没有啊,短短两年就做到这一步,怎能不让人羡慕感慨。”
其实秋梦期如何不知这一切都是因为秋植这个身份的助原因,如果她不是秋植,就不可能当上这个县令,她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不可能被放的这么大,也影响不了这么多人,她和苏韵,至少目前为止,都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更不用说会有这样的奇遇和运气。
她笑了笑道:“或许一切是天意使然,不过张老还是说漏了,我和夫人能得李泰大人和许大人的青眼是一事,可能得嫣姐姐和张老您的青眼,您说这是运气还是天意,抑或我们足够优秀让您刮目相看?”
张老哈哈一笑,哪里还有以前在朝堂之上谨言慎行的模样。
“你运气足够好,夫人足够优秀,能吸收过来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大业何愁不成。”
这话说得众人眉开眼笑。
说到这,这个会就算到此结束。
张老祖孙率先起身出了会议厢房。
苏韵则叫住柳月如,和她又提了一嘴编写教材的事,柳月如想起手头一堆事,还有办公案桌上那一堆高高的材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苏韵也看得出来她真心累,安抚道:“给你找四五十个人,你负责把她们教会了,不就轻松了嘛,先给你放两天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大后天再过来上班。”
“说得很大方一样,这可是我这个月以来第一个假期。”她撇嘴道。
秋梦期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美女,你需要放松一下。”
上一世,她们作为闺蜜,秋梦期没少和她勾肩搭背互相调侃。
但自从来到这边后知道她对自己那番心思,秋梦期就尽量避开和她有什么亲密接触了,如今见她这丧气模样,没注意就上手了。
苏韵倒没说什么,同性之间要是连挽个手搭个肩都要介意的话,那也太苛刻了。
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出门去了。
柳月如没好气地瞪了秋梦期一眼,挣开她的手臂,跟着出去。
她当然没想到,就在今天晚上,她会遇到来自老板娘半夜的搭讪。!
第 199 章 淑柳工程
柳月如被无良上司苏韵指派没完没了的任务,心中郁闷,半夜出来倒垃圾,居然被人搭讪。
此人竟是酒店老板娘钟淑娘。
柳月如此时被工作和家事给压得喘不过,本想把人瞪走,但想起会议结束后秋梦期说的:美女,你需要放松一下。
突然间就起了心思。
放松一下呗。
钟淑娘进屋之前,见了柳月如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确实心神荡漾,脑子里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她身子旷了数年,稍稍胡思乱想一番就有了反应。
没想到居然被对方拖到床上这么一抠,直接就被摸中要害,还这般直白地说出来,纵使她脸皮再厚,一时间也觉得面红耳赤羞赧不已。
只得细声反驳道:“你这小姑娘好生无理,上来就对人动手动脚。”
因着刚刚那番拉扯,将钟淑娘胸前衣裳给撤掉了一大块,露出的那一片雪白,撞进柳月如的眼中,惹得她心头一紧。
听到钟淑娘还在嘴硬,她轻笑一声,原本凑着她耳边说话还保持着刚刚那姿势,直接伸出舌头,对着近在咫尺的小耳垂含住并轻轻嘬了一下。
钟淑娘只觉得耳朵冷不丁被一抹湿热给裹住,身子顿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啊的一声娇吟了出来。
肩膀也跟着一缩,不堪其扰的模样,但又黏着对方的肩膀不舍得分开。
这一声听在柳月如耳中,仿佛是一抹催化剂,再看着对方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心里的那股邪火烧得更旺。
“大半夜你不睡觉,在门口搔首弄姿勾引我放你进屋,如今这身子,我不还能动手动脚?”
钟淑娘大窘,“我何时搔首弄姿了,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眼前的女孩半跪着伏在自己身子上方,即便是不着寸/缕,却气势逼人,那眼神如同见了猎物的豹子,极具攻击性,钟淑娘在这样侵略性眼光的凝视下,只觉得自己如案板上的鱼肉,身子变得娇软无力,想把她推开,但心底又生出千丝万缕的触角缠住手脚,动弹不得。
“大半夜找人暖脚,进了别人的屋,看了人身子又上了人的床,你就是这样暖脚的?”
“我……”
钟淑娘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但事实上确实是她心怀鬼胎想骗人小姑娘的身子才发展到了这一步,既然做了,那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反正看着对方这副模样,好像懂的还真不少,既然都是过来人,还装什么装。
于是心一横,道:“那你还做不做?不做我回房了。”
说着作势要推开她起身。
不料身处上方的柳月如又将她一把推在了床上,浓密的头发也因为这一动作,挣脱发带的束缚,就这么散在床榻上,如墨的长发和身下米黄色的被褥,连带着胸口的一大片雪白,搭配着暗黄的烛光,形成了一幅魅惑的图案。
这一幕让柳月如喉头动了动。
“进了这个门,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她
抵着她的额头,威胁着她。
钟淑娘听到这话,心就放下来了,不用装模作样地挣扎着要走,这会儿她腿已经软了,若真让她走,她怕是走不动。
柳月如说着,伸手就来解她的腋下的盘扣。
只可惜,这盘扣跟现代衣裳的扣子一样,加上灯光昏暗,一时间竟没让她给解开,身上火烧得正旺,她一发狠,两手一用力,就将这薄薄的不了用力一扯,嘶啦一声就这么撕了下来。
钟淑娘顿时轻呼出声,低骂道:“你是野蛮人吗,这么粗鲁。”
柳月如一把咬在她裸露的肩头上,“前边都撕烂了,还留着一点做什么,全撕了换条新的,莫非你还想回去缝缝补补再穿上。”
钟淑娘脸一红,刚刚撕的那一块就在胸口,这地方缝了哪里还能穿,她又不缺这个钱,莫非是想日日提醒自己这夜里被某个小姑娘用这般对待。
柳月如虽说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尤其是现代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她可有太多时间研究这样的事了,只是第一次上手,难免有些生疏。
钟淑娘被她捏得生疼,忍不住含泪道:“你到底是想弄死我还是想干什么?”
痛虽痛,但不得不说,痛里面又夹杂着一丝痛快。
钟淑娘老早就知道自己这般受虐的体质,竟在柳月如这样的手脚之下,身子越发战栗。
就像海绵一样,揉捏一番,就能吐出水来。
柳月如这才知道自己手重,只是那里如此弹软让她爱不释手,以至于失了分寸。
总算生出一丝怜悯来,她默不作声,低头去拱,想用唇舌去抚慰自己刚刚的冒失。
这一着果然将钟淑娘给安抚了下来,痛楚变成愉悦,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久违的感觉开始一点点聚拢在身上,又开始一点一点地飘到半空。
只是时不时被牙齿撕扯地又将她拉回现实。
她骂道:“你是狗吗?”
柳月如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盯着她:“你猜对了,我喜欢咬人,到处咬。”
钟淑娘还以为是她嘴倔,直到身上这小姑娘却步步下移,最后居然将她含住。
这一刻,她终于见识了什么叫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景象。
可怜这小寡妇什么时候遇上过这种手段,她从来就没有被一张唇舌这样怜爱过,抓着身下的被子,呜咽着就这么喷了出来。
柳月如有些错愕。
她是听过会有这样的现象,但却是第一次体验,但一想到对方这样的反应是自己给予的,也忍不住心中一阵刺激和满足。
钟淑娘觉得丢脸丢大发了,长这么大还没这样过,为什么面对一个这样的小姑娘会这样,她是会魔法吗,还是自己真的旷了太久了。
她扯着一旁的被子盖住脸,企图当一只鸵鸟。
可柳月如却不放过她,爬上来扯开她蒙在脸上的被子,一把吻住了她的唇。
钟淑娘是抗拒的,是她的味道没错,
可她也不愿意尝啊。
?本作者大猫追月提醒您最全的《和情敌在古代种田搞基建》尽在[],域名[(
过了一会儿,柳月如终于放过她,嘶哑的声音问道:“多久没有了?”
钟淑娘此时还有些害羞,声音细若蚊蚋,“三年多了……”
“怪不得这么饥渴。”
钟淑娘恼她说这样的话,伸手就要去拧她,却被柳月如一把捉住她的手,随即指尖就被对方含住。
没想到小姑娘会含住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闪了一下,欲收回自己的手。
却听柳月如轻笑道:“有什么好躲的,你身上有哪个地方是我吃不得的?”
钟淑娘呼吸一滞,她不知道外面的女孩都是玩得这么花的吗?似乎比大忙人老友说的还要花,赵蕊可没说有这么刺激的啊。
想到眼前的小姑娘说不定也是跟别人这么玩过,不然怎么这么会,心里不由地升起一阵不舒服。
但随即一想,自己不但嫁了人,还生了孩子,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于是就硬生生地把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说好的要找只图乐子不图感情的呢,怎么自己一回合下来倒是先改变主意了。
柳月如扯过床头的手帕,递给钟淑娘道:“帮我擦脸。”
钟淑娘知道要擦什么,耳朵烫得厉害,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自己的身体里的东西,也只得认命地接过来,轻轻一点一点地帮她擦了去。
但还是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就不会这样吗?”
柳月如想了想:“我不知道。”
她都没和别人这么玩过,她哪里知道自己会不会喷。
钟淑娘以为她说的是没人这么对待过她,心中一痒,道:“我帮你弄。”
说着便轻轻地将她往旁边一推,自己则像她刚刚那样,伏了上去……
柳月如本来想拒绝,但是看着那张妖娆的脸,觉得试试也不错,于是便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而经过事实证明,体验感果然非常好,但倒不至于和钟淑娘反应这么大。
钟淑娘感受着对方同样汪洋一片,心下满足了,大家都有反应,公平了。
她心满意足地躺下来,睡在柳月如的身边,舔了舔唇道:“睡吧。”
柳月如听到这话,微微抬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睡?这才哪儿到哪儿,不才开胃菜吗?”
这回轮到钟淑娘错愕了,今日这样,是她二十五年来获得的极致的快乐了,她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柳月如问道:“……你以前就这样?没有……没有到过吗?”
钟淑娘知道她在说什么,身子微微僵住,一时间有些难堪,嫁人这么久,没有获得过快乐,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吧。
柳月如见她没有回答,似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三份怜悯七分得逞。
怜悯她长这么大孩子都有了,却没有真正获得极致的快乐过。
得逞的是,这
样一个如蜜桃一般淌着汁的女人,第一次快乐是从这里获得的,这种事,能不骄傲吗。
她依偎过去,勾住对方的手道:“我的兴头被你勾起来了,你今晚想睡觉,怕是没那么容易。”
钟淑娘尚未沉寂下去的身子因为她这话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这当然不是她身子的极限,这只是她过去体验中最好的极限,她的火苗一直在燃着,只是她以为能够被给予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好再索求,免得被嘲笑。
如今听到柳月如如此提醒,还有被她勾住的指尖,通向心脏的脉络,开始一路酥酥麻麻起来。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滴滴答答的,掩盖来夜的静谧。
可对方的呼吸在耳边却如此清晰,又如此粗重,带着一点点的急促。
钟淑娘转过头去,暗黄的烛光远远照过来,她看到身边这小姑娘眼中毫不遮掩的欲/望,她身子就这么被点燃起来,于是不再矜持,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雨点在屋顶跳着舞,汇聚城一掉水线,滴滴答答地滴下来,弄得到处都是湿淋淋的。
钟淑娘仰着脖子,压抑着喉咙中破碎的声音。
终于被弄得狠了,她半眯着眼睛微微抬起上半身,来寻她的唇。
柳月如见状,迟疑一下,最后凑了过去,迎上对方丰润唇瓣。
做这种事,怎么能不接吻,这玩意儿,还能留给谁,还不如享受当下的放纵。
况且,刚刚都已经吻过一次了。
只盼着天不要亮得那么快,雨能再下得久一点。!
第 200 章 宝贝辛苦了
搬到沥州后的苏韵更忙了,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忙到亥时。
秋梦期心疼不已,但还是每晚尽量陪着她一起办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晚又和往日一样,忙得很晚才收工。
屋檐下的灯笼朦朦胧胧的,勉强能看得清路面,秋梦期就这么牵着苏韵的手,从府衙大门走出来,大福坐在马车上睡着了,秋梦期上前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他这才醒过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叫了一声:大人,夫人。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沿着道路慢慢朝着酒楼的方向驶去。
秋梦期捉着掌心柔荑,捏了捏道:“每天都这么晚,不得把我老婆给累坏了。”
苏韵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回道:“前期没有基础,才会觉得累,等后面打好基础搭好框架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秋梦期叹了口气:“怪我当初不学无术,帮不了你太多,最多就应付一下周遭那些人。”
“这已经是帮了最大的忙了,让我能潜心工作。”
“看你这个样子,我不得不思考咱们走这一步到底值不值得,其实我们拥有彼此就是最大的获得,不管是我还是你,对权力也并没有过多的追求,至于以天下百姓为先,就算我们不做,也还是会有人去做,还不如就好好待在封乐城,我当我的县令,你做你的县令夫人,不至于太忙,又有平台可以施展宏图,至少不用像现在没日没夜地工作累成狗。”
苏韵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道:“是不是嫌我冷落你了?”
秋梦期道:“我要说是,你就能不冷落我吗?”
苏韵转过头,抱住她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耳边,道:“其实我在做事的时候,脑子里会有一个小角落装着你。”
“当我们俩在一起,我能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能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沉浸在工作里面,因为我能感知到你在我身边,当你不在我身边,脑子里那个小角落的你就会在里边,或是坐着,或是站着,或是在动着,这么一来,我就觉得你也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
秋梦期冷哼一声:“你放着我这个真人不搭理,却想着脑子里的那个假小人。”
“不都是你吗。”
“当然不是,”秋梦期转过头,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如果把这个世界当做一款游戏,我们两只不过是其中的两个玩家,这么拼命有没有意义?”
“你知道的,这不是一个游戏,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这个世界的糟糕也是真实的,不能因为累和懒惰选择逃避。”
“那如果让你在我和这个世界中间做选择,你会选哪个?”
苏韵笑了笑,秋梦期恼了,瞪了她一眼。
也觉得自己居然问出这么一个我和你妈妈掉水只能救一个你要救哪个的问题来,着实有些幼稚。
“算了,你不用回答,就当我无理取闹了。”
“选你!”苏韵道
,“什么都比不过你,只不过当知道你一直在的时候,我才会有了其他更多的目标和选择。”
“▎”
苏韵想想,最后点了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她的回答郑重其事,秋梦期知道她有在认真思考过,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酒楼还没到,秋梦期又问道:“韵韵,看着你的样子,是想把现代的那些东西都搬过来?”
听到这个问题,苏韵原本歪她肩上的身子又坐直了,道:“秋梦期,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国家在两千年前和一百多年前,有什么区别吗,当然除了服饰和发型之外。”
秋梦期想了想:“你是说秦汉到明清?”
“甚至可以更早一些,从春秋战国开始到近代,几乎是一样的思维观念,一样的生产方式,同样的生活习惯,接近整整两千年的时间里,整个社会几乎是裹足不前。”
这个问题秋梦期还真的没有想过,如今苏韵一提起来,她仔细一思考,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苏韵又问道:“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现象?”
秋梦期眨了眨眼:“可能是思想没有觉悟,科技没有发展?”
苏韵却摇了摇头,“我认为,最根本的原因,或许是祖先崇拜。”
“祖先崇拜?”
“是,在整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比我们更加尊崇先祖的力量,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不是去开辟新的一条出路,而是孜孜不倦地从祖先那里寻求启示和智慧。”
“以至于到了后世,尤其是清末,一旦要改革,人们就高喊着祖宗之法不可变,并认为外来的东西都是奇技淫巧,而这些思想,并不只是上层统治者们在拼命维护,底层的百姓也深以为然,并认为我们才是缔造文明的先驱者。”
秋梦期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苏韵道:“我想说的是,虽然在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里,甚至四大发明都还没创造出来,但既然我们有机会把时间向后调了一步,为什么不直接将更先进的并被验证过可行的知识和真理引进来?”
“如果还是和上一个朝代一样,重复着过去的生活,等再过千年之后,我们的后人同样还是会受到来自西方文明的降维打击,导致悲剧重演。”
“会不会过于颠覆了?”
“一下子过渡肯定会,但是只是我们可以选择性引入,并且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比如算术方面,引入阿拉伯数字,以及学科方面的知识,引导创新精神,这些领域暂时不会涉及太多方面的利益,也不会直接摧毁如今固有的观念体系,令百姓大众产生警惕。”
秋梦期笑了:“你把握好尺度便好,不过刚跟你说要好好调节作息,你现在又保持着这样一个
开拓者的精神,充满着昂扬的斗志,让我怎么放心呢。”
“?[(”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想法我全力支持,但是说好了的,不能当拼命三郎,放慢步子慢慢来。”
苏韵再次应允。
秋梦期道:“我自认为自己骨子里就是个享乐主义,可偏偏找了个工作狂的老婆,搞得现在也被带偏了,不过我这可不是自愿工作,我是为老婆工作。”
苏韵轻笑:“把自己说得很废柴一样,你这一身的正义感就能迫使你停不下来,就算有我没我,你还是会逼着自己动起来。”
“才不是,我要是当了皇帝,定是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每天享不完的乐子,自此不理朝政。”
苏韵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拧了一下,“我可不许你佳丽三千。”
秋梦期从未见她吃过醋,如今她难得在意,她忍不住欢喜,但嘴上仍贱贱道:“放心,我会把皇后的位子留给你。”
苏韵拧着她的手劲也加大,“来不及了,我现在可是越王,我才是王,你只能是王夫,后宫佳丽三千只能是我。”
这下换秋梦期吃味了,“你敢,要是这样,我就把那些人全都砍了。”
苏韵倚在她怀里,笑道:“霸道。”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酒楼。
刚下马,苏韵一个不注意,差点就踩空,幸好秋梦期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看吧,就是给累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就是太暗了,没看清,一下子踩空。”
秋梦期懒得跟她辩驳,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接受自己老婆是个十足工作狂的设定,但不妨碍她心疼心上人。
她微微弯下身子道:“上来,我背你进去。”
苏韵红着脸拒绝了:“虽说是大晚上,可酒楼里还有人值班呢,有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背自己的媳妇,天经地义。”
见到苏韵没动,她又道:“你不上来,我就抱你进去。”
说着转身就要去抱她。
苏韵一想着公主抱或许比背着要更羞人,只得道:“那还是背吧。”
秋梦期这才得逞地笑了,蹲下去等她上来。
苏韵咬着唇,上前两步,趴在了她的背上。
秋梦期捉住她的臀,微微一用力,轻松起身,抬了抬,这才跨步向前走。
苏韵搂着她的脖子,道:“我好歹也快一百斤,你一个深蹲起来看着不费劲的样子。”
秋梦期笑道:“这点都不行的话,怎么带兵去打仗——嘿,走咯,背着我的大美妞老婆回房间。”
苏韵感受着身前并不宽厚的肩背,但却扎扎实实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当,也终于安心地靠在她的背上。
“你以前也这样背过我。”苏韵在她耳边道。
秋梦期当然能想得起来,小的时候,下雨了,小小的苏韵着小裙子,不好淌水,遇到有水洼的地方都是自己背过去。
“那时候的小短腿可没现在这么长。”
苏韵拧了她一下,“你那时候也没多高,背着我我脚都快沾地了。”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韵窃笑着。
只是在即将要进大门的时候微微挣扎着,想要下来自己走。
秋梦期知道她怕丢脸,却没放手,还将她的臀往上托了托。
苏韵挣扎不掉,只得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装鸵鸟。
值夜的小二看着平日里身份尊贵的大人居然把夫人背回来,笑着冲着二人行礼,嘴上却没出声,免得夫人不好意思。
秋梦期轻松地上了楼,一只手托着背后的人,一只手拿钥匙拧开门。
屋里点着一根硕大的蜡烛,是春桃留下的,生怕她们回来的时候屋里黑漆漆的。
苏韵这才从她背上滑了下来,侧过头在她嘴角啄了一个道:“宝贝辛苦了。”
秋梦期第一次听她叫自己宝贝,觉得新鲜,心里也欢喜,揽着她的腰让她再叫一遍。
刚刚那一声叫是突然地脱口而出,现在她正正经经地央着自己叫,苏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怎么舍得让她失望,启唇叫了一声宝贝,话音未落,就被对方封住了唇。!
第 201 章 给你揉揉
第二天,苏韵刚起床,就发现来例假了。
倒不至于痛,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人也变得懒懒的。
秋梦期道:“柳月如今天休息,你也休息吧,到沥州这么久一天都没休息过,天天早出晚归的,今日不管怎么样我也不给你出这个门。”
苏韵今天确实也犯懒,于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软软地看着她,“那你哪里也不准去,你陪着我。”
她素来冷清,也很少跟别人提要求,秋梦期第一次听她说要自己陪,心里涌出喜悦,自是求之不得,道:“行,我陪着你,今天好好伺候你一天,你可以随意使唤我。”
苏韵见她果真百依百顺,也当真使唤起她来,一会儿让她拿水,一会儿让她拿吃的,一刻就没消停下来过。
秋梦期打完水后又坐到床边道:“果然是做了王的人了,指使起人来是丝毫不手软。”
苏韵依过来,靠在她的肩膀上,苦着脸道:“其实还有个地方不舒服。”
秋梦期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软声问道:“哪儿不舒服。”
“这里……疼……”说着苏韵拉着她从衣服的下摆伸进去。
秋梦期指尖冷不丁就碰到了一粒硬起来的豆子,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要缩回手,却被苏韵给拉住了她的手。
“是我昨晚上揉得太用力了?”她小心翼翼问道。
苏韵摇了摇头,“不是,是每次来例假的时候都很疼。”
“以前怎么没告诉我?”秋梦期大概是知道一些常识,主要是因为体内激素水平升高引起的乳腺刺激,没什么大毛病,例假结束后逐渐缓解。
“以前还好,这两天要疼一些。”
“兴许是你这个月太辛苦了。”
“你帮我揉一揉。”苏韵看着她,两条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
秋梦期迟疑了一下,脱了鞋子又上了床,坐到她身后,将苏韵整个人揽进怀里,两只手用力地搓了搓,搓出热气来,这才把右手伸进去,轻轻地按压周边。
一开始没按对地方,苏韵的眉毛就会皱起来,秋梦期看着她眉毛就知道哪个地方需要重一点,哪个地方轻一点。
果然当她掌握轻重之后,苏韵闭着眼睛躺在她怀里,眉毛舒展着,看着比刚才要好上许多。
要不了一会儿,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秋梦期见状,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掖了掖被子。
伸了伸懒腰,轻手轻脚地出门去。
出到走廊,就见到不远处另外一扇门也刚好打开,钟淑娘披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衣裳,正缩头缩脑地从里边出来。
见到尽头处的秋梦期,她面色大窘,但还是佯装淡定地屈膝行了个礼,退下楼去。
秋梦期并不做他想,也径直下了楼。
韦小宝大福和春桃等人就住在后头的四人间或大通铺,听到大人召唤,赶紧一路跑来。
“备马去工地,看看新的办公居所和官宅什么时候建好,一直住在酒楼也不是个办法。”
没有隐私不说,做什么也不方便,一点点声音就怕惊动隔壁房间的人。
又对春桃道:“夫人这两日不舒服,随时让人备好热水以备需要,若是问起我去哪儿,如实回就是。”
春桃赶紧应下。
秋梦期这才带着王小宝出门去了工地。
工地在沥州城东边靠近郊区的地方,原先是瞒报的土地,后来被收了上来,直接被规划做了新的办公居所。
位置虽然有点偏,但主要的行政主体建设在这里,对未来开发这一片区域带来很大的机会。
这块区域主要分三大块,占最大头的是办公居所,其次是官舍,还有一块是商务区。
苏韵和秋梦期她们预计未来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留在沥州,所以这件事并不能马虎,原先在封乐的几大建筑队也全都集聚在工地这里,并招收了当地不少的工人。
秋梦期到的时候,整个工地上的人正在干得热火朝天。
其中部分主体已见雏形,其他的配套等一些细枝末节还在不断完善。
总工头见到她来,也赶紧一路小跑过来迎他,见了礼后道:“大人,按照当前进度,还要两个月正殿这才能完工,至于其他就要更迟些。”
秋梦期点了点头,“重心先放在正殿和主要政务厢房,另外还有封乐过来几位大人的官舍,优先安排这几间,其他的后面再陆续完善。”
“是,大人。”
正说着,原本守在路口的王小宝突然赶来。
“大人,东官谢家人求见。”
秋梦期转头望着路口处,只见一名三四十岁男子见她望过去,赶紧远远地冲她行了个揖。
秋梦期沉吟了一下,道:“前头带路吧。”
东官谢家,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望族,和京都谢正卿谢家那一脉似乎也有些渊源。
近日来,由于越王当局开始透露出一些政策动向,其中包括取消贱籍,鼓励大家族分小户等消息,这些看起来或许跟小老百姓没有多大关系,但对这些大家族来说,确是动摇根本的存在。
除了和当局对抗,也有不少人私底下想走走关系,探听此事的虚实,希望能从相关人员这里求得便宜行事之权。
可自从李泰进京述职,所谓越王上位,整个州衙被卫兵包围,严严实实的仿佛铁桶一块,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主要掌权人是谁,具体负责人是谁,平日接触的也只有和他们直接对接相关事宜的胥吏。
就是想走关系都不知道应该找谁。
唯一能把握得准的,就是这位新会郡的秋郡守。
作为目前已知的唯一拥护越王并拥有兵权的人,俨然成为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甚至有人认为,或许越王就是秋郡守本人,只是为了故弄玄虚保持神秘感,这才杜撰出一个虚假的越王来。
对于这些人的拉拢,秋梦期也不可能一刀切地全然横
眉冷眼不予理睬,毕竟如今政权还没稳定下来,这些世家盘亘地方几十甚至上百年,根深蒂固,具有一定的影响力,直接硬碰硬并不是好主意。
来人正是东官谢家家主谢自珍。
见到秋梦期走来,谢自珍赶紧跪地行礼,口称见过郡守大人。
秋梦期示意王小宝上前将他扶起道:“工地喧杂,谢家主不必多礼。”
谢自珍道:“秋大人勤勉,数日来皆在府衙处理公务,我等俗人皆不得见,得知大人今日来工地察看,特意在此等候。”
正说着,一阵冷风吹来,秋梦期道:“既然找我有事,寻个亭子坐下来说话吧。”
谢自珍忙道:“谢某已经备好茶水,就在前面不远的茶馆,还望大人赏脸一同前往。”
路不算近,秋梦期上了马车,行了一刻钟就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才发现是当地赫赫有名的醉茶楼,茶楼从外边看似古朴,内里却透露着一股低调的奢华,楼内的窗户上悬挂着绣花纱帘,微风吹过时,纱帘轻轻摇曳。
步入楼内,一股清香茶香扑面而来。
“秋大人,这边请。”
秋梦期随他上了二楼雅间,进去刚坐下,便有面容姣好的茶艺师上前服侍二人。
“早就听说醉茶楼的茶好,果然名不虚传。”秋梦期不吝夸赞。
谢自珍赶忙道:“大人日理万机,不然谢某老早就想请您来醉茶楼赏花喝茶。”
秋梦期正疑惑着这茶楼哪里来的花,却听到帘子后边传来琴音,仔细一听,只听那琴声如泉水潺潺,悠扬悦耳,如同来自天籁之音。
确实好听,可惜如此美妙的琴音对于秋梦期这种没有这方面品味的人来说,如同母猪吃细糠,就听个囫囵。
但音乐这东西,就算不懂,但不妨碍它悦耳。
秋梦期终日陪着苏韵在府衙办公,前段时间也是忙前忙后,许久没有这种悠闲的心思了,这会儿听到这琴音身子不由地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谢自珍看在眼里,眼底浮了层笑意,也不打扰她,任她闭眼欣赏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睁眼,这才拍了拍手,道:“过来见过秋大人吧。”
琴声这才悠然停下,随着珠帘晃动,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闻声入内,正是方才弹琴的美人。
只见她一袭薄纱长裙,步伐轻盈飘逸,令人眼前一亮。
“民女梦茹,见过郡守大人。”
秋梦期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梦茹,来给大人斟茶。”
一旁的茶师也盈盈退下。
琴女上前,行至秋梦期身侧,身上的桂花香味扑面而来,是秋梦期喜欢的味道,还算好闻。
秋梦期不动声色,任由对方伺候,只是在琴女侧身靠近的时候微微向边上挪开,避免与对方接触。
这才主动发话,“谢家主来找秋某来,所为何事?”
“倒不敢有事麻烦大人,只是见大
人和越王为沥州百姓殚精竭虑,谢某才疏学浅不能分忧,眼下这位琴娘是我从扬州重金聘来,乃妙音娘子座下弟子,其琴音能解忧愁和烦恼,能让一切疲劳烟消云散,若是大人不嫌弃可带在身边,为大人去忧解疲。”
秋梦期闻言哂然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在这满室馨香中颇有些天真烂漫的模样,哪里还有堂堂一郡守威严。
这一笑却是把琴娘看呆了。
原以为郡守大人能文能武,又胸有谋略,必定是个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俊秀的年轻人,一时间心扑通直跳,只盼这眼前年轻的郡守能答应将她带在身边。
“秋某成亲不过半年,家中自有娇妻为我排忧解难,不敢劳烦梦茹姑娘。”
梦茹一听,原本含羞带怯的表情就这么僵在了嘴角,她低下头,掩藏着眼底的失落。
秋梦期说完又转向梦茹道:“不知梦茹姑娘如今是何身份,良民,还是贱籍?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官府已经下发废除贱籍公告,很快就不是了。”
梦茹闻言,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秋梦期。
“谢家主消息灵通,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吧,谢家主,你说是不是。”
谢自珍脸色干干,忙堆着笑脸道:“秋大人乃越王手下要臣,大人说是,自然是假不了。”
秋梦期点头,“虽说消除贱籍,但倘若当初卖身契在官府备过案的,主人家既出了资,该还还是得还,待更换雇佣契约时,地方衙门自会说明并协助核算。”
梦茹跪坐一旁,一边是掌握她生杀大权的雇主,一边是地方权臣,一时间垂头静默,不敢出声。
却见谢自珍瞪了她一眼,这才起身为秋梦期斟茶,却一个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凉水壶,致使白水就这么洒到身前的衣裳上。
一时间,玲珑的身段尽显。
谢自珍见状,低声骂道:“毛手毛脚的,我去找人来处理。”
说着不等秋梦期出声,就径直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秋梦期和梦茹两人,秋梦期却也不觉得局促,怡然自得继续饮茶。
梦茹见状,就算有心上前勾引,可面对对方如此淡然的神色,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
秋梦期暗自叹了口气,虽说她喜欢女孩子,可也不是那种见这女人就扑上去的那种,更何况家里那个,不管是样貌还是才情上,都不比眼前这个差,而且还是她自小就喜欢的姑娘,旁的胭脂水粉岂能轻易入了她的眼。
“你衣服湿了,不去换衣裳吗?小心待会儿着凉了。”秋梦期道。
梦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一阵难堪也涌上心头。
她自认样貌气质样样不差,更是凭着一手好琴艺大斩获不少男人心,可眼前这个,倒也不是正襟危坐故作严肃不看她,也看的,只是看着自己就好像看着桌上的茶水或后面的柱子一般,毫无波澜,可没将自己当成一个猎物或能玩弄的东西。
她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难过,居然有
人不带着一丝欲/望地看着她。
尤其是眼下衣衫半湿的玲珑姿态。
“是梦茹无状,
请大人恕罪,
梦茹这就下去。”
梦茹刚出去,王小宝一溜烟进了屋。
刚刚他一直守在门外,谢自珍出去后他就有些不安,毕竟大人和那琴女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怕是要出大事的呀。
如今这个家,从实力上来说,大人和夫人看似两人势均力敌,好在夫妻恩爱,平日里大人处处向着夫人,甚至现在还把夫人推上了那个位置,大人也常说让他们要绝对服从夫人。
眼下这个情况,若是大人真的想纳妾,或想跟谁发生点什么的话,他到底要不要拦着?
一时间急得抓耳挠腮。
正巧没过多久那梦茹姑娘就出来了,他这才舒了一口气赶紧跑进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当看到秋梦期衣衫整齐坐在原位置上悠然饮茶的时候,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秋梦期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自珍还没回来?”
王小宝摇了摇头。
“没回就算了,喝了一肚子水,得赶紧回去,韵儿怕是快醒了,等醒来要是见不着我又该难受。”
王小宝听到这话,咧着嘴笑了:“成,那咱就回吧。”
正要起身,谢自珍正推门进屋,后面跟着一人,手里碰着一大盒子。
见他们二人要走,谢自珍赶忙道:“哎呀,看看我看看我,给怠慢大人了,真是该死啊,大人刚来不久,何不多坐一会儿,也好让谢某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着忙让小厮捧着盒子上前,微微打开盖子,足以让秋梦期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一沓银票和几锭金子,看着不少。
秋梦期收回目光,淡淡道:“谢家主不必挽留,正好衙门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我得先回去。”
谢自珍道:“既然大人忙,谢某也不好耽误你的事,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这些就不必了。本官念你和京都谢家有些关系,这才过来与你一起喝茶,我与谢正卿这两年来一直都有合作,先前也承过他的情,愿意给他这份面子。不过我想说的是,消除奴籍和土地的事目前已是大势,不会轻易改变,我若是谢家主,应该看到其他机会,越王当局如今大力支持发展商业,茶叶、丝绸、瓷器、河粉等等都是目前出海最为紧俏的物资,出口关税更是降到最低,又有官船租赁和保驾护航,我没记错的,谢家是沥州最大的瓷器世家,一年只消出一船到海外,远比你那两万亩地收上来的利润要多得多,何必与老百姓争那点蝇头小利。”
谢自珍一听,先是一愣,随后喜出望外,“此事当真?”
看到秋梦期睇着他不说话,才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眼前这人是越王的宠臣,说的话岂能是假的。
若是其刚才所言确有其事,倒是可以好好权衡一下。
秋梦期说完,不再等他回应,带着王小宝径自出门去了。
谢自珍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冲着她的背影躬身道:“多谢郡守大人提点,恭送大人——”
待秋梦期上了马车之后,王小宝熟练地拉起缰绳驱赶着马车上路,却在回眸之时瞄见了二楼一扇窗户开着,窗口正站着刚刚的那位梦茹姑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车的方向。
王小宝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大人怕不是惹上桃花债了吧!
等回到酒楼,苏韵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翻着书。
听到门口动静,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望过去,见到秋梦期正抱着一捧花进屋。
“醒了?我以为还能再睡半个时辰呢。”秋梦期道。
苏韵下床来,抱过她怀里这些茎秆上还淌着青汁的花儿道:“去哪儿剪的这些花,怪好看的。”
“去工地回来,遇到一个花农,见这花儿漂亮,跟你很衬,就买下来了。”
“别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说好的今天要陪我一天,我一睡着人就不见了。”
秋梦期笑着从后面抱住她,蹭了蹭她的脖子道:“我错了,下次不趁着你睡觉偷偷出门。”
谁知这一蹭就蹭出问题了。
苏韵问道:“你刚刚买的有桂花吗,怎么有一股桂花香。”
秋梦期一愣,想起了那琴娘靠近自己时候的那缕桂花香。
她斟酌着要不要把这事和苏韵说,毕竟也没发生什么,说了反倒让她以后疑神疑鬼,可要是不说,以后被她知道了,少不了又要费一番口舌解释。
苏韵见她居然还思考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花,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着她,“老实交代,刚刚和谁见面去了?”
秋梦期苦笑了一声,将刚刚的事交代了一遍。
“他们是存了那个心思,我可没有。”
苏韵听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以前因为太过熟悉,也没太在意她的外表样貌,可如今细细一看,这般唇红齿白的五陵少年模样,试问哪个姑娘不喜欢。
虽说秋梦期不是男人,也没那个心思,可架不住人小姑娘往她怀里钻,等以后权力越来越大,这样的事也会越来越多,挡得住一次,能挡得住次次吗。
这么想着,竟生出了一丝危机感。
“怎么了老婆?”
“哼。”苏韵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秋梦期知道是茶馆的事惹得她不高兴了,讨好地搂着她的腰问道:“那儿还疼不疼,我再给你揉揉。”
苏韵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疼。”
秋梦期闻言,一把将她抱起来,“去床上,我给你全方位服务。”
“你现在手上茧子好多,刮得我很痛。”苏韵抱怨道。
秋梦期道:“好好好,我不用手,我用嘴给你按摩好吧。”!
第 202 章 精神焕发
柳月如因为生物钟的关系,早上按时醒来,但还是觉得困,昨晚上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在那个女人的身上,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不得不先起床洗漱,打算先下楼搞点早餐吃,吃饱了再回来继续睡。
与她不同的是,酒店的老板娘昨夜被人伺候得好爽了一夜,睡眠质量前所未有地好,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不少。
一大早起来坐在酒楼的大堂喝茶,路过的伙计跟她打招呼,都纷纷夸赞她今日看上去十分精神。
她嘴角含笑眼角带俏着,好心情地一一回应。
张嫣早起下楼吃早膳,见到钟淑娘像只孔雀一般地坐在那儿,便凑过去跟她坐了一桌。
“一大早这么开心,有什么喜事?”
钟淑娘似乎觉得自己招摇了些,赶紧敛下神情,道:“哪有什么开心的事,我哪日不是这样。”
张嫣吃着伙计端上来的粥,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道:“确定没有吗,怎么看着你容光焕发的样子?”
“是你心里有什么喜事吧,看谁都是容光焕发。”
张嫣想了想,觉得或许是自己的问题,于是便打住了,然而当看到钟淑娘领口下边脖子上隐隐约约的痕迹时,不禁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撇开眼神。
作为过来人,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她没记错的话,眼前这女人丈夫已经死了几年了吧,那脖子上的痕迹是谁弄的?
钟淑娘自然也注意到她这一动作,昨晚上那小姑娘不知轻重到处乱咬,她自己这么多年突然淋了一场甘露,一时间失了分寸,也任着她胡来。
好在脖子那不算明显,领子勉强盖得住。
她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领口处的衣裳,道:“昨夜蚊子多,忘记点蚊香,身上被叮得到处都是。”
张嫣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也顺口道:“是啊,岭南蚊子多,稍微不注意就能起个大包。”
正在这时,楼梯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嫣赶紧招手叫道:“月如——这里——”
柳月如却第一眼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钟淑娘,下意识就想转身走人,但又怕张嫣误会,只得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过来,隔着张嫣坐到她的旁边。
钟淑娘也没料到这么早就能碰到这个冤家,明明她昨夜还说,让她起来出门别吵她,她要睡到中午才起床,自己这会儿才会这般高调地坐在大堂。
若是知道她这么早下楼,她定是要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可眼下人已经过来了,她躲也躲不掉,只得佯装淡定地坐在位置上,装作和张嫣热聊。
其实眼睛却在闪烁着,时不时向向柳月如这边瞟,但又在对方看过来之前赶紧移开,避免与对方眼神接触。
张嫣看着眼前一脸困意的柳月如,道:“你眼皮底下怎么这么青,要不是知道你单着,我还以为你是纵/欲过度呢。”
一个办公室的同僚,一开始还客客
气气,可跟着钟淑娘这样的人处着,耳濡目染,久了连张嫣这样的正经女子也开始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柳月如听到这话,下意识眼神一飘,直接就和旁边的女人对上了,但两人都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你瞎说什么,我是这段时间给累的,醒来太饿了,吃点东西再回去接着睡。”
说话间,柳月如的早膳也端了上来,一大碗粥两个鸡蛋还有一个大窝窝头。
钟淑娘见状,忍不住道:“月如妹妹这饭量还真不一般呢。”
柳月如这副身子也算是千金大小姐出身,只是经历了流放之苦,还有在登村那段苦日子后,就总感觉老吃不饱,更是一种危机感作祟,怕吃少了下一顿吃不上,加上近日辛劳昨夜几乎被掏空了身子,又是十多岁的身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这个分量对张嫣和钟淑娘或许多了点,但对她来说却是刚刚好。
听到钟淑娘这话,她没好气道:“我这人命苦,天生伺候人的命,不吃多一点干不动。”
张嫣道:“你这两日不是休息么,还干什么干,该躺着还是得躺着。”
柳月如道:“我倒是想躺,可万事由不得人,还是得像头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地耕着自己那块地。”
钟淑娘听到这话,耳朵已经在悄悄发热。
张嫣道:“这年头,老百姓能有块地耕种就是天大的喜事,你知足吧。”
“那可不,我那块地跟别人的地可不一样,肥沃丰润,我可知足了。”
钟淑娘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那浑/圆的臀。
对面这小王八蛋,句句不提她,可句句却是在说她。
就算她不看她,可总能感觉到那目光却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张嫣:“你算术好,夫人看重你,你这个活儿换谁也干不了,夫人和大人自然也是愿意优待你。”
两人说话,驴唇不对马嘴,张嫣虽然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儿,于是便自动终止了这个话题,转头冲着钟淑娘道:“赵蕊今天应该能到了吧?”
夫人和大人商量了,要开设另外一个商部,和吏部、户部、工部、刑部、礼部等并列形成七部。
以前重农抑商,如今夫人她们改变策略,要全面激活商业促进经济发展,鼓励百姓从商,目前还没有相关部门来管理规范商业发展,所以才生出这样的心思。
而管理商部的人选,自然非赵蕊莫属。
当然,赵蕊未必是大焱最厉害的商人,但却是苏韵和秋梦期用起来最放心的人,包括张嫣和柳月如,她们都不是完美的人,这个世界上有比她们更优秀更专业的人士,但让她们是苏秋二人最放心的,也是当下最合适的最合拍的伙伴。
一个团队,专业重要,协助同样不可忽视。
钟淑娘回道:“不出意外晌午就能到了。”
对于赵蕊的到来,钟淑娘无疑是欢喜的,因为她终于可以有一个能跟她交流小牛耕老田的经验,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赵
蕊分享她昨夜放纵的快乐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抬眸越过张嫣看了眼给她带来蚀骨销魂滋味的快乐源泉。
对方修长的手指正在慢条斯理地剥着鸡蛋。
就是那两根手指,昨夜进进出出,将自己送上巅峰之境。
钟淑娘眼神飘忽着,端过杯子掩饰内心荡漾,眼睛却仍不时停留在那只手上。
柳月如似乎也看到她在看她,脸上神情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将那鸡蛋壳一整片剥去,露出白嫩嫩软乎乎的蛋白,送到嘴边时,却伸出舌头先舔了一下。
钟淑娘见状,原本只是悄悄聚拢在耳边的那一片红竟一下蔓延到了脸上来。
张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懂这些黑话,也有点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咽下最后一口粥道:“今天大人和夫人都休息,我先去府衙,你们慢吃。”
见她起身走了,剩下的两人倒是静了下来,谁也没开口说话。
钟淑娘虽然年长,但昨夜被这人翻来覆去折腾,总觉得此时坐在这里像是被脱光了一般,也有些不自在,想起身离开,但心里又黏糊着着实不太想走。
看着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将食物吞下去,这才顺势出声道:“吃饱了吗?还没吃饱让他们再送一份过来。”
柳月如看着她手边道:“你那儿不是还有半杯羊乳吗?”
钟淑娘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湖心因为这一句话,像是投入一块小石子,又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脸色也红了起来,道:“这可是我喝剩的呢。”
“外边那么多流民吃树根草皮,你放着那么久不喝了,莫非是想暴殄天物?”
钟淑娘觉得自己平日那么厚的脸皮,怎的总屡屡败在这小姑娘的手下,于是便硬着头皮将羊乳往她眼前一推。
“你若是不嫌弃,便喝吧。”
旁的人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她们,柳月如也适时展露她内里不为人知的轻佻,道:“昨晚甜水都喝了,我还介意这个?”
钟淑娘大窘,抓起身子后边的靠枕就要往她身上丢。
屋里头的事情拿到外头说,还是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她不要脸自己可是要脸的。
柳月如一动不动,任由那靠枕就这么轻飘飘地砸到身上,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牛乳,随后咂巴着嘴巴道:“还不错,你的乳就是比较好喝。”
钟淑娘已经无力吐槽了,只盼着她快些走,免得旁的人来了,听到她这些疯话。
柳月如吃饱喝足,摸了摸肚子道:“近日操劳,几乎被掏空了身子,我先上楼休息,老板娘慢用。”
意有所指的话让钟淑娘简直无地自容,她知道自己需求大也耐折腾,可也是因为她给得起她才要,一开始她都说睡觉了,是她非缠着她做,现在好了,下了床后就把锅甩自己身上,说自己掏空了她的身子,什么人啊这是。
看着她背影,忍不住又暗骂了几句。!
第 203 章 想吃宵夜
下晌,赵蕊果然如期而至。。
苏韵和秋梦期打算增加商部的事也提前和她说了,并期望她能来一起加入,但赵蕊却志不在此,当年她们赵家曾经负责封乐北二十个村子税赋征收事宜,她就已经尝过了这种心里负担着百姓的滋味,当时的衙门不作为,她既看不下去,又得借着这个事情稳住赵家的影响力,吃力又不讨好。
如今既然苏韵和秋梦期担起这个大任,她就不需要操心那么多。
而且她们赵家,按照赵铭目前的规划,往后必定要走仕途,再加上戴燕……她既然和戴燕是一体的,其中一人已经为越王当局服务了,不能两人都得绑在那儿。
到时候事务繁忙聚少离多,就不值当了。
自己现在负责船坊和其他工厂,虽说忙,可毕竟是自家的产业,想闲还是能闲得下来,以后要是戴燕忙,她空出时间来找她,也好过两个都忙。
这事捎封信来和秋苏二人说一声就行,但她还是抽空过来了。
明眼人当然知道她是为谁而来。
可惜到的时候戴燕在外头执行任务,赵蕊只能先来找秋梦期。
酒楼除了有客房,还有各类包厢。
原本秋梦期和苏韵说好了今日不谈工作,但赵蕊来了,就不得不破了例。
下楼来入了包厢,即谈正事,也跟着闲聊。
得知赵蕊无意商部负责人一职,苏韵已在意料之中,倒没有多大意外,随即问了封乐那边的贱籍废除情况。
封乐算是二人的发家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对她们天然亲近更加爱戴,一般的政策在那儿率先执行,能更快铺开局面。
士农工商之外,一旦入了贱籍,世代相传不得改变,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做官,不许购置土地产业,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就算找工作,也只能从事社会上所谓的贱业,永世不得翻身。
“三六九等的划分极大地堵塞了上下流通的路,贱籍脱籍改制,全部编户齐民势在必行。”苏韵道。
历史上废除贱籍的是雍正,当时是为了清除弊政,废除贱籍制度,可以鼓舞人心,对后面的新政推行,百利而无一害。
推行新政,必然会伤害到士绅和大家族的利益,会受到这类人的抵触。但反过来,也能拉相当大的一批人支持自己,这同时也是政治资本,有助于稳定统治,坐稳位置。
“夫人说的是,从长远来看,全部编户齐民也是大势所趋,目前的执行情况来看问题不大,部分大家族虽说有些怨言,但也知道大人和夫人铁了心要办此事,知道反对也没用,都乖乖去更改工契了,有些大户人家人多,衙门就派胥吏上门办理,倒不费多大事。”
“义姐家里呢?”秋梦期笑着问道。
赵蕊也笑了:“大人要做的事,我这个做义姐的当然绝对支持,我们赵家算是头一批办的,赵家上下三十多名原本签了死契的下人,全都更换了工契,如今来看,其实也并无多大变化。”
苏韵道
:“一个人若是不忠心,签了死契也无用。”
“?_[(”
按照以前的律法,既然拿了下人的卖身契,这人所有身家性命全由主家掌控,就算将人打死,官府也管不着。
人命如草芥,人口买卖,更是堂而皇之。
秋梦期点了点头:“看着执行吧,目前咱们有兵马掌握在手,各个郡都安排了人,有人闹事,镇压下去就是,等着过一段时间,缓冲期过去,政策逐渐深入民心,想要死灰复燃也并非一件易事。”
聊完正事,就到了饭点。
钟淑娘便把赵蕊接了去,说是沥州有个极好的餐馆。
两人多年老友,分别几日,仍有说不完的话,不过主要都是钟淑娘在说,赵蕊在听。
“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专门跑沥州一趟,没见到你的小姑娘,就打不起精神来了?”
若是别人,赵蕊还要遮掩一番,可对方是钟淑娘,赵蕊也懒得装模作样。
“说是有任务出去,晚一点才回。”
“晚点回就晚点回呗,又不是不回,往日看着你那般淡定,现在看起来倒是沉不住气了。”
赵蕊不说话。
钟淑娘想起昨夜自己好歹也尝过小姑娘的滋味,笑得一脸荡漾,道:“还真的如你所说一般,小姑娘的滋味确实不同凡响。”
赵蕊先是斜着看了她一眼,随即有些不可置信地坐直了身子,道:“你都做了些什么了?”
“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只许你招惹人家小姑娘,就不许我招惹,凭什么你可以享受年轻的身体,我不行?”
“你招惹哪家的小姑娘了?”赵蕊不禁扶额。
“我可没胡乱招惹,说起来人家会的可多呢。”说着,钟淑娘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溜溜,柳月如什么都懂,把她给弄得高/潮迭起,她是不是和很多女人好过了,不然怎么那么会。
赵蕊听她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道:“虽说人家姑娘愿意,你也得注意点影响,万一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把你们的事给说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你别忘了你还有阿满。”
钟淑娘听到赵蕊提到儿子,眼神闪了一下,随即道:“大家不过是你情我愿逢场作戏相互慰藉罢了,又不是跟你一样,还当真了。”
“那就好,你才来沥州两天就成事了,看来对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玩玩可以,可别陷进去了。”
钟淑娘切了一声:“我?陷进去?你还不知道我,我是什么人,姐姐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吧。”
赵蕊不予置评,别人不知道钟淑娘,她赵蕊还不知道?
平时也就嘴上过过嘴瘾,出格的事还真做不出一条。
不过这次去勾搭人家小姑娘,还真是出乎意料。
“敢问钟姐姐,你招惹的是哪家小姑娘,
方便跟我说说吗?”
钟淑娘听她发问,
“,
反正说了你也不认识。”
钟淑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把对方是柳月如的这个事告诉赵蕊,只是想到对方那熟练的技巧,她心里就一阵落空,人家也没当一回事,自己却大嘴巴把这事说出去了,到时候若是被她知道,会不会笑话自己,睡过一夜就陷进去了。
赵蕊见她不愿意说,也不逼她。
“多大的人?”
“和你家燕儿一样。”
钟淑娘说着,忍不住眨了眨眼,问道:“你们那个的时候,她有帮你那个吗?”
说着做了个口型。
赵蕊闻言,放下筷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钟淑娘面对老友这天真无邪的眼光,再厚的脸皮也得飘上了两朵红云。
“……就是她咬过你吗?”
赵蕊瞥了她一眼,以为对方说的是接吻时候,对方有没有不小心咬到,点了点头,“咬了。”
钟淑娘闻言,低呼一声,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严肃的跟天上仙子一样一尘不染的老友居然也玩得这么花。
她支支吾吾又问道:“是你咬她还是她咬你?”
赵蕊想了想,“都咬吧,我咬她,她也咬我。”
“那……你觉得开心吗?有没有整个人像是上了天一样那种刺激?”
赵蕊看着她,摇了摇头,“虽然感觉挺好,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这回轮到钟淑娘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反应太大,想到当时那过激的反应,钟淑娘顿时捂脸,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淫……荡……
“行了,吃着饭呢,别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这种闺房秘事,你们慢慢探讨就行。”
钟淑娘哦了一声。
赵蕊打断了钟淑娘继续分享的欲望,主要是她觉得刚刚自己和这个女人的交流似乎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好像在各说各的话。
她隐隐约约觉得钟淑娘所说的咬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个咬,只是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已经是超纲了。
既然超纲,她不可能露出破绽。
毕竟她可是跟钟淑娘吹过牛了,要是露出破绽,岂不被她给取笑回来?
只是想到钟淑娘才来两日就发展得如此神速,自己和自家的小姑娘已经确定心意了,并且都那个过了,可现在却还处在牵牵小手的状态,她不禁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过于温吞了,才导致燕蕊项目赶不上淑柳工程?
……
柳月如回屋后,又一下子睡到了下午,算是把身子里的瞌睡虫都给喂饱了。
起来洗漱,又百无聊赖了瘫一个下午。
直到晚上,夜幕降临,别人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休息,她却因为白日睡得太多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
黑夜容易滋生寂寞,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开始往别处想。
她起身接了一大杯水,灌进喉咙,冰凉的开水让脑子稍微冷静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绕不开那女人。
看着能说会道嘴上跑马,但实际上撕开表面的伪装,就变成一只小白兔,传说中的又菜又怂又爱玩。
这样的女人怎么偏偏就给自己遇上呢。
柳月如又躺回床上,回想着昨晚上,整个人瘫在了床上,眼睛无神地盯着房顶。
心里琢磨这此时的钟淑娘在干什么,经历了昨晚,这女人能就这么满足消停下来吗?
难道不会食髓知味?
肯定不会,柳月如心里想着,她能忍得住才怪,她就不像是个会吃素的人,否则昨夜也不会在自己门前彷徨。
想着昨夜要是不是自己出的门,说不定钟淑娘勾搭的或许就是别的小姑娘了,柳月如脸色一沉。
脚上却不由自主地朝门口踱过去,鬼使神差地拉开门。
外边空余一人,她心中不禁一阵失落。
虽然失落,却让她没了顾忌,随即就走了出来,站在走廊那里吹着风,想让半夜的凉风吹去心中的燥热。
不过是个睡觉搭子而已,你情我愿的。
大约站了十来分钟,她终于觉得有些冷了,这才裹了裹身上衣裳,转身准备回屋。
却不想随着吱呀一声,不远处的一扇了打开了。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没有披着袍子就出来,风吹和静电之下,薄薄的布料就这么贴在身上,婀娜的线条展露无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互相对望着,可谁也不愿意率先开口,仿佛第一个先开口的就会先示弱失了先机的样子。
最后还是钟淑娘率先沉不住气,拉开门走了出来,慢慢踱到她的身边,道:“月如妹妹大晚上的怎么不睡觉?”
“??[”
拿着昨晚上的借口,并无不妥。
“老板娘大半夜不也不睡觉,莫非在等什么人?”
钟淑娘有些羞恼,心里暗骂柳月如的装模作样,但又不甘心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在不在,是不是能勾搭一把。
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道:“我肚子饿了,想下去看看有没有宵夜,刚出来就见到你在这儿吹风。”
柳月如怎么会想不出这是她的借口,只是想到她这样丰润婀娜的身子万一被别人看到了,就忍不住牙根发痒,一把将她朝自己拉过来,贴着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在等别的妹妹?”
钟淑娘恼了:“这层楼除了你哪里还有别的妹妹。”
柳月如这才放缓了脸色,道:“我房间有吃的,你跟我进去。”
钟淑娘被她这一环住腰身,心里已经有了微微的波动,但仍因为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些不快,说得好像自己什么人都勾搭似的。
试图挣开她的手,“放开我,我要回房间。”
“你不是说肚子饿要吃东西吗,跟我走。”柳月如的语气终于软了软。
“大半夜的,你那儿能有什么吃的……”钟淑
娘见她语气放软,
意志力也没刚刚那么坚定,
咬着唇道。
这话一出,就能听出里边扭扭捏捏欲拒还迎,柳月如盯着她,眼底得逞的意味蔓延。
“你知道的。”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此时几乎是贴在一起,耳边女孩的声音低哑。
钟淑娘咬了咬唇,就这么被她勾住了手指,朝房间里去。
……
赵蕊来了沥州大半天,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小姑娘。
两人一见面,目光便被黏在了一处,戴燕毕竟年少容易害羞,赵蕊看过那么多年猪跑,沉浸在大染缸里,原以为早就麻木不堪,可如今再遇上这么一抹清泉,泉水叮咚,清冽又浸人心脾,洗涤着心灵的尘埃,又带着丝丝甜味,让自己这么一潭死水,变得鲜活起来。
赵蕊刚从外头打马回来,下了马就见到自己心爱的蕊姐姐,数日不见,原先养出来的熟悉感又稍微退却了些,这一点点因为时间关系生出来的生疏感,反倒让她的爱慕之心不降反升。
蕊姐姐是天边的一轮明月,谁能不爱那娇娇的明月,不愿被那洁白的月光笼罩。
戴燕想起过去,自己为她表象所沉迷,胡搅蛮缠,便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好丢人。
可蕊姐姐面对那样的自己,更多的还是迁就,她去逛街让她跟着,她即使黑着脸,可也算是寸步不离,自己要银子,她也大大方方给银子,她去船坞工作,自己死皮赖脸跟着去,她也没将自己轰走。
想到那时候赵蕊在船坞做事,她在一旁闹,她也能镇定自若地处理着自己的事情,还能腾出一只手来,默默地安抚她,戴燕就觉得心里扑通扑通在跳。
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迁就、包容、强大,充满了魅力。
就算有时候她淡淡的漠视,此时在戴燕眼中,也变成了完美的一部分。
“蕊姐姐……”她几步跑上来,只是到了赵蕊身前几步的时候又一下收住了脚步。
赵蕊看着过于冷静,虽然她也喜欢她的冷静,可这会让她感到一丝丝的疏离感,生怕只有自己在想她,而她并没有多么期盼自己。
看吧,不知道心里怎么就老实出现着奇奇怪怪的想法,这对一向不论做什么都冲劲十足的戴燕来说,这些小心思让她很不安,可又止不住那么想。
好在眼前的女人向她伸出手,道:“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戴燕心里烟花散开,脸上的笑容也一下扩大,两步跨过来,一把牵住了女人修长温暖的首。
赵蕊将手掌一拢,将她的手拢住,就这么贴合地扣在了一起。
“蕊姐姐,你怎么来了?”戴燕问道,心里也忍不住生出期待感。
她想听到蕊姐姐说她向她,所以来了。
可是又觉得蕊姐姐这样理智又沉稳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因为儿女私情大老远跑到沥州来呢。
可真的好想听到蕊姐姐说为自己而来啊。
羽毛在戴燕心中搔了搔,眼睛里像是淌着一湾湖水。
赵蕊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插着臀上装着一个尾巴在想自己摇尾乞怜了。
真是让人不得不怜爱啊。
她眼中溢着柔光,道:“夫人成立了一个新部门,想让我来负责。”
戴燕闻言,眼里的期待一点一点笑容,但很快又弯起嘴角,她想说,不管是为了什么而来,她也能见到蕊姐姐了。
“本来这事我只需去函说一声就行,只是想着你在沥州,我想见你,就过来了,顺带当面和夫人和大人说清楚。”
戴燕听到这话,整个人直接给炸迷糊了,是甜蜜的炸弹呀。
蕊姐姐说是因为想见自己,所以才亲自来了沥州,夫人的事,只是顺带——
啊啊啊啊,好开心,怎么办。
戴燕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赵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告诉她她也好想她啊,日思夜想。
只是她们现在外头,周边人来人往
而且现在她已经牵着蕊姐姐的手了,这个小小的接触已经足够让她给犯迷糊一阵子了,再拥抱,她觉得她会当场因为心悸而死。
赵蕊看着她一副傻笑的样子,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怎么,傻了。”
戴燕这才如梦初醒,笑嘻嘻地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挨在她的身边道:“开心,因为你想我,因为你来看我。”
赵蕊转头看着她,看着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她可爱、活泼、俏皮,青春靓丽,却甘愿黏在自己的身边,因为自己的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开心不已。
仿佛自己就是她的无价之宝。
事实上赵蕊并不缺少眼神,比如来自妹妹弟弟依赖的眼神,来自祖父充满期盼的眼神,来自竞争对手敌视的眼神,还有那些龌龊者心怀不轨的眼神,人们因为她的财富而关注她,生出各式各样的心思。
但像女孩这样,单纯得只装着自己,只愿自己好的,却是从未有过。
“那你想我吗?”赵蕊问道。
戴燕渴望从她这里得到思念的讯号和肯定的答案,她又何尝不是,就算她知道她想着自己,可也想听着想念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
“想的,每天都在想,起来的时候想着姐姐在干什么,是不是昨夜又熬夜了,吃饭的时候也在想,想你今天是喝粥还是吃米饭,是在家里还是在船坞那儿用的餐——反正很多,每时每刻都在想,要是真说出来,一天都说不完。”
感受到赵蕊宠溺眼神的戴燕,心神也开始活跃起来,不想刚刚见面那般手足无措,小嘴也开始兴致勃勃的诉说着相思。
赵蕊看着她嫣红的小嘴,那一句句甜甜的话就是从这小嘴里说出来。
她脑子里忍不住想着,能说出如此甜美的话语,这小嘴尝起来肯定也特别甜吧。
“蕊姐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嘛~”
赵蕊笑了,轻轻收拢了一下手掌,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抚道:“在听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听你说想我,每时每刻都在想。”
自己
刚刚是这么说,可对方这么一重复,戴燕突然就害羞了。
扭扭捏捏地转过来,脸蛋蹭了蹭赵蕊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
赵蕊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心中一热,道:“我也想你的,时时刻刻。外边风大,咱们上马车回去吧。”
不是外面风大,是外面人多,她突然很想跟她亲近。
上了马车之后,赵蕊将小姑娘往怀里轻轻一带,就这么印上了她的唇,惹得戴燕又惊又喜。
就这么黏黏腻腻半刻钟,赵蕊才道:“咱们回去吧。”
戴燕挽着她的手臂问道:“回哪儿?酒楼吗?”
赵蕊摇了摇:“不是酒楼,是咱们家。”
“咱们家?封乐吗,可我先前说的小院子还没买呢。”
眼下大人办公的地点都搬到沥州来了,也不知道以后会长期住哪里,蕊姐姐看样子好像不想离开封乐,自己要是跟大人一起跑的话,那以后就得聚少离多了。
想到这里,两条眉毛顿时皱在了一起。
赵蕊伸手去抚她的眉头,笑道:“没关系,沥州这里我老早就买了一座小院子,只是常年不住,昨日刚叫人提前打扫了,往后你在沥州工作,就去那里住,我有空就可以随时来找你。”
戴燕闻言,看着赵蕊的眼睛亮晶晶,“蕊姐姐,你好有钱,你就是个富婆,我是被你养在金屋里的金丝雀。”
“你才不是金丝雀,你是一只小雄鹰,那院子只是普通的小院,家里人都没来住过,就咱两,还有一个扫地的粗使婆子,你要不喜欢,就把她辞了。”
戴燕嘿嘿两声道:“倒不至于什么人都不留,竹儿和铭儿也是能来住的啦,我又不是那种会苛待小姑子和小叔子的人。”
赵蕊笑了,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是谁说的,不想家里有太多人,只想有咱们两个就够了。”
“我是说像你们赵家庄那样几十个下人,人来人往的。”
“好啦,逗你的,走吧。”!
第 204 章 迎刃而解
简单地休息两天过后,几人又继续投入到如火如荼的工作中。
眼下整个沥州每个地方都是忙碌的景象。
西四郡因被辛宰裹挟着造反过,这片区域上的乡绅地主直接被清算,几乎所有土地都全部被没收,故而这四郡的土地均分工作做的更加彻底也更顺利。
与此同时,这四郡的贱籍废除工作也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如今土地在手,税赋达到历史最低,人们生活有望,使得西四郡的百姓越发拥护越王政权,连带着接下来的分户工作也尤其顺利。
季呼、许正初和孙恒几位新郡守新官上任,斗志昂扬,配合着新下发的政令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同时利用先前的舆论方法,潜移默化向老百姓灌输越王政府的优越性,西四郡的群众基础越发扩大。
生产劳动热情也空前高涨。
土地有了,税赋又低,种出来的粮食就是自己的,谁能不好好经营自家那几亩田地。
更何况越王已经下令重新优化曲辕犁,规格往小的做,使之更加符合小农家庭的生产,一头牛就可拉一把铁犁,不需要和之前一样,铁犁的设计巨大而笨拙,得两头牛才能拉一把犁。
同时,以官府作为担保,农户以家庭为单位,向福隆钱庄无息分期贷款购买包括铁犁和耕牛在内的生产工具。
一把曲辕犁不算贵,几百文钱就可以买得到,但牛就要贵很多,一头成年的牛,得四到五两银子。
和扶余的海上贸易一直处于上升阶段,原本是封乐和扶余的合作,如今已经变成了整个沥州和扶余、娄挹的合作,耕牛和战马源源不断地从北方通过黄海海域向南而下,再从封乐的码头进入沥州。
与西四郡的热火朝天不同的是,东五郡在各项政令的推行方面进度就显得缓慢很多。
五郡里面各郡的情况也不一样,新会郡作为西四郡和东四郡的中间地段,又是秋梦期曾经统领治理过的郡县,如今再受到西四郡的影响,也逐渐把进度赶了上来。
于是格局又发生变化,变成了发展神速的西边五郡和进度缓慢的东边四郡。
东四郡原本在辛宰起事中因免于战乱而拥有满满的优越感,可如今因为当地乡绅地主的坚持,各方面却落后于西五郡,两个区域之间出现一种微妙的对峙局面。
百姓和乡绅地主对峙的局面,还有越王政府与乡绅地主对峙局面。
看着西五郡的生产如火如荼地开展,东四郡的百姓也眼馋得很,好在先前瞒报的土地被收上来之后全都分发下去了,分到土地的百姓也行动起来,还没有分到的,就申请迁户,前往西五郡,那儿的土地多,总能分到两三亩地。
对于东四郡的乡绅地主,越王政府倒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发动百姓开荒。
倘若是现代,土地开发已经被应用到了极致,但彼时的沥州人口还不及现代的十分之一,尚还有荒地可开发。
百姓开发荒地,三年之内免交地税。
如此一来,
老百姓各自有田,
和乡绅地主的冲突也逐渐减少。
但对于这些地主们来说,却不是个好事情。
百姓要么自己有田有地,要么跑去参军,他们家中成千上万亩地由谁来种。
这日茶馆里,一群乡绅聚在一起,面色凝重。
为首的一人长叹了一口气道:“原以为越王会直接让军队逼着我们吐出土地,没想到直接来这一招。”
“我们家两万亩地,往年几千人在土地上忙活着,自家留了几千亩,剩下的租出去,现在好了,百姓自己有田有地,也没人来租地,废除了贱籍,没有奴仆给咱们卖命,请人也请不到,等春季到了,要是还找不到人来种地,这土地可就得荒废了啊。”
土地一荒废,官府就要收回去。
这是越王政府明确下的命令,土地是养活人民的基本,不能荒废,有能力就种,没能力种就得放弃,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
“刘兄,不然咱们把地租降一降,老百姓尝到了利好,自然还是愿意回来种地。”
“不知道张老板家的地租如今是怎么收的租,现在想降到多少?”另一人问道。
那张老板支支吾吾道:“原先和大家伙一样,都是七三分,咱留七成,剩下三成留给佃户。”
“老兄,七三分不成咯,百姓自家有田地,只需要交一成税上去,若是自家田地够吃,谁还来愿意给咱们种地挣那三成?”
“七三不少了,往年还是八二呢。”
“七三你就别想了,我见茂林县的许员外把地租降到了五五分成,也没百姓愿意来,你猜那些人怎么说,说他们要是有这把子力气还不如去投越王的军营,好歹一个月也能有五个大钱的军饷,就算不愿意去军营,还可以去海贸那边应聘当水手,眼下海贸风生水起,需要大批人,谁还愿意来看咱们的脸色。”
在座几个老爷瞬间倒吸一口气,一个看着一个愁眉苦脸。
“老兄,这可咋办?”
“不知道啊,这可愁死我了。”
“西门老兄,看着你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莫非你已经有对策?”
一旁那胖乎乎的中年人西门老兄被问道,呷了一口茶道:“我确实是有条出路。”
“有何出路?快说来听听——”剩下几人全部围了上来。
“越王政府不是在大力支持从商搞经济嘛,你们想想,以前哪个王朝不一个劲儿地打压着不让咱们老百姓走商,还把商户划分成了贱籍,还不是因为从商好挣钱,不给咱们挣这个钱的机会,可人越王不这样做,倒是鼓励百姓走商,咱们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规划,比起那一年产不了几个钱的田地,做买卖来钱可要快多。”
西门老兄说着又道:“如今海贸发达,不管是往北边发扶余还是娄挹、高丽还是百济新罗,抑或倭国,近的还有夷州和朱崖洲,听说越王政府还筹备着要前往暹罗的船队,我前日看了下发的公告,其中就有一条,可用土地和政府换取船舱位,
按次或年不等。”
“嘶——还有这回事?不过这能成吗?”
“这有何不成的,你们没看到?当时秋郡守的军队和辛宰的反军对峙,秋郡守一方的坐骑体型健美肌肉发达,都是从扶余和娄挹给运过来的,这些马匹就是越王拿珍珠绸缎和茶叶跟他们贸易来的。”
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有越王的船队保障,不需要自己操心交通运输,只需要备货售卖即可,看着也不是不行。”
“而且越王已经派人提前去和部分地区进行谈判了,都已经拟好货品清单,包括对方想要进货和咱们这边想出货的清单,不想自己开辟市场的,直接按着越王的单子上货也成。”
“可我家里除了几万亩地,没有别的货可出口的,这可咋办。”其中一人哭丧着脸道。
“你笨啊,越王的船运货出去,回来总不能空着回吧,你可以派人去那些国家地方看看,进一些咱们这边没有的东西来卖,在沥州卖也成,等要是越王把其他的地方也打下来,咱还能卖更多的地方,这不是也能赚钱吗?”
“哎呀司马兄,还是你通透啊,你这么一说如同醍醐灌顶了。”
“这么说来,这个越王也不全然是来要咱们的命。”
“人家要咱们的命有什么好处,人家就是想要土地,只要给了土地,甭管你有多少身家银子,人家也看不上咱。”
张老板点了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只要不执着于土地,越王倒也不是那么可恶,对了西门老兄,那个拿船舱位的事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在哪儿能订,改天我去瞅瞅。”
“封乐码头就专门有个办事处,叫做海贸管理局,我认识一个朋友在里边做事,回头我介绍给你,你去了直接找他就行。”
“哎呀,那就多谢司马老兄了。”
“不客气不客气,有钱大家一起赚。”
“行行行,今日算是来对了,走走走,今日去天香楼吃饭,我请,今日一醉方休。”
“那我等就不客气了,走。”
“一醉方休。”
……
两天后,苏韵在府衙会客。
来人上来就赶紧跪下磕头,胖乎乎的身子伏在地上,口中呼着:“见过越王陛下。”
苏韵点头道:“免礼,赐座。”
西门富贵躬身谢过,这才小心翼翼坐下,微微抬头,只见眼前女子年纪轻轻,身穿一袭华丽的紫色长袍,身姿挺拔,只是静静地坐着,那种威严的气质自然而然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敢有丝毫轻视。
他赶紧敛回眼神。
“封乐那边传来消息,这两日前往海贸局登记租订舱位现象火爆,已经都被预订到后年了,土地办那边也传来消息,多家地主愿意以地换舱,这几件事能有所进展,你功不可没。”
西门富贵脸上堆笑,“一切都是陛下运筹帷幄,更是陛下愿意让利于民,商户看到挣钱的希望,这一切才迎刃而解,草民不过稍作引导,不敢居功。”
苏韵笑了笑,“不必谦虚,我心里自有数。”!
第 206 章 掌管中馈
柳月如步步紧逼。
钟淑娘如风中浮萍一般,在暴风骤雨中起起伏伏。
耳边是隔壁房间好友们欢声笑语,时不时夹杂着说着她的名字,她们不知道一墙之隔,她正被那霸道的人擒住细腰欺负着。
她生气着身后女孩不顾场合就这样撕掉她的掩护,登堂入户,将她击败得溃不成军,根本不考虑待会如何收拾这狼藉的场面。
又因为她的离经叛道疯狂举动而牵动情绪,汹涌得一塌糊涂。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来没向一个人妥协到这个地步。
她钟淑娘就算不是什么精明能干的商人,但也绝不是那种傻白甜不谙世事的后宅妇人,可还是就这样着了她的道。
她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对方一黏上她她就浑身发软连道都不会走,任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给拿捏了。
对方越游刃有余越是把自己弄得痛快,钟淑娘就越觉得对自己又多失望一份。
对方明晃晃一个披着不谙世事面孔的老猎人,都不知道将多少的猎物玩弄股掌之中,自己却因为她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神。
这才多少天啊钟淑娘,你脑子让驴给踢了。
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一场欢/好,你却当成了情比金坚的两情相悦,人家脸色一不好,你就东想西想你觉得人家故意给你脸色看,你没那么重要。
真是可笑,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不是,她才是。
她初次见面三言两语眼波一勾就放你进屋,知道如何用唇舌取悦你,知道将如何能让你上天,再次见面她就能在门口要了你。
她抱着你等你的余韵过去,你还因为她的体贴而心颤不已,殊不知她要经历过多少的女人才能知道你的感受体贴你到这个地步。
如今,逼着自己趴在墙上,说着那些让人面红耳赤又让人无比难堪的话,哪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能有如此的举动。
钟淑娘知道自己本就不清白,还带了个儿子,自然也不会嫌弃对方的不清白,只是想着女孩那熟练的技巧,每一次让自己溃不成军的举动,或许就是流连花丛才学得的手段,想到自己不过是她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就觉得心中直泛酸水难受得不行。
“你分神了。”女孩咬着她的肩膀道。
钟淑娘如愿以偿地迎接了来自恶劣的她的惩罚,她咬着牙,想反驳她,如此的境况之下,姐妹们的声音就在耳边,还有门外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她如何能做到专心。
“这两人,怕不是掉坑里了吧,”戴燕说道,“我去找她们看看。”
隔壁传来戴燕的声音。
很快就传来隔壁包厢开门的动静,脚步声也朝着房间这边传过来。
钟淑娘顿时身子一僵,微微有些挣扎,低声道:“你快走开——燕儿就在外头了——”
柳月如不说话,将她抱得更紧。
“你这个浑人……”钟淑娘闭上眼睛,咬着牙低低叫着她。
身后的人却置若罔闻。
可她的下一步的动作却使得钟淑娘差点魂飞魄散,
几乎就软在了地上。
门口传来敲门声,
还有戴燕的自言自语,“会不会躲隔壁屋里去了……”
钟淑娘一只手紧紧捉住木板竭力控制住身体,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冤家……求求你了……快放开我。”她急得要哭出声来。
可回应她的,是对方把她的腰捏得更紧。
钟淑娘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生怕一张嘴,就会控制不住想尖叫出声。
柳月如不忍她如此惊惶失措僵着身子,只得微微抬起身子,亲了亲她的后颈,轻声道:“她进不来,敲了门没有回应就会走了…………”
果然戴燕没有得到回应,站了一下又走了,朝着净房的方向。
钟淑娘此时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而这样的反应让身后女孩又有了可乘之机……
不知多久,终于结束了。
钟淑娘被她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软绵绵的,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看着眼前蹲在跟前拿着手帕帮自己清理的小姑娘,她一时间脸上尽是复杂的神色,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好会。
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你多大了?”她问道。
柳月如眉头抬头,细细地帮她擦掉一点一点的痕迹,“十八。”
她骨子里都奔三了,于是选择了一个更保险的数字。
可也小了钟淑娘七岁,本应该是正好出阁的年纪,却跟她厮混在一起。
可就算不跟自己厮混,或许也是跟被人厮混,钟淑娘嘴里尽是酸味。
还是不要较真,一场你情我愿的欢愉而已。
如是想着,她的心情也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
果然,只要不在意,就没那么难受,都是自己先前上头了,鬼迷心窍了,现在把双方放在各取所需的位置上,这下不就好受了吗。
于是便更心安理得地任由她帮自己清理身体。
原本因为那里光天化日之下被看到而产生的羞耻心也慢慢退散。
等终于弄好,钟淑娘站起身,脚步虽然有些虚浮,但很快调整了状态,腰背也跟着挺直了,一扭腰出了门去。
剩下柳月如看着妖娆的背影消失门口,一脸复杂。
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过分了,怕她不舒服,打算稍微不那么变态好好安抚她一番,没想到对方似乎接受良好,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柳月如去了心理负担,站在包厢中,手上还拿着帕子,上面是黏黏腻腻,手上也残留着女人身体里的味道。
她抬起手上的帕子摩挲了一下,眼眸变得幽深。
……
钟淑娘回到包厢,众人忍不住打趣她去了哪儿那么久。
此时她已经一扫起初时
候的患得患失,又恢复以往的魅惑无边的样子,哧哧笑道:“前阵子有个人欠了我一千两银子,后来还了银票,我顺手把那银票叠放在前头的柜子里,刚刚突然想起这个柜子前日被搬走,吓了我一跳,这不心急火燎地赶忙出去看,才发现柜子只是搬去别的地方,没有扔掉,这不,找回银票了。”
“??[”
“至于嘛,”钟淑娘笑道,“好歹你也堂堂阁老之孙女,曾经也是高门世子妃,一千两银子在你眼里算什么,哪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一文钱都不舍得丢。”
张嫣叹道:“高门大院看着外头光鲜亮丽,其实里面大多都是个空壳子,不说远的,就那成王府,家中无甚产业,就几百亩地,平日单靠爷俩的俸禄支撑一大家子,下人数十个,出门排场又大,别的干不成,倒是会三天两头往屋里抬小妾,这地方,花的可真不少,管理中馈那么多年,让我心里憔悴,倒是往里边添了不少嫁妆,真真是应验了那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戴燕此时也回来,倚着赵蕊听着她们说话,听到,张嫣说还要自己嫁妆补贴家用,道:“嫣姐姐你咋想的,拿你嫁妆去给成王府的男人们纳妾,亏他们也能花得安心,是我定时一文钱都不会往外掏。”
众女也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张嫣道:“当时也没想过和离,就想着总是要过一辈子,也不好分得太清,和那个家帮在一起,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没计较那么多,而且那时候年轻性子又要强,总想着要做出个宗妇的样子来,让人信服。”
“那府上的人都信服你了吗?”戴燕问道。
张嫣摇了摇头:“另外几个妯娌见我日日端着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总觉得掌管中馈是件多么肥美的差事,每每总是眼红,日日总跟着我作对,好让我出了差错,这样她们也好有由头把这事给揽了去。”
“照我说,这破事爱谁谁管。”
张嫣柔柔一笑:“可惜那时候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就这么跟她们明争暗斗了两年多,直到后来一次生病,真真是力不从心了,就放手了。”
“这一放才知道自己以前真的太傻了,放着好端端的清闲日子不过,非得自己去招揽麻烦,在那之后府上的窟窿也不用我去操心着填,若是放以前,就连厨子做饭不好吃要找我,府上每个人裁衣裳做被子也找我,若是一个分配不均,算来算去都算是我的错,别人家红白喜事要置办送礼,老爷少爷只管伸手跟我要钱,少了觉得寒碜,又想要个面儿,我若不给就暗暗传着我把银子抠出来拿去补贴我娘家——”
“你家里就只有张老和冉儿,哪里需要补贴,这些人真是坏透了,就该让她们也尝尝掌管这破差事的个中滋味,如此吃力不讨好,换我一天都干不下去。”戴燕道。
张嫣道:“自从得了那次病,我尝到了不掌管中馈的甜头,于是就彻底不管这事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那场病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不然或许现在我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说来哪个家族里面能少得了勾心斗角藏污纳垢之事呢。”钟淑娘叹气道。
赵蕊知道她家里情况,没有出声。
倒是后面进屋的柳月如刚好听到这句话,看了她一眼。
钟淑娘转过头,没给她任何眼神,拉着一旁的张嫣,继续热聊。!
第 207 章 岭南节度使
许牧通从闽州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苏韵和秋梦期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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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梦期和张老、影七也在对方兵马即将进入沥州的前一天晚上,来到了他夜晚安札的营帐。
许牧通诧异他们的到来,也对张老的出现觉得不可思议。
“张阁老不是在京都吗,怎的到了这儿来了?”
张老便把皇帝将沥州和封乐的二十万两赈灾款拿去填了地宫的事说了。
“景仁帝现在越来越说不得了,我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万幸了。”
许牧通叹了一口气:“连张老在京都都待不下去,那个地方怕是没救了,只可惜当初张瑛兄用命换来的委曲求全,皇帝终究还是辜负了,张兄若事泉下有知,自己的老父亲鞠躬尽瘁效忠朝廷,到最后还是落了这么个下场,定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张老摇了摇头笑道:“不说那些了,都已经过去了,这次来还想给你介绍个老熟人。”
许牧通这才看到他们身后高瘦的青年,依稀记得在秋梦期的婚礼上见过,他负责接待男宾,对他印象比较深是因为此人不苟言笑,而且眉间那一道疤痕尤为显眼。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这是你老朋友的后人了,”张老冲着影七道,“奇略,来见过你许叔。”
许牧通如今四十岁,当年和禾家之间颇有渊源。
而禾奇略今年二十七,算起来是要叫许牧通一声叔。
影七上前跪地,冲着许牧通行了个大礼道:“禾鸿业七孙禾奇略见过许叔。”
许牧通一听到他姓禾,忙一把将他拉起,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才道:“你是勋国公的孙子,你父亲是禾永斌?”
“正是。”
许牧通一听,顿时眼眶泛红:“苍天啊,禾家有后啦,真是苍天有眼呐。”
又连道了几声好,这才问他是怎么逃过当初禾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劫,影七如实回答,说自小被送去师父那儿修炼,因为母亲出身不好,又是个庶子,身份不为外人所知,这才没有被牵连。
当听说他前往北疆战场调查勋国公叛国一案的背后真相,发现是摘星阁参与其中,于是数年来潜入摘星阁伺机而动的时候,许牧通不禁瞪大眼睛道:“一年多以前摘星阁被颠覆是你的手笔?”
影七点了点头。
“这件事震动了整个江湖,摘星阁虽然说行事隐秘,但这些年没少卷入各宗事件,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干的,就没想到是你小子呀。”
“你一人对付那么多人,居然还能全身而退,怪不得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禾家的后人果然不同凡响。”
影七道:“并非全身而退,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而且也已经濒临死地,刚好遇到师妹——弟在新到封乐上任,
躲入衙门,被她救了一命。”
“?_[(”
许牧通惊讶道。
秋梦期忙道:“大师兄大我数岁,我刚入门他就离开师门,我连他的样子都几不行,这些年他又隐姓埋名藏身摘星阁,我第一时间还真没认出他来。”
影七道:“我自小离家,对禾家的部将不熟,也不知道师弟竟是我义叔的儿子,差点就闹了乌龙。”
“什么乌龙?”张老问道。
“当时孔兴贤还在封乐当县丞,梦期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烧得他坐不住,于是花了五万两银子请摘星阁出手要取他项上人头,当时刚好派出去的杀手是我,打了个照面才认出是她,若是当日换另外一人执行任务,怕是凶多吉少。”
秋梦期不服气道:“换另外一人,我未必打不过他。”
影七笑了笑,倒是没有反驳什么。
秋梦期抱着胳膊轻哼一声。
许牧通见状,哈哈大笑,“不气不气,师兄弟之间,计较这个作甚,他饶你一命,你救他一命,正好抵消了。”
张老也是笑眯眯地摸了摸胡须。
许牧通问道:“隐约听人传言说禾家的血脉出现在岭南,说的便是你吧?”
影七点头,道:“我当年离开师门之时就已经娶亲,妻子怀孕后我写信回禾家告知一声,说将来要来岭南安家落户,不想那封信寄出之后禾家就遭此大劫,信件应该落入他人之手,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传言。”
许牧通忍不住拊掌感慨,“真是命不该绝啊,多大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
影七一张麦色的脸也多了点笑意,道:“是个女孩,九岁了。”
“女孩也挺好,你还年轻,还是能生儿子。”
影七道:“都好,女孩也挺好。”
秋梦期道:“叔父,您这是重男轻女呢,张老两个大孙女,他也没稀罕着孙子,您这般倒是让我看不起了。”
“哎呀,你说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想生个儿子来传宗接代,你难道不想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不想,就算没有孩子也没关系。”
“你年纪轻轻说这种话,也就是你父母死得早没人管着你你才这么想。”
“您还说我,可您儿子不也不在身边,这跟没儿子有什么区别。”
许牧通一听,顿时脸色干干。
张老这才发话:“这次来可不是跟你们讨论什么生男生女,可是有正事要说。”
许牧通赶紧命人添茶,摒弃左右。
“禾家后人出现,张老从京都千里迢迢而至,加上秋梦期这个不安分的,我估摸着不会是什么小事。”
张老道:“你既然心中有数了,现在又如何做想?”
许牧通看了看三人道:“梦期打败辛宰,还有越王一事,我都已经收到消息了,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个越王到底是何人?”
张老指着秋梦期道:“是梦期媳妇。”
许牧通重重叹了一口气,
“?[(,
我无话可说,都是禾家后人。当然我也承认苏学林的女儿是有几分能耐,但她来主导,名不正言不顺,又是女儿之身,只当咱们天下没有男人了吗,让一个女人来当皇帝!”
秋梦期不满他这么说自己的心上人,也不满他张口就直接否定苏韵女儿身的态度,正要反驳,却被张老抬了抬手给止住了。
张老道:“我问你,你当这个节度使是为了谁?”
“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儿子……”许牧通说到儿子,气势明显弱了,又道:“自然也是为了出人头地,保卫一方百姓。”
“那上头的人是谁,影响你出人头地了吗?影响你保卫百姓了吗?”
“这——倒也不是这么说,既然不影响,我为什么不能选一个男人?”
“你觉得哪个男人能比得上现今的越王?”
许牧通想了想,道:“梦期也行,奇略也行,至少也都是有才干的人,只要一心向着百姓,总能当好这个皇帝。”
“如今天下动荡不安,乱世之中的皇帝你以为是那么好当的吗?莫非是想再扶一个景仁上位,若是没有自己的主见,没有的铁血的手腕和强大信念支撑,眼光只看得到眼前的一点利益,就算能暂时偏安一隅,迟早也要给别的势利追上来吃干抹净。”
“说到主见,梦期没有吗,铁血的手腕,奇略没有吗,为何偏偏是一个女人,我泱泱大焱国,难道没有一个适合扛起天下的男子汉吗?”
张老摇了摇头道:“封乐这些年的变化,你比谁都清楚,从来没人能把如此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县城打造成如今这样一个繁荣的临海城市,如今海贸四通八达,北至扶余娄挹,东边有倭国高丽和百济和伽罗,南至扶来和掸国等,甚至更远还规划到了古里刺撒,一旦这些海上之路联通起来,就会有大量的财富涌入,你认为大焱国有那个男人能带领众人做到这一步。”
“如今整个沥州,百姓人人有田地耕种,有衣穿有饭吃,百姓只需交一成的税,即便只收一成地税,可越王政府依然能保持国库充盈,你告诉我谁能做得到?”
许牧通想了想,转头问秋梦期:“梦期,你不能做到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不过是给她充当门面的草包而已。”
许牧通又看像影七。
影七摇了摇头,“我也只是一个会杀人的莽夫,不过夫人救过我妻子的性命,又毫无保留教育我女儿,我对她唯有忠诚。”
许牧通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一个个对她死心塌地的,救人是一回事,对你有恩也不一定非要将她推上那个位置吧,话我今天就放在这里了,就算不是我,还有其他千千万万个男人反对她。”
影七道:“每个人的决定都是跟自己的利益有关,百姓如今受了她的恩惠,未必会反对她,商户得了她无尽的好处,也会向她俯首称臣,在利益面前,他们不会计较那个人是男是女。”
许牧通道:“那是因为你们跟
她有利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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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靖忠如今就在夫人手下的衙门做事,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秋梦期也开口了:“那玻璃厂,叔父可是拿了二十的股,如今玻璃制品已经销售到扶余和倭国,您现在每个月进账少则几千多则几万两银子,您的十万将士早就欠饷好几年,上一年您还苦苦支撑,今年年初您就已经开始遣散部分士兵回家,如今下半年,要不是有玻璃厂的进项,您的军队怕是剩不到一半人马了,叔父还觉得我夫人一无是处吗?”
许牧通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竟然忘记了这茬。
还有儿子,倘若儿子对苏氏也是这般死心塌地,自己却反了她,这会不会把儿子推得越来越远。
张老见他这副模样,笑道:“奇略说的一语中的,果然是利益才是把握一切的命门啊。”
许牧通心里那个憋屈,冲着张老没好气道:“您老又是为什么折服于那小小女子,莫非您也得了她什么好处?”
张老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我还要什么好处,就如你说的,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我没儿子没孙子,我图什么。”
许牧通被怼回来,顿时有些讪讪。
原本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气势,嗖一下就不见了。
他冲着秋梦期道:“你就不馋权势不馋这天下,你想想那么多人匍匐在你脚下高呼万岁,你难道不稀罕吗?”
秋梦期道:“叔父,我就不说别的了,就说咱们如今这位景仁帝,如今天下风雨飘摇,他连二十万银子都还抢着灾民的,您说这皇帝当着不憋屈吗,这做不好那做不好,底下的大臣今日这个要撞柱威胁,那个又要起兵造反,多糟心啊,没有这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好端端一个国家给败了,还不如让一个能做的人干。”
“可她是你媳妇,她辅佐你不行吗?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不也是没有什么雄才大略,都是靠底下贤臣拥护,反正你们两看着也恩爱,我看她那样子应该不至于跟你抢。”
秋梦期道:“她是不抢,可明明她能做的事,为什么要绕一个大弯子,先到我才到她,我并不喜欢做个吉祥物。”
“哎,我是真没见过像你这种这么拗的,”许牧通叹了口气,“说是淡泊名利,可依我看你就是个惧内的人。”
秋梦期笑了:“那又如何,我愿意。”
许牧通彻底放弃游说了,道:“眼下是想要我怎么办?”
秋梦期这才去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沥州独立越王上位之事,我估计京都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要不了多久,您这边会收到征讨沥州的命令,这也是我们今日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许牧通点头:“一旦上面知道,定是要采取措施,前边他们有人为了坐收渔翁之利把我派到闽州剿灭水匪,可惜没讨到好处,反倒是便宜了你,趁机招兵买马把队伍拉起来,又借着我在外头的机会直接就把沥州给渗透。我真是不得不说,六皇子到底是跟你有仇还是想帮着你
,不但延迟了你要正面对抗我的压力,还给了你拉拢百姓的机会。”
“”
许牧通听到张老这话,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抱拳道:“张老所说,句句子在理,先前是本帅脑子一根筋,给走入胡同了。”
张老道:“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从今往后大家便都是越王的人了,如何行事,一切皆听从越王安排。”
许牧通道:“本帅明白。”
秋梦期道:“如此,帅印兵符一应事务需要重新更换交接。”
“理应如此。”
又听秋梦期道:“既然您兵马是越王兵马,军饷自然是越王政府来承担,不需要您自掏腰包填窟窿。”
许牧通一听,脸上大喜,山羊胡一翘一翘的,“我说什么来着,越王就是比景仁帝大气。”
秋梦期闻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叔父,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
“不是吗,我记得我刚刚就是这么说的。”
秋梦期突然洋洋得意道:“叔父没见过咱们对抗辛宰那支队伍的马匹和兵器吧,您那些装备,都老掉牙,若是您刚刚决意不从,不愿加入越王阵营,侄也不怕跟您一战。”
许牧通啧了两声:“吹的牛皮,你们什么装备,拿来我看看。”
秋梦期他们来的时候带着几十人的小队伍,此时就在营外候着,听到前有传唤,骑着高头大马就进了营地。
许牧通几人走出了营帐外,远远看着二三十匹骏马迎面奔来,一匹匹膘肥体壮长鬃飞扬,如同风中的烈驹,奔腾疾驰无人可挡。
许牧通满眼惊艳,看得眼睛直发热。
“钱武,兵器来——”影七喝道。
马匹上一名高大的士兵右手一挥,一条两米多长的大刀破风而至,嗡的一声插在众人面前,晚霞余晖中冒着寒光。
看着就是一把好刀。
许牧通赶紧上前,一把拔起大刀,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不论做工还是材料上,都无可比拟,甚至可以跟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大长刀可以媲美了。
秋梦期道:“这是普通士兵的大刀,叔父这个级别的,会值得更好的。”
许牧通顿时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只见士兵们纷纷下马,前者马儿排成两排站在跟前。
许牧通上前,瞅着他们身上的铠甲,都是经过了精细的打磨和淬火处理,坚硬无比,忍不住上手去摸了几把。
这样的铠甲要是穿在自己手下士兵的身上,那得有多威风!
他轻咳了一声道:“梦期啊,这些都是你媳妇——都是越王安排人打造
出来的吗?”
秋梦期哪里还看不出他的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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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径庭。
“兵器铸造从一开始的设想到提出,到实施,包括联络购晋康郡那边买矿石,建设冶炼厂,都是她一手谋划,我最多就是让人去和矿石那边搭个线,陪她一起见了铁矿老板,其他的都是她负责。”
许牧通这下子服了,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有这样的君主在后头筹备指挥,我们这些在前边冲的,就无所畏惧了。”
影七接过话头道:“最怕的就是那些拖后腿的。”
几人一听,便知道说的是谁,勋国公在前头打匈奴,皇帝联合太子又是拦截粮草又是派杀手趁机收割,而当年为了夺嫡,曾经的信王如今的景仁帝,同样是拦截粮草,将张老的儿子张瑛逼入绝境。
两个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许牧通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联想到自己身上,景仁帝如此小肚鸡肠,这些年也没少提防自己,如此下去,哪天他把矛头对着自己,到时候难免要落了个勋国公和张瑛那样的下场。
许牧通此时决心已定,道:“明日我将亲自拜见越王,以表忠心。”
秋梦期这才道:“确定您的立场,只是我们这次来的第一件事。”
许牧通道:“哦?还有第二件事是什么?”
“李泰叔父两个月前上京述职,如今沥州越王的消息传上去,虽说泰叔出走这一步是为了避嫌,但实际上也是想为我们争取时间,我觉得他这一去凶多吉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说到李泰,许牧通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这一辈子,最愧对的人就是妻子李婉,如今妻子没了,他这些年也一直无颜面对李泰和儿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能取得他们的原谅。
既然李泰早就认同了越王,他们也算是站在同一阵营上。
如今李泰面临危机,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你们是否已有计划了?”
张老摇了摇头道:“虽然说来之前可以确定能说服你投奔越王,但李刺史的事却还没讨论过,等明日一早见了越王,大家一起商量,总之不能把他撂在京都不管。”
许牧通忙道:“自是不能放任不管,若是那对父子当真拿他下手,咱们加起来十几万兵马直接入京,杀他个片甲不留。”
武将素来爱拉口号,许牧通自不例外。
在他心中,要是京都那边真的要对李泰动手,他也不是不能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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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8 章 态度转换
次日一大早,许牧通和秋梦期、影七三人先行出发,快马疾驰,晌午赶到沥州。
许牧通则去见了苏韵。
许牧通的治所就在沥州,李泰升任刺史他没有来过,但早之前甘德寿在任时,因为工作关系,倒是来过几次。
一样的府衙,看上去古朴无华,内里的厢房也皆是简单陈设,适合办公之用,没有多余的装修和摆设,谁也想不到如今掌控整个沥州越王平日就在这里办公。
许牧通被请去了会客厢房。
衙役捧来几份邸报,道:“许大人,这是最新的沥州日报和沥州商报,夫人稍后过来。”
许牧通嗯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自己拿起这些邸报打量了一下。
纸张扎实光滑,比以往朝廷的邸报篇幅要大上许多,页数也要多上物流业,内容归置整齐,除了娱乐版块之外,皆是言之有物。
许牧通虽说是武将,但也是念过兵书的将帅,不只是单一蛮干的莽夫,自然是有文字功底,捧着邸报看了一会儿,被商报上边一则“商贾者,邦国之础石也”吸引住了目光。
忍不住凝神看了下去,发现是一名叫做“安义君”的人所撰写,文章主要探讨商业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性、商人的角色、商业对社会的影响以及商业的历史和发展等方面。
文笔稚嫩,但观点却十分新颖,此人从全新的角度出发,对商贾和商业进行了深入的解释和评价,让人眼前一亮,也容易激发起看客的思考。
可以说十分大胆。
许牧通还是挺喜欢新颖独到的观点,忍不住又翻了几页,这个叫作“安义君”的名字几乎出现在邸报的每个版本上,思维极其独到。
看着文笔手法像是个十多岁的年轻人,行文方式也不是个老手的风格,但其新颖又一针见血的观念令人拍案叫绝。
看了一会儿,就看完了,又等了许久还是没见到苏韵没来,许牧通颇有些不耐烦起来,心中觉得这小小女子莫非是想拿乔,借此来磨他脾气立威不成,如此想着,便有些不悦,站起身来回走动了一会儿,直到门口阍者唱喏:“越王到——”
许牧通赶忙转过身,躬身对着门口。
只见眼前女子,穿着一袭紫色的长袍,她身姿笔直如松,优雅如兰,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闪烁着智慧和冷静。不过十多岁的年纪,身上大气感却磅礴而来。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这一次,身份不同,连气质都要强势上几分,眼神也多了些深邃和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许牧通低下头,躬身跪地,道:“岭南道节度使许牧通拜见越王。”
只听女子温雅清雅的声音传来,“将军不必多礼,平身,看座!”
许牧通起身谢座,道:“昨夜梦期和张老前往我营地,已言明一切,为表诚意,今日特来面见夫人,任凭差遣。”
说实在的,自己一个大杀四方手下近十万兵马的将帅,在这样一个小小府衙里跪拜
这一个小小女子,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
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张老和秋梦期,
他自不会出尔反尔,但心里那股憋屈的气,如何也隐藏不住。
苏韵坐在上位,眼神落在许牧身上,似乎也把他这股不情愿看在眼里,却没过多反应,道:“刚刚送过来的邸报,将军可是看过了?”
许牧通愣了一下,不知这小小女子何意。
“翻了一下,大抵算是看过吧。”
“可有令将军眼前一亮的文章内容?”
许牧通耐着性子回道:“似乎有个叫做安义君的人,倒是言之有物,且观点独到令人惊艳。”
苏韵这才浅浅地笑了笑:“果然是父子情深,这么多文章当中,你却偏偏看中了‘安义君’。”
许牧通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眼中出现狂喜,“夫人是说,这个‘安义君’是我儿靖忠?这些文章都是忠儿所撰写?”
苏韵含笑点头。
“他才多大,居然能写出这样犀利的文字来!”许牧通心噗通噗通跳,他是希望儿子成才没错,但自己是个粗人,也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他能够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如今邸报上大杀四方崭露头角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顾失礼,转身去了刚刚的位置,从桌上拿过那几份邸报,快速翻开,看着上边一个个写着儿子名字的文章,激动不已。
这些年李泰防他跟防贼似的,除了许了那孩子和自己一样的姓氏之外,其他的就再不能肖想了,有时候偷偷摸摸地去见他一眼,也仅仅是远远看着,不能说上话,更不用说看到孩子的手稿,倾听他内心的想法和抱负了。
如今这些文章,居然都是他写的,他居然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儿子内心的所思所想。
看着他这番模样,苏韵道:“靖忠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他外看内敛,心中却犹如一把利剑,虽然不能像将军那样在战场上驰骋杀敌,但这把剑却能唤醒不少愚昧和无知,同样能杀敌救人拯救百姓。”
许牧通闻言,大喜,道:“果然是我的种,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势。”
苏韵倒不介意他的粗鲁,不紧不慢道:“所说前途无量,但毕竟年少缺少阅历,往后还需进一步打磨,但以他资质,假以时日,定是能成为一方大才。”
“好!好!好!”许牧通转过身,这次再面对苏韵,俨然没了刚刚的抵触,冲着她躬身抱拳道,“一切全仰仗夫人栽培。”
“你们父子俩应该是从未正式见过面,你如此挂念着他,是否需要我为你们做中人搭个桥?”
许牧通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了下来,摇了摇头:“他知道我有负于他母亲,又抛弃了他,这些年对他不闻不问,想必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心里指不定会怎么恨我这个做父亲的。”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许牧通面露苦涩,“换作谁有这么个父亲,能不恨呢。”
苏韵道:
“你想想,能写出这些文章的人,能从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他又岂会是一般的人呢,而且或许你低估了李泰的豁达,他给靖忠所灌输的思想,未必如你所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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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正色道:“过去你抛妻弃子是事实,但保家卫国也是事实,数年来大小战役不下百场是事实,弃二千万两的宝藏不追不抢而直奔晋村,使几千百姓免死于海寇刀下是事实,连轴赶往闽州剿灭水匪拯救万民水火也是事实,有功有过,功过并不一定能相抵,但也是不能抹杀,或许你可以亲自和他聊聊,忏悔过错,重塑父亲形象,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谁人不愿意有个顶天立地的父亲站在身后呢。”
许牧通听她这么说,顿时鼻子一酸,竟有些不能自已。
好半天才缓过来,道:“等我把他舅舅给带回来,在他舅舅允诺之下再与他见面,他若认我,我此生心愿了却,若是不认,也没关系,他总归有你们一起保驾护航,也会能过得好。”
说完,已然有些哽咽。
苏韵稍顿,才道:“既然你已有决断,自是尊重你的想法。”
许牧通情绪缓了缓,这才从怀中掏出信物,道:“此乃号令岭南十万将士的虎符,现交予夫人,以示牧通追随夫人的决心,只是因为先前军饷的原因,遣散一部分士兵,如今只剩七万人。”
此时的许牧通已然不敢把眼前十几岁的女子当成一般的小姑娘看待,她不急不躁,面对自己这样一个斩敌无数满手鲜血的人却仍保持一脸淡定,完全不被自己的煞气所影响,而且一上来却能切中自己的要害,绝非一般人所能为。
这一声夫人,比起刚进屋那一会儿,也叫得心服口服。
苏韵道:“此乃大焱的虎符,如今你是越国的将军,自是要更换信物,我已遣人备好,稍后与你交换,至于你麾下的七万将士,仍由你统领,不过是越国的兵,军饷自然是我来负责,以后你只管保家卫国,其他的无需忧心。”
这句话不管对哪个将士来说,才是真正令人心安的承诺,许牧通原本敛着的一张脸也终于露出笑意。
“一切皆仰仗夫人为我等做主。”!
第 209 章 姐姐妹妹
张老是坐着马车落后了一步,接近傍晚才到达沥州。
到了沥州之后就直奔府衙,开会。
办公厢房里,中间上座的是苏韵,中间一个长长的办公桌,左右两边各十个位置。
左边是一溜的武将,由许牧通领头,下来是影七、秋梦期、王三、刘二虎人;右边是张老、张嫣、柳月如等文官。
虽然已经对外宣称越王上位,但未正式起事,也还没封官,大家各自默认自己的位置,各司其职。
这次会议主题就是李泰。
还没开会之前,许牧通就抱着一堆的邸报放在桌面,一页一页的翻看,专门捕捉那个叫做“安义君”
,“⒊”
许牧通扬着手里的邸报道:“你看过这几份商报日报了没有,有没有发现一个叫做安义君的人特别有才华特别有意思,我看他的文章,足以碾压其他的内容。”
张老心里呵呵,他怎会不知道这个安义君,此人的文章就是他负责审核,一个字一个字帮他纠正润笔,就连他的思维想法和刊登上去的那些内容,也是夫人授意他所写,若说有才华,是有,但确实没有许牧通所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在父母眼里,当然是自己的孩子才是最优秀最出色。
他收敛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笑笑道:“此人老夫也不认得,神秘得很,他的稿件都是直接呈给夫人,我等看到的时候,那些内容早已刊登在邸报上了。”
许牧通一听更是得意,摩挲着那几页纸爱不释手,更是直接念了几段上边所写的内容,一直到苏韵进了厢房才罢休。
想到晌午和苏韵说的,等李泰回来了,征得他同意后就要和儿子相认,许牧通对这个会议也尤为上心,更是直接抛出狠话道:“只要景仁帝敢把人扣押下来,我立即挥师北上,无论如何也要把李刺史给扛回来。”
苏韵问道:“你们觉得李刺史能全身而退的几率有多高?”
众人不语,更有几人摇头。
张嫣道:“我估摸着,就现在这个时候,越王拿下整个沥州的事情已经传到京都,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加上那边可能一时间还举棋不定,对付咱们的法子还没那么快到。”
许牧通道:“或者下令让我带兵镇压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他们还没收到我从闽州撤军回沥州消息。”
张老捋了捋胡须道:“那么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会将丢掉沥州的这个责任安在李泰身上吗?”
秋梦期:“按照京都那些人的尿——咳脾性,泰叔怕是躲不掉,他们总需要一个人来背黑锅。”
许牧通道:“现在可以直接讨论要怎么把人给救回来了。”
苏韵道:“直接领兵三千里营救,此乃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举妄动。京都附近还是有一定的武装力量,更何况咱们千里奔走,到时候要面对,可不一定只有朝廷的兵
马,不排除还会有其他势力趁火打劫,想趁机吃掉咱们的兵马,以壮大他们的力量。”
“?_[(”
话虽如此,但倒也没有再提直接出兵的事。
倒是秋梦期出声道:“那就智取吧,我去京都把泰叔救出来。”
许牧通道:“若是李刺史被拿下,定是要关到天牢去,那里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一个人,如何能搞得定,就算要去,也是得我去!”
张老却摇了摇头:“李泰若是被关押,不会关在天牢,应该是在刑部大牢或者是大理寺大牢,比起天牢,这两处会更好打点。”
此时他们所说的天牢是指由朝廷直接掌管的牢狱,也叫诏狱,诏狱不属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个司法机关,是由锦衣卫直接统领,只对皇帝直接负责。
诏狱一般是用于关押皇亲国戚、权贵重臣的地方,倘若李泰被控指挥不当丢失城池,或是勾结越王将沥州拱手相让,按照张老在内阁多年的经验,这种情况一般是由刑部审理,大理寺复核,最后归督察院监理,这也就是所谓的“三法司会审”。
张老话音一落,影七站起身道:“那不如让我去吧。”
影七武艺高强,这是众人公认的事实,他要是去,成功率会提高一半,苏韵其实也是属意于他。
而且看着秋梦期这个样子,怕也是按不住了,她要去京都,影七跟着她,她也能稍微放心一些。
果然影七说完,秋梦期就紧跟复议:“我与师兄一同去。”
营救李泰这样的大事,许牧通怎么可能会错过,道:“有我在,怎么让你们两个后辈自行前往京都。”
王三和刘二虎等人也纷纷附和,都要跟着一起去。
张老道:“既然说是智取,自然是动静越小越好,而且如今沥州这边形势初定,咱们的主要武将不能全部一下子都走了,势必要留一些人震慑地方。”
几人闻言,纷纷拱手异口同声道:“仅凭夫人吩咐。”
苏韵想了想,道:“京都那边我们并非毫无准备,西候自到了京都后一直都在走动关系,也发展了一波自己人,就算我们这边派人过去,也并非单打独斗,这一点大家不必担心。”
于是商议下来,去的人选定下了影七、秋梦期和戴燕,明日一早即刻出发。
许牧通被留下来,只得冲着秋梦期道:“你们放心,叔父虽然留候,但你们那边一旦有状况,我立即挥师北上,将你们全都带回来。”
秋梦期笑道:“有叔父殿后,我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而如他们所预料的是,五天之前在京都,李泰就已经陷入了危机。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弹劾李泰勾结越王侵占沥州的大人,居然是曾经的京兆少尹,后来的京兆尹,如今的皇帝身前的红人,花了二十万两银子入阁的刑部侍郎——赵鸿!
彼时辛宰起兵造反,李泰将镇压反军的任务交给秋梦期,秋梦期借口手
中无兵,和李泰要了募兵令,光明正大招兵买马,这一招着实让六皇子等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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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等人坐山观虎斗的计划落败,沥州反倒成了秋梦期的囊中之物,上官礼在沥州已然没有办法待下去,不得不只身返京。
回到京都,上官礼将沥州所发生的事情一一上报六皇子,包括李泰对秋植极度信任的态度,连收地征讨等本应由其本人主要负责的一应事务全都交给秋植一个小小郡守来做,已经不只是信任那么简单了,而他最后得到的答复是,趁着李泰来京述职之际,上殿控告其与越王勾结,不出意外皇帝会派太子负责这事,一旦李泰被抓,秋梦期肯定派人赴京营救,如此一来,势必要跟太子一党对上。
六皇子采取的策略,还是继续坐山观虎斗。
上官礼没有官爵没有上朝资格,于是由其父成国公上朝时候提出这事。
只是成国公没想到的是,上头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他正想上前,没想到新晋阁老赵鸿那厮,却先他一步出列。
成国公只得默默后退一步,打算等他说完了,自己再奏报李泰勾结越王一事。
只是让他吃惊的是,赵鸿要奏报的事居然和自己想说的是同一件事。
“皇上,臣今日一大早收到沥州老家的信,说封乐乃至整个沥州如今已经大变天了,百姓只认越王不认皇上,沥州已然沦陷,成了乱臣贼子的贼窝了啊!”
上座原本昏昏欲睡的皇帝听到这话,大吃一惊,道:“沥州已经变天了?前两天李泰前来述职,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越王是何许人也,如此天大的事朕居然一点消息都没!”
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在起事,他数日来不是听到这里闹事就是那里起兵,心中烦不胜烦,但两日前李泰才刚刚前来述职,他才刚刚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这一下又提了起来。
赵鸿道:“越王是何许人,至今没有人知道,前些日子前神策大将军辛宰造反,岭南道节度使许牧通被调往闽州剿灭水匪,朝廷命李泰想方设法镇压辛宰,李泰把这个任务全权交给了秋植负责,秋植奉命募兵,最后将辛宰的人马镇压下去。”
皇帝点头:“此事朕知道,李泰前来述职,一同带来的就是这个好消息。”
赵鸿冷哼一声:“李泰他在撒谎!秋植奉命募兵,实则是狼子野心趁机招兵买马,李泰前脚一走,他在后头直接利用这些兵马将整个沥州控制,还整出了个越王来,要说李泰和秋植没有关系,臣是一点也不信。”
成国公听到这话,不禁眉头紧皱,这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打算奏报上去的说辞吗,怎么竟全被赵鸿给说了。
他心中有些惋惜,毕竟这个事情若是由他来奏报,成国公府至少也能在皇帝这里趁机挣些脸面,但事已至此,事情捅出来了,至
少六皇子那边的计划还能顺利进行。
听到赵鸿如此之说,有人忍不住道:“虽说沥州出事没错,可也是在李刺史赴京述职期间,若是没有证据便直接将李刺史和秋植绑在一起,这未免有些草率了。”
赵鸿转头逼视出声的那人,颇有些咄咄逼人道:“何大人如此帮李刺史说话,莫非你与沥州那边也有关联不成?”
那官员顿时脑袋一缩,道:“下官不过是觉得没有证据之下或许应该谨慎一些,赵阁老何必如此猜疑。”
说着心中暗骂赵鸿不过是因为有钱,凭借二十万两银子这才有机会入阁,如今却俨然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上蹿下跳,实在可恶。
“更何况当初秋植初到封乐任职,剿清濛山土匪,使得赵阁老老家商道顺畅,彼时赵阁老还替秋植说过话,联合弹劾了前刑部王侍郎,如此说来,赵阁老与那秋植不应该更有关联才是?”
赵鸿义正辞严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秋植在濛山土匪这一事上确实是为民除害,但此时他联合所谓越王分裂我大焱国土,即便是曾经有恩于我赵家,我如今身为内阁阁老,更不能姑息!”
皇帝听到这话,原本震怒的眼中也显了一丝欣慰之色,这才沉着脸发话:“不管李泰与秋植和越王有没有干系,立即将其拿下好好审问,孟卿,马上安排刑部的人查察此事,搞清楚沥州到底是什么状况,还有许牧通的军队眼下还在闽州还是哪儿,越王一事若是属实,立即着许牧通带兵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太子,这事全权交给你处理,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来争朕的江山!”
孟阁老和太子赶紧上前领命。
……
沥州。
苏韵在帮秋梦期收拾行囊。
秋梦期看着包袱里的女装道:“咦,老婆你是不是搞错了,把你衣服放进来了?”
苏韵道:“没错,这次上京,秋植这个身份已经不安全了,咱们大反其道,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秋梦期顿时眼前一亮,“这么说我这段时间就可以做我自己啦?”
“你什么时候不是你自己了?还是这两年都在做别人?”
“这不是挂着兄长的名头嘛,不过还好,除了束胸穿着男装,其他的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苏韵捏了捏她的脸颊,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裳递给她:“到这边就没见你穿过女装,今日换给我看看。”
老婆要看她穿女装,这有什么不行。
秋梦期早就馋这些衣裳了,以前她在现代,哪天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这边一年常服不过三四套,大部分时候都是穿官服,这些衣裳算是直接焊在身上了。
如今有穿漂亮的衣裳的机会,她当然求之不得。
虽说两人早已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欢好,可当着对方的面她还是不好意思脱衣服,抱着衣服去了屏风后,窸窸窣窣好一会儿,这才提着裙摆出来了。
苏韵正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眼
前的包袱,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也不禁眼前一亮。
眼前少女一身白色牡丹烟罗软纱,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只要她不说话,还真有股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只见她抬手掠了掠耳边垂下来的一小撮细发,唇边噙着笑,眸子明亮宛若星辰,凝注在苏韵脸上。
“老婆~”
苏韵这才眨了眨眼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冲着她道:“过来——”
秋梦期还没得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身穿得咋样,见苏韵叫她过去,脸上不由得有些扭捏。
“会不会不好看……”
“怎会不好看,平日里你那神气的样子哪儿去了,倒变得不自信了。”
苏韵将她拉过来,将她原本束起来的头发给放了下来,抖开,就这么软软地披在肩上。
如果刚刚是俏皮可爱,那么现在就多了一份淑女风范了。
“好看的,”苏韵说着,捏了捏她的下巴,这种小姑娘家家,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自己,真是很容易让人沦陷。
虽说苏韵自己这个身子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她骨子里可是个奔三的女人,加上如今她坐了那个位置上,上位者的气质越发明显,而且随着她所掌控的东西越来越多,权力越来越大,别人对她越发恭敬,也越容易忽略掉她的样貌和年龄。
这也是明明她与秋梦期明明同龄,却总是生出自己是大姐姐,对方是小妹妹的感觉来。
秋梦期咬着唇扭扭捏捏问道:“你喜欢吗?”
苏韵听她这么一问,笑了,将她拉近,凑上去抵住她的额头,轻轻含住她的唇,用行动代替回答。
以前秋梦期身着男装的时候,就算是晚上在家里,只穿着里衣,无所谓性别装束之分,但心里多少还是会站在主动的状态。
可如今换了这一身少女的装束,即便她身形高挑,比苏韵还要高出一些,但却像是直接被抽调了属性一般,变得矜持娇羞起来了。
苏韵见状,更是心痒不已,浅浅地吻着已然不够,忍不住又更深入了一些,含住她的舌。
秋梦期见她如此主动,也乐得与她亲密,伸手就环住了她的脖子,将自己送过去。
好一会儿,两人才气喘吁吁分开,窝在对方的颈窝里。
秋梦期从苏韵的反应中看得出来,她喜欢这样的自己,自信心得到大大满足,黏在心上人的身边到处乱蹭。
苏韵感受着她动来动去的小脑袋,突然一把定住她的下巴,道:“你今晚可以叫我一晚上姐姐吗?”
秋梦期停下来,愣了一下,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接把苏韵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原来你是这样子的苏姐姐……”
“你不愿叫就算了。”苏韵脸上发烫,懊恼自己一时候冲动。
秋梦期扑哧一声笑了,露出了两排碎玉似的洁白牙齿,晃得人眼花。
“我这不才刚刚叫了吗,怎么
说我不愿意叫呢,好姐姐,你刚刚是没把那一句听在耳朵里吗?”
“?_[(”
。
苏韵虽然手上动作没停,可这一句一句的,却听在耳朵里,心里像是倒了一杯蜂蜜水,柔软得一塌糊涂,又甜蜜得一塌糊涂。
她微微侧过脸,和心爱的女孩贴了贴。
秋梦期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黏在她身后,道:“我叫你姐姐了,那你能不能叫我几声妹妹呢。”
苏韵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何生出一丝羞耻感来,就是张口叫不出。
“哼,这个坏姐姐,只知道从妹妹这里占便宜,自己却不肯放出一点便宜让妹妹占。”
苏韵听着她这么说,突然有点后悔,就不该跟她玩这个姐姐妹妹的梗,这人一得意起来就在那里叭叭,于是转身没再理她,默默地收拾着行礼。
等终于收拾了一大包,秋梦期见到,直接扶额:“韵韵,我这是去救人,你当我去旅游啊,这么多东西,骑马住店都不方便,随便两三件旧衣裳,到时候穿烂了就直接丢了。”
苏韵瞪了她一眼,道:“咱家没旧衣裳,这些都是给你新置办的,我越王的女人,怎么可能穿旧衣裳。”
秋梦期一听她这话,顿时被御得不要不要的,两眼迷离地看着她道:“好姐姐,我突然感觉有点腿软。”
苏韵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从船头拿出一个小盒子,拿出一沓银票道:“这儿有十万两,带过去给西候,他前段时间走动花了不少钱,怕也不剩多少了。”
秋梦期接过银票道:“好的管家婆姐姐。”
说着叹了一口气,“好想把你带在我身边。”
这话说出口,苏韵的手顿住了,事实上从下午决定让秋梦期和影七去京都,她心里就已经开始万般不舍了。
就在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都走了几回神。
这次去是带着任务去,要救人,说不定还要与人相拼,她担心她的安危。
但她又不能一直把她禁锢在身边。
她们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没有需要分开那么久过,最多就是那时候秋梦期在新会她在封乐,最长分别五天,而且当时只是普通的上班分隔,哪里像现在,说不定她可能还要拿命去拼。
秋梦期看出她心里的担忧,原本是跪坐在床上,忙挺起腰直起身子去抱她,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苏韵这才忍着鼻尖酸涩的感觉道:“你可别有事,你要是有事了,我在这个世界就没有意义了。”
“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有事,你的好妹妹武艺不凡,又自带好运体质,遇到的从来都是好事,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虽然我能确定我没事,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想日日看着你,围着你转,每天叫你一万声姐姐一万声老婆。”
苏韵又何尝不是,
浓浓的离别情绪笼罩着两个人,秋梦期见她收拾完东西,就拉着她再也不撒手,拉着就拉到床上去了,想到后面几个月那么久要不见,两人恨不得要将对方镶进自己的身体里。
秋梦期如愿以偿地听到苏韵在意乱情迷之中,一连叫了她几声好妹妹。
她也暗暗地记了下来,她老婆喜欢玩姐妹梗,多叫她几声姐姐她都变得热情如火,等回来了,得多顺她的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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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0 章 繁华依旧
秋梦期三人带着十名护卫,快马加鞭一路北上。
或许是在封乐待久了,出了沥州转入荆州,就被眼前破败的景象给侵袭。
天地间尽是破败的村庄,路过百姓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他们或因战乱,或因苛政,被迫离开家园,流离失所,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助,仿佛失去了希望。
相比起来,秋梦期一行高头大马身形矫健,就算是风尘仆仆也看得出来日子过得并不差。
一行人的出现同样也引起了这些流民的主意,若不是看着这些人身上刀剑闪着寒光,林中潜伏的土匪和饥饿的百姓早已冲上来将他们分食殆尽。
身下的马都是好马,日行三百多里,一天日未出就出发,晚上踩着星辰,在野外就地歇息,路过先前设下的信息驻点,更换好马,就这样高强度地赶着路,终于在第八日赶到京都。
比起李泰的马车徐徐慢行,要快出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们在京都附近的消息点卸下了装备,化整为零进入城门。
而与沿途破败景象不同,从洛州开始接近长安一带就慢慢地恢复了繁华的景象,洛州仿佛就像是一道分水岭,隔绝着两种不同的景象。
一边帝王的京城依然繁华如旧,宛如人间仙境。
一边破败不堪,百姓困苦无助颠沛流离,犹如人间炼狱。
京城依旧保持着其独特的繁荣与安定,商贩们沿街叫卖,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贵族们悠哉游哉,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华丽的衣裳,饮酒作乐,寻欢作趣,京城的街头巷尾,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派升平景象。
秋梦期和戴燕走在一起京都的大街,指指点点道:“皇孙贵族高官们若是不走出京都,哪里会知道外边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她挨得近,戴燕有些不舒服。
毕竟在她眼里,这厮是男的啊,一个男的怎么总是喜欢挨着她说话,她喜欢女人,而且还已经有了对象了。
原本刚开始启程的时候,看到一身绫罗巧笑倩兮的秋梦期,她整个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好在其他护卫当初在攻打濛山土匪窝的时候,已经见识过县太爷女扮男装的一面,冲击力没那么强,只是都纷纷移开了眼。
苏韵为她们送行,毫不避讳地替着秋梦期整理衣装,殷殷嘱咐。
可惜蕊姐姐回封乐去了,戴燕心中有些遗憾,不然要是蕊姐姐也来给她送行,她肯定能高兴坏了。
然而这一路以来,秋梦期的行为倒是令她大开眼界了。
这厮仗着自己女子的身份,戴燕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惹得这小姑娘烦不胜烦。
好在在这十个护卫里面,其中有四个也是女孩子,不然她觉得自己和秋梦期两人孤男寡女的总处一块,回去让蕊姐姐知道了,都不知道会怎么想。
如今到了京都,更是变本加厉。
“你说话就说话,别挨我那么近。”戴燕嫌弃地瞪了她一眼。
秋梦期笑嘻嘻道:“咱们现在可是两个好姐妹,哪有上街不手牵手的小姐妹。”
“别——”
戴燕自动走出半米距离道,“我的手,只有我蕊姐姐能牵。”
秋梦期切了一声道:“谁稀罕你蕊姐姐,我也有我的苏姐姐。”
说着忍不住挺起胸脯,她的女人可是越王的,将来还会是这片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戴燕也不甘示弱,道:“既然你有你苏姐姐了,你以后莫要挨我。”
“你以为我愿意啊,这不是想表现得自然一点嘛。”
戴燕没办法,也不能就这么将她推开,只得跟着她肩挨着肩朝这城中最热闹的街市走去。
京都最热闹的巷子莫非吉祥巷,就处在富人区和贫民区中间的大街道中间,富家子弟爱来这里撒欢,穷人家的小子有两个小钱在这儿也能消遣一番,以至于这巷子不管白天晚上,都是热闹异常。
而这巷子有一家尤为出名的烧烤店叫“猴儿烤肉店”,开了不到一年,就火出了圈子,独特的烧烤味道引来无数的食客,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爱这一口。
雅间和散座分开,两不相扰,也方便了不同身份的人。
秋梦期和戴燕二人径直走入了烧烤店,那小二赶忙迎上来道:“哟,两位贵客,咱这烧烤店得傍晚才开张,您二位来早了,咱这东西还没备齐呢。”
秋梦期笑了笑,道:“既然还没开摊,位置都是空的,我姐妹二人能在这儿歇会儿脚喝口水吗?”
她长得好看,又是一脸笑意盈盈,小二差点就被她迷花了眼。
赶忙低头哈腰道:“这自然是行的,两位客官随意,小的去给二位倒些茶水。”
秋梦期点了点头,待他把茶水送上来后,又冲那小二道:“你们老板可在?”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走来一人,那人听到这边说话声,转过头来,见到秋梦期的脸,顿时一僵,随即有些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真没看错。
是自家主子正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激动得忙大步跑过来,行至跟前就要下跪行礼,秋梦期微微摇了摇,尹西候这才猛然醒过来。
“竟是两位仙子一般的小姐,”尹西候转头瞪了那小二一眼道,“怎的把她们迎在这儿,这下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万一冲撞到贵客,你如何交代。”
小二吓得连连道歉。
平日女客单独来,一般都带去雅间,只是如今还没开张,他也没在意。
尹西候道:“还不带去雅间,待我上去好好赔罪。”
小二赶紧躬身相请,将二人引往楼上雅间。
秋梦期看着尹西候这般姿态,将一切拿捏得恰到好处,心中欣慰,随着小二去了雅间。
又冲那小二道:“是我们二人进来就非要坐在下头,害你被你们老板责怪,实在过意不去。”
小二忙道:“客官千万不要做如此想,原是小的没考虑周全,东家责怪是应该的,
况且我们东家人很好,您不要想错他才是。”
秋梦期这才笑笑,让他退了下去。
两人没等多久,尹西候人终于进来了。
一进屋就匍匐在地,冲着秋梦期叫声主子。
“起来吧,看着你的生意越做越大,平日少不了要应付各式各样的客人,还要费心背后的事,其中辛苦可想而知,当着我和燕儿的面,你也自在点。”
尹西候赶紧称是。
这才起身坐下问道:“主子是什么时候到的京都?”
“今日上晌就到了,还有影七他们,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大伙化整为零,入住不同的客栈酒楼,晚一些回过来这边碰头,到时候你留一个雅间给我们。”
“是,我省得。主子是为了李刺史而来的吧,我几日前也收到消息并送往沥州方向,看这样子主子并未收到消息。”
“我们一路打马疾驰,也不是每个消息点都停驻,应该是错过了,现在泰叔怎么样了?”
尹西候道:“原先是由刑部审理,但李刺史坚决不承认与越王勾结,只说自己前来述职的时候已经把事情给安排妥当,后面的事他一概不知道,刑部那边撬不开他的嘴,后来只能移交大理寺,眼下就在大理寺的大牢里。”
听到‘撬开’这个词,秋梦期顿时心一提,问道:“可是受了刑了?”
尹西候点了点头,“不过我早之前就在刑部的监狱里发展了一个内应,拜托他帮忙打点照看李刺史,据他所说,只是做个样子,打得并不重,但也不能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秋梦期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道:“只要能留有一条命,那就好。”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推到他跟前道:“你在这边上下疏通,人辛苦,花销也大,夫人让我再给你捎十万两银票,你收好。”
四处打点这些东西,当然不是眼下这个小烧烤店能支撑得起的,尹西候接过银票,满眼感激,“夫人一向运筹帷幄,担心我这边短缺这个那个寸步难行,从来都是帮我打点好一切必须,西候在外头,从无后顾之忧。”
若换作别人当主子,能这样源源不断地提供足够的银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这一次一次的银子,不仅是对他尹西候的信任,也是在想办法减少他负担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夫人和大人有这个解决钱的能力,如此大有钱途的主家,谁人不愿意为她们卖命?
“你们在外头拼命,她在沥州自然也是挂念,京都这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混乱,你自己也要小心。”
“是,西候知道。”尹西候笑着,又打听了小宝、南禄和北玺几个的消息,听到北玺如今在扶余,也不禁生出了向往之心。
“我还没到过北边的草原呢,也好想去看看,骑着骏马,驰骋大草原。”
秋梦期看着他吊着的三角眼,并不英挺,而且含混着这些年在人堆里摸爬滚打的痕迹,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咧着嘴,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眼里带着向往。
“等局势稳定,会有那么一天,到时候我带你们四个一起去。”
“好嘞,”尹西候笑道,“西候就等着那一天。”!
第 211 章 去见老乞丐
朝堂上,大理寺卿出列奏报,弹劾刑部侍郎赵鸿在犯人李泰被移交大理寺后,昨夜仍率人前往大理寺监狱,企图对其动以私刑,逼其招供。
自赵鸿那二十万投入永陵地宫建设,又屡屡做了几件符合皇帝心意的事,皇帝如今对其爱护有加,听到这话,瞥了眼前这位宠臣道:“可有此事?”
赵鸿躬身回道:“启禀皇上,几日前李泰在刑部,原本臣也审的好好的,大理寺非要从臣手里把人抢过去,想必是怕臣偏袒来自沥州的老乡,臣为了避嫌便忍了,可如今臣有些案情不明去问李泰,这莫非也不成吗?”
大理寺卿冷哼一声:“偏袒,李泰是侍郎亲口控告,侍郎不把那李泰打死都不错了,何来偏袒之说,若不是怕你把人打死了不好审理,大理寺这才接手此案,如今既然案子已经不归刑部管,赵侍郎再步步紧逼那就是僭越了。”
景仁帝闻言,浑浊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两位针锋相对的朝臣打量了一下,最后看着赵鸿道:“差不多了,那李泰跟你无冤无仇,他若真的和越王勾结,自有大理寺处理。”
赵鸿听皇帝这么一说,躬身道:“臣遵旨。”
……
大理寺。
夜幕低垂。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天气越发的冷,到了下衙时间,除了值守的官员,其他人是一刻都不愿留,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回家中去。
监狱里,几个典狱正凑在一起就着几碟小菜喝着小酒,不亦乐乎。
“哎,你说这李泰也忒倒霉了,上京述职,沥州被人占领了,他却因此成了阶下囚,你们就说冤不冤吧。”
“不过也真是巧,那越王早不造反晚不造反,就偏偏选了这个时候,谁知道两人是不是早就勾结好了,让李泰出来避嫌。”
“你傻啊,若换做是你,难道不是趁着他离开之际动手吗,李泰不在,沥州群龙无首,节度使去闽州平水匪,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照我说,越王怕是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
“你们说,那个赵鸿为什么偏偏要跟李泰过不去,供告他与越王合谋就算了,现在人到了咱们这儿,他还紧追不舍,昨晚大晚上还来找李泰的麻烦,要是李泰罪有应得就算了,可我看李泰那人,不像是个反贼。”
“依我看,赵鸿是怕李泰不招供,当日他的弹劾之举就是变成污蔑,这才想屈打成招。”
“气人的是咱大理寺卿在朝堂上弹劾他了,皇上也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让他收手,没多一句责怪的。”
“谁叫人家有银子,你若是能拿二十万出来给皇上建地宫,皇上自然也会把你当宠臣。”
“哎,我就是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样子,一朝得势鼻孔朝天,呸。”
“以前也不知道这赵鸿是这样的人——”
“人家如今已经是内阁阁老,岂是哥几个能议论得了的,来来来,满上,这贼老天冷得很,不喝上两碗身子都要冻僵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
—”
“?”
其中一个身姿挺拔的黑衣人奔到他那一间牢房边上,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叔父,别担心,里外都被我们的人给清理干净了,这就带您出来。”
隔壁几间牢房的人原本已经躺下,听到外头动静,发现有人要劫狱,也纷纷喊着要出去。
却听其中一黑衣人喝道:“闭嘴,再吵吵就让你们永远也开不了口!”
有犯人蛮横,骂道:“你不救我们,那我们也要搅了你们的好事,要死一起死。”
说着张嘴就要大喊。
却在开口之际,被一枚飞镖狠狠扎入喉间,顿时两眼一翻白,向后倒去。
其他人瞬间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倚在墙角,再也不敢吱声。
这边护卫已经找到钥匙,打开李泰的牢房,除去了他身上的枷锁道:“主子,得手了。”
秋梦期低喝一声:“撤!”
其中一名健硕的护卫快步入内,将李泰一把捞起背在背上,迅速朝外头奔去。
秋梦期和影七等人也跟着撤退。
戴燕和尹西候等四人在外头警戒,见到他们得手后,几人迅速聚在一起,朝来时方向跑去。
然而就在这当口,一道火光突然亮起。
“不好,有埋伏。”队伍中有人惊呼。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整个大理寺四面八方传来高呼声,众人放眼一望去,周边屋顶和角落都站满了官兵,看起来不下三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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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些人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他们让人给瓮中捉鳖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众人顿时心中一凛。
这下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影七喝道:“收紧,戴小姐和西候带二人保护好李大人,寸步不离,凡靠近者——杀!”
“梦期带七人正面抵抗,小五随我,随时隐入人群收割。”
众人浑身绷紧,齐齐应声。
影七说完,和小五很快隐入黑暗中,失去了身影。
秋梦期等七人护在前方,形成一道人形屏障。
此时李泰不敢出声,虽然他很不想让这群年轻人豁出性命来保护他,但他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秋梦期他们绝对不会放弃他,他这个时候最大的帮助就是闭嘴。
很快,对方一声令下,官兵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秋梦期倒也不怵,不就是打吗,打就是了。
许久没能跟人动手,她早就手痒了,迅速挥出长剑迅速投入了战斗。
这次带来的十名护卫,更是那么多人中的佼佼者,他们的身法灵活多变,招式层出不穷,他们以一敌百,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
影七和小五更是不遑多让,每次的攻击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每每敌人觉得自己要突破防线的时候,背后却遭受了致命一击,临死前才发现眼前只有一道黑影闪过。
影七和小五的收割行动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秋梦期他们的负担,然而尽管他们骁勇善战,但敌人的数量众多,而且他们这边还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李泰,如果不尽快突围,敌人更多的援军赶到,他们很可能全军覆没。
就在影七贴身和秋梦期联合收割两个人头之后,只听他道:“边打边退,往东南方向突围。”
据观察,东南方向是对方的薄弱环节,从那里突破的成功率会更大。
可对方也看出他们的意图,立即下令弓箭准备。
箭矢如雨般射来,众人赶紧迅速躲避,但箭矢密集,随着几声惨叫,两名护卫不幸中箭。
秋梦期赶紧一把抱起那护卫的胳膊想将人拖走,却被那名受伤的护卫死命推开。
“走——快走——”
箭矢是穿腹而过,秋梦期心生不忍,却不想那护卫扶住一旁的护栏,猛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子挡在她跟前。
破风而来的箭矢就这么硬生生地再次刺入他的身体。
另一人见状,也同样站起身,挡在了他们的前头。
两个人用血肉之躯就这么扛住了飞驰而来的箭矢,架起了短暂的护盾屏障。
影七一把揪住秋梦期的衣裳,喝道:“快走,不然他们白死了。”
秋
梦期只得忍者眼泪,迅速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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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西候熟悉地形,跑在前头带路。
众人跟在后面边打边退,渐渐地和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
但他们知道,离开大理寺只是第一步。
果然,行至一座水榭的时候,转角处黑暗中,有人从水榭的阴影中冲出。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秋梦期等人措手不及。
但毕竟一直处在戒备状态,众人立即发起了反击,混战在一起。
……
而此时六皇子的府邸敬王府。
上官礼小心翼翼道:“殿下,李泰被劫狱,太子作为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按理说是有失察之罪,如此已经够他喝一壶了,咱何须再派人截杀秋植和李泰等人,万一被太子的人识破,岂不惹了一身骚?”
立在窗边的男人这才转过头来,只见他面白无须,看上去温文尔雅,身穿一袭青色的长袍,袍身上绣有精美的云水图案,看上去倒像是个无害的书生,很难看出,他就如今能有与太子夺嫡资格的六皇子敬王。
敬王摇了摇头,道:“单单丢了个李泰,父皇最多就是责备一句,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如今父皇身子每况愈下,我怕随时都有可能……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把太子搞定,否则一旦天子殡天,太子顺势继位,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可杀了区区一个李泰,如何动摇太子的根基?”
“秋植这次不远千里赶赴京都,并冒死前往大理寺劫狱,说明这个李泰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只要杀了李泰,秋植的怒火立即被转移,以他冲动的性子必定要伺机报复太子,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大好的机会。”
“就算秋植与越王交好,甚至有人传说秋植就是越王本人,可其兵马在沥州,如何能与太子抗衡?更何况一旦沥州发兵,整个大焱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届时不仅是太子,就连咱们也要跟着一起遭殃,未免得不偿失。”
“你忘了秋植手上还手握着禾鸿业一家三百余人冤死的证据?”
“殿下说的是当年勋国公一案?”
“不然还能有谁。”
上官礼顿时面色一喜,道:“殿下这招真是高明,一旦李泰身死,秋植定会想方设法起底当年的冤案,虽说是皇上主导,可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会认,到时候必定是太子这个当时的监军背起这个黑锅,如此也算是借秋植的手除掉太子。”
“可就怕皇上到时候一心要保住太子,区区秋植,未必能够斗得过太子一党。”
敬王冷哼一声,道:“这不是还有我们吗,届时一旦秋植要翻当年禾鸿业的案子,让我们的人暗中配合,不过到时候太子的人定会争抢着负责审理这个案子好一手遮天,你今晚回去和国公爷说,若是到时候有人争,让他务必推荐赵鸿负责该案子。”
上官礼愣了一下,“这个赵鸿可靠吗?父亲说
当日告发李泰一案,这个赵鸿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抢了父亲的头功,也不知道此人是何用意?”
敬王道:“是本王授意。”
上官礼错愕,原本说好是成国公去弹劾告发李泰,敬王却临时换了主意换了人选,也没跟他们通过气,着实有些朝令夕改之嫌疑。
“赵鸿是个聪明人,虽然他现在正值春风得意,但也知道父皇时日无多,他必须要找好下一个靠山,于是本王稍微伸出一根枝条,他就上钩了,这人有几分小聪明,但却急功近利,得知沥州和越王之事后,便急不可耐要争这个头功,本王觉得不论是你父亲还是他去告发李泰,区别都不大,便让他去了。”
上官礼心中有些不悦,但也不敢表示,只问道:“如此说来,赵鸿折磨李泰,也是殿下的主意?”
“不把李泰牵扯进来,不逼李泰就范,秋植怎会上钩!他如今是刑部侍郎,做这些事比起你父亲要方便一些,你也莫要心中含怨。”
“殿下可就真的错怪我了,我怎敢对殿下含怨。”
“如此就好,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你去吧。”
上官礼赶忙躬身退下。
……
水榭边上。
混战一直在持续。
双方交战进入胶着状态,等秋梦期回头之时,却突然出现了几名弓箭手出现在屋顶,泛着寒光的箭头,正瞄准向李泰的方向。
还来不及等她做出反应,利箭破空,如雷霆一般迅猛,朝前飞去。
“泰叔——”她失声喊道。
就在这万分惊险的时刻,一个身影迅速冲了过来,在箭矢即将射中李泰的一刹那,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其身前。
两支利刃穿胸而过,尹西候的身躯一震,随即倒在了地上。
“瘦猴——”秋梦期一颗心仿佛就要冲出喉咙,不顾一切地朝着尹西候的方向冲了过去。
影七的身影如电一般掠过屋顶,一道寒光闪过,几颗头颅从上至下顺着屋檐滚了下来。
其他几名护卫也迅速挥剑斩下墙角剩下的那几人,一时间血花飞溅,战斗激烈无比。
戴燕见尹西候中箭,更是热血上涌,身仿佛注入了洪荒之力,连劈带砍,如同一头愤怒的狼一般在黑暗中穿梭,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鲜血染红了水榭,断肢残骸遍地。
眼看这一拨人倒下,众人来不及喘口气,影七赶紧命人抬起尹西候立即撤退。
秋梦期看着鲜血顺着尹西候胸前的伤口一条细线一般的滴了下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步子踉跄地几乎拐不成路,影七只得拖着她的手臂拉扯着她一路狂奔。
后面追兵不止,一刻都不能停留。
秋梦期当然知道这时候担心无益,但翻天覆地的情绪上涌,瘦猴连中两箭,一剑在心口一件在腹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几乎不用想就知道。
就在一行人跌跌撞撞行至朱雀大街的西边小巷,却迎面却遇上了一辆马车,马车
后面带着家丁数人,行在街道上。
众人停下脚步,秋梦期也终于振作起来,她忍着眼中热泪,贴近马车车身,一旦马车中的人不知好歹多管闲事,将追兵引到这里,她第一刀就送他上西天。
马车上的人感知车子停下来,伸手掀开了帘子。
秋梦期看向车内,只见里边坐着的男人,大约四十五岁,脸庞轮廓分明,脸颊微微凹陷,一行人并不认得他,李泰则被挡在了身后。
而她们蒙面黑衣,男人也更不认得他们,只是当男人看到一个护卫背后背着的奄奄一息的尹西候,顿时面色一变。
而此时背后追兵已经隐隐靠近,倘若再继续僵持下去,必定要糟糕。
男人这时却一把拉下帘子,冲着马夫道:“还不快赶路。”
马夫闻言,扬起鞭子用力一抽,马儿扬起蹄子朝着追兵的方向迎了上去
秋梦期顿时神色一松,道:“走。”
没走几步,身后不远处隐隐传来对话声。
“何人大半夜打马行在朱雀大街上,阻碍我等执行公务,你担当得起吗?”
很快,另外一个声音跟着传来,不徐不疾“吾乃刑部侍郎,当朝内阁阁员赵鸿,正在执行皇上密令,尔等胆敢拦下本阁,你们又担当得起吗?”
……
四更天,城郊处的一座破旧的祠堂中。
影七在给尹西候处理伤口,秋梦期握着他的手,泪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滴下来。
新鲜血顺着尹西候的嘴角涌出来,他看着秋梦期道:“……主子……不用费力气了,是时候了……是时候去见老乞丐了……”
当初苏韵在给他们四个取名字的时候,瘦猴就曾经说过,他小时候被一个姓尹的老乞丐救过已经,他没有家人,愿意跟着老乞丐一个姓,于是就叫了尹西候。
秋梦期看着他嘴边不停地冒出的鲜血,眼泪几乎止不下来,她一遍一遍地给他擦去,可新鲜的血又一遍一遍地涌上来。
“主子……没事的……”尹西候捉住她忙碌的手道,“不用擦了,没事的,不用担心……老乞丐在那边等着我……我不孤单……”
“求求你,你别说话了,你省着一点力气,大师兄能把你治好的——”秋梦期哭着道。
影七闭了闭眼,原本已经打算停下来的手,又继续做着无意义的忙碌。
此时的尹西候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他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主子,谢谢你……若不是你,瘦猴……瘦猴这时候还是街头那个只知道欺男霸女的小混混……可你看我,我现在多风光,我如今见识了京都的繁华……我和那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平起平坐……我是不是很厉害……”
“对,你很厉害,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沥州能有今日的成就,离不开你在这边的这一点一滴的付出,可你得振作起来,我们不能没有你——”秋梦期泣不成声。
这是她选的人,她亲自带出来的小弟,她真心实意地想让他们变好。
她和他们也有过很多欢乐的时光——
“我会一直在的……陪着主子和夫人……”
“……还有细狗,还有小宝……六……去扶余……陪着一起去看大草——”
话到这儿,就永远地闭上眼睛了。
秋梦期一时大恸,忙抱住他的肩膀,使劲地晃了晃。
“瘦猴——瘦猴——”
二十二岁的青年,就这样躺在那里,无论怎么摇晃,他都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秋梦期一时候受不住,扑到他胸口,放声大哭。!
第 212 章 见赵鸿愠
(因为赵家和张家几人名字容易混淆,把赵蕊她堂叔赵鸿的名字改成了:赵鸿愠。)
西市街。
长安城西部最负盛名的商业街,以玉器、陶瓷、丝织品等著名的商品闻名。
赵琴心带着丫鬟小翠在西市街逛了两个多时辰。
“小姐,都逛了那么久都还买不到,那肯定就是没有了。”小翠忍不住劝道,再逛下去,小姐腿没废,她自己的腿倒是先废了。
“不行,买不到那个海洋之心的香水我就不回去。”赵琴心自己也是累得够呛,可娘亲的生辰很快就到了,上次去参加恒国公夫人的宴会,说闻到一股香味,喜欢得不行,一问才知道叫海洋之心,回来一直念叨,可惜这么稀罕的香水,一到京都就被那些贵妇小姐给捷足先登,买也买不到。
那些贵妇见娘亲是新晋阁老的妻子,也愿意给她几分薄面滴了两滴在手腕上,回来的时候那味道沾在衣裳上,娘亲放着那件衣裳好几天都不舍得洗。
琴心也闻过,确实好闻,看着娘亲如此喜欢,她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一款香水,让娘亲高兴。
于是连日来一直在西街这里找,可都晃悠数日了,正规铺面没有卖,走商的小摊就更不见有,眼看娘亲的生辰就要到了,急得不行。
就在这时,两个娇俏的身影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赵琴心原本如霜打茄子一样的神情在鼻尖嗅到一丝气味后瞬间就变了。
就是这个味道,她在娘亲衣裳上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于是想都不想,直接顺着这个味道追了上去,小翠见状,也赶紧跟上。
“姑娘,等一等——等一等——”
赵琴心追上来,拉住了眼前女子的手,待那人转过来,才发现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大的姑娘家。
那姑娘身穿一袭粉色绸缎衣裳,绣花点缀,眼眸清澈明亮,透露出一份纯真之气。
旁边丫鬟模样的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你是叫我吗?”那小姑娘冲着她眨了眨眼,一脸俏皮。
“是,想请问姑娘你身上的香水,在哪儿买的?”
“我这香水是托数人从沥州带回来的,你若是喜欢,下次可以帮你捎上一瓶。”
赵琴心心中大喜,但沥州距离京都三四千里,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娘亲的生辰日马上就要到了。
一脸为难道:“可是我真的很急着要,姑娘你那瓶香水是刚开瓶还是用了许久了?”
若是刚刚开始用瓶,拿回来包装一番,也能拿得出手,就是不知道对方舍不舍得割爱。
女子笑了笑,示意旁边的丫鬟拿出小荷包,再从中掏出一个两指那么宽的小瓶子道:“昨日刚启瓶,是不是很好闻,看你那么喜欢,我可以给你滴两滴。”
“不不不,”赵琴心忙摆了摆手,“不是我自己想要,是我娘亲,她过两天就要过生辰了,我想给她买,我知道这让姑娘很为难,可
我娘亲真的很喜欢,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我想借此让她开开心——当然,我会出两至三倍的价格,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女子听到这话,眉头缩了缩,为难道:“这款我也很喜欢呢……”
赵琴心闻言大急,却又听对方道:“可看着你这么孝顺,我也觉得好为难啊。”
“姑娘,你不是说下次还是可以让人帮带吗,也不是说以后就用不上了,晚几个月用可好?”
女子想了想:“那你有雪松木香型的那一款吗,你若有,我便可以换,不然我真的不太愿意——”
赵琴心一听,眼睛一亮,自己不就刚好有那一款吗,忙不迭回道:“有有有,我正好有,我跟你换。”
女子笑了:“那行,那我跟你换。”
赵琴心忙道:“但是那香水我没带出来,你方便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来吗——”
说到这,又担心对方反悔,改口道:“我家就在大明宫街,离这儿不算远,你方不方便去我家里拿,你帮了这么一大忙,我定会好好款待你的。”
女子摇了摇头,“款待什么的倒是不必了,不过我也正要回去,刚好能顺路,等到了你家你拿给我就是,你看如何?”
赵琴心求之不得,道:“那太好了,走吧,我家马车在那边,姑娘如何称呼,我叫琴心,你跟我一辆马车好吗?”
“我叫孟燕,你叫我燕儿就好,那我们走吧。”
两小姑娘手挽手朝马车走去,小翠和孟燕的丫鬟也赶紧跟上。
……
赵府。
赵鸿愠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听到后边花园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孩的娇笑和谈话声,忍不住问道:“心儿往日跟个闷葫芦似的,怎的今天这么开心。”
门口伺候的小厮回道:“小姐刚认识一个新朋友,带着回来正在院子里玩闹,正聊得开心,老爷若是觉得吵闹,小的去与她说一声。”
赵鸿愠摇了摇头:“不必了,她难得有朋友来家里玩,让她开心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小厮突然冲着外头低斥一声:“你是什么人,竟敢跑到这儿来——”
他赶忙转头向外望去,只见门口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身材挺拔修长,正朝着屋里来。
那女子对小厮的问话充耳不闻,径直往前。
小厮见状,赶紧上前拦住。
女子突然出手,点在小厮的肩井穴上,小厮瞬间定在了原地,不得言语。
赵鸿愠大惊,低喝道:“你是何人!”
女子这才躬身行了个礼,道:“晚辈秋植,见过赵叔父。”
赵鸿愠听到秋植两个字,顿时一脸震惊:“你——你不是男子吗,怎么会是这般装扮。”
秋梦期笑笑,道:“京都到处都是眼线,叔父家附近更是如铁桶一块,小侄若不做如此装扮,怕是难以见到叔父。”
赵鸿愠有些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依然无法
消化掉眼前这女孩居然就是近期搅得整个沥州天翻地覆的小郡守。
但看着这双眼睛,跟前天晚上在马车上看到的那黑衣蒙面人如出一辙。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道:“外头说话不方便,快进屋——”
“?[(”
听到他提及瘦猴,秋梦期心中还是忍不住地一阵抽痛,她压着心底喷涌的情绪道:“没了。”
原本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赵鸿愠闭上了眼睛。
“可惜,多好一个孩子。”
秋梦期这才问道:“侄儿这次来,就是想了解当天晚上的情况,为何对方会掌握到我们那么多的信息,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就在那天晚上劫狱,是否我们中间有内奸?”
赵鸿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没有内奸,都怨我!”
秋梦期大惊,忙问道:“叔父为何这么说?”
“上官礼从沥州回来,敬王就知道沥州被你和越王所掌控,而之前不论是收地征税还是后来的募兵攻打辛宰,李泰将所有一应事务全都交予你,除此之外,他更是将一双儿女送到你身边,这般举措,敬王就已经猜出李泰已经是你们的人了。”
“弹劾告发李泰这一步是敬王走出的第一步,按照以往皇帝的处事风格,一旦李泰和越王勾结一事被翻出来,这事势必会交由太子负责,如此一来,太子就会被你和越王拖住,若是发生冲突,敬王乐得坐收渔翁之利。”
“弹劾之事本是由成国公提出,我向敬王揽下了这个活,主要是为了激化我和李泰中间的矛盾,以掩人耳目,时至李泰被关入刑部大牢,我在明面上并没有给他任何关照。”
秋梦期点了点头,“这些泰叔都说了,表面的伤都是故意做出来的,只是为了迷惑那些人。”
“但内阁孟首辅等人见刑部迟迟审不出东西,于是下令将李泰移交大理寺,我无法拒绝。尹西候刚来京都不到一年,我们的人脉拓展并不宽,即便我作为刑部侍郎,也根本没有办法安排在刑部把人救出去。最后只能将消息发至沥州等待安排,而恰好你们这时候也赶到了京都。”
“敬王对我并不完全信任,我府上周边都埋伏了不少的探子,我每次和尹西候见面都要小心翼翼,更不用说私下和你们碰面。”
“直到几天前内阁提出,如果大理寺还搞不定李泰,就将他移交诏狱,诏狱是皇帝亲自掌管,由内廷禁卫军审理,一旦入了诏狱,李泰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我这才急忙联系尹西候,安排在大理寺劫狱。”
“如今想来,提出把李泰移交诏狱的人,必是敬王的人无疑,这是逼着我们要在这几天之内必须行动救出李泰。”
“而我这几天的频频动作,也让他们猜出,沥州那边已经安排人到了京都。至于谁来,来了多少人,他应是不知情了。”
“至于他们为何知道我们前天晚上动手,应该是我大前天借着
去大理寺牢内寻找李泰的麻烦,
趁机与里面的狱卒联络计划事宜,
这番举动也就无形中向他们传递了我们行动的大抵时间。”
秋梦期这才问道:“听叔父的意思,这背后是有两拨人参与其中?”
赵鸿愠点了点头:“我们明面上对抗的是太子,但事实上是敬王不遗余力地在激化我们和太子之间的矛盾,企图坐山观虎斗,而前天夜里太子出现,也是敬王把劫狱的消息给放出去,这才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秋梦期:“如此说来,水榭那里遇到的那一拨人应该就是敬王的人了,眼看太子的人追赶不及,又怕我们跑掉,这才暗中出击,企图趁乱射杀泰叔,激起我们的愤怒,进而将矛头对准太子。”
赵鸿愠:“没错,敬王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一旦李泰一死,你必定会想办法搞垮太子,如今他又素有贤王之称,朝中各级官员都支持他,只要太子下台,新太子人选非他莫属。”
秋梦期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看来他知道我要为勋国公一家翻案的事了,因为只有这件事,才能将太子彻底击垮。”
赵鸿愠道:“为勋国公翻案一事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不出意外他会推波助澜让这件事情落在我头上,因为他知道我会不遗余力地将这事办好,他更是从旁胁从,所以勋国公这件事若是办起来毋庸置疑会办得很漂亮,因为太子死得越难看,敬王的位置就越稳固。”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一旦太子失势,再无人与敬王抗衡,敬王的势力就会进入空前的暴涨阶段,那么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比太子更加狡猾更具有耐心的对手。”
“所以要不要借势翻了勋国公的案子,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秋梦期陷入了沉思。
勋国公的案子肯定是要翻,如今有敬王推波助澜,是前所未有的好时期。
可如此一来,一旦太子没了,敬王得势,天下说不定要重新被敬王收拢,她们沥州将会面对来自整个大焱国全面围歼!
如此,沥州危矣。
想到瘦猴就是被这个六皇子从中作梗丢了性命,她更是恨得牙齿痒痒的,恨不得现在立马手刃此人。
但如今大局形势并不乐观,她压着心里的怒火,想了想道:“如今已经进入十二月份,就算要为勋国公一案平反,也要把辛宰和柳鄂送来京都,又正逢过年,真处理起来也得等到年后。而且这个决定会涉及后整个天下格局的改变,应慎之又慎,目前只能先按兵不动,等我回去请示越王再做下一步打算。”
赵鸿愠点头道:“那行,我等着你们的消息,对了,李泰没事吧?”
“有叔父帮忙打点,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伤,没有伤及筋骨,问题不大。”
“那就好,不过李泰被劫走,京都的警戒应该会更严格,你们要多注意一些,如今尹西候不在了,以前的联络方式也不管用,不过眼下你们这个方法倒是挺管用,往后若是有消息,就借着小女的名义来府上找我便是,也好过我一出门还得想方设法甩掉身后的尾巴。”
秋梦期笑笑,道:“好,便这么办吧。”
赵鸿愠又问了沥州赵老爷子的一些情况,他祖父与赵老爷子是亲兄弟,只是祖父当年到京都发展,加上路途遥远,久了就没有走动得那么频繁,不过仍有书信往来。
秋梦期道:“老爷子身子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蕊姐姐如今忙着料理船坊,大部分时间总是忙,竹儿也忙她的珍珠,如今货运通畅出货量大,她又忙着研发新的货品,也没什么时间在外头玩,至于铭儿,一边念书,一边在衙门里帮忙。”
“哦?在衙门帮忙?”
“越王说,纸上得来终觉浅,让他们一边念书一边去相关岗位学习,如此也好学以致用,不至于做一个只会夸夸其谈浮于表面的人。”
赵鸿愠一听,觉得此法甚好,连连夸赞不已。
两人相谈甚欢,但怕赵琴心那边起疑心,秋梦期再才匆忙告退。
到了外面的时候,赵琴心身边的小丫鬟小翠见到她松了一大口气,道:“你跑哪儿去了,到处找你找不到?”
秋梦期又恢复刚刚那木讷的神色,低着头道:“刚刚肚子不舒服,找恭房去了,不认路,找了老半天。”
“哎呀,不早说,我领你去就是,走吧,别耽搁太久了,免得小姐问起不见人。”
“是。”!
第 213 章 老婆来信
秋梦期和戴燕回去后,第一时间给苏韵去了信。
详细告诉她这次劫狱行动的整个过程,李泰平安,但损了三人。
同时将白日和赵鸿愠的对话信息一一写下来,只是在写到勋国公一案是否要趁机翻案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继续下笔。
从赵府回来,她就跟影七分析了当下的情况,影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眼下太子要是没了,敬王一家独大,对我们或许不利,还是以大局为重吧,实在不行将来若是我们自己夺了天下,再正名也不迟。”
虽然这么说,但秋梦期知道,他是有多么迫切想能尽早为禾家翻案,为那三百多条冤死的亡魂申冤,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当然会心动。
况且眼下翻案,和将来苏韵上位再帮勋国公正名,两者之间的意义完全不同。
如今景仁帝仍在位,而设计陷害并诛杀禾家三百多人,冠以禾家军叛国罪名的就是此人及其亲生儿子,当年下令满门抄斩的也是他,只有他这个当事人亲口承认禾家军是冤枉的,那么翻案才有意义。
这样的意义,远不是未来苏韵上位后,在司马家人都没了的情况简简单单下个旨说明所能比得上的。
就算景仁帝不亲自背这个锅,但由他的亲生儿子当朝太子来背,也依旧有这个效果,因为太子背锅的前提是,他必须承认当初的做法是错误的,当年的案子也是误判的。
只是这么一来,太子被一棒锤死,他们也将迎来最大的敌人,严重的话,就会波及她们当下的计划,和过去辛辛苦苦的那些付出。
秋梦期意识到,这时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战的问题了,这时候,她们奋斗驱动力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权力。
敬王上位,未必不会对百姓好,未必不会扭转趋势平复战乱安抚百姓。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天下,她们也想要!
而这一次的选择,也尤为重要。
秋梦期一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先把问题传回去,看苏韵是如何答复。
最后说到尹西候,写着写着,又忍不住流着泪,可写来写去,汇聚起来只有三个字:我好难过。
写完之后安排把信送出去,之后又坐在位置上怔怔地坐了好久。
在没有得到苏韵的答复之前,他们只得先停止一切行动,暂时等待。
如今她们住的这个院子是在西城靠近郊区的地方,是先前尹西候提前买下来的宅子,以前是交由一对老夫妇打理,如今李泰、秋梦期和戴燕住进去后,老夫妇就对外称是生病的儿子带着孙女回来。
秋梦期为了不打眼,在人前也默默低头装着戴燕的小丫鬟,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只是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是尹西候下葬的日子。
因为劫狱事件后,京都对往来的人员的盘查尤为严格,在得知那天他们损了一人后,便时刻关注着哪家死了人,什么时候下葬,下了葬说不定还
专门挖出来看,秋梦期几人也特别小心谨慎。
最后还是买通了一个刚死了个老妪的家人,花了大价钱将其棺木做成两层,把尹西候的尸身放在下一层,运出城去。
秋梦期是打算把他埋到当初埋着秋植附近那儿,等将来成事了,再将他们的坟墓迁走。
那座小县城离京都并不算远,有半天的路程,他们这几人分批出城后又在十里开外汇合,将尹西候的尸身卸下来,装入新的棺木,朝秋梦期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半天之后就到了小庙附近。
这算是秋梦期来到这个世界的着陆点,就是在这里,秋植把为禾家昭雪的重任交给了她,也是在这儿,她做出了在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决定,前往岭南,顺着柳鄂的线找出线索,因此才会意外地遇上了同样流放岭南的苏韵。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只是重新来到故地,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当初秋植在她面前咽气,她是有那么一丝的不知所措,但却没有太大的悲伤,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原身那样对兄长有着深厚的感情,更多的是惋惜。
而如今,瘦猴没了,她的悲伤却是一阵一阵,因为那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他们是一群没有方向没有任何关爱和引导的年轻人,只是凭着自己的对这个社会为数不多的了解,揣测着合适自己的生存方式。
万幸的是,这几个人心存良知,稍加引导就能走上正途,在面临抉择的时候,又能做出舍生取义的行动。
李泰没有来,他如今的目标太大,只能躲在小院里休养潜伏,秋梦期打算过段时间风声松一点了,等他身上伤口好的差不多就送他回沥州,那边缺乏人手,他回去了正好也能派上用场。
早上灵柩出门的时候,李泰冲着尹西候的尸身一拜再拜,多次洒泪。
可惜的是另外两名护卫的尸身留在了大理寺,看着后面有没有机会拿回来进行厚葬。
秋梦期蹲在坟前,默默地烧着纸钱,再次红了眼眶。
……
天气越发地冷,离春节也越来越近,秋梦期也越发想念着远在沥州的苏韵,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也没分开过这么久,之前说两三个月回去,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
她心里没底,心里的想念每天都在侵蚀着她的心肺。
好在年二五,她收到了苏韵的回信。
信中主要交代了几件事:
一是抓住当下这个机会立即启动为勋国公平反计划,尤其是皇帝还活着的时候,让这对父子直面多年前他们所造下的孽。敬王想要太子死,那便让太子死,如此也好告慰禾家三百多条冤魂和边关十万将士的英灵。
当然,如果能让皇帝亲口承认是他主导的这场阴谋那就更好了,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他们所担心的,太子死后敬王一家独大这个担忧,并非不可解。
那就是扶持一个和敬王对峙的对手,而如今符合这个条件的就是皇帝如今的宠妃庄贵妃的儿子,
十八岁的七皇子定王。
七皇子定王虽然没有六皇子敬王那般深得人心,但此人性子冲动且脑子一根筋,容易控制。
负责永陵地宫和九重塔事宜的昊元星君就是庄贵妃给引荐给皇帝,此人深受皇帝宠爱,更是站在定王这一边,定王能与敬王分庭抗礼并非毫无筹码。
苏韵在信中道:“待太子失势,皇帝式微,孟家人失去靠山,让赵鸿愠说服作为内阁首辅的孟阁老站在七皇子这一边。”
“这些年来,孟家人虽说明面上只向着皇帝,但事实上私底下全部押宝太子,一旦六皇子上位,孟家人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孟阁老不会想不到这个道理。”
“七皇子虽然暴虐无道,但不像六皇子那样心有城府,此人简单好控制。”
“内阁五位阁员,除赵鸿愠外,其他几人谁人不想摄政,谁人不想左右年轻皇帝的想法,比起一个精于算计的君王,这些老狐狸更钟情易把控的二世祖,赵鸿愠只需稍微一挑拨,便能有巨大的收获。”
苏韵同时提到,届时勋国公一案大白于天下,朝廷必定会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想办法补偿禾家,如果可以,拿下京畿或附近的兵权,如此一来,朝堂上有文官把持,外有武官镇守,就算六皇子再怎么打造贤名,也不得不步步为营,不敢轻举妄动。
剩下的,就看东南方向崛起,燎原整个大焱的版图。
秋梦期看到这里,整个人几乎是跳了起来,不愧是她秋梦期的老婆,一下子就把当下的困局给破了,大师兄再也不用巴巴地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家人平反。
苏韵又在信中说道,六子和小宝知道瘦猴的死讯后,哭得不能自已,六子已经决定要上京都来,接替尹西候的位置,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
其实苏韵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看着纸张上那些斑驳的水痕,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孩在哭。
苏韵想着秋梦期一边提笔写信一边流泪的样子,就忍不住一阵心疼,恨不得就在她的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安慰。
分隔千里,可也只能默默想念,默默心疼。
但不管怎样,秋梦期在收到苏韵的信后,原本沮丧的情绪消散了不少,迫不及待地约了猴儿烧烤店,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大师兄。
尹西候虽然人没了,但那晚执行救人计划,大家都穿着夜行衣蒙面盖脸并没有暴露身份,烧烤店作为一个信息联络中心还是要继续运营下去,于是便让其中的一名护卫暂时顶替了这个位置。
一进入包厢,秋梦期就将苏韵的信拿出来给影七看。
影七一眼扫完,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的笑意。
既激动于禾家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又感激夫人能顾全他的忠孝之心,更是佩服夫人出人意料的破局思路。
如此谋划,面面俱到。
秋梦期道:“辛宰和柳鄂已经在来的路上,年后就能到,等他们一到,咱们就去敲闻钟鼓,将那父子二人造下的那些肮脏的事全都给揪出来,大白
于天下。”
影七点了点头,
手也不禁微微有些颤抖。
秋梦期见状,
道:“翻案一事,到时候十有八九是赵鸿愠负责,他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帖,而且还有敬王赶上来烧把火,这事应不会有太大差错,但是敲那闻钟鼓,要先打三十大板,你能受得住吗?”
影七听到这话,面露寒光轻嗤一声,“区区三十板子算得了什么,再怎么样也不及我夫兄身上的千刀万刃!”
秋梦期拧着眉头道:“算了,我还是不拿你身体开玩笑,我提前去联络守鼓的士兵,让他们打轻一点,把你给打坏了怎么办。”
影七却摇了摇头,咬着牙道:“不用,我偏偏就要用身体去丈量,这三十大板打在身上是怎样的痛楚,也算是能稍微抵消一点我不能和叔伯兄弟一起同生共死的不孝。”
秋梦期见劝不住,只得摇摇头随便他。
最后这才递出另外一封信道:“这是焕儿随同一起带过来的家书,我刚刚太开心了,就把这封留后面了。”
影七闻言,瞪了她一眼,一把夺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
……
到了第二天傍晚,估摸着赵鸿愠要下朝了,秋梦期让戴燕以新到香水为由,又去了赵府。
赵琴心对着这位接二连三能拿得出新鲜玩意儿的新朋友喜欢得不行,巴不得她能天天来。
而秋梦期在听到前头赵阁老下朝回家后,趁着两小姐妹在试香的时候又偷溜去了赵鸿愠的书房,将苏韵发来的信件交给了他。
赵鸿愠仔细看完,果然面色一喜,道:“高明啊,敬王想来个一石二鸟,咱又何尝不是借了他的势,至少把勋国公一案了解了,也算是聊了一桩心事。之后腾出手来,再慢慢给他制造麻烦。”
秋梦期道:“如此赵叔怕是要和敬王撕开脸皮了。”
“如今他也不见得信任我,撕开脸皮是迟早的事。”
...
而与秋梦期的喜悦不同,敬王府那边,上官礼正在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秋植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他们会不会并不想利用这个机会为禾家平反?”
敬王背着手,沉吟一下道:“如今临近过年,这时候也不是个好时机,更何况相关人证物证未必都在京都,来回运输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万一他们觉得时间没有成熟,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重启勋国公案,这可如何是好?”
敬王沉默了,毕竟这次李泰没死,水榭边上他派过去上百人,个个都是高手,却还是被对方给杀了个一干二净。
李泰没死,秋植的怒气没有被逼上来,和太子干不上。
昨日早朝,皇帝因为太子和大理寺把人犯给弄丢了,大发雷霆,把太子狠狠骂了一顿,可也只是骂一顿,这对太子的地位根本就没有任何撼动的可能。
想到原计划被打乱,他眼里难得划过一丝焦躁。
“没想到我养了那么多年的暗卫,居然却连区区十个人都杀不了,还让重要人犯给逃走
,秋植那边到底派的是什么人来,竟有如此厉害的身手。”
“大理寺警戒如此森严,又有太子亲自领了三百多名禁卫军,那可是禁卫军,是父皇的人!加上大理寺的衙役捕手,不下四百人,居然还是让这群人从眼皮底下给溜了,真是岂有此理。”
敬王一向淡定的脸色也不禁出现了些裂痕,嫉妒秋植手上有如此武艺高强的人手,又气太子是个废物不成事让人溜了,也气自己手下的人没能搞定李泰。
“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我在封乐找的那个线人,叫孙锦,孙锦线人身份被识破,秋植手下那些人将他们的头颅装在柜子里,滴滴答答流了一地的血水,不可谓不残忍,如今想想仍觉得毛骨悚然,都说百越人皆是蛮夷残暴嗜血,我看不假。”
敬王没对他这话置评,倒是皱了皱眉头道:“我怎么听说后来太子追兵在追赶那群人的时候,路遇赵鸿愠,三更半夜他为何出现在朱雀大道?”
上官礼忙回道:“据说永陵地宫即将完工,需要卯时之前前往地宫准备祭祀仪式,他三四更天前往,时间能对得上。”
敬王冷笑一声:“如此重要礼仪,别人都是提前一晚上过去沐浴焚香,他倒好,大半夜急匆匆赶过去,还真是巧。”
上官礼忙附和道:“可不是,如此巧合,倒像是刻意在那儿等着了,好适时出现拦下追兵,可也不对啊,他弹劾举报的李泰,为何要助他逃脱。”
“哼,不是他要弹劾控告李泰,是本王要控告李泰,因为不是他,本王会让你父亲去说,他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无非就是想制造他与李泰不和的现象,如此好去除自己身上的嫌疑,你没听说吗,那日朝堂之上,大理寺卿弹劾他对李泰不屈不挠,犯人已经被转走了,他还跑到大理寺找人麻烦,就这事别人只认为他小肚鸡肠死咬不放,可你们谁知道他其实是亲自去大理寺大牢中与狱卒安排任务去呢。”
上官礼恍然大悟,“原来殿下就是靠这个判断出来他们要动手的大致时间。”
“这个赵鸿愠以后是靠不住了,真是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但眼下也不知道秋植的人到底打不打算给勋国公翻案,若是他们没有这个意图,殿下要如何应对,如今上面那位身子愈加不行,这个时候要是按不死太子,可就难办了。”
敬王闻言,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
第 214 章 郡守会议
始安郡。
作为曾经被辛宰挟持统治过的西四郡之一,也是最靠近荆州一个郡县,自从越王上位后,原本的郡守及其他官绅因曾支持辛宰造反而一一被清算,始安郡的百姓第一时间就迎来了他们的新郡守——许正初。
早之前自从秋梦期那里取经回来后,许正初就对治下的初宾县进行一系列改革,可喜的是当真获得非常不错的成效。
然而就在他正满怀信心再接再厉的时候,就听说越王已经拿下了整个沥州,并要求他前往始安郡担任郡守。
许正初吓了一跳,上面变天,按理说自己这样前朝的官员或许也是要被清算下台,可没想到居然还升官了。
但如今越王不过只是占据了一个小小的沥州,一旦受其官职,那就意味着今后要认越王为主,倘若哪天越王下台,自己这个被其提拔的官员怕是也不能善了。
但犹豫也不过片刻,因为他听说了,曾经的封乐县县令如今的新会郡郡守秋植秋大人就是越王最大的拥护者,打败辛宰几l万人马的也是秋大人本人。
许正初听治下百姓议论过,他们有幸见过秋大人的兵马,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可横扫千军万马。
倘若没去过封乐县,或许他还会举棋不定。
但自从去了封乐县一趟回来,他就已经认定秋大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既然是秋大人所支持的越王,想必也是不差的。
况且先前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可如今一跃而上直接升任郡守,若是以前,怕是很难能有这样的升迁机会,作为一个胸怀远大志向的年轻人,他没办法拒绝了如此拥有无限可能的挑战。
于是简单犹豫之后,便欣然接受了盖着越王印章的始安郡郡守敕牒,前往上任就职。
等到了始安,景象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糟糕,因为有越王派来的五千士兵驻扎郡县周边维护秩序,不至于出现混乱不堪的景象。
只是官府中几l乎没什么人手,整个郡衙空荡荡都在等待着他来安排。
镇守的孙千户给他指派了两百名士兵让他使唤,并告诉他如有需要,可随时去军营调人。
如此军事后盾让许正初心安不已,郡内百废待兴,使他忍不住兴起了一番豪情壮志。
因为这里没有地主没有豪强,大部分人被清除了个干净,比起自己曾经治下的初宾县,没有那么大的阻力,而且被清除豪强家中,还有田产和粮食,都在等待他的分配。
越王政府同时还下发了一份文件,是关于如何整理郡内要务,打造全新的官府运作体系,相关措施办法一条一条罗列清楚。
同时还从沥州派了三名文书来协助他开始重建。
许正初瞬间满怀憧憬干劲十足。
在经历了短短几l个月的时间,始安的大局总算是稳下来了,并且以一种飞速发展的姿态在往上冲。
原因无他,在整个社会良好风气的全面带动,舆论好,百姓有田有地有奔
头,
他们知道只要自己愿意干就会有收获,
以前整天担心税赋是不是又增加了,家里是不是又得安排人去参加徭役了,现在不需要担心这些,因为官府已经规定,只收土地一成的地税,全面废除丁税和其他的杂税,参加徭役变成自愿行为,只要去出工有工钱,虽然不多,但能糊口,谁有空都可以去。
大家都忙着投身建设,街上也少有地痞流氓二流子,一旦有冒头,就被官兵抓去挖矿,乞丐亦是如此,只要手脚健全就不得摆着个碗坐在那里不劳而获,直接送往矿场。
同时建立救助站,救助无家可归的弱者,对身残体病者进行医治,安排他们力所能及的轻活,让他们也参与到建设中。
一时间整个社会风气大好,百姓的幸福感已经远远超越以往的任何时候,脸上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
许正初自从到了始安郡,整个人整整又瘦了十斤。
原本是个白白净净的读书人,如今变得精瘦精瘦的,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皮肤也黑了几l个色,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斯文模样,但眼睛却亮得吓人。
每天半天的时间待在郡衙办事,下晌必定要到外头亲自参与事务,有时候在城中,有时候下乡,监督下边县令等其他胥吏的工作,根据群众反映的意见处理一应事务。
很累,但是听着百姓们亲切地叫着他一声“许当家”,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男儿建功立业,不就是眼下这样吗。
但治郡是一项长远的计划,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搞好,如今整个郡县的社会风气好,这只是整体的现象,而其中的一些细枝末节还经不起推敲,需要好好优化改进,就如土地分配这一块,想要整体完善,至少还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
还有州里所说的教育问题,没有个两三年进行学堂布局建设以及□□人员培养,也不能完全落实。
但整体上已经比以往都要好,剩下的慢慢完善就是。
看着所治理的郡县正在一点一点朝着自己心中所期待的样子发展,许正初心里有了太多的欣慰。
而在这期间,州里召开一次郡守会议,他和其他八郡的郡守代表都前去参加,也如愿地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越王。
他之前就已经隐隐听说越王是个女人,等真正见面的时候才真的信了。
美丽不可方物,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可一开口说话便隐隐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磅礴气势,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旦切入话题便必定直中要害,如此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姿态,以至于让人无法猜透越王到底多大年纪。
看着相貌好像还不到双十年华,可身上透露出来的气势,没有一定年岁的积累是如何都展现不出来的。
怪不得秋大人会臣服这样的女人,甘愿为其做马前卒。
许正初正想着,却听到上边传来一阵温婉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许正初,始安郡靠近荆州,如今荆州多地频发□□,难民四处逃散,眼下又是天寒地冻的时节,百姓没有办法过冬,不出意外会涌往咱们沥州
,始安正处在两州交界处,务必要做好准备工作。”
许正初闻言赶忙道:“是,下官定当做好准备。”
“针对难民这事,你说一下大概的应对措施。”
对于难民一事,许正初还是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不只是当下,从他到任始安郡守之后,就陆陆续续有难民从那边跑过来寻求庇护。
只是他还没想过一旦有难民潮会是怎样的景象,于是仔细想了想道:“应第一时间腾出地方安置这些流民,保证其温饱,至少把眼下的困境给度过,过后再根据他们的愿意,若是愿意留下的,以户为单位进行登记落户,安排土地和农具让他们进行耕种,如此也能使增加始安人口,繁荣经济。”
苏韵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观点,“思路很好,不过还有些细节需要注意,难民集聚容易引发瘟疫,所以当有大批流民进入所管辖地方时,一定要做好隔离,安排大夫对这些人一一检查。始安地理位置处在其他郡县的前沿,你这次回去后提前让边界县份提前建设好安置点,安置点不必奢华,但必须保证能遮风挡雨,干净整洁,同时要注意组织人手维护治安,防止有人扰乱秩序。”
“而且要做好粮食供给的工作,先前西四郡清收了相当多部分参与造反人员的家产,这些粮食务必要登记存储,以应对接下来的难民潮,留意各商铺粮食售价情况,一旦遇到趁机哄抬物价的,严惩不贷。”
许正初忙道:“是,下官回去就安排。”
苏韵道:“你们其他几l个郡县也要留意,始兴、东官同样靠近荆州和闽州,保不齐也会有流民过来,未雨绸缪很有必要。”
另外两郡郡守也赶忙应下。
苏韵又道:“针对难民这个事,除了后期安排落户之外,还要注意人才的收拢,这些难民里面或许会有一些识字的或者有一定技能的手艺人和能人,包括医者、木匠、铁匠和擅长耕种的农人,善于观察提拔他们,充实到治下的管理队伍中。就算是不识字,只有一把子蛮力的,也可以推荐他们去封乐的船运管理处应聘水手。”
众人连连答应。
单单一个会议下来,原本对苏韵持有一副泛泛状态的几l个官员态度也变了,众人发现此女不仅思路清晰,而且面面俱到,他们想不到的她都能想到,他们想到的她还能做进一步升华,一个仅仅十几l岁的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不得不称之为多智近妖。
不仅如此,连身边的两名女官更是不遑多让,其中一人废话不多,直截了当用一页的数据,点明了当今沥州的整个社会状况,包括人口、税收、户数、商铺定情况,让人一目了然,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还需要更加努力。
许正初看着那块黑得发凉的黑木板上,那位叫做柳月如的女官拿着一根叫做粉笔的东西,边说边罗列,那人在台上肆意洒脱的样子,让他也跟着心中激荡不已。
古往今来,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具有如此强大而精确的算术能力的人,也没见过如此姿态潇洒的女子,原来,女人也
可以在男人跟前指点锦绣江山激扬文字。
他以前,真的是太狭隘了。
也没想到越王是这样的越王,秋大人的眼光真是毒辣,能寻得这样的明主。
许正初真的很想找秋大人交流一下治郡心得,只可惜大人没来,只派了手下的一名别驾前来参会。
不过他还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是曾经景仁帝内阁的张阁老,他也出席了今日的会议。
许正初和秋植一样,同样是进士出身,只是出身贫寒,没有背景,最后也只混了个县令。
但在昔日会试的时候,他是见过张阁老,因为那场考试就是由他老人家主持,也曾听说他儿子为国捐躯,因此对这位阁老一直心存敬意,却没想到连张阁老都拜入越王的麾下,许正初越发觉得苏韵的不简单来,也庆幸当初自己选择了跟随越王。
会议结束后,许正初赶忙上前拜见张老。
张老笑眯眯道:“许正初,我记得你,景仁三年中的进士,多少名是记不得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许正初还真没想到张老会记得自己,甚至还记得自己是几l年出身的进士,顿时受宠若惊,慌忙下拜以示感动之情。
待起身之后,才见到越王身边的另外一位女官走来,叫张老一声祖父,才知道原来张老的孙女儿也在为越王效力,一时间竟生出庆幸的心理。
和张老请教了一些问题后,许正初这才追着柳月如出去,对方在算术领域的学识让他大开眼界,想趁着这会儿还在沥州好好讨教一番。
柳月如倒也不是什么绝情冷面之人,以前在工作上多的是同事或后辈请教,她有时间自然会指点一下,这会儿听许正初说要请她吃饭,愣了一下。
古代不是要男女避嫌吗,怎的这人倒不避讳这个,莫非是有别的心思,但看着他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感觉也不像。
许正初原本是避讳的,只是开会的时候见到几l位女官还有越王,皆是坦坦荡荡,又觉得自己避讳这避讳那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于是也便大着胆子相邀。
此时是饭点,柳月如想了想,道:“行,走吧。”
许正初见她答应得干脆利落,心里也高兴,赶忙道:“下官上次去封乐,去过一次天香楼,觉得那里的食物甚是美味,只可惜后来就没机会再去了,这次来沥州,听说这儿也开了天香楼,想去那里就餐,柳大人觉得意下如何?”
听到天香楼,柳月如愣了一下。
自从上次自己在天香楼的包厢里欺负了一次钟淑娘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平日对人也还是眉开眼笑的样子,只要众人聚在一起,招蜂引蝶的总会是她,可那双妩媚的眼睛却不再停留自己的身上,总是会越过她瞟向别的地方,就像她不存在似的。
而且最近几l日在酒楼和她碰上的机会就更少了,就更不用说三更半夜地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口,也不知是刻意避开自己还是回封乐了。
柳月如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她在想着自己和钟淑
娘的那几l次,
是有哪里做的过分地方,
除了在当时隔壁的那间包厢里,她好像也挺享受,难道是自己说话说重了让她不舒服?
还是她不喜欢在那样的情境下做?
饮食男女这种事情本就正常,她也是有需求才来勾搭自己,既然你情我愿相互取悦何必计较那么多。
更何况她自己也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了,说自己这个年纪就该合适说亲去了,她能说这话,那不就代表着,她默认这两人这样不谈只做的关系?
柳月如心里在揣测着钟淑娘的意思,一时间也揣测不出什么来。
想着把这事情抛开到一边吧,又觉得心里不甘,明明是她先来撩自己的,凭什么相处得好好的她却率先跑了,搞得自己每次有点心思后想找她进行友好交流的时候她人却躲起来了。
明明每次做,她的反应都很真实。
“柳大人——柳大人——”许正初见到她愣住,赶忙叫了几l声,见她回神这才道,“您是不是不喜欢天香楼,不然咱们换另外一个地方好了。”
柳月如闻言,道:“不用换,就去天香楼。”
她不是爱躲着吗,又碰不上人,就算碰上了又如何。
待到了地方后,许正初征求了柳月如的意见后,找了大堂一处靠窗又靠近通道的桌子,如此就算是孤男寡女倒也光明磊落。
在等待上菜期间,许正初向柳月如讨教了她在介绍相关数字时候顺手写的那些蝌蚪一样的符号,依他观察,这些符号很有趣,而且堆起来又很有规律,比起眼下的汉文字用起来要顺手多了。
柳月如一听他问的是阿拉伯数字,觉得很难得,毕竟有些人会好奇,但若是不感兴趣的话也不会观察得这么仔细,看来这个许正初倒是个比较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人。
于是叫来小二,要了笔纸,从0到10写了一排,又在下面对应地写上零到十,再在旁边加上百、千、万、十万,道:“这上下的数字是一一对应的,十到九十九是两位数……”
许正初认真地听着她说话,微微凑过来看着纸上数字,觉得好生神奇,果然要比汉文字要方便许多。
欣喜问道:“这莫非是柳大人自创的符号?何不传出去,以后便以这样的符号来记录数字,要便捷许多。”
柳月如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把阿拉伯数字说成是自己自创的东西,“这是来自天竺的一种数字记录方式,如今随着航海业发展,慢慢也流传到大焱,不只是我会,越王和秋大人也会。”
许正初顿时两眼放光,赶紧起身,冲着柳月如一揖到底,“下官也想厚着脸皮求柳大人传授这符号的用法,还请柳大人不吝赐教。”
柳月如道:“越王其实是早就打算将这种记录方式普及下去,只是如今沥州百废待兴,诸事繁忙,一时间也没能顾及得了那么多,就只能先往后挪一挪。”
许正初闻言,脸上不禁有些失望,但女官说忙,确实也忙,他自不好强逼着人家教自己,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于是赶忙道:“如此便不急,
下官等着就是。”
柳月如难得见到一个如此好学的人了,
在现代,知识大爆炸的年代,太多的电子产品,随处可见的已经提炼出来的智慧,学都学不过来,根本没有这样如饥似渴的学习动力,她眼神也软了软,道:“这个很好学,我可以先教你一些方法,回去你好好琢磨就能学得上来,等下次再来沥州开会,我再检查一遍就够了。”
说着又拿了一张纸,用阿拉伯数字将九九乘法表给写下来,跟他解释了用法。
乘法口诀早在春秋战国就有,和阿拉伯数字还有加减乘除符号以及一些公式一结合,就会创造出神奇的效果。
许正初人本就聪明,更偏算术,柳月如讲得又浅显易懂,他一下就理解透了,手里捧着这两张纸欣喜若狂,就算坐在位置上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连柳大人也不叫了,口中直叫老师。
这可把柳月如给闹了个大花脸,算起来,这不过是小学数学的知识,自己却因此混了个老师的名头,实在是汗颜。
也因为这个请教关系,两人相处的氛围要稍微轻快了些,直到饭菜上来,柳月如也难得地没敛下笑容。
然而就在她正笑着回应许正初一个问题的时候,余光却瞟见了一个正款款走来的身影。
许正初特意选的位置就靠在通道附近,不至于被打扰,但对上门口进来的人却是避无可避。
柳月如的一脸笑靥就这么落入了钟淑娘的眼里。
两人多日不见,如今目光就这么撞在一块,双双都生出一丝猝不及防的感觉来。
柳月如无疑是心高气傲的,她觉得钟淑娘晾了她那么多天,这时候也该好言好语地跟她打个招呼之类的。
可钟淑娘的眼神扫过一旁同样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许正初,就这么不带一丝停留面无表情地经过她们那一桌,走了过去。
柳月如原本笑着的嘴角也渐渐放了下来,她垂下眼眸,饮了一杯水,将心底的火气慢慢往下压,只是对面许正初说的话,她就不怎么听进去了。
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找个机会把钟淑娘那个女人给狠狠地恣虐一遍,让她哭着跟自己求饶,否则难消她这时候心里的火气。
许正初没注意到柳月如情绪的变化,只觉得跟柳大人真是投缘,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话,直到吃完饭,这才买单准备离去。
却不想柳月如冲着他道:“你先回,我还有些事,后边再走。”
许正初点头欣然离去。!
第 215 章 你躲着我?(淑柳不喜勿买)
天香楼里的掌柜和伙计是认得柳月如的,见她往他们楼里的后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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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凑近。
柳月如七拐八拐地没找到人,正想放弃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一个包厢里传来争执声,出于好奇,于是便凑了过去。
门口开着一个小缝,可以看到坐着几个人,看上去不太友好的样子。
柳月如正想离开,却听到里边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天香楼本就是阿满他父亲创建的产业,虽说将来也该传给阿满,可如今阿满不过两岁,你一个妇道人家里里外外跑着也不像话,如今老三已经成家,人又成熟稳重,给他看着我们也放心,你也不用太过操劳。”
身侧一个年轻的男子连连点头道:“以后这些事交给我便好,嫂子只需把阿满照顾好就成。”
妇人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即传出来。
“天香楼虽说是相公所创,可当初还没开业他就病倒了,这些年都是我忙里忙外扛了过来,如今眼看着挣钱了,却要交给阿满他三叔经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犟,既然你这辈子都不嫁人了,都是一家人,谁经营还不一样,等以后阿满长大了成家了,再让三郎还给阿满就是了,何必非得自己受累。”
“娘,酒楼不是您经营,您不知道这里面的艰辛,我花了这么多的心血在上面,我不可能把这些心血托付给我儿子以外的人。”
妇人一听急了:“你如今嫁入我们严家,生是严家人死是严家鬼,老三也是严家人,你不给他莫非你还想带着酒楼到哪儿去?”
钟淑娘轻笑一声:“既然您说我生是严家人死是严家鬼,那天香楼继续由我来经营,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我这不是怕你一个妇道人家又要看着孩子又要顾着酒楼,哪有那么多精力——再说了你一个女人,整天抛头露面的算什么事!”
“呵,眼下沥州已经变天了您一老不知道吗,官府发了公告,女人也能开立户头做一家之主,外头作坊多的是招聘女子的岗位,眼下官府许多部门就是由女官管的,照您一老这么说,这些女人岂不是应该羞愧得辞了活回家去闭户不出门才是!”
那妇人一听,呸了一声道:“什么越王不越王,这天下还是大焱的天下,他这个王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搞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们家那些下人一个个的都被他那些狗屁律法给忽悠着全都走了,以前几两银子随手买一人能伺候到老,眼下不让买人不说,花钱聘请人家还不来,一个月要多花大几十文钱,想想就来气。”
钟淑娘眼里顿时露出讽刺的意味:“您若是对下人们好一点,不要随意打骂谁会非得要离开,我院子里的那几个丫鬟也不过是换了工契,人还不是好好待着,有时候也不能全怨着别人,再说了天香楼往日一半的银子都供家里花销,这个钱您都不愿意出,也怪不得人要跑——”
严老夫人被她这么一顶嘴,不
高兴了,
道:“淑娘,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你不过是妓院里的小头牌,若不是当初□□之日老大执意要将你娶进门,你眼下都不知道还躺哪个男人的床上,哪有你如今在严家靠着我儿子的产业吃香喝辣的份,别忘了没有我儿子没有我们严家,你什么也不是。”
严老三的新婚妻子听到这话,嘴角立即露出一个玩味的笑,道:“原来大嫂以前是从妓院出来的啊——”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苍老的男声给打断了:“好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老大媳妇,天香楼这个事不是跟你商量,是来跟你告知,天香楼我们严家的产业,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
话说到这,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地向里打开。
门里门外的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柳月如也如愿看到了站在门后一侧的钟淑娘。
屋内另外四人见到门口站着的年轻女子,想到刚刚的话定是被人听了去,顿时面露不悦,严老夫人更是朝外瞪了一眼道:“你是何人,竟敢在门口偷听。”
原本远远跟着柳月如的护卫见到这一幕,已经迅速奔到门边,听到屋里这一问,厉声呵斥:“大胆,尔等竟敢对我越国商部堂官柳大人不敬,莫不是像跟我走一趟衙门!”
越王接管沥州,走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虽然百姓已经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但这些百姓除了往日基层的办事人员,却从未直面过官府里的高级官员,几乎没怎么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威严,如今突然出现这么一位柳大人,几人竟不知所措。
还是钟淑娘率先下跪道:“民女拜见堂官大人,刚刚婆婆不知是大人驾到,出言无状,还望大人看在我等不知情的份上,从轻发落。”
严家老两口子和严老三夫妇看着一脸冷峻的柳月如和左右两边凶神恶煞的护卫,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越王再低调,也是沥州的王,是沥州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天,能掌控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意识到这一点,顿时腿脚一软,匍匐在地,不断地磕头。
柳月如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个数日前还拥入怀中的女人正卑微地跪在她跟前,低着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前日越王来天香楼用餐,吃到了一片刀片,差点划破喉咙,你们谁是天香楼的主事?”
除了钟淑娘以外,另外几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吃到刀片,对一国之君来说,那不得是死罪!!
四人连连挪着膝盖后退,皆看向一旁的钟淑娘。
严老三的媳妇更是颤声道:“是她,这酒楼从一开始就是她管的,这事您得找她。”
“是吗?你来说。”柳月如盯着严老爷道。
严老爷看向一旁的老婆子,老婆子颤颤巍巍地指了指钟淑娘,他这才咬了咬牙点了点头道:“就是她,虽说她是我们严家儿媳妇,但我儿子已经死了几年了,这天香楼就是她一手给弄出来的,与我们严家无关啊。”
“怎么我跟我刚刚在外头听的不一样?”
钟淑
娘听到这话,脸色一白。
她都听到了,那自己身世的事情,她是不是也知道?
想到这,钟淑娘脸上血色一下褪尽,以前勾搭她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玩的时候也放得开,如今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从妓院出来的人,会不会更看轻自己了。
严老夫人听到柳月如这一反问,也是心一颤,赶忙解释道:“不过是一时候的玩笑话而已,做不得数……”
柳月如这才转向钟淑娘道:“钟淑娘,这天香楼可是你自己的产业?”
钟淑娘自然是听出她的意图,虽然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低头回道:“是,这天香楼是我自己打拼出来的产业,公公婆婆和小叔子均未沾手,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这么说来,封乐的天香楼也是你一个人的产业?”
钟淑娘道:“封乐的天香楼起初是我死去的相公决定开的,是他出了三百两的本钱,在那之后他便生病了,是我一人大着肚子到处奔波购置房子和其他用器,后来封乐的天香楼还未开业相公就去世了,是我后来寻找厨子,研究菜色,这才慢慢做大。”
柳月如听到这话,不由得深深地看了这女人一眼,身段妩媚看着娇滴滴,真看不出竟是如此能吃苦耐劳的人。
大着肚子到处张罗,不到两年又在沥州开了一家,还有一家钟氏酒楼,还做得如此红火,不能不说是真的很能干。
看得出来也很辛苦。
更何况背后还有这么个虎视眈眈的公婆和小叔子一家。
“既然这天香楼是你负责的,那越王在你店里用餐出事,就该你负责了——其他人退下,你留下!”
另外几人顿时如释重负,忙不迭起身躬着腰朝门外跑去。
柳月如冲着身后两名护卫道:“你们去前边拐角等我,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过来!”
护卫应声退下。
柳月如这才缓缓将门关上,看着地上的钟淑娘道:“你起来吧。”
钟淑娘缓缓起身,低着头不去看她。
柳月如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
钟淑娘无法只得垂下眼眸。
“你在躲我?”
钟淑娘淡淡道:“没有。”
柳月如轻哼了一声,“还没有?你明明就在躲我!怎么,当初有胆半夜到我门外勾搭我,现在没胆子面对我了?”
钟淑娘不说话。
柳月如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想到刚刚在外头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心里的凌虐的念头忍不住又升腾了起来。
她握住钟淑娘的肩膀,欺身过去,就要吻住她的唇。
谁知钟淑娘却将脸别向了另外一边,躲过了她的吻。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柳月如说着就将她抵到一旁的墙壁上,一如当日那样。
钟淑娘看着她,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抬起手放在左边上扣子上,道:“柳大人不就是想要吗,这有何难,民妇给您就是,您是想正面上还是后面上,民妇都顺您的意。”
柳月如冷不丁听到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瞬间就觉得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
她收回手,定定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拉开门,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钟淑娘站在包房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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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6 章 完善律法
柳月如从天香酒楼回来,径直回了区署。
许正初事务繁忙,早已打马回了始安。
她刚一进门,衙役就过来通知说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柳月如这回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但苏韵叫,她又不得不去,只好将火气压在腹中,抱着本子过去了。
到了也没给她面子,将本子朝桌上重重一放,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什么事,说吧。”
原本埋头桌面文件的苏韵听到这重重一声,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火气这么大?”
柳月如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就不能关心一下吗?”
“呵,你关心我,可拉倒吧,你眼里除了秋梦期,还有你这个所谓的天下,居然还能装得下别人,这可真是个笑话。”
苏韵放下手中的笔,直勾勾地看着她,“那说明我找到了奋斗的方向,我专注我想做的事情,反倒是你呢,我倒觉得你最近思想波动很大,上次给你休息两天,难道还没调整过来吗?”
柳月如听到这话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休息两天,你还真好意思说,那都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吧,以前给资本家打工,就算只是单休,一个月好歹也有四天假期,到你这里,两天还嫌多了,你要点脸吧。”
苏韵笑了笑,道:“你都说了,是给资本家打工,可咱们现在不是在给资本家打工啊,我们是在给自己打工,你见过哪个老板一个月能休息够八天的?”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你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越王,大家都臣服你,这是你的天下你的事业,你是老板,想休息就休息想工作就工作,你有驱动力,可我是打工人,我没有。”
说着全身就这么摊开身子靠在椅背上。
苏韵道:“这事我以前跟你说过,你要是想上来,我可以让贤,毕竟这个位置能者居之,但是如果你还是现在这个状态,就算坐到这个位置上,权力也不能够成为你前进的驱动力,更不一定会给你带来快乐。”
柳月如哼了一声,苏韵平日工作并不比自己轻松,自己好歹只需要负责跟商税及财政等相关的工作,可这个女人每一个地方都要顾及到位,农工商要发展,人员要组织调配,民生秩序等等也要面面俱到,每天在一群人面前还得端着,若换作自己,未必能做得到,也没有这个精力去应付这些。
权力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掌控。
能拿多少拿多少,贪多嚼不烂。
可她又不想认同对方的话,于是转过脸去,给了苏韵一个后脑勺。
苏韵觉得有些好笑,只要柳月如不对付她,她也能从她身上看出几分可爱来。
以前大家都在聚焦着彼此的缺点并无限放大,怎么看怎么觉得讨厌。
相处久了,她身上的诸多优点也逐渐显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是有些口是心非占有欲强并且报复心盛,不过这些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毕竟哪个人
能没有一点个性和缺点呢。
“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苏韵问道。
“除了你一天天剥削我,
还有谁敢惹我不高兴。”柳月如哼一声。
苏韵靠在椅背上,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柳月如被她盯了半晌,不悦道:“你干什么盯着我?”
“月如,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去吗?”
柳月如身子一僵,她当然知道苏韵说的是什么,这或许也是她如今的困顿所在。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还能回去,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为止她对这个世界依然没有归属感,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漂浮不定游戏人间的心理,想要用别的事情来麻痹自己的原因。
比如那个女人。
她就是自己用来治愈不安和空洞的药。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柳月如脑海里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心虚,也怨不得钟淑娘会对自己这个态度,自己没把她当回事,凭什么要求人家拿自己当回事。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柳月如知道,和钟淑娘那仅有的几次交融,看着对方所有的反应都是自己带来的,那样的感觉让自己无比满足并且令人上瘾,仿佛自己是她整个世界里唯一的神祇,欢愉之后心中莫名踏实,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入眠,也觉得无比安定。
可这样的安心眼看着也快没了,想起中午包厢里,钟淑娘那毫无感情的眼神,她心里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此时听着苏韵问起这个问题,她心里不舒服,虽然苏韵对她和钟淑娘的事并不知情,但对方这么说就意味着对方也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存在问题,但仍不服气道:“怎么,是我工作懈怠了还是失职了,让你觉得我念着要回去。”
苏韵摇了摇头,“月如,自己想走和被别人推着走是两码不同的事情,现在我们做的这些事情如果你没有饱含十二分的激情,没有能从里面得到正面的反馈,没有愉悦感和征服感,你就会觉得很累很麻烦,但如果你享受着并向往着这些事情背后所带来的成就感,享受人来自不同人群所给你的正面反馈,你会深深地爱上这片土地,还有这片土地上面的人们。”
柳月如轻嗤一声:“我爱我自己都来不及,我还能爱别人?”
“不是拥有了才想着去付出,而是付出了才有可能会拥有,试着去信任当下的这个世界,你会有和以往不同的体验。”
柳月如道:“大道理一大堆,我不爱听,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
苏韵见状,只得无奈地转移话题道:“叫你来是想谈谈完善律法的事,眼下我们治理沥州,主要还是靠大焱以前所制定的那些律例,但以我们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些法规存在着很多的漏洞,亟须进一步完善。”
“这些不应该是刑部那边负责的事吗?怎么又丢到我身上来了?”
刑部堂官是由李泰以前手下的一位叫作庞超的长史担任,此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也算是符合了这个位置的要求。
“庞大人那边早已根据我的要求,以以前大焱的律法为基础,重新拟定了一部新的叫《越法》,我觉得过于笼统,而且有些观念和理论也需要做进一步更新,我们至少要做出两本律法来,一本类似刑法一本类似民法典,当然第二本你也可以用其他的叫法,主要是一本综合性较强的律法,你在他基础之上进行补充,最后一稿再交由我这边来审核,再开会讨论通过。”
“既然你最后还要审核,为何不一步到位直接自己修改得了!”柳月如没好气道。
苏韵挑了挑眉:“我要是全都做了,还要你们来干什么?”
柳月如简直讨厌她这副嘴脸,原本想怼着说等你的秋梦期回来了再让她弄,可脑子里面却突然想起了刚才在天香楼听到的那一幕,倘若眼下的律例没有对婚姻遗嘱和物权法等作出规定,那要是真的对簿公堂,那个女人可该怎么办?
她手上是有权力是没错,但若是没有相关法律依据,免不了要落人口实。
而这时候苏韵所说的这部综合法律,可以包括婚姻家庭、物权及合同等各类子内容,完善之后,算是有法可依。
如此一想,竟没有出声反驳。
苏韵见她没有反驳,只当她同意了,又道:“既然回不去了,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放下戒备心,总归还是有很多好玩儿L的事情。”
柳月如没理她,抱起自己的笔记本起身出了她的官署。!
第 217 章 难民入境
如同苏韵所预料的那样,十二月中到下旬,从荆州方向涌入了一大批难民,黑压压地朝着始安方向而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难民的数量竟如此之多,远超万人。
这些难民多数是荆州境内的百姓,由于各处起义,加上今年下半年小有旱情,官府不作为,河道堵塞无人清理,更不提修建水利,百姓粮食大幅减产,山匪趁机流窜下山作案抢夺百姓本就为数不多的粮食,上头朝廷收取税赋时更是层层盘剥,老百姓三餐无继,只得背井离乡寻找出路。
听说沥州如今由越王统治,那里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于是大批流民涌向沥州的方向。
难民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树皮都被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荒凉。
这些人身穿破烂的衣衫,面黄肌瘦,神色彷徨,身上的衣衫上布满了补丁和裂痕,仿佛是一块块拼凑而成的废布,脸上显露出疲惫和饥饿的痕迹,肌肤黯淡无光,眼眶深陷,仿佛是被抽干了生机的干尸一样。
许正初一时间如临大敌,好在五千官兵驻扎郡内,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后立即调兵三千人赶往边境的隋化和义熙两县维持秩序。
自上次开了郡守会议后,许正初一回来就下令让这两个靠近荆州的边界县份建设难民安置区,但他们还是低估了难民的总数。
官兵到达义熙隋化两县,孙千户命一半士兵维护秩序,一半则砍树搭建房屋,确保难民营的房子能做到遮风挡雨抵御寒冷,避免这群本就不易的人陷于绝望的境地。
各郡县也紧急调遣粮食运往两县,总算是在年二七之前将这些人给安顿了下来。
除了这一次的难民潮,苏韵料想后续还是会有陆陆续续的难民奔着沥州而来,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能给沥州带来更多的劳动力,但随之而来的也有各方面的压力。
最大的压力就是来自粮食的压力。
自苏韵和秋梦期到了沥州以来,从新制盐法之后就开始在封乐各村镇打造水车兴修水利,大力地发展农业,两年来,封乐的粮食要比以前高产了许多。
而新会郡之前是由李泰管辖,他同样重视农业生产的发展,在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今年以来,大量的铁质农具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在很大程度上也提高了粮食的产量。
只是其他几个郡县就稍逊一筹,不过至少没有荒着地,除去先前景仁帝征收的那部分税赋后还是勉强能糊口。
今年下半年越王上位,沥州原本收上来的这些税粮也都被压了下来不再往上面交,此时沥州的粮仓里尚还有结余。
但对苏韵来说,这些粮食之于沥州,那是够了。
然而如今天下动荡不安,其他州郡官府不作为,加上税赋沉重,百姓种的地都不够交税,只能任由土地荒芜,这些地方将来要是归入越国版图,那么苏韵势必要对这些百姓负责,她就必须养活这群人。
沥州的粮食是远远不够的。
说来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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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生产工具普及,水利灌溉系统也越发完善,已经将这时候的粮食产量给提到了最高水平,想要再进一步增收,就必须从土壤和种子改良方向入手。
想要改良土壤,就必须想办法研究化肥。
苏韵不是生物学科专业人员,她对物理学方面有一定的研究,所以能鼓捣出水车之类的东西,但涉及化学或者基因相关,基本上就束手无策。
在前往海外寻找高产作物如土豆玉米等之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培养专业人才。
召集一批富有经验的农人,还有对农事感兴趣的人,从小开始培养,给予这些人员绝对优越的研究环境和条件,她相信,只要方向对,一定会出结果。
就算不能研究出现代那样高效高产的化肥,但普通有机肥的程度应该还是能达到。
招揽种子基因方面的人才,就算研究不出杂交水稻,但至少也能在这个基础之上,研究出至少比现在更高产的种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把历代以来一直采用的中央行政机构由六部要增至八部,以前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增加了农部和商部。
粮食是民生的根本,是所有一切的定心丸。
没有农业没有粮食,她们现在大力推行的商业就会缺少基石,终究不过是一场泡沫。
其实说白了,先前的六部最主要的作用是管理,让天下百姓臣服于当下的统治机构,而把农和商提出来了,才是迈向经济繁荣的第一步。
她理念是提出来了,但是缺乏人手,如今的农部堂官也是先前李泰留下来的人中一个叫做米永丰的官吏来担任。
除了此人在农事方面有一定的研究,苏韵选他或许还是因为他那名字讨喜,和农业这个部门太相衬了。
米永丰自上任后确实也是兢兢业业,到处奔波忙碌,少有停歇。
但老问题继续凸显,还是手下能人较少。
人才是第一资源,经历过了经济蓬勃发展的新时代,苏韵太明白人才的重要性了。
在没有人才可选的时候,就只能自己慢慢培养。
她能做,就是为这些人才提供一切所需求的条件,让这些人能够不遗余力地投入研究中。
但她也知道,这些事情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只能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
荆州难民涌入,许正初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能顾得上过年。
不仅他没办法好好过年,始安郡的绥化和义熙两个县份的官员胥吏也是忙得连轴转,越王政府在内部系统宣布,过年加班发三倍俸禄,这让几个郡县的地方官员心理上稍微得到了点安慰。
绥化县内,看着越来越多涌入的难民,本县百姓也是心忧不已,生怕原本刚刚稳定下来的好日子被这伙人给打乱了,也害怕随着难民越来越多,粮食都被买走了,到时候他们吃什么?于是纷纷上街购买粮食,打算囤积一些在家中。
可谁知到粮店后,发现排了一溜
长龙,
粮店门口还守着两名官兵。
抬头一看,
粮店上面还挂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严打囤积居奇、哄抬价格等违法违规行为!
只听那士兵喊道:“越王说了,粮食管够,每人凭着户籍购粮,一人一天上限是一斤粮,可购买十天的量,凡发现倒卖粮食者,轻者打三十大板然后送去挖矿,重者斩首!”
众人顿时窃窃私语。
“凭什么不让人买啊,我有银子还不给买,真的是。”
“就是,又不是不付银子。”
一旁有人听到后,道:“一人一天一斤米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样,你要是吃不饱可以去衙门反映,会有人核实你的饭量让你多买几斤。”
“别搭理这种人,肯定是想趁着现在咱们县里粮食价格便宜买下来,等以后缺粮了,或者拿粮食去别的地方高价卖出去,挣那些不义之财。”
旁边那人一听,冲着前头还一脸愤愤不平的男人呸了一口道:“越王防的就是你们这些奸佞之辈。”
“大伙儿别担心,官府发告示了,现在的米价就定这一个价,大伙儿要是在哪个店买到更贵的,举报到衙门去,到时候自有官兵处理他们,咱还能拿到一笔奖励。”
“真的吗,那我可得到处走走,看看是不是有哪个奸商敢趁着这个时候出来兴风作浪。”
“越王心里真是向着咱们老百姓,平了物价又不让奸商囤积粮食,这下咱哪里还用担心以后买不到粮。”
“是啊,以前那些官府可没管过这么多,一到饥荒时期就大门紧闭,生怕百姓上门要粮,更有甚者官商勾结,拿着衙门仓库里的粮食给商家高价卖出去,二一添作五发伤天害理的财。”
“果真是臭恶啊,依我看,这天下还得越王做才好,咱老百姓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可不是嘛,自从越王上台后,我们家如今可有奔头了,等这年一过开了春,我家三口人分到的九亩地又可以撒种子了,到时候只交一成的税,剩下的我吃不完,还不得卖出去,到时候哪里还愁粮。”
其他几人一听也纷纷附和,“我家人多,也分了十几亩地,今年又跟村里两户人家凑一起跟福隆钱庄贷了银子拉了头母牛和三套农具,到时候靠这头牛咱三家的田地也能轻轻松松把地给犁了。”
“巧了,我们也是跟村子里其他户一起买的牛,单一户买又太贵了,舍不得这个钱,三户凑一起,到时候一年还上那么一点,两年就还完了,往后这牛就是自己的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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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熙县。
大年三十。
北风凛冽,南方湿冷的天气让人无所适从。
义熙难民安置区内安置着五千多名从荆州各地来的难民,将整个安置区给塞得满满当当。
在安置区过去三公里的地方,是一千名官兵的营寨,除了维护秩序
,
,
三三两两的大夫蒙着面巾时不时提着药箱经过,清洁人员也到处在忙碌着,他们四处点燃着苍术和艾叶,通过草药的烟来达到驱邪避秽(消毒)的目的。
对于一些新来的人,也及时安排他们剃发清洁,换上干净的衣裳,免得引起各类疫病。
这些衣裳有些是苏韵名下的制衣坊生产的,有些是城中大户人家捐赠的旧衣服,比起难民身上那些肮脏邋遢之物要强上许多。
在一座临时搭建的营帐中,一老者一边烤着火一边道:“还以为我这把老骨头熬不到明年了呢,眼看今天都大年三十了,再过几个时辰就过年了,真是老天开眼啊。”
旁边一年轻人道:“得了吧,什么老天开眼,是越王开眼,若不是到了沥州,住进安置区,咱们这群人都得死在路上,这会儿哪里能坐在这里美滋滋地烤着火。”
“说真的,要是能打到荆州,打到我们家附近,我还是想回家,听说这里百姓不用交人头税,服徭役还有银子拿,分了地税收也不高,咱啥时候也能享受这个福啊。”
年轻人听到这话,道:“依我看,越王定不会偏安一隅,以后肯定会打到荆州去,咱们来路上好几个县的县令都跑了,有的衙门被流寇给占领,要是越王带兵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
旁边另一小伙道:“要是越王能打到荆州,我愿意加入他们的军队。”
这时,边上走来年轻的大夫,手里端着一个罐子,冲着躺在一旁的一个妇人道:“大娘,这是今日份的药,快些起来喝药吧。”
妇人一听,赶紧撑着坐了起来。
红着眼睛道:“哎呀,都是些老毛病了,没想到周大夫给诊断出来,还好心地赐了药,真是太感谢您了。”
周大夫笑了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这些药材都是越王特地派人送来的,专供安置区的药房用,就算没有疫病,平常的病痛既然诊出来,自然也是要治的,大娘要谢,就谢越王吧。”
夫人一听,果然朝着南方的方向下跪,连磕三个头,口中道:“越王大恩大德,民妇永世不忘,来时愿作牛作马服侍他老人家。”
周大夫闻言噗嗤一声笑了,道:“越王可不是什么老人家,她和我差不多大的年岁。”
众人一听,顿时错愕。
越王居然如此年轻。
刚才发话的两小伙听到越王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岁,不知不觉间竟生产一股豪迈之气,越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他们为什么不行。
其中一人冲着周大夫道:“大夫,既然你见过越王,你能不能转告他,让他去攻打荆州,把荆州打下来,让咱们父老乡亲也能回家安居乐业,我们这些年轻人,有一把子力气的,也愿意参军,跟他一起拿下那些城池,打到京都去。”
周大夫想了想道:“刚刚我听你们说,有些郡县的官员都跑了,此事当真?”
“当然是真的,都梁、夫夷这两县的县
令早就跑了,还有武冈的县令被山匪杀了,眼下那里的衙门聚了一群土匪,杀了不少的乡亲,我要是有军队,我早就把那群人给剁了。”那小伙子义愤填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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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一听,顿时面露欣喜之色,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激动地跟在周大夫后面,出了账外去。
安置区大门外有官兵把守不可以随便进出,周大夫带着这个叫作孙迁小伙上前去和领头说了一下情况,领头点了点头,冲着他道:“会骑马吗?”
孙迁连连点头。
“给他一匹马,跟我去军营那边见孙千户。”
二人迅速上马,朝不远处的营地奔去。
然而刚下马,却见孙千户的营帐正被两名护卫掀开,只见一名身穿红色斗篷的高挑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旁边一众将士微微躬身低头,皆是毕恭毕敬。
领头人一见到女子,赶忙下跪,口中道:“始安驻地百户尤文豹见过夫人。”
说着见到孙迁还傻愣愣站着,忙一把拉住他的裤脚,压低声音催促,“还不快见过越王。”
孙迁顿时大吃一惊,大名鼎鼎的越王,居然是个女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周边众将士见他竟直愣愣地看着越王,皆是怒目瞪着他,孙迁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忙拜倒在地。
“草民孙迁,见过越王陛下。”
“地上凉,都起来吧。”
女人语气平缓,但每个字都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威严,使人不禁对她肃然起敬。
一旁的孙千户这才冲着尤文豹道:“带他来做什么?”
尤文豹赶紧将刚刚周大夫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苏韵看着眼前瘦弱的年轻人,道:“你想让我去攻打荆州?”
“是,如今的荆州已然一盘散沙,到处充斥着流民和盗匪,每天都有大批量的人死去,宛若人间炼狱。夫人既然都已经把沥州收入囊中,何不顺手也把荆州拿下来,让荆州的百姓也能过上和沥州百姓一样安稳的生活。”
“你且说说这一路以来,都有哪些郡县沦陷?你看到的反军有多少支,都有多少人。”
孙迁赶忙一一作答,苏韵点了点头,道:“你叫孙迁是吧?我记下了,你且先回安置点,这几日把身体养好,总归有你用处的时候。”
孙迁大喜,赶忙跪地又叩了一个头道:“谢夫人赏识,小子一定好好干。”
尤文豹这才将他又带了出来,送回安置点。
营帐前,孙千户问道:“夫人觉得此人所说如何?”
苏韵道:“上万名难民涌往沥州,说明荆州内部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早之前我还想着要先从交州下手,毕竟交州刺史是咱们的人,荆州留着后面,但如今看这情况,先拿下荆州也不错。”
“不过单凭此人说的话也不好判断,明日初一,让大伙儿休
息一日,
,
分别前往荆州境内各郡县查探虚实。”
“是!”
“还有,继续从难民口中打探情况,他们是当地人,对那边的情况更清楚,到时候和斥候带回来的信息进行比对,方便我们之后提出对策。”
“是!”
苏韵这才道:“既然你这边情况都没什么问题,我就不留了,你多辛苦一些,今日大年三十,好好慰劳将士们。”
孙千户却赶忙道:“夫人既然都到这儿了,为何不去安置区走一走,如此也好让这些人知道救了他们的人是谁,不说感恩戴德,等以后真正露脸,到时候这些人也定会记着您的好。”
苏韵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也不是很有必要。”
闲着无事跟在后面一起来的如今却被冻得跟个孙子一样的柳月如道:“往日舆论战打得火热,夫人怎么就不用自己身上?莫非觉得这招过于刻意显得太俗了?”
苏韵笑道:“我就是想过来看看难民安置的情况,如此心里也算有数,倒是没有其他想法,你们不要想多了。”
其他将士闻言,皆觉得惋惜,又为夫人这样低调的为人所折服。
柳月如道:“既然夫人不愿以越王的身份出现在大伙儿面前,以秋郡守妻子的身份总该行的吧,秋大人名声远扬,如今再有这么个贤内助,威望自是更上一层楼,将来若是百姓知道原来越王便是秋大人的妻子,想来也更能接受。”
其他人一听,顿时纷纷叫好。
苏韵拗不过,也觉得这个想法似乎不错,便应了下来。
孙千户赶紧叫来几个手下道:“立即吩咐伙房加快出餐,还有夫人今日带过来的这些食物按量都热上,再去安置区里告诉那些难民,说秋夫人特地带食物过来陪大家一起吃年夜饭了,让他们准备好自己的碗筷,待会儿排队领取食物。”
士兵领命退下。
此时的安置区内,众人正在兴奋地说着话。
“听说了吗,秋郡守的夫人给大伙儿送食物来了。”
“是那个曾经的封乐县县令秋植的妻子吗,早就听说秋大人年轻有为把封乐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想到还有这般贤惠的妻子。”
“据说秋大人当初攻打濛山,杀了那群无恶不作的土匪,救了上百个无家可归的女子,他的妻子定也是个不差的人。”
“封乐的海寇也是他带人剿灭的,怎么别人的父母官就这么好,咱们就没碰上呢。”
“不过这大过年的,秋大人怎么不来,让夫人来呢?”
“两口子,谁来不一样,听说绥化那边也有安置点,或许秋大人去了那儿了,夫妻俩人兵分两路。”
“可惜没见到越王,要是越王能来就好了,真想目睹这位沥州之主的风采。”
“大年三十,秋大人夫妇能来就不错了,咱们这些侥幸能活下来的人,哪里敢盼着越王来呢。”
正说着,只见远处在士兵簇拥之下,一个红色披风的年轻女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步步生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看过去,仿佛坠入凡间的仙子。
“天哪,秋大人的妻子竟是这样的美人。”
“夫人如此年轻,大人应该也不老吧。”
“你真是孤陋寡闻,秋大人现年才十八岁。”
“夫人如此美丽,大人定也是不凡,真想见到二人站在一起。”
“那定是神仙眷侣之相。”
苏韵款款走来,便已经见到有人跪拜在地,含泪感谢越王和秋大人夫妇伸出援助之手,救他们这群难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其他人见状,也呼啦啦拜了一地。
苏韵看着眼前这一群面黄肌瘦的人们,也是忍不住一阵心酸,逢此乱世,这些百姓也太不容易了,设身处地也想,也觉得悲凉。
她停下脚步,将前头的人扶起道:“乡亲们快快请起吧,如今天下动荡不安,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但无论如何,这个难关,我与你们一起度过。”
众人不想夫人竟然会如此平易近人,一点都不嫌弃他们是难民,也不嫌弃他们形容枯槁,不嫌弃他们得粗鄙。
“原本想与夫君一同前来,只是她实在事务繁忙,特地嘱咐我过来和大伙儿一起过了这个年。”!
第 218 章 谋篇布局
回来路上,柳月如和苏韵共乘坐一辆马车,马车是专门打造的避震功能较好的车子,底下是两层厚厚的褥子,上边再铺上巨大的动物毛皮,看上去柔软舒适,比起车外寒风猎猎,车厢里要暖上好几度。
“我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非得跟你来这一趟,都快冻成狗了。”柳月如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抱怨着。
“你不来怎会知道人间如此艰难,也不会有和难民一起度过春节的体验。”
“这又不是什么好体验。”柳月如歪在软软的座椅上。
“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但却是很有意义的体验,至少知道我们所做的那些事情,不是单纯是为权力的铺垫,也并非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这些东西都会带来正面的回馈,会一点一点地凝聚起来,成为下一步行动的驱动力。”
“有回馈才能催生动力,没有回馈或者是仅仅浮于表面的财富和权力收拢,不会带来持久的动力,就比如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如果只是掠夺身体满足欲望,只能一时候得到舒缓,没有深层的爱,厌倦是迟早的事情。”苏韵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柳月如听了这句话,颇有些恼羞成怒,“又来了,一天天只会逮着我说教是吧,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跟你出来一趟,听着唐僧念经似的灌输一帮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韵不想继续惹恼她,道:“眼看就要凌晨十二点了吧,也没个钟表,怕是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咱们就是在这马车上过了春节了,感觉还是挺别致的。”
想想去年,她和秋梦期就是在大过年的时候表白心意,当时吃完年夜饭从家里偷偷溜出来,让长平给送到衙门,秋梦期见到自己来了,意外之后就是欣喜若狂,拉着自己的手进了屋,忙前忙后地倒茶拿吃的东西,殷勤着又带着点点的彷徨和讨好。
那时候正好就经历柳月柒的下毒事件,她们的关系也因为秋梦期的态度一度变得有些敏感,加上那段时间她开始陆陆续续地恢复一些记忆,各种情绪冲突下内心备受煎熬,诚惶诚恐患得患失,总担心自己疏远了她,也难怪会受宠若惊小心翼翼。
见到自己出现,她的面上的微笑着才慢慢聚拢,问她吃什么,她开始变得神采飞扬,给自己报了个菜单,连二福吃的什么都要拿出来跟自己分享。
一口一个老婆,憨得可爱。
那是她们第一次表露心迹,可惜当时的自己过于克制,居然没有给眼巴巴的她一个亲吻。
苏韵忍不住舔了舔唇,分别两个多月了,好想她。
柳月如刚刚被苏韵旁敲侧击了那么一下,这会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色并不太好。
就在前日,她终于还是抵不过心里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又去找了一次钟淑娘。
她就是想问问钟淑娘,既然大家在床上那么合拍,她没打算再改嫁,自己同样也没有要嫁人的意思,为何就不能继续下去彼此慰藉。
可惜对方却避而不见。
她有些羞恼,自己都已经
不顾及面子率先去找她了,可这女人还是这般不识好歹。
直到一日偶然间又去用餐,路过一个厢房的时候,刚好碰到钟淑娘正坐在桌边给孩子喂饭,阿满被严家老夫人亲自教养,老人对孙子总是一味宠溺,原本一个乖乖的小孩儿如今变得顽皮得很,各种不配合,小手猛地一推推开钟淑娘的手,碗里的粥就这么洒了她一身。
还等不及钟淑娘收拾,孩子嚷嚷着要去恭房。
平日自有丫鬟服侍,只是钟淑娘许久没见儿子,自是要好好培育一下感情,吃饭穿衣都要亲力亲为。
当钟淑娘一身狼藉地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立在门口的柳月如。
看着眼前一身高洁清爽的曾经床伴,再看此时自己头发蓬乱一身污秽,一贯镇定自若的钟淑娘眼神不禁闪躲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对方微微屈膝,算是见了礼,下一刻抱着孩子侧着身子出门去了。
柳月如多日不见她,心里说不想是不可能的,虽然她也不知道是在想着她的身体还是其他,总之就是忍不住想要见到她。
如今人就在眼前,哪里愿意就这么放过她,两步追上去拦在她的跟前,道:“钟淑娘,你这是用完了就丢是吧。”
“”
柳月如气不打一处来,逼上前去,咬牙切齿道:“什么高高在上,什么叫厮混一起,就算要推开,也得由我来开口吧,凭什么你先撩的人,自己最后却先拍拍屁股走人了?”
钟淑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这话说的确实没错,是她自己先犯贱惹下的祸端,人家也没错,只想一时欢好,可自己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就算了,可明明知道自己身份低贱,却又不甘心被轻视,心比天高,自己不难受该谁难受。
正如眼下,自己一个这般年纪的妇人,抱着孩子一身污秽,孩子不懂礼节吵吵嚷嚷要去方便,自己幻想的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站在对面,将这一幕狼狈看在眼里。
钟淑娘觉得很难堪,只想快速逃离。
怀中的阿满闹着:“娘,再不走,满儿就要尿在衣裳上了——”
钟淑娘只得收紧了手臂冲着柳月如躬着身子道:“以前的事,都是民妇一时糊涂,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能大人大量忘了过去那些荒唐事吧。”
柳月如闻言,薄薄的唇抿了抿,锐利的眼神紧紧地锁住她,压低声音道:“忘了?说得真是轻巧,看样子吃饱喝足就想一走了之,可我被勾起兴趣了,我不想放手怎么办?”
钟淑娘鼻子发酸,咬了咬牙,道:“既然大人只是想找一个床伴,世上那么多长得好看的女子,为何非得找我这么个又生过孩子的又大你
许多的女人。”
“我喜欢跟哪种人睡是我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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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也有需求,为何还要躲着我,我们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
听到这话的钟淑娘脸色一阵发白,按理说要是以前,听到对方这么说,大家奔着解决需求而来,事后互不纠缠,她求之不得。
可一旦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样的建议对她来说却尤其残忍,以其继续沉溺,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如此也不耽误她去找别人解决她的需求。
“沥州女子千千万,大人又这般好颜色,想找一个能伺候您的,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这边阿满闹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就这么尿在了母亲的怀里。
感受着臂弯里一阵温热和地上滴滴答答的流水声,钟淑娘只觉得无地自容,低着头冲着柳月如道了声失礼,就这么抱着孩子脚步匆忙地跑开了。
柳月如耳边还萦绕着她刚刚的那句话,直接被气在了原地。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钟淑娘心里是什么难堪的想法,原本以为对方若是还一味拒绝,她便失了兴致不再纠缠,可刚刚见她侧着头耐心地哄着孩子,脸颊边上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成熟妩媚愈发凸显,身上女性的光辉也尤其耀眼,就连在自己面前因为孩子哭闹而产生的局促感,都让她在那一瞬间心弦被拨动了一下。
止不住地更加心痒难耐,想按着她欺负,就是不想放她走。
可她倒好,越躲越远。
而这会儿坐在那车上,那日的情形又再次灌入脑海中,让她难受得紧。
心里暗骂这个女人绝情,撩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当真把自己当成了脑子里只剩那点事的人,她柳月如是很热衷那种事,可也只跟她钟淑娘做过,她凭什么一副指责的自己的样子!
越想越气。
她靠在车壁上,用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耳里飘过苏韵的声音,有些模模糊糊的。
直到苏韵连续叫了她几声,她颇有些不耐烦地嘟哝道:“别吵我,我要睡觉。”
于是迷迷糊糊地便要睡过去,但又觉得心口热得厉害,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摸上她的额头。
“嘶,怎么这么烫。”
“月如——月如——”苏韵叫着她。
这次她甚至懒得回应,任由自己软乎乎的身子缩在角落里。
反正也没人在乎,跟上一世一样,不过是匆匆来去的顾客,没人在意。
算了吧,都算了吧……
很快摇摇晃晃的车子停了下来,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又再摇摇晃晃地继续启程,她又再次昏睡了过去。
……
大年初八,早在年前就出发的柳鄂辛宰一行终于被秘密带入京都。
因家人全在沥州,又服了老宋头配置的毒药,加上也如今也认清形势,这两人一路上倒安分得很。
随行的还有因为听到尹西候死讯而
不管不顾赶来的六子秋南禄。
数日来秋梦期和影七等人混迹在京都,早就对这一带熟悉得不行,因为出手阔绰,更是结交了一堆三教九流的“朋友”。
秋南禄等人一进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给安置了下来。
秋梦期将他们带去了埋葬尹西候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小土包,六子哭的不能自已。
原本好端端的四人,如今就剩下三人了。
“猴儿,以前总笑你猴精猴精,凡是溜得比谁都快,可谁承想你这次不但不溜了,你倒是做起了英雄来了,你是走得安心了,却狠心把兄弟几个给抛在了身后。”
一边哭着一边掏出了怀里的从封乐带过来的东西。
“你爱喝茶,这是小宝给你捎的咱们沥州自己的青绿炉钧茶具,大伙儿现在都有钱了,你想要什么给兄弟拖个梦,隔一天就给你弄来,还有春桃姑娘熬夜给你绣的鞋子,让你穿上这鞋子一路走好……我知道你偷偷喜欢春桃姑娘,她好好的,兄弟们替你守着她……夫人给你抄了一部经书,愿你破迷开悟,离苦得乐……”
“这个万花筒是封乐那边新流行的小玩意儿,早就想捎过来给你耍耍,可惜这次真的带过来了,你却耍不上了……”
“不过你放心,你不会白死,弟兄们一定会给你报仇,那个敬王,我们跟他势不两立,猴儿烤肉店以后我帮你顶下来,我要让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都变成咱们的消息的脉络,让那个敬王什么的,让他的消息寸步难行——”
秋南禄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秋梦期则翻起了苏韵捎来的封信。
如今辛宰和柳鄂上来,为禾家翻案的事就提上日程了。
苏韵让赵鸿愠利用禾家这个事情先行去向庄贵妃卖个好,如此一来,后面向七皇子靠拢就不显得突兀。
赵鸿愠作为如今深得圣宠的大红人,庄贵妃早就有了拉拢之意,只是前有太子,后有六皇子虎视眈眈,她儿子非嫡非长,又无贤能之才,唯有皇帝一时盛宠,使得她一时无从下手。
如今得了赵鸿愠的信儿,不禁喜出望外,当晚就秘密召见了这位当朝红人。
赵鸿愠把敬王打算支持禾家翻案一事告知,庄贵妃却反过来问道:“本宫好奇的是,前有太子作为嫡子珠玉在前,后又有敬王贤德之名在后,定王虽是本宫的儿子,但他是什么德行本宫还是有自知之明,可赵阁老却偏偏找上了本宫,实在令人有些不解。”
赵鸿愠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道:“如今永陵地宫和九重塔完工在即,皇上势必要请仙问神,大行神仙之道,若是能问得长生之术,娘娘难道不觉得,这样境地之下,越是贤能的皇子越是成为帝王眼中钉肉中刺吗?”
庄贵妃一听,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赵鸿愠这话可谓是十分大胆,但庄贵妃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非常有道理。
只是尚有一事,并非在她的掌控之中,那就是昊元星君。
昊元星君是她引荐的没错,但若说她对此人有多了
解,确实并不然,可不得不说此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皇帝自小就患有心疾,这本就是个秘密,只是正好一日在她寝宫发了病,眼看气儿也没了脉搏都探不到了,可把她给吓得个魂飞魄散,死马当活马医,将她父亲从一个道士手中得来的药丸子塞他嘴里用水灌了下去,没想到半刻之后皇帝居然悠悠醒来。
得知是一颗丹药救了自己性命,这才将自己患有心疾之事说给庄贵妃听,第二天立即命她回娘家查探道士下落。
于是昊元星君就这么被请进宫,成了国师,这么些年来皇帝的心疾果然没再犯了,永陵地宫和九重塔也顺势开工,为的就是将来的长生之道。
虽然不再犯心疾,但皇帝的身子却每况愈下,在昊元星君的引导下,他便将原因归结于永陵地宫没有完工所导致,这才不顾一切卖官卖爵拦截赈灾款也要攒够最后那一批银子给补上去。
眼下庄贵妃突然听到赵鸿愠提起皇帝的神仙道,长生之术她原是不信的,但昊元星君此人捉摸不透,搞不好真的给皇帝弄出个什么来,这谁也猜不准。但若是按照赵鸿愠所说的,皇帝若是修得长生之道,势必要做这个天下万寿无疆的王,若有人挡道必定要粉身碎骨,就算是他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到那个时候,正如赵鸿愠所说的那样,越是贤能的子嗣越容易被收拾。
毕竟哪个有野心的皇子不盼着父亲早点死早日取而代之,皇帝也曾经是皇子过来的,他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
如此一想,庄贵妃便越发觉得,若是皇帝大道得成,如今的这几个孩子中最合皇帝心意的,还真是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她旁边还站了个昊元星君。
还有眼前这个主动前来示好的皇帝宠臣新晋阁老赵鸿愠。
原以为无从下手,眼下看来,定王的胜算其实并不算小。
想到这里,庄贵妃嘴角再也压不下来。
“张阁老将此事告知于本宫,是希望本宫怎么做?”
赵鸿愠道:“先前敬王拉拢本阁,本阁假意答应,对于禾家这个案子,他就明确说过要让本阁负责,并表示有足够证据扳倒太子,但一旦太子倒台,接下来定王就必须要直面敬王,本阁是怕娘娘还没有做好准备,如此的话我便想办法拖上一拖。”
“哦?你有何办法能将此事拖下?”
“实不相瞒,勋国公的案子是由禾家后人提起诉讼,本阁刚好和这位禾家后人相识,若是娘娘还不想和敬王对上,我便试着说服这位禾家后人迟一些再敲闻登鼓。”
庄贵妃听他这么说,心中觉得欣慰:“难得你还特意来跟本宫说一声,本宫这次就承了你的情,但这事不能拖,太子不死,皇上不会看到其他人,老七就永远没办法冒头,既然敬王已经有把握搞垮太子,咱们便乘了他这股东风,慢慢把老七拉入大伙儿的视线,好争取朝臣的支持。”
赵鸿愠闻言:“娘娘这么说,臣便心中有数了。”
庄贵妃道:“敬王想要推波助澜让阁老负责禾家的案子,
皇帝如今对阁老又无比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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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太子是储君,储君之位受到威胁必定会动摇国本,皇帝定不希望禾家的案子能翻,更何况太子当初做出那样的举动,又何尝不是他授意,太子若是输了这场官司,必定也是要打皇上的脸,阁老若是坚持让禾家赢,届时你又要如何收场,如何面对皇上?”
赵鸿愠笑了笑:“此事我已有计较,娘娘不必担心。”
庄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问。”
赵鸿愠又道:“一旦勋国公的案子赢下来,当年禾家的一些残余的旧部想必会再次聚拢,皇上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势必也会想办法补偿那位禾家后人,娘娘也可想办法拉拢此人,将来放在定王身边,也能多上一层把握。”
庄贵妃闻言忙道:“禾家军英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此事本宫记下了。”
赵鸿愠说完,便拱手告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账后这时候才走出一人,此人竟是国师昊元星君。
“娘娘觉得此人说话可信?”
庄贵妃道:“朝中势力分三股,他不是太子的人就是敬王敬王,赵鸿愠不可能是太子的人,毕竟这次要对付的就是太子,如果不是真心向着咱们,那他就只能是敬王的人,本宫想不出来敬王为什么要派人来跟我说这个事情——且看着吧,若是狐狸终究还是会露出尾巴。”
……
苏韵捎来的信有两封,一封是交代了让赵鸿愠向庄贵妃示好一事,另外一封是单独写给秋梦期。
年三十晚上从始安回来,柳月如半路就发烧了,苏韵照顾了一路,等回到沥州赶忙安排老宋头来看诊,生怕是因为去了难民安置点染了疫病。
好在检查过后,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加上身体劳累,估计得花几天的时间慢慢恢复。
苏韵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柳月如生病自由婢女照顾,作为来到同一个世界的人,又是大年三十晚上,苏韵也不好丢着她一人孤零零在房间,加上秋梦期不在身边,于是便入了她的房间作陪。
想着近期发生点一系列事情,思绪飘扬。想念着千里之外的女孩,思念之情泛滥,于是提笔写了第二封信。
“吾爱梦期:分隔两月有余,十分想念。
此时我在写信,柳月如正躺在旁边的榻上,她刚刚喝了药睡得很沉,我们在从义熙县难民安置点回来后她就发烧昏迷了,不过刚刚老宋头已经来看过,不是因为从安置点带回来的疫病,而是这段时间的劳累和路上遭受风寒所引起的。
我不得不反思一下自己对下面的人是否过于苛刻,以至于都闹出病来了。
不过除此之外,月如似乎藏了诸多的心事,我觉得她或许有了中意的人,依照我的观察,那人应该是个女孩,却不知道是哪位女孩与她有了纠葛。介于她如今游戏人间的态度,我有点替那位姑娘感到有点担心,月如把自己想象成为一叶浮萍,认为自己无处可依,又因为两世原生家庭,屡屡被
辜负被放弃,以至于她对亲密关系存在着强烈的戒备,并且为了降低可能存在的伤害,或许会对人家女孩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来。
⊿想看大猫追月写的《和情敌在古代种田搞基建》第 218 章 谋篇布局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沥州各方面的管理都在掌控之中,商部和农部也在按照计划的组建起来,唯一遗憾的是人才方面还存在很大的缺口,但人才引进和培养是一项长期的工作,我有这个决心也有能力和耐心把这件事情做好。
始安郡的义熙和隋化两县涌进了一万多名难民,许正初在上次来开郡守会议时我们已经有所预警,他回去后提前做了准备,加上我们有五千士兵镇守始安,难民的安置工作目前来说进展顺利。
根据难民所反馈的意思,我已经决定过了年就要对荆州有所行动,等禾家平反你从京都回来,刚好能赶上我们的计划。
京都那边已经确认沥州被我所占,于是向许牧通下了命令,命他立即采取行动收复沥州,许牧通装聋作哑没有理会。
长平和冉儿的婚事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的四月,希望到时候你已经回来了,作为亲亲姐夫,她们盼着你能到场给予新人祝福。
天气寒冷,尤其想念你的怀抱,不知道此时的你在做什么,也许在跟燕儿她们烤火打牌,还是早早上床睡觉了?没有手机没有视频没有电话,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表情,碰触不到你的脸庞,让我觉得心里落空空的,只能拼命地从脑海里把你往日的笑声和碰触你时的柔软触感给挖出来,让它们陪我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对抗孤独的想念。
京都危机四伏,但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也会保护好自己,你舍不得我,就如同我舍不得你一样,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唯有千里阻隔不断的想念。
……
……
……
想你爱你的韵。”
满满三页纸,看得秋梦期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以前她总抱怨苏韵写信只知道讲正事,她其实也不要求她能讲些什么甜言蜜语,她只需要把关于自个儿的那些事写一两件出来,就已经足够抚慰思念,如今一下写了三页,秋梦期也总算觉得有了那么一点的心满意足。
她将这几页纸紧紧地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与她紧紧相依。
和韵韵的想念一样,她也好想她呀。!
第 219 章 淑柳副cp
柳月如一连发烧了好几日,开年了,
苏韵也有很多事要忙起来,只能将她交给护卫和丫鬟们。
这日几个小丫鬟在房间里端着水盆,
在她房间进进出出。
刚从封乐回到沥州的钟淑娘见到这一幕,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拦了其中一人问是怎么回事,得知是柳月如生病的时候,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理智告诉她,既然已经决定和那人疏远了,就不应该再继续靠近。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叫嚣着想要进去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都好。
“她这会儿醒着吗?”她听到自己如是问道。
丫鬟摇了摇头,“柳大人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钟淑娘握着的手紧了紧,下一刻已经端过小丫鬟手中的盆子道:“你们照顾一天也累了,正好我没事,我来替一会儿,等你们休息好了再来替我吧。”
两个小丫鬟有些为难地看了对方一眼。
钟淑娘又道:“是不放心我还是怎样?护卫在外头守着呢。”
两小丫鬟赶紧摇头道:“您是越王和秋大人的朋友,这酒楼也是您开的,我们怎敢不放心您,只是觉得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柳姑娘也是我朋友,照顾朋友也是我应该做的事。”
听她这么说,两个小丫鬟这才退了下去。
柳月如抱着水盆子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这间房间她来过两次,就在这门边上,还有那张床上,她和柳月如曾抵死缠/绵过,只是这次再来,心境已然不一样了。
她走到床边,将盆子放在地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床上的那个人,只见小姑娘紧紧闭着眼睛,一张小脸烧得通红,细细的眉头拧在一起,仿佛昏迷中还有什么在困扰着她的心神。
柳月如心疼至极,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抚平她的眉心,想要帮她赶走不开心的情绪。
看着她因为脱水而干裂的唇,赶紧从床边柜子上拿来水盅,用勺子一点一点地润过去。
喂了她喝了一点水后,再将她的衣服敞开,将毛巾一点一点地擦拭在身子上容易聚热的地方。
阿满小时候经常发烧,她也是这么做,如今在帮柳月如擦拭,也算是得心应手。
温柔而细致,像是对待无上的珍宝。
柳月如的呼吸很重,或许是鼻子塞着不舒服,时不时地吸了两下,钟淑娘听着她的呼吸声,忍不住凑近去观察,感受到她烫呼呼的气息和艰难的呼吸节奏,竟也感同身受地觉得呼吸困难。
她在柳月如的床边守了一夜,每一次听到她鼻腔里异样的声音,都会立刻起身查看。
反反复复,也不觉得疲惫。
直到夜色开始淡去的时候,小丫鬟们休息了一夜,前来接替钟淑娘的工作,钟淑娘浑身疲惫带着深深的不舍,可又怕对方突然醒来,见到自己在这儿,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只是在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时,却听到床上的柳月
如嘴中不知道在喃喃地叫着什么,她微微凑近,才听到对方嘴里在低低地叫着“期期”
“㈨”
“回柳大人话,昏迷了两天了。”
“这几天都是你们两人在照顾我吗?”
身边两小姑娘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刚刚钟淑娘走的时候交代过她们,不要透露她来过的消息,两人虽然很不理解,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柳月如却觉得一脸困顿,因为她能感觉得到,半夜照顾自己的那人,温柔至极,根本不是这两个小姑娘这样的生手能比的。
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又继续躺下。
她心里当然是有答案的。
这两个小丫鬟肯定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擅自隐瞒真相,定是她不让她们说,她们这才撒了谎。
比起之前那日见到的决绝,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心软,要不然也不会来照顾自己,柳月如心中五味杂陈。
想到这些年自己不被珍视,被家人朋友弃之如敝屣,就连和秋梦期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在照顾她的情绪,从来没受过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过,鼻子酸酸的,心里的一根弦就这么被拨动了一下。
她这时候若是再不明白钟淑娘的心意那她就是傻子了。
然而一旁的小丫鬟突然张口道:“大人,您刚刚说了梦话,好像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柳月如心一跳,忙问道:“我叫了谁的名字?”
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是叫着钟淑娘的名字,因为她昏迷时候脑海里一直都是钟淑娘,她的一颦一笑还有柔软妩媚的身段,就像是放电影一般一帧帧地从自己脑海里经过。
却不想小丫鬟下一句话如同一个雷在她脑海里炸开。
“大人你叫的是‘期期’这两个字。”
不可能!
她早就对那人死了心了,怎么还会叫她的名字。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一个更大问题,赶忙又问道:“我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听到了吗?”
小丫鬟听到这话,瞬间愣住了,一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她们刚刚和大人撒谎了,这一夜照顾她的,只有她们两,可现在大人竟然问出这个问题,那就是意味着,其实大人早就知道,昨夜照顾她的其实另有其人。
两小丫鬟赶紧下跪,道:“大人恕罪,是钟老板不让我们告诉您她来过。”
柳月如疲惫地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道:“她不让你们说,我干吗要为难你们,我就是想知道,我说那些梦话的时候,她都听见了吗?”
小丫鬟又对视了一眼,随即双双点了点头。
柳月如顿时觉得脑海里一片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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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0 章 登闻鼓
大年初十,整个京都还沉浸在春节的氛围中,各家檐下的灯笼也还没卸下来,在风中摇晃。
皇宫里,上百名朝臣匍匐在大殿内外,高呼万岁。
龙椅上的皇帝一副恹恹,强撑着坐直身子道:“众爱卿平身。”
朝臣稀稀拉拉起身,分列两侧。
若是以往,太监总管会按照惯例上前问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不过今日皇帝没有表示,而是懒懒地倚在龙椅上问道:“永陵地宫最后阶段的修整工作做到什么地步了?”
工部侍郎赶紧上前道:“启奏皇上,如今就剩地宫内桌椅打磨和器件装饰,已经快好了。”
“抓紧时间,朕要在本月见到它全部完工。”
“是——”
侍郎声音未落,就听到宫廷之外传来一阵密集的鼓声,像是天边炸开一片雷声。
朝臣们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依在龙椅上的皇帝蓦地觉得心跳加速,立即坐直身体厉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众朝臣很快就回过神来,纷纷惊呼出声:“是登闻鼓——”
殿下的太子顿时眉头一皱,冲着宫人喝道:“还不去看看是谁如此大胆,胆敢乱碰登闻鼓,惊扰了父皇。”
登闻鼓自上上个朝代设立并流传下来,焱律中更是规定,朝堂外设有登闻鼓,凡有击鼓者,皇帝或官员必须具状上奏,平反冤情。
只是敲鼓之前必须先挨三十板子,这一关很多人就过不了。再加上普通事件衙门就可解决,只有大事才会有人想着通过登闻鼓闹到皇帝面前,而登闻鼓一响,那就意味着大事发生,没有哪个皇帝会喜欢这种事,也没有人愿意去触碰皇帝的霉头,以至于数十年过去,这个登闻鼓就一直沉寂在那儿没有响起。
如今骤然响起,怎么不令皇帝心慌令群臣震惊。
宫人很快来报:“回禀皇上,是禾家后人勋国公禾鸿业第七孙禾奇略在庭外击鼓,口称要为禾家当年叛国一案申冤。”
“什么?!”龙椅上面的皇帝猛然站了起来。
其他朝臣更是震惊地立在原地。
“禾家不是已经满门抄斩了吗,怎么还弄出个后人来?”
“禾家当年叛国坑杀十万将士一事已然证据确凿,他还有什么冤可伸的,作为漏网之鱼,倒是让他多活了几l年,照我说应该抓起来立即执行死刑。”
可也有人持有不同观点。
“当年我就觉得这事不对劲儿,勋国公忠君爱国众所周知,他怎么会做出叛国举动。”
“此事定有冤屈,且听那禾奇略怎么说!”
底下臣子议论纷纷,皇帝却沉着一张脸盯着太子,暗中隐隐带着怒气。
太子自知事情严重,但眼下鼓声已响,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咬着牙竭力忍耐,只想着看看眼下击鼓的这个禾家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当初居然将他给漏掉,导致此人居然还能留着一条命
活到今日敲响庭外的登闻鼓!
此时宫门之外,
上千名百姓集聚在鼓台四周。
人群中的秋梦期举起竹简,
高声宣读。
“……勋国公率四子七孙镇守扶台州……将士已三日粒米未进……太子命勋国公强攻库村……”
“……太子命左前锋禾奇志率三千人夜袭洪郡三万兵马……将士饿得连武器都扛不起,全军覆没……”
百姓闻言惊呼,“粮草未至,将士如何抵抗,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这个太子到底会不会打仗,当初皇上怎么会命他前去监军,不过才十几l岁的小儿就能拿着黄金令牌号令三军,简直就是不把主帅放在眼里,皇帝到底是何意?”
秋梦期又继续念道:“……太子命禾奇然率两万北军冲入敌人包围圈……其子禾四郎被俘,敌军以四郎为要挟,禾奇然含泪射死儿子命战士突围……”
百姓听到这里,皆纷纷掩面哭泣。
“让一个父亲亲手射死儿子,一般人如何能做到这一步,太子简直是不想让禾家人活命啊?”
“可怜勋国公一生为国为民,竟然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大军战至胶着状态,忽冒出数十名蒙面人,从背后屠戮将士,大军一时间腹背受敌,战况直下……”
“……太子率兵撤退二十里,留禾齐荣带领五千将士死守阳崇庄,其子禾七郎被敌将挑开肚子,腹内尽是树根草皮,临死仍握紧长矛大喊誓死捍卫大焱领土……”
就连记录行军记录的随行史官,在该竹简的最后也留下了一句话——“禾家十来岁儿郎竟有如此血性,吾七尺男儿羞愧难当,已至此时吾虽文人也敢扔笔执剑!马革裹……去也!”
六册竹简读完,围在鼓楼周边的百姓此时早已泪流满面。
登闻鼓下,硬生生扛过三十大板的禾奇略一身素衣,身后血迹斑斑,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登闻鼓。
一声接着一声。
登闻鼓的特殊位置和方向,直勾勾的对着皇宫内院,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皇帝的心脏上,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很快第二名宫人再次进来回禀。
“禀皇上,禾家后人禾奇略今早从京城东大门出发,手持据说是当年北疆十万将士身死的那场战斗行军记录竹简,他更是将竹简拓印千分,分发进城各处老百姓手中,百姓情绪激动,数千人聚在一起,口中大喊要为禾家申冤平反,簇拥着他往宫城的方向而来,行至登闻鼓楼台之后,众人这才停下,当年禾鸿业麾下右前锋秋沛之女秋梦期更是高声宣读行军记录,禾奇略受了三十板廷杖,起身之后抢过鼓棒敲响登闻鼓。”
皇帝此时心跳加速,更有绞痛迹象。
台下站在前头的赵鸿愠问道:“那行军记录都说了些什么,可是禾家军消极应战事宜?”
宫人不敢抬头,惶恐道:“据秋沛之女所念,勋国公之所以兵败,是因为原本后方筹集的十万石粮食并未送到,前线官兵三日之内粒米未进
……太……太子却不顾形势……命勋国公强攻库村……又命左前锋禾奇志率三千人夜袭洪郡三万兵马——”
“住口——这份行军记录是假的,
当初十万石粮草已经悉数运往北疆,
送到了禾鸿业手上,是他消极应战,又与匈奴勾结,这才葬送十万将士性命——定是有人见不得本宫安坐储君之位,特意煽动宵小攻讦本宫,动摇国本!”
皇帝一听,顿时瞳孔一缩,比起禾家后人寻求证明深挖过去的真相,他更愿意相信太子如今口中的这个说辞。
而众人听了宫人和太子所言,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朝臣中立即有一人越众而出,跪倒在地:“皇上,当初勋国公叛国一案,确实未找到行军记录竹简,如今竹简面世,不可轻视,还是先着人看过辨别真伪,倘若禾家当真冤枉,自不能让忠魂蒙冤,倘若是小人挑拨的伎俩,也好将其拿下进行惩罚。”
其他朝臣闻言,也纷纷上前道:“登闻鼓神圣不可侵犯,一旦敲响,必要有所回应。”
“臣附议。”
“臣附议。”
皇帝此时宽大的袖袍里,两只手紧紧握住,额上青筋直跳。
此事倘若追究,势必要追究到自己身上。当年勋国公赫赫威名响彻内外,更有百姓妄言大焱若是没有禾家,根本无法守住北边大门,更令人气愤的是,竟有百姓只知道勋国公不知道他这个皇帝。
换作是哪个皇帝,谁能忍下这口气。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这才动了这个杀心。
如今看来,太子是有负自己这一片期望,把事情搞砸了。
太子听到外面连番汇报,心下早已觉得不妙,慌忙争辩道:“禾家叛国一案当年由本宫负责,着手的官员皆是秉公执法,可却在如今这个时候被挖出来,本宫不得不怀疑有人刻意向本宫泼脏水。”
立即有朝臣上前道:“如今只闻鼓声响,却还未知全貌,倘若此时为旁人污蔑,皇上自然会还太子一个清白。”
连番情绪上头,冲击之下皇帝也显得疲惫不堪,有气无力道:“登闻鼓响,必要有所回应,将禾家后人带上殿来。”
不多时,浑身是血的禾奇略被押上殿,怀抱一捆竹简,正是那宫人口中所说的行军记录。
他站在大殿门口,遥望着另一头高高在上一身明黄的当朝帝王,眼底的怨恨怎么也藏不住,正是因为此人,禾家上下三百余人,男人战死边关,反被污蔑叛国,女眷在家中受到牵连,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六月小儿,皆被斩首示众。
边关十万将士也皆因此丧命。
何其痛哉,悲哉,恨哉!
如此无德无良之人,不配为亿兆百姓之君父,此生定手刃此人,让其子孙后代堕入地狱,永世为禾家三百冤魂和边关十万将士赎罪。
然即便他心怀千般仇恨,却还是得匍匐在地,给那位恨之入骨的君王跪地磕头。
景仁帝此时虽然两眼浑浊,但还是看清了数丈之外的
年轻人,更是被对方眼中毫不遮掩的恨意给刺得心口突突直跳,正月寒冷的天气之下竟让他憋出了一头冷汗来。
毕竟登基数十年,又自诩真龙之身,更有百名朝臣聚拢于殿中,他岂能露怯,轻咳了一声后提高声音道:“你就是禾鸿业的孙子?”
影七挺直着背脊道:“正是!”
“当年禾家一案发生,你在何处,如今又从何处冒出来,谁人能证明你就是禾家后人?”
影七目光不躲不闪道:“不管我是不是禾家后人,禾家世代忠君爱国这一点却不会因此而改变,大焱的江山有赖禾家将士守护,如今忠良却被小人冤枉,但凡受这片土地庇护的百姓都有责任站出来为其叫冤!”
皇帝被一阵抢白,脸上怒气隐隐。
命人呈上竹简。
待那血迹斑斑的竹简呈在案上,那斑驳潦草的字迹,可以看得出来当时战况如何惨烈。
其中的内容看过一遍便不忍再看第二遍。
倘若只是一名普通的将士百姓,他定然也会拍案而起,怒斥背后始作俑者。
可他不行,因为他就是这场惨案的始作俑者,是背后的谋划者。
然而不待他说话,太子已直接出声喝道:“如此竹简,谁人能证明它就是当年北疆那场战役的行军记录,谁人能辨别其真伪,你伪造行军记录该当何罪?”
影七似乎早就意识到他有此一问,不徐不疾回道:“竹简乃右前锋秋沛拼死带回,再传其女儿,做不得假,更何况竹简上所述事宜,大部分皆有人证指认,包括十万石粮草,只遣三万石送往北疆,还被按下不发,勋国公遭受围困,太子下令后方不得出兵援助,还有混入军中肆意屠戮军官的蒙面人,也是太子派人请来的江湖杀手所为,皇上若是想现在升堂,即可对质。”
太子听到这话,顿时僵在了原地,而殿上的皇帝更是两眼一黑。
倘若只是单凭竹简倒还好办,但眼下一听,对方似乎已经做了万全之策,如此看来,根本避无可避。
正在此时,殿下又有一人上前道:“皇上,禾家一案距今已有近十年,审理起来牵扯甚广,颇费心神,皇上龙体欠安,何不交由大理寺审理,待有结果再禀报皇上?”
景仁帝认出此人是太子的人,想来也是意识到事情不妙,只能暂避锋芒,将事情拖一拖,再寻其他破解的办法。
大理寺卿是太子的人,由他来审理,至少事情能偏向太子这一方。
旁边一人立即出列道:“上次李泰就是在大理寺被弄丢的,如此疏忽大意,依臣之见还是换刑部,否则一旦人证物证和上次一样不翼而飞,此事岂不又不了了之?”
另一人接茬,“刑部侍郎赵鸿愠,向来刚正不阿,又深得皇上信任,依臣之见,交由赵大人负责,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虽然刚愎自用,但也不能一意孤行,更何况如此多人附议。
而且说起来这个赵鸿愠也算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宠臣,操纵起他来,或许
比操纵太子的人更方便。
毕竟太子如今处境十分不妙,若是他不管不顾翻身咬人,连自己这个做父皇的怕是也要被他一起拉下水。
于是睇了赵鸿愠一眼。
赵鸿愠赶紧上前道:“如若陛下信任,臣自不敢推辞,只愿能尽快查清此事,给诸位一个交代。”
……
两天过后。
赵鸿愠半夜秘密觐见皇帝。
“皇上,禾家子有备而来,当年负责粮草征集的柳鄂已经送往刑部,据他所交代,当时筹集的十万石粮草,只从陆路运往北疆三万石,其余的均通过水路发往扬州一带。”
“据当年北疆负责大军后期粮草的游击将军辛宰的供词,确实只有三万石粮草送抵北疆,同时太子下令将这三万石粮草压下,致使禾家军众将士数日之内粒米未进,无法与匈奴抗衡。”
“更有摘星阁阁主供认,当年是太子派人聘请阁中三十名杀手混入人群中,趁机截杀禾家军数名将领,使队伍腹背受敌,导致大军被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
皇帝闻言,面色冷峻。
但心里已经有了决策。
“你此番夤夜求见,难道只是为了和朕阐明案情?”
赵鸿愠摇了摇头:“安王今日前往刑部自首,供认当初押粮之时受太子所指使,将另外七万石粮草运往扬州,低价售与各粮商,所得皆已悉数上缴太子。”
“依臣之见,太子怕是救不了了。”
皇帝手指紧紧捉住手中的扳指道:“依你看,安王主动投案,是他本人自愿,还是另有他人指使?”
赵鸿愠吞吞吐吐道:“臣不敢说”
“说,朕恕你无罪!”
“依臣之见,安王是敬王那边派来的……”
皇帝闻言,一只手重重地摔在了案几l上。
赵鸿愠诚惶诚恐跪在地上,道:“皇上,您得要做抉择了,若是拖下去,保不齐太子被逼急了,说不定会扯出些有的没的。”
皇帝闻言,眼神一凛,直直看向赵鸿愠的方向。
赵鸿愠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好半天,才听到头顶上传来皇帝的声音:“赐太子鸩酒,明日便把禾家的案子结案。”
赵鸿愠闻言,这才叩在地上,领命下去。
次日,刑部大牢。
随着脚步声传来,太子司马阆原本紧闭着眼睛骤然睁开。
牢房的门口被打开,一身青色官服的赵鸿愠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边仅有一杯酒。
司马阆见状,原本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突然间像是裂开一般,浮出一层诡异的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震得整个牢房的石壁嗡嗡作响。
赵鸿愠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到他跟前,道:“太子,该上路了。”
司马阆依旧没有停下来,慢慢地笑声变成哭腔,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父皇真是狠心啊——”
赵鸿愠道:“总要有人来背这个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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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鸿愠:“你既然是他的种,早就该知道他是什么人!”
司马阆听到这话,转头死死地盯住他:“你呢,你是他的人,还是敬王的人?为了把我挤下去,你们也是煞费苦心了吧。”
赵鸿愠不说话,盯着托盘上的那杯鸩酒。
司马阆见状,呵了一声,端起那杯鸩酒,一饮而尽。
“这下放心了吧,现在可以说说,老六是什么时候和你勾搭上的,他许诺你什么?你升任刑部侍郎进入内阁的那二十万两银子,也是他给你筹集的罢。”
赵鸿愠摇了摇头,道:“我并非敬王的人。”
司马阆有些错愕,随即又大笑,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没想到你居然是老七的人,真是好计策,看着我和老六两虎相争,他倒是捡了个大便宜,禾家这件事过后,父皇定会对老六起疑,说不定会中意老七——真是高啊。”
赵鸿愠又摇了摇头道:“我也并非定王的人,我乃沥州越王的人,进入内阁的那二十万两,是越王打点,恕我直言,你们兄弟三人,都不是越王的对手。”
司马阆闻言,如同被雷击一般待在原地,若不是腹中绞痛异常,他一定以为刚刚自己是在做梦,可随后又哈哈大笑:“好!好!好!只要不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我也没什么不服的了——”
说着腹中鲜血喷涌而出,眼睛就这么一闭,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 221 章 淑柳副cp(不喜勿买)
闹得风风雨雨的禾家冤案终于在一月底落下帷幕,新勋国公府内,一道尖细的声音正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禾家军叛国一案,昔日疑云今日定。朕查证核实,此乃司马阆诬陷所为,其用心险恶,为天地所不容。朕痛心疾首,特此剥夺司马阆太子之位,赐鸩酒以彰其罪。朕深感禾家忠诚,无辜受累,故恢复禾家名誉,抚慰人心。
朕念禾鸿业第七孙忠诚血脉,承袭先祖之志,朕决定赐予其勋国公之位,承袭先祖之荣光……”
待太监离去,众人这才纷纷聚上来,一脸激动。
秋梦期道:“大师兄,义祖父在天之灵可以终于告慰了,他定为有你这样的孙儿感到欣慰。”
影七依旧没有释怀,“虽说沉冤昭雪,但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去,再也回不来,皆是因为那条老狗的猜疑之心作祟,枉我禾家人这些年拼死拼活,为守护他们的大焱江山流过那么多血汗付出过那么多条生命——十万将士死得太冤了!”
李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只能一点一点地拨乱反正,等将来越王上台,必定还这片天下一片河清海晏。”
影七坚定点头。
秋梦期道:“大师兄,如今禾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们这些人明日就要启程回沥州,你如今承袭勋国公之位,不能离开京都,这里无异于龙潭虎穴,那些人都盯着你,皇帝定也是对你怀恨在心,你要多加小心。”
“有事便与赵鸿愠商量,信息联络方面尽管找六子,这几名护卫也全都留给你,缺什么了就往沥州寄信,自会给你送来。”
影七道:“禾家能顺利昭雪,多亏越王和各位相助,奇略这厢谢过。诚如梦期所说,京都这边危险重重,焕儿和三娘还是要继续留在封乐,你替我好好照看她们,待将来将京的昏君和这些佞臣给一一铲除,越王北定,届时再将她们接上来。”
“师兄放心,焕儿和嫂子自有我照应。”
……
自柳月如病愈之后,钟淑娘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再也见不着她人的身影。
护卫回来报告,说原本她谈下的西城的一处地方,要用来开分店,可过年后就没再见有动静,或许是又回封乐去了。
柳月如大概意识到,钟淑娘或许真的因为自己先前态度,或者还有那一夜叫着别人的名字给伤到了,这才决定斩掉与她的一切联系。
若换作年前,柳月如性子倔强高傲,就算对方真这么做,她生气之余,也不会想着再回头去找她。
可如今想到那一夜她温柔的照料,还有在自己冷言冷语之下她的隐忍、难堪和局促,像极了曾经小心翼翼的自己,心里就忍不住地抽痛。
自己痛恨真心被践踏,可自己何尝又不是去践踏别人真心的那个人?
柳月如承认自己对她的身体痴迷,但更不可否认的是,对方卑微的渴望却更让自己心疼。
她让护卫留
意着,一旦钟淑娘回到沥州,第一时间通知她。
可钟淑娘却没见再回到沥州了。
柳月如越发觉得心底煎熬,于是趁着苏韵给自己放两天假的时候,赶回了封乐。
得知钟淑娘就在封乐,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这女人却不怎么出门了,据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陪着儿子,柳月如让人呈了拜帖,却被她给回绝,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回了潇湘馆,将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直接去了严家。
严家老两口对当日在沥州天香楼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如今见到柳大人上门,吓得脸色发白,以为她因为先前越王吃了刀片一事又找上门来了,赶紧把钟淑娘叫出来让她接待。
钟淑娘没想到柳月如居然找到家中来,错愕之后并无太多欢欣,好不容易下了的决心不论怎么选都会不好受,但柳月如毕竟是商部堂官,她不敢怠慢,只得小心翼翼伺候。
柳月如见到一别数日的女人,觉得她清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也尖了许多,那丰腴饱满的身子也感觉缩水了一个号,心疼不已。
但严家大厅一群下人跪地伺候,让她实在不好说话,于是问道:“可以去你院子吗?”
“?_[(”
柳月如可不管这些,指着她的一名丫鬟让她带路。
钟淑娘能拒绝柳月如,但小丫鬟不能,只得躬身在前引路。
柳月如转头看着钟淑娘一眼,眼底带着得逞,款款跟在丫鬟的身后,朝她的院子走去。
钟淑娘又气又无奈,只得拧身跟上。
进了院子,眼前这些温馨的布置让柳月如急躁的情绪这才定了下来,看到阿满正蹲在院子里拿着小锄头不知道在挖什么东西,想到这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走到阿满的身边,蹲下来道:“阿满,你在挖什么?”
阿满年级小,还不懂礼仪,对柳月如的印象也是懵懵懂懂,见她一脸和善,睁大着圆溜溜的眼睛道:“要挖蚯蚓——给小鸡呲——”
“我能跟你一起挖吗?”柳月如问道。
阿满想了想,又看着她的背后,摇了摇头:“娘不给——”
柳月如回头一看,果然见到钟淑娘插着腰,盯着阿满。
钟淑娘在院子里种的都是名贵的花花草草,平日里阿满要挖虫子,她就已经很不满意了,要再来这么一个柳月如,她怕是要疯。
正在这时,原本敞着的小客房突然走出一人来,冲着钟淑娘叫道:“淑娘,客人走了吗?”
柳月如没想到她院子里居然还有别人,立即站起身朝那人望去,只见一个相貌明艳的女子正朝她们走来。
阿满见那女人走来,扔掉小锄头上前就抱住女人的腿,口中道:“青姨,抱抱满儿。”
女人笑咯咯地一把将阿满抱起,口中嫌弃道:“脏兮兮的小花猫,过来蹭我一身脏。”
可手上却温柔地帮
他拂去身上的尘土。
钟淑娘看着柳月如那张逐渐失去笑意的脸,忙冲着那女人道:“秦青,这位便是前头的贵客,是越王麾下的柳大人。”
秦青一听越王的名头,赶忙把阿满放下来,冲着柳月如屈膝行礼道:“民女秦青,见过大人。”
柳月如看着两人热络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得不压着心底的不舒服,点了点头道:“我和淑娘私下是朋友,今日回封乐,过来找她玩,你不必拘束。”
话虽如此,她一张俏脸却一直板着,饶是秦青这般健谈的人,也觉得不好留,更何况对方身份尊贵,寒暄两句就告辞了。
钟淑娘与秦青也是这几年刚交上的朋友,平日有空会聚一下,但先前也没在对方跟前提过柳月如这号人,没想到今日却让两人给撞上了,怕她多想,于是跟着将她送出了出院外。
“那个柳大人是秋大人的朋友,在封乐时候没怎么交集,这次去沥州因为住我家酒楼……就有了些往来,我是觉得以后可能交集不多,就没跟你说,你不会介意吧。”
秦青笑道:“我怎么会介意,你快回去招呼她吧。”
钟淑娘点头,冲着她摆了摆手,这才转身回院子。
没想到刚转过头,却差点撞上了柳月如。
“以后交集不多?你当真这么想的!”
钟淑娘没想到她居然会跟了出来,还把自己和秦青的话给听了去,有些恼怒道:“柳大人到百姓家中便是这么当客人的吗?四处乱窜偷听主人家谈话,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柳月如质问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反倒被指责一番,顿时脸面也有些挂不住,道:“我要是不出来,怎么知道你是这么打算的,这般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推开,原来是在封乐已经找到别的妹妹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被说中了吧,不过你也别妄想我会放手,既然你招惹了我,我也要纠缠一辈子,我看你还能逃到天涯海角去!”
钟淑娘听到这话,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难过,明明这个人都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为何还要对自己这样的女人如此纠缠不休不愿意放手。
她不知道这样会容易让人误会吗?
可钟淑娘毕竟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姑娘,她自小就生活在大染缸里,知道人心叵测,也见识多了人性的薄情,她不会相信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小姑娘,会对自己这样一个身陷后宅的又有了孩子的女人能生出真心来。
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自己跟她口中的那个“期期”长得像或是某些方面有着共同点。
要么就是柳月如的确热衷做那种事,又挑人,自己的身体刚好与她合拍让她受用,又因为才上了几次床,她还新鲜着,这才会大老远地又纠缠了过来。
倘若是第二种,钟淑娘也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得起来,自己毕竟不像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样青春靓丽,终究会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到时候岁月老去,又该如何自处。
她还会觉得新
鲜吗?
她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就算她喜欢女子,也总会有更年轻更漂亮小姑娘合适她,她们一样年轻有活力,能陪伴彼此成长,自己又何必为了一时候的欢愉非要挤入中间。
于是口中说出来的话也变成了这样:“既然大人知道我找了别人,怎么还要继续纠缠?难道大人不介意吗?”
柳月如不过是一时候生气口不择言,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承认了,顿时一把火又烧了起来。
但还有几分理智尚在,一把拉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朝着她的房间走去,再一把将门啪的一声给关上。
“你给我说清楚,你跟谁好上了!”
钟淑娘讽刺一笑:“大人刚刚不是口口声声说了我去找别的妹妹了吗,就当你猜中了呗。”
柳月如顿时醋意上涌,拉着她的手腕道:“我不过随口说说,你若是胆敢在招惹我以后还要去找别的女人,我定不会让你们有好果子吃。”
想到刚刚那个叫什么青的女人,还有她和阿满那般和谐的画面,好像她们仨才像是一家三口,柳月如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扭曲了
她不好受,可钟淑娘心里同样也不舒服,凭什么她心里可以有别人,自己却不能去找别人。
“柳大人未免也太霸道了吧,我与你不过是欢愉一场,无名无分的,莫非还想要我为你守寡不成?”
柳月如火气上头,咬着牙道:“对,我就是要你为我守寡,你的身子只有我能碰,你的唇也只有我能吻。”
说着,一把捏住对方的肩膀将她定在墙边,盯着那红艳艳的唇,就这么吻了下去。
她一进屋,早就想这么做了,现在一想到这张唇要是被人给吻了去,就觉得整个人要愤怒得裂开。
四张唇瓣就这么黏在一起,久违的快感顺着唇舌冲入脑海,让柳月如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般。
她手上把着对方若软的细腰,身子克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她真的爱死了和这个女人亲密接触的每一个时刻,这幅身子的每一个部位都让人沉迷留恋。
然而就在她吮住对方的舌头,迷恋不已地闭上眼睛,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钟淑娘那双愤怒的眼睛。
“做那种事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柳大人这是想来强的吗?”
这回轮到柳月如受伤了,她是知道钟淑娘心里有她,这才不顾一切地赶来,肆无忌惮地对她动手动脚,也是因为知道钟淑娘喜欢她,才会觉得她应该会纵容自己才是。
可为何却要推开自己?
难道真的决定放弃自己了吗?!
第 222 章 淑柳1
钟淑娘冷漠的眼神让柳月如如同像是被一盆冷水给从头浇到了脚,她现在可以确定,对方的确不是在欲拒还迎。
她讪讪地收回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那里。
钟淑娘瞪了她一眼,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原本因为对方的身份关系,钟淑娘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可刚刚被她那一吻过后,就懒得维持表面的关系,也懒得再招呼她。
柳月如出到外头后,见到对方不搭理自己,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坐到小花园边上,看着阿满在挖土。
小丫鬟们见她在这儿,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候着。
好在阿满并没有嫌弃她,毕竟挖土这种事情,他向来都是自己做,往时大人们都鲜少陪着他,如今有伴儿,他还是很高兴。
他把挖出来的石头一颗颗地摆在一边,让柳月如帮他摞起来。
柳月如照做了,两人就这么配合着玩了一个下午。
钟淑娘去了前院回来,原本想着晾了那人这么久,她该有自知之明走了吧,可回来的时候,见到她和儿子正玩得不亦乐乎,连带身上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衣裳也沾满了黄的黑的泥巴,看上去惨不忍睹。
不知为什么,就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过去,站到两人的身前,先是将阿满拉了起来,朝他屁股上拍了两把骂道:“让你不要玩泥巴,你非要玩,每次都弄了一身脏兮兮,谁洗你这一身不遭罪。”
阿满冷不丁被母亲这么一打,直接就哇哇地哭出声了。
柳月如看着自己这一身,觉得对方正在指桑骂槐,可她没有立场说话,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母慈子孝”。
钟淑娘教训了一下儿子后,就把他丢给了丫鬟,这才转过身,看着同样一身脏兮兮的柳月如,没好气道:“眼看天就快黑了,您还没走,莫非是在等晚饭。”
柳月如一贯心高气傲,被下这样的逐客令,不免也有些难堪,只是想到倘若这次真的一走了之,下次怕是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真的交集不多了。
她咽了咽口水,道:“我来的时候没用过饭,能留下来吃晚饭吗?”
钟淑娘想都不想直接回绝:“不能,没有准备你的份儿。”
柳月如有些难过道:“可我真的好饿……”
钟淑娘明明就知道她在装可怜,可当真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一下又没狠下心来,就在这当口,又听对方道:“我吃不多的,我就半碗米饭垫一下肚子,要是不按时吃饭,我会觉得头晕。”
钟淑娘心底本就有她,但倘若她还是像往时那样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掌控者姿态,她决计不会再理会,可这会儿对方这般做伏小状,她那一颗本来就硬不起的心肠就这么又软了下来。
“便留你吃半碗米饭。”
说完看着她脏兮兮的衣裳,皱着眉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入桌吃饭?”
柳月如道:“那你能不能借一身你的衣裳给我,等我回
去洗好了再送过来?”
“?_[(”
企图最后挣扎一下。
柳月如道:“没关系,虽然没有你那么……宏伟,但也不至于完全撑不起来。”
钟淑娘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不禁有些羞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朝屋里去。
柳月如被她瞪这么一下,似乎品出了那么一丝嗔恼的味道,与先前的淡漠至少要强上许多,顿时精神一振,欲步欲趋地跟在她身后。
“只是换衣裳还是要洗浴?”钟淑娘没好气道。
“要洗浴——”柳月如想都不想就直接选择了第二个,最好能用她用过的浴桶或其他的洗浴用品,不能和她亲密接触,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求间接的亲密接触。
钟淑娘只得吩咐院子里的婆子去烧水。
婆子看着柳月如这一身泥土,心下了然,赶紧去准备。
折腾了好半天,柳月如这才如愿以偿入了她临近卧房的浴室。
钟淑娘挑挑拣拣半天也终于选了一件还没穿过的衣裳放到架子边上,道:“你慢慢洗,我去看看小厨房那边。”
柳月如看着架子上的衣裳道:“我不要这件。”
钟淑娘看着她:“难得挑一件没穿过的,你别得寸进尺。”
“我不要没穿过的,我要你穿过的。”
钟淑娘一听,耳朵瞬间有些发烫。
但仍镇定自若拒绝道:“不行。”
柳月如看着她,“你不找,一会儿我洗完了,就光着身子去你房间找,待会儿翻到哪件我就拿哪件。”
“你——”
钟淑娘简直不知道这人居然有这么无赖,包括最近的种种,原以为就此好聚好散,可她却一声不吭跑到封乐来了,现在就连一件小小衣服这件事情上,都这般执拗。
但柳月如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能做出那样的事,钟淑娘不敢让外头传出去说柳大人光着身子进出自己房间翻箱倒柜。
只得认命地又回了屋,挑了一件淡青色的自己又不常穿的。
柳月如看着这件衣裳,印象中钟淑娘有穿过,这才妥协下来。
只是在拿过衣裳的时候,忍不住凑近鼻子边上闻了闻,道:“好香。”
“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钟淑娘竭力想要遏制住正在加速的心跳,尽量维持表面的面无表情,转过身径直出了房门。
她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被那人的三言两语给攻破心房。
有些事过犹不及,柳月如也识趣地闭上嘴巴。
等她洗完澡,回到院子里,看到小阿满也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黄色小袄,衬得整个人粉雕玉琢的,像个年画童子一样可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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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如笑眯眯走上前去,蹲下来冲他伸出手。
鉴于她刚刚陪着自己挖过石子,小阿满也很给面子地环住她的脖子让她给抱起来。
想到钟淑娘刚刚说的去小厨房弄吃的,于是便抱着阿满朝小厨房走去。
钟淑娘自从丈夫死后,除了逢年过节,就很少和严家人一起吃饭,她们小院日常吃饭,都是在这个小厨房里弄。
她又是个开酒楼饭店的,自身厨艺本来就不错,更何况还要时不时研究一些新菜色,平日里没少亲自给自己和阿满下厨。
今日柳月如过来,虽说一心想要疏远对方,可毕竟心里有她,还是忍不住想给她做好吃的。
柳月如抱着阿满进小厨房的时候,她正在爆炒鸡丁,余光瞟着她们进来了,只得一边忙活一边道:“这里边油烟大,你们刚沐浴完就别进来了。”
可柳月如第一次见她操持做菜,哪里舍得挪开脚步,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在她眼里,此时的钟淑娘围着围布,头发就用一条束带松松垮垮地绑着,比平日看起来少了几l分勾人的妩媚,却多了些过日子的随意感,整个人随着炉子里明黄的火光映照下,罩上了一层让人心安的柔光。
柳月如一下子就看痴了。
她想要的,何尝不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幸福。
钟淑娘听着身后没有动静,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却闯入对方深情的眼波里。
尤其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裳,想到那些曾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如今包裹着她的身子,她心一跳,浑身觉得要化开。
赶紧回过头,可手上的动作也因此被打乱,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操持着锅铲,一不小心左手居然抓到烧得发烫的锅边,痛得她嘶的一声叫出来。
柳月如见状,赶紧把阿满放下来,冲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手。
只见那圆润的指腹上烫出了一个通红的大水泡,她赶忙将她拉到水槽边,舀起水缸了的水往那根手指上慢慢浇下来。
清凉的感觉顺着指尖流下来,原本灼热的疼痛感瞬间消失。
钟淑娘趁机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手中的那瓢水冲完,又去舀第二瓢,关切之情一览无余。
钟淑娘微微挣开手道:“好了,没多严重,菜还在锅里呢,再不舀出来就该烧煳了。”
柳月如将水瓢递给她道:“那你再冲一会儿,我来起菜。”
钟淑娘迟疑道:“你会吗?”
柳月如轻笑一声,直起身子走到锅边,熟练地操持起厨具,三两下就把锅里的菜给铲出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你忘了,我被流放过,后来发配到登村,父亲宠妾灭妻,我母亲性子软弱,被姨娘骑到头上作威作福,你说我还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
不仅如此,在上一世,她生于贫困,家贫母贱,父亲病卧在床,为了钱不得已受了秋梦期
那个姐姐的诱惑,做了些身不由己的事,区区做饭,还真的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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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柳月如这么一说,钟淑娘忍不住愣了一下,她还真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身世是这样,只知道她曾是官宦之女,身负才学,被夫人请去辅佐,如今又成了商部堂官,在自己眼里,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柳大人,当初勾引她,胆子还真的挺大。
但这会儿看来,对方似乎也并不全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柳月如在钟淑娘的指挥下,又再弄了一个菜,这才搞定端菜上桌。
阿满被母亲训过一顿后,这会儿也在乖乖吃饭,倒是另外两人,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这会儿的心平气和,不禁都觉得有些恍惚。
“你昨日就到封乐了,今天已经第二天,夫人会给你放那么久的假吗?”钟淑娘忍不住问道。
昨日就收到对方的拜帖,她没回应,今日人就直接上门来了,她大致也能猜测出来,这人就是专程为自己而来。
心里有些复杂,原本不敢想象的事情发生了,她该如何应对?
听到钟淑娘问起回沥州的事,柳月如本想说,自己是为了她才来的封乐,她要是还继续躲着,那自己也不回去。
但又觉得这样的说辞,无异于在逼迫对方做选择。
好不容易才缓下来的气氛,她不想再次把它给搞砸。
于是想了想道:“封乐这边的海贸公署也有些事情要处理,会再多留几l天。”
钟淑娘听到她的回答,为着她没有单刀直入直接将压力丢给自己而微微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又生出一股淡淡的失落。
柳月如想起先前苏韵让自己负责的刑律和民律,问道:“严家人现在还为难你吗?”
钟淑娘听到这个话题,垂下了眼眸。
她从沥州回来,将原本的分店计划暂时搁置,除了要避开柳月如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严家人并未放弃将她手中的天香楼和钟氏酒楼给要过去,在严家人眼中,她既然是严家的儿媳妇,这些产业自然也该是严家的财产,他们想给哪个儿子经营就给哪个儿子经营。
她不是没想过要离开严家,但严家不会让她把阿满带走。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也是她这么些年来一直妥协着,一心一意为严家做事原因。
柳月如见她这副模样,轻声道:“离开这里吧,我能养你和他。”
钟淑娘承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但随即现实的情况也让她一下清醒过来。
她跟着柳月如,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且不说她心里还有别人,她能像赵蕊对待戴燕那样坚定不移吗,她游戏人间,到时候若是玩腻了抽身离开,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而且阿满的事,她是打算用强权来夺取吗?
她是越王身边的得力助手,钟淑娘并不想让她这样的身份搅和到这样
的烂事里面,到时候两人的事曝光出去,自己倒无所谓,就怕她身处高位,因此而受到别人攻讦。
想到这里,她淡淡道:“在这里活得好好的,干吗要离开?”
柳月如抿了抿唇,她知道以她们两现在对方的了解程度,钟淑娘还是没有卸下防备完全信任自己,当然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先前两人相处过程中自己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造成的。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道:“关于你如今所经营的产业,越王政府方面很快就出了新的律法,会对和离丧偶等情况进行财产分割界定——咳,这个事目前是由我来负责,这里边还包括孩子抚养权的归属,像你现在这个情况,孩子还小,势必要跟母亲一起……你不用过于担心。”
钟淑娘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律法不可能是专门为她而定,夫人做事情从来都是从大方面来考虑,但柳月如这么说,说明她定是上心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严家老大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如今这两个弟弟对她手上的产业虎视眈眈,婆婆也是三天两头旁敲侧击。
天香楼是她辛辛苦苦经营下来,如今就这么双手捧出去,她无论如何是不愿的。
还有阿满,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看着她长成这么一个小肉团子,又怎能舍得舍弃。
柳月如又自顾说道:“你且等着,待新的律法定下来,到时候我陪你去把这个事了结了。”
钟淑娘心里有些激荡,终于没有像之前那样拒绝,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个女人独自打拼了这么些年,突然冒出一个人站在背后,将自己身上的担子接过去,让她不由得浑身一轻。
天知道她有多渴盼能有一个同舟共济的人,不需要对方有多大的能力,只需要能相濡以沫相互扶持,这就够了。
可柳月如会是那个人吗,她不确定。
柳月如见她没有抗拒自己的帮助,原本忐忑的心情也终于平定了一些,笑眯眯地给阿满夹了一筷子菜道:“满儿,还想吃什么,明日姨姨过来给你带。”
钟淑娘听她明日还过来,道:“你还是紧着夫人给你安排的事,天冷这身体刚好没多久,不要跑来跑去。”
严家人见她老来,必定也不开心,虽然钟淑娘也无所谓他们开不开心,但也不想被他们给影响了心情。
听到她的关心,柳月如心里有些振奋,道:“不过来就见不到你,不然你去潇湘馆。”
她小心地试探着。
钟淑娘口中道:“我也忙,不去。”
柳月如闻言,眼神稍稍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扬了起来道:“没关系,我白天忙完了,晚上再过来找你。”
钟淑娘未置可否。
一顿饭就在这样奇奇怪怪的氛围中度过,柳月如不敢太过于逼她,吃好后就起身告辞了。
走的时候,钟淑娘还是将人送到了门口,只是离别之时,对方直白又火热的目光让钟淑娘根本不敢与
她对视,拉着阿满的手分散着注意力,只盼着她快些上了马车离开自己的视线。
……
次日,假期结束,柳月如就开始投入工作中,趁着这次在封乐,刚好有时间规范一下海贸公署的办事流程。
海贸公署挤满了各个行业的商人,自开海以来,从封乐出海的货船已经走了几l十趟,回来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惹得其他人纷纷坐不住,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看着有没有合适的商机。
有些人先前用土地换了舱位,一时间还没有合适的商品出货,转手又租了出去,虽然比管理中心的舱位贵一些,但对于订不到舱的人来说,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海贸的发展,同时带动了整个码头及周边的发展,商铺酒楼林立,挑工和分销的小商贩也充斥着整个码头,甚至晚上都不停歇。
柳月如一去公署,就直接坐上一线员工的位置,忙活一天就把当下存在的问题给理了干干净净,打算第二天整理出来后,让中心的官吏做进一步改进和规范。
等回到潇湘馆,已经是夜幕降临,想着回去换身衣裳要去严家找钟淑娘,却听门房告知,说钟淑娘带着儿子来过了,还给她留了份东西。
柳月如拿过东西一看,是一个砂煲,里面是炖得软烂的羊肉,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柳月如突然之间鼻子一酸就红了眼眶。
明明她们还没和好,也还没有敞开心扉,明明说好了自己今晚过去找她,可她还是来了,还给她带来吃的。
她怎么就那么好。
柳月如这一刻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再也不会有哪一个人会像她那样将自己放心上,如珍宝一样对待着。
越是如此,柳月如越发觉得自己先前在相处过程中对她的轻佻恶劣,还有那些漫不经心,与其因为各种情绪而故意欺负她的种种,简直都坏透了。
她抱着羊肉煲回到屋子里,架在炭火上,一边吃一边掉着眼泪,恨不得现在就想见到她,诉说衷肠,不顾一切带她私奔。
等吃完之后,情绪终于慢慢定了下来。
私奔是不可能的,但是像秋梦期给予苏韵那样的名分,她还是能给得起,她也要让所有人知道,钟淑娘是她柳月如的女人。!
第 223 章 淑柳2
钟淑娘原本也没想到要给柳月如送羊肉煲,只是在天香楼有客人来用餐,提到今日商部堂官柳大人去了海贸管理中心,一去就直接干了小吏的活儿,给众人上了一课。
越发觉得她的不容易,也钦佩她认真的工作态度,于是又心软了下来。
想到她说的晚上还要过来,心疼她的辛苦,于是便亲手煲了羊肉煲送过去,希望她能在正月的天气里暖暖身子,也暗示她晚上不要再奔波过来了。
她知道自己心中的天平又开始朝着柳月如的方向倾斜了,而且这样的倾斜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次沦陷。
她心意是如此,但依旧还在摇摆不定,这种事不能和秦青这样的朋友说,于是转身就去找赵蕊。
谁叫赵蕊正好找的对象也是个小姑娘呢。
海贸如火如荼,赵蕊的船业自然是跟着火了一塌糊涂,忙归忙,但慢慢形成流程,她需要跟进的事情就少了很多了。
至少陪老姐妹唠唠嗑的时间总是有的。
赵蕊看着钟淑娘明显红润的脸庞道:“先前还郁郁寡欢,现在看着好像又好了,莫非又找了新的小姑娘。”
钟淑娘听了这话,忍不住嗔了她一眼道:“说什么呢你,说得好像我有多不守妇道一样。”
赵蕊扑哧笑了:“你好意思提妇道两字,上次是谁说的咬不咬的?”
钟淑娘想起先前自己孟浪的语言,也忍不住有些羞赧,“我这不是开玩笑吗,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赵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这么说来,你的那位小姑娘伺候你伺候得还蛮周到的。”
钟淑娘耳朵微红,真正伺候起来是蛮周到,只是后来闹掰了,就没再尝过了,但是那蚀骨的滋味回想起来,还是会让人忍不住酥了身子。
她想了想眼下和柳月如的状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选才对,咬着唇,支支吾吾道:“你说……要是那小姑娘想继续跟我好,我要不要答应?”
赵蕊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倘若她是真心,为什么不呢,你守寡我本就不认同,才二十来岁的年纪,不必要跟山上老尼姑似的守着清苦,况且你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
“你以前不也是这样,脑子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赵蕊靠在一杯上,歪着头道:“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我的小姑娘啊。”
钟淑娘忍不住骂了一句德行。
赵蕊:“都到这个份上了,你总该告诉我你那小姑娘是谁吧,别以后我碰上弟妹都不认识。”
钟淑娘扭扭捏捏:“其实吧,你也认识的……”
赵蕊一听,瞬间坐直了身子。
“哪个?”
“就是……柳月如。”
赵蕊一听,瞪大了眼睛:“你们两,我一直以为你们俩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背着大伙儿搞在一起了!”
钟淑娘瞬间有些不好意思,红
着耳朵道:“也不是背着大伙儿,是实在前期有些快……她们不是包下我那酒楼嘛,我那段日子又刚好去沥州,也住那儿,房间跟她挨着,一来二去,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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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柳月如,赵蕊不禁想起去年在封乐衙门,戴燕不小心误喝的药,进而导致了自己和她在马车里的那个事,虽说后边查出来并不是柳月如干的,但却是她父亲指使其妹妹柳月柒所为。
不过看着好姐妹眼下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她也不好提起这件事,况且夫人现在对柳月如如此倚重,想来她的人品也一定不会有问题。
而且燕儿现在都把她当朋友了,自己也不能揪着过去那点事不放。
“原来你居然喜欢那一类的小姑娘,早知道介绍你们认识了,也不至于等到去了沥州才搭上线。”
“你说什么呀,这种事又不是一见面就对上眼就成了,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好吧。”
“好吧,你说的是。不过柳月如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先前他们去寻宝,柳月如被孟元洲拿着刀抵着她的脖子当人质,柳鄂为了拿到藏宝图,选择放弃她的性命,后来是秋大人把她救了回来,于是她也彻底和柳家断绝了关系。”
钟淑娘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心里有些震撼。
怪不得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谁被最亲的亲人抛弃,都不可能还无动于衷吧。
这莫非就是她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戒备原因?
想到昨日她说的,经历流放,又被发配登村,流放的路上不用想都知道是怎样的艰难,尤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夫人有秋大人护着,可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谁来护着她。
钟淑娘想起自己没被严大郎赎出来之前,在楼里见过的那些景象,脸上的血色也跟着一点一点褪尽。
“虽说和柳家断了关系,可她母亲还是三天两头来找她,她嘴上说着不管,到底也没真的就直接不管了,看来还是个心软的。”
钟淑娘先前对柳月如的了解,都是很表面,如今从周遭这些人的口中,得知她身上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越发觉得她可怜。
赵蕊道:“夫人和梦期都挺看重她,至少不是什么坏人,你们要是能成,也算是一段佳话。”
钟淑娘听到这句话,脸微微热了热,虽说她自己在这里是这么想,可两人到底还是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过这事,昨日她是说了,让自己离开严家,她可以养活她们母子,钟淑娘自认自己还是有挣钱的能力,当然不用她来养,只是听到她那么说,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幸福感来。
但注意力突然被赵蕊话里的一个词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梦期?”
“期期?”
她嘴里突然念叨着,原本上扬的嘴角突然就这么塌了下来。
她昏迷之中都还在念着的人,难道是秋大人?
赵蕊见她有些不对劲,问
道:“怎么了你,
神神叨叨的?”
钟淑娘顿时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原本对于柳月如昏迷中念叨的那个人,她是十分计较的,只是鉴于对方昨日的讨好和得知她的情况之后,她可以尝试着忽略掉那个人的存在。
毕竟柳月如能和她多次欢好,如今又频频示好,那至少意味着,那个人或许已经过去了。
毕竟谁还没个过去呢。
然而一想到那个人居然就是她身边的秋大人,她顿时觉得心里难受得整个胃部都在抽痛。
她生怕自己继续留下来会让赵蕊看出什么,有些慌乱地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件急事需要处理,先回去了,改日再找你说话。”
说着不待赵蕊回话,转身匆匆地离去。
……
柳月如今日去海贸公署,主要是针对昨日发现的问题进行统一解答和培训,昨天晚上熬夜做了一套流程,往后就让下面的官吏们按照这套流程来执行即可。
等办完事,又是一天夜幕降临时。
劳碌两天身子不免疲惫,但想到昨晚淑娘送来的羊肉煲,心里就忍不住又生出一丝期盼来,她今天还会送东西来吗?
然而回到潇湘馆,门房和往时一样跟她打招呼,却没说有人来找,更没有东西捎带。
顿时心里一阵灰败。
她强打起精神对自己道:或许淑娘就在家等着自己。
于是换了身衣裳,打马去了严家。
严家人得知柳大人又再来,心中不悦,但也只能暗自腹诽,严老头草草接待过后就让人把她往钟淑娘的院子里领。
钟淑娘早上从赵蕊那儿回来,就枯坐房中没再出来,连阿满都被遣去了奶娘那儿。
院子里静悄悄的,柳月如问道:“你们夫人今日可曾出门?”
走在前头领路的丫鬟老实回答:“上晌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就一直待屋里没出来过。”
柳月如不禁有些奇怪,又隐隐觉得不安。
一个下午没出门,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钟淑娘卧房门口,柳月如就冲着小丫鬟道:“你下去吧,我自己进去。”
小丫鬟应声退下。
柳月如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这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
再敲二次,依然没有回应,于是便伸手去推,门吱呀一声就推开了。
屋里黑漆漆的,也没点灯,廊下的灯笼透了一点光进来,柳月如这才依稀看到那女人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淑娘——”柳月如轻声唤着,朝床边走去。
对方依旧没有给她回应。
柳月如摩挲着走到了床边,坐在她身边,伸手去握她的手,凉凉的,只有呼吸还带着一点热气。
“怎么了?”她心疼道。
将对方的手捂在手心,哈了哈气,给她暖暖。
再顺势将她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身上的体温将她这副冷
冰冰的身子给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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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如压低声音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给你出气去。”
话音刚落,怀中就传来啜泣声。
柳月如心中一慌,咬牙道:“是谁,你跟我说,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胳膊上却被用力地拧了一下,钟淑娘的声音这才响起:“除了你能欺负我,还能有谁。”
柳月如一听,赶忙将她搂紧道:“我怎么欺负你了,你说,我抽我自己。”
“你告诉我,你那天晚上叫的期期,是不是秋大人?”
柳月如瞬间愣了一下。
钟淑娘感受到她的反应,直接挣扎着不让她抱。
可柳月如怎么可能放过她。
对方问起这个问题,说明她在意,在意自己,她已经在正视这段感情了,柳月如心里无疑是开心的,虽然还带着点点的不安。
“淑娘,你听我解释。”
钟淑娘的挣扎果然小了一小,抵着她的肩膀,等待她解释。
柳月如自然不会把上一世的事情给说出来,如今她对秋梦期已然没有那方面的执念,因此也不存在心虚,只是还是得想办法解释给这个女人听,那就只能编,但又不能太离谱,毕竟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很多女人她能容许对象有过去,但不希望被蒙蔽欺骗。
于是斟酌着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别人说,就是在流放的时候,队伍停在一处破庙,那天晚上,我被两名差役拖入庙里的柴房——”
说到这里,怀里的女人身子瞬间绷紧,手也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襟。
“那时候是夫人率先发现我不见的,让我妹妹立即去找秋大人,好在大人来得及时,我并没有被怎么样,只是当时彷徨无措,大人如同天降救兵,加上后来诸事不顺,处处磨难,让我很长一段时间内总是幻想出这段印象来自我拯救,确切来说,我对大人更多的是敬仰。”
说到这里,又用力将怀中的女人揽紧了道:“那时候大人和夫人两人已经暗生情愫了,这是整个队伍都知道的事,没我什么事。”
“年三十晚上,我和夫人去始安,去了义熙的难民安置点,那铺天盖地的难民,让我一下又回到当初被欺负的场景,加上当时又染了风寒,一时间就说了好些胡话,这些胡话夫人自然也是听到的,倘若我真的对大人有情,她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
这个解释说完,钟淑娘果然消停了,似乎也觉得这个说法还是能接受。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叫得那么亲热,她承认她吃醋了,一直到现在,都还是醋意横飞。
“你知道吗,其实我在发烧的那几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想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嘴巴叫出来的和我脑子里想的不一样,都怪我,可你也好狠心,说不理我就不理我,我之前脾气不好,不肯低头,可我现在发现在这么下去,我媳妇就没了
,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⒚_[(”
“以后没什么秋了,只有淑娘,只有你,不会再有别人。”
说着又将她揉入怀中,试图将身体里的温暖一点一点地传给她。
钟淑娘何时被她这么温柔地对待过,竟又落下泪来。
柳月如心痛极了,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吻去她脸上的眼泪,轻声道:“不许哭了,你再哭,我也跟着哭了。”
钟淑娘这才伸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再赖在她怀里,伸手要将她推开。
柳月如将手臂收紧道:“不要,还要再抱一会儿。”
钟淑娘自是求之不得,终于心安理得地继续窝在她怀里。
柳月如道:“往后还躲着我吗?”
钟淑娘有些不好意思,不说话,但摇了摇头。
“去沥州,好不好,我实在忍受不了和你分隔的日子。”
她心漂泊太久,太渴望一个可以栖息的港湾了,如果可以,她想和淑娘成亲,就像秋梦期和苏韵那样。
只是她怕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吓到了她,于是暂时忍了下来,只要先把人给拐走,慢慢处着,到时候一切就能顺理成章了。
怕她担心孩子的事,又赶忙补充道:“阿满也带去,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往后你们母子二人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钟淑娘心跳了跳,唔了一声,似是答应,似是默认。
柳月如感觉到她上扬的心情和逐渐暖和的身体,也跟着觉得愉悦了不少。
她低头看着正抵着自己肩膀的女人,廊下依稀照射进来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心念一动,凑过去。
钟淑娘终于不再闪躲,微微启唇迎了上来。!
第 224 章 淑柳3
没有点灯的房间两人相依相偎着好一会儿,钟淑娘这才将柳月如推开,道:“你刚从海贸公署回来,定是还没吃东西,我去给你做饭。”
柳月如笑道:“你还好说我,你自己枯坐房中一个下午,不也是什么也没吃吗。”
钟淑娘有些脸红,扭捏起身,朝外边走去。
柳月如追在后边道:“我跟你一起做。”
“你想吃什么?”钟淑娘微微站定,等着她跟上,再一起往小厨房走去。
原本并不觉得饿,这会儿事情说开,柳月如突然觉得胃口大好,口中念道:“我感觉现在我能吃下一头牛,要吃米饭要吃肉。”
正月的天气还很寒冷,身体的消耗也大,对主食和脂肪的要求就更甚。
尤其柳月如如今还在长身体的年纪。
钟淑娘笑了笑:“缸里有鱼,网一条来做酸菜鱼。再加一个腊肉,鸡鸭你要是想吃就比较麻烦,大晚上得杀鸡。”
“鸡鸭算了,就鱼和腊肉,外加一个青菜就很美了。”
听到女主人要吃宵夜,丫鬟婆子赶紧上前帮忙,却被二人给打发下去了,留下二人独处的空间。
说话间两人走到小厨房,钟淑娘熟练地操起一个网兜,往外头的水缸一捞,一条两三斤的草鱼就被捞了上来。
柳月如忙道:“你前头手被烫到了还没好,我来处理。”
“哪有那么娇气,已经好了,”钟淑娘娇笑了声,但对她主动揽下杀鱼任务感到欣慰,这年头会体贴人的小姑娘可不多。
“天冷我来弄,你熟悉厨房就去煮饭备其他料吧,免得我进去弄还得一样一样问你。”
钟淑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放手让她杀鱼去了。
等她淘米生火出到外头来,见到这人居然还真的把鱼给处理好了,在灯下正一片一片地片着鱼片,那认真的样子,不亚于她工作时候的模样。
柳月如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她笑吟吟的样子,道:“想我堂堂一部门的堂官,居然在月下片鱼,你这小小女子有口福了。”
钟淑娘道:“是,待会儿我多吃两块肉,也算对得起你的辛苦付出。”
“两块哪儿够,你看你,这一个多月都瘦了,”说着眼睛在她胸前瞟了一下,意有所指道,“刚刚抱你的时候,感觉都缩水了,得多吃点才行。”
钟淑娘刚好手里拿着腊肉,有些羞恼地就要去锤她。
柳月如看着那黑漆漆的腊肉,赶忙躲开,两人闹成一团。
钟淑娘这才转身又进了厨房。
腊肉是放米饭上面蒸的,钟淑娘接着从酱坛子里抓了一把酸菜,细细洗净,再丢给柳月如道:“片完鱼了就切酸菜。”
柳月如笑笑:“遵命。”
钟淑娘又举着火把从小后门出去菜地摸了一把青菜和葱花回来,坐在小姑娘身边择菜。
柳月如心疼她手指,把洗菜沾水的任务全包了。
直到米饭的香味飘来,
,
一下子就将两人肚子里的馋虫给勾起。
听着柳月如肚子里呱呱直叫,钟淑娘道:“看来真是把你饿坏了,米饭看着也差不多了,可以弄菜了。”
说着架锅浇油。
柳月如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帮忙看火,口中道:“其实今天中午没怎么吃,想着说不定你和昨晚一样,给我送个什么煲,就留着肚子等晚上吃,没想到你那么狠心,什么都没给我送。”
钟淑娘又心疼又内疚,刚要说话,就被打断,“我说这个可不是让你难受,这事又不赖你,是我没处理好,又不好好吃饭,不过你昨晚上煲的羊肉煲可真好吃,改天还想吃。”
钟淑娘这才又被转移了注意力,那羊肉煲是她精选食材细细烹饪,怎能不好吃。
“下次再给你做。”
说着在锅中淋入熟菜油,眼看烧至六成热,再放蒜瓣、姜片、花椒粒爆出香味,把酸菜放进去煸炒。
柳月如细细看着她的动作,口中道:“可惜这个菜缺了很重要的一道佐料。”
钟淑娘手脚利索地翻炒着锅中食材,问道:“少了什么?”
“辣椒,就是西洋那边的一种香料,能够刺激人的味蕾,辣辣的。”
花椒早在先秦之前国内就有,但辣椒和玉米土豆都是明时才传进来。
钟淑娘毕竟没吃过,再怎么形容她也难以想象到位,柳月如只能放弃描述,“夫人现在已经在大力鼓励往西洋方向进行贸易,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引进这些稀罕的物种,到时候咱也能用上这些好吃的香料。”
“你又没吃过,怎就知道它好吃?”
前世柳月如可吃过太多了,微辣到变态辣各种辣度,无辣不欢,“看书中说的,必定好吃。”
听到她这么说,钟淑娘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她自小不认字,是后来嫁入严家之后才逼着自己认字,方便着做生意,但与柳月如这种国之栋梁来说,简直不够看。
但眼下都已这样,柳月如见过她各种狼狈的时候,也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她既然还是追过来了,想来应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大不了自己以后再多努力点,多看点书,不至于跟她聊不上东西。
抛开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后,看着锅里差不多了,赶紧舀了一瓢热水淋入刚炒好的酸菜继续烧沸,再下鱼头、鱼骨块。
“这会儿得加大点火才行。”
柳月如赶忙又往炉子里塞了几把柴火,“腊肉好香好香。”
钟淑娘道了一句小馋猫,眼看着水沸了,又忙着打浮沫,再烹入料酒,下入海盐等调料,再将先前腌制好的鱼片逐渐抖散,放入熬煮的鱼汤锅内。
鱼肉很薄,煮久了容易烂糊,钟淑娘看着差不多便直接起锅倒入一个小瓷盆中,再在上面撒上少许蒜末。
随即再另架一小锅置火上,下油烧至冒烟,直接淋到刚刚的蒜末上。
热油激起了蒜末的味道,一时
间厨房内香气四溢,柳月如俨然已经坐不住,站起身走来走去。
钟淑娘只觉得好笑,平日柳月如性子冷淡,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眼下难得见她为一顿吃食如此焦躁不安,如此反差倒让她看出几分可爱来。
怕饿坏这只小馋猫,她加快动作,迅速再翻炒了个青菜。
“米饭好了,切一下腊肉便好。”
说着揭开锅盖,随着锅内蒸汽弥漫,一股腊肉混着米香味扑鼻而来,她迅速夹起上头蒸着的一大块腊肉,放到案板上。
随着锋利的刀锋切过,肥瘦相间的腊肉被切开,肥的晶莹剔透,瘦的则泛着鲜红的颜色,看着让人食欲大增,柳月如目光直接黏在了她的手上,移都移不开。
钟淑娘觉得好笑,拈了一小块道:“张嘴。”
柳月如赶紧张嘴,咬住了她递到嘴边的美味。
只是缺坏心眼地伸出舌头,趁机舔了一下她的指腹。
钟淑娘瞬间像是被烫到一般,赶紧将手收回来,含羞带笑地嗔了她一眼。
柳月如心里一下子被撩到,迅速挨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箍住。
“别胡闹,我手里拿着刀呢。”钟淑娘忍不住心中一荡,微微挣了一下。
“我不乱动,你切你的,我抱我的。”柳月如不愿放手。
钟淑娘无奈,只得认命地让她搂住,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肉切完。
见到菜都齐了,柳月如只得将她松开,帮忙端菜上桌,先填饱肚子再说。
正月的夜尤其寒冷,甚至比腊月还冷,但厨房里却是一阵暖意融融,烟雾缭绕中尽是食物的香气。
两人肩挨着肩坐在一起,钟淑娘心疼她午饭晚饭未吃,不住地给她夹着菜。
一双含情的眸子看着她,没有舍得移开半分。
柳月如长这么大,少有被人如此珍视,心中既温暖又感动,忍着眼泪大口地扒饭。
“鱼肉有刺,小心一些。”
“我省得,你不也是没吃饭,你也快吃。”
看着对方吃得如此美味,钟淑娘也觉得食指大动,顺势开动。
酸菜鱼虽然没有辣椒,但柳月如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或许是饿了,又或许是得偿所愿美人在侧,她竟生出了这一餐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饭。
没有山珍海味,不是什么饕餮盛宴,仅仅两盘家常小菜,就已经让她觉得拥有了整个天下。
“我后日就要回沥州,你跟我一起上去吧。”她迫不及待想要和她住在一起,每天都能有这样的神仙日子。
钟淑娘想了想道:“你公事忙先过去,我带着满儿,再交代一些事,晚几天,好吗?”
如今两人刚刚表白心意,柳月如当然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但自己还有工作,淑娘也有生意要做,定不能时时清闲,于是只好用落寞的语气道:“那行吧,你别让我等太久。”
心里却想着,这几天上去了,看看要不要租还是买下一间小院,
如今好歹也是一家三口了,总不能还一直住在酒店。
却听钟淑娘道:“月如,关于财产分配的事,我也不想做那么绝,当初严大郎将我赎出来花了不少钱,算是我的恩人,而且封乐的天香楼本金也是他出的,我想封乐的天香楼便给他们罢了,就当做偿还当初他的恩情,替他孝敬父母吧,也算是阿满这个做孙子的一点心意。”
柳月如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她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对于觊觎自己和身边人的那些人从来就不会给什么好脸色,更何况上次在沥州时候听到那老两口和小叔子夫妇对待钟淑娘的态度,故而一直以来对严家人印象差入谷底,换作以前,毛都不想留给他们。
但这是钟淑娘的产业,她有自行处理的权利。
况且淑娘说的也有理,她能感念以前的恩情,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品质,她当然不会拦着她。
“当然可以,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可要记得跟我说,不要什么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钟淑娘受她鼓舞,心里也觉得开心,又伸手给她夹菜。
柳月如享受她的关心,道:“不过看着严老三那个样子,天香楼交给他们后,还能不能一直保持眼下这个势头,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柳月如道:“我做我自己该做的,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柳月如点头,表示尊重她的想法。
直到吃完饭,两人净手漱口之后回到钟淑娘的卧房,女人这才提醒道:“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
不是她愿意下这个逐客令,她可比谁都想要她留下来。
只是如今她们还自在严家,做什么都不方便,若是让前头的人知道柳大人留宿,又不知道会怎么想。
也就柳月如是个女的,不然早就流言满天飞了。
柳月如自然也知道自己是时候走了,但又舍不得钟淑娘,她抱着对方柔软的身体,咬着耳朵道:“真想把你给打包了偷走。”
钟淑娘倚着她的肩膀搂着她的脖子,“我也想被你打包带走。”
说完觉得好笑,又扑哧笑出声。
柳月如感受着怀里花枝乱颤,低着头来寻她的唇。
两人黏黏腻腻一番,最后约定让柳月如先回沥州,钟淑娘这边安排好事情后就上去,这才依依道别。!
第 225 章 梦期回归
秋梦期一行终于在二月十八回到了沥州,苏韵带着一众班子和几千士兵到城门外列阵迎接。
此次出发前往京都,不但救回了李泰,还一洗当年禾家重大冤案,沉冤昭雪,英魂安息,是沥州在直面京都方面的第一次重大大胜利。
同时还一举打破京都的格局,除掉了太子,又把七王子定王推到众人面前,压了敬王一头,将整个京都的原有势力打散,使之难以凝成一股气集中力量对付沥州,给后方的发育提供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遗憾的是尹西候死了,还有另外两名护卫也没了。
万幸的是,后来在赵鸿愠的周旋运作之下,用两具死囚的尸体替换了那两名护卫,秋梦期等人将护卫尸体焚烧,将骨灰带回沥州。
作为第一批为越国牺牲的志士,秋梦期等人商量再三,还是将尹西候也一起带了回来。
苏韵早在她们回来之前已经命人建设志士陵园,待队伍一回来,立即下令以最高规格护送骨灰入园,护卫的亲属也第一时间到位,并在陵园举行悼念仪式,追封他们为一等志士,为其家属发放褒扬金和一次性抚恤金。
除了尹西候是个孤儿,另外两名志士虽出身贫苦,但父母家人尚在,家人因为他们的离去悲痛不已,但同时也被越国当局以如此高礼遇厚葬他们的孩子而表示震惊。
是的,是震惊。
对老百姓来说,不管是当兵也好,去给人做护卫也好,挣了这个钱就意味着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没敢把命当回事,在这乱世之中,就算不是为了国家大义而死,也总会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死法,更有甚者,被饿死也是比比皆是。
可现在越王却把他们这草芥一般的性命当回事,不但厚葬,又发抚恤金,还让百姓瞻仰,可谓是流芳百世,他们怎能不感动。
于这些家属来说,以前他们人前卑微,可如今谁人见面不称赞一声他们生了个好儿子,连腰杆子也挺直了好几倍。
而对于其他老百姓来说,如今各卫所军队军饷充足,越王当局又如此珍视手下的士兵,以前他们不舍得送自家孩子上战场,可现在都纷纷以参军为荣。
一时间群情昂扬,拥护越王的情绪也达到了顶峰。
苏韵让王三和刘二虎等人即刻展开第三次征兵计划,为接下来拿下荆州和交州做好准备。
征兵效果可想而知!
秋梦期自下马后,眼睛就一直锁在苏韵的身上。
几个月没见,心上人依旧一副钟灵毓秀仪态万方的模样,站在庞大的队伍前面,寒风猎猎,红色披风扬起尤为亮眼,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李泰率一行人上前,跪地高呼拜见越王。
军中高级将领早已知道越王真身,更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只是大部分普通士兵却是头一次才知道队伍前头那位长身玉立的红色披风女子,才是他们真正的王。
一时间震撼不已。
可随着前头将领下跪参拜,剩下
的士兵也不敢怠慢赶紧屈膝在地,所有人齐齐高呼越王名号,震得整个场面地动山摇。
周边的百姓反应不一,但无疑都是被震惊到了。
“天,越王居然是个女人,这可真的让人万万没想到啊。”
“哎呀,沥州那么多的将领和有识之士,怎么偏偏选了一个女人为王。”
“就是啊,一个个大老爷们的,被一个女人给踩在头上——”
“喂喂喂,你们几个太过分了,昨日还夸越王好,没有越王就什么也不是,现在见到越王是个女的就换了副嘴脸,怎么的,女人就不是人吗,要是没有这个女人,你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心里没个点数吗!”
“你激动什么,就算不是越王,换作别人不也是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那我问你,辛宰不是笼络过西四郡了吗,那四郡的百姓可是过上好日子?”
“这位仁兄说的是,辛宰还不是向着那些地主,和大焱的皇帝一样,继续收受你们的高额税赋,若还是他们那些人,你就别想着像今日这样还能拿到田地过上好日子吧。”
“你们不知道吗,越王其实是秋郡守的妻子,前年封乐的新制盐法和水车,还有曲辕犁改进都是她研制出来的,那些说换个王的赶紧醒醒吧,要是没有越王,你们啥也不是。”
“啊?越王居然是秋郡守的妻子,要真是这样的话,我服了,秋大人从濛山救了我们一家人,既然是秋大人的妻子,那我没话可说。”
“听说年三十,越王还去了始安的难民安置点视察情况,后来又以秋大人妻子的身份安抚难民,你说这样的王上哪儿去找。”
“说的也是,她若是想要什么名头,就直接以越王的身份出现了。”
“听说封乐码头海贸的事,也是她一手策划,没有她,封乐难有今日繁荣。”
“连岭南节度使都服她,咱这些小老百姓能有什么不服的呢。”
“哎,咱老百姓就图着过好日子,上头是什么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终归能让我一家子过上好日子的,我就认谁做王,那些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瞎带节奏的,你不认,就别留在沥州了,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对,你不喜欢女子上位,去闽州去扬州去京都,别贪恋咱们沥州的好资源,找你们的男皇帝去。”
原本还义愤填膺提出抗议的几人被其他人怼得抱头鼠窜,哪里还敢吭声,只得缩头缩脑地挤在人群中不敢继续说话。
话说李泰拜见越王,苏韵也赶忙下马,亲手将他扶起道:“李刺史此去历经千难万险,辛苦受累了。”
“臣身陷囹圄,幸得陛下遣兵相救,这才有幸重返沥州,臣不胜荣幸感激涕零。”
事实上在没去京都之前,李泰确实还对大焱皇权统治存在一丝幻想,然而自此北行回归,他总算是看清了整个大焱的形势,又在各个部门的牢中走了一遭,接触了朝廷各个机关和臣子们,可以看出大焱内部已被悉数掏空,奸佞和狡诈者操控局面,外头更
是被啃食得几乎殆尽,已然没救了。
皇城之外,无人在意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回来的时候便已经下定决心。
如今见到苏韵,便已经是一副君臣相处的模式。
苏韵道:“你此去也是因沥州而受难,不必过于感怀,而今回来就好,沥州刺史之位还等您回来主持大局。”
两人寒暄过后,苏韵这才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秋梦期。
其实刚刚队伍刚到达的时候,苏韵就已经一眼看到秋梦期,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表露儿女姿态,这才压下心中的激动。
这会儿和其他人一一见面,妻妻二人自是少不了眼神交流一番。
秋梦期也知道要顾及场合,不敢胡来,眼神和她一碰上就赶紧移开,和其他人一起向苏韵问安。
苏韵含笑回道:“你们辛苦了,待回去后好好休息,再以新的状态投入工作。”
戴燕和众护卫齐齐应声。
人群中却有人低声道:“原来秋大人是跟着去京都营救李刺史去了,怪不得我说年三十他怎么舍得放着娇妻自行前往难民安置点。”
“按理说秋大人不比其妻子名气更大更得民心吗,怎的不让秋大人当这个王?”
“这你就不知道吧,听说智拿王家剿灭濛山土匪,鼓励海贸北马南运,还有收拢土地降税等等都是夫人谋划,秋大人自己都说了,若是没有夫人他啥也不是。”
“想来秋大人应该是个惧内的。”
“瞎说,这种事哪里是惧内一语可以概括的,分明是贤者居之。”
“甭管她们私底下是怎么商量,不得不说这夫妻二人还是真把手下人的命放在心上,为了一个州刺史,秋郡守不远千里,就带了这几人前去营救,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胆大还是真有本事。”
“定是真有本事了,不然夫人怎么可能会放心让秋大人去。”
“乡亲们,啥也不多说了,越王对手下人如此看重,不管是在封乐还是在新会,再到如今的沥州,出的政策没有哪一条不是向着老百姓,大家伙还是安安分分地种地过日子吧。”
“就是,谁能让我吃饱饭我就认谁。”
……
迎接仪式结束,众人有序退场了,士兵们回了军营,从京都回来的这些人,苏韵除了把李泰和秋梦期留下来,其他人就都让他们先行回去休息。
等回到州府衙门,李泰这才把京都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详细汇报给苏韵,秋梦期在一旁作补充,苏韵了解情况后心中也有了底,冲着李泰道:“既然您已经回来,沥州刺史的位子该交回给您,如今总公署那边已经完工,这两天八部等中央机构人员就会搬过去,您先回去休息几日,等恢复了再过来。”
李泰自是听从她的安排,又见秋梦期站一旁巴巴看着他,巴不得他快点走好跟妻子亲近,也不好在厚着脸皮留下来打搅她们二人,赶紧躬身退下。
见到屋里终于清净,秋梦期迫不及待上前,只是几个月没见
,倒是有些扭捏起来。
苏韵似笑非笑看着她:“不想我吗?”
秋梦期瞪大眼睛,“怎么会不想!”
“那还不过来让我抱抱。”
秋梦期心中如同飞出一万只蝴蝶,两步跨过去,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苏韵将她结结实实地揽入怀中,很快就呼吸交缠。
看向彼此的眼神如同带电,两张嘴四张唇瓣也情不自禁地吻在了一起。
张嫣和柳月如正肩并肩地从办公署门口经过,看着两个拥吻在一起的人,张嫣顿时羞红了脸下意识加快脚步,倒是柳月如,眼睛一眨不眨地边看边走,口中道:“果然是小别胜新婚,门不关就直接亲热上了。”
张嫣赶忙扯着她的袖子道:“人之常情,况且大人和夫人都是小年轻,才成亲没几日,迫不及待也是正常的。”
柳月如心里切了一声,还小年轻,比起屋里那两个,张嫣才是小年轻。
不由地想起钟淑娘,都五六日过去了,淑娘还没上来,真是想煞她了。
目前苏韵她们办公的地方在沥州的州衙,眼下他们的辖区只有沥州还好说,一旦拿下荆州和交州,朝廷中央机构和地方机构就必须分开,这也是先前刚搬过来就立即安排建设总办公署的原因。
如今李泰回来了,中心办公区完工,州衙就得还给李泰等沥州的地方机构官员。
中心办公署设置生活区,各部堂官都安排了独立的院子,方便家属一起入住,另外还搭建了几个集体的官舍,在很大程度上方便官员们的工作和生活。
在秋梦期一行回来之前,苏韵已经安排人从钟氏酒楼把行李搬到她们的新院子里去,张嫣柳月如也纷纷入住新居。
柳月如原本还打算购买新居安置钟淑娘母子,这下好了,直接分配了现成的院子,啥也不用操心。
秋梦期回来,苏韵也难得地旷工半天,领着人回家去了。
回到新院子的秋梦期把院子前前后后走了一遍,觉得甚是满意。
去的时候她们快马加鞭,回来因为顾及李泰的身体,加上任务完成,也不赶时间了,所以速度也放慢了许多,路上花了近二十天的时间。
出门在外,外头又是这么一个情况,诸多不便,清洁卫生也只能将就,回来后秋梦期总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让春桃烧了两大锅水,仔细洗了两轮这才罢休。
洗完了她在院子里绞头发,春桃忙着给她洗衣服,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秋梦期一直挂念着秋南禄在给瘦猴哭坟的时候就说过,瘦猴偷偷喜欢着春桃,但一直没说,想到她和苏韵都成亲了,春桃也十八了,自己一直忙着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忘记了。
春桃问她瘦猴是怎么死的,秋梦期自是详实回答,说到瘦猴为李泰挡箭的那一幕,春桃也忍不住跟着难过。
“当初跟夫人去春熙巷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吊儿郎当讨人厌得很,可如今却能做到这个地步,当真让人想不到。”
说着唏嘘不已。
秋梦期这才问道:“春桃,
你看你也十八了,
有什么想法了吗。”
春桃没想到她会说到自己的身上,手里搓着衣服竟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嘴里嗯啊半天说不出了什么东西,一张脸儿也变得红扑扑的。
秋梦期笑道:“你若是现在有心仪的对象,我就帮你做主,去探探对方的意思,若是没有,我就帮你寻一个靠谱的,你就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就可以。”
“……我哪有什么心仪……大人您还是别取笑了——奴婢就是想一辈子伺候着大人和夫人。”
虽说已经消除贱籍,春桃和大福的卖身契秋梦期当初早就撕掉了,直到后面新制度出来,她们之间也没有再签订什么用工协议。
秋梦期和这姐弟俩之间的情谊,并非一纸协议能约束得了的。
“傻丫头,你跟着我是一回事,等你嫁人了也不妨碍跟着我,大福眼看也十七了,你做长姐的不嫁人,他可要后来居上了。”
大福这孩子,说傻也不傻,他知道照顾自己,会自己洗澡洗衣服,把自己打理得好好的,这些事情都不需要假借春桃的手,有时候饿了也会做简单的饭菜。
和别人沟通的时候,也不见得就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只是他心里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如今的这套准则就是大人和夫人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你若说他傻,可他在舞枪弄棒方面又特别精通,两年来影七没少指导他,他的准头又特别好,射箭方面尤其精准,根本不受外界干扰,再加上一副高大如门神一样的身体,一般高手都难以近身。
秋梦期也特别放心让他跟着苏韵。
“你若不说要求,可别怪我乱点鸳鸯谱哦,咱们身边的比如小宝,喜不喜欢?南禄?北玺?”
春桃瞬间羞红了脸,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羞恼道:“大人您还是别说了。”
正好苏韵走过来,听到她们对话,笑道:“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小宝他们若是有心思自会亲自找你说,哪用你现在在这里瞎牵红线。”
秋梦期:“我这不是怕她面子薄,有了心思又不好意思跟我说嘛。”
说着,眼睛却不住地望着苏韵那片唇上瞄,她记得刚刚在外头,这张唇颜色可没这么艳,这会儿看着,嫣红水润,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调侃春桃两句起身跟着苏韵回了屋。
仗着已经洗了干净的身子,黏着对方,苏韵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
苏韵归置完书房的东西后,这才有空理会这个黏人的小妖精。
却不想小妖精却大白天的竟把房门给关上了。
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两个人心知肚明,三四个月没见,可不想念得紧吗,刚刚在州衙时候的那一吻,就已经把身上的痒意给勾了出来,如今回到家中,再无外人,哪里还拘得住秋梦期那一颗早已浪得起飞的心。
苏韵看着她把帘子拉上,明知故问定道:“大白天的你拉窗户作甚?”
秋梦期此时气息早就变得湿热,手指撩着她的掌心道:“难道你不想吗?”
苏韵当然是想的。
年轻的身子一旦尝过蚀骨的滋味,再旷那么几个月,即便工作再忙,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哪能不想。
只是她没秋梦期那么脸皮厚,大白天拉了窗帘就来求欢。
不过好在秋梦期主动,倒是省了她自己出手。
秋梦期拥着她倒在两米宽的床榻上,手指点着她的唇道:“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勾引我的?”
苏韵环着她烫呼呼的身子道:“胡乱冤枉我,我什么时候勾引你的。”
“哼,回来就换一个唇色,明显就是故意勾引我来亲你。”
苏韵耳朵微微发热,“可我也没想着你大白天就要动手动脚。”
“难得清心寡欲的越王大人主动求欢,我怎么能让你失望。”!
第 226 章 机构分工
李泰从京都回来,不过休息了一天,就赶去州衙上班,当值的衙役却告知,说越王吩咐,让刺史大人什么时候来上衙就通知其前往新朝廷总办公署,有事相商。
李泰一听,转身出门又上了马车,前往越王朝廷总办公署。
两地相距有点距离,大概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入眼的是一座小型城郭,里面再由大大小小的院落组成,门口有守卫守着,见到是李泰过来,忙打招呼道:“刺史大人是找越王的吧?从大门一直直走,在第一道口的马厩处卸马,再步行进去一个院子就到了。”
李泰按照他的指示入内,果然很快就到了第一道关口,门口的小童赶忙下来牵马,待李泰下马后,这才带着车夫前去马厩。
李泰在朝前走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一个大院前,只见上面写了“勤政殿”三个大字,他心道就是这里了。
门口的女官也见他进来,赶忙入内通报。
不要一会儿人就出来把他迎了进去。
苏韵见他来了,还是挺意外,“前日才回来,今日就去上衙,李刺史如此勤勉,真是让我自愧不如。”
李泰笑道:“沥州如今百废待兴,正是臣等施展拳脚的时候,更何况陛下体贴,已经提早将我夫人和孩子接到沥州,昨日一家人团聚一起,臣心愿足矣,只想能早日返回岗位,替陛下分忧。”
这么勤快的员工哪个老板不喜欢,苏韵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又与他寒暄了几句,最后才切入正题。
“先前曾考虑让您继续担任沥州刺史一职,但经仔细思量觉得大材小用了,又与张老等人商量过,一致觉得户部堂官非您莫属,此次请您来是想跟您商量希望您能到八部来任职,您意下如何?”
沥州的官员,官职再大也不过还是地方行政机构,但进入八部,那就是进入中央行政机构,如果担任八部堂官(尚书),那就是官职正二品,比起地方刺史的正三品自是要高出一截。
这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除了官职提高,更重要的是个人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能做的事也更多,生平抱负实现指日可待,荣华富贵反倒成了最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说到银子,苏韵的玻璃厂也有李泰二成的股,他一生清简,这些银子早就花不完,剩下的唯有在政坛上做出一番成绩来。
如今苏韵有心提拔,他自然是欣然接受。
“不知沥州刺史一职陛下可有人选了?”
“您若是没有推荐的话,我打算把季呼调上来,他如今担任苍梧郡郡守,原先辛宰把那儿弄得一团糟,他到之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如今局势已经稳定下来,百姓安居乐业,再加上这两年来他一直跟着我和梦期,在政务处理方面也有不少心得,加上有其他贰官辅佐,他完全可以胜任刺史一职。”
李泰听说是季呼,也点了点头:“季呼此人沉默寡言,却是个干实事的,由他担任沥州刺史,臣最放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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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立即派人通知季呼上沥州来,您回去整理相关事务,到时候好跟他交接。”
“是,臣遵旨。”
苏韵又道:“待会儿有个内部会议,一起参加。”
这次的内部会议,主要参会人员有苏韵和秋梦期、张老张嫣父女、柳月如,再加上李泰共六人,这几人也是未来越王政府的内阁雏形。
讨论的是越国正式宣布独立后,国家主要政治机构的职责和分工。
整个结构是在各朝代基础上作进一步完善,由“内阁、中央行政机构(八部)、都察院、地方行政机构、军事系统”这五大系统来推动着整个朝廷的运作。
“内阁自不必说了,除了我之外就是在场的五人,”苏韵道,“至于农工商吏礼兵户刑七部,分别由米永丰、丙广都、柳月如、张嫣、张老、许牧通和李泰负责,刑部暂由庞超代理。”
刑部堂官这个位置是给赵鸿愠留着。
“至于梦期,由她暂时统管都察院。”
都察院负责纠劾各级衙门和官吏的机构,揭发其贪污行为和恶劣品行,并提出有关政治民生的利弊得失,另外还与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重大案件。
秋梦期向来不愿受束缚,又嫉恶如仇,这个位置让她来坐最合适不过了。
如涉及三司案件,下有左右都御史官名为其分忧,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设立军机处作为军事系统最高指挥机构,由许牧通、禾奇略、秋梦期、王三、石巍、李绥作为军机大臣充任,凡用兵大事皆由其承我的旨意办理。”
如此,一切便定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各司其职。
会议结束后,苏韵把张老留了下来。
根据分工,张老负责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
“当下各部门搭建起来,人才紧缺,需要抓紧培养,如今各郡县的学堂建设事宜都已经安排下去,扫盲工作也进一步展开,不过这些主要是基础教育,我们还需要专科方面的人才。”苏韵道。
张老道:“夫人说的是工业机械和算术方面的人才吗?礼部的人已经在有意识地在着手准备,但这方面的学识想要普及到各学堂中依旧有点难度,毕竟我们缺乏这方面的夫子。”
苏韵:“不需要普及到各郡县,只需在沥州建立专门学校进行专业化培养授课,各地如有这方面需求或者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才,可集中到沥州学习。”
张老点了点头,“除了算术、动力器械、农业研究,夫人觉得还有哪些课程需要开设?”
苏韵想了想:“加上外语,如今海贸事业开展得如火如荼,对外沟通需要大量的语言方面人才,如今码头的掮客都是连蒙带猜鸡同鸭讲不知所云,在很大程度上会形成阻碍,这门语言课程和海贸知识并在一起教授。”
张老为难道:“可咱们也没这方面的夫子呀。”
苏韵笑了笑:“放心吧
,梦期和柳大人都是这方面的语言高手,精通洋文,至于倭国的夷话,梦期也是略知一二,您先把学校建好,设置好课程,到时候每个月或者每七天给她们二人各安排三五节课,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回轮到张老吃惊了,“秋大人和柳大人居然都懂洋话?”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都是机缘巧合学的,至少够用。”
不说她们两以前国外乱窜,就算苏韵自己没有出国留学,可国内教育英语都是幼儿园小学就开始学,苏韵作为一个学霸,四六级总是要过的吧,这些自然难不倒她。
“夫人身边的人果真都是高手啊,如此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回去马上安排建设专科书院。”
“好,回头我让工部配合您。”
张老刚走,秋梦期正好进门,道:“我看张老笑眯眯的样子,莫不是给他安排了什么好差事?”
苏韵点了点头,“顺带也给你安排了。”
说着把刚刚和张老说的话又转述给她听,秋梦期扶额,“你刚给我安排个都察院长官一职,现在又让我去教书,是想把我给利用个彻底是吧。”
苏韵抬眼望着她,眼中难得地带着一丝媚色,“你不仅是都察院长官,是军机处大臣,是书院的夫子,你还是我枕边人,工作上生活上都逃不开被我利用的命运。”
见她这样,秋梦期就忍不住想起昨夜两人失控玩到凌晨的事,不由心中发烫,低声道:“生活上尽管多利用一点,我身体倍儿棒,但工作上可以稍微宽松一些,我会消极怠工。”
苏韵轻咳一声移开目光,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
“晚上月如请吃饭,去她家吃。”
苏韵歪着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月如,柳月如?她请吃饭,我还真有点意外。”
“就是,挺不像她,看着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
“那正好,她厨艺好,可以去蹭一顿。”
……
柳月如今日喜事临门,因为钟淑娘带娃上沥州来了,跟赵蕊一起。
戴燕去京都这段时间,赵蕊都快盼成了望妻石,直到队伍到了沥州,安排完手上的活就赶来了。
柳月如见到钟淑娘的那一刻,原本一直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她们两虽说已经交代心意,但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都还在相互摸索了解的阶段,柳月如因为性格和以前经历的原因,习惯性患得患失,凡事总喜欢往最坏的方面做打算,钟淑娘一天不上来,她老是做梦梦到对方丢下自己跑了。
如今人牵着孩子风情万种地站在自己跟前,她怎能不开心。
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两人的事分享出去,恶劣地想着,如此一来大家都知道钟淑娘是她的人,烙上烙印,以后想跑也跑不掉了。
钟淑娘并不知道她的心思,但她如今一颗心系在柳月如的身上,只是对方的身份因为越王的关系跟着水涨船高,她一个商妇又
带着孩子,多少会生出一些不如对方的想法来,柳月如愿意大张旗鼓地把她介绍给朋友,她当然是愿意的。
到了晚上,大家纷纷下衙回去休息,秋梦期和苏韵回家换了便服就往柳月如的院子去,两个院子相隔并不远,走几步路就到。
刚进院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饭香味,秋梦期抛下苏韵循着味儿往厨房走去,发现居然是钟淑娘亲自下厨,柳月如在一旁打着下手。
秋梦期笑道:“淑娘你来这么早,是月如特地请你来帮忙做饭吗?”
钟淑娘倒也不扭捏,“是,为了要宴请大伙儿,她专门把我从封乐请来的。”
柳月如看着她的眼神带着黏稠,若不是想先卖个关子,她现在就恨不得将两人的事公之于众。
秋梦期上下打量着柳月如,觉得她今日的表情怪怪的,尤其嘴角都变得如此柔和,很不像她,抱着胳膊道:“喂,柳月如,你是饿过头了吧,怎么看着淑娘的样子像是要把人给吞下去似的。”
柳月如没给她脸色,没好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钟淑娘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者柳月如和秋梦期的相处方式,虽说柳月如已经解释过了,但想起那天夜里她梦中呓语,每每想起还是忍不住心口泛酸。
如今见二人如此相处模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多虑了。
有些东西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心里没了负担,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脸上笑意上扬,整个人看起来愈加明艳。
秋梦期被柳月如怼了一句,没跟她计较,转而向钟淑娘道:“淑娘,怎么感觉你最近更漂亮了,是不是背着我们用了什么好的胭脂。”
柳月如手里拿着一把葱,听到秋梦期如此和钟淑娘说话,一把挤了过来,挡在两人的中间道:“她用什么胭脂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大男人’你配用吗?”
秋梦期看着她觉得烦,伸手想把她拨开。
“你好烦啊,怎么哪儿都有你,我跟淑娘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月如听到她这话,直接懒得瞒着了,空出一只手搂住钟淑娘的肩膀道:“有关系,她是我媳妇,你一个有妇之夫,不能随随便便跟一个有妇之夫说话,我不许。”
秋梦期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等对方说完话,脑子这才转过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柳月如,满脸不可置信。
柳月如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你你你——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问淑娘我是否在开玩笑?”
秋梦期看着眼前两个女子,一个成熟妩媚,一个外表清冷可爱,怎么看都不会把二人联系在一起。
她只得转头向钟淑娘求证:“淑娘,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钟淑娘没想到柳月如当着秋梦期的面说出来了,顿时两片红霞跃于脸上,心底的开心却是不言而喻。
看着她的表情,秋梦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赶紧转身往外跑,要把这一重大消息说给韵韵听才行。
钟淑娘嗔了一眼旁边的柳月如道:“不是说晚点再说吗,怎么的现在就跟她透露了,搞得我现在都有些手足无措。”
“?[(”
钟淑娘心中大为感动,但又觉得柳月如对待秋大人竟是这样的态度,还直接将秋大人和夫人称作朋友,简直狂妄,又有些担心万一她们真觉得自己配不上柳月如,忍不住有些忐忑。
柳月如看她这模样,忍不住心疼,柔声道:“傻瓜,你以后是跟我过日子,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你自己也不差,人长得好看,既勤劳又有经商头脑,经营的这么些连锁酒楼,不说日进斗金,但也积攒了不少的财富,你说这天下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像你这样,连我自己都要佩服你。”
钟淑娘被她夸赞,有些不好意思,但底气也总算是回来了。
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在遇上你之前吧,我也觉得自己不差,就算是严家人时常恶语相向我也少有心理负担,只是自从和你……后,就总是有些患得患失。”
柳月如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下,淑娘这是过于在意自己才会让她如此,而且当初自己跟她相处的时候又怀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她的患得患失。
想到这里,她既内疚又心疼道:“你永远是你,不管有没有遇见我,你依然都是这么美丽,你做饭还是这么好吃,还是这么能干,而遇到我,也只会让你更好。”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好,我难道就不会觉得自卑,会觉得配不上你吗?”
钟淑娘听到这话,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布满错愕,“你怎么会觉得你配不上我,说的什么傻话?”
“我常常也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己脾气不好还越来越孤僻,和我待越久的人越受不了我的脾气,我也总怕你哪天会不要我,那我也不活了——”
“嘘——不许你说这样的话。”钟淑娘连忙伸手抵住她的唇,她不知道柳月如竟也这般患得患失,一时间觉得两人虽然外表迥异,但内心却如此相似。
她是忍惯了,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外人看。
可见到喜欢的小姑娘也是这般,怎会不心疼。
柳月如看出她眼里的怜爱,心里有被抚慰到,她出其不意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在对方惊惶失措收回去的时候笑道:“那咱以后就都不往这方面想,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钟淑娘点了点头,一双含情的眼睛凝望着她,主动凑过来在她脸颊上啾了一口。
并在对方即将反击的时候赶紧站远了道:“好了,汤好了,剩下的菜要抓紧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柳月如挑着眉看着她:“好,先做菜,晚点客人走了我再啾回去。”
钟淑娘脸一红,赶紧背过身去。
……
秋梦期从厨房出来,心急火燎就去找
苏韵。
苏韵正和张嫣赵蕊说话,却被她给拖到了一边,奇怪道:“发生什么事了?”
秋梦期凑到苏韵的耳边道:“上次你给我寄信的时候说月如有对象了,我还不太信,现在我终于信了。”
“哦?是谁?”
“你肯定想不到。”
苏韵看着她这个样子,眼睛微微眯了眯,脑子也在迅速地转动,道:“淑娘?”
“我天,韵韵,你怎么猜得这么准,要不是她亲口说,我一辈子都猜不着。”
苏韵这才笑道:“我原本也没想到,但看着你这个样子,定是刚从厨房那边得到了答案,张嫣和我聊着天,没有任何异样,蕊姐和燕儿又是一对了,除了淑娘没别人了。”
秋梦期捂脸道:“好吧,算你蒙对了,是不是很炸裂,真的是太出乎意料了我的天。”
苏韵道:“看着似乎不可能,可偏偏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月如缺爱,淑娘那种看着就是母爱泛滥,如此看来,算是绝配了,你应该祝福她才是。”
秋梦期忙道:“那必须呀,她要是成亲,我封个超级大红包,不过这会儿先让我缓一缓,这丫定是见色起意,淑娘长得好看,妩媚又温柔,很多小姬崽就喜欢这一款。”
说完看到苏韵盯着她,赶忙改口道:“当然,我这样的小姬崽就喜欢清冷学霸型的大姐姐,就像苏姐姐这种的,御得让人合不拢腿。”
听她说到大姐姐,苏韵脸不由一红,想起她去京都时临行前两人玩的姐姐妹妹梗,以至于回来的这两天晚上,做那事的时候忍不住又姐姐妹妹地叫起来,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大白天提这茬,着实会让人多想。!
第 227 章 我们在一起了
听完秋梦期这爆炸性新闻后,苏韵又坐回去继续跟张嫣说话。
主要是张嫣刚刚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为何历朝历代很多势力都在搞内斗,很少有主动出击,就比如和北边匈奴扶余,都是主动进犯我们,就算打赢了,也不过是让对方纳贡,要么就是和亲,鲜少有人再采取进一步行动。
其实苏韵也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历史上很多国家往往是利用侵略别国来转移本国的矛盾,可她们这片土地上的民族,却一直致力于内斗。
“除去权力争斗,其中原因之一或许是因为老百姓长期处在皇权压迫下,缺乏自我主张和表达意见的渠道,他们想要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和决策权,就必须通过这样一种竞争的方式慢慢积攒个人威信和势力。”
“还有是因为我们的社会结构存在很多不平等的因素,使得有些人凭借自己的背景和资源可以获得更多的机会和优势,而另一些人则可能长期处于弱势地位。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求得生存和发展的机会,他们会选择在某些关键节点上争夺资源和话语权。”[1]
张嫣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问道:“如此说来,只要能给予老百姓更多的话语权,更多的资源保证他们的生活,是否可以减少内斗?”
“理论上来说是。”
“既然如此,为何历代皇权最先选择的不是安民政策,而是实行愚民政策呢?”
苏韵笑了笑,道:“自然是为了保佑他们以一家之姓统治整个国家千秋万代,愚民更方便统治,比起国富民强,他们更在意自己的统治地位是否稳固。”
说到这里,张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夫人真是见多识广,剖析得十分深刻。”
苏韵摇了摇头:“不过是一家之言,并非全对,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看法,而且每个时期的情况也不一样,有些东西还需要进行论证,只能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分析。”
张嫣微微思索一下,突然直视她的眼睛问道:“据夫人刚刚所说的,似乎并不想继续走内斗或者愚民路子,是否意味着,将来得了的这个天下并不一定要永远姓苏或姓秋?”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犀利。
可苏韵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她了解历史,通过史书和电视等媒体见证了每一个朝代的更替变迁,也知道没有哪个一家之姓能统治这片土地直到世界毁灭,她对皇权没有执着。
但这并不意味过了她和秋梦期这一世就完事了,她也有责任和义务,培养出一个开明的君主,为这个新开辟的朝代续命。
迎上张嫣的目光,她再次摇了摇头,“这个天下,它可以是任何姓。”
张嫣闻言,大为震撼。
赶忙斟茶,以茶代酒,敬她一杯。
很快那边菜上齐了,两人的对话也被打断,七人陆续入座,阿满被佣人抱去跨院单独喂饭。
柳月如也一改往日做派招呼客人,极尽地主之谊。
秋梦期一边喝着汤,两只眼睛转溜溜
地徘徊在两人身上。
说来也奇怪,如果柳月如不说,她决计不会把两人往那方面想,总觉得这两人性格气质各种不搭,可谁知她说了之后,看起来好像又有点般配。
作为郝恬灵魂的柳月如,骨子里其实还是有点冷,上一世因为家庭原因贫穷又自卑,念书的时候人前习惯做伏小状,事实上她很少和除了秋梦期以外的人接触。
随着后来进入职场,也是一心想着往上爬,性格也开始变得强势,新人时期不要命地拼,等做出一定成绩后,对后辈也极其严厉。
秋梦期和她接触久了,或许并不觉得她有多难相处,但对于外人来说郝恬其实是属于难以接近的那一类人。
所以说当初钟淑娘能勾搭上她,还真的有一定的幸运成分在里边。
不过这会儿看着这两个人,一冷一热,一个说话夹枪带棒,一个温言软语娇笑连连,放在一起还挺互补。
赵蕊自上次在封乐的时候,好友就跟她坦白了和柳月如的事情,她这会儿也正和秋梦期一样,有意无意地抬眸观察着二人。
其实也不难看出端倪,柳月如左边是钟淑娘右边是张嫣,可她的肩膀会不由自主地朝着钟淑娘的方向倾斜靠近,有时候会碰到一起。
至于和张嫣中间,空隙大得还能再放张板凳。
柳月如甚至还亲手给钟淑娘夹了几道菜,换作以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钟淑娘吃了几口,又放下筷子,托着下巴和身边的苏韵说着话,眉眼间尽是妩媚的笑意,对于柳月如的照顾,颇有些心安理得的姿态。
秋梦期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看着柳月如道:“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宣布?”
“㈤_[(”
知情人嘴角带着笑意,拍手祝福,房间里也变得热闹起来。
但戴燕明显就被这个消息给砸得晕头转向,瞪大眼睛看着淑柳二人,道:“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在一起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原本还有些害羞的钟淑娘,很快就恢复状态了,大大方方地也站起身挽住柳月如的胳膊道:“我和阿蕊说了,你要怪就怪她没跟你透露吧。”
一下就把锅给甩了出去。
赵蕊笑着安抚自己的小姑娘:“这种事让她们自己说比由我之口说出来更有意义。”
戴燕哪里舍得去和自己的蕊姐姐对质,顺驴下坡,“说的也是,不然都知道了,今天就没惊喜了。”
同样受到震撼的还有张嫣。
上次赵蕊和戴燕的惊喜她还没消化完,这会儿又来了另外一对,但当事
人站出来宣布,已经由不得她不信了,只得苦笑道:“莫非这世上好姑娘都喜欢女孩去了,倒显得我跟你们格格不入,都不好意思跟你们一起玩了。”
钟淑娘道:“没事的嫣儿,还有大人和夫人跟你做伴。”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自知内情的秋苏二人顿时眼神闪烁,柳月如也是意味深长看着她们。
张嫣却惊讶道:“呀,我把秋大人给忘了,每次我们几个女的一起聚会,总爱把他捎上,我已经把他列入咱们姐妹团了。”
柳月如:“这就对了,把她放到姐妹团一点毛病都没有。”
秋梦期见火烧到自己身上,赶紧转移目标道:“柳月如,你这么心急火燎地宣布这个事,用意可见不一斑。”
不愧是处了那么多年的闺蜜,柳月如面不改色道:“没错,我怕别人捷足先登,赶紧给宣布了,这样别人也不好再觊觎她。”
钟淑娘一下又被她的直白给闹了个大红脸,娇羞不已,嗔道:“也就你把我当块宝,谁稀罕我呀。”
苏韵道:“淑娘切勿妄自菲薄,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月如护食也是人之常情,任谁有这么个漂亮的媳妇也想早些定下来早些安心。”
这话从越王口中说出来,钟淑娘也觉得不胜荣幸,便不再反驳,搂着柳月如的手臂笑得一脸荡漾。
两人坐下来后,大伙一番交杯换盏好不高兴。
一张桌子上七个人,六个人成双成对,秋梦期道:“嫣姐姐,不然我也给你物色物色,挑一个喜欢的做个伴?”
张嫣摇了摇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眼下立国之际,好不容易有个施展的空间,我还是先把精力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尤其刚刚和苏韵又聊了一会儿,感觉心头好些想法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况且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经营家庭和婚姻,像以前在成国公府那样伺候着一大家子。
不过如今沥州分户政策下来,大家族被打散成小户,在一定程度上分化了世家豪强的势力,而于家庭内部管理来说,其实也不见得不好,每个人都有更多的时间精力投入到生产中。
戴燕见她拒绝,惋惜她不知道找对象的好:“这也不影响嘛,一个人孤零零的多难受。”
张嫣笑了:“以前你没找你蕊姐姐的时候,也不见得难捱。”
众人笑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宾主尽欢,约到戌时大家这才陆续散去。
佣人早已帮阿满给洗好澡,抱来给钟淑娘。
柳月如却把孩子接过来道:“你先去洗,我带着他睡觉,等你洗完了我再去洗。”
钟淑娘今早一大早从封乐赶来,虽说到了这里后也好好捯饬了一番,但两人自上次在天香酒楼隔壁包厢那一次过后就没有过了,又分别了这么久,彼此又有些意动,今晚少不了要来上两回,是得好好梳洗一番。
“行,那我先去洗。”
阿满被柳月如抱入怀中,两只眼睛朦朦胧胧的,已
有睡意,
搂着柳月如的脖子叫了一声姨姨。
孩子天真稚嫩,
又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柳月如爱屋及乌,被他一叫顿时怜爱不已。
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满儿困困就睡吧,姨姨抱你晃着睡觉觉。”
钟淑娘翻着衣服,正好转头看到这一幕,心里发软。
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如今就在这里,幸福感油然而生。
柳月如抱着阿满晃了一会儿,很快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小脑袋也耷拉在她颈边,就知道这小家伙睡着了,将他轻轻放到了软榻上,看着小朋友酷似钟淑娘的眉眼,趴在一旁一时没舍得移开眼睛。
就这么待到了钟淑娘洗澡出来,见到一大一小趴睡在床上,笑道:“他睡着了,你是不是也困了,把孩子抱床上去,待会儿早点歇息。”
柳月如听到这话,赶紧坐了起来,道:“今晚你就别想着早点休息了。”
钟淑娘知道她说什么,她身子敏感,不过是一句话的暗示就足以让她酥了半边身子,不说现在,刚刚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思绪乱舞有了反应,嘴上却仍道:“你明日还要上衙,想什么呢。”
柳月如没接她的茬,将阿满从床上抱起来,道:“我把他送去西跨院奶娘那儿,免得半夜醒来闹人。”
钟淑娘红着脸没有说话,看着她抱着孩子出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钟淑娘正坐在梳妆台前面通发,柳月如走过去,从后面探出脑袋,在她脸上啄了一下道:“等我。”
说着抱着衣服就去了浴室,剩下钟淑娘一脸羞涩地看着镜中自己那一张如桃花的脸庞。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整个腰腿都软得厉害,根本无法忽视心底隐隐的期盼。
头发已经不滴水了,虽然还有些潮潮的,但一会儿身上发热,总能烘干,她倒也不着急,只是胡乱找些事情做。
柳月如洗得很快,不要一会儿就出来了,见到钟淑娘还在梳妆台前,上前拥住她的肩膀道:“怎的还坐这儿呢……”
说着牵着她的手就往床榻的方向带,感觉到她指尖微微有些冰凉,口中道:“下次天冷就不要坐外头等我。”
钟淑娘坐到床上,羞恼道:“我什么时候等你了。”
柳月如见她嘴硬,凑过去就咬住她的唇,钟淑娘欲拒还迎地别过脸去,这一吻落在耳根处。
“还想躲,你今晚还能躲哪里去。”
钟淑娘微微后退靠在床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柳月如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能忍下去,欺身上去。
钟淑娘这下没再躲开,也没舍得躲开。
只是到了后半夜,被弄狠了,这才哑着嗓子道:“……你好会……下次换我来……”
柳月如嘴边还泛着隐隐水光,像是喝了什么美味的东西,她拉过钟淑娘的手,覆到自己身上来,道:“求之不得。”!
第 228 章 拿下荆州
景仁十七年,天下大乱,荆州因旱灾、高税赋、盗匪横行、官府不作为等,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逃到沥州。
四月,原内阁阁员翰林院掌院学士张甫,撰写檄文《为禾鸿业张瑛讨司马修檄》,征讨大焱司马家,檄文中谴责司马修奢靡□□、兴道伤民,大兴土木修建永陵地宫和九重塔,陷大炎锦绣山河于水深火热之中。更是为登上帝位,残害手足、陷害忠良,拦截军队粮草,致爱国将领张瑛于不义之地,牵连五万将士饿死于边疆;更是冤杀勋国公禾鸿业一家三百余口人,陷边关十万将士于死地,是一个淡漠生命至百姓生死于不顾的屠夫、一个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暴君。
檄文被印成数万本小册子,分发到大焱的各个州郡县,一时间,群雄激愤,百姓皆是义愤填膺。
“怪不得张阁老堂堂内阁阁员,敢第一个站出来讨伐司马贼,原来他儿子当年是真的景仁帝给害死的。”
“可怜张瑛,至死都还在为大焱而战,却遭皇子背刺,简直悲哀。”
“司马修当真是残忍,多年之后又故技重施,让其亲儿子断了勋国公的粮草,再害十万人,当真是歹毒至极啊,这样的人怎配自称君父做这大焱的王!”
“怪不得要修那么多道观,还要修建地宫和九重塔,是怕那些冤魂来索命吧。”
“既怕冤魂索命,还妄想要长生不死,想一直做那千秋万代的王。”
“呸,他还有脸,收那么重的税赋,百姓种的地都不够交税,如今饿殍遍野,他怎么敢还要做千秋万代的王,为了修地宫又卖官鬻爵,简直道德沦丧!”
“反了司马家这片天,跟这个昏君干了——”
“听说沥州已经独立,那边有个越王,对百姓极好,均田减赋还削了贱籍,我想去投奔越王。”
“可听说那越王是女的……”
“这有什么,只要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连张阁老都投奔她了,说明此人肯定很厉害。”
“走走走,大伙儿一起去,听说那边还收留难民,我拖家带口也要到沥州去——”
张老的檄文很快就传到了大焱朝廷,景仁帝气得直吐血。
他万万想不到,平日里一声不吭从来都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的张甫,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来这些年他并未释然,他这是在等着机会给他重重一击啊。
若是张老知道他的想法,定是轻蔑一笑:我给过你机会了。
朝堂上,群臣议论纷纷,有人大骂张甫身为臣子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举,有人则主张快些将张甫擒拿归案缉凌迟处死,而有人则将质疑的目光投到了禾家后人如今的勋小国公禾奇略身上。
影七淡漠视之未发一言。
直到有人上前质问他,张甫的檄文提到为禾鸿业讨伐,是否他也参与其中?
影七淡然回道:“禾家上下三百口人冤死是事实,边关十万将士因前太子之故枉死也是众所周
知之事,
朝廷虽说为我禾家平反,
可那十万将士之死却无人为他们叫冤,倘若是他们的家人要拿此事大做文章谁又能拦得住呢?”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官员顿时哑口无言,但仍竭力给自己找补面子道:“既然你是禾鸿业后人,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却以祖父的名义来撰写檄文,是为不妥,你应该有所表示!”
“不知大人需要我作何表示,是让我否认我禾家未被冤枉未被满门抄斩,还是边关十万将士至今未死还活得好好的?”
那官员顿时气结。
但影七这话却惹得大殿上的景仁帝十分不满,禾家事是他的主意没错,可如今太子死了,这事本该随着太子的死都落下帷幕,禾奇略此言,明显就是揪着不放,如此至他这个天子于何地,故而对他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若不是顾及颜面,早就给他不痛快了。
更可恨的是,随着张甫的一篇檄文,连带张瑛的事也给翻出来,使得他如今倒是成了欺世盗名残暴无德的皇帝,民心因此涣散,各地骚乱不已,照这么下去,大焱的江山岌岌可危。
“张甫现在在何处?”他沉着一张脸问道。
“启奏陛下,张甫如今连同两个孙女,都在沥州。”
听到是在沥州,景仁帝脸上怒气更加明显,“许牧通是干什么吃的,兵部的命令下去那么久,也不见他发兵讨伐越王,难道他也想造反吗?”
兵部侍郎赶紧上前道:“皇上,兵部连下八道命令,可如今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许大人那边依旧没用动静!”
都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景仁帝气得将一旁杯盏一把扫在地上,怒骂道:“真是岂有此理,许牧通这个逆贼,朕岂能容他!”
群臣见天子震怒,吓得齐刷刷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只有赵鸿愠小心翼翼道:“皇上,许牧通手上十万大军,咱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这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个景仁帝更来气,正是因为他手上有那么多兵马,他这才投鼠忌器。
这时候刚刚的大臣站出来道:“如今许牧通的狼子野心已经暴露,此人定是和越王勾结在一起了,张甫又背靠越王撰写这等大逆不道的文章污蔑皇上,实属蛇鼠一窝,臣觉得,应派勋小国公前往沥州捉拿许牧通和张甫归案,一来可以洗清小国公和张甫串通一气的嫌疑,二来又能以禾家后人身份讨伐此贼,如此张甫的那篇檄文所谓替禾鸿业出头的理由就不攻自破。”
影七闻言,心里不禁冷笑,随即出声道:“臣自然是愿意替皇上分忧,只是许牧通手下精兵猛将十万人,李大人觉得我应该带多少兵马去合适?还是您觉得禾某有通天的本领,仅凭一人一马就可将这二人擒回来?”
那名大臣再次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要与许牧通十万兵马对峙,朝廷至少也要出个同等数量的人马才行,可朝廷能出得起吗,连赈灾款都要拿来修建永陵地宫,更不用说军饷了,大军一动,没有军饷粮草,怕是难以号令。
皇帝瞥了下方
站在前头的敬王一眼,道:“老六,你是怎么想。”
太子被赐死,就算永陵地宫已经修建完成,永生计划指日可待,可想起自己如今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身子,继承人方面景仁帝还不敢大意。
眼下几个儿子当中,就数六皇子最得民心。
敬王上前回道:“派勋小国公出战并非上策,此事须从长计议。”
禾家一案能得以昭雪,除了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最重要的是禾奇略背靠着秋植和越王,皆是那二人帮忙谋划此事才能成,敬王怎会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如今要是将兵权交给禾奇略,那就等于把兵权送给了越王。
然而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什么,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五月,越王在沥州自立为王,定国号为越,年号咸宁。
同年六月,越王派出了十五万大军,由兵马大元帅许牧统领,另有兵马副元帅秋梦期、骠骑大将军王三、辅国大将军石巍、镇军大将军戴雄、忠武将军刘二虎、定远将军李绥、游骑将军戴燕等均在队列。
越王的军队向最为靠近的桂阳郡发起攻击。
桂阳郡内部早已腐朽不堪,原本负责管辖该地区的江南道节度使大军驻扎南阳郡一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加上该郡和沥州相邻,郡内百姓早就对本州官府的不作为不满,更是大部分已经逃往始安避难,其余百姓巴不得开城迎接越王大军入内,桂阳郡根本没来得及向朝廷发出求救,不到半天工夫就已经被许牧通带着大军轻而易举攻克。
许牧通趁热打铁,派兵马副元帅秋梦期和游骑将军戴燕转向零陵郡,二人不负众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最终夺取零陵郡。
随后,秋梦期的军队迅速与定远将军李绥的军队会合,一齐进军长沙郡。
另一边王三和刘二虎率领三万人马偷袭南郡,俘杀南郡郡守,之后继续北上,夺得荆州武陵郡。
三路兵马汇合武陵郡,军队继续向北边发起进攻。
而此时朝廷终于反应过来,江南道节度使率十万兵马也匆忙赶到,两军发生了一番激战。
令人想不到的是,两军交战的胶着状况下,江南道节度使张鲁竟被越军兵马副元帅身边一名少年小兵一箭射中,跌落下马,麾下士兵更是被越王军队精良的装备和铁骑阵容震撼到,不战而走溃不成军。
许牧通率领的大军因此也成功地占领了江夏郡、南乡郡的大部分地区,然而,北方的焱军并未完全撤退,仍然占据着荆州北部的南阳郡、章陵郡两郡以北地区。
许牧通趁着士兵气势高昂之际,直接发动了南阳郡之战。
他命令秋梦期和王三率领一部分军队绕过汝南方向从东边进攻南阳郡,再命李绥石巍由西突袭,大军自南向北正面进发,形成三面环绕之势将南阳郡夹在中间。
驻扎在南阳郡的江南道几万兵马腹背受敌,只得背水一战,然而越王的军队装备精良,远不是他们这些已经数年没有发放军饷的队伍能比得上的,对方骑兵队伍更
是兵强马壮,数千名重骑兵身着厚重铠甲径直朝队伍冲来,几乎刀枪不入,无人能敌无人可挡,双方实力悬殊,经过一番战斗后,江南道大军带着残兵往北逃,越王的军队成功地夺取了南阳。
许牧通让士兵乘胜追击,向章陵郡发动最后的总攻,并在次日成功拿下章陵。
至此,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荆州的地区全被许牧通的大军拿下,悉数插上了越国的国旗。
军营里,众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大福射向江南节度使张鲁的那一箭,直接贯穿喉咙,一箭毙命。
大福原本是留在苏韵身边,但苏韵说大福虽然智力方面不及常人,但战斗方面天赋却不容小觑,让他上战场去挣一些军功,而且跟着秋梦期,也能在战场上保护她的安全。
秋梦期拗不过,加上大福也是跃跃欲试,于是便把他带上,没想到这小子在厮杀声震天的战场上能有如此定力,不歪不斜地一箭贯穿了对方领头的脖子,直接将整个战场的形式给扭转过来。
“大福,好样的,你这下可是立了大功劳,想要什么回头直接跟夫人提就好,她就没不答应的。”
大福对自己这一箭的反应平平,主要是对方首领骑着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身披一件十分的披风,看上去十分惹眼,想不瞄准他都难。
“大福什么都不要,只要能一直跟大人一起打仗就好了。”
秋梦期简直哭笑不得,“人人都盼着能建功立业,你倒好,甘愿一直跟着我吃苦。”
一旁的戴燕道:“你现在可是王夫,跟着你怎么能算是吃苦。”
越王登基,立秋梦期为王夫,这是沥州上下都知道的事。
“越王可不会因为我是王夫就给我少安排点活,跟着我注定是要吃苦的,你们可要想好。”
“既然王夫能做的事,我等又怎敢嫌弃。”帐下众将士纷纷回道。
然而这话才说不到一个晚上,第二天沥州就有旨意下来,越王有令,荆州初定,令秋梦期卸任兵马副元帅,担任荆州刺史,整顿州郡县政务,执行均田、分户等安民政策,维护荆州时局稳定。
另外命许牧通、王三和刘二虎等将帅率十万大军驻扎荆州北边的边界处,以防北边焱军反扑。
由石巍和李绥率五万兵马转道沥州及交州南边的交界处,进行戒备。
这五万大军回调前往苍梧郡以西,靠近交州的桂林郡、郁林郡和合浦郡三地,用意十分明显。
交州的一众官员吓得瑟瑟发抖。
王伽不动声色,招来交州各郡县官吏商讨对策。
几十个官吏惶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有人问道:“刺史大人,自上月越王登基沥州独立,咱们就已经上疏朝廷,阐述交州可能面临的困境,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荆州都已经被打下来了,怎么上面还没答复?”
王伽叹了口气:“不只是越王登基一事,包括后面攻打荆州,几乎打下每一个郡县,本官就上一道奏疏,距今为止,已经不下十道奏疏,
可依旧杳无音信,
本官也是无奈得很啊。”
“如今越王大军已经驻扎在桂林、郁林两郡边界,
若是上边再无动作,交州危矣。”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呀,莫非大焱真的要亡国了?”
“哎呀许大人可不要乱说话,这话若是被上边听了去,那是要犯了杀头的大罪。”
“奏疏呈上去那么久都没有回音,我这两句话就能那么快传上去,怕也是不可能的吧。”
又听一人道:“不然,投了越王算了,听说沥州那边百姓安居乐业,过的都是好日子,咱们交州穷山恶水,税赋又重,百姓生活如此艰难,倒不如跟着越王混,说不定日子还要比以前过得好。”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更是神色各异。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许牧通作为岭南节度使,交州沥州都划分在岭南道,皆在他军队的管辖之内,如今既然他已经投靠越王,咱们交州还能凭什么能和他们斗?”
“莫非你们真的认为你们和秋植当初大战辛宰时一样,能振臂一呼,一下子就能拉得起四五万的军队?”
这话句句说到重点上,无人能反驳。
倒是兵曹参军站出来道:“刺史大人,就算朝廷一直没有答复,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若是无所作为,将来朝廷追究下来,咱都不好交代啊。”
王伽道:“不知参军有何建议?”
“下官觉得,不管成不成,还是先征兵吧,能征多少算多少,越王是个女人,咱们这些男人,总不能屈膝于一个女人之下苟且偷生,该反抗还是要反抗。”
王伽心底冷笑一声。
户曹参军却不同意他的看法,“钱大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越王大军压境,我们交州几乎没有一兵一卒可用,加上这些年朝廷苛捐杂税之下百姓苟延残喘,我们这些代表朝廷的地方官员,在百姓当中根本毫无威望和信誉可言,临时征兵,不但招不到什么人,就算征召得三瓜两枣就这么送上去,如此做法无异于让这些百姓直接去送命!”
兵曹参军钱江蔑视着户曹参军道:“卢大人真是巧舌如簧,叛国投敌也能说成是识时务,你吃着大焱的俸禄,却向着越国叛军,如此毫无气节,钱某真是耻于与你同堂为官!”
卢参军却也不怒,道:“卢某不过是据实分析,钱大人愿意带老百姓家的儿郎去死,我自不会拦着,只是希望到时候大军兵临城下,钱大人记得也要把自家的几个儿郎也带上,不要躲在百姓背后,如此也算对得起你今日的铿锵之言。”
钱江气得指着卢参军要跳脚骂娘,却被王伽抬手阻止道:“好了,吵来吵去也没有意义,该做的事情咱们还是要做,但是主要还得看朝廷的指示,不过大家都是明眼人,也知道越王那边兵强马壮,倘若没有朝廷的援军我们根本就打不过,就算能拖延时间,也是要以大量百姓的生命作为代价,百姓愿不愿意配合还是另外一回事。”
“这样,钱参军,既然你提议要征兵对抗越国军队,那么征兵一事便由你负责。”
钱江见到王伽发话,也不拒绝,抱拳道:“下官遵命。”
在他看来,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无以为继,听说参军能有管饭,招人还不容易?当初秋植一下子能征兵四五万,还不是吃了这乱世的福利。
若是他也能拉个两三万的兵马,至少也能撑上一段时间,等到时候朝廷缓过来,派兵援助交州,到时候自己功不可没了。
加官晋爵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第 229 章 榜下捉婿
许牧通大军占领荆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京都,荆州再往上就是魏兴郡和洛州,洛州过去直逼京都,也就是说,许牧通若是再向前一步就直接打到都城了,朝野上下顿时大惊。
景仁帝一连摔了三个杯子,骂道:“这个张鲁怎的如此不经打,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一箭射杀下马,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江南道七八万士兵尽数折在了荆州,真是岂有此理!”
骂完之后又是一顿捂嘴猛咳,摊开手心一看,竟是血红一片。
这顿时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堂下百官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天子震怒,他们都也不敢抬头,也不敢吱声。
“孟卿,你说怎么办?”
皇帝缓过神来,转头看着右下方的孟阁老道。
孟阁老想了想,躬身道:“为今之计,也只能从北边将大军调回,保卫京都。”
敬王赶紧上前,道:“父皇,北边匈奴这些年来一直不安分,每每总在边界试探,一旦把北边大军撤回来,匈奴南下,而越贼北上,我们被夹在中间腹背受敌,此举不妥。”
景仁帝看着这个儿子,舒了一口气道:“老六你有何高见?”
敬王道:“依儿臣之见,越王——”
“嗯?”
“越贼此人虽是个女人,但做事一贯讲究步步为营,在荆州形势还不稳的情况下,不会贸然对京都发起进攻,不出意外,他们应该会暂时停下脚步治理荆州,再往东南方向谋划收拢交州归入版图,再一步步向北方蚕食,短期之内京都还是安全的。”
景仁帝听到这话,气得又是一顿热血上涌,口中骂道:“歹毒——真是歹毒——这群乱臣贼子就是想这样吞并朕的天下,真是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景仁帝如此生气,可敬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石巍李绥原本是他的人,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越王手下的重要将领,如此一推断,当初寻找宝藏的时候这几人就已经搅在一起了。
虽然秋植方面并未透露宝藏的事情,但十有八九已经被他们给拿下了,想到说不定石巍李绥一人还帮助秋植拿到宝藏,敬王就恨得牙齿痒痒的。
景仁帝又咬牙道:“短期之内他们是不会进攻,可等他们稳定下来,定是会继续向北侵略,莫非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此蚕食朕的领土?”
“你们倒是想个办法——”
“一个个跟煮熟了的鸭子似的,朕要你们有何用!!”
众人默默跪在地上,不敢吱声,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敬王心里却另有打算。
就在两日前。
京都一家茶楼包厢内,敬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淡淡道:“你就是周美云?”
周美云双膝双手触地,浑身微微颤抖着,其中带着七八分的激动,她仰慕这位六皇子许久,如今见他,果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听到他问话,赶忙回道:“民女正是周美云。”
“你说你庶妹生了
秋植的孩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民女家中世代从商,微有薄产,但从来只富不贵,父亲一直想要和士族人家搭上关系,随着家中姐妹几人长大,父亲和其他富商一样,每年放榜日都派人去榜下蹲着捉婿,两年前会试发榜,父亲又派人去了,这次把秋植给捉了回来……”
“哦?既然捉了一个进士老爷回来,秋植又长得如此俊俏,你比你庶妹年长,怎么不是凑合你和秋植,却变成你庶妹和秋植在一起了?”
周美云赶忙回道:“榜下捉婿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况且这些进士爷上了榜,离殿试也仅一步之遥,若是有幸被皇上看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商户人家,就算能有一段露水情缘,或是强行拜堂,有些学子心软的或许会给女方留有一妾室的席位,但也有些学子觉得与商户之女结缘为耻,并不愿意认下此事。我们周家虽是商户,但我母亲毕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自不愿意拿自家嫡女去做这样的赌注。”
敬王听完,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如此说来,秋植与你庶妹苟且之后,吃干抹净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如此露骨的话,周美云作为闺阁中云英未嫁的女子,不好搭话,只是伏在地上,点了点头。
“你且起来吧。”
周美云听他出声,暗暗终于松了一口气,喏了一声这才轻盈起身,一双眼睛含羞带怯地微微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很快又垂下眼帘。
“如今秋植在南方,跟着越王占领沥州,又挥师北上拿下荆州,正是意气风发时刻,你为何不带着你庶妹去找他,既然孩子都有了,他自会好生对待你们姐妹一人,来日飞黄腾达也说不定,怎么会想着来找本王呢,你要知道,本王和秋植那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至于这孩子,你觉得本王会善待她吗?”
周美云早就想好了说辞,“秋植此人薄情寡义,他和我庶妹毕竟有过一夜/情缘,最后却还是走了个干脆利落,如今我庶妹恶疾缠身,只怕熬不了多久,孩子都一岁多了,也从未得过他的只言片语,如此薄幸之人,我恨不得亲手刃之,如今又得知此贼居然助纣为虐,与那越王厮混一起,如此奸/夫淫/妇,人人得而诛之,怎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敬王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说吧,你想得到什么赏赐?”
周美云闻言大喜,他们周家本就是商贾之家,黄白之物自然不缺,她与那几个庶妹向来不和,又岂是来真心为她们寻求说法,想到如今朝廷和越王之间的恩怨,敬王作为当前太子的热门人选,和秋植之间的关系更是水火不容,便生出利用这事达成许久之前的心愿。
她低头扭捏道:“民女并不想要什么赏赐,民女只愿能追随殿下身边,服侍殿下……”
敬王闻言,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他放下杯子,抬眼又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周美云,瓜子脸丹凤眼,看着虽然不算太精致,但眉眼之间透露着一股妩媚之色,倒也还能入眼,拿来打发情趣倒是不错。
更何况人家还刚刚提供
了这么一份大礼。
再者周家既是富商,家中不乏金银财宝,将来对自己也是能有些许的助力。
于是嘴角含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往后便跟在孤的身边,孤回头着人去你府上与你父亲商量过门之事,顺便把你庶妹和她孩子也接到王府,府上有太医,也刚好能为你庶妹治病,本王也好一并照顾你们。”
“⒓[(”
敬王眼角一挑,道:“还自称民女么?”
周美云心花怒放,娇羞回了一声:“妾明白。”
这才羞涩地掩面退下。
屋内,上官礼这才上前道:“殿下,真是天助殿下也,如今居然能拿到秋植的女儿,也算是攥了他的把柄在手里,不怕他日后不从!”
敬王若有所思道:“依秋植的为人,就算他对周若云毫无感情,可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不应该会不闻不问。”
上官礼:“殿下意思是,秋植并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敬王点了点头。
上官礼却是大喜,“殿下,如今苏氏上位,只封了秋植一人为王夫,若是得知这个王夫在外边已经有了孩子,您说她会怎么想,两人之间说不定会发生龃龉,进而产生间隙,这对咱们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遇,至少能把秋植给拉下来,秋植不论在沥州还是南边一带,声望甚至远超越王苏氏,缺少这么一个左膀右臂,苏氏必定也是元气大伤!”
敬王听到这里,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
秋梦期自接任荆州刺史一职以来,就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沥州的方式来。
土地收缴归国家所有已然是大势所趋,更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也不再有沥州那样以田地换取船舶运输舱位的好政策,而是直接是强制收缴。
除土地之外的产业和金银财宝均可保全,这是秋梦期留给士绅豪强们最后的保障。
自古以来,很多势力在攻下城池之后都采取屠城的方式,不说远的,就在百年前的三国时期,被誉为真性情的曹操更是屠城十万,孙权也不例外,比起屠城,收缴豪强的土地这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不趁着刚攻陷城池的机会把土地收缴归国有,一旦政局稳定,地主豪强恢复元气,他们就开始有了和新政权讨价还价的资本,土地改革将会被迫流产。
正出于这个考虑,秋梦期在上任第一天就宣布荆州所有土地都要登记上缴,再由国家均分给百姓,如有阻拦者,杀无赦。
乱世之中先斩圣母,犹豫不决将会带来极大的危害,就算背负骂名又如何!
于是在强硬手段下,土地政策进一步铺开,原本流亡逃到沥州的百姓也纷纷返回家乡,重新领养土地,登记落户。
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得到落实,越王政府的
整个风评和信誉值就直直上升,地主豪强再不甘心但人数上也没办法和百姓及官府抗衡,最终只得认命。
秋梦期也在执行土地政策的时候,宣布取消人丁税,告知今年所有土地免税,从明年开始,官绅一体纳税,但税收只收一成。
百姓顿时喜笑颜开,将心定了下来。
整个荆州上下终于得以像先前的沥州一样,进入了全面的恢复生产阶段,百姓分到土地归于农田,就算家有剩余劳动力的,在官府那里也能领得到活儿,如今沥州的官府正忙着兴修水利、疏通河道、修建道路,这些基础设施建设皆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只要参与劳动,都能有工钱可拿。
再不济,也还能去当兵。
所有人都知道,越王政府虽然对军人要求严苛,军人的待遇比起其他地方的军队要高出不止两倍之多,最重要的是,比起以往,士兵的地位要高出不少,官府的很多政策都偏向军人及军属,如此一来,老百姓的参军意愿一路高涨。
就在秋梦期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苏韵摆驾荆州,来支持女朋友搞建设来了。
越王亲临前线,士兵志气大涨,喊声震天动地,惊得周边的老百姓心惊胆战,军队更是直接在边界处进行演练,根本就不避讳往来的人们。
老百姓看着这些操练的队伍,吃惊不已,因为他们从来没见如此具有凝聚力如此士气高昂的军队,尤其这些人身上穿的这些甲胄,以大焱朝廷的那些刀剑,根本都劈不开捅不穿,简直可怕。
他们身下的这些高头大马,数千匹马奔腾过来,整个地面都在震颤,汹涌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试想景仁帝的那些弱兵残将怎么能打得过这些人?
于是不再对大焱再抱有任何希望,各自回家种田种地,安分守己过日子。
苏韵来了荆州,先去前线慰问士兵。
督促许牧通落实好伤员和阵亡士兵的抚恤工作。
此次攻打荆州,由于对方没有任何防备,加上荆州百姓几乎是以夹道欢迎的姿势迎接他们的军队进入各个城池,就算是后来江南道节度使张鲁带兵前来驰援,但十万人马本就差了越王这边近一半,加上装备落后,士兵士气不足,没怎么打就丢盔弃甲地跑了,因此这次将荆州打下来,也不过才损了不到千名士兵。
比起张鲁丢了七八万人而言,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当然,张鲁的这些士兵并非完全被歼灭,其中一半人被俘虏,目前还在改造中。
而对于己方阵亡的士兵,抚恤金方面也竭力做到位,除了免去其家庭三年内的地税,千户级别以上每个人家属得到了抚恤金一百两白银;守备每个人的家属得到了抚恤金一百两白银;百户每个人的家属得到了八十两白银的抚恤金;九百一十名普通士兵每个人的家眷得到了抚恤金三十两白银。
总计起来,这次拿下荆州的战役,为阵亡士兵支付的抚恤金共计四万四千余两白银。
而这些,都在苏韵的预计范围之内。
对家属来说,这一
笔银子至少能改善家里的生活,稍微减轻失去亲人的痛楚。
这也是越王政府唯一能为他们做到的了。
同时为了杜绝冒领行为,阵亡士兵的数据由其所在部队进行统计,兵部核实,再交由户部联系家属发放抚恤金,而并非直接向军队拨款层层向下。
并张贴公告,同时在邸报上刊登阵亡士兵的名字,明确抚恤金数量,但凡中间有误差的,可上诉到都察院,自有都察院御史调查此事,进一步肃清层层克扣等贪污现象。
士兵生命和身后之事得到保障,愿意卖命的人自然就更多起来,老百姓对新政权的信任关系也逐渐地搭建起来,荆州的局势终于是变得越来越稳。
秋梦期知道是媳妇到前头来替自己压阵了,开心不已。
白天陪着她应付完这些将士和官吏后,傍晚这才把她迎进了自己的刺史府。
如今苏韵已经正式登基称帝,身边的排场自是不再像以前那般。
古代皇帝出行,声势浩大,玉辇、导盖、盥盆、拂尘、唾壶、马杌、交椅各一,钺、星、卧瓜、立瓜、吾杖、御杖、引杖等仪仗共一百一十一,接着是玉辂、金辂、象辂和革辂各一乘、宝象五头、导象四头、静鞭四根、仗马十匹、后护豹尾枪十支、仪刀十把。?[1]
即便苏韵已经尽量精简人员,除去护卫队之外,整个仪仗队伍还是多达上百人,还不算护卫在内。
一来是要对外进行震慑,一是如今苏韵身份尊贵,难免会有人想要对她不利,安保方面自不能马虎。
进入刺史府后,除了贴身的几名宫女和护卫能随行入府,其他人都被安置在外头。
此时已是九月份的天气,荆州比沥州稍微凉快一些,已经进入了秋季。
秋梦期牵着苏韵的手道:“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吧?”
苏韵摇了摇头:“还好,就是坐马车坐厌了,但是与你们比起来,却算不了什么。”
“这种事哪能比的,坐马车坐了几天,今天又到处走了几天,待会儿吃完饭后泡一下脚再睡。”
苏韵见她心疼自己,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数日不见,正是情意绵绵的时候,吃顿饭都挨得紧紧,你一口我一口的格外香甜。
然而饭刚吃到一半,王小宝就敲门进来了。
秋梦期的亲密时光被打扰,有些不快道:“出什么事了?”
王小宝有些支支吾吾。
苏韵看了他一眼,“说吧。”
王小宝这才小心翼翼道:“主子,城外来了个丫鬟模样的人,说是京都商户周家三小姐的下人,说是有要事要见主子……人这会儿已经被带到刺史府外了……”
秋梦期瞪了他一眼:“什么人我都要见,那我一天能忙得过来吗?”
“可……可那姑娘说,事关……呃事关……”
“事关什么?”秋梦期有些不耐烦了。
“……说是事关她家小姐和主子的孩子的事……”王小宝说
完,赶紧低下头,不敢去看苏韵的脸。
苏韵听到这话,先是错愕,随后饶有兴趣地看着秋梦期。
站在一旁伺候的春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王小宝这才觉得不对劲,赶紧抬起头来去看自家主子,发现对方沉着一张脸。
“主子……”王小宝轻轻地叫了一声,又转头去看苏韵,觉得夫人的表情好像也很奇怪,按理说丈夫在外头偷吃,还和别的女子有了孩子,这事不论对哪个女人都是个不小的打击吧,可夫人看着好像并不生气的样子。
想到主子和夫人已经成亲有一年了,夫人肚子依旧平平,大伙都猜着这两人到底谁不行,可眼下大人在外头连孩子都有了,这么看来是夫人的问题呢。
这下子可要怎么办?
如今夫人已经是越国的国君,王小宝赶紧止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眼巴巴地看着秋梦期,等待着她的指令。
秋梦期直接黑着脸道:“我何时跟什么周家女有过关系,定是胡乱攀附来的,赶紧把人给轰走——”
话音未落,苏韵却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秋梦期懵懂地看着她:“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韵定定地看着她,“不是你,或许是他的。”
秋梦期愣了一下,这时候才意识她说的是什么,脸色瞬间变得严峻起来。
苏韵则转头冲着王小宝道:“去把人给请到堂屋,悄悄地,别张扬出去。”
王小宝抬眼看了秋梦期,对方也在看着他,这才喏了一声赶紧转过身子退出去。
屋里仅剩她们一人和春桃,春桃早已知晓秋梦期的身份,倒不用避讳着她。
苏韵道:“或许真是你兄长的孩子也说不定,且看看来人怎么说。”
秋梦期点了点头,道:“兄长临终前并未跟我提起孩子的事,是不是他并未知晓孩子的事情?”
“有这个可能。”
很快,王小宝跑来禀报说人已经带到堂屋。
秋梦期这才和苏韵携手出门,朝堂屋走去。
此时站在厅中踌躇不安的翠儿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只见门外远远走来两个人,都是挺拔玉立的身姿,左边的卓尔不群,右边端庄优雅。
等走近一看,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左边的那位身着刺史官袍的雄雌莫辨。
翠儿猜出此人或许就是自己要找的秋植,而旁边那位能与之携手,除了其发妻——新晋的越王还能是谁。
如今天下形势她也知道一一,自然知道这位越王不容小觑,赶紧屈膝下跪,道:“奴婢翠儿,拜见越王陛下,拜见秋刺史。”
苏韵点头:“平身吧。”
翠儿这才起身,她也是今晚到了才得知越王也在荆州,她当然是想单独把这事和秋刺史说,毕竟丈夫在外面有孩子,换作哪个正妻都无法容忍,更何况堂堂一国之君。
只是她家小姐身子骨不好,怕是要捱不过去了,她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让
人通报,心里只盼着这位越王能宽容大度,看在小小姐是秋刺史亲生骨肉的份上,能帮上一把。
“我家小姐是京都鸿运绸缎庄的老板周员外的四房闺女,排行老三,这些秋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_[(”
翠儿顿时闻言十分不解,但既然秋大人要求了,她不能不从,于是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说了一遍。
原来发榜当日,秋植中了进士,就被早已埋伏在皇榜周边的各家小厮护卫看中,众人见他斯斯文文一表人才,竟上手抢了起来,最后是周家护卫人多,直接将秋植给打晕扛回了府上。
周家除了大小姐已经定亲,另外两位都是十六七岁待字闺中的小姐,作为嫡女的周美云自然不屑用这样的方式来招婿,于是这个重任就只能落在三姑娘周若云的身上。
可周若云当然也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和一个榜下捉来的学子以这种方式苟合,可周老爷想攀附权贵已经想疯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迷药给两人一灌就这么成了好事。
第一天秋植清醒过来,看着哭得两眼像水蜜桃一样红肿的周三小姐,心中内疚不已,但又极为不齿周家人的做派,又想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最后只丢下一句话:你若能等便等着,三年之后我若是不回来,你便找户人家嫁了吧。
说着留下随身的玉佩,就循着机会跑了。
原先他还想着或许等完成身上的使命,会回来找周三小姐,可谁知领了官职刚走出京都不过几十里就一命呜呼。
哪里想到不过一夜露水情缘,周三小姐就珠胎暗结,十月过后产下一女。
秋植跑了,周三小姐的日子可想而知,加上又是庶女身份,周老爷原本想着靠这个女儿能捞个高官姑爷回来,可谁知却让人给溜了,女儿还因此怀上孩子,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对这个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
更是想着让女儿把孩子给打掉随便找户人家许配过去做个填房算了,可谁知道这周若云却死活不干,以死相逼把孩子生了下来。
直到孩子渐渐长大,秋植在南边的事迹也陆陆续续传来,周老爷又开始动了心思,便没有再主张把孩子送人。
可自己这女儿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就是不愿意带孩子去找秋植认亲,这把周老爷给气得半死。
再后来随着越王崛起,秋植被越王立为王夫的事情传来,周老爷又不太敢提起这事了,主要是怕被牵连。
翠儿说着拿出玉佩哭道:“我们家小姐从今年到现在就开始患病,眼看着还越来越严重,怕是好不了了,这才派我和另外一个小厮偷偷出门南下寻找大人,求大人看在小小姐是您亲生骨肉的份上,救她一命吧。”
“我们老爷整天就想着要把孩子给丢了,要么就溺死了,就怕让人知道小小姐是大人您的孩子,因此惹来灾祸——”
“小姐和小
小姐都好可怜,
求大人大发慈悲,
救救她们吧。”
秋梦期听了这一番话,一颗心顿时也高高地吊了起来。
那可是她侄女啊。
而那个玉佩,在原主的记忆力,确实是秋植自小就戴在身上的,不能有假。
苏韵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伸手包住她紧紧握起的拳头,冲着翠儿道:“此事你放心,孤以越王名义给你承诺,她们母子的事情,就是我们整个越国的事情,救人一事将孤马上安排下去。”
秋植孩子的事情,不单单是秋家后人那么简单,她的身世一旦被朝廷的人知道,必将成为拿捏秋梦期的软肋,苏韵自然不愿意这种情况出现。
翠儿闻言,却是大惊。
越王知道大人有孩子的事竟没有生气,还如此大度,她原想着若是越王冷脸拒绝,她已经做好以死相劝的打算了,可对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下来,实在是太过于出乎意料!
但不管怎么样,小姐和小小姐有救,那就是天大的喜事。
她感激涕零,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苏韵道:“你先在刺史府住下,营救一事随时需要你配合,或许今夜就要返回京都,你身子还能挺得住吗?”
翠儿忙道:“奴婢身子可以的,还有另外一名小厮吕四在外头候着,奴婢这次趁着兵荒马乱能安全抵达荆州,全靠他护送,我们一人均可受陛下使唤。”
“你们一人冒死前来相报,忠心可嘉,孤必有重赏——小宝,立即让人赶往前线将王将军和戴将军请回来,不得耽搁。”
王小宝赶忙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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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0 章 见过嫂子
古代男人一妻多妾已是常态,而作为天潢贵胄的皇帝和王爷郡王们,更是妻妾成群。
按照大焱规定,王爷后院,一正二侧四庶,另外还有良娣、良媛、昭训、承微等数人,如今的敬王不过二十有二,但正妃侧妃都已经纳足,就连庶妃都已有三名,其他妾室更不用说。
在敬王眼里,周美云如此商户的身份,实在不足以担当庶妃身份,但看在她提供如此线索的份上,他愿意赏她一个庶妃之位,并告诉她进门之日自己将会亲自到周家来迎娶。
周美云直接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个晕头转向,虽然她知道敬王此举,全是因为她妹妹生的那个女儿,可这又如何,只要她能进王府,就算王爷不爱她又如何。
王爷素有贤名,就算今上还没正式立他为储君,可如今后宫当中还有哪个皇子能与他相提并论,立太子也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她如今只是个庶妃,将来敬王登基,即便只是个庶妃,到时候也是后宫的主子之一,这份殊荣也是常人不能匹及。
更何况王爷还说进门之日他将亲自到周家来迎接,这样的殊荣也就敬王妃能独享一回,连两位侧妃进门也没这样的排场,试想这事落在谁身上能不激动呢。
婚事虽然仓促,但周家不在意,先前榜下捉婿就是为了攀附权贵,如今女儿能嫁给敬王,那可算是天下最高权贵了,周老爷恨不得连夜将女儿打包过去。
只是敬王说了,要把三女儿也一齐接去王府,请宫里最好的太医为她治病。
虽说周老爷对敬王此举心知肚明,但既然王爷愿意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周家还不用因此获罪,周老爷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反正三女儿也套不住秋植的心,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能为周家带来点用处。
周夫人这几日更是眉开眼笑,忙着给女儿准备嫁妆,逢人就说女要嫁入敬王府的事,看着平日往来的商户夫人们一个个嫉妒得发红的眼睛,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出嫁的前一天,四房三小姐的丫鬟翠儿告假几日终于回来,还把济世堂的老大夫给请了来。
刚从后门进来就被大太太房中的刘嬷嬷瞧见了,颇为晦气道:“怎么,那病秧子又犯病了?”
翠儿躬身回道:“还是老样子,只是明日是二小姐的喜事,王爷心慈愿意把三小姐接了去医治,奴婢寻思着还是先让张大夫来看看,免得到时候一顿折腾出了事冲撞了前头就不好了。”
听了她这番话,刘嬷嬷原本板着的一张脸却是缓了下来,道:“你倒是个心细的,不像绿儿那丫头整天咋咋呼呼没轻没重。”
说着瞥了一眼张大夫身后一个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子道:“怎么,又换药童了?先前那个不做了吗?”
张大夫忙道:“小五还做的,这会让他在药铺拣药,这个新来,带过来长长见识。”
女子垂着头,冲刘嬷嬷弯腰问了个好。
刘嬷嬷不过是见她眼
生多问一嘴,哪管她是新来的还是其他的,没理会她,冲着翠儿道:“快去吧,你这几日告假,就绿儿一个小丫头,又是照顾大的又是照顾小的,还不知弄成怎样,收拾得干净点,免得明天送上车乱糟糟的。”
翠儿忙屈膝称是,带着一老一少朝三小姐的院落走去。
院子很小,不过三间房屋,刚推门进院,正房就窜出来一人,见到翠儿回来,差点就要蹦了起来。
“好姐姐,你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是小姐又病重了吗,还是小小姐闹了?”
绿儿摇了摇头:“小小姐从来不闹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看着也不太好,反正你不在,我心里不安。”
翠儿这才将她拉开道:“我请了大夫,先给小姐看病吧。”
这时屋里一道柔弱的声音传来:“翠儿……”
翠儿赶忙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药味也跟着扑面而来,里边传来女子的咳嗽声。
“小姐——”
翠儿快速走到床边,看着瘦得快脱相的小姐,顿时热泪盈眶。
“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周若云虚弱道。
翠儿微微点了点头,道:“张大夫来了,先让张大夫诊脉,一会儿奴婢再跟你细说。”
周若云知道自己这个丫鬟做事一向稳妥,只好暂时先把急切的心情给压了下去。
翠儿这才起身,请张大夫进屋。
药童也提着药箱低着头跟在后面。
自从周若云生病以来,一直都是张大夫诊治,她这会儿也没多想,一如往常地将手臂伸出被子外边。
张大夫搭上两指,微微凝神,随即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翠儿急切道:“大夫,小姐她有没有好一些了?”
张大夫也不避讳,摇了摇头,“原本已经病得不轻,如今又心中郁结,思虑过多,比上次看的还要更糟糕一些。”
翠儿顿时鼻子一酸,转头看了眼自家小姐,又看向一旁的药童,这才冲着张大夫道:“您先外屋请,我再与您细说。”
张大夫站起身,跟着翠儿朝外头走去。
屋里就只剩药童和周若云二人。
周若云虽然虚弱,但并非毫无知觉,见到屋里还杵着一人,转头望去,入眼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顿时如被雷击一般瞪大了眼睛。
“你——”
药童这才放下药箱,走到床边,道:“嫂子请勿惊慌。”
这一声嫂子让周若云原本心如擂鼓一般的反应这才淡慢下来,但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但眼前这人长发披肩,皮肤白皙,胸前的隆起告诉她这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我是秋植的双生妹妹秋梦期,我来接嫂子和小宝回去。”
周若云听到秋植这个名字,原本恍惚涣散的眼神终于聚拢了一下,但仍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是翠儿找到你们了?”
“是,翠儿赶到荆州,我刚好就在荆州,荆州距离京都近,快马赶来不过两日就到,但还是让嫂子久等了。”
这一声嫂子和久等,一下子就让周若云眼眶迅速发红,她知道当初家里榜下捉婿实在强人所难,但又忍不住怨他一走就杳无音讯。
既然他如今已经和越王在一起,不亲自来也是意料之中。
她是很难过,可她和他的事本就是不合乎情理,她也没资格要求他。
于是摇了摇头道:“来了就好,明日我二姐大婚,敬王要将我们母女一起接去王府,名义上说是为我请太医治病,实质上是为了拿小宝威胁你哥,你今晚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她带出府,否则她日后怕是——”
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秋梦期看不得美人落泪,更何况这还是自己亲嫂子,忙安慰道:“我带了人手来,已经做好一切安排,明日周美云出阁路上动手,不仅小宝,连带你也一起救出去。”
周若云听到她们已经有所安排,心下稍微欣慰,但还是摇摇头道:“我如今一具残躯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只要小宝好好的,我心愿也就了了。”
“说什么傻话,你年纪轻轻,还有大把的时间看着小宝长大,不要说这丧气话。”
周若云听到这里,眼泪却像是一条溪流一样,无声地淌了下来,道:“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小宝的事,你哥毫不知情,他和越王……我不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但小宝毕竟是他的骨肉,只求他能善待她,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求能让她好好长大……如此便足矣……”
周若云和秋植两人,所说是被迫在了一起,可毕竟有了肌肤之亲,想来多少还是有过些许的深情和寄托在里面,知道秋植和越王在一起,难过是一定的。
秋梦期叹了口气,低下头,凑近周若云的耳边道:“嫂子,越王不是我哥的妻子,越王是我的妻子,我哥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你?你不是女孩吗?”周若云大吃一惊。
秋梦期笑了笑:“谁说女子不能娶妻。”
周若云眼睛闭了闭,耳边又回想起秋梦期刚才的那句话“我哥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顿时眼眶热热的。
她还是误会他了啊。
秋梦期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在给予对方希望的同时,何尝不是埋藏着一份更大的失望,但为了眼下这一关,只能先瞒着。
“因为我女子的身份,所以我和越王的事,外人一直以为是我哥,还请嫂子暂时帮我们保密。”
周若云听她一口一个嫂子,心里微动,她进来就叫自己嫂子,看来秋植这两年当真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了。
只是小姑子和越王两个女子相爱,不为世人所容,这才冒用了哥哥的身份。
她倒不计较这些,她原本早已死了心,如今得知他却从未有过别的女人,心中已经知足了,更遑论其他那些虚无的表面。
“嫂子今日好好喝药好好休息,明日正常上马
车,一切交给我们就好。”
周若云还是拒绝道:“我如今身子骨已经这样了,你们想要在天子脚下动手,困难重重危机重重,我实在不愿意给你们再添加困难,你只需想办法把小宝带走就行,无须再管我。”
秋梦期摇了摇头,吓唬她道:“救你和小宝是越王的旨意,救不出去,我们这些人也是要杀头的。”
周若云错愕:“……你……你不是说越王是你的……你的……”
妻子两字,居然有些说不出口,耳朵也跟着红了红。
“虽说她是我媳妇,可军令如山,谁都不能违反。”
“……”
周若云还想反驳,秋梦期直接打断道:“好了,嫂子,就这么说定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对了,我那侄女可在?我走之前想见她一见。”
来这么久,没听到小朋友的声音,秋梦期觉得有些奇怪。
说起女儿,周若云脸上的神情也跟着软了下来,但眉间的一抹郁色却散不开。
“我如今生病,怕把病气过给她,平日她都是跟绿儿和翠儿睡在隔壁,不过——”周若云艰难道,“小宝……一岁多了,还不会讲话,我——”
说完泪水又在眼中凝聚。
秋梦期闻言愣了一下,但随即安慰道:“没事,或许迟一些才会讲,不过都没关系,咱们先换个环境,兴许到了新的地方就好了呢。”
这些安慰的话周若云听着翠儿讲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看着秋梦期并没有嫌弃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擦了擦眼泪,冲着外头叫道:“翠儿——”。
下一秒翠儿就挑了帘子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粉装玉琢的小女孩。
“刚想说让你抱小宝过来——”
小姑娘毛发柔软皮肤白皙,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秋梦期直接就被这个小天使给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大人,给——”
翠儿看得出来她的喜爱,赶紧将孩子抱给她。
小宝不认生,就这么给秋梦期抱着,但这个姨姨看着眼生,让她很是新奇,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秋梦期自知这辈子和苏韵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偶尔也想过要抱养一个,只是一直忙着也没付诸行动,如今跟自己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的孩子出现了,免不了生出亲近的感情来,抱过来之后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只是她的身份翠儿并不知情,虽然翠儿一开始也对秋梦期的女装十分惊艳,但有些事情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也没让自己往那方面想。
如今她只当眼前是这两人是父女情深,看着两个人大脸贴着小脸,某些神情还颇为相似。
“以前不知道小小姐像谁,原来是像姑爷。”
周若云倒是想纠正,但眼前的小姑子和秋植两人既是双生儿,长得和秋梦期像,定然也是和秋植像,这话也没毛病。
秋梦期没在意这些,手指轻轻捧着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脸颊,逗着她笑了笑。
笑容很治愈,可惜喉咙却没发出声音。
秋梦期心中遗憾,不能听她叫自己一声姑姑,但孩子如此可爱,她已经不敢奢求太多,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悄悄附在她耳朵上道:“好好等着,明日姑姑带你远走高飞。”!
第 231 章 自由的风
敬王纳妃,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皇家那么多的王爷,三天两头纳妃纳妾并不罕见,要是天天在意哪里在意得过来。
但敬王毕竟是储君最佳人选,再加上听说敬王会亲自去迎接庶妃,京都的百姓又忍不住好奇,暗忖这个商户之女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堂堂敬王亲自去接亲,于是天一亮,就有人开始围在街边看热闹了。
办喜事通常会撒钱,这附近似乎好几家都在办喜事,要是能捡到两三个铜板也能吃上个馍馍,岂不美哉?
于是连街边的小乞丐也有意无意地往这几条街上聚拢。
迎亲队伍早提前几天规划好了接亲的路线,但周家的宅子在石榴巷,再怎么规划都要经过最为热闹的八廓街。
巧的是八廓街今日也有一家商铺开业一户人家办喜酒,一大早起来就热热闹闹的。
敬王的迎亲队伍在巳时进入了八廓街,周家虽说是商户,却不缺钱,虽说不上十里红妆,但二十来车的陪嫁却是有的。
长长一大排的嫁妆跟在后面,气派十足,前头敬王和花轿都出了巷口,后面的马车还没进完巷子。
看着这么长的一排嫁妆,围观的百姓眼红得直流口水。
然而就在队伍过到一半的时候,原本巷子里开业的那一家商铺也高喊着“吉时到,鸣炮——”
隔壁迎亲的那户人家新娘正刚好迎到家门口,鞭炮声齐齐响起。
四下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拉着车的马儿也变得焦躁不安。
开商铺的主家笑得见牙不见眼,抬出一大箩筐的铜板,让人在门前撒起了铜钱雨,惹得围观的百姓乞丐一哄而上,全去抢那铜板了。
旁边迎亲的那一家也不甘示弱,也准备了铜钱往外撒。
不知道谁喊道:“天哪,不只是铜板,还有银稞子,还有银锭子——”
“什么人家啊,太大方了吧——”
“别挤我别挤我,那一颗是我先看到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疯狂了,包括原本周家的送亲队伍的一些护卫和马夫,刚刚也有些铜板直接撒到他们脸上了,随手一捞就捞到四五枚,确实好像也摸到了几颗银稞子,砸得人脑袋生疼。
护卫的俸银也不高,一个月不过一二两银子,有的甚至不到,就更不用说马夫了,如今天上掉钱,不捡才是傻瓜。
瞬间也跟着心猿意马起来,心想着就抢一下不碍事,这可是敬王的嫁妆车,哪个人家胆大包天敢抢敬王的婚车?
于是便毫无负担地弯下腰也去摸那些散下来的银钱。
又十几串鞭炮丢过来,顿时浓烟滚滚。
冒起的浓烟笼罩着巷子中间那一路段,所有人挤在一起。
抢到银子的人哈哈大笑,抢不到的至少也摸到了几个铜板,一个踩一个的,哭爹喊娘。
直到跟在敬王身后的卫队长发现后头的马车远远掉队没跟上,这才回马查看,看到眼前这一幕,赶紧
将人喝止。
可一些不要命的乞丐还趴在马车四周抠着陷在角落里的铜板和银稞子。
卫队长终于不耐烦几个鞭子下来,这些人才不情不愿地离去。
前头的敬王对这一切却毫不知情,他这次屈身前来迎亲,脸上虽是一派笑颜,但心中早已不耐烦,昨晚上王妃得知他今日要亲自去周家迎亲,已然不悦。
他未来要成事,少不了要靠王妃母家的势力,自是好一顿哄,又跟她说了秋植女儿的事,这才把女人给安抚下去。
如今来了,亲眼看着人把那周三小姐和孩子安排上了马车并锁上了车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眼下事情办妥,他也不需要再继续跟周美云周旋下去,而且自己出来又带着护卫,这些人自会看好马车嫁妆,无需他操心这些,于是打马在前,径直朝王府奔去。
然而半个时辰后,一众马车排队在敬王府后门卸货,马夫打开门锁拉开车帘子,入眼的却是空荡荡的车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好了——人不见了——”
……
书房内,敬王一下子砸碎了桌上的几个茶杯,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此时变得无比扭曲。
卫队长跪在地上,脸上几条鞭伤深可见骨,血淋淋非常可怖。
“立即去离八廓街最近的东门,你最好祈祷着她们现在还没有被送出城,还有巷子里那两户办酒的人家,一并捉来见本王,我倒想知道,胆敢配合秋植演这出戏,是不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那些马夫全都控制起来,没有交代有用信息的,一个不留!”
卫队长咬着牙忍着脸上的鞭痛,大声应了一声是,这才狼狈起身退了下去。
一旁的上官礼道:“殿下,事已至此,今日外头来了不少喝喜酒的客人,其中不乏一些想要投靠您的朝臣,您还是得露面安抚一下。”
敬王闭了闭眼,将脸上肌肉放松,抚了抚衣袖上的折痕,很快又恢复了一副温润的姿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腰背,阔步走出屋子,朝前堂大厅走去。
卫队长的一番调查注定无果。
已然得手的秋梦期等人第一时间就撤走了,怎么可能等到被他们发现。
这个计划从前天秋梦期和王三戴燕一行入京之后就已经开始谋划,首先确定迎亲队伍必经的点,再临时赁下相邻的一个铺面和一间屋子。
巷子里或许没有那么巧合有铺面在出租,但面对白花花的银子,试想哪户人家能抵挡得住诱惑,拿了银子圆润润就让出了铺子。
准备了大量的鞭炮,再兑换出两个箩筐的铜板,秋南禄早就联合了一群乞丐在周边守着,一撒铜板就往各个车子上边上蹿下跳,在鞭炮烟雾的掩盖下,制造混乱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原本守着周三小姐车厢的四个护卫早就被锁定,从一开始就被王三等人给往后面挤,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再加上那车的门是被锁住的,等烟雾散去,锁头没有被撬开,他们便
以为无事,哪里能想得到里边的人早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
东门每天进出的马车何其多,倘若没有通缉命令,官兵也不过随便撩了帘子看看,没什么可疑的就直接放行。
秋梦期等人出去的时候化整为零,身上的路引齐全,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也就周三小姐情况特殊,但她们的马车设计巧妙,隔了前后两层,周若云被安置在夹层中,官兵撩开门帘,也只看到王三一个大男人坐在马车里。
以至于后来敬王护卫到达东门,被问及是否有一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女病人坐马车出城的时候,所有守城士兵全都摇头表示没看到。
敬王的人于是就这么失去了周若云母女的线索。
一行人在出了东门大约十里地后又聚拢在了一起,原本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农夫商人和身材佝偻的乞丐,男男女女加起来四五十人,去除伪装,又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战士,这些人,竟全是这次跟着秋梦期出来的士兵和护卫。
此时马车里的夹板早已经放下来,周若云躺在车里,翠儿在一旁服侍着,看着并不算太糟糕。
而小宝被一名稍微年长的女兵抱在怀里,假扮城母女出的城,这会儿聚在一起,便把孩子还了秋梦期。
秋梦期抱着小宝走到马车边上。
周若云见小宝好好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秋梦期点着小宝的小脸蛋道:“和娘一起坐马车,还是骑马儿——”
说着指了指边上的马匹。
小宝从出生到现在,几乎就被困在小院里从未出过门,这会让见秋梦期指着一旁高大的骏马,眼里顿时出露出跃跃欲试的亮光。
秋梦期见状,笑道:“那我带小宝骑马,一会儿再让她进马车陪你?”
周若云虚弱笑笑,小宝能露出灵动的表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点了点头:“辛苦了。”
秋梦期得她许可,将小家伙用背带面对自己绑好,紧接着一跃上马,拍了拍小侄女的小屁屁,握紧缰绳,大声喊了一声驾,马儿瞬间撒开蹄子跑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上马,追了上去,同时又落后二三十人跟在马车后面,保卫马车安全。
车内,周若云撑着身子从窗户里看着姑侄二人策马而去,眼里也忍不住露出向往的表情。
她自小就在京都长大,养在深闺,又是庶女,不得重视,别说骑马,就算平日出门都要被嫡母限制,连嫡母身边的嬷嬷和丫鬟都没怎么把她这个三小姐放在眼里。
和秋植的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但就算她想后悔,这事也由不得她,但好歹这两年来他也成了她精神上的寄托,让她不至于绝望,而且因为他,她有了小宝。
女儿虽不会说话,可她笑容纯真如此可爱,那些无声的笑颜,无数个日日夜夜抚慰着她一颗惶惶无措的心。
如今虽然拖着病体,但能逃离那方小小的院子,看到外面无垠的天空,突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
只是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等他见到她了,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她忍不住有些忐忑。
然而一转头看着窗外远处湛蓝的天空,高高的山,青青的草地,还有马车周边跑动的马儿,马儿的嘶鸣声和风声呼啸而过,连带着自己的发丝也在飘动,如此鲜活灵动,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要求那么多,小宝好好的,还有这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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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2 章 里应外合
为了迁就周若云的身体,队伍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才到达荆州边界,又花了两天赶到荆州的治所南郡。
秋梦期不在的这些日子,由苏韵亲自为她打理荆州政务。
主要还是巩固当下的土地和分户政策。
在军队的干预下,土地征收工作异常顺利,同时采取以前分户奖励计划,除了按人数均分田地之外,一户人家能多分一到两亩地,进一步促进了分户政策的推进。
鼓励百姓跟随土地分配进行就地安置,防止大家族力量继续聚拢,进而形成与政府对抗的强劲力量。
除土地收缴之外,其他政策推广尽量以利润进行诱导,促进新政策推进效率,也减少百姓/豪强与官府的冲突。
地主豪强虽然憋屈,但还不至于到了没了活路而被迫造反,而且在当前条件下,他们想造反也没有这个实力和条件,分户政策将豪强和世家门阀分化成普通百姓,一盘散沙,更也有利于中央加强对地方的统治。
除了分地分户之外,尤其要加大教育普及范围,让普通的小老百姓都能有接受文化的权利,读书不再是贵族的权利。
规范科举制度,让寒门子弟也能有参政议政的机会。
大焱虽然已有科举制度,看似公正,但真正能因为科举而入朝为官的人少之又少,大多还是采取察举制,察举制早已成为了门阀士族选举官员的工具,逃不开朝廷被贵族垄断的现象。
而像秋植和许正初这种真正靠科举考出来的学子少之又少,秋植若不是因为宴会上那一变故,说不定连个七品县官都未必能捞得到。
加强教育普及,巩固科举制度,严格选官流程,抓紧官员考核制度,这是未来吏治最大的出路,如此一来,官员人选和各领域人才就不会一直把控在士族门阀的手中,随着士族门阀衰落,这些豪强就不再拥有支配朝廷的力量,整个国家的官吏和人才系统才能真正独立。
这不仅是荆州要做的事情,这是整个越国上下当下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为之奋斗的一个主题,这是一段长期的过程,也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
这对张嫣的吏部管理和张老的礼部教育工作也提出了非常强劲的挑战。
张嫣虽然聪慧,对很多事务有自己的看法,但毕竟缺乏政治经验,很多东西都在一边执行一边摸索,还要时不时请教自家祖父,更要时刻紧跟苏韵和柳月如的步伐,因为她发现了,这两位人对当下越国所执行的制度和未来发展的情况有着清晰的路线和坚定的信念,更有着非常独到的见解,几乎每一次谈话都是一次思想上的碰撞,都能给她很多意想不到的启发,激励她不断进步。
秋梦期在京都救出周若云母女,出城之后就已经提前遣人快马前往荆州给苏韵报信,苏韵收到他们平安的信息,又眼看着荆州各地局势已经平稳下来,于是便下令,让交州边界的石巍和李绥二人,集合军队,和提前布局在交州的王伽等一众官员里应外合,着手拿下交州的计划。
然而此时的交州兵曹参军钱江却对这一切毫无所知,还在城门口摆摊招兵。
距王伽将招兵的任务交给他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然而征收上来的士兵竟不过寥寥数百人。
这让他无比挫败,只能带人挨家挨户要强行征兵。
百姓一听说要和越王的兵马打,直接跪地大哭:“越王兵强马壮装备精良,荆州如此多人口,一个月便被攻陷,我们小小交州,衙门的马匹尚且都不够胥吏公务之用,我们拿什么和越王的人打?”
“大人若是想让我们死,直接杀死我们就是,何必多此一举,让我们上战场去让越王的人砍死。”
“听说越王对待荆州的百姓很是仁慈,进城不杀一人,还都分了土地,我们何不把越王迎进城,至少有她在,老百姓也不至于饿死。”
钱江大怒,他家中几千亩良田,若是越王的人攻入交州,和对待荆州地主土豪一样将他们钱家的土地收上去,他们家要拿什么过活,这也是他不同意越王进入交州的原因。
“你们这些软骨头,不知廉耻的东西,竟敢大言不惭要把反贼迎入交州,我们交州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百姓!”
百姓不服,反问道:“官爷逼我们参军,敢问我们军饷一个月多少,我们若是死了,家里的亲人能得多少抚恤金?”
钱江避而不谈军饷抚恤金,毕竟如今征兵是属于义务征兵,不是募兵制,上面根本不管他们交州,官府更拿不出什么军饷,只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们作为大焱的子民,如今反贼崛起,身为男儿难道不应该奔赴前线保家卫国吗,却想着什么军饷抚恤金,难道你们忘了,大焱老百姓,每年每户都要派人服兵役,本官不管你们有多少理由,至少每户人家要出一个成年男子随我去服兵役!”
“朝廷根本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征收那么重的税,整个交州良田无一处闲置,可我们这些农夫却仍吃不饱饭,我们何苦辛辛苦苦为了这样的朝廷卖命,还不如反了大焱,把越王迎入交州算了!”
钱江听到高这话,怒不可遏,口中大骂这些百姓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百姓不服,双方直接起了摩擦,钱江存心要拿人立威,于是一连砍死了三名百姓,原以为这么一来能镇住老百姓,没想到这些人见到官兵打死人了,哪里还忍得住,竟一拥而上,不管不顾要将他打死。
更有人在人群中喊道:“这些官兵不管咱们的死活,非要让咱们白白去送死,乡亲们你们知不知道,越王的士兵一个月军饷能有五钱,战死一人能得三十两抚恤金,可你们刚刚听到那个人说什么吗,没有抚恤金,为大焱死是白死。”
“这个钱江,家里有近万亩田地,他怕越王来了没收他的土地,怎么可能会愿意迎接越王入驻交州。”
“由不得他答不答应,反正我是不去参军,只要咱们没人拦着,越王的兵马就能快些打过来,咱们也不用受这些狗娘养的压迫。”
于是就这样,两拨人越打越凶,双方死伤十几个,还
是王伽后面带了几百民壮前来才镇住了场面,将钱江救走。
因为这事,交州的领导班子再次坐下来,连带各郡县的负责人也一并赶来,针对越王可能攻打交州一事又展开了一次激烈的讨论。
此时的钱江脸色灰败,一脸不甘心。
王伽问道:“钱参军,这事你怎么看?”
钱江为了自家几千亩良田,当然是不愿意对越王妥协,可眼下他自己又征不到兵,根本没有说话的立场。
户曹卢参军见他气鼓鼓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不冷不热道:“先前咱们讨论的时候,钱参军信誓旦旦要征兵对抗越王,可如今才征了六百来人,这些人怕是连越王的前锋营都打不过吧,拿什么来跟人家斗?”
钱江没好气道:“试都不试一下就嚷着要打开城门迎接越军入城,你这等做派不是卖国贼是什么?”
卢参军嗤了一声,“说得钱参军试过了,就能打败越王一样,还没出城就害得手下十几个弟兄和十几个老百姓因为冲突而死,如此忠君爱国,我也是头一回见。”
“你——”钱江大怒,瞪着他。
可对方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只得又转向王伽道:“刺史大人,如今又过去半个多月了,上面还没回信吗?”
王伽摇了摇头,“朝廷不派兵来交州,许牧通又掌握着整个岭南的兵力,说实在的,咱们交州,不堪一击。”
其他人也纷纷叹息。
“眼下也不是我们想不想打的问题,而是没有兵力,最可恶的是,底下的老百姓听说越王治下那些利民政策后,根本坐不住,越加不服也不愿让这些大焱的官员管理,个个巴不得亲自去将越王的军队领进城。”
“说来说去,还不是咱们如今的朝廷失了民心,失了民心,可不就这样嘛。”
“说真的,我倒觉得归顺越王也没什么不好,如今民心所向,咱们挡也挡不住啊。”
但也有人不愿意:“你们莫非忘了,那个越王一旦拿下交州,咱们如今手里的这些土地可就保不住了。”
“可就算咱不愿意,人家该攻进来还是要攻进来,该收缴土地还是会收缴,依我看还不如主动示好,和越王谈谈条件,用土地换取一些实惠的利益,免得到时候真的攻进来,就像荆州那样,不管三七二十直接就把土地收了,什么都没得谈。”
这话一落,其他人心中立即就有了考量。
其中一人更是小心翼翼地冲着王伽道:“王刺史,若是让您代表咱们交州的老百姓去和越王谈,说咱们愿意打开城门归顺,让她老人家能否不收了咱们的土地?”
王伽闻言,便知道这群人已经动摇,但仍一副思索的模样道:“我初来交州不过一年,手上也没啥田地,不过如果各位大人有心归顺,我倒愿意出这个头帮大家去谈。”
众人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王伽却眉头紧皱道:“不过大家应该也都知道,越王对土地几乎是势在必得,我觉得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寻找补偿,
就比如咱们交州也是在沿海地带,也能建造自己的码头,对外进行海贸,或许可以像封乐那样,让越王组建海贸局组织船队,咱们以土地换取空舱位。”
其他人听了,有人欢喜有人忧,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王咖道:“朝廷那边我已经发出二十道奏疏,依旧是石沉大海,想来京都方面也是自顾不暇,看来形势不容乐观,诸位还是要做好准备,既然朝廷已经放弃交州,咱们不能再得罪越王,至少还能给自己留一条出路。”
“一旦越王强行攻入,别说土地,咱们的性命和官职都保不住。”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王伽道:“这样子,我待会儿立即修书让人呈递越王,告诉她我们愿意归顺,但条件是咱们交州上下的这些大小官儿,位置要保住,至于土地,希望她能给予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一听,似乎觉得好像还行,退一万步讲,就算失去了土地,能保住官职,还有俸禄可拿,性命尤在,便也是万幸了。
“如此就仰仗刺史大人帮下官等谋划。”
王伽点头,心中已是有数。
然而还不等散会,就有人来报,说原本驻扎在桂林三郡边界的越国军队已经集结着向交州方向出兵了。
这消息一出,大堂的所有官吏瞬间脸色惨白,齐齐看向了王伽。
“大人,咱们这才商量出了对策还没实施,他们怎么就攻过来了呀,万一他们就这么直直进攻,轻而易举拿下交州,咱们就失去谈判的机会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哭嚎一片,哪里还想争什么土地什么舱位,但求能保住性命保留体面就已经万幸了。
王伽赶忙起身连拍了几下醒木,这才让一众人安静下来。
“稳住,还没到最后时刻,本官现在就备马前往桂林郡前线,必定竭尽全力阻止战争,将我们刚刚说好的条件与他们协商,我相信,越王肯定也更愿意双方能和平解决这个问题。”
“刺史大义啊,下官等人的身家性命就全靠大人了。”
王伽道:“既然决定要和平解决,你们作为各部门各郡县的负责人,现在立即回去做好手下官吏和百姓的思想工作,等我的消息。”
“是,大人。”
秋梦期一行回到荆州南郡,并安排周若云主仆几人入住刺史府,其他人则各自回归自己的岗位。
老宋头早已被提前接到南郡,第一时间就来为周若云探脉看病,最后道:“这病拖得太久了,想要根治很难,只能先下药,走一步算一步。”
连老宋头都这么说,只能说这病确实不容乐观。
除了周若云外,翠儿等人都很难过。
周若云虚弱地笑道:“先前在京都,张大夫说我已经是油尽灯枯,如今宋大夫只是说难以根治,情况听起来算是好很多了,你们又何必因此伤心难过。”
两个小丫鬟倒反过来被安慰到了。
秋梦
期让老宋头给小宝看了,老宋头先是检查了她舌头和听力?_[(,发现均没问题,又比画着和她互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测试她的智力,发现小姑娘似乎还挺聪明,于是转头问了一下她以前的生活环境。
周若云垂下眉头,脸上尽是歉疚之色。
翠儿道:“以前没生下来的时候,姑爷……跑了,老爷就威胁小姐要把孩子给打掉,小姐以死相逼,等后来生下来了,大太太又说要把孩子给溺死……直到知道姑爷在南边混得风生水起,老爷又生出一些期盼来,没再提要溺死的事情,只是前段时间,因为越王的事,溺死的事又再次被提起……”
“小小姐自生下来,小姐就病了,断奶也断得早,主要是我和绿儿在带,小小姐后面一直没再和小姐一起睡,连白日都少有进小姐的屋子,大太太房里还有些事安排我和绿儿,我们有时候就只能把小小姐交给其他嬷嬷顺带看管……那些人也没怎么把小姐放在眼里,怎么对待小小姐就可想而知了——”
秋梦期听到这,气道:“奶娘都不舍得请,连丫鬟也要支使去干这个干那个,这个嫡母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跟着三小姐的?”
翠儿道:“我和绿儿是以前四姨娘还活着的时候就留给小姐,自小和小姐一起长大,签了死契,契书被小姐捏在手里,大太太倒是拿我们没办法,不高兴的时候最多就指使我们去干别的活。”
“真是个毒妇。”
老宋头听着她说着这些,细细想了一下道:“她各方面正常,按理说不至于不会讲话,应该就是环境使然,往后你们就多陪陪她,多说些话,带着她往屋外走,不要老是闷在屋子里,孩子她娘也是,你这病不会传染,心情要放松。”
小姑娘依偎在翠儿的怀里,露出半张红扑扑的小脸,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老宋头下巴一翘一翘的胡子,突然伸手就要去抓。
翠儿赶忙伸手拦住。
老宋头见状,伸手将她抱过来,道:“这么活泼,怎会是个哑巴,别听他们扯淡。”
小姑娘见他长得滑稽,又挤眉弄眼地逗着自己,笑了,虽然没能发出声音,但喉头微喘着,带着声带的些许摩擦,倒像是真有些声音。
听到老宋头这么说,秋梦期松了一大口气,老宋头说能说,那就能说,迟一点就迟一点吧,问题不大。
老宋头说完把孩子丢给她们,下去开药了。
秋梦期安抚了一下周若云,这才把翠儿叫到了外面。
翠儿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到了外头。
自家小姐这次能够完好无损地被救出来,离开周家那个牢笼,翠儿看得出来眼前这人并非自己以前所想的那样,无情无义,只是对方和越王已经成亲,却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安置小姐。
虽说那日她和吕四冒死前来荆州求救,越王二话不说就立即安排人去了,但那样雍容大气的女人,会愿意和自家小姐二女共事一夫吗?
正忐忑着,秋梦期道:“翠儿,上次
你能大老远跑来荆州求救,再加上这几日的相处,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你是个稳重且可靠的人,若是没你帮忙周旋,你们小姐和小小姐想在那个家活到今日,怕是难事。”
翠儿忙道:“四姨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她临终前交代过奴婢要好好照顾小姐,奴婢不敢怠慢,只是如今一大一小,还是落到这个地步,翠儿心里也实在不好受——”
“不,这些与你没有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些苦难是命中注定,逃不开,不过现在好了,有我和韵儿在,你们今后无须再担忧那些事情。”
翠儿知道她口中的韵儿就是越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低下头去。
秋梦期见她这模样,便知道她误会了,道:“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坦白,我并非秋植,我是秋植的双生妹妹,我叫秋梦期,这事我已经和你们小姐说了。”
翠儿果然大吃一惊,“您是女的?”
怪不得那日扮相那么像,毫无违和感。
秋梦期点了点头,微微扯下胸前的衣襟,露出隐隐的沟壑。
翠儿这下不信也不行,她结结巴巴道:“那姑爷呢?”
秋梦期这才叹了一口气:“我哥没了,当初刚出了京都,就因病死在了半路。”
翠儿一把捂住了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眼眶发红,眼泪跟着掉下来。
她并非因为秋植的死而悲伤,她是因为小姐苦命的遭遇感到难过,自小母亲就没了,每日都是如履薄冰地过日子,被父亲随意指给一个榜下捉来的书生,只是为了商家那缥缈的权贵梦,如今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却没了丈夫。
小小姐,也没了父亲……
“翠儿,我知道你是个稳重可靠的姑娘,所以才把事情交代给你,免得以后产生误会,大哥的死,嫂子现在还不知情,我怕影响她的病情,所以你切勿让她知道这事。”
翠儿呜咽着点了点头。
“往后你和绿儿就专门服侍嫂子和小宝,我再给你们找两个粗使婆子和几个护卫,有什么事皆可使唤她们,吕四也跟着你们,回头我让大福带着他熟悉周边。”
“小宝是我侄女,是我哥唯一的骨肉,我和韵儿自会待她如我们亲生的孩子一般,和她们母女相关的事情,都是大事,你皆可随时找我们二人。”
翠儿这才慢慢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问道:“大人是因为女子身份不好掌权,这才用了姑爷的身份和越王成亲的吗?”
秋梦期想了想道:“算是吧。”
“翠儿明白。”
秋梦期这才郑重道:“平日我和韵儿事务繁忙,嫂子和小宝就拜托你和绿儿了。”
翠儿忙道:“不敢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话刚说完,就听到前头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苏韵在几位女官和护卫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秋梦期冲着她招了招手。
苏韵也正好见到她,笑了笑。
等走近,翠儿赶忙下跪,拜见越王。
苏韵免了她的礼,道:“都安顿下来了吗?”
秋梦期回道:“安顿下来了,老宋头刚过来号了脉,说情况虽然不严重,但也不是很乐观,总之有的治,至于小宝,说可能是环境影响迟迟还不会说话,但后面是可以慢慢纠正。”
苏韵点了点头,道:“走,看看她们去。”
秋梦期赶忙挽过她的手,朝西跨院走去。
翠儿见到二人手牵手的画面,眼皮子跳了跳,刚刚要不是大人找她说了那些,这会儿要是见到这画面,怕是不知道要替小姐难受到哪里去。
屋里只有绿儿抱着小宝坐在床边,周若云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秋梦期和另外一位气质不俗的女子挽手进屋,再看其他人恭敬的态度,顿时意识到来人是谁,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给她行礼。
苏韵抬手阻止道:“你身体不便,好好躺着就好。”
绿儿这才知道来者正是大名鼎鼎的越王,虽然看着对方和自家姑爷亲密无间的样子让她很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抱着小宝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苏韵弯腰,冲着小宝伸出手。
小宝愣愣地看着她,可能是觉得她头上金光闪闪的头饰好看,伸出手让她抱过去,眼睛盯着她的头上的簪子一眨不眨。
苏韵一手抱着她,一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这个是尖的,不能给你,换这个行不行?”
她摇了摇右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子。
这是赵竹的手艺,价值不菲。
小宝看着晶莹剔透的镯子,果然眼前一亮。
苏韵笑了笑,她一手抱着孩子不方便,于是向秋梦期把手伸出去。
秋梦期道:“你这个大的,套给她她戴上去又不合适,回头再给她打一副合适尺寸的金镯子。”
“无妨,就拿下来给她把玩着。”
秋梦期无奈,只得将她把手上的镯子给摘了下来,递给她怀里的小宝。
小宝一把抱住,捏在手里后,忍不住要放进嘴里去啃。
众人见状,皆是笑了。
周若云见二人是真心疼爱女儿,心中如释重负。
苏韵问道:“小宝还没取名字吗?”
周若云摇了摇头,孩子的父亲一直不在身边,孩子跟谁姓也不好,就一直耽搁着。
“陛下若不嫌弃,愿请陛下赐名。”
苏韵是孩子她姑姑的妻子,请她起名不算唐突,而且她如今身份尊贵,能得她赐名,小宝也算是沾了福气。
苏韵倒也没拒绝,想了想,道:“王月玥,玥乃传说中的神珠美玉,又通越,既然是我们大越国的小公主,大名就叫秋兴玥,小名叫念念,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脸震惊,只有秋梦期笑而不语。
周若云并不知道秋植没了的事,但越王此话却是把自家女儿捧到了如此位置,让她受宠若惊。
而翠儿自听了刚刚秋梦期那一番话,如今又见苏韵这番态度,也是若有所思,但不管怎么样,如今越王开了金口,小小姐以后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而言了。
这是喜事。
主仆几人千恩万谢,就这么把小宝的名字给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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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3 章 大口吃肉
王伽的信件很快就到达荆州。
交州地处偏远,经济较为落后,历来不被朝廷重视,王伽也根本没有向朝廷上过奏疏,先前安排的几个官员随便一搅和,其他人就开始自乱阵脚,加上驻扎边界的石巍李绥拔营往前十里佯装进攻,直接就让这些人吓破了胆,他稍微一站出来主持大局,就被委以求和的重任。
一切正中下怀。
按照苏韵的意思,交州的这些官员还是可以先保留,毕竟如今人才断层青黄不接,原本的领导班子要是能用还是暂时先用着,等以后人才富余,再一点一点地将一些不合格的人剔除掉。
但毕竟人家是主动投诚,还是得做出一些表态,给予一定的好处和便利,如此一来,其他州郡看到了,说不定也愿意主动投诚,能在一定程度上省去更多的麻烦。
事实上,除了土地,苏韵对他们也没有其他任何要求,而土地刚好又是这些官绅的痛点。
不过王伽在信中也说了,因为石巍李绥这一动作,交州官员直接被吓得瑟瑟发抖,对于土地的执着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退而求其次,希望能保留他们的官职。
苏韵立即给他回了信息,让他按照原计划进行,并让石巍和李绥进驻交州,美其名曰协助交州越化,进行各领域的改革。
于是,交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拿下了。
随着荆州政局稳定,苏韵先行回了沥州,向内阁提出了提拔现始安郡郡守许正初担任荆州刺史一职的建议。
秋梦期原是中央监察机构的负责人,担任荆州刺史不过是临时的举动,如今荆州已经渡过前期的混乱阶段,一切向平稳发展,是该要有一位专门的长期的父母官来进行管理,苏韵经过考量,觉得许正初堪当大任,这才有此提议。
内阁组织讨论过后并征求其本人意愿,最后一致通过了这一决议。
至于始安郡郡守之位,由吏部提出候选人名单,待内阁商议后确定。
许正初很快就收到了敕书,因提前通过气,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第二天收拾行囊立即赶往荆州南郡,开始了荆州刺史的职场生涯。
许牧通王三等武将依旧驻扎在荆州以北的边界处。
至此,大越国目前已经掌控沥州、荆州和交州三大州郡,这三个地方分别由季呼、许正初和王伽三人担任刺史,一切进度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中。
苏韵在数次会议上也一直强调要稳中求进,戒骄戒躁,不得为了无限扩大版图而强行扩张,以免造成根基不稳,给后期的管理埋下隐患。
更是把这些基调印在横幅或旗帜上,到处粘贴,以作警示。
“稳中求进”成了五年内发展基调,“稳”又分为三大稳,即“粮食生产要稳、土地改革要稳、教育科举要稳”,粮食是生存根本,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土地则是粮食的生产保障,更是重中之重,至于教育,是人才选拔的根本,大越国未来想要高素质发展,要选出一批优秀的领头羊,
就必须打好教育基础,完善科举制度。
打好这三项基础,商业发展也能在这个基础之上开出繁荣的花朵,这么一来,国家想不强大经济想不发展都不可能。
而在这样的基调下,各级官员遵照指令,将这几大指标办妥办漂亮,其他各方面的任务也跟着迎刃而解。
随着沥荆交三大洲的崛起,大越国与大焱国已经隐隐有了分庭抗礼的底气,如果说以前刚刚独立的沥州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毛贼,那么现在就是不容小觑的同级别对手。
当初大焱国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措施,任由对方长成这样的体量,如今已经轻易动不得了。
对南方形势一无所知的其他州郡县近期频繁听到关于大越国的相关传闻,越王其人也开始进入各方势力的视野,人们的话题提到大越国和越王也越来越多,再随着张甫檄文地进一步扩散,其他一直在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也陆续抬头,相继加入反焱的行列中。
京都的皇城中,景仁帝一天比一天暴躁,不上朝就罢了,一上朝就将朝臣们从头到尾骂上一通,同时一心催促着昊天星君赶紧做法,赐他长生不死之术,心想着一旦身子恢复,必将御驾亲征,将那些越王吴王襄王北王通通消灭,重新一统山河。
然而昊天星君的答复却让他近乎抓狂。
举行长生大典,需要六百童男童女献祭。
昊天星君道:“皇上,自古以来,乞求超自然力量和权利离不开活人献祭,献祭活人不仅是对神灵和先祖的敬畏,更是对四方封国、部落的恐怖震慑。”
景仁帝拧着眉头问道:“猪牛羊这些活物是否可以代替?”
昊天星君摇了摇头:“这些祭品还不够珍贵,并不足以表达皇上您对神灵的诚意,也无法满足神灵的需求,您应该知道,只有用生命才能换取生命,只有用鲜血才能滋养鲜血。”
昊天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在其所信奉的神教教义中,献祭就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他如今所提出的,不过是遵循其教义之旨。
他这些年所有的成就,皆是遵循教义所为,他对神教教义奉若神明,笃信不疑。
皇帝想要长生不死,他想要神教发扬光大,而他作为神教使者,追求的自然是凌驾众生之上,俯瞰一切。
景仁帝将昊天星君视为沟通天地神明的媒介,对其说法自不敢质疑,也充满着隐隐的期盼。
不过是五百个童男童女,只要能让他永世长存,这样的代价并不算苛刻。
只是强敌环伺,前不久因勋国公一案刚被人抓了小辫子,那张甫又把多年前张瑛的事情给抖出来,如今的景仁帝处处被人盯着,要一下子找到这么多的孩童,确实是个不小的难题。
想起今日朝廷上,定王和敬王因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景仁帝突然眼前一亮,既然他的两个好儿子都在争着讨好他,何不让他们去帮他弄来这些祭品?
……
许正初到达荆州后,秋梦期也得以卸任荆州刺史一职,
但她没有立即返回沥州,一来是想陪着新任刺史继续把荆州的基础打好,二来是周若云前段时间从京都到南郡刚颠簸一阵子,等她病情稍微稳定下来再上路。
也正因为许正初的到来,秋梦期身上的担子一轻,终于多出了不少时间来,想起老宋头说的,要让周若云母女要多多散心,要多和她们沟通,于是也让人遵从医嘱,一切照办。只是她如今身份不好和周若云走得太近,但并不妨碍她和自己侄女亲近。
周若云和秋植的事目前只有翠儿等人知情,秋梦期也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对外若有人问起只说是嫂子和侄女,旁的人便当是她堂兄义兄或表兄的妻女,就算再有疑问,也不好去打探,短时间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晚上要和许正初吃饭,她抱着念念就去了。
此时十一月份,天气很冷,南郡下起了雪,念念被包成一个小粽子,在秋梦期怀里张牙舞爪地想要下来走路。
秋梦期口中道:“下雪路滑,你走两步就摔了,我抱着就好。”
京都下的雪更猛,只是去年下雪的时候念念刚好一岁,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如今再次见到雪便觉得稀奇,秋梦期越不让她下来她越挣扎着。
秋梦期无奈,只得把她放下来,小姑娘脚一沾地开始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秋梦期在后面看着,顿时心惊胆战,只得跨上前几步捉住她衣裳后面的小帽兜,跟着她一起跑。
好几次差点摔倒,就全靠这小帽兜将她给拉回来。
念念觉得秋梦期这是在跟她玩耍,兴奋得很,跑得更欢快,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音,似是呼吸的气流和声带的摩擦声,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秋梦期算是练武之人,可耐不住她懒啊,但眼下小侄女要跑,她也只能奉陪到底。
两岁的小孩最是闲不住,她们无惧寒冷,两条小短腿上像是装了小马达,但身体平衡又没那么好,也无法预知危险,反正就是冲,跌跌撞撞不分东南西北。
平日里翠儿是看不住她,也就绿儿这活泼好动的性子才能有精力跟在自家小小姐身后到处跑。
“念念,前面就是阶梯了,不能再跑了,”秋梦期长腿一垮垮到她身前,伸出双手,“来,抱。”
念念果然停了下来,看着秋梦期。
秋梦期又再说了一声:“抱~”
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上下两片红嫩的嘴唇轻轻一碰,学着她的样子,发出一个极其细弱的声音。
“ba……”
要不是秋梦期的听力极好,差点就错过了这个细如蚊蚋的声音。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小小的姑娘,眼里的惊喜怎么也掩盖不住,“好孩子,刚刚说什么了,再说一次,姑姑抱你——来,抱——”
可小姑娘这次却没再开口了,顺着她的膝盖爬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四处张望。
秋梦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冰凉的两只小手,一伸进脖颈处实在销魂。
念念还是没有出声,秋梦期有些遗憾,但也没再逼小姑娘,现在能有这样的好现象,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她腿上微微一用力,将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往上抬了抬,站起身,“是不是饿了,闻到饭香味了吧,看看今晚许叔叔煮了什么好吃的东东招待咱们念念~”
许正初的院子就在跟前,昏黄的灯光下,屋子上方炊烟袅袅。
进了院子,循着味儿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许正初正带着他的小厮许达在准备饭菜,一个铁锅子里炖着大肉,奶白的汤汁正在咕嘟咕嘟翻滚着,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屋子里肉香四溢,令人直流口水。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这一大一小,笑道:哟,念念来啦。?_[(”
说着放下手中的柴火,上前就要抱念念。
念念似乎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小脑袋埋入秋梦期的颈窝里,不愿给他抱。
“嫌弃我了这是,”许正初讪讪笑道。
秋梦期道:“一股膻味,也想抱咱们念念,不给抱。”
“待会儿吃进肚子你就不觉得膻了,”许正初招呼她坐下,“天冷,咱们就围着炉子吃,顺带烤火。”
秋梦期求之不得,她最爱吃火锅了。
“大冬天的,羊排和萝卜炖正好能暖暖身子,”她抱着念念坐下来,“念念,这会儿吃饭,不能乱跑,好吗?”
念念听得懂,点了点头,眼睛盯着锅里看,看来是真的饿了。
许达赶紧给她找来一张小凳子,再配上一张高凳子做成一个单独的小饭桌,上了碗勺,就要退下去。
秋梦期见状道:“天冷,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就咱几个人,不用见外。”
许达赶忙拒绝,许正初摆手,“大人说一起吃就一起吃,不碍事。”
许达这才应声去给自己拿了副碗筷,小心翼翼地坐在念念的旁边。
秋梦期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大羊排,吹了吹,觉得不烫口了这才放到小姑娘的碗里,道:“吃吧,小馋猫。”
念念早就等待不及,伸手就去抓。
秋梦期没拦着她,两岁的小孩,不都这么吃饭么。
“大人,您吃饭,小的照看她。”许达道。
秋梦期接受他的好意,也给自己夹了块肉,炖过的羊肉处理的不错,没有膻味,放进嘴里一口下去顿时汁水都往外滋,舌尖满是香甜美味。
简直是冬日里的一大享受。
“扶余的羊真是肥美,大冬天的吃上这么一顿羊肉,汤鲜味美,驱寒又暖胃。”
羊肉入口,几人都有些狼吞虎咽。
“荆州当地的羊没有他们的羊肥,还是得北边的牛羊更绝……”许正初口中含糊道。
秋梦期点了点头,吃了几口肉又连喝了几口羊汤,一脸满足,“你爹娘什么时候到,要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可别到时候又跟去年一样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吃年夜饭。”
许正初去年是在始安当郡守,当时荆州涌入一大批难民,他整个年都在忙,根本没时间和家人团聚。
“先前来信说这个月初六就出发,要不了几天就到了。”
“那就好,我过两天也要回沥州,刚好伯父伯母来了也有人陪你吃饭。”
“怎敢劳烦你担心我,陛下在沥州也盼着呢,再说梦期去年也是在京都执行任务,可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秋梦期想起去年为了营救李泰,等着给禾家翻案,不得不滞留京都,那时候第一次和苏韵分开那么久,当真是相思成疾。
“等以后天下平定了,大家就不用再这么分隔两地不得团聚,来,放点大白菜下来,咱们念念也得吃些青菜。”秋梦期冲着许正初道。
许正初拿起一旁的菜篮子,眯着被烟熏得快流泪的眼睛,拨了几片菜叶到滚烫的汤锅里。
“念念,不去沥州了,留下来陪许叔叔一起过年好不来。”
念念摇了摇头,小脑袋贴着秋梦期的胳膊,似乎不愿意跟她分开。
秋梦期笑道:“喜欢小朋友就自己找人生去,不许惦记咱念念。”
许正初尴尬一笑,又捞出一大块羊排探过身子夹到念念碗里,道:“来,念念,吃肉。”!
第 234 章 齐聚荆州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许达打着火把将秋梦期姑侄一人给送了回去。
如今她们住的地方还是在刺史府的衙署内,只是搬去了府里的另外一处别院。
荆州南郡刺史府和沥州刺史府不同,沥州一直以来就是东南沿海一个流放犯罪的州所,以贫穷落后著称,历来就没被朝廷重视过,沥州刺史府的规格不过是个比县衙大一些的衙署而已,就更比不上占领重要战略地位的荆州了。
这也是当初苏韵和秋梦期搬到沥州后,要另外建设中央办公署的原因之一。
整个衙署占地一万平方米,由中轴线(衙署)、东轴线(祠堂)、西轴线(刺史官邸)及大夫第、参军第、礼房、卡房等建筑组成。主体建筑由照壁、大门、牢房、兵舍、正堂、长廊、东花厅、西花厅、一堂、东厢房、西厢房、三堂、后苑等组成。[1]
许正初搬过来后,就住进衙署里面的刺史官邸,秋梦期则带着周若云母女几人则搬进了后苑。
虽说同在一个衙署,但走路仍要一段距离。
只是许正初孤身上任没带家人,其他官员亦是如此,因此整个衙署在这下雪的冬日里显得尤为寂寥。
回来后,秋梦期抱着念念去了周若云房间,进屋后迎面扑来就是一阵暖烘烘的热气,这还是秋梦期因为周若云体弱特意叫人在她房间里给砌的地龙,这几日下雪,地龙更是断不得。
念念从秋梦期怀里下来后,蹬蹬蹬就朝母亲的床边跑去。
周若云见她不似以前在周家那样见人就躲,风风火火地像一只小老虎,心中的惆怅之情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就算没有那人的信息,可孩子变得这般活泼,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念念跑到床边,搂住母亲的脖子,小脸蛋在对方的脸颊处蹭了蹭。
她没有办法说话,这是她表达喜爱最常用的方式。
感受着女儿冰呼呼的小脸蛋和小手,还有呼着烫呼呼热气的鼻子和小嘴,周若云也跟着感觉鲜活起来,她搂着穿得像个小粽子一样的女儿,暖暖的纤手抚过那粉扑扑的小脸,笑道:“有人去吃羊肉了,娘嗅出来了哦。”
念念咧着嘴缩着脖子笑嘻嘻,可惜却还发不出声音,但弯成两个月牙的眉眼和笑得露出门牙的小豁口看得出来她心情十分愉悦。
站在门口看着母女俩亲密无间的模样,秋梦期心里也软乎乎,她也想回去和韵韵这样贴贴。
人已送到,她不欲打搅一人,转身悄悄离开了。
周若云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低头用鼻子抵着女儿的鼻尖逗弄了一会儿,才轻轻问道:“喜欢姑姑吗?”
念念挂在母亲的脖子上,听母亲这么问,喉咙里咕嘟了两下,后面点了点头。
一旁的翠儿将念念抱过来,一边脱掉她外衣一边道:“大人对念念是真的没的说。”
都说小孩屁股三把火,念念才进屋一小会儿,原本冰凉凉的两只小手就已经变
热乎了。
周若云叹了口气:“要不是有她,咱们现在都不知道是怎样的下场。”
听她这么一提,翠儿不禁想起往日大太太和周家那些人的嘴脸,再想起周美云出嫁当日,她们母女和两个丫鬟被塞进马车里上了锁的那一幕,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如果没有逃出来,我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翠儿忙道:“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熬过了前头的那么些年,苦尽甘来,往后就是好日子了。”
周若云看着她怀里的念念,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方觉得当着女儿的面说那些丧气话实在不该,这才又转了话头道:“眼下就挺好,他若有难处,不来见我也没关系,反正当时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念念好好的,我也别无所求了。”
翠儿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低下了头。
秋梦期跟她交代过了,秋植已经死了,但顾及小姐的身体,她也没办法告知,只是见到小姐这般模样,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而念念听着母亲的话,喉咙又翻滚了两下,发出咕噜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努力半天却没说出来。
翠儿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觉得她似乎想说话,甚至有时候觉得她几乎要成功了的感觉,生怕吓到了她,没敢出声,直到小姑娘没再生出动静,这才有些遗憾地将她抱到床边道:“擦个脚丫子,马上就要睡觉了。”
一夜好眠。
第一天早上,老宋头例行前来探脉,秋梦期刚好也过来,便问他要带周若云母女回沥州的事。
老宋头却摇了摇,建议不要这时候出行。
秋梦期心一提,急切地看着他。
周若云也转头看向老宋头。
老宋头瞪了秋梦期一眼:“人养得好好的,可外头天寒地冻的,荆州到沥州坐马车也得十几天,车上又颠簸也没地方烤火,一个身体健全的人都能给你坐垮了,更何况这么个病人。”
秋梦期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赶忙道:“是我考虑不周,理所当然了。”
只是她们不回沥州,她自己肯定也得留下来照顾,一想到又要和苏韵分开过年,心里就忍不住沮丧。
周若云见状,忙道:“大人公务繁忙,便回沥州去吧,我和念念有翠儿她们在就行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大过年的,我怎么能把你们丢在这儿。”
“可大人要是留下来,陛下在沥州就得孤零零一个人了。”
看着秋梦期犹豫的样子,她心里紧了紧,猜想着或许是秋梦期觉得念念是秋家的骨肉,想要把她带回沥州,说不定那人就在沥州,想见念念,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得和念念分开了,她和女儿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她如何舍得。
但又不得不违心道:“大人若是想带念念回沥州——”
秋梦期一听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赶忙打断道:“大过年的,我怎么可能把念念从你身边带走,放心吧,你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周若云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回头一想,秋梦期和她交代过,越王是她的妻子,她虽然不能想象两个女孩子之间的这种羁绊,但既然是妻妻,想必感情并不亚于她和念念的母女情深,自己都不愿和念念分开,大人又怎么能舍得离开妻子呢。
“我和念念现在好好的,您留在这儿也不抵什么用,反倒让陛下在沥州牵肠挂肚。”
旁边的绿儿听到自家小姐这么说,心里很是不理解,怎么小姐老是把姑爷往外推。
翠儿哪知道绿儿在想什么,也一并劝道:“大人,小姐说的是,这儿有许大人罩着,又有护卫婆子,我们几个也出不了什么事儿,您就不用特意留下来陪着我们了。”
秋梦期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老宋头不耐烦道:“婆婆妈妈的,我不也在荆州吗,你还担心什么?”
听老宋头这么说,秋梦期原本坚持的心又动摇了,仔细想想,小侄女重要,但老婆更重要,小侄女有自己娘陪着,可老婆嫁人了也不好回家找娘,更何况娘家人哪有自己来的亲。
去年已经不能陪在她身边了,今年不能再留着她孤零零一个人。
于是也不再坚持,“那行,我自己回沥州陪韵儿过年,等年后再抽空过来看你们。”
周若云道:“过了年也不着急,我们在这儿也出不了什么事。”
“看着吧,沥州忙我就先忙着,得闲就过来,不然得等你好些了再接你们过去。”
周若云等人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
秋梦期抱着念念道:“念念也不怕没人陪你玩,过两天焕儿姐姐来荆州过年,到时候也住进衙署,回头你就有伴了。”
念念看着她,不知道焕儿姐姐是谁。
屋里都不是外人,秋梦期道:“焕儿是昔日勋国公的曾孙女,如今勋小国公禾大人的女儿,念念的姑姑是禾大人的师妹,你说这关系亲不亲。”
她没说自己就是禾大人的师妹,只说念念的姑姑是,在场的人,懂的都懂。
唯有绿儿和念念一脸茫然。
翠儿本就是聪颖之人,听到秋梦期一说,就知道为何焕儿母女一人会往荆州来,“勋小国公如今京都,可否方便来见她们?”
“南郡虽然离京都有段距离,但比起沥州,可要近太多了,勋小国公武功高强,骑术了得,告病在家两三天不上朝,总能挤出时间来,况且大过年的,大焱那个皇帝也未必有这个心思上朝。”
影七去年春节之前就和秋梦期去的京都,直至后来禾家沉冤昭雪,就一直再也没回过封乐,焕儿一次年都没能和父亲一起过,错过了去年,今年自不能再这么分隔两地,苏韵这才想办法让她们前往荆州相聚,好歹一起吃顿年夜饭。
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京都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勋国公的,尤其是去年禾家翻案一事,就算周若云处在深闺,翠儿绿儿平日里在外头听来的消息也会跟她分享,这一家人极其悲惨遭遇让人十分动容。
如今听说要和勋
老国公的曾孙女一起住在衙署,周若云和翠儿等人也感到不胜荣幸。
焕儿小姐多大了?翠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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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儿十岁了,是个聪明早慧的小姑娘,学识好,又胆识过人。”秋梦期把去年焕儿智救赵铭的事给说了一遍,把大伙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了又忍不住赞叹不已,皆道这天下居然有如此聪慧的小姑娘。
秋梦期捏了捏念念的小脸蛋道:“咱念念还小,以后长大了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念念才两岁,不太听得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不论轮到谁说话,她都用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细细地盯着,满眼的好奇。
才没念叨多久,焕儿和乔三娘母女一人腊月十五早上就赶到了荆州。
乔三娘到的时候,先是带着焕儿来拜见秋梦期,秋梦期顺势将周若云几人介绍给她。
影七早已将秋梦期的身份告诉了妻子,乔三娘一听她叫嫂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也是想到了以前自己那段独自产女颠沛流离的心酸过往,让她如今看着周若云和念念,感同身受怜惜不已,对着周若云是妹妹长妹妹短地叫着。
周若云自小就没什么朋友,府里的那些姐姐妹妹个个都恨不得她去死,如今乍一面对乔三娘如此热情,受宠若惊之余就只剩下开心。
秋梦期道:“幸好三娘来了,不然我都不放心回沥州。”
乔三娘笑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有我和焕儿陪着,不让她们少了一根汗毛。”
周若忙道:“大人言重了,我和念念哪有那么娇贵,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如今身边都是关心我们的人,只会比以前更好,您就不必过于担心。”
这时屋子外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梦期就放心吧,有我在,她们不能更好了。”
听着原来是许正初来了,秋梦期赶忙起身出了外面,却见许正初旁边站着一对年过四五十的夫妇。
不用说,这两位老人就是许正初的父母了,没想到他们也一起到了。
秋梦期赶忙躬身下拜,口中道见过伯父伯母。
古人重孝重礼仪,秋梦期就算职位再高,但作为许正初的朋友和同僚,自不可傲慢对待。
两位老人赶忙将她扶起,再双双下跪,见过王夫和都察院长官。
秋梦期不敢受礼,忙让一人免礼。
又将他们介绍给屋里的几位,其他人也各自见礼,整个屋子热热闹闹,总算是多了些欢乐的气氛。
等大家终于寒暄完,突然间发现孩子不见了,转头一看,才发现焕儿牵着念念的手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大人们说话。
焕儿被小姐姐牵着,也难得地不乱跑,紧紧捏着焕儿的小指头不放。
秋梦期见状,走到她们跟前,蹲下来看着念念道:“找到新的小伙伴了,就不要我了是吗?”
念念抬头看了眼焕儿,又看了眼秋梦期,看似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伸出空出的另外一只手,拉住秋梦期的手掌。
表示着,两个她都要。
秋梦期揉了揉她的头发,嗔道:“贪心鬼。”
许正初的父母就他一个儿子,盼孙都快盼瞎了星星月亮,可儿子都一十四岁了,愣是没往家里带过一个女人,前两年说想给他找人说亲,他却一直说忙,过年连家都不回。
夫妇一人去过他工作的地方看过,先是在初宾县,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到了始安,去了始安不到一年就到荆州了,荆州刺史啊,这个位置是他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位子,自家儿子就像是屁股上绑了个窜天猴,一飞冲天,能不忙吗。
理解是理解,但馋着孙子孙女也是真的。
如今见到眼前两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大的聪颖文静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小的活泼灵动惹人怜爱,哪能不爱。
忍不住也上来逗弄谈笑几番。
焕儿一贯稳重,倒也还好,念念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关爱过,竟有些不知所措,扯着焕儿的衣摆躲到她身后。
众人不禁失笑,又忍不住怜爱几分。
晚上,大伙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周若云心情愉快甚至觉得身体也轻了几分,一起去用了饭,烟火缭绕中,所有人都是笑意盈盈,似乎觉得今年这个年,似乎不会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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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5 章 谏言纳妃
乔三娘和焕儿几人到了荆州后,秋梦期又留下来多陪她们一天,终于于腊月十七日踏上了返回沥州的行程。
昼夜兼程,一路疾驰,终于在腊月二十回到了沥州。
自大越国宣布成立之前,工部已经着手行宫的建设,如今主体工程已经完工可以入住,其他部分仍在陆续完善。
苏韵和秋梦期的目光是在整个大焱甚至更宽,将来不可能将首都建设在沥州,但短期内还是要在沥州办公。
苏韵如今已是一国之君,有些排场也要提一提。
当下的社会环境,新世纪的民主和平等并不适用,森严的等级制度和绝对的皇权统治地位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她们改革的继续和新法的普及。
封建的土壤开不出民主先进的花朵,这片土地上大多数人没有办法接受太多新颖的东西,有些思想根深蒂固,有些东西过犹不及,只能一步一步推动,一点点渗透,一旦没把握好这个度,就容易让高速运行的马车侧翻。
行宫建设和礼仪规范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行宫就建设在中央办公衙署的旁边,远远望去一大片红砖青瓦层层叠叠井然有序,建设外形上威严壮观,具有强大的震慑力和压迫感。
秋梦期看了下时间,时间不过下晌,这个点苏韵肯定还在办公,于是让转头就去了中央办公的衙署。
到了勤政厅,女官说陛下和群臣议政开会,各部堂官下属均有参加。
秋梦期闻言,转头就去了议政殿,既然是大会,她作为都察院的一把手,又是内阁阁员,自然也是能参加。
只是还没进门就听到殿内闹哄哄的,似乎在争辩着什么东西。
听到殿内传来“王夫”二字,秋梦期原本往前的脚又缩了回来。
站在门口驻足一听,差点就气歪了鼻子。
只听殿内传来一人声音:“陛下如今成婚已有一载有余,却仍未见有孕,故而臣斗胆猜测,王夫必定身子有疾。陛下如今乃九五之尊,当以传宗接代为重,臣愿竭尽全力,为皇上寻觅合适男子,以供陛下选取。”
秋梦期透过门缝偷偷往里瞄了一眼,此人是张老手下,礼部右侍郎张奎,她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次过后,怕是要将此人拉入黑名单了。
张老没有吱声,倒是张嫣开口道:“如今陛下和王夫都还年轻,孩子一事我看倒是不用着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们花更多的精力去处理。”
张奎听到这话,颇为不满,“子嗣一事乃皇家大事,更涉及江山社稷,皇上的事便是我们这些做臣子要考虑的事,比起其他事,此事更不可怠慢,望陛下圣明烛照!”
秋梦期听到这里,再也没忍住,一把推开殿门,大步走了进去。
张奎见到秋梦期,顿时脸色一白。
他不知道这姓秋的来得这么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但又觉得自己没错,昂起头并未理会秋梦期那能杀死人的
眼光。
秋梦期走到殿前,先是例行向苏韵行了礼,忽视掉柳月如那幸灾乐祸的眼光,走到张奎的跟前道:“你是负责哪个部门的?”
张奎抬头,脸上未见惧色,“我乃礼部右侍郎,主管礼部司。”
“礼部司主要礼乐、学校、仪式和制度,先前陛下刚定下‘稳’的调子,你可还记得是什么吗?”
“当然是保证粮食、土地改革和教育稳妥见效,这些下官自然记得,不需要秋大人特意来指导我。”
张奎自认提出选男妃育皇嗣之事是为了皇帝好,就算此时王夫再气,陛下也不会拿他怎么样,试想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就算是女皇也不例外,天下谁人不好色?皇帝也该因此而感激他才是,故而这会儿对秋梦期也没有忌惮之心。
“既然你还知道教育要稳,我问你,三洲之下,扫盲进度到达预期了没有,全国孩童的入学率有多少,女孩的入学率又有多少,各郡县的学堂是否已经建设齐全,配套设施有没有到位,学堂的夫子合格率有多少,你又采取了什么措施来促进这一切?”
倘若只是沥州的,张奎倒是能说出个一二,可如今又加入了交州和荆州,教育方面自然没能普及那么快,秋梦期刚刚说的那几个指标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只得支支吾吾道:“荆州和交州刚并入越国,教学一事也得循序渐进,秋大人若是觉得下官刚刚谏言陛下纳娶妃子侵害了您的利益,才故意使我为难,那我也无话可说。”
秋梦期简直气笑了,“那么多的活儿你有空不去做却来这里东管西管,简直不知轻重,如今还好意思胡乱攀扯借口,埋怨我公报私仇?你若是做得好,我能挑出你的刺?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若是让我做你这个位置,绝不是这样拖泥带水!”
吃饭的饭碗被人挑杠,工作能力被质疑,张奎脸皮被扯了下来,顿时恼羞成怒道:“秋大人这是嫉妒心作祟,为了独占陛下,竟然连一个谏言纳妃的言官都容不下,竟如此咄咄逼人,若不是你无能,陛下与你成亲一年多肚子怎会不见动静。”
苏韵听到这儿就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
一旁的女官赶紧上前,抬高声音道:“肃静——”
二人这才悻悻闭嘴,各自不服气往两边站开。
苏韵这才不紧不慢道:“关于孤婚姻及子嗣之事,乃孤的家事、私事,往后议政之时不可再提,以后若是再有人这般不合时宜提及此事,罢官处置。”
张奎一听,大惊:“陛下,万不可如此,臣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倒不打紧,可子嗣乃家国大事,事关江山社稷,不可如此回避。”
“孤说了,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提起此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张奎,你确定还要再开这个口吗?”
语气严厉不容置喙,张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王,吓得赶紧闭上嘴巴,后退一步。
建言献策固然重要,但都要有一个度,眼前这位明显就是不吃以死强谏那一套,倘若真以死相逼,怕是要白死。
最
重要的是,越王的事业如今正蒸蒸日上,一旦统一,如今这个班子的成员将会贵不可言,张奎如何舍得这样泼天的富贵。
他原以为当皇帝的就没有不喜欢三宫六院,就算是女人,自然也是沉迷男色,可眼前的越王谈起后宫眼底却毫无波纹,仿佛真的是对这方面毫无需求。
此时的越王年轻,或许还怀着姑娘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单纯心思,可也没必要说出这样的狠话断了自己的后路。
等将来年老色衰的时候,哪里能耐得住寂寞,怕是要后悔今日撂在这里的这番话。
张奎心中惋惜,但为了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不得不乖乖低头,退到人后去。
秋梦期这会儿气还没消,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里想着什么时候非得给这人使个绊子才行,趁着自己不在,挑唆自家老婆选男宠,真是活腻了。
苏韵看着还气呼呼的某人,心中暗自好笑。
但此时没开完会,她没做多余的表情,冲着秋梦期道:“既然左都御史回来了,那便入座一起开会吧。”
秋梦期心里不爽,压着火气道:不开了,舟车劳顿,我回去休息。?_[(”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出门去了。
众人见状,神色各异。
张嫣柳月如等人早就知道她这样的脾气,自是见怪不怪,而李泰和张老自觉得她性情使然,也是一笑置之。
倒是其他下边的大小官儿们,很少跟秋梦期共事过,不了解其为人,只觉得她如此做派,不将越王放在眼里,实在过于傲慢,纷纷侧目。
秋梦期才懒得理会别人是怎么看她,也不给他们半分眼色,只是刚刚苏韵没有能及时出来护短,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带着一股怨气,硬着脖子走了。
如今行宫已经大致建成,先前的院子也不住了,两人的家当早就搬去了行宫里,秋梦期回家自然也是回行宫。
行宫就在中央行政办公署的旁边,马车走几步就到。
行宫没有太监,只设有宫女。
秋梦期刚进宫门,就有宫女迎上来屈膝见礼。
“陛下有说让我住哪儿吗?”
宫女回道:“陛下说,既与王夫是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起。”
秋梦期原本还堵在心口的火气这才熄了下来,“那便去寝宫吧。”
宫女赶忙应声带路,前往延福殿。
等进了殿,秋梦期发现自己先前在行政署后面那个院子里的东西果然都搬到了殿里,包括她的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和苏韵的东西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
心下稍安。
这在这时,外边传来脚步声,门口宫女叫了一声徐姑姑,秋梦期转头一看,笑了:“春桃来了。”
春桃姓徐,如今升任内侍姑姑,可不就是徐姑姑吗。
春桃也快步迎上来,“主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您会带侄小姐一起回来呢。”
秋植孩子的事,春桃是知道的。
秋梦期摇了摇头:“她娘身子不好,不方便在这大冷天地来回奔波,等身子养好了再接回来。”
春桃表示明白,又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问道:主子可是要洗漱??_[(”
秋梦期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满面尘土的模样,想起那么久没见面,自己刚刚就以这样的面目去见那人,不禁有些懊恼,应该先回来洗漱一番再去才对,惊艳死她。
“要洗,这几天在外头风餐露宿的,得好好洗洗。”
……
等苏韵回来的时候,就见寝殿内坐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正坐在软榻上背对着门口。
腰肢修长,在修身的衣裳衬托下多了几分柔软,优雅的线条一直向下延伸,渐渐融入浑圆的臀部。
屋内烧着地龙,她穿得少,但并不觉得冷。
待看那张清俏的脸庞后,苏韵不禁眼角一挑。
秋梦期正低头给自己的脸上和手上涂抹护肤的东西,这些纯天然护肤品还都是苏韵给鼓捣出来的。
这次拿下荆州,从前期准备到现在,前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打仗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在野外安营扎寨几乎是常态,日子过得是相当粗糙。就算当了刺史也是少有安生,时常东奔西跑到这个郡那个县,下到乡镇百姓家处理事务更是常事,少有停歇,加上这几日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往回赶,天冷风又大,皮肤都粗糙了不少。
想到今日回来那些人居然撺掇着苏韵选男宠,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与此同时,也不由地生出一丝危机感。
苏韵长得美,如今又位高权重,往后定时会有无数的美人前仆后继地往她身上扑,谁知道她会不会生出一些什么心思来。
于是一颗心提得老高,一回来沐浴完了,就迫不及待梳妆打扮。
苏韵爱她原本的样子,她自然是投其所好,去了男子的装束,想到对方当初央着自己叫她姐姐,秋梦期嘴角的意味也变得更加浓烈。
正细细揉抹着双手,让皮肤吸收养分,听到门口轻轻的脚步声,便知道是那人回来了。
秋梦期习武,听力好,和苏韵共处这么久,自然也是熟悉她的脚步声,连带春桃的也能听出来,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进了屋。
她没回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苏韵走到她身后,挨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双臂环住她的腰,道:“都知道我进屋了,也不回头看一眼,是恼了我了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秋梦期就想到刚刚被张奎怼的那一幕,轻哼了一声,没有回她的话。
苏韵看着她侧着的脸庞,小巧的耳朵下来就是尖尖的下巴,明明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却隐隐透着一股英气,或许是跟她的身高和这副身子自小习武的气质有关,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全新的一种面貌。
“不说话?那就是恼了。”
秋梦期挣着她的手臂道:“碍手碍脚的,起开啦。”
苏韵放开手,却仍挨着她。
微微侧着脸靠近,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
秋梦期是敏感的??[,感受到脖颈边上温热的呼吸,猛地一回头,闯入了苏韵一双含情的眸子里。
两道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秋梦期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移开了目光。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苏韵看着自己的眸光里,似乎带着——欲望?
以前她们做那种事的时候,一旦到了动情的时候,她就会这么看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秋梦期身子在一瞬间变得发烫,心也跟着狂跳了起来。
心里不禁有些羞恼,这女人,才一个多月没见,怎么像头母狼似的,一点都不矜持。
但秋梦期不得不承认,苏韵那样的神色,就是在无声地撩拨着她,这让她自制力几乎直接崩溃。
她心想着,先晾一下对方,今天的事好歹也得给个说法,说法说不上,也得总有个安慰吧。
可谁知苏韵下一秒就缠上她的手臂,身上清冷的香气也扑面而来,属于她的独特的味道就这么铺天盖地笼罩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秋梦期再也忍不住,手臂一收,反手擒住她的腰身,就要将人往自己怀里拉。
却不想又有脚步声传来。
她迅速松开手,转过身低着头继续揉开手背其实已经被皮肤吸收掉的精华。
“陛下,要用饭了,是端到寝宫来还是去外头吃?”
苏韵坐直了身子,道:“端进来吧。”
“是。”
想要的贴贴没有贴成,两人坐下来后都有些不自在。
苏韵或许是因为这一年多以来身份的转变,上位者的气势越来越强烈,虽然在秋梦期面前她会有意识收敛,但有些东西一旦形成习惯,就总不免会自然流露。
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会注意观察秋梦期,生怕对方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这会儿坐到小桌子前,两人面对着面,没让人留下来服侍。
苏韵给她盛了碗汤,率先打开话匣子道:“你嫂子怎么样了?”
秋梦期听到这话,原本还高涨的情绪瞬间就冷落了下来,闷头喝汤,不愿意回她的话。
苏韵见她神色不对,也立即意识到她介意的点出现在哪儿,赶忙换了句话道:“咱嫂子怎么样了?”
秋梦期神色才稍稍缓了缓,但语气还是闷闷:“看着气色好了一些,就是这种天气不便长途跋涉。”
听到苏韵嗯了一声,她又接着道:“等过完年了我再过去过去。”
苏韵闻言,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过完年是什么时候?”
“初三初四吧,初二陪你回一趟娘家,初三天气好就走。”
“有那么迫不及待吗?”苏韵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现在还是检察院的领头人,不能说走就走吧。”
秋梦期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堵,一口饭卡在喉咙竟有些咽不下的感觉。
“下面那些人也
能做事,又不一定非得我在?[(,北征大军我还是副兵马大元帅呢,就算现在并非征伐时刻,也卸了兵权,可兵力还在边界,春节期间我去轮值,有何不可!”
苏韵听到这话直接就放下筷子了。
“军机处什么时候给你下了命令让你去荆州边界轮值?还有你身为都察院的负责人,长期离开岗位也不是个办法,我知道你担心她们母女二人,但大夫护卫都安排过去了,年前这段时间你在那边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我都没说什么,可年后你还想初三就走,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秋梦期看着她面带寒霜的模样,嗓子眼堵得更厉害,想到下午回来时议政殿里张奎那些话,顿时觉得心里发寒。
她没说什么,用力把那口饭给咽了下去,道:“既然如此,那不去了就是。”
苏韵直接被她这个态度给卡了个不上不下,脸色也跟着僵了下来,一顿饭吃得两人各自一肚子气。
吃完饭,秋梦期就出门去了,她也没出行宫,就在宫里头到处瞎晃,消消火气。
自己也不是三四岁的小孩,一生气就要闹离家出走,而且她在乎那个女人到骨子里了,不可能因为这些事就离家出走,她们能在一起不容易,别扭可以闹,但再过分就不行了。
她也知道自己小心眼,可有些事情一想起来就难受,她没办法控制住。
于是就沿着行宫的廊亭慢慢散步,顺便了解行宫各宫殿的构造。
春桃远远地跟着,行宫里并没有安排很多宫女,大家都各自分配了属于自己的活儿,都在各司其职,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围在一起说闲话。
不过远远看着王夫一身女装,扮相令人惊艳,心中自然诧异。
但想到既然是女王上位,上位者素来都强势,有怪癖者比比皆是,也许越王就好这一口,让王夫男扮女装讨好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此想着,便不得不奇怪了。
腊月的天气寒冷,外边风大,就算秋梦期身子骨再好也不禁这么吹,更何况她才涂抹了那些植物精华,可不想让这些东西都白涂了,走了半圈下来,又转身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只才走到一半,就见正跟着自己怄气的那人一身暗红外袍,就站在回廊不远处,看向自己的方向。
秋梦期看着那身影,心头一紧,她不知道苏韵是不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但又觉得她就是在这里专程等自己,原本沉到谷底的心情又微微激荡着,仿佛湖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水纹一圈一圈地朝外边扩散去。
“期期——”
那人在叫她了。
秋梦期压着胸房里那颗又在骚动的心,装作波澜不惊地走到她跟前,道:“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苏韵看着她,脸上带着些许的委屈:“我在这儿等你。”
强大的女人一旦示软,不管是怎样硬心肠的人都扛不住,更何况秋梦期本就不是什么硬心肠的人。
这句话直接就让她心头一软,疼惜怜爱的感觉就这么直接袭击整个心脏,脑子里哪里还记得刚刚两人到底因为什么样的事情各自生了闷气。
“屋里不能等吗,非得来这里吹风。”
“你又不在屋里。”
“我出来透口气就回去了,你在这行宫里,我还能跑去哪儿?”
这话明显就取悦了苏韵,她嘴角这才微微提了提,朝她伸出手来。
秋梦期把手伸过去,一把握住了她修长柔软的手掌,紧紧扣在一起,亲密无间。
“咱们回去吧。”苏韵大拇指轻轻刮着她的手背,“外头怪冷的。”
秋梦期被手背上的那拇指一搔,心底泛着涟漪,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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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6 章 哄好好哄
等回到寝宫,苏韵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手放开,道:“我去洗漱,你等我一会儿。”
秋梦期点了点头,给她一个快点的口型。
苏韵笑笑,抱了衣服去浴室。
屋里暖烘烘的,秋梦期将外袍脱了,自己则爬上床,百无聊赖地裹着被子滚来滚去。
滚着滚着,困意竟也跟着袭来,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原本见到苏韵的时候因为兴奋不觉得疲惫,后来又赌气,也不困倦,这会儿两人和好心放松下来,困意就排山倒海地来了。
苏韵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躺在被子上沉沉睡去。
看着她眼底两抹乌青,原本荡漾的心情也渐渐转化成为心疼,小心翼翼地将她身子抬起,把底下的被子给抽出来盖上。
秋梦期睡前知道自己是在寝宫,毫无戒备之心,这会儿苏韵弄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是在侧着身子的时候手在半空中捞了一下,似乎想抱住什么。
“老婆……”
苏韵听着她低低的呓语,知道想抱的是自己,于是也顺势躺下,钻进她的怀里。
秋梦期手捞住了东西,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再次沉沉睡去。
苏韵见她睡得香甜,自己原本盼着的甜蜜夜晚也跟着泡汤了,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低声道:“一年到头陪我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居然还想初三就走,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说着又不觉得解恨,凑过去在她下巴又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坏蛋——”苏韵说着,这才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和她一起寻周公去了。
第二日等秋梦期醒来,床上就只剩她一人了,问是什么时辰,春桃说都快到晌午了。
秋梦期张大了嘴:“我睡了这么久?”
但思绪却飘到了昨晚,原本两人亲亲密密地回房,秋梦期就知道晚上少不了要与她要酣畅淋漓一番,可自己居然睡着了。
懊恼不已,白白错过了那么好的夜晚。
但事已至此,只能晚上再补救了,她懒洋洋地起身洗漱,一边问道:“陛下中午回行宫吃饭吗?”
春桃道:“不定的,若是忙陛下就跟其他官员一起吃公厨,吃完了又继续办公,晚上才回来,不忙就回行宫昼寝,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忙的。”
勤政厅后面安排了个小隔间,困顿的时候也能在那儿歇息。
秋梦期当然知道自己老婆是怎样的人,十足工作狂,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自然是要把时间用到极致。
于是匆匆用过饭后,又前往中央办公署。
彼时正好是晌午放衙的时间,官员们终于等到饭点,朝公厨涌去。
见到秋梦期走来,都纷纷驻足向她行礼。
秋梦期好脾气地一一回应。
官员们看着她手上提的食盒,脸上神色各异。
苏韵如今现在怎样的身份,哪里需要这些,想吃午饭吩咐一
声,公厨那边顷刻安排,可王夫如此殷勤前来,不知是为了讨好还是真的恩爱。
秋梦期哪里知道这些人心里怎么想,也不在意他们怎么想,自己和老婆如何相处,需要听这些人说三道四?
正好碰到张嫣正从勤政殿中走出来,瞧着正逆着人群走来的秋梦期,笑道:“来给陛下送饭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两人闲聊两句这才分开。
进了殿中,苏韵果然还在办公。
见到她来,笑道:“我正要回去呢,你却过来了。”
“我以为你不回,给你带饭过来了,”秋梦期说着,将食盒放在桌上,“先把手上的活儿放一放,趁热吃了。”
苏韵果然听话地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去净了手。
秋梦期闲着无事,踱到她办公的桌边,看着她刚刚没写完的东西,其中有份东西就这么落入了她眼中。
“关于‘一夫一妻’制全面普及的可行性……”
秋梦期心中一跳,没再往下看,转身回到放着食盒的茶几边上。
外头苏韵已经返身回来了,正吩咐平日贴身的女官没有召唤无需进殿打扰。
随即擦着手进入殿中,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吃了吗?”
秋梦期一边打开食盒给她布菜一边道:“吃了的。”
虽说食盒尽量密封了,秋梦期走过来的时候还将它往自己怀里护着,但天气冷,热气消散了些,不过还冒着热气。
苏韵没接过筷子,看着她道:“你喂我。”
秋梦期忍不住嗔了她一眼:“怎么,当了王,生存能力都退化了,洗澡穿衣都要丫鬟伺候,连吃饭都得人喂了是不?”
苏韵:“对,这人还非得你不可。”
秋梦期说归说,但心里乐意得很,拿着汤匙先给她舀了口汤。
“你找的这位御厨手艺还是不错的,能跟钟淑娘和郝恬两口子媲美了。”
苏韵:“世上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爱我有了,美食也不能落下不是。”
秋梦期听到这话心中微甜,事实上她要求真不多,少时那些年她都和苏韵黏一起,没有开窍的时候,仅凭感觉黏着她,可惜苏韵又是那种内敛的人,平日里只顾埋头学习,她掏心窝子对她好,也没求她有什么回应,但凡对方能因为她这些或大或小的事情展露一丝笑颜,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昨日在议政殿上被下面的人落了面子,她虽然有些委屈,可对方稍微一示好,她就什么都忘了,一如现在,苏韵央着她喂她,她哪里还记得昨天自己为了什么而赌气。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一口一口吃完。
秋梦期又给她喂了几片橘子,这才算是结束午餐。
两人在殿中嬉闹了一会儿,直到午饭消化得差不多,秋梦期这才问道:“中午回去午睡吗?”
古人少有午睡,但苏韵不是普通人,无人限制她。
苏韵想想,道:“你若是在家我就回去,这
会儿你来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秋梦期看着她道:怎么觉得你今天嘴巴甜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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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指着她手边没吃完的橘子道:“橘子甜,我被传染了甜味了。”
秋梦期不禁笑了,也塞了两片到口中,果然甜滋滋的,但冰凉凉的汁水顺着口腔流入喉咙,让人不禁一个激灵。
“怎么样,甜吗?”苏韵看着她。
秋梦期指着自己的嘴道:“甜不甜,你得亲自尝了才知道。”
苏韵笑了,挽着她的手臂就挨了过来。
秋梦期也侧过脸去,两人额头轻轻触碰一起,黏稠的目光缠绕着欲说还休。
纠缠在一起的气息勾起了尘封数日的欲/望,轻咬着的唇角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下一秒四张唇瓣迅速地黏在了一起。
“老婆……”呢喃的声音被对方咽了进去,消失在厮磨的唇齿之间。
舌尖先是浅浅地在外头摩挲了一会儿,随后苏韵轻启贝齿,无声地邀请她入内。
两条鱼儿湿滑的尾巴碰触在一起,秋梦期的鼻息瞬间就重了,把在对方腰上的两只手也微微用了力,似是要把她揉碎。
连嘴上都跟着用力。
苏韵感受到唇上微微的刺痛感,有点疼又带着莫名的刺激。
只是对方在吸住舌尖的时候,稍稍一用力,差点就要把她的魂魄给吸走了。
床事方面,除了刚刚开始那几次的探索后,后面的每一次秋梦期的表现都越来越出色,以至于拥有强大自制力的苏韵甚至会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场合脑中也会分神掠过点点滴滴的片段。
加上这一年来,秋梦期先是年前就随着影七进京营救李泰为禾家翻案,等三月份回来后又忙着攻打荆州,后来在荆州担任刺史,自己好不容易赶到荆州,还没温存她就去京都救周若云母女,满打满算,她们今年在一起最多也不过一个月,过X生活的次数当真是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比起别人的夜夜笙歌,她们寡淡得可怜。
寡淡到就连苏韵这样清冷自持的女人只要见自家王夫一眼的时候也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会儿被秋梦期这么一□□唇舌整个身子直接就软了。
“去隔间……”她克制着抵着秋梦期的额头,媚眼如丝。
秋梦期浑身如火,听到她这话双耳更是变得赤红,站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朝勤政殿后面走去。
天很冷,殿内没有地龙,只有一盆炭火,秋梦期没舍得将她衣服都扯光。
好在她血气旺盛,加上一激动,整个人都是烫呼呼的,手心就像是一团火,伸进衣裳里包住苏韵的时候没让她感到不适,倒是身子颤抖得厉害。
多日没有过了,突然一刺激,整座大坝直接像是坍塌一般,洪水四溢。
不管是秋梦期还是苏韵,皆是如此。
一年来的打仗奔波让她手心长出细细的茧子,划过肌肤和顶峰,让苏韵忍不住浑身发颤。
一切水到
渠成,或许因为在这样严肃的办公场所,秋梦期被刺激出别样的心思,又忍不住弄出别的花样来。
感觉到她意图的时候,苏韵扯着她的衣领子颤声道:“期期,不要……”
晚上洗了澡可以,大白天,她真的不行——
可秋梦期的唇就已经贴上来了。
苏韵整个人顿时如同灵魂被抽掉一般,脑中白光乍现,就推也推不开了,也舍不得推开了。
勤政殿几道门,层层叠叠,两位女官在倒数第二层,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东西,两人相对一笑,脸上尽是暧昧。
胡闹了半个多时辰,云销雨霁,苏韵整个人瘫在秋梦期怀里,闭着眼睛,一脸餍足。
秋梦期将烘暖的手巾一点一点地帮她清理干净,这才躺上小榻搂住她。
“你不用吗?”苏韵问道。
秋梦期脸一红,“我没有你流的那么多。”
苏韵偏过头,作势要咬她。
秋梦期轻笑着将她揽进怀里。
“困不困,我抱着你睡会儿。”
苏韵缩在她怀里,浑身慵懒:“你若不来,榻上冷冰冰的,我才不要睡,你在了暖呼呼的,我可以眯一会儿。”
“人家当皇帝都要有个人帮忙暖床,武则天也有上官婉儿,你不找个宫女帮你暖暖?”
“不要,床上只能有我们俩人的味道。”
“那下次要睡觉之前,让人用汤婆子把被窝给烤暖了你再睡进来。”
“你不是在吗,你陪我,就不用汤婆子了。”
“我总有不在的时候呢。”
“所以你还是打算初三要走吗?”苏韵原本翘起的唇角慢慢放了下来。
“哪有,我昨晚不是说了嘛,不走了。”
“你昨晚上是赌气,你见我要生气了,就不愿跟我争了,看你样子你还是想去,你若真想去,我便不拦你。”话虽这么说,原本面向着她,这会儿就有些不高兴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
两人刚恩爱完,秋梦期怎会不知道她如何渴望自己,昨天确实是气话,她本来也没打算要过去那么早,更不想要在那边待很久,如今就更舍不得了。
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耳鬓厮磨地呢喃,“不去,我要陪我老婆,哪儿都不去。”
“一点都不勉强?”苏韵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质疑。
秋梦期道:“是谁给你这种错觉?觉得我巴不得离开你似的。”
苏韵没好气道:“是谁昨天说的,初三就走,大过年的元宵节都不在家过,要换作是我,你好受吗?”
秋梦期当时说的是气话,根本没有深想,如今对方提起,她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好像还挺委屈的,赶忙将她的手包住,讨好道:“我是一时候口不择言,做不得数,嘴上那么说,可要是来真的,你撵我我也不走。”
苏韵听她这么说,低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但秋梦期为什么会这样子,她心里自然有数的,这才又转过
身来,蹭了蹭她的下巴道:“你是不是怨我,当时张奎跳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喝止给你做后盾?”
秋梦期捉住她的手微微一僵,随即笑道:怎么会,你后面不是已经针对这件事情明令禁止谈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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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在她桌面上看到的材料,秋梦期知道她是在为她们的未来在铺路了,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韵轻哼一声,“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吗?你要知道,我是看着你光着屁股长大的。”
秋梦期脸一热,“咱小的时候谁也别说谁好吧,再说了,你长大了我也能看得着你光——唔——”
苏韵当真是被她这话给说羞了,赶紧一把将她的嘴巴给捂着。
“你真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你是我内人,我没往外说,我这是对内说。”
苏韵觉得越说下去这人能扯得更远,只得将话题给拉回来,“昨天张奎那个事,其实我有预料到会发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当时在想着或许可以顺势提出来推行禁止纳妾制度,脑子里就过了那么一下,就让我的宝贝受委屈了。”
不过两句话的时间,小情人就能胡思乱想,多少还是安全感不够,缺乏沟通,苏韵也意识到自己这方面做得还不够好。
秋梦期感受到她的怜惜,也不禁动情,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道:“是我任性了,不过那人不可能给我委屈受,连你爹我都怼,我还怕那张奎还是李逵?我就是比较贪心,想得到你的安慰而已,你的爱是我能横行霸道大杀四方的底气。”
“不过韵韵,你说的那些事,至少眼下还不能推行,如今我们虽深得民心,但毕竟还根基不稳,各方势力正虎视眈眈,大焱那边也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们出错好进行反扑,你一个女子压在这些男人的头上,本就已经让部分人心里不舒服,若是再禁止他们纳妾,或许会将他们往敌方阵营推。”
“至少不是现在,”秋梦期道,“土地收缴已经让地主豪强将咱们恨之入骨,再有其他动作,咱们将步履维艰,再等等,等咱们将大焱剩下的版图收入囊中,到时候,就没人再拦着咱们了。”
苏韵在被窝里把玩着她的手指,耳边是她低缓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真没想到,平日都是我喊冷静,今日倒是你来劝我了。”
秋梦期捏着她的大拇指道:“你心中的考量比我还多,主要是这事涉及我的身份,才会如此迫切,不过念念的事已经被敬王所知,他定不会放弃这个做文章的机会。”
“那么,你的身份要顺势爆出来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急,不解释不承认,不得不爆的时候再爆,眼下很多地方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谁也不会太过在意一个王夫的桃色新闻事件。”
苏韵欲言又止,老半天才道:“我在意。”
秋梦期扑哧笑道:“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苏韵:“你明明是我的王夫,才不是别人的父亲和丈夫。”
秋梦期感觉到她的醋意,心中畅快极了,软声安慰,“念念知道我只是姑姑,我每次跟她独处的时候都告诉她我是姑姑,她虽然不会说话,可她很聪明,至于嫂子,我是什么身份她比谁都更清楚,旁的人嘛,何必在意。”
苏韵没再说什么,因为她们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有利。
她搂着秋梦期的腰,挨在她的怀里,耳朵贴在她的心房附近,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道:“反正这个正月里,你哪儿也不许去。”
秋梦期轻轻亲了她的如墨的长发,道:“哪儿也不去,每日都黏着你,黏到你生厌。”
苏韵这才笑了:“才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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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7 章 苏家觐见
古代过年,皇帝和臣子都不得闲。
包括家宴、祭祀和元旦朝贺大典,献岁启新,苏韵和秋梦期入乡随俗,该安排的排场也安排上。
折腾了两天,把所有人都折腾了够呛。
算起来,苏韵和秋梦期到这个世界已经是第四个春节了。
第一年五月初她们踏上了封乐的土地,同年春节两人定情;第二年成婚后春节第一次回娘家,和苏父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第三年春节秋梦期去京都营救李泰,苏韵则带着柳月如前往始安难民安置区。
今年是第四年,按照原身的年龄,她们都双双跨入二十一岁的门槛了。
这个年龄在古代,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苏韵的聪明才智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慢慢地不再变得那么打眼,但随着她威信确立,人们渐渐疏忽她的年纪,甚至性别。
这对于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女人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原本两人是打算初二或初三要去一趟苏家,这事直接引起了底下臣子的一番唇枪舌战,有人说这是回去省亲,又有人说是祭祖。
两者区别就是,省亲是外嫁女儿回娘家拜见父母,但苏韵如今是越王身份,与平常人家的女儿不同,这些大臣认为应以越王为夫纲,王夫回自家才叫省亲,女王回自家那叫回去祭祖。
苏韵和秋梦期二人不得不折服于古人对古礼法度的执着劲儿,皇家或许真的无小事,也意识到有些想当然的改革,还是要徐徐图之。
最终决定在初三当日,于行宫召见苏家一家人。
去年四月份苏长平和张冉成亲,小两口已经从封乐搬到了沥州,这个春节因为张冉身子的原因,没有回封乐过年。
而就在年前,当年开海时安排通过海路前往天竺的商队已经回来了,并带来了数船的棉花和棉花种子,这个消息让苏秋二人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大焱虽然生产丝绸,但一般老百姓可穿不起蚕丝制品,一旦棉花普及,普通人也能穿得起棉质衣裳,比起桑麻来,棉制品要柔软暖和得多。
棉花及棉花纺织品主要对内供应,因此选址可以往内陆的方向。
苏长平到沥州来,就是为了做和棉花相关的加工和纺织产业。
棉花作为新产品,要推广,但也要顾及当今粮食的产量,不能因为要扩大棉花种植面积而占用太多稻田。
如今沥荆交三洲的粮食产量参差不齐,沥州改革早一些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出现盈余,而荆交两州勉强能够自给自足,可一旦将其他州郡并入,涌入大批的难民,就会很快出现粮食的缺口。
所以棉花要种,但要做好规划,至少平原地区是不能种了,山地地区可以适当种植。
如此一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棉花还是要继续从天竺等地进口。
苏韵因此扩大越国和天竺暹罗等国度的贸易,增加航海班次,同时进一步加强航海护卫,确保海贸行程的安全保障
。
商人们自然也拿到了棉花的样本,巨大的商机就摆在眼前,所有人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踏上了往西南部的海域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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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乐见其成,并承诺采购回来的棉花和粮食,若是无法销售出去,由官府负责吃掉。
不过如今粮食紧俏,棉花又作为新鲜物种,这些商品价格只会走高,哪里轮得到她来包干。
但有她承诺兜底,商人们没有了后顾之忧,热情进一步高涨。
原本以地换取舱位的实惠也一下子体现出来,先前还怨气冲天的地主们此时喜笑颜开,一时间衡量家族财富的多少竟要看拥有的舱位数,人人为能出一趟海引以为傲,即便海上生活再枯燥再艰辛再惊险甚至九死一生,却不妨碍人们的无限向往。
玻璃琉璃制品以及白糖、茶叶、瓷器和丝绸出口,棉花和粮食引进,一进一出,在很大程度上繁荣了越国三州的经济,比起内陆甚至京都,三州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有地耕种粮食,百姓再不怕饿肚子,加上低税赋,还有不断涌现出来的产业,大量的务工机会也让三州百姓的腰包越来越鼓。
不断普及的教育让更多的贫苦人家子弟有机会进入各种领域,加上海贸所带来的外来文化,岭南三洲思想空前解放。
精明的商人已经不再执拗土地,正在挖空心思怎么把产业建设起来,就算达不到玻璃厂和封乐造纸坊那样的规模,但只要能稍微占上先机,就够他们吃一辈子了。
苏韵倒也没想着要与民争利,三大产业都要交税,百姓中挣得越多国家收上来的税也越多,当下除了整体把控好盐、铁两大产业,再经营好原先的玻璃厂、酒厂和纸厂,其他谁能做就做,由市场决定去留。
而棉花纺织加工厂,事先没有过先例,她先做一个出来示范,将来自有人能抓住这个机会,扩散到全国各个地方去。
苏长平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沥州,酒坊也交给了其他人来负责。
越王召见的事,年前就通知到了苏家。
苏学林两兄弟初二就携一大家子前往沥州,初三到行宫觐见苏韵。
一行人心潮澎湃满面潮红,四年前他们从京都发配岭南,是低入尘埃的犯人,谁也没想到四年后,苏家女儿长成了大越国的王,如此短的时间如此快的速度上升,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可偏偏就是真的。
与其他人的兴高采烈不同,苏学林心事重重,一来三年前的春节,他就曾出言警告自家女婿不要窥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告诫她们勿做不忠不义的逆臣贼子,以免受人诟骂,遗臭万年。
如今看着眼前巍峨耸立的行宫,还有那屋檐底下的龙头怒目瞪视进出的人们,让人心生惧意。
自己女儿就坐在里面,受人三叩九拜,尊贵无比。
他心中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羞愧还是骄傲。
一旁顾氏扯了他的袖子道:“发什么愣,还不快跟上。”
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赶忙跟上宫女的脚步,朝大殿走去。
顾氏怕这个倔老头子到时候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忍不住低声叮咛道:“你总把陛下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可知道她如今掌控着岭南三州的命运,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视你为天的小女孩。”
“我们虽是生养她的父母,但如今也是她治下的百姓,如今她才是咱们的天,她养活三州百姓,给这片土地上人们带来了如此多的财富,换作是你,你万万做不到这个地步,别再自持清高,向自家女儿低头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而且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官还是什么圣人,你曾经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子太傅,还是个被贬的罪员,张老比你厉害吧,身居内阁要职,有那么个厉害的儿子,他不照样臣服陛下?还有岭南节度使,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手底下数十万将士,打过那么多仗,却甘愿为陛下作马前卒,陛下自然有值得人钦佩的地方。”
“你若是帮不上她什么忙就算了,可不许给她惹什么麻烦,否则别想我再跟你过下去!”顾氏说到最后,也终于放狠话了。
她女儿是天之骄子,只有自家这个倔脾气的老头子却处处觉得她不配作为一国之君,哪有这么贬低自家孩子的,就算是女儿身又怎么样,这天底下谁规定只有男人才能做得了主,她的韵儿打小就聪明,凭什么做不了这天下的主。
谁要是胆敢挡着女儿的路,别怪她这个当娘的将其撕碎。
就算是她同床共枕的老伴儿。
苏父被教训着,默不作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倒是跟在后面的长宁长越两兄弟和苏卿萱这几个少年人,一脸的兴致勃勃。
流放之时,苏长宁不过十四岁,如今也步入十七八岁的门槛,顾氏现在正张罗着给他找媳妇。
如今有苏韵这样长姐,他不愁找媳妇,顾氏是有了几个心仪对象,这次也是想来征求苏韵的意见。
至于苏长越和苏卿萱,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追追打打,欢快得很。
倒是和母亲方氏走在一起苏卿琳,今年也是快十八芳龄,长了一副好样貌,性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发沉稳,但就是话不多,颇有些沉默寡言。
方氏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婚事也是愁,这个年纪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可女儿就没这个心思,一心扑在事业上,她也是没辙了。
好在东边不亮西边亮,看着儿媳妇肚子一天天变大,这才有了些许的安慰。
行宫不算得多大,一行十人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苏韵虽贵为越王,但即便是皇帝,对待亲生父母或即便是名义上的父母,仍需行孝礼,若按照古礼,苏韵登上王位,还需对父母进行册封,只是如今大业未成,一切都还未提上议程。
顾氏见女儿女婿跪拜跟前,哪敢受礼,扯着苏父赶紧扶人,再行君臣之礼。
苏长平携着妻子和弟弟妹妹紧随其后拜见长姐。
看着弟弟妹妹们一脸兴奋,苏韵脸上也沾染了喜气
,见她开心,秋梦期跟在一旁更是觉得欢喜,韵儿的弟弟妹妹自然就是她的弟弟妹妹,没什么差别。
一家人终于坐了下来,苏韵问道:“冉儿现在是几个月了?”
赵冉抿着嘴羞涩道:“六个多月了,最近肚子沉得很。”
“你祖父和长姐都在沥州,将来临盆,亲人都在身边,倒也心安。”
“陛下说的是,当初和相公来沥州,也是想跟祖父和长姐住得近一些。”
顾氏见两人说这话,看着张冉圆滚滚的肚子,又看着女儿平坦的小腹,眉头不禁紧了紧,算起来,女儿和女婿都成亲两年多了,现在还没见动静,怕是不妙。
心里不禁担忧着。
女儿一介女流,骑在这些人的头上,若是没有子嗣,到时候底下臣子不知道会咋说。
聊了一会儿家事,苏韵又问苏卿琳作坊的事情,苏卿琳虽然话少,但这些事情倒是对答如流,看得出来这几年得到了很大的历练。
苏韵赞许地点了点头,应允了她要扩大作坊的请求。
“香火坊以后就全都归你管了,你想如何都凭你做主,生意有赢有亏,盈利的时候切勿得意忘形,失败的时候也不要灰心失望一蹶不振,摸清它的规律,就能越做越大。”
“是,多谢陛下教诲。”
待用膳过后,苏韵这才请了母亲去了偏殿,母女二人说点体己话。
顾氏最关心的当然是女儿的肚子,可又怕真的是女儿有问题,踌躇老半天也没能说出口。
苏韵怎会不知道母亲担心的是什么,道:“娘,我这辈子,怕是不能有孩子了。”
顾氏心中所担忧的终于被证实,顿时如晴天霹雳,一把抓住女儿的手道:“是哪个大夫诊出来的,或许是个庸医,咱另外找别的大夫看看,兴许不是你的问题。”
说着又觉得自己如此不过是徒劳,女儿如今身份尊贵,找的大夫岂能是庸医,顿时心中烦乱不已。
“娘,您别慌,”苏韵按住母亲的肩膀道,“其实没孩子也没关系——”
“韵儿,你如今身份非比寻常,若是下边的人知道你没有子嗣,谁愿意跟着你干,谁能服你呢!”
“娘,您听我说,这个天下并非咱们苏家的天下,就算我能有子嗣,未必能守得住我们打下来的江山,您知道秦吗,秦亡于二世,你知道阿斗吗,终于也没守住父辈的江山,女儿想要越国长治久安,却没想过要咱们苏家千秋万代,您能理解吗?”
顾氏看着女儿,摇了摇头。
“有能力的人,守得住江山才能保得住家人,没能力的人坐上这个位置,就相当于一个小孩怀抱千金行于闹市,险之又险,还不如教育出一个有能力的人将这个担子交给她。”
顾氏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苏韵又安抚道:“女儿今年才二十一,就算只活到六十岁,也还有四十年的时光来打理这个国家,谁知道这四十年里面又发生什么事呢,您呀,就好好享受您的安乐日子,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顾氏倒是想反驳,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即便心里再难过,但她也知道这些难过终究无用,好在女儿是个有主意的,瞎担心还不如就听女儿的,就着她的话道:“瞎说什么,娘还盼着你活一百岁呢。”
苏韵扑笑道:“那您得陪着女儿才行。”
顾氏这才笑了,女儿活到一百岁,她陪着,那岂不是得活到一百二十多岁,如此长寿之人,她还真没听过。
玩笑过后又忍不住担忧道:“孩子的事,梦期会不会……”
“娘,你就放心吧,若是说天下还能有谁能和娘一样维护女儿,那就只有梦期了。”
顾氏一听,眼眶发红。
苏韵抱住母亲的胳膊安慰道:“您别难过,孩子的事情对我和她来说,都不是大事,她巴不得没有孩子来跟她抢我呢。”
顾氏破涕为笑,“你这孩子,说这话也不害臊,你们才成亲没多久,他新鲜感没过自是要黏着你,等过了两年他新鲜劲过了,谁知道会怎么想。”
“瞧您说的,爹都这么多年不也就您一人,再说了,您女儿也不差,她倒应该担心我新鲜劲儿过了会不会甩了她。”
顾氏嗔了她一眼:“哪有你这样的,当初若不是他,你能有今天,既然他不介意你不能生孩子,便让他陪你一世又如何。”
苏韵笑了,挨着母亲的胳膊道:“正有此意。”!
第 238 章 永不录用
和母亲说完体己话,苏韵这才又让人请了父亲进殿。
苏韵称王,并未册封父母,苏学林骨子里的执拗,让他在面对女儿之时,也能恭顺下跪。
苏韵虽对他的某些想法不能苟同,但父母亲向自己跪拜这一行为,实在让她觉得不安。
“父亲以后不必这般多礼,我虽身为越王,却也还是您的女儿,古来皆是以孝治国,父为子纲,往后俗礼便免了。”
苏学林摇头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皆是准则,然君在前父在后,礼不可废,王乃越国人之主也,柰何以我乱天下法!”
苏韵其实知道史上也有皇帝遇到这个难题,汉高祖日日前去给父亲问安日日受父亲跪拜,心中不安,遂和大臣商量,终于想出了个办法来解决,那就是将其父封为太上皇,皇帝拜太上皇便名正言顺。
但苏韵并不打算这么做,在她和秋梦期的理念中,称王称帝是一项政治行为,一旦将家人拖入皇城,执行分封册封,那么这个天下势必要变成苏家的天下。
如此一来,将置秋梦期于何地?
而且她方才刚和母亲说,希望越国长治久安而不是苏家千秋万代。若是册封,岂不打脸?
因此册封太上皇一事,她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相关想法。
她能保证让家人享受荣华富贵不愁吃穿,其他政治特权和皇权,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除非巩固政权需要。
她当然也盼着弟弟妹妹有本事,能闯出一番事业来,她也愿意拉上一把,并作锦上添花。
基于这样的缘由,当下她也只能暂时不跟苏学林计较礼法的问题。
“母亲与我说,父亲如今还在大河村耕田种地,日日操劳不愿歇息,多次相请仍不回封乐,女儿心想,父亲莫非还在介怀当初梦期夺您书院□□一职?”
苏学林低头道:“不敢,王夫当初所言虽不中听,但忠言逆耳,而且两年多过去了,一切皆已证实他当时所言非虚,他说要把您送上这个位置,如今也已经实现,臣不敢有任何怨言。”
“那么父亲是否还认为,女儿今日所行之事仍是窃国者之行径?”
苏学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苏韵心中了然,道:“父亲可还记得大焱的天下是如何得来的?”
苏学林面色一僵,无言以对。
当年大焱高祖趁前朝皇帝北伐,与宦官里应外合控制整个都城,再联合十八路诸侯造反,最后将前朝皇帝逼死边关,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窃国行径。
只是大焱国存在两百多年,一代传一代,史官篡改史实,以至于后世不少人都不知道焱国的江山其实来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苏学林作为翰林院的老学究,当然知道两朝交替的历史。
苏韵眼眸微垂,最后叹息一声,“如今越国正是用人之际,父亲却依旧心怀芥蒂不愿与我站在一边,既然如此,女儿也不再勉强,还望您今后保重
身子,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苏学林听出这话里的遗憾,面上不禁有些动容,但他心中有自己的坚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个人都应秩序井然,但是女儿却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甚至可以预见将来会做出怎样逆天的举动,他没有办法阻拦,只能眼不见为净。
正如妻子所说的那样,就算不支持,也不能挡了她的路。
“谢陛下体谅。”
父亲不支持,苏韵也不觉得难过,政见不同,强扭在一起大家都不开心,老头子愿意坚持自己的那一套就让他坚持去,她并非小气之人,连这点都容不下。
“年前有一人,自称礼部左侍郎,到大河村见我,只是让我撵出门去了。”
张奎去大河村?
苏韵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他是一人前去,还是有其他人相随?”
“另有一名年轻俊秀男子在侧……”苏学林当然知道那人前来是所为何事,只是他已经决定不干涉女儿的事情,因此也决计不会对此发表意见。
“此事我知道了,回头我给您安排几l名护卫,往后或许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苏学林摇了摇头:“我不过一个年过半百的庄稼汉,没有什么价值,这些人不会拿我怎么样,倒是陛下千万要保重。”
苏韵温言应下。
待和弟弟妹妹们细细聊过之后,这才着人将他们送回封乐。
下晌王小宝从乡下回来,苏韵便让他前去张奎府上传旨,让其年后不必再来礼部任职。
接到旨意张奎顿时大吃一惊,忙问王小宝这是怎么回事,越王怎么会突然免了他的官?
王小宝哼道:“张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真的忘了腊月一十五,你带着你那一十岁的大侄子前往大河村走了一趟这事?”
张奎忙道:“可苏老当时并未让我们进屋,也未应允我们任何事。”
王小宝冷笑道:“如此还不够革你的职吗?”
说完不再看他一眼,带着手下直接转身离开。
留下张奎跪在门口哭得呼天抢地。
秋梦期是王小宝从张家回来后才知道这事,她瞟了一眼苏韵,等王小宝退下后才酸溜溜地道:“原来是打着王夫不能让你受孕的旗号,把自家侄子塞到后宫里来才是真的。”
苏韵道:“哪来好大一股醋味。”
秋梦期哼了一声,转身朝寝宫走去。
苏韵赶忙跟上,拉着她的手牵在手心:“别人怎么做只要不舞到我跟前来我管不着,但我这后宫小,仅能容你一人。”
秋梦期斜眼看她:“正经人如今也会说甜言蜜语哄人了。”
苏韵:“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秋梦期突然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要真敢,来一人我就毒死一人。”
苏韵拧了拧她的脸,道:“说什么呢,尽给自己脑补找不愉快。”
“谁叫你位高权重还长得好看,这一个个都争先恐后要扑上来,
我不高兴。”
“你夸大了哦,眼下就只有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谁,”苏韵说着,倾身过来,压低声音道:“我长得好看,那也是你房里的人。”
这话说得没毛病,别人就算馋着苏韵,可她却完完整整只属于自己,这难道还不够她美么,秋梦期得意极了,终于没再计较张奎的事。
苏韵见她那小样儿,无声地笑了。
脾气来得快,但好哄也是真的。
自己是何德何能,捡了这么个活宝,还这么死心塌地地对自己好。
看着还有两三步就到的寝宫,苏韵冲着还在暗喜的那人叫了一声。
秋梦期转头疑惑地看着她。
“背我进去。”
秋梦期一听这要求就来劲了,她知道苏韵想跟她亲近的时候,就会想让自己背她,也算是一种属于她的趣味。
乖乖走到她跟前,微微下蹲转头道:“女王陛下请上马。”
苏韵脸上带着笑意,趴到她的背上,搂住她的脖子道:“我的马儿怎么这么俊俏呢。”
“因为你的马儿是小仙女变的,能不俊俏么!”
“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我才能有这天大的福分,能拥有一匹小仙女变成的小马儿。”
“那可不,这匹马儿白日你能骑着她到处跑,到了晚上换她来骑你。”
苏韵一下就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轻轻锤了锤她的肩膀,嗔骂道:“青天白日你说什么胡话。”
“女王陛下您可要看好,廊下已经点灯了,傍晚已经过去了,眼下正式进入夜晚时分,等我把您驮到寝宫,就该换我骑您了。”
这话苏韵简直没法听下去,对着近在咫尺的小耳朵一口就咬了下去。
“有这么满嘴荤话的小仙女吗?”
咬得不重,不痛不痒的,秋梦期道:“我这个小仙女和别的小仙女不太一样,你可以下口重一些,一会儿我咬回来。”
苏韵瞬间就想起昨晚上这人的“咬”,顿时一阵面红耳赤,挣扎着要下来。
秋梦期道:“两步路就到床边了,你还想跑?晚了!”
话音刚落,就将人给丢在了床上。
苏韵惊呼出声,却直接被自家这个满嘴荤话的小仙女给堵住了唇。
……
张奎被撸了官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原本还有这方面心思的官员也赶紧收心,那些想借着子嗣的事来挑王夫毛病的人也乖乖闭了嘴。
与此同时,不知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王夫在与越王成亲之前,早就在京都与人有了婚约并育有一女。
群臣议论纷纷,更是在一次朝会中有人站出来向秋梦期质问这个事情,说她明明是有妇之夫的身份,却依旧隐瞒婚史迎娶越王,抛弃妻女,不仁不义。
苏韵这回没等秋梦期出声就直接斥道:“先前有人说王夫身体不行,以至于孤与她成亲两年了却一直未有孕,如今又说王夫在外头成了亲有了孩子,是不是明日有人传出来说王夫
在外头连孙子都有了,你们也要拿这事来与孤和王夫对质?”
这两件事的结论明显打架,倘若王夫有女是真的,那么越王迟迟未孕就不是王夫的问题了。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赶紧把嘴巴给闭严实了,毕竟如果真是女王的问题导致不孕,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拿着子嗣一事逼着越王退位。
承嗣问题并非不能解决,领养抱养也并非史无前例,再不济禅让兄弟姐妹也不是不行,而且女王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一时无果不代表将来没有可能,当下最聪明的方式就是闭嘴。
那官员急得大冬天地出了一头汗,忙道:“陛下,先前的那些谣言做不得数,但如今王夫在外头有私生女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陛下还是查察为妙,倘若不是真的,也好还王夫一个清白。”
苏韵冷哼一声,道:“前年攻打辛宰,最先打的是舆论战,这是咱们最拿手的手段,如今几l件事情都冲着孤和王夫而来,敌人正拿着咱们以前玩烂的手段反过来对付我们,你们却丝毫没有提起警惕心,反而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拿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来向孤和王夫质问这个质问那个,将民生政务置于何地,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关心百姓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年前孤刚说了,孤和王夫的事,还有子嗣,皆是孤的家事,当下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稳住局势向北开拓,你们却不思进取,将时间精力耗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怎么,那么急着要孤诞下子嗣,迫不及待想要孤早死,好把位置传承给下一代人吗!”
话说到最后,手中的茶杯也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桌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事苏韵一次发那么大的火,所有人都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
那官员吓得瑟瑟发抖,赶忙跪在地上讨饶:“陛下,是臣该死,不该听信小人谗言,将这样的话带到朝会上,污了陛下和王夫的耳朵,请陛下责罚。”
苏韵冷哼一声:“你确实该罚,孤说过,禁止再拿孤的家事来放大,违者一律免官,想来你在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来人——”
门口侍卫闻声而风而动,冲入朝堂。
“除去官服,驱逐出殿,永不录用。”
侍卫将那官员的乌纱帽摘了下来,除去外袍,再将他拖出殿外。
随着哭嚎之声渐渐远去,剩下的这群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发一言。
有人则幸灾乐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越王和王夫感情蜜里调油,偏偏有些人却不长眼,非要跳出来指手画脚,真是活该。
越王才一十岁,按正常人的寿命,还能再活三四十年不止,也不知道这些人急啥,被削了官真是活该,可别连累到其他人就行。
谁知他们刚这么一想,就听到越王清冷的语气又再次传了过来。
“张嫣,你们吏部的工作和考核是不是安排得不合理,以至于还有这么多人能空余出这么多的时间来对孤的家事指指点点,既然如此,这个月任务指标重新制
定,若是按量算那就比上个月翻上一番,若是按进度,时间缩短一半。”
张嫣闻言,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情。
底下那群人脸上却露出了惊恐之色。
越王一向勤勉,平日工作废寝忘食,他们往日跟着她的节奏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还要缩短时间增加量,这不是要把人当驴子使唤吗?
“怎么,完不成?”苏韵冷冷地扫视着下面,“还是你们也想跟刚刚那位一样,想回家颐养天年,不用干活了?”
张嫣心头一跳,赶紧上前回道:“谨遵陛下圣命,臣下了朝会即刻拟定新的考核指标。”
其他人纷纷附和表态,表示一定能够按时按量完成任务。
只有秋梦期站在原地,一点也不想接受考核指标要调高的这个决定,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被议论被质疑的人,是受害者,凭什么她也要提指标。
而且按照苏韵那个说法,自己都察院这个月要查的案子要查到疯去,要是所有时间都扑在工作上,她哪有时间和老婆卿卿我我?
于是眼巴巴地看着张嫣,希望她到时候能稍微通融一下。
苏韵看着其他人的表态,脸上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点了点头,“孤早就知道你们很能干。”
随后转头又冲着张嫣道:“王夫的工作指标也要和其他人一样进行调整,不能因为她是孤的人就对她网开一面,王夫定然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罔顾规则厚此薄彼。”
张嫣看着秋梦期瞬间耷拉下来的脑袋,忍着笑,低头应下。
秋梦期暗暗咬牙切齿,定是韵韵觉得这几l个晚上自己折腾她折腾得太厉害了,多次讨饶无果,这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对付她!!
第 239 章 通灵大典
敬王府。
幕僚跪一地。
狗腿子上官礼冲着眼前十顶乌压压的帽顶道:“并非殿下愿意接下这脏活,实在是皇上已经下令,一个月内,五百个童男童女要尽数到位,谁先得手就先立谁为太子,定王荒淫无度残暴不仁,诸位难道愿意大焱的江山落到这种人的手中?”
众幕僚不禁痛哭流涕:“殿下素来有贤名,一旦沾染上这脏事,这辈子是洗也洗不掉啊。”
“活人拿去祭祀,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事,殿下万万不可应允这件事。”
“殿下若是接这个活儿,那与定王有何区别,这么多年积攒的贤名也将因此功亏一篑,贤王二字以后也不过是个笑话。”
敬王听到这里,脸色一沉,“如今赵鸿愠倒戈,并说服孟阁老站在老七那边,老七更有昊天星君做后盾,此人甚至可以左右父皇的绪,还有那个禾奇略,本就是秋植的人,定然也不会站在我这边,你们倒是给我说说,我拿什么和老七斗,若是你们争气一点,把姓赵的给拉下去,我至于像今日这般左右为难吗?”
众人见他发怒,赶紧垂下头去。
其中一人道:“那赵鸿愠就是个老狐狸,怂恿孟阁老站队定王,无非就是想摄政,那二人自知殿下如此有勇有谋,若是到殿下登基那日定不会有他们好果子吃,遂宝压在定王身上,皇上倚那白胡子老道,还真让他们一时得逞,否则按照祖训,不管是立嫡还是立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定王。”
“早知道那姓赵的如此难缠,当初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就该把他给拔,也不至于今日给咱们树这么一个劲敌。”
“千金难买早知道,还是想着怎么解决题吧。”
敬王想到当初自己还向赵鸿愠伸出橄榄枝,如今想起来更是郁闷,但之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有用。
“老七那人是个混不吝,别说父皇让他抓五百童男童,就算是一千人,他都能抓得,若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父皇皇位传给他,本王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殿下,捉拿无辜孩童做祭品,势必要让天下人诟病,就算能以此登上帝位,来也是要留下污名,此举不妥啊。”
敬王终于不耐烦,“来来回回就这句话,这不让本王做那不让本王做,你们倒是说点有用的东,不然就全都给我闭嘴!”
众人赶紧噤声,直到一人道:“祭品之事人神共愤,想必其他臣也不会答应皇上这么走做,何不联合其他臣子上谏,让皇上用其他活物代替孩童,若是能成,如此也能为殿下挣得另外一份贤名。”
另外一人直接反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九塔和永陵地宫耗费这么多的人和财,可后都还是建成,就差祭品这临一脚,你觉得皇上会因为是何人上谏放弃吗。”
“是啊,就因为这个永陵地宫的事,苏林被贬封乐,后来因挪用赈灾银建塔一事,张阁老被迫致仕,折在这个事上的臣子可不只一两个,以皇上如今势在必行的疯魔姿态,就算殿下亲自出面谏
言,皇帝都不一定会顾及父子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殿下废,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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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事,皇帝还真能做得出来。
“不如联合宫内咱们的人,来里应外合,让皇上皇位让给殿下——”
“皇上对定王如此宠爱,一直养在宫中,迟迟不让他出宫建府,宫内都是贵妃和定王的人,我们安排在宫里的那些人哪里够用,就算要用也只能用在刀刃上,你这个计策行不通。”
敬王眉间打结,一脸愁容。
“殿下,属下倒是有一计。”
敬王闻言,看向那人。
“祭品要抓,但不以咱们的名义抓,是以定王的名义抓,既然定王残暴,想来也不会在意多个不好的名声在身上。”
其他人听,竟也觉得此计策好,纷纷附和,“既然定王也是要抓祭品,百姓哪能分得出来是谁抓的人,若是起,就说的定王派人抓的,如此一来,定王的名声还能更烂,殿下也能置身事外。”
这也是有办法的办法,敬王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道:“就这么办吧,立即安排下去,务必在老七之前抓到更多的人,拿下先机。”
看着客陆续退下去,敬王看着上官礼道:“秋植抛妻弃子另娶越王的消息传出去吗?”
上官礼有些迟疑道:“传是传出去,可是效果似乎不太明显。”
“不明显?怎么说?”
“秋植和越王成亲两年多快三年,迟迟见越王有孕,人人都说是王夫身子有题,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传出去王夫在外头有孩子,百姓多少有些不信……”
“这些蠢货,难道生不出孩子的就不能是越王吗?”
“反正因为这事越王直接处理两名礼部的官员,如今沥州上下,无一人敢这事搬到那二人跟前说,更不用说要规劝越王废秋植另选男宠入宫,下头百姓只管着有有饭吃,那对夫妻又一贯会收买人心,百姓对这些传言也不全信,哎,总之有咱们先前想的那场面……”
想做的事一件都有办成,敬王终于变得气急败坏,“这姓秋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偏偏又要与我作对,真是岂有此理。”
“殿下,既然秋植那边暂时办法对付,咱们不如先沉下心来搞定祭品的事,若是先定王一步筹集好人数,得太子之位,到时候拥有举国之,哪里还需要这般殚精竭虑去想着怎么对付他。”
定王咬咬牙,“只能如此。”
……
二月,沥州收到秋南禄的消息,说永陵地宫和九塔已经全面完工,昊天星君定下日子,二月二十九,皇帝移驾永陵地宫,举行通灵典和投龙仪式,接着在地宫修炼长生法七七四十九天。
苏韵收到信后,心中隐隐不安。
秋梦期道:“老婆可是觉得通灵典不对劲?”
“不是典不对劲,是这种仪式通常会伴随着各种祭祀。”
“你是担心他们会采取人祭的方式?”
“但愿
是我多想,但以昊天星君那神叨叨的言行举止,感觉是能做出这的事,况且古人为追求长生有多疯狂你不是不知道,到这一步已经进入疯魔的境地。”
秋梦期的神一下也变得严肃起来,想想道:“韵韵,我想我还是得去一趟京都,眼下正是我们向北拓展的好时期,倘若司马家的人真的能做出活人祭祀这的事来,我们不能坐视不理,那些祭品也是可怜人,还是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苏韵想想,点点头:“南部发展稳健,也是时候开始往北边布局。”
那也意味着,妻妻二人又要分开一段时间。
只说到要过去,还收拾东就已经开始依依不舍。
秋梦期搂着她的腰,轻轻吻着她的唇道:“这次能完完整整陪你一个月,你都快厌倦我,我得去外头找点事做,免得整天在你跟前晃悠,被你厌弃。”
苏韵在她腰间轻轻拧一下道:“我何时厌弃你,是你索求无度,脑子里尽想那点事,谁能应付得你这么旺盛的精。”
秋梦期哼哼两声,“胡说,我这是正常需求,我看你就是看工作更甚于我。”
离别在即,秋梦期免不要胡闹一番,苏韵只能舍身奉陪,闹到深夜才能入眠,二天早上根本起不来上朝会。
只是在临行前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交代秋梦期道:“倘若真有人祭的况,直接事态升级,让舆论发酵,把司马家的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下来。”
“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咱们的旗号打出去……”
“自己小心点儿,办完事早点回来……”
秋梦期蹲在床边,看着她迷迷糊糊的双眼,又爱又舍不得,一一应下来后,亲亲她的脸颊道:“知道,有张叔和师兄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要想我。”她次吻住她的唇。
这才狠心站起身,背起行囊转身步出寝宫。
……
二月的天气依然冷峻,想到北方可能发生的局势,秋梦期快马加鞭,一路不敢停歇。
她这次出来带戴燕,新年刚过多久,戴燕和赵蕊两人也好不容易有个团聚的机会,她也不好老是拉着人家出差,于是就让戴燕守着沥州,负责沥州的兵和苏韵的护卫工作。
就带福和名护卫跟着。
路过南郡的时候,刚好是晚上,于是便去刺史府。
乔三娘和焕儿还走,正月里影七时不时会赶往荆州与她们母会面,如今书院的授衣假相当于现在的寒假已经快结束,乔三娘也不舍得丈夫两地奔波辛苦,这天正打算准备返回沥州。
秋梦期到的时候,焕儿正带着念念在外头玩耍,周若云和乔三娘正坐在厅里一边烤火说着话。
念念率先发现秋梦期,远远望过来,眼里迸发出亮光,像两颗璀璨的星星,接着就跌跌撞撞地朝她的方向跑来。
秋梦期看着她这小老太喝黄酒东倒歪的模,也是吓得心惊胆战,生怕给摔,赶紧快步迎上去。
小姑娘就像个迎面飞来的足球一扑进她怀里
,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咧着嘴无声地着。
秋梦期她抱起来,亲亲她圆鼓鼓的小脸蛋道:“看来这个节过得还不错,脸上都着肉,比上次抱着要沉一些。”
念念不知道她说什么,反正就是兴奋,两只小短腿吊着兴奋地荡着。
焕儿也走过来,冲着秋梦期行礼,叫一声师叔。
秋梦期点点头,“你爹这个节来次?”
“来两次,头一次跟我们过除夕,二次是一起过元宵。”
秋梦期心中啧一下,京都到荆州快的话也得要三天时间,师兄为看妻,也是拼。
“娘说等爹下一次来,见一次面就回封乐。”
“你爹有说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过来吗?”
焕儿摇摇头。
秋梦期道:“无妨,咱又不赶时间,功课的事也可以请教许人,他好歹也是个进士老爷,教你还是绰绰有余。”
焕儿道:“许人日理万机,还是不要拿这些小事去烦他,不过衙署有位教谕先生,我可以向他们请教。”
“如此也好,不过过节该玩的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是,焕儿知道。”
秋梦期看着她明明一个小小的姑娘,却站得笔直,一副老究一丝不苟的子,不知为何想到小时候的苏韵,但苏韵比起她来,好像还要更灵动一些。
念念见到姑姑只顾着和小姐姐说话都不理她,颇有些怨念地盯着秋梦期,扯扯她的领子。
秋梦期顿时哭不得,点点她的鼻子道:“你呀,你要是真的能叫我一声姑姑,下次我跟你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歇的。”
念念听到这话,赶忙张嘴,可惜喉咙咕嘟下,却发出声音,不禁有些着急,嘴巴一瘪,就要掉下泪来。
秋梦期见状忙哄道:“骗你的,叫不出也关系,念念这么可爱,谁能舍得不理咱念念呢。”
念念听到这话,这才高兴起来,小脑袋蹭着她的脖子。
这会儿屋里也听到外头的动静,翠儿率先走出来,见到秋梦期,赶忙屈膝行礼,叫一声人。
乔三娘和周若云在里头听到翠儿的那一声人,知道是她来,见她进屋,也赶忙起身行礼。
秋梦期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俗礼。”
眼前两位可都是她嫂子,可不就是自家人嘛。
翠儿看着杵在一旁的绿儿,她支出去,免得这小妞看到秋梦期和周若云奇怪的相处场面又会自行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
绿儿跳脱,咧咧,颇有些傻妞的个性,但又爱憎分明。
也得亏她这幅性子,不然有翠儿那般心思缜密,根本办法在周家活下来。
只是见这姑爷把她们都接出来,却小姐和小小姐认下来,心里觉得憋屈,对秋梦期也有分不满。
故出来后,看到外头像个小山塔一的福,因他是秋梦期的人,对他也什么好脸色。
“喂,傻个,我你个事。”
福听到她这么叫自己,理都理她。
以前跟人的时候,别人都是叫他傻子,可跟人,别人好歹也会叫他一声福兄弟,这凶巴巴的人,上来就叫他傻个,他是脾气,可也不想理她。
“你是不是聋,听不到我说话?”
福依旧看她。
绿儿又自顾道:“我你,那越王是个怎的人,难道比我们小姐还漂亮?”
福这时候才转头看她一眼,道:“夫人是天底下漂亮的人。”
绿儿想到这傻个还会瞪自己,嗤一声道:“看你傻乎乎的,你能知道什么是漂亮。”
福回一句:“反正你这种是算不上漂亮的一类。”
“你——”绿儿被气到,骂道,“红口白牙的,居然敢对我的貌品头论足。”
“我有。”福说着,就不吐一个字。
绿儿又连怼他句,看他还是三拳打不出一个屁的模,觉得意思,也骂累,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自言自语道:“小姐那么可怜,又长得那么漂亮,你家主子真是瞎才看不到我家小姐长得那么漂亮,换作别人,早扑上来。”
“你主子就是贪图越王的权势,想做王夫,这才趋炎附势。”
福冷一声,夫人上位,还是人全扶持上去的,真是无知的人。
“你干什么一副不屑的表,你是不是装傻啊。”
福忍住,回一嘴:“你怎么不说你小小姐是装哑。”
绿儿听到他说自家小小姐哑的话,顿时像是被踩尾巴的猫一瞬间炸毛,站起身叉着腰冲着福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你才哑巴,你们全家都是哑巴——”
“你要是不会说话你也可以闭嘴,人求着你说话——”
福站在那儿,不动如钟,随便她骂。
他是见她虽然口无遮拦,但平日挺护着小公主,这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过看着她为她们家小小姐像只母老虎一般暴起,又觉得她也有可取之处,就像以前人家骂他傻子,他姐也是这么护着自己。
这么想着,又觉得眼前这个正骂得口沫横飞的无知人似乎也有那么的面目可憎。
于是乎过好一会儿居然还好心提醒道:“你骂这么久,渴不渴。”
绿儿听他这么一,感觉好像还挺渴的。
“都怪你惹我的,你应该去倒杯水来向我赔罪。”
福想想,觉得刚刚说念念公主装哑巴是自己不对,这无知人骂自己也在理,于是起身去找水。!
第 240 章 童男童女
暂别南郡之后,第二天天还没亮,秋梦期就带着大福等护卫一路疾行,到了荆州边界,又和许牧通要了一百来人,分了三批人马继续北上,终于在次日晌午到达上庸郡北乌县。
刚进城门,就看到四下里一片乱糟糟鸡飞狗跳,百姓惊恐地四处逃命,仿佛土匪进村似的。
秋梦期赶忙勒马询问发生什么事。
其中一老汉边哭边骂道:“官府正在到处捉人,专门抓五岁到八岁的孩童,说是进宫享福去,这世道进宫能有什么福可想,定是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老天爷啊,造孽啊——。”
秋梦期脑中轰的一声响,通灵大典和投龙仪式果然要祭品,而且还是人祭,童男童女!
顿时一股热血直接冲上脑门。
“岂有此理,这些人现在在何处?”
老汉见她们二十来人个个身材强健面色红润,就知道是不凡之人,心想着或许这些人还真能救他们,忙指着不远处的街口道:“眼下那些爪牙就蹲在筒子巷口拿人,昨天大概抓了三四十个小孩,就关在衙门里边。”
秋梦期眼中寒光闪过,冷着脸,大喝一声道:“都跟我来。”
说着一马当先,朝筒子巷口奔去。
近二十名护卫立即策马跟上。
老汉看着她们的背影怔在原地,擦了擦眼泪,问旁边的人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官府的人都不怕?”
旁边的男子想了想,道:“如今不怕官府的,除了山上的土匪,就是各路的义军了。”
老汉一脸期盼道:“会不会是越王派来的人,听说越王爱民如子,越国的人都嫉恶如仇,刚才那年轻人看上去一副要吃人模样,定是气得不轻,换作旁人,哪管这些孩子死活。”
“看着那几人的做派,倒还真像越国的兵。”
“我是真的盼越王快些打过来,等真来了,咱们这些老百姓也不用日日担心着日子要怎么过,不然照这么下去,我都想带着家人投奔越国了。”
“如今连孩子都要掳走,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反正荆州也不算得远,走路走个十几天也能走得到,不如咱们攒一些人一起上路,投奔越王算了。”
“我原本以为秦县令是个好官,可如今也是为虎作伥,真是看走眼了,呸——”
“上面都烂成这样了,底下还能好吗?”
老汉摇了摇头,抹着眼泪走了。
秋梦期带着十几名护卫朝筒子巷口冲去,果然大老远就见到一群官兵正从民户家中把小孩抱出来,孩子和父母都哭得撕心裂肺,但被其他人拦住不得靠近。
为首的官兵更则大言不惭道:“哭什么哭,这是带他们去享福,别人想过这种好日子还轮不到呢。”
旁边的马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十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就被放置在笼子里,一张张小脸上满是恐惧和无助,瑟瑟发抖,像是一群被遗弃在冰冷的旷野中的小动物哭喊着要找爹娘。
有些父母企图靠近笼子,却被官兵拿着长长的鞭子给抽了回去,场面混成一团。
秋梦期等人看到这一幕,哪里还能忍得下去,足尖一点身形一跃,就这么从马背上飞身越了过去,落在笼子的上面。
为首的官兵见到有人冲进来,赶忙冲着她喝道:“干什么的,不要妨碍官府办事,否则要你好看!”
秋梦期冷笑道:“到底是谁要谁好看——”
说着手中的剑已经按捺不住,剑尖朝前平平刺去。
那人赶紧将脑袋一偏,敏捷地闪躲过去,待再转身回来,手中已然也多了一柄长剑。
秋梦期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手中的剑却未有停滞,她身形如风,瞬间逼近那人,剑势如虹,直取那人面门。
那官兵身形一滑,仿佛一条蛇般灵活地闪过这一剑,同时手中长剑如灵蛇出洞,反向攻回。
秋梦期在剑势的压迫下不得不采取守势,收起了轻敌的心态。
普通的衙役在她手下过不了十招,但眼前这些人明显不是普通的衙役。
秋梦期冷笑一声,她又不是吃素的,将剑一挥,身形再次攻了过去。
身后的护卫也跟着冲了上来,和其他官兵缠斗在一起。
周边的百姓见状,立刻大声呼喊起来:“快,趁他们争斗之际,赶紧把孩子抢回来!”
众人听到呼声后,蜂拥着冲向木笼子,打开笼门,把孩子一个个抱出来。
领头的官兵见状,面色明显变得焦急,但被秋梦期纠缠住,无法分身应对。
秋梦期一边出招一边分心观察场面,看到百姓已经成功营救孩子,冷笑着说:“你们不是北乌县的衙役,到底是什么人?”
眼看周边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领头官兵一个前刺将秋梦期逼退几步,恨声道:“是定王派我们来的,你识相的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一旦定王怪罪下来,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定王?定王算什么东西,就算是司马修在这里,我也照样能砍下他的脑袋。”
听到秋梦期如此嚣张的口气,以及她凌厉的剑法,再看着身后这些被打得东倒西歪的手下,那人咬了咬牙,大喝一声撤退,便趁着混乱逃之夭夭了。
百姓看到衙役都逃走了,纷纷涌上前围住秋梦期等人,跪倒在地,感谢她们救了这些可怜的孩子。
“壮士,昨天衙门还抓了几十人,求求你们帮我们把孩子就回来吧——”
先前老汉也挤了进来,激动地问道:“你们是越国的人吗?”
秋梦期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心想着此时不宣扬越国和越王的威名更待何时,于是朗声道:“大焱皇帝无德,要把老百姓的孩子做人祭换取长生之术,越王不允,特命让我们等前来拯救这些孩子。”
这话一说出口,像是炸开的油锅一般,百姓顿时哭骂声一片,骂皇帝昏庸残暴,又忍不住痛哭流涕道:“越王才是位仁君啊,远在千里之外,却挂念着咱们的孩子,哪
里像我们的君王,却拿着我们的孩子去换取长生之术,造孽啊——”
“壮士,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秋梦期不再废话,立即又上了马,道:“我等即刻赶往衙门,肖凌胡七,你们两人留下来协助乡亲们把孩子领回去,不可让人浑水摸鱼把孩子冒领走了。”
话说完手上鞭子一用力,马儿L瞬间蹿出去七八米的距离,后面的人也赶紧飞身上马,追随她的身后而去。
众人看着二十骑人马瞬间消失在视线中,热泪盈眶,不住地跪地磕头。
“越王的人来了,孩子们有救了——”
“真是老天开眼啊——”
一时间,越王派兵前来拯救被官府抓去做人祭的孩子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些东西在人们的心里正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
秋梦期一行很快就行至衙门,北乌县的衙门虽然破旧,但还算整齐,三三两两的衙役守在衙门口,见到秋梦期十几骑身强体壮的兵马出现在衙门口,瞬间警惕起来,为首的人上前喝道:“你们什么人,竟敢骑马赶到县衙门口撒野!”
秋梦期冷哼一声:“要你狗命的人——”
说着话不多说,踩着马背一个翻腾就冲了出去。
那衙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俊的功夫,眼睛一花,原本还在十丈开外的人已经飞至身边,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瞬间腿脚一软,连声道:“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
“昨日掳回来的几十个孩子,现在关在哪?”秋梦期一用力,那衙役脖子上瞬间出现一条血痕,血珠子一滴滴地顺着刀口滚了下来。
那衙役吓得直哆嗦,道:“孩……孩子们被秦县令亲自看管,小的也不得靠近啊。”
秋梦期一咬牙,骂道:“这狗官现在在何处,立即带我们过去!”
衙役惨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道:“是,小的现在就带您去见秦县令……”
只是话音刚落,衙门内又涌出了大约二三十人,身着黑色劲装,和眼前的这几个衙役看起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
秋梦期收回宝剑,一把将手中的衙役推了出去,盯着眼前的来人道:“看来,你们才是幕后的人吧,说吧,是定王,还是敬王派你们来的?”
为首黑衣精装男子听到她提起敬王,顿时瞳孔一缩,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扛起大刀直接攻了上来。
秋梦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冷笑一声道:“来得正好,我正嫌着手痒。”
刀剑相碰,大战直接拉开。
双方背后的人也跟着攻了上来,就在衙门口斗在一处。
县衙后门,一位年轻妇人正弯腰将最后一个孩子塞上马车,冲着前头的身着县令官袍的男人道:“快去吧,一直往南走,等到了荆州地界就安全了。”
男人含泪地看了女人一眼,一把将车帘子拉下来,冲着前头车夫道:“快走——”
车夫扬起鞭子,用力一抽,马儿L撒开蹄子就开
始跑起来,马车里孩童的哭闹声闹成一团。
前门的人打得正酣,秋梦期十七人对付对方三十人,倒也不觉得吃力,但小鬼难缠,愣是花了两炷香的功夫才将人放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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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冲着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衙役道:“现在马上带我去见你县令!”
那衙役看着满地鲜血,哪敢不从,哆哆嗦嗦走在前头,往衙门里走去。
刚走到二堂,却见衙役停下了。
秋梦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把木椅横在进入二堂的大门中央,椅子上端坐的一位大约三旬的妇人,样貌看着普通,但却一脸英气。
秋梦期冷哼道:“你是何人,竟敢摆椅拦路门中央,胆子可真不小,你可知道,我手中的剑是不长眼睛。”
那妇人面无惧色,直视她的眼睛:“你又是何人,竟敢挟持衙役,硬闯衙门,简直无法无天。”
“我是何人你无须知道,识相的让北乌县县令出来见我!”
“无名无姓,更无朝廷命令,上来就要见县令,若是人人如此,这天下岂不乱套!”
“呵,你一个妇人横坐衙门二堂大门中央,早已无视规则法度乱了套,居然还有胆子来质问我,岂不可笑——废话少说,县令何在!”
面对秋梦期逼人的目光,妇人并无妥协之意,“县令今日不在,你有话便对我,我帮你传达便是。”
秋梦期急着要见孩子们,被这胡搅蛮缠的妇人缠住,心中早已不耐烦,持剑上前,欲给她一个教训。
却不想剑尖刚刺到女人身前一人距离,却见原本怯懦发抖的衙役冲到跟前,挡在剑前。
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秋梦期一愣,如此胆小怕死的人,居然甘愿为一个妇人挡在自己剑前,此女是什么来路?
那衙役没感觉到喉咙被贯穿的痛楚,这才颤颤巍巍睁开眼睛,
见到秋梦期将剑收起来,赶紧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大侠饶命,大侠放过我们夫人罢,求求你了——”
秋梦期这才看着女人道:“你是北乌县令的妻子?”
女人站起身,寒风猎猎之下衣衫飞扬,竟让人生出一股大义凛然的感觉,她面色不变,回道:“小妇人纪风华,北乌县县令之妻,我夫君因病身体不适,暂不能见客,贵客有事,便与我说罢了,我替您传达便是。”
秋梦期环顾着整个空荡荡的衙门,道:“堂堂一个衙门,没有县丞县尉,六房胥吏也不见踪影,却只剩你一个妇道人家站在这里,你想做什么?”
“这正是我想问的,贵客想做什么?”
秋梦期没想到反倒被一顿抢白,这才不跟她废话,道:“从昨日开始,你们先后从县里掳走了几十个孩子,如今孩子在何处,赶紧把人交出来!”
纪风华淡淡道:“贵客是何身份,跟我讨要孩子?”
秋梦期冷哼一声:“路见不平之人,替天行道之人!”
“我看诸位身着皮毛大麾,内衬更是不乏绸缎,
手上兵器寒光乍现,都是不俗之物,是从京都来的吧,可否告知小妇人,是定王还是敬王派尔等过来要孩子?”
秋梦期愣了一下,刚刚这话还是她质问衙门外那群人,没想到却被女人给反问回来了。
“既不是定王的人也不是敬王的人,吾乃沥州越王的人,这些孩子,我要带回去归还其父母家人,若是你再三缄其口,那么,我就不再跟你废话了。”
纪风华听到这话,顿时大为意外,脸上神情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你说你是越王的人,有何证据?”
秋梦期被眼前的女人给弄糊涂了,深深吸一口气道:“没有证据,但筒子巷口刚刚收上来的十几个孩子,全被我放了,还有刚刚衙门口那几十黑衣人,都已经人头落地。”
那衙役也赶紧点头证明她所说皆是事实。
纪风华暗暗吃惊,眼前这人竟这般有本事,但还是不得不谨慎问道:“那我问你,越王多大。”
见到秋梦期有些不耐烦,她又道:“你若是能证明你们是越王的人,我便把孩子们的下落告诉你。”
听到这话,后面一名护卫扬声道:“还要什么证明,你眼前的这位便是越王的王夫,如此俊美飘逸,这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人?”
纪风华大吃一惊,道:“你是秋植?”
秋梦期并不意外这个名字被人知道,如今越王名声在外,她这个做王夫的自然也不可能一点信息都没透出来,点了点头,“越王便是我的妻子,此次奉命前来调查灵通大典人祭一事,你若是还有几分良心,将孩子交给我,放他们回去与父母团聚。”
纪风华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又回想她刚才的表现,这才相信了她的话,赶忙下跪道:“小妇人不知是王夫驾到,只因敬王定王两王相争,先后两拨人到北乌要求衙门协助从百姓家带走五到八岁之间的孩童,相公不得不从——”
秋梦期气恼,骂道:“你们夫妻二人明明知道这些孩子一旦送到皇宫,那就是有去无回,怎么还能应下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纪风华涩然开口,“这两伙人,我们已分不清谁是谁,其中一伙人道,若是不按他们的意思做,就捣开黎村的坝口……坝口下边是我县的刘家村,一共三百多户人家,一百多亩土地,更是波及下游的另外四个村子——”
秋梦期听到这话,气得青筋暴起。
一旁的衙役哭道:“王夫莫要责怪秦县令和夫人,县令家的公子小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在祭品范畴之内,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秋梦期听到这话,心中一震,赶忙上前将纪风华扶起道:“是秋某错怪夫人,刚刚口不择言,是我的不是。”
纪风华道:“这不怪大人,实在是上边奸诈,又位高权重,我等实在无力抗衡。”
“秦县令呢,他怎么自己不露面,却让你出来拦人?”
纪风华这才将刚刚丈夫带着几十个孩子坐着马车直奔荆州的事告之秋梦期。
秋梦期眉头一
皱,道:“不成,如此太过凶险,三辆马车仅三名车夫,再有秦县令和师爷,别说孩子都看顾不过来,这万一遇上歹人,直接就是全军覆没。”
纪风华也知道此举有失稳妥,只是当时以为外头是敬王和定王两王的人斗在一起,不管他们其中哪一方人马得手,如果再不行动,这群孩子就不再有机会转移了,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们夫妻二人便想着,偷偷带孩子跑了,等去到荆州,得到越王庇护,再通知父母去领人,也好过留在县内时刻面对未知的危险,而且我们一旦逃走了,两王的人找不到人来负责北乌,捣毁坝口就再无意义,如此,北乌的百姓也暂时能逃过一劫。”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秋梦期自然能理解,问道:“秦县令赶往荆州,可有规划路线?”
纪风华点了点头,道:“为了躲开两王追捕,我让夫君从小道走。”
说着将具体路线告知。
秋梦期立即吩咐道:“阿城,你立即带上所有人,追上秦县令的马车,直接护送他们赶往荆州。”
阿城闻言,应声领命,一招手十几个人便随着他朝衙门外奔去。
秦县令他们坐着马车,刚出发没多久,又知道具体路线,阿城他们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才转头冲着纪风华道:“夫人放心,我这些手下办事稳妥,秦县令和孩子们必定安然无事,不过就麻烦夫人一一通知城中丢了孩子的父母,要么前往荆州,要么在家安静等待,一旦局势明朗,我们自会安排人将孩子送回来。”
北乌县没有兵马,两王随时会继续派人过来,这些孩子暂时送出去总比留在这里要安全。
纪风华松了一口气,拜谢秋梦期的大恩。
秋梦期赶忙将她扶起道:“夫人和秦县令,一人负责撤离,一人拖延时间,若换作其他人,定是要把男人留在这里面对未知危险,却不想是夫人挺身而出,实在令秋某佩服。”
纪风华笑笑:“夫君心思细腻,孩子们跟着他会更安全一些,我浑身上下就仅剩一份胆子,留着无用,能拖得一会儿L算是一会儿L吧。”
秋梦期摇头:“夫人过谦了,除了胆识,看得出来夫人更是衙门智慧担当,北乌有你是福。”
连衙役都能舍命挡剑,纪风华做人应该还是可以,秋梦期原先对她的偏见也跟着烟消云散。
“夫人既然能做出把孩子送往越国领地的打算,方才又对我这样的越国官员执行跪拜之礼,想来是有意投我越国门下,既然如此,北乌境内诸事,夫人是否愿意听秋某安排?”
都到这个地步了,纪风华哪里还要再说场面话,道:“实不相瞒,北乌县令一职是我夫君捐来的官,我们夫妻二人并无大志向,只想守着一小县城过安静日子,只是近年来,朝廷秩序已然进入乱相,有些政策我们下边实在难以执行,时至今日,更是要让我们配合寻集五到八岁的孩子,七品县官尚且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更遑论普通老百姓家,是以生出投靠越王之心,不求
再当什么官,但求能护得一家子平平安安。”
秋梦期摇了摇头。
纪风华心一提,以为她要提出什么令人难为的要求来。
却听秋梦期道:“夫人这个样子,可不像没什么大志向的人。”
这两人倒是有点像先前她和苏韵的相处模式,自己不过是挂了个狗头在外头,里边却是苏韵在帮她打理。
“就凭夫人刚刚这副一夫当关拦住我去路的模样,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有万夫莫敌的气势,已经不敢让人小瞧,你放心,我妻也是个女人,我自不会小瞧任何一位女子,既然夫人有这个能力和手段,又视百姓如亲子,如今越国求才若渴,夫人有此能耐,若是汉中一带划入我越国,定不会让你埋没才能。”
纪风华被这天大一般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她不敢说不动心,她是心花怒放,原本一个野心勃勃的灵魂被困在这个躯壳里处处受限,丈夫性情温和不爱交际,向来只喜欢舞文弄墨,对政务毫无兴趣,也没这般才能,只因家中为图富贵才出钱捐的小官,不得不为之,她才有了发挥的余地,也全赖她在身后出谋划策,才保得北乌境内一派祥和,她原本想着,这辈子就这样吧,和他一起谋全这个小官便也知足了,却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许她这样的承诺,而且还不是以她丈夫的名义,是以她纪风华的名义,怎能不让她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她压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屈膝道:“心向越国,誓无二心,愿为越王及王夫差遣。”
“快快请起,从今往后,北伐大业,汉中一带便以你北乌县为中心!”
“是,多谢王夫信任。”
……
五百名童男童女的事,敬王和定王两兄弟都不敢在天子脚下动手,最后一致选择了京畿地段之外的魏兴和上庸两郡要人,那里人口相对繁华,想找五到八岁的孩童也更为集中方便。
一时间这两郡的百姓因为被夺了孩子变得异常愤慨,怨声载道。
而皇帝派定王和敬王两位皇子替他揽收五百人祭的事也传得到处都是。
敬王在府上再次大发雷霆。
“不是说以定王的名义去捉人吗,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外头是怎么说我的,说我装模作样二十多年,到头来为了皇位还不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说什么本王不应该叫敬王,应该叫装王!”
“真是岂有此理,这么多年来仁心仁义做了那么多的善事,如今不过是找了几名孩童,竟将本王以前的那些功绩全都给抹灭,这些人,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做都不如他们的意,依我看,还不如和老七那样,坏事做绝,无人敢吭一声,也好过这些年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使我不得开心颜。”
谋士们面面相觑。
一人小声道:“当初我就劝过殿下,这等污事一旦沾染上,多白的纸张都——”
话未说完,就被旁人扯了袖子。
这样的马后炮,说出来不但没什么用处,还会惹得殿下不快,何苦说来膈应
人。
另一人道:“殿下,定王此人居然也学了咱们的招数??[,在外边强抢孩童不算,干了别的坏事也算到咱们的头上来,实属可恶!”
敬王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正在这时,殿外匆忙跑进来一人,口中急急道:“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顿时心中一提。
敬王压住心中怒火,道:“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殿下,咱们派去上庸北乌县的三十多人全折在那儿L了,原本到手的几十名孩童也要不回来了——”
“什么!”敬王大惊,拍案而起,“怎么回事,是谁干的,是老七吗?”
“不是,说是越王的人,听描述,听着像是秋植。”
“秋植!”敬王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将其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混账,这厮怎的就这般阴魂不散,他为何就不去找老七的麻烦,偏偏要来与我处处作对!”
“殿下,北乌县要是捉不到人,咱们这儿L就只有一百来人,属下听说定王已经拿了两百人了,再差几十人就到了皇上定下的每人一半的量,这可如何是好?”
敬王跌坐椅子上,伸手抵额,头痛欲裂。
下边有人小声议论,“当初若是不招惹秋植,不插手李泰的事,他们那边没损了人手,秋植或许也不至于这般咬着不放。”
“秋植此人心肠狭窄睚眦必报,折了人在咱们手里,定是寻着机会找殿下的不愉快。”
秋梦期若是听到这话怕是要笑掉大牙,她这次还真的是误打误撞坏了敬王的好事,但若是知道能给敬王带来这么个大麻烦,准能开心得能多吃一碗大米饭。
敬王揉了揉眉间,道:“眼下已经没有工夫管秋植的事了,赶紧想办法补足人数,务必要赶在老七之前将人给找齐,否则一旦老七当上太子,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敬王说完,突然站起身,阴森森的眼神扫视了一下殿内,道:“在场谋士十八人,家中不乏妻妾成群者,五岁到八岁孩儿L定是也少不了有一两个,若是下边来不及筹够人数,诸位表明忠心的时候也该到了。”
“当然,本王有个小郡主也是六岁,刚好能给大伙儿L走个表率。”
此话说完,一撩衣袍,转身出殿。
剩下殿中的数人满脸惊恐。!
第 241 章 五百小豕
宫内,敬王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定王的行径。
皇帝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匍匐在地的儿子,疲惫道:“论年纪,你比他大了六岁,论得人心,他不如你,你若连这等小事都要来求朕替你做主,朕如何把太子之位交给你?”
敬王闻言,顿时浑身一震,口中嗫嚅着欲言又止:“若是儿臣要与七皇弟争,让外人见到,有失皇家颜面,儿臣更是不愿让父王见到我们兄弟不和……”
“你现在来求朕替你做主,朕还不是知道你们不和了?你觉得你不争,天下人就会认为你们二人兄友弟恭了?还是你根本就没这个本事跟他争,若真如此,朕替你惩罚他便是。”
敬王闻言大急:“并非如此,儿臣只是念在兄弟手足的份上,这才处处隐忍。”
皇帝道:“人不可能什么都能得到,想要贤名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呀,就是太在乎自己的名声。”
禾家和张瑛一事,皇帝自己都要背负骂名,就连当初前太子也得搅和到这脏水里面来,可自己这个儿子却想清清白白一尘不缁,还弄个贤名出来,这让景仁帝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厌恶的心理来。
“我们司马家的人,从来就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人家,登上这个位置的人,要么恶到底,要么虚伪到底,你要想贤到底,就不要怪别人恶到底。”皇帝瞥了一眼眼前这个儿子,慢悠悠道。
敬王闻言,身子一瞬间僵硬。
他木木地跪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随后重重地朝着皇帝磕了几l个头,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道怎么做了。”
说着便向皇帝告辞,起身出了宫门去。
景仁帝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冲着一旁的太监总管刘富道:“他说他知道怎么做,你说他会怎么做?”
刘富想了想道:“六爷向来贤名在外,想来要做的应该也离不了贤字吧。”
皇帝眉头皱了皱,未予置评。
敬王回到府中,众谋臣赶紧前来相见,但看他的眼神仍有些闪躲。
敬王笑了笑,恢复以往的雍容闲雅,道:“你们跟着我那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会拿你们的儿孙去做祭品,更何况本王的小郡主如此天真可爱,我身为人父,又怎会做出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来。”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听敬王道:“我已经决定,退出储君之争,童男童女之事,就此作罢。”
底下的谋臣听到这话,瞬间大惊,这简直是比让他们献出儿孙的事还更难受,一旦敬王成为弃子,等到日后定王上位,他们这些人怕是逃不了被清算的下场。
其中一人更是哭道:“殿下,是属下等错怪您了,您宅心仁厚,不愿连累下属和百姓的儿女,竟连太子之位的都不愿争了,可属下等宁愿献出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您放弃储君之争呀。”
其他人昨日还觉得不寒而栗,眼下竟也跟着嘤嘤嘤地哭起来,纷纷恳求敬王不要退出,毕竟往前一
步若是成功那就是泼天的富贵,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可后退一步就算不是万丈深渊,却也从此与富贵无缘。
他们宁愿有所牺牲,也不要跌入尘埃。
敬王看着痛哭流涕的数人,眼里闪过寒光。
等这些人哭够了,这才道:“本王这招,叫做以退为进!”
谋臣闻言,一脸迷茫,面面相觑。
第二天,敬王再次入宫,这次是向皇帝推了寻找童男童女的差事。
“七皇弟如今已经寻了两百多个祭品,想来独自挑起这个担子也不难,明明一个人能做的事,可却因父皇仁慈,给了孩儿们公平竞争的机会,父皇之爱子,儿臣感激不尽,也深受启发,是以儿臣这个做兄长的,也不愿与弟弟争。”
皇帝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与他预期不符,沉吟一会儿道:“你想清楚,当初朕可是宣布了,谁率先为朕找来五百祭品,待通灵大典和投龙仪式一过,朕就立马封其为太子。”
敬王低头道:“儿臣想清楚了,太子之位能者居之,既然七皇弟能为父皇分忧,理应由他来入主东宫。”
景仁帝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眼神不躲不闪,似乎真的对太子之位一点也不在意。
想了想,便应允了。
直到他出去,景仁帝这才问道:“刘富,敬王当真对太子之位没有兴趣?”
刘富笑着回道:“奴才怎敢揣测敬王的心思,不过既然皇上说了,谁完成任务就让谁当太子,君无戏言,六爷定不敢将这话当成儿戏,想来是真的没了心思吧。”
景仁帝颇有些遗憾,但随即也释然,只要他能修成长生术,太子爷就是个摆设,他不介意多个贤王儿子。
“既然他想贤到底,那便随他去吧。”
……
对于敬王退出储君之位的竞争,最高兴的莫过于定王,但同时也大大出乎了秋梦期等人的意料。
以她对敬王的了解,此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风轻云淡,更何况他先前的那些小动作,可不是没有野心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他怎么可能将这唾手可得的机会就这么给放弃了。
秋梦期既担心他在暗中使什么阴谋诡计,又得想方设法营救孩子们,还要想办法扩大越国影响力,一时间也是忙得顾头不顾腚。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营救,也抵不过定王那边卯足了劲地搜刮孩子,面对对方广撒网的行为,秋梦期没办法每个点都能堵得上,只能是等着对方找齐孩子后,再统一营救。
彼时已经二月二十四,离二十九的通灵大典和投龙仪式也仅剩五天的时间。
秋梦期没想到的是,苏韵也已经赶到了荆州,并见到北乌县令秦放,了解了京都的局势。
当秋梦期拿到她的信,大呼天降及时雨。
信中主要交代三件事:
一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五百名孩童;
二是敬王退出争储一事必定有诈,应是以退为进,不出意外的话会在通灵大典和投
龙仪式上做文章,而大典的关键之处就在五百名祭品身上,一旦祭品出现问题,大典将会被迫终止,敬王会将问题推到定王身上,进而完成绝杀。
三是将京都内部和外部分割成为两个战场,内部战场是各站队之间的斗争,外部战场则是她们获取百姓支持的一场重大考验。
对于内部战场,无需过多参与,只需坐山观虎斗,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外部战场,因为南部的版图往北扩张,最主要的力量是来自底层老百姓的支持,尤其是军队士兵的来源。
除了救出孩子增加老百姓对越国的信任,同时加大舆论宣传力度,从书籍等物料发放进行宣传,还要让三州百姓现身说法,同时与说客合作,让其助力游说各地方长官,在思想上勾起百姓对越国模式的向往,进而生出更多信心。
当两王之间斗争落下帷幕,内部战争很快就会转成对外抵御战,一旦她们赢得对外这场战争,有自家的兵马为保障,又有周边百姓支持,就算京都有十来万的畿兵,这些人被围在京都也只能做困兽之斗。
有了苏韵的这份交代,秋梦期便心中有数,带着人手潜入京都,伺机营救作为人祭的五百名儿童。
孩子们是被关押在永陵地宫中,周边重兵把守,想要把人救出来,看似一项异常艰难的任务。
不过五百个五到八岁的孩童,尚是需要被照顾的时候,吃喝拉撒就已经算是一项重大的工程,为保证尽在通灵大典之前完好无损,上百名宫女被分配到地宫中照顾这群孩子,每日饭菜运进运出,少不了一些闲杂人手帮忙,这就给了他们很大的操作空间。
永陵地宫方圆十里没有人家,但在不到百米的地方有一处荒废的小庙,小庙下面是一条通向襄江的暗河。
秋梦期带着几l十名护卫潜入暗河进入小庙,夜以继日不断开挖地道,终于在二月二十八这天挖通。
并于当天晚上进入地宫,迷昏守卫,和早先通过赵鸿愠安排进来的宫女里应外合,将孩子们一一转移。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
直到纪风华提醒她,负责永陵地宫这群护卫调度的是皇帝的亲弟弟——安王爷。
想到敬王自从推了寻找祭品这件事后,今日在京都的民众支持率持续走高,秋梦期这才意识到苏韵所说的,敬王以退为进是怎么情况。
放弃抓孩子,进而赢得朝臣和百姓的民心,将他的贤名进行到底,皇帝将来要立储,若立的是残暴不仁的定王,朝臣定不答应。
更绝的是一旦皇帝驾崩,在没有下诏传位的情况下,朝臣必定拥护拥有贤名的他上位。
出于此,秋梦期也并没有因此而感激他,毕竟大家都是为各自利益做事,她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况且敬王让安王爷放松警戒方便她们转移孩子,何尝又不是为了破坏大典,进而将事情嫁祸到定王的身上?
把孩子们救出来之后第二天早上,秋梦期一方面让纪风华安排相关人员,以越王的名义将孩子们送回父母的身边,
自己则偷偷潜入了大典的现场,想目睹通灵大典和投龙仪式是怎样一种“盛况”。
直到祭坛中央身穿紫色长袍,手持法杖的昊天星君宣布,将祭品送上祭坛。
身居高位的皇帝抑制不住的身子有些颤抖,他知道,一旦这些祭品送上祭坛,他和神仙的通灵之路即将开启,待修炼七七四十九天后,他就是不死不灭之身了。
只是等了半天,地宫口不见动静,景仁帝心神不安,赶忙吩咐护卫入地宫查探状况。
就在两名护卫刚刚走近石门时,一阵奇怪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整个大殿的地板开始微微震动,那通往地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在数千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从地宫门口蹿出来的,不是五百名整齐排列的童男童女,竟是是五百头黑的白的小猪!
那些小猪憨态可掬,圆圆的眼睛闪烁着无辜的光,短短的小腿跑得飞快,它们从通道中窜出,四处奔跑,一时间场地内乱成一团。
围观的人们瞪大眼睛,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天哪,怎么会有小豕出现。”
“不是说五百名童男童女吗,怎的全都变成小豕了?”
定王顿时脸色煞白,如同被雷劈中一般,无法动弹半分,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秋梦期混在人群中,看着祭坛上那五百头小猪乱窜的模样,笑得不能自已:“真是太有意思了!”
皇帝坐在宝座上,看到这一幕,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身体一软,从位置上一头栽了下去。
眼睛却死死盯着敬王的方向。
他以为他是选择“贤”这条路,没想到他竟然是选择了“恶”,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恶就要恶到底,可他的恶却算计到了自己这个做父皇的身上。!
第 242 章 各怀鬼胎
永陵地宫的童男童女变成了小猪,皇帝的长生术大梦就这么被打碎,刺激之下陷入昏迷,可急坏了外头的几拨人。
以贵妃和孟阁老为首的定王一派和以安王和成国公为首的敬王一派闹得不可开交,而一直暗中推波助澜的赵鸿愠却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秋梦期已经向他传达了苏韵的话,如今内外两个战场,一旦内部达成一致,新皇登基,将会一致对外,内外战争也将会因此拉开。
此时敬王和定王两人相互对峙,对苏韵来说是一种极为有利的状态,双王相互消耗,根本无暇顾及到外边形势,也留给了她们更多的发展时间和空间。
越国正以北乌县为中心,联合南边的荆州,在一点点蚕食着汉中一带的土地和民心,虽然局势大好,但仍需要时间进行巩固,一旦操之过急容易给后方的管理留下隐患。
赵鸿愠知道自己必须要把握好这个度,让二王当下这个状态维持的时间尽量延长。
此次通灵大典发生了意外,因祭品是由七皇子定王负责,所有嫌疑都落在了定王的身上。
但明眼人知道,定王倚仗昊天星君为他撑腰,他不可能去破坏昊天星君辛辛苦苦筹备的大典,更重要的是,皇帝答应通灵大典结束就册封他太子,他没必要这么做。
会这么做且有能力这么做的,就只有敬王了。
可同样的,知道是一回事,有证据证明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皇帝不醒,定王这顶冲撞的帽子就摘不掉,其处境可谓不妙。
不得不说,敬王的这招以退为进,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他的目的。
但作为端水大师的赵鸿愠又怎么可能敬王直接胜出。
作为皇帝宠臣,又有孟阁老这位内阁首辅在,二人一致咬定祭品在关入地宫之前一切无误,昊天星君更出面作证,无人能证明祭品是定王做的手脚。
于是内阁最后通过的决议是,因暂无实质性的证据证明祭品是定王换的,只能就地将人禁足在其所居住的武德殿,不得动刑不得审讯,一切要等皇帝醒来再说。
只要皇帝不死,太子或新君的人选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就只能先这么耗着。
虽说宫内被贵妃一手遮天,但安王作为当年景仁帝即位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又是皇家说得上话的老人,皇帝病重,他势必要进宫“侍疾”,拉上太后一起,明面上是主持公道,实则上是和贵妃的人相互监督。
一个想要皇帝死,一个想要皇帝活,相互牵扯,皆是心急如焚。
双方各怀鬼胎,亲自盯着皇帝的寝宫寸步不离,生怕自己一走,就会给予对方操作的空间。
而站着皇帝一边的赵鸿愠则成了两边势力的平衡点,看着赵鸿愠忙前忙后安排太医为皇帝治病,这无疑让贵妃心定了几分,毕竟当初这个赵鸿愠可是私下向她示好过,就算此时他不能明着向定王,但至少不会在背后下黑手。
前朝朝堂上,皇帝病重无法上朝,内阁组织朝会,除去赵
鸿愠,两派人马势均力敌。
赵鸿愠算是皇帝宠臣,此时又是不偏不倚的姿态,很多没有站边的人都在向着他看齐。
成国公率先出列,道:“皇上数日昏迷不醒,国不可一日无主,内阁还是尽快给出太子人选,也好执行监国重任。”
孟阁老道:“老夫也觉得理应如此,不过当初敬王已经宣布退出争储,按理应即刻扶持定王上位。”
“孟阁老莫不是忘了,皇上是怎么昏迷的?”成国公冷哼道,“皆是因为定王之错,将五百个祭品换成了小豕,这才刺激皇上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如此大逆不道,如何能做储君!”
孟阁老不甘示弱:“祭品进入永陵地宫之前都还是好好的,钦天监的诸位官员皆可作证,国师更是亲自检查过,至于如何变成一群小豕,那得问问敬王的好皇叔安王爷了。”
“成国公却是说笑了,安王说起来也是定王的皇叔,还能厚此薄彼不成,更何况一起镇守地宫的还有羽林中郎将卢将军,莫非孟阁老觉得中郎将也是敬王的人?”
说到羽林中郎将,原是贵妃的堂兄,武力方面倒是能值一提,只是此人贪杯好色,当初景仁帝不欲用他,耐不住贵妃的枕头风,最后还是把人提了上来。
这些年马马虎虎也能过得去,没想到却在这里坏事了。
五百孩童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除了安王爷睁只眼闭只眼,中郎将定然早就被人设了计,否则怎会那么顺利?
定王的人此时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认栽。
但如今只要皇帝不死,他们就能有继续□□的理由,于是继续咬定祭品在进入地宫之前仍是好好的,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得不可开交。
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暂时和平共处,六部各司其职,重大事务由内阁裁决。
敬王回到府邸,面色阴沉。
上官礼小心翼翼道:“当真是命大,这都惊不死他,若是人没了,以殿下的贤能,群臣必定能将您拥护上位,此时举朝上下早就是一片新天地了。”
敬王何尝不是这么想,当初就是为了能一击成功,这才放入几百头小豕,原以为以景仁帝那残破的身子状况,如此刺激之下必定当场毙命,却没想到还是让他给活下来了。
敬王:“如今宫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只有安王叔一人盯着,实在让我不安心,若是他醒来,怀疑到我身上,所有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上官礼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心,既然您已退出储君之争,通灵大典一事也跟您无关,那些孩子更不是您救出去的,这几日越王已经让人将那些孩童归还父母,如果皇上命大还能醒来,我们没办法把定王拖下水,但只需把事情推到越王身上即可,怎么会怀疑到您这儿。”
敬王却没有一丝放松的迹象:“就是为了洗脱嫌疑,这才让越王的人冒了这份功劳,不然这几百名孩子是从本王的手上放出去,这天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感恩本王。”
他今日下朝
后从往闹市走了一圈,听到人们在低声议论,都在说越王拯救五百童男童女的事,说越王仁义,爱民如子云云。
他恨,恨这群百姓身在他大焱的地盘,却在夸赞着一个窃取他们大焱国土的反贼,恨原本这些美誉都应该加在他司马瓒的身上,可如今却白白便宜了越王。
这会儿回想起来,仍不由得面目扭曲。
上官礼惋惜道:“要成大事总得有取舍,若是这些人从殿下手上放出去,那今日被禁足的就是殿下您了,不,可不仅仅是禁足,那得进诏狱了。”
敬王点了点头,那人有些话说的还是在理的,既想着干干净净又想得好处,哪里有那么美的事。
……
通灵大典结束后,秋梦期回去后,将五百头小猪乱窜的场面和众人分享了一番,把大伙给逗得前俯后仰。
“为了能气死亲爹,敬王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几百头小猪,养大了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家呢,不行,我要把这趣事写信告诉韵韵,保准也能让她乐上几天。”
纪风华和她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觉得此人跟她想象中的王夫和名噪一时的封乐县县令差别很大,要鲜活许多,且平易近人,相处一起从不会让人觉得低人一等,就连身边的护卫和下人,与其都能相谈甚欢。
从她口中,纪风华不止一次听到韵韵这个词,后面才知道这个韵韵就是如今闻名天下的越王,都说越王和王夫伉俪情深,如今亲眼看到了,方觉得不假。
而对她最重要的是,王夫先前所承诺的那些东西,正一点点地实现。
丈夫如今身在荆州,前两天刚来信说见过越王,说越王年轻睿智,乃天之骄女,底下之人对其无不敬仰,荆州也正如他们夫妻二人先前所猜测的那样,正在以一种全新的速度崛起,耕者能有其田,税赋减免到最低,百姓的耕牛和铁质农具均可从钱庄贷款购买,价格低廉且不收任何息钱,分二五年还清即可,把荆州拿下到现在短短一年的时间,荆州境内的所有土地已经种上了粮食,过往所见的百姓个个脸上皆是笑得合不拢嘴。
越王兵马入荆,也并未对大户豪门赶尽杀绝,除了拿土地之外,其他产业和财富均分文未动,是以这些富商豪强虽恨她,但又没恨到底。
加上越军入驻荆州之后,第一时间颁布了促进商业的政策,废除贱籍,将商人的地位提升,受益的群体越来越多,支持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年下来,荆州全境已经全然归越,难生二心。
末了,秦放又道:“如今东南沿海海贸发达,陛下更是从外邦购置了大量的粮食,近年内但凡越国与其他州郡作战,后方粮食补给绵绵不断,依为夫之见,就算只是拖,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拖得过越国的兵马,夫人且安心替王夫做事即可,陛下得知这些年北乌治县全靠夫人帮衬,笑曰当年在封乐,她与王夫也是这般相处模式,为夫便安心许多。”
“越国如今的六部八卿,其中礼部及商部皆是女子担任堂官,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以前委屈夫人躲在我身后借我名头行事,现在才发现原来女人也可以拥有这样广阔的天地,以夫人的才能,又有伯乐再世,必定能在其中拥有一席之地,想到今后夫人也能如她们一般快意人生,为夫不胜欢喜。”
“越国境内的教书育人事业正在一步步普及,女娃也要求一起入学识字,寄儿莲儿如今已经在荆州入学,夫人不必忧心孩儿们。礼部如今在大量招收学堂夫子,专门开辟了算术学科,引用天竺国的一种阿拉伯数字,为夫对此非常感兴趣,已经决心留在这里接受培训,将来若是陛下能拿下汉中,等为夫回了北乌,就在北乌当个教书先生,妇唱夫随,如陛下和王夫一般,并无不可……”
纪风华回想着信的内容,脸上笑容也不禁扩大。
这不就是她所追求的生活吗?!
第 243 章 谷城县令
苏韵自到了荆州之后,宣布了新的作战计划。
如今越国是以南部的沥州和交州为根据地向中北部地区进发,事实上西部地区的宁州、益州、梁州三州有个蜀中王,东南方向的闽州、扬州仍属于大焱的势力,一旦这两边有人搞事,势必要把荆州夹在中间,两面受敌,而正面面对的是汉中及京都,眼下暂时还没发难,若是双王分出个雄雌,朝廷腾出手来对付她们,那荆州方向将面临着三面夹击的风险。
为此,苏韵不得不未雨绸缪,执行东西两面防御正面蚕食的策略。
如今他们的军队就堆积在荆州边界,随时可以向前推进,而且汉中一带她们已经拥有了非常雄厚的群众基础,以点带线以线成面,一点点地就可将京都与荆州中间的这部分地区纳入囊中。
东西两面的防御策略,主要是基于西边的蜀中王目前还处在圈地自萌的状态,双方相安无事,越国这边也暂时先不去招惹他,等后面搞定其他地方再腾出手来收拾他。
东边的闽州是敬王母妃的娘家根基所在,想要动闽州,势必惊动京都方面,所以也暂时选择防御状态。
是以当下兵力长驱直入,通过荆州图谋汉中。
蚕食战略不需要动用大规模的兵力,而且相对稳妥,每次抢占的地盘面积也不大,这种不痛不痒的行动不容易引起敌方的大规模报复。
就这样许牧通和王三等人,背靠荆州,蚕食着周边的村庄,将边界线一点点地向北挪动,把越国势力范围逐步而又稳健地向外扩展。
于是到了六月多的时候,襄阳郡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越国的军队拿下,等山南道节度使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秉承着占领一方治理一方的原则,苏韵让人从沥州调取人才前往襄阳郡各县任职,许靖忠、赵铭和李季同都报名前往新区服务,经考核通过后,吏部下发敕书,任十九岁的许靖忠为谷城县县令,十九岁的赵铭担任义清县县令,李季同为汉南县县尉……立即前往各县任职。
许靖忠在前往谷城的途中,心中无疑是激荡的。
他自小就受舅舅教诲,苦读诗书,十六岁前往封乐拜师前太子太傅,十七岁进入封乐衙门实习在越王手下做事,后来负责沥州邸报材料内容撰写,出入公门、市场和农户,上接触国家各个机构,下深入了解民间疾苦,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领导一方百姓的准备。
在接到吏部的敕书后,他和赵铭、李季同等其他官员一同出发,过了荆州南郡后才各自道别,直奔自己的辖区。
越国军队蚕食鲸吞汉中领地,这些刚占领过来的村子都会有士兵驻扎最前线,以防止山南道节度使带兵反扑。
许靖忠为了了解全县的情况,亲自带领衙役到县周边微服循行,行到一个叫做茶庵村的地方,停下来歇脚。
茶庵村处在谷城县最北边的村落,也是离越国军队最近的地方,许牧通心想这里离军队这么近,老百姓应该觉得更安全才是。
可村子里的老百姓却面如土色心事重重,细问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痛哭流涕。
“原以为越王的兵马来了就有好日子过,却没想到过的还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许靖忠大惊,忙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年轻人,你不知道吧,驻扎在这里的部队有个千户,纵容部下,对村子里的老百姓欺男霸女抢夺财物,家里有猪牛羊的,都要被他们给捉了去军营里烧了吃,家里有闺女的——”
“当真是刚走豺狼又来了虎豹,苦的还是底层的老百姓,什么越王蜀王的一个都靠不住——”
说到这里,老汉已然说不下去了。
许靖忠听到这话,热血直冲脑门,拍着桌子站起身,大喝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老汉赶忙拦住他道:“公子还是小心一点,若是让人听了去,老汉我年纪大了死不足惜,可公子如此年轻,那些人要是对你下了毒手,那可就不值当了。”
许靖忠压着火气道:“越王老早就吩咐过,要爱护百姓,不得收取百姓的一根针线,可下边的这群士兵,居然敢阳奉阴违,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老汉不说话,毕竟他没见过越王,而且就算越王吩咐那又怎么样,只要没有执行到底层的,那就是失职。
老百姓是真的在受苦啊。
跟随而来的衙役忙安慰道:“老人家,您别着急,如今咱们谷城县新来了县官,遇到这种事,县太爷绝对不会含糊应付,必定会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老汉摇了摇头,“且不说官官相护,就算新县令当真想为咱们老百姓做主,可如今到处在打仗,当兵的可不怕这些文官,怕是连县令都奈何不了那位千户,去理论怕是要白白受辱。”
许靖忠年轻气盛,怎么可能听得了这句话。
攥着拳头,怒气腾腾地就走出门去。
几名衙役赶忙追了出去。
果然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小撮士兵模样的人群从远处方向骑马而来,马蹄飞驰着,根本不顾道路两旁的老百姓。
随随便便到了某一家门口,直接下马进屋,很快里边就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
许靖忠气得眼睛都红了,不顾一切就追了上去闯进屋内,果然屋里一名士兵翻箱倒柜,另外一名擒住一名女子欲行不轨之事。
“住手——”
许靖忠大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拉开。
那两名士兵见状,不禁有些错愕,“哟,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老子进村这么久,还从来没人敢拦过,你算哪个葱,敢阻止老子。”
许靖忠大喝道:“我乃谷城县县令,我命令你们住手!”
听到这话,那两名士兵果然身子一僵,但随后问道:“你说你是谷城县县令,可有证明?”
许靖忠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需要证明,但是你们现在这个做法已然违反了越国的刑律,私闯民宅侵
犯女子强抢财物,我要你们立即跟我回一趟衙门!”
那士兵见他没拿出敕书,再听到这话,不禁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啊,我们这些当兵出生入死,每天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我拿点东西怎么了,我又没杀人,没有我们这些越军,他们这群人迟早也会被大焱的狗皇帝给磋磨死,这是他们应该孝敬我们的,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老子抽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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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靖忠闻此言,双眸似火,从怀中取出一文牒,展于那人眼前,喝道:“石云、赵武何在?”
两名衙役忙应声上前。
“将这二人拿下,带回衙门!”
两名衙役得县太爷之令,立即持刀上前欲捕人。
这两名兵士未曾料到此人真是谷城县县令,不禁有些慌乱,却道:“我等是石千户手下的兵,就算我等有何过错,自有我们长官自行处理,也轮不到你越俎代庖。”
“哼,尔既是越国子民,身在越国土地之上,又为我亲眼所见犯罪,本官就有权力将你逮捕。”
“还愣着干什么,快拿下!”
衙役见县太爷果决,也不敢再懈怠,立即上前欲将人拿下。
那两个兵士哪肯束手就擒,在他们眼中,这片土地就是他们的王国,就算要处理,也该由他们自己人动手,你区区一个县令岂能奈我何。
再说,其他兵士甚至百户、千户都下到村子里来来打牙祭,你凭什么只抓我们?
于是乎,两方人马瞬间扭打在一处,从屋内打到屋外。
许靖忠带了六名衙役来,迅速将那两人给制服并绑了起来。
不承想,其他进入村子的士兵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围了过来,见一个半大不小的白脸男子抓了他们的人,同样跟来的千户也怒了,冲着许靖忠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抓我的人?”
被擒的两个士兵见状,赶忙叫道:“石千户救我——石千户救救我们——”
许靖忠蔑视着眼前有些衣衫不整的男人一眼,冷笑道:“原来你就是他们的长官,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良家女子偷鸡摸狗的事就是你带头干的,连你也一起带走!”
那千户听到这话,狂笑道:“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抓我?”
“我乃谷城县县令,奉越王之命巡查本县,你若束手就擒,可免受皮肉之苦,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千户听闻此言,脸色一沉,道:“小小一个县令,敢跟本千户动手?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许靖忠冷笑:“根据越国律法,但凡触犯刑律者,不管是何身份,都要接受地方长官调查,你们要怎么查案?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说着,他冲着身后几名衙役喝道:“还不上前将此人拿下!”
可那千户听到这话,顿时面露凶光,逼视眼前这几人,衙役们面面相觑,踌躇着不敢向前。
许靖忠气道:“莫非我这个县令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几名衙役不敢不从,只得咬牙上前,朝那千户
扑了过去。
那千户毕竟是上过战场,力气可不小,再加上其他士兵也参与进来,三两下就将几名衙役给胖揍了一顿。
千户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翻滚哀嚎的几名衙役,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挥了挥,对着眼前的许靖忠冷笑道:“小子,还敢抓我?”
许靖忠凄然一笑:“军中有你这种败类,是我大越国之耻,公然拒捕,罪加一等,我亲自拿你!”
说着走到衙役跟前,拾起地上的镣铐,面无惧色地朝着石千户走去,口中道:“不管你使出什么手段,我都要将你逮捕归案,否则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千户听到这话,顿时面露凶光,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今日老子就要送你回姥姥家。”
说着鞭子咻的一声劈头盖脸地卷了过来。
许靖忠根本来不及闪躲,也没想过闪躲,就这么被鞭子直直地抽在了脸上,落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那样的痛楚让许靖忠一时间昏头转向,脑袋嗡嗡直响,但仍咬牙隐忍,握紧手中的镣铐,挺胸向前。
那千户没想到居然碰上个硬茬子,更是激起了他的怒气,鞭子再次劈头盖脸地抽了过来,眨眼间就在在许靖忠身上留下了三四道伤口。
周围百姓见状,不忍直视,更有人跪地帮忙说情。
那千户冷冷道:“一个小小的县官,竟敢教训我们这些拿命给你们换好日子的人,今天老子就教你做人。”
说着又连抽了几鞭子,许靖忠痛得不能自已,步子踉跄被自己绊倒在地。
但仍咬牙撑着站了起来,继续朝千户走去。
百姓急都急哭,喊道:“大人,您就别犟了,算了吧,草民知道您心里是为咱们好就够了——”
许靖忠口中喘着粗气,道:“不成,我来之前,陛下亲口对我说了……让我务必要做一个好官,爱惜百姓……惩恶扬善,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后退一步!”
说着,继续踉踉跄跄向前。
千户冷笑一声,眼底闪过嗜血的光,手中的鞭子也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到许靖忠的身上。
周围的观众也吓得闭上了眼睛。
许靖忠咬着牙,死死盯着眼前那人,不躲不闪,只是预想中的鞭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他抬头一看,原本应该落下来的鞭子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给紧紧拽住。
千户见手中鞭子纹丝不动,转头一看,是个容貌俊美的不速之客,火气上涨,一把抽回自己的鞭子,口中骂骂咧咧道:“又来个不长眼睛的,莫非也是想尝尝本千户的鞭子。”
说着鞭子卷起,向来人狠狠抽去。
“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身子灵活一闪,随着利刃出鞘的声音,白光闪过,随即一道凌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村子。
“我的手——啊——我的手——”男人原本握着鞭子的右手,此时正躺在草丛里。
“作为一名士兵,不遵守军纪,擅离职守,擅闯
民宅,看你衣衫不整的样子,想来是把村子当成你的后宫了吧,今日就算杀了你,也是死有余辜。”
“你——你知道我是何人吗,你居然敢削了我的手!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不得好死。”千户痛得大骂,说着转头就吩咐手下去喊人。
“喊人?我倒是不怕,就算今日是许牧通在这个村子里犯下你这等恶事,我也照样要把他的手给砍下来,来人,这村子里的所有官兵都拿下,一个不许放走,送到谷城县,由谷城县县令亲自审问定罪。”
追随而来的护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这群士兵尽数拿下。
千户看着眼前的人,听到对方居然没将许牧通放在眼里,惊恐得瞪大了眼睛,断了的那只手臂对着她的方向:“你——你是何人?”
而一旁的许靖忠终于缓过神来,捂着胳膊忍着痛上前,屈膝下跪道:“大人,是我无能——”
秋梦期忙一把将他扶起道:“忠儿,你没有无能,你比我想象的要勇敢,越国有你这样官员,是百姓的福气,军中纪律没有执行到位,这一方面确实是我和陛下的疏忽,等明日我回荆州,必将此事禀报陛下,但茶庵村的这件事,就看你的表现了。”
许靖忠一脸坚毅,道:“大人放心,这件事发生在我谷城县,忠儿就算肝脑涂地,也要还茶庵村百姓一个公道。”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不过眼下你身子这个状况,我还是留下来陪你一起处理。”
许靖忠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您还是先回去禀报陛下,谷城县的事,我必定能办好。”
秋梦期有些不放心,还想再说,许靖忠道:“还是大人觉得我办事不力,仍不能独当一面?”
秋梦期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担心你身上的伤。”
“不碍事,区区几条鞭子,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这点都顶不住的话,那我还当什么县令,不如回家避世算了。”
秋梦期拗不过他,又看了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几名衙役道:“我给你留些人,协助你将这些犯人押回衙门。”
许靖忠脸色终于放缓,道:“多谢大人体恤。”
秋梦期点了点头,道:“村子这些可怜人,你务必查清真相,对百姓的损失做好登记,受到侵害的也要给予安抚和补偿,需要资金的,就向户部申请。”
“是!”
秋梦期本想亮出身份安抚村民的工作,但想到这是许靖忠到谷城的第一个案子,也是他树立威信的时候,她不欲喧宾夺主,还有一个是,看到这些百姓,她心里难受,总是很容易想起在濛山土匪窝里的那些景象,只是那时候施暴的是土匪,而现在施暴的人却成了她们大越国的士兵和将领,这让她很是自责,只想回去尽快和苏韵商量出一个决策,改革和严肃军纪,杜绝这样事件的发生。
“阿城,你和月儿各带一个小队留下来协助许大人做好安抚工作,一切听许大人的安排,不可擅作主张。”
两名护卫赶紧应声领命。
秋梦期这才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人朝着荆州方向奔去。
……
茶庵村的事件让苏韵十分震惊。
已经习惯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气得连骂几声混账。
她想不到自己治下的军队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前制定制度的时候不是没有强调过亲民爱民禁止迫害百姓,但在执行的过程中,还是有些人阳奉阴违,还有些军官将领一手遮天,以至于有些队伍里有人犯下如此恶劣行径。
军队改革势在必行。
立即下令让兵部重新拟定军纪,以现代化的标准对士兵行为进行约束和训练,将相关条款具体化,具体到如士兵不得进入民宅,不得对百姓有任何骚扰,甚至不得拿走百姓家中的一根针一条线等。
同时还一一对应地给出惩罚。
为此兵部有人提出抗议,“如今越国要开疆扩土,靠的是这群士兵,如此苛刻,怕是要引起底下士兵的不满。”
苏韵冷笑道:“以前大焱的士兵没有军饷,还拖欠粮饷,连马匹和衣装都要自己准备,到孤这里,孤粮食衣物给你们配齐,每月军饷按时发放,数量更是大焱的几倍,就算战死沙场,抚恤金也第一时间送到家里头,怎么的,孤条件越好,你们倒是越不知足?”
接着又质问那人:“你既是出身老百姓人家,若是别的士兵对你的家人施暴,你待如何?”
“战士的职责是保家卫国,这个职业神圣而光荣,不是什么下三滥的人都能参军,穿着这身铠甲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既然参军就必须服从军中纪律,这事没有任何条件可讲。”
“待新的军纪出来后,每天吃饭之前,所有人必须背上一遍军纪。”
“凡有违反纪律者,严惩不贷,胆敢包庇下属的上官,双倍惩罚!”
等她开完会发完脾气,许牧通这才匆匆赶到了荆州,只是开口第一句却是为那千户求情。
苏韵看着他,半晌才道:“孤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已经明令按照军规军纪管理军队,却还出现了茶庵村那样的事,原来问题出现在许将军这里啊。”
许牧通面色讪讪,他是个大老粗,平日为了笼络手下的人,对有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做得不过分他就没管那么多,没想到这事却捅了出来,还被王夫看到了。
若是别人他直接一刀劈了就算了,可是那千户,是他妹妹的儿子是他的亲外甥,说什么也得把人给捞出来,大不了以后不让他进军营算了。
但这事既然被王夫撞到了,想私底下解决肯定不行,他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求苏韵。
如今被苏韵这么一说,顿时老脸一红,小心翼翼道:“陛下,石鹏这人吧虽然是有点混,但是这几年来几场战役他的表现都很不错,是个不错的苗子,又肯拼,若是以后遇上更大的战役,他能独当一面,您看,要不就通融一下,让他将功赎罪得了。”
苏韵冷笑一声:“右手都被梦期给砍断了,以后就是个废人了,还怎么将功赎罪。
”
许牧通这才想到这一茬,脸色一僵,忙道:“既然王夫已经责罚过了,这次便算了吧。”
苏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可知道为什么梦期会砍断他的手吗?当时他将众衙役的打倒在地,新县令一介文人,迎着他的鞭子也要上前将他缉拿归案,他一鞭一鞭地朝人家身上抽,小县令的脸上那一鞭,深可见骨。”
许牧通听到这话,也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苏韵道:“人人都说我爱民如子,小县令受伤,我自然心痛,若换做是你儿子,你能容忍那千户往他脸上一鞭一鞭地抽吗?”
许牧通听到这话,赶忙道:“那自然是不行的。”
说完才觉得掉入苏韵的陷阱,只能无奈道:“我本也不想管这外甥,只是我妹妹闹得凶,我实在也没办法。”
苏韵道:“这么着,后天谷城县县令会对茶庵村这个案子公开审理,你去旁听,听完了如果觉得还是想继续帮你外甥说话,再来找孤,如何?”
许牧通无法,只得应下来。
待他走后,秋梦期这才从幕后走出来。
“他若是知道谷城县县令就是他儿子,不知道到时候会作何表情?”
苏韵叹了口气:“许牧通这人,能打仗是真的,但是非不分,看似果敢,实则优柔寡断,已经害死了一个李婉,但愿不要再伤害了靖忠。”
秋梦期接过话道:“说实在的,如今他的兵权最大,手下的士兵又跟着他许多年,我不放心他,而且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所有的改革就算文件颁布下去了,但是执行起来不会彻底,没办法输入新鲜的血液,旧的风气依然存在,这样很不好管理。而且他的那些兵更自觉高人一等,又有他在上面顶着,真犯下大错,我们插手的话还容易激化矛盾。”
苏韵看了她一眼,道:“谁才能让你放心?”
秋梦期吐出两个字:“王三。”
王三是她带出来的人,那些肮脏的事,那些辛苦的活都是他在干,他从来都是少说多做,不管什么事,仅仅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转头就默默去做。
他不认字,就利用空余时间跟其他人学习,也不介意向焕儿这样的小孩子请教,认了字之后,他就开始看兵书,不管是执行任务还是打仗,每一次都能奇袭得胜,是一把出其不意的刀刃。
对秋梦期来说,师兄影七是一个无所不能总在最危险时刻将她护在身后的铠甲,而王三就是她手边一伸手就能碰得到的刀,最贴心的工作伙伴。
曾经封乐县一个小小的城门守军,如今南征北战的骠骑大将军,除了秋梦期的偏心,还有王三自己的努力,秋梦期对待他,有点像对六子王小宝那种感觉,但又更亲一层,感觉他更像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兄长一般,默默守护着她。
苏韵想了想道:“我明白你心里所想,先看看许牧通去了谷城县之后的表现再做下一步规划。”
秋梦期嗯了一声,帮她轻轻揉捏着后背,去除疲劳。
……
许牧通去了谷城县,他没有表明身份,直接和老百姓站在大门口一起围观县令审案。
当他抬头向堂上望去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定在了原地,他万万没想到,堂上那个唇红齿白的大半个青年,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只是那白皙的脸上,一条暗红色的疤痕狰狞地爬在脸上,使他俊秀的容貌多了一股破碎的感觉。
许牧通想起前日越王说的话:“新县令一介文人,迎着那千户的鞭子也要上前将他缉拿归案,千户一鞭一鞭地朝人身上抽,小县令的脸上那一鞭,深可见骨——”
“若换做是你儿子,你能容忍那千户往他脸上一鞭一鞭地抽吗?”
他当然不能容忍,谁敢抽他儿子,他就要砍死谁!
堂上许靖忠身上的伤害未好全,连开口都困难,甚至每说一句话就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伤口处渗出新鲜的血液来,只是一看就觉得疼痛。
许牧通捂着心口,觉得那里痛极了,甚至比自己在战场上中的箭伤都还要疼。
只是看着跪在下方的外甥,顿时又揪心不已,怎么这事却偏偏让忠儿给遇上了呢……
数日来,许靖忠借着秋梦期留下的护卫,安排衙役全体出动,进行多方取证调查,后面又陆陆续续抓捕了不少的士兵归案,三十七个人,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是一大串长长的罪名。
证据确凿,最后一一宣布了判决。
当石鹏听到自己被判死刑的时候,大叫不服。
许靖忠冷哼道:“你抢夺百姓财物,□□良家妇女,还打死了两个企图阻拦你作恶的两名少年,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你凭什么审判我,我是对越国有大功的人,我带领五千士兵勇夺荆州的数县,不管我做什么,这些功劳都能免我一死,你不能判处我,我不服——”
许靖忠:“你可以不服,你也可以发起重申,由刑部和都察院复核,不过你别忘了,那日削你手掌的,是都察院的长官,你觉得复审能推翻我的判决吗?”
石鹏终于害怕了,大嚷道:“我要继续上诉,我舅舅是兵部堂官,是北伐的兵马大元帅,他一定能保下我,你判不了我,我不会死的,我舅舅一定会救我,你是县令又怎么样,陛下器重你又如何,可是陛下没有了我舅舅就打不了仗,只要我舅舅和陛下说,陛下一定会放了我,到时候你就等着,我一定会收拾你——”
许牧通听到这话,顿时青筋暴起,是谁教这个蠢货这么说话的。
忠儿要是听到这话会怎么想,陛下听到这话又会怎么样,许牧通不想让儿子发现自己在现场,只得压着火气抿着唇未发一言。
而许靖忠听到这话,果然顿了一下,道:“许牧通是你舅舅?”
石千户听他这么一问,还以为对方怕了,哈哈大笑道:“怎么,怕了吧,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把卷宗给烧了,我能饶你不死。”
许靖忠眼里却露出来一丝冷笑,怒道:“这就是你在军中耀武扬威
的理由,这就是你在外头欺男霸女的理由?”
脸上的肌肉因为他的生气,一滴血顺着伤口滴下来,瞬间变得如地狱里出来的修罗,看上去十分可怖。
石千户听出对方话里的不对劲,再看他这样的表情,原本嚣张的气焰也慢慢地降下来,道:“你若是能放过我,我去与我舅舅说,让他和陛下说一声,将你提拔提拔——”
“住口——”许靖忠大怒道,“我告诉你,就算今天是许牧通站在这里,犯了和你一样的罪,本官也一样要将他依法处置,绝不容情。”
人群里听到这话的许牧通身形一晃,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但是我相信,许将军不是这种人,他南征北战,北上抵御过匈奴羌胡,南下晋山剿灭海寇,援驰闽州铲除水匪,为了家国百姓他连三千万两的宝藏都不放在眼里,他怎么可能为你这种败类去求陛下,毁了他一世的英名!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毁将军清白,别怪我当场对你动刑!”
许牧通原本摇摇欲坠的身子瞬间挺直了,他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才是他儿子啊,这才是他的种!
他懂他,他一直都在关注他,他在为自己引以为傲。
天,他先前都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去为那种败类去求陛下,这样只会破坏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形象。
许牧通眼眶发热,赶紧从人群中退出,往外走去,他怕被那个畜生看到,若是他嚷嚷出来,儿子一定知道自己为那个畜生求情了。
这不行!
许牧通几乎是掩面逃出了谷城县的衙门。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刹那,堂上的年轻县令这才转过脸来望向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眼底泛着淡淡寒光。
他看着台下瑟瑟发抖的石鹏,瞳孔微缩。
当年,就是此人的母亲,连同那个恶毒的老太太,磋磨着母亲,使她不幸流产,自己也失去了那个没能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姐姐,母亲伤了身子,又被那个男人伤透了心,这才在生下自己的时候香消玉殒,独自去了那冷冰冰的地府。
“关于官兵侵犯茶庵村刑事一案,陛下和王夫十分重视,特意嘱咐本官审好此案,严惩作恶之人,以还茶庵村百姓公道。为此陛下更是责令兵部修改军队规章及纪律并严格执行,杜绝此类案件发生,也请百姓回去后相互转告,一遇上这种不平之事,不管对方是何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好,即刻到衙门报案,本官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和前来作证的受害者们不禁热泪盈眶,直呼青天大老爷。
“另外,陛下特意吩咐本官做好后续的安抚工作,并提供了专项的银子对村民进行赔偿和人道援助,请每户各派代表到户房核对领取。”
“官兵侵犯茶庵村一案就此结束,退堂!”
……
许牧通从谷城县回去后,直接去找苏韵,跪在地上痛哭请罪。
苏韵道:“不是孤特意瞒着你,与石鹏发生
冲突的是忠儿,只有你亲眼去看了,才是眼见为实。”
“是臣糊涂啊,这些年李泰不让忠儿见我,原来是有道理的,幸好他不和我一起过,不然我也养不出这么一个清风霁月好儿子好官。”
但让他欣慰的是,他的忠儿是认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然他不会说出他的那么多优点来,这一切,值了!
苏韵这才慢悠悠道:“如此,你要怎么面对你妹妹妹夫?”
许牧通这才咬咬牙道:“当初婉儿的事,我娘和妹妹已经对不起过她一次了,我对她们也已经仁至义尽,石鹏所为,皆是咎由自取。”
“臣向陛下请辞兵部堂官和北伐的兵马大元帅职位,退出军机处,恳请陛下对外宣称,是因臣没有约束好部下,才造成如此恶劣事件,母亲和妹妹见我因此丢了官职,定不敢再闹,如此,臣对底下的弟兄们也好有个交代。”
苏韵思索,半晌才道:“你知道放弃这些对你意味着什么吗?多少人穷极一生只为入阁拜相,越国虽然只占三州,但将来会走到哪一步,你其实心里也有数,此时放弃,这是极大憾事。”
许牧通摇了摇头:“今日听到忠儿说的那番话,臣心中羞愧不已,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心里的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臣受之有愧。”
秋梦期见他意已决,这才道:“军机处的位置孤给你留着,其他的便准了。”
……
很快,朝廷新的通告出来了:
兵部堂官兼北伐兵马大元帅许牧通,未能正己率众,致使部下将士滋事茶庵村,强夺民财,欺男霸女,更致数人命陨。现夺去许牧通兵部堂官兼北伐兵马大元帅之职,着降为卫将军。另有其他官员负连带责任,皆作降职处理,人员名单如下……即日起,由原骠骑将军王三接任兵部堂官,并兼任北伐兵马大元帅,统领越国军中一切事务……
兹以严明军纪,特令兵部整顿军伍,加强组织纪律。自今日起,实行新军事制度及管理制度,各军中将士宜为表率,以示军威……
通告一出,百姓奔走相告。
“果真是下面这些人闹的鬼,我就说越王怎么可能养出这么一群鱼肉百姓的豺狼虎豹。”
“许牧通哎,岭南道节度使,统领士兵几十万,听说陛下如今北伐的兵马大多是许牧通的带过来的,她居然敢为了一个区区茶庵村就把许牧通给撸了,就不怕许牧通的原部下造反吗?”
“不然怎么说陛下爱民如子呢,先是让谷城县新上任的县令把那些为非作歹的士兵给一通审判,该杀的都杀了,然后才把上头具有连带责任的一串官兵都处理了,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不偏不倚,如此也算公正。”
“听说茶庵村的老百姓得到的赔款好大一笔,真是让人羡慕。”
“你这羡慕的啥呀,苦命人应有的赔偿,再多都不算多。”
“可换作别的人占领谷城,下边的百姓还不是照样被糟蹋,也只有越王还真当一回事,还给了巨额的赔款……”
“我跟你们说,那个新上任的兵部堂官,叫王三的,人们都称他为活阎王,啧,折磨那叫一个酸爽,以后这些当兵的就有的受了咯。”
“什么叫折腾,只要他们忠于职守保家卫国不像那些人那样干恶事,王大人还能怎么折腾他们。”
“就是,不过军中新规出来,咱们老百姓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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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4 章 蜀中来客
随着王二拿到了军队实际掌控权,苏韵和秋梦期开始整个部队上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她们大胆借鉴了来自现代的军事理论,提出了一系列的军事改革方案,再具体由王二操刀,负责将这些理论转化为实际可行的操作方法。
首先,整顿军队的纪律。
制定了一套严格的军规,明确规定了士兵的行为准则和奖惩制度,要求士兵们绝对服从命令。
其次,改革军队的操练。
根据当下战争需求,增加了多种灵活的训练科目,而且还引入了一些现代的战术训练,如快速决策、小队协同作战等,以提高军队的机动性和作战效率。还特别增加身体素质的训练,以达到增强士兵体质的目的。
这些改革并非一帆风顺,其中既有困难也有挫折,尤其是许牧通原先手下的那群中级将领和老兵,认为这些改革都是瞎扯淡,是一群没有经过战争的新兵蛋子在纸上谈兵,根本不能对作战举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可王二是什么人,活阎王,既然军队要求服从命令,他拿着令箭就敢号令所有人,不愿意干就走人,留下的就得乖乖听话。
老兵怎么可能走人,大焱那种腐朽的军队制度下,没有军饷欠发粮饷他们都没走,如今越国军队如此优渥的待遇,他们怎么可能会走。
别说一个月五钱的军饷,就连吃饭都能吃到饱,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更别提身上那坚不可摧的铠甲和寒光闪烁的兵器,单凭这些装备就已经能以一敌二了,还有□□雄赳赳的骏马,放在以前,很多人都只能当一辈子的步兵,根本没机会碰过马儿,可在自从越王上位,从扶余娄挹陆陆续续采购了数万匹,组建了几l支强大的骑兵队伍,他们当中部分人才有机会一跃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骑兵。
想让他们放弃这些东西,这怎么可能。
既然还要留下来继续当兵,那就只能闭嘴,听话,照做。
也有些人悄咪咪地想去撩许牧通,说越王竟然因为一个小小千户的事将你连降数级,不如带着人马去投奔别人或者单干算了。
许牧通眼皮掀都不掀一下,反问道:“你觉得这天下还有哪个人比越王更有前途?”
那将领道:“蜀地有蜀中王,我们可以投奔他,蜀中王能打,咱也能打,也算是强强联合。”
“你觉得将来要是真成事,蜀中王能容得下我吗?”
那将领想了想,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蜀中王是个武将出身,许牧通带这么多的兵马过去,事成之后,必受猜疑。
“再不成,咱还可以回去投奔大焱皇帝,如今他们节节败退,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咱去了保准待遇能提高不少。”
“你都说节节败退了,咱们去了若是没有装备还这般懒散,那岂不是败得更彻底吗”
许牧通又问道:“而且你说如果我要走,会有多少人愿意跟我走?”
那将领忙道:“大伙儿都是跟您过来的,您要走,
大伙指定要跟您走。”
许牧通摇了摇头:这是你们的想法,普通士兵可不会这么想,毕竟走了,谁给咱们提供军需,莫非还得像以前那样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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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领张了张嘴,没办法反驳。
“你们这些小头目,去了别处,要是干得好,能有赏赐,可他们那些普通的士兵,他们能有什么,既然越王能他们吃得更饱穿得更暖,还赚得更多,谁还愿意跟我们去过像以前那样的苦日子。”
“可这也太憋屈了吧,你看现在军营里都改成什么样了,天不亮就起来操练,连个地方寻个乐子都没有——”
许牧通鼻子里哼了一声,沉声道:“过去我早就劝你们晨起习武,养精蓄锐,等上了战场咱们也不输人。可你们一个个懒散成什么样了?现在有人来收拾你们了,别人能起得来你们为什么起不来?别人能挺得住你们为什么挺不住?”
看那将领还想说话,他打断道:“好了,我是哪儿也不会去了,你若想走便走,若是不走,留下来了,上头让怎么做便怎么做,我如今下来了,也护不了你们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自己掂量着,到时候别惹了事来找我,我也救不了你们。”
他已经对不起妻子一次了,如今儿子备受陛下重视,自己要是真来这么一出,儿子以后如何自处。
而且他看得出来,陛下和王夫两人看着年轻,提出的东西也很新颖,听都没听过,但实际上执行下去后,发现这些制度的执行效果特别好,团队的凝聚力空前提升。
可以说,就算他真的带人出走,将来越国自己训练出来新的队伍,加上强大军备力量,能把他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更何况,降级一事,本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那些老部下没办法说服许牧通,又不愿意离开部队,只得接受王二磋磨。
苏韵让王二将以前的队伍直接打乱,重新编排,原本顽固的小团队被打乱,新兵老兵混在一起,训练的绩效也一视同仁,这下想抱怨也没地方抱怨去了。
之后,再遇到质疑,王二就用更加严格的训练任务来进行回应,直接把这些人给练趴下,质疑和抱怨声渐渐消失,部队里面终于就只剩下一个声音。
铁腕管理之下,军队的改革总算见了成效,苏韵和秋梦期二人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
京都谢家。
每月十五都要聚在一起吃个饭,顺便开开家庭会议。
谢正卿父亲是庶子,他下来就更是庶子的庶子,往年甚至连参加家庭宴会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随着他这几l年跟了秋梦期往来之后,生意越做越红火,他名下的商号大吉贵每天几l乎门庭若市,商号里售卖着各种珍贵的货品,有琉璃制品,还有香水、珍珠、首饰和胭脂护肤品,更有来自海外的洋货,如棉制品、咖喱香料、毛锦、郁金香宝石等等,奇珍异宝让人眼花缭乱,吸引着京都名贵流连,钱是赚了一波又一波。
反倒是谢家嫡系
这边,即便背靠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却一直不瘟不火的,加上如今形势动荡,生意萧条了许多,店里的东西总是一成不变,管理产业的人还是以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进项一天比一天少。
见到谢正卿这边做得红火,老太太这才命人谢老二通知他那庶子,每日十五也要去老宅参加家宴。
若是以前,谢正卿求之不得屁颠屁颠就去,可如今他生意做起来了,又走南闯北有了许多见识,当初结交的人,要么称王要么成了王夫要么当了一州刺史,就再不想去老宅那边看着嫡系那些高高在上的嘴脸。
但老太太发话,他不去又不行。
去了之后,其他人对他态度倒是转变了不少,一个个突然变得活络起来,个个见他开口就笑眯眯地叫着四爷。
只是嫡系大房那边的态度一直难以转过来,还是冷冰冰的样子。
他也不在意,反正就一顿饭,吃完带着妻儿回家就是。
不料进门才屁股还没坐热,老太太就提出,让他把供货渠道共享给老大的商号,他就不乐意了,只是搪塞道:“孙儿这些货都是中人从越国那边运过来,平日只是悄咪咪地拿货,一旦声张,被上头知道,那中人怕是要被安上通敌的罪名。”
大房大爷听到这话,眉头一皱。
老太太将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道:“你就多跟他要些货,到时候分一半的货给大房这边就是,谁会多嘴去到处嚷嚷。”
谢正卿想了想道:“不是孙儿要拂祖母的面子,实在是这些货我下边的商号都不够卖……”
话音未落,四下一片安静。
在谢家,还从来没有人敢拒绝老太太。
谢正卿低下头,也没打算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
正在这时,只听外头有人来报,说蜀中有客求见,老太太这才跳过刚刚话题,让把人给迎进来。
来人正是老太太在蜀中的娘家人,老太太的侄子叶二爷。
叶二爷进门就是哭丧着一张脸,问了才知道,蜀地包括宁州益州乃至梁州如今正处在那蜀中王谭罡的统治之下,二州上下日子都不太好过。
老太太问道:“蜀中王也不像南边的越王那样收缴你们的土地,咱家中那么多的田地,又有蜀锦,怎么会过不下去。”
“哎呀姑奶奶您是不知道,您当着蜀中王是怎么来的,他那些兵都是谁养的,都是蜀中的那些大户人家在供着他们这些兵呀。”
原来大焱近年来正处在乱世之中,各地都在纷纷起义,最突出的就是南边的越国势力,西部也有不少支队伍打着推翻焱王□□的旗号起事,但经历了两二年的时间,互相之间也交手了很多次,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般一个吞并一个,蜀中地区常年处在战乱中,百姓日子过得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景仁帝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蜀中的情况,于是就派了一个叫谭罡的人去整顿西部,却没想到这谭罡倒是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收拾干净了,可他却一去不返,直接占领了蜀地周边的宁益梁二州,
自立为蜀中王。
景仁帝气得火冒二丈,又派出几l拨人去降服谭罡,可蜀中地势易守难攻,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加上越国正面骚扰,最近又一直忙着搞通灵大典,也只能暂时搁置。
谭罡两年前攻打蜀中,军饷粮饷严重不足,都是打到一个地方抢一个地方,所过之处雁过拔毛,老百姓苦不堪言。
毕竟没有哪个军队能像苏韵她们一样,能有如此稳健的发展环境,拥有着如此充足的后备粮草军需,更是通过海贸从外邦采购粮草。
最惨的是蜀中那些大户人家,老百姓日子不好过薅不到什么羊毛,谭罡就只能逮着这些大户人家,一会儿要钱一会儿要粮,二天两头的,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禁不起这么薅。
叶二爷哭诉道:“如今蜀地被蜀中王占领,一应税赋都要上缴给他们,除了地税人头税,咱们的蜀锦也要交税,人头税要交一人一年要五钱,这个蜀中王刚到蜀地的时候,承诺只收五成地税,如今才过两年,就恢复跟大焱皇帝一样,也是二取其二,蜀锦一匹锦卖出去也要交五钱的税,再除去丝钱和绣娘的工钱,咱们根本就没得挣啊——”
老太太忙道,“咱们家乃士族人家,至少地税不用缴吧。”
叶二爷摇了摇头,“那谭罡就是个大老粗一个,他哪管什么士族不士族,只要有地就要交地税,您就说这地咱还要不要种,若是自己种,几l千亩地自己也种不过来,租给别人吧,往日七二分,佃户二我们七,可朝廷二取其二,地租就刚好抵掉税收,这么一来,咱这地是一粒粮食都收不上来了啊,那咱这地买来是图什么?”
老太太忙道:“既然如此,把地租多提一成,如此一来,少少也有一成的收入了。”
边上的谢正卿听到这话,心中不禁冷嗤一声。
果然那叶二爷道:“原先七二分,佃户已经不太愿意,若是再提到八二,可就没人种咱家的地了。”
说完长叹一口气。
老太太听到老家如此艰难,也是急得直抹泪。
叶二爷又道:“这两年,蜀中的老百姓不知从哪里听说越国只用交地税,而且还只交一成,服徭役不强制,去了包吃包住还有工钱,这样一对比起来,老百姓就觉得自己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于是就纷纷出逃,跑到距离最近的交州。”
“加上战乱死人,以至于蜀中的人口越来越少,有些土地也没人种植。没有人种地,税收不上来,谁来养活十万的军队?那蜀中王见我们这些大户人家舍不得家业不愿意走,就只能逮着我们继续薅,军队缺粮了,只管来找我们大户要。”
老太太揪着心道:“能不给吗?”
“姑奶奶,人家带兵带枪来借粮,咱能不借吗,说是借,可您觉得这些豺狼虎豹他们会把吃进去的粮食吐出来吗?”叶二爷说罢直摇头。
老太太:“照你这么说,倒还不如让越王占领你们蜀中算了。”
叶二爷道:“要是蜀中王能换成越王,我们这些蜀中大户都烧高香咯,人家越
王不图咱们产业不图咱们粮食,反正眼下租地也是不挣钱,那我还不如把地给捐出去算了,也好过那群豺狼天天到咱家门口蹲着,时不时还骚扰咱家里的女眷。”
老太太听到这里,连声道了几l句造孽啊——?[(”
但说这些也是无用,他们这些商户人家也不能帮上什么忙,这次叶二爷偷偷带了百来匹上等的蜀锦跑到京都,就是不想被那些人抢了去,老太太最多也只能答应放到自己商号帮他销出去,其他就无能为力了。
因为叶老二的到来,这顿家宴吃得索然寡味,大家都颇有些心不在焉。
谢正卿吃完饭,妻子催着赶紧回家,他却一反常态变得不着急,寻了机会去了叶二爷宿下的客房,开门见山问道:“二表叔适才说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
叶二爷看着他一脸茫然。
谢正卿道:“就是二表叔说的,蜀中大户和小老百姓都恨不得越王打到蜀中,取缔谭罡?”
叶二爷这才站起身拍了下大腿:“当然是真的,如今蜀中日子当真不好过,可说是这么说,这打仗的东西也不是咱们这些商户人家说了算。”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听说越王组织海贸,国内商人都纷纷寻着机会把自家商品运出海外去卖,挣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当真是让人眼红。”
谢正卿道:“越王势力如今势不可挡,打到蜀中应该也是迟早的事情。”
叶二爷摇了摇头:“打仗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越王如今又布兵汉中要与京都对峙,谁知道什么时候打到蜀地,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那个彪悍的蜀中王,就怕到时候真的拿下来了,也是十年八年后的事情,届时咱家怕是都要被薅光了。”
看着他满面愁容的样子,谢正卿压低声音道:“我要是说我认得越王的王夫,也能和越王说得上话,二表叔愿不愿陪我走荆州一趟,将蜀中情况跟她说上一说,说不定还真有转机。”
“你?”叶二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小子怎么会认得越王?”
谢正卿嘿嘿笑道:“当年王夫出京前去沥州任职,我碰巧资助他些许银两上路,后来一直保持联络,如今我家商号的商品都是托他的关系进的货。”
“当真?小表侄子你可不能哄骗你二表叔,你二表叔这一路从益州赶过来提心吊胆好几l次都快缓不来气了,你敢吓我我当真去了。”
“侄儿怎敢哄骗表叔,索性荆州离这儿也不远,您若是不忙回去,咱去见她一番又有何妨,若是您的信息对她老人家有用,到时候说不定赏您一笔,这不就是天外来财吗。”
叶二爷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赶忙捉住谢正卿的手道:“成,什么时候去,你给我个准信儿。”
“明早我来接二表叔,今夜您就好好睡个好觉。”
“就这么说定了。”!
第 245 章 排兵布阵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谢正卿如约而至,驾着马车前来谢家接叶三爷。
等马车赶到荆州时,已经是七八日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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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被请进临时的议政厅,叶三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直到苏韵让二人平身,他这才站起身来,微微抬头装作无意向上瞟了一眼,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气质上乘的年轻女子,不禁一怔,直到一旁的谢正卿轻咳出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躬身垂头,等待召唤。
他原以为具有如此手段和魄力的越王,应该是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女人,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貌美清冷,眼神如星光灼灼,仿佛可以穿透人心,让人无处遁形。
谢正卿忙将来意说了一遍。
苏韵眼底盛满兴趣,“蜀地大户居然愿意迎我越军入蜀,当真是出乎孤的意料。”
叶三爷道:“回陛下,实在是那谭罡欺人太甚,根本不把老百姓当人看,我们这些大户都成了他的摇钱树,他一没钱没粮了就知道来找我们要,如今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祖上攒下来的一些积蓄全都让他们给霍霍了,这谁能挺得住!”
苏韵深感同情,仍问道:“如今整个天下都知道越军一到,最先占领的是土地,如此说来,大户也是甘愿上缴土地了?”
叶三爷道:“古往今来,战争代表的就是攻城略地,收缴土地本就是战胜者的权利,可陛下仁慈,占领城池也只拿地不屠城,更不收缴百姓财物,这已是天大的恩惠,我们这些大户当然心甘情愿。您不知道,如今蜀地地税比地租还贵,根本就没人愿意租我们的田地,可即便土地无人耕种,咱们这些地税还是要交的啊,如此还不如把地上缴算了。”
苏韵先前是派出不少的斥候前往蜀地,虽然查探了不少的消息,但毕竟还是不如蜀中当地人了解得更透彻直观,如今听到叶三爷这么说,心里也有了数。
“交州刺史近日奏疏也提到过,宁州陆陆续续有老百姓投奔交州,看来你所言非虚。”
叶三爷忙道:“草民绝对不敢欺瞒陛下。”
“你们叶家既然作为蜀中制作蜀锦的大户,想来收购桑蚕丝也走过不少的地方,必定对蜀中的地形十分熟悉。”
叶三爷道:“不敢说了如指掌,但草民这些年来在蜀中各地收购蚕丝,几乎走遍了整个宁州、益州和梁州,陛下若是要想了解地形,草民还是能说上一二。”
苏韵点了点头,“很好,孤命人做了一个沙盘,既然你熟悉蜀中地形,还麻烦你帮孤看看,指点指点。”
叶三爷哪里敢当这些话,赶忙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草民的荣幸。”
于是一行人便起身移驾去了作战指挥中心。
叶三爷进门的时候就被墙上一幅巨大的地图给震撼到了,他虽说在蜀中走南闯北,可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天下竟长这般模样。
陆地周边还环绕着海洋,看样子并不只是整个大焱的版图。
大堂中央是三个巨大的沙盘,苏韵带着二人走到其中的一个沙盘跟前,道:“这个便是蜀中的地图沙盘,斥候所报和画师所绘多少还是有些出入,你作为常年居住蜀中的老人,由你来核对最合适不过了。”
叶三爷这才凑近观察,看了好一会儿,结合沙盘上的标注很快就分清楚了每个地区的位子,激动道:“没想到这沙盘做得如此精致,真是让人一目了然,虽然其中有些细节存在些许出入,稍作调整就行。”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二人转头一看,一个俊秀的身影跨入殿中,见到谢正卿,那人口中笑道:“是什么风把谢兄给吹来了。”
谢正卿赶忙拱手向她见了礼,道:“蜀中亲戚来访,说那边百姓盼着陛下领兵入蜀如盼及时雨,心想着或许陛下对这些消息有兴趣,这才将他领来了。”
秋梦期闻言也不禁大喜,道:“那可真是个好消息,陛下当然有兴趣。”
苏韵见到她来,目光柔柔。
叶三爷赶忙上前拜见王夫,心中不禁感慨,越国的掌权人竟都是如此的人中龙凤,相比起来蜀中王谭罡拿下蜀地后,迫不及待称王开后宫,小小蜀地的王,后宫竟有上百人,听人说精气神早已大不如前,哪有眼前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这般朝气蓬勃充满干劲。
单是眼前这些沙盘和墙上那张巨大的地图,就知道越王的野心,根本就不是谭罡之流可比的,叶三爷心中也不禁暗暗激动,若是真能说动越王入蜀,或许蜀中将会换上另外一片新天地。
苏韵将谢正卿二人留下来,赏赐叶三爷黄金百两,并承诺将来蜀锦出海,赐他十个舱位作为回报,待拿下蜀地,再另有赏赐。
叶三爷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自己这一趟是来值了,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韵先跟他细细了解了蜀中的相关情况,再让他协助对沙盘进行核对调整,最后才召来在王三许牧通等人开了会,会上,众人一致通过了要对蜀地开战的决议。
……
打仗主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指的是有利的时机和气候。
虽说当初对外扩张采取的是两翼防御正面蚕食的策略,但正面的大焱朝廷正处在一个纷乱的状态,就算景仁帝直接挂掉,不管是定王还是敬王上位,第一时间势必是先巩固自己的势力,再想方设法将对方除掉,然后才能腾出手来对外。
这个时间,至少要有半年以上。
现在攻打蜀地,就是一个最佳时机。
而三个条件中的“人和”已经处在优势,不仅蜀中百姓渴盼越军入蜀,就连一贯对她们深恶痛绝的地主士族豪门也因为无法忍受谭罡政权的残暴而宁愿献出土地,请他们攻入蜀地。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但唯一令人头痛的是,蜀中地理位置易守难攻,进可以争天下,退可以保境一方,占尽了地利。
面对这样的状况,越国想要拿下蜀地,就不得不考虑几个方面,一是粮草运送,二是要道抢占。
苏韵站在巨大的沙盘前面,周边围着王三、秋梦期和许牧通等武将。
“蜀中王如今主要控制宁州、益州和梁州三地,南边的宁州和交州接壤,石巍和李绥八万兵马驻扎边界,随时可挥师北上。”
“而最北面的梁州,靠近汉中,咱们现在就在他们的东北面,连同石巍南边的队伍可两头包抄。”
秋梦期道:“蜀中道路艰险,咱们的补给怎么进去?”
“蜀道艰难飞鸟难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也不是完全无解,否则谭罡当初又是如何攻下来的?”苏韵道,“如今我们所在之地是在荆州南部,这里是长江中游重镇,只要我们控制住长江中、上游入口,再利用长江、嘉陵江等水道直贯后蜀东西、南北的特点,最后采取东、北两面分进合击直捣蜀郡,便可成事。”
如今她们所处的荆湘江汉平原,曾是著名粮食集散地和产区,更有过最高产量达到亩产三石的成绩,经过越国一年以来的经营,粮食方面已初见成效,更何况她们还有海外采购的粮食援驰。
荆州一带,水运发达,倚靠着便捷的长江水系,东南地区的粮食可以源源不断地输入到蜀中前线。
苏韵指着沙盘上蜿蜒的蓝色枝末道:“长江主航道横穿巴蜀全境,其支流包括嘉陵江、沱江、岷江、大渡河等皆分布在整个盆地的四周,蜀郡和夔州作为蜀中的重镇,两地之间有内水涪江,外水岷江、中水沱江相互连接,一旦开战,这些便利的通航条件将为咱们运输军粮物资发挥巨大作用。”
“攻蜀行动必须要快捷,不能拖,所以我们必须要打闪电战,如今天时和人皆对我们有力,对方只有十万兵马,我们在人数上还有装备上更是占尽优势,而且还有群众基础,最快一个月要拿下,最迟不能超过三个月,京都皇帝估计撑不了太久,一旦他们双方达成一致,将会组织兵力全力与我们对抗,若是西边的蜀地迟迟攻不下,将会把我们给拖垮。”
众人一听,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齐齐道:“谨遵陛下指令。”
苏韵这才开始排兵布阵,“梦期,你带两万人马从汉中方向由北向南,行陆路进发,由金牛道出剑门关跨巴山和秦岭。”
“卫将军带五万兵马自东面进发,从荆南归州入峡,水、陆并举,务必攻克后蜀重镇夔州。”
“王将军,即刻六百里加急通知交州的石巍和李绥二人,这几日做好士兵的动员工作,十天后五月初三开始发兵北上,一个月之内务必先拿下宁州,将边界挪到宁州和益州交界处。”
王三应了一声是,随后道:“谭罡的兵都集中在蜀郡和夔州,宁州没什么人镇守,石将军和李将军一个月内必定能拿下。”
苏韵点头认同,“戴雄将军,你主要负责三路粮草运输总指挥,具体哪一路由哪个人负责,稍后你给孤几个人选,孤来定。”
戴雄赶忙应声领命。
苏韵又对王三道:“虽说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拿下蜀地,但正面战场也不能疏忽,如今刘二虎在沥州和闽州边境驻扎,汉中方面,就交给王将军负责吧。”
王三虽然也想参与攻蜀之战,但越王已经做好了部署,他素来从不向上质疑,如今既然苏韵已经安排妥当,他自然就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大家记住,此次进攻要遵循三步方针,首先,不靠水军取胜,应当先派步兵骑兵暗中进击,其次才是夺取桥梁要道,最后从水陆两路夹击,可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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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6 章 念猪猪
五月初三,越国兵分三路,向蜀地方向进发。
蜀中王谭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后宫妃子在厮混,听闻将士来报,心瞬间提了起来,赶忙套上衣裳蹬蹬蹬跑到前头问道:“这消息是何处得来,是否属实?”
“回君上,许牧通带领五万人马从荆南出发,水、陆并举,由归州入峡,来势汹汹,为我军斥候所见,飞鸽传书而来,做不得假。”
谭罡听到是五万人马,嗤笑一声:“区区五万人马居然也敢进攻我蜀地,蜀道艰险举世闻名,就算他们装备精良又如何,深入蜀地粮草供应不及,拖也能拖死他们。”
说着大手一挥,叫来手下几名得力干将,将迎敌计划吩咐了一遍道:“你们只需守好那几个入口就行了,要是能把许牧通给打下来,越国就再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到时候咱们化被动为主动,出击荆州,拿下沥州。”
“听说越王年轻貌美,掳了她来给我做妃子,岂不快哉。”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更有一将领道:“王夫的样貌也不遑多让,几年前他刚中进士就被司马修命令堂上脱衣,见过的都说确实是一副好身材。”
谭罡意味深长道:“你小子好这一口,就多加把劲儿,把许牧通打残了,回头越王夫妇还不是任我等拿捏。”
众人又吃吃笑了起来。
然而这话刚放出来没到五天的时间,东边第一关卡失守的消息就传到了宫内。
谭罡大怒:“赵胜盎那小子,口口声声说他要将越军前锋斩杀马下,可这才过去多少天,才短短五天不到,怎的这么没用。”
与此同时,宁州被袭的消息也跟着传来。
谭罡咬牙道:“好啊,原来是想用东面吸引我的注意力,再悄无声息地从南面偷袭,真是恶毒,那又如何,宁州本就是个不毛之地,就算守不住,等他们攻到益州,蜀道也能将他们阻隔在外。”
斥候忙道:“君上,不止西边受袭,北边也不容乐观,据说是越王王夫亲自带领两万兵马,沿着陆路南下,如今已经占领梁州两郡。”
“什么?”谭罡震惊地站身,“三面围攻!越国难道不顾正面战场了吗,就不怕司马修趁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居然敢将全部兵力押到攻蜀的行动中?”
“君上,司马修自三月份昏迷到现在尚未清醒,宫内定王敬王为了皇位闹得不可开交,一时也腾不出手来对付越王,这才让他们有空转头来对付咱们。”
谭罡听到这话忍不住骂道:“司马修这个草包,竟如此不济,若是他能争点气,这战火能烧不到咱们蜀地来!”
谭罡倒是想逐鹿天下,但他也知道自己这点人手未必够看,就想着占领蜀地过逍遥日子,蜀地天险重重,是块硬骨头,就算别人看不惯也未必能啃得下来,如此他也好安心地当他的土皇帝,逍遥自在。
不想还没逍遥多久,越王居然包抄了过来,坏了他的春秋大梦,怎能不让他气急败坏。
“君上,秋植率领的多数是骑兵,自北向南而下,装备精良,骑兵开路重步兵压阵,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根本就挡不住啊。”
这个秋植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吗,怎的他也来领兵打仗,还被吹得如此神乎其神,咱们的人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怎么连一介书生都干不过,真是岂有此理,这个马三炮莫非是也是个草包,连这么个小白脸都敌不过???[”
“君上,并非马将军不行,而是那秋植当真厉害,据前头将士所言,秋植并非文弱书生,两军对垒之际,他就曾亲自出来叫阵,那小子嘴巴很毒,根本就没有一个文人该有的斯文,像个娘们一样将诸位将军从上到下问候一遍,好生一顿羞辱,王将军气不过,出城跟他单挑,不过三招,就被他斩于马下。”
“三招就被斩于马下!王麟怎的如此轻敌!”谭罡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那斥候小心翼翼道:“王将军或许轻敌,但那个姓秋的也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一介书生能有什么真本事,难道他弃武从文,两三年就能学有所成?他娘的,连一个书生都干不过,还要这种人作甚,死了便死了。”谭罡气咻咻骂道,“传令下去,不许出城应战,蜀地不方便运粮,拖死他们。”
然而二十多天过去,南面传来消息,宁州沦陷,所有领地被从交州攻上来的石巍李绥悉数占领,如今南边的战线已经移到了宁州和益州的边界处。
“废物,一群废物!”谭罡大发雷霆,摔了一地的东西,“他们的粮草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就耗不死他们?”
“君上,越王的人已经把握住了蜀地境内长江下游的各个要道,他们的粮食都是通过水路运过来,再通过人力畜力分装运输,是以绵绵不绝。”
“最可恨的是,咱们蜀地境内的那群贱民和大户,居然主动献粮给越人,敲锣打鼓迎接越军入境——”
谭罡听到这话,气得两眼喷火,“反了天了这是,难道他们不知道谁才是蜀中之王吗,竟敢吃里扒外做出这等事,当真是气煞我也,传我命令下去,但凡亲近越人的,杀无赦!”
谭罡即使再生气也得想办法破敌,如今东边的荆南地区有许牧通五万人马,南边有石巍李绥七万人,北边秋梦期有两万人马,软柿子要挑软的捏,他决定从北边那里撕开个口子,他相信,只要拿下王夫,不但可以以此作为筹码和越王讲讲条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振奋士气。
数日来,各地战败的消息传来,军中士气低迷,要是再没有捷报,人心涣散,怕是要完。
于是站起身道:“我倒想会会这个越王的王夫,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神乎其神?”
谭罡到了蜀中后,就很少亲自上阵杀敌,如今敌军越发逼近,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带着五万人就往梁州方向进发。
行至阴平郡,前方斥候来报,说有一小股运粮队伍,看样子是蜀中大户,正把粮食运往梁州北部。
谭罡火冒三丈,“老子正想找这群吃里扒外的
东西算账,他们倒是送上门来了,赶紧追上去,不但要把粮食抢回来,还要把那些大户也抓来,老子定将他们千刀万剐,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说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后面士兵见状,也赶紧策马跟上。
跑了大概五六里地,当真发现有个三四十人的队伍,正拉着几十车粮草一路向北。
谭罡见到粮车,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更是狠命地催马向前。
前面的那群人也发现后面跟上来乌泱泱一大片人,赶紧抽打着马儿迅速往前跑,陆陆续续也丢了几车粮食。
谭罡的人追上前去,检查了这伙人来不及拉走的粮车,果真是货真价实的稻子,看着圆鼓鼓的米粒,谭罡气得跳脚。
“老子平日去跟这些大户人家借米,这个些人推三阻四百般不愿,最后给的都是些发霉的次等米,现在竟这般大方把如此好米送给那些越人,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定要把这群人给好好教训一顿——快跟上,一个都不能放过——”
说着继续向前紧追不舍。
又再走了五六里地,眼看就要追上,那些人直接弃了粮草,策马继续狂奔。
副将眼尖,叫到:“前面领头那人竟是做蜀锦的叶家叶老三,这杂碎居然投靠越人去了。”
“还有司徒家,上次去他们家借粮,最后只借到了五石不到,你们看看,那里都得有几百石粮草了吧,原来早就跟越人勾结在一起了。”
谭罡听到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哪里还舍得放手,咬牙切齿地继续抽打着马儿追上起,势必要把这帮人给擒住。
就在紧追不舍的当口,却突然听闻一阵喧嚣,密密麻麻的利箭从天而降。
他赶忙勒马举盾张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入了一处山坳中,震耳欲聋的声音正从山上传来,利箭接踵而至,巨石和断木从山上滚下来。
“不好,咱们中计了。”副将大喊道。
话音刚落,周边喊杀声四起,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犹如神兵天降一般。
一时间,箭矢如雨,枪戈如林。
蜀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埋伏打得措手不及,一群人如同被困在巨大的漩涡中,士兵们四散奔逃,队列瞬间乱作一团。
斜坡之上,上万铁骑跟随在巨石和断木后边,冲向谷底。
被围困在谷底的蜀军只能被动地举起盾牌竖起长矛,试图阻挡着这一波自上而下的攻击。
然而山上直直冲下来的前排士兵和战马都穿上了厚重的铠甲,普通的长矛岂能轻易刺穿,这些重骑兵们无视谷底蜀军的武器,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轻骑兵随后跟上收割人头,喊杀声一片。
眼看手下士兵们纷纷倒在血泊中,谭罡双目赤红,他什么时候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两年前他攻入蜀中的时候,明明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是别人,他才是别人生命的收割者,可如今角色换过来了,短短两年,就让他的军队变得羸弱不
堪,对方铁骑冲撞之下直接溃不成军,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颓势已显,他别无他法,只得一边应战一边伺机寻找突破口,战马的嘶鸣声和逃亡的脚步声在谷中回荡,整个战场已经被鲜血染红。
当夕阳洒下余晖,映照着这片狼藉的战场,谭罡带着五千人马狼狈逃窜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地朝着益州蜀郡方向逃去。
在逃往出谷的那一瞬,他忍不住转头回望,只见人群中一名红衣小将正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枪向前,直直贯穿了马背上一名蜀军将领的脖子。
又快又准又狠,完全不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
反倒是一脸英气,晃人心神。
鲜血喷洒的瞬间,那人也看了过来,眼底尽是轻蔑的笑。
谭罡心口一跳,忙不迭收回目光,急急催着□□的坐骑,生怕下一步,秋梦期手中的长枪就朝着他的胸口掷来。
他仓皇地朝着夕阳的方向奔去,眼前西边正在一点点落下的太阳,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如同这日头一般,就这么沉了下去。
……
越王军队自五月份攻蜀以来,蜀军节节败退,最后谭罡带着两万士兵龟缩在蜀郡城中不出。
六月底,石巍李绥和许牧通秋梦期的三路兵马在蜀军隔壁的犍为郡会师,将蜀郡城团团围住。
为避免谭罡狗急跳墙伤害城中百姓,苏韵下令暂不强攻,让石巍李绥带七万兵马留下围城,切断粮草水源,慢慢将城中蜀军兵力拖垮。
秋梦期和许牧通则带兵返回荆州边界,继续蚕食汉中地段。
七月中旬,秋梦期终于回到荆州刺史府。
这个点苏韵在忙,秋梦期就先去看了自家小侄女,几个月不见,小姑娘又长高了一小节,扎着两个羊角辫,随着她一蹦一跳的动作荡悠荡悠着。
见到秋梦期来了,小姑娘大老远就朝她跑过来,往她身上扑。
秋梦期搂着她往上抛了抛,道:“又沉甸甸的了,这圆鼓鼓的小肚子,让姑姑听听,今天中午都吃了什么了?”
说着还真的弯下腰,将脑袋贴在她的肚子上,然后一脸惊奇道:呀,咱念念午膳吃了羊肉包子,我再听听,吃了几个了?”
“两个!”
“这么小的肚子,居然吃了两个那么大的包子,怪不得变得沉甸甸的,都快成念猪猪了。”
念念害羞地缩着脖子,两只小拳头挡在眼睛上,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
又被秋梦期挠着她的痒痒,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发出低低的声音。
翠儿告诉秋梦期,念念最近会无意识地发出一些声音,似乎是有开口的迹象了,如今听着她的笑声,也有了声音,秋梦期心里开心,又挠了她几下。
突然小姑娘搂着她的脖子,凑近她耳边,轻轻叫了一声:“姑姑~”
声音很弱,是低低的气声,几乎微不可闻,但秋梦期这次是实实在在地听到了,她满脸不可置信地将小姑娘举起来,眼里迸发
出光亮,紧紧地盯着她,激动地问道:“念念,刚刚你叫我什么?”
念念眨了眨两只黑亮的大眼睛,又叫了一声。
“姑姑~”
比起刚刚那一声,这一声音色要亮一些,音量也高出了一点点,秋梦期高兴极了,一把将她搂住,吧唧一声就亲在了她脸上。
“真棒,咱小念念怎么这么棒呢,再叫两声让姑姑听听。”
念念这回却不依她了,秋梦期也没敢逼她。
不过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端,后面就不用再担心了。
姑侄两人就这么玩了一会儿,念念突然抬头看向院门口,眼睛亮了亮,张口唤了一句:“焕焕~”
秋梦期转过头,瞬间吃味了:“原来念念不只会叫姑姑一个啊。”
念念靠过来,贴了贴她的脸,表示安慰,这才挣出她的怀里,朝焕儿跑去。
如今她走路不再摇摇晃晃,已经不需要大人再提心吊胆地跟在身后看着了。
焕儿见她朝自己跑来,接住了她,牵着她的手朝秋梦期走来。
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地朝着秋梦期行礼,叫了声师叔。
秋梦期看着她像个老学究的模样,想伸手去捏她的脸,但考虑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忍下了蠢蠢欲动的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你娘身体还好吗?”
乔三娘春节来荆州和影七就近过年,这一过不得了了,直接怀上了二胎,考虑到马车颠簸,影七没让她们再回封乐,先在荆州安顿下来,也方便他时不时偷溜过来照看。
刚好在这边能和周若云有个伴,倒不至于太无聊。
焕儿也在荆州的学堂上课,苏韵喜欢她的沉稳内敛的性格和聪明的头脑,也时常把她带在身边,和在封乐时候一样,让她磨墨跑腿,丢一些微小的杂事让她处理,到后来就口述让她撰写文书,如今小姑娘俨然成了越王身边的一个小秘书。
就算是其他官员见到她,都要尊称一句焕儿小姐。
女儿被越王看重,乔三娘心中自然欢喜,当初她这一命也算是苏韵救了回来,加上秋梦期和丈夫的关系,焕儿愿意与她们妻妻亲近,也是好事。
至于她们怎么教育焕儿,或者要把她放在哪个位置,以前她不会多嘴过问,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就更不去操那份心了。
焕儿听到秋梦期询问母亲的事,老老实实回道:“比起前些日子,最近好了许多,不吐了,也没不舒服,就是肚子大得吓人。”
秋梦期笑了:“怀孩子肚子自然是大的,你要记得宋伯伯交代的那些,下人们有时候未必能面面俱到,你平日也要多过问一句。”
焕儿忙应了一声是。
“陛下那边已经忙完了吗?”
焕儿刚从苏韵那边出来,点了点头,“这会儿已经回了寝殿。”
秋梦期按捺住想要见到心上人的迫切心思,抱着念念道:“先去看看念念的娘亲,然后再去找陛下。”
念念口中也跟着念了一句:“陛下~”
秋梦期听着她鹦鹉学舌的模样,算是放下心来了,连陛下都会叫了,说话就是迟早的事,笑道:“对,陛下,念念知道陛下是谁吗?”
念念点了点头。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平日那人很少过来,但有时候焕儿姐姐也会牵着她到处走,偶尔会见到她,焕儿姐姐会带着一起跪在地上,叫陛下。
她记得有一次她自己到处跑,不小心撞到了那个人,于是也学着焕儿姐姐的样子,跪在地上,叫了陛下。
那人冲她笑了,还把她抱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
现在姑姑问起来的时候,她就想起那人的模样了。
念念听到姑姑又向她解释,“陛下,就是姑姑的妻子。”!
第 247 章 班师回朝
越王兵分三路攻打蜀地的消息传入京都的时候,两王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
与此同时,定王残暴不仁乱/伦犯上的行为也被爆了出来,口碑急剧下降,朝中大臣纷纷倒戈,转向支持敬王。
更有人称赞敬王当初退出太子之争,既有成全之意,又有不愿同流合污的清名,成全是不愿兄弟阋墙,不同流合污是因为皇帝执行人祭,为天理不容,敬王宁愿不当储君也不愿残害苍生,是有大慈悲的人。
在这样的呼声之下,朝中有七成的官员都站在敬王这边。
而此时的敬王府中。
敬王端坐大殿上方,堂下近三十个亲信,其中不乏朝堂乃至内阁之中官员,这里俨然就是另外一个朝堂,只是如今他们所谋之事,不是天下事,而是那个位置。
敬王看起来神情颇为焦躁,来回踱步道:“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如今越王几乎所有兵马都派去攻蜀,对我们来说正是一个好时机,一旦蜀越之争有了结果,不论是谁胜出,都将对朝廷有着极大的威胁,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必须尽快动手,统一大权,否则继续相互撕扯,只会让渔翁得利。”
下边的谋士朝臣也七嘴八舌地争论,有人建议继续等待转机,有人建议即刻采取行动。
“想让定王主动放手,那是万万不可能,要么等皇帝醒来主动传召让位给殿下,要么就咱们主动出击。”
“若是主动出击,将来落下弑父的口实,对殿下极其不利,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把殿下的名声给经营上去,若是贸然行动,前期谋划将会功亏一篑!”
“不如等待蜀越之争的状况再决定,若是蜀中王能把越王的人给拖死,对咱们这边来说,也是有一定的胜算。”
“不可!”敬王打断道,“父皇怕是已经猜出来永陵地宫那几百头小豕是我所安排,一旦他醒来了,我的处境会非常不妙。”
此时的敬王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平日沉稳冷静的模样。
“安王叔刚刚给本王传了消息,赵鸿愠将多年前离宫的宋御医给请了回来,此人手眼通天医术了得,父皇已经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
李阁老小心翼翼道:“皇帝如今已是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即便宋御医回来也无济于事,依臣之见,皇帝既然为一国之君,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为了大焱的千秋万代,不管他猜不猜得出殿下做了什么,都应做出一个正确决定,把江山交给一个人心所向的贤王,而不是一个残暴不仁乱/伦犯上的畜生。”
旁边谋士摇头,“皇帝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谁能猜得出他心里会怎么想,还是不要抱侥幸心理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屏住了呼吸,瞬间心跳如擂鼓。
皇宫。
昏睡了两个月的皇帝终于幽幽转醒。
浑浊的眼睛用力眨巴了几下,这才看清眼前正在躬身碾药之人。
听到身后动静
,那人转过身来。
景仁帝支起身子指着眼前一身邋遢的男人,满脸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老宋头耸了耸肩,“我倒是不想在这儿出现,只是你养的好狗出了大价钱请我来,我向来贪财,于是便来了。”
景仁帝却一点也没介意他的态度,但这个起身却耗费了他全部的力量,又重重地摔回了榻上。
歇了好一会儿这才虚弱道:“若是你不来,我倒觉得自己还有几天的盼头,可你出现在这儿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没几天日子了?”
老宋头没说话。
景仁帝哪里还不明白,“你该高兴了吧,当年你就说了,让我远离丹药,可我不听,偏偏听信了长生不死术,如今才刚过知命之年身子就已经残败成这个样子。”
老宋头翻了个白眼,“你身子不好,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反正命是你自己的,你爱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与我何干?我只管拿钱看病,其他的可管不了那么多。”
景仁帝摇了摇头:“你当初不是这样的——哎,也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不瞒你说,自从你从太医院离开,这十几年,就没人再能医得了我的病了。”
“你存心要作践自己的身子,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你。”
对方冷言冷语,景仁帝置若罔闻,他只觉得全身凝滞,处处不通,处处疼痛。
宋司权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拔凉,但仍不死心地道:“既然你都说没办法了,那便让国师来吧。”
老宋头嗤道:“倘若我是你,趁着这个时候就该好好交代一下后事。”
景仁帝原本已经认命的心态,在听到“后事”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变得震怒,将龙榻边上的茶盏一袖子挥了出去,杯盘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摔得四分五裂。
“让昊天星君来——”
他躺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喊道。
外面守着的赵鸿愠和定王等人听到屋里头的动静,疾步往殿内奔来,行至龙榻边上,跪在地上大声呼喊着皇上。
“咳咳咳——”皇帝连咳了几声,嘴边是嫣红的鲜血,“去把国师请来——”
安王爷提着一颗心,全身僵硬地跪在众人身后。
今夜本是敬王他们商量好的时间,没想到皇帝却在这个时候醒来。
眼神恨恨投向赵鸿愠,若不是此人将早些年就辞了太医职位的宋司权给弄回来,皇帝也必定不会醒来那么快,甚至可能都永远醒不来了。
袖子里的拳头握紧,盼着敬王的人快些行动,免得待会儿皇帝想起永陵地宫的事,怕是要先怪罪下来。
如今见他第一时间要找的是昊天星君,安王爷顿时面色一喜,忙应道:“是,臣弟这就派人将国师请来。”
赵鸿愠忙上前道:“皇上,您刚醒来,宜静养,还是先不要见国师为好。”
皇帝瞪着他,并不说话。
安王爷眼观一切,压着激动的心情,赶紧着人去请昊天星
君,随即冲着立在一旁格格不入的老宋头道:“既然皇上不需要宋大夫了,宋大夫还是请吧,就算真有什么,宫里也有太医院,那么多的御医皆可给皇上诊看。”
皇帝却阻止道:让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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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老宋头眼底闪过讽刺的光,皇帝果然是死到临头还是没有放弃长生不死术,异想天开的同时又仍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然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昊天星君还没到,远处宫门外边却传来打杀的声音。
安王爷绷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景仁帝惊恐道:“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就有人进殿来报:“六皇子带领朝臣执意进宫面见圣上,御林军将其拦在宫门口,可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皇上您是被七皇子给囚禁在宫里,要带人来救您出去!”
“另有数千京营为其开路,眼下和御林军打了起来!”
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浑身直发抖,骂道:“他这不是来救朕,他这是来要朕的命啊——咳咳咳——”
太监宫女见他咳血,顿时乱作一团。
皇贵妃哭道:“皇上,敬王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如今您好不容易醒来,他就挑着这个时候来,就是存心想要气死您啊——”
跪在地上的定王也腾地站起身,道:“儿臣这就去收拾这个作乱犯上的东西。”
皇帝此时已经气急攻心,左右眼皮子直跳,又咳出一口血来。
定王忙扑到榻前,大叫父皇。
赵鸿愠叫道:“宋大夫,快,快给皇上看看——”
老宋头这才不紧不慢地上前,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微微一闭眼,稍倾,再睁开的时候,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贵妃等人顿时哭成一片。
皇帝此时脑中混沌,气血翻涌,再看老宋头这副模样,他突然颓然地垂下手,道:“去取笔纸来吧……”
安王爷见势不妙,赶忙跪地道:“皇兄,使不得啊,敬王只是担心您的身体,他先前多次想要到您跟前侍疾,但又被贵妃娘娘拒绝于宫外,这才怀疑您被定王殿下劫持——”
“住口——”皇帝顿时勃然大怒,“咳咳咳——你还替他说话,禾家翻案一事,你受他指使出来为禾家指认太子——把朕的太子给弄死,好为那个逆子开路造势,如今你又站出来帮他说话,永陵地宫的事你也有一份吧,亏朕如此信任你,你倒好,帮那个逆子对付朕,朕当初就不该心软放了你一马——”
“来人,把他押下去——咳咳咳——”
皇帝说完,连咳不止。
直到笔墨取来,他这才冲着赵鸿愠道:“赵爱卿,朕来念,你来写……”
赵鸿愠无不照做。
“……朕,自登基以来,幸得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然朕今朕病重在床,时日无多……朕观七皇子定王,聪明伶俐……实乃皇位之佳主。故朕决定将皇位传于定王,望定王能够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秉承朕之遗志,守护我大焱江山……朕言
尽于此,望定王能够秉承朕之遗志,守护我大焱江山社稷。钦此!”
念完,又是一通咳,一口气喘不上来,最后头一歪,双手重重下垂,就这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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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顿时哭声一片。
……
敬王逼宫,皇帝刚刚苏醒就被刺激得直吐鲜血魂归殡天,临终前下诏将皇位传给七皇子定王,定王手持遗诏,号令卫戍皇城的上直二十六卫亲军,与敬王手下守备京师的京营发生激战,敬王败走,连同朝中一半官员及数万京营逃出京都,往扬州方向而去。
一个月后,敬王自称正统,在扬州自立为皇。
苏韵和秋梦期听闻这个消息,皆露出会心一笑。
大焱本就处在风雨飘摇的境地,如今两王分化对立,再将本已羸弱不堪的势利一分为二,若是以前大焱仍是一体,尚还有跟越国对抗的底气,但现在,就越发不够看了。
而蜀地那边在石巍李绥二人的围剿之下,坚持了两个月就挺不住,谭罡遭手下士兵背叛,手下将其擒住后打开城门迎越兵入城,蜀地就此归越。
至此,大焱天下三分,其中南部地区的六州直逼京畿地段已经全部列入越国版图,仅有雍州、司洲、凉州、并州一带归定王所有,而闽州、扬州、豫州、冀州和幽州这五个东部沿海四州则被敬王占据。
同年八月,越王命北伐兵马大元帅王三率兵三十万向北进攻,历时半年,一举拿下北边的雍司凉并四州,攻入京都。
刚登基不足半年的新帝在兵马攻入皇城之前,吊死在寝宫。
整个大焱近八成的土地全被苏韵收入囊中。
越军继续向东,拿下最北边的冀州和幽州,将敬王的闽州、扬州、豫州三州包在一个包围圈里。
苏韵下令定都幽州蓟城,正式登基称帝,定国号为越,年号咸宁。
原沥州的六部八卿也一同搬到了新的都城。
幽州与鲜卑地界接壤,选择这里定都,一是受后世影响,二来这里靠近海边,比起长安和洛阳,这里交通更为便利海运更为发达,三是近年来,北边鲜卑频繁南下骚扰边界百姓,定都蓟城,以天子来守国门,届时兵力集聚北边,调兵遣将也更为快捷,方便将北边的边界线再往上挪一挪,防止鲜卑人步步蚕食越国领土。
命许牧通率领十万大军镇守幽州边界,封刘二虎为陇右道节度使,率十万兵马镇守凉州,禾奇略为京畿禁军统领,率二十万禁军拱卫京都。
如此安排,确保新都蓟城安然无虞。
再着王三秋梦期二人,率三十万大军围拢闽州、扬州、豫州三州,全面围剿敬王。
次年十月,扬州被攻陷,敬王等一众手下悉数被擒。
大越国在这个金秋时节终于把最后一块版图给拼上了。
……
秋梦期随着和王三等人班师回朝,从攻打蜀地开始,再到北边的定王,最后到扬州一带的敬王,这场大战持续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在外人看来,这已经快到不可思议了,可在秋梦期看来,国一日不统一,她就一日不能安心和老婆相亲相爱,更何况连年打仗,百姓受不住,她也受不住,妻妻二人聚少离多,每天不是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
古代交通又不方便,没有飞机高铁,想见媳妇一面全靠马儿的四条腿,单单一个县到一个县之间就能跑个一两天三四天,扬州到蓟城的距离,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而且还得披星戴月赶路,屁股和腰一直在马背上,都抗议了。
说实在的她觉得自己这几年腰椎间盘磨损得厉害,她现在才二十四岁,常年不在家,还没能好好体验妻妻之间的幸福生活,要是还继续打仗下去,腰不好,会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每次打起仗来都跟不要命似的,只想着快点打赢了,统一了,插上大越国的旗号,回去和老婆交差,以后就能躺平让老婆养,好好修复她这几年磨损的腰肌。!
第 248 章 后宫之主
班师回朝的大军浩浩荡荡进入蓟城,王三骑着高头大马行在前头。
而他身旁的白袍小将,一身戎装英气十足,手持长枪威风凛凛,连路边的小狗见了她如此飒爽的一面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后面还跟着数位年轻的将士们,有男有女,身披战甲,威武雄壮,一群人如同铁流般滚滚而来,马蹄之下,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蓟城的老百姓早已闻讯而来,人们争先恐后地挤到路边,挥舞着手中的帽子和衣物,大声地欢呼着。
如今天下一统,将士们总算是可以荣归故里,脸上洋溢着笑。
然而让他们更开心的是,当今天子咸宁女帝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队伍归来。
这一场战役的结束,也意味着曾经分裂局势的终结,意义不同凡响,是以皇帝亲自出城相迎。
王三早已收到消息,岂敢怠慢,刚瞧见城头便赶忙率众下马,步行前往城门,见到一身明黄色的女皇,赶忙下跪,匍匐在地大呼万岁。
众将士呼声如雷,震得城外方圆数里不绝于耳。
苏韵亲自上前,将王三等人扶起,并一一赐酒,君臣一众,无不喜笑颜开。
秋梦期饮尽杯中酒,再一眼扫过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出现在眼前,柳月如、张氏父女、李泰、赵鸿愠、米永丰和丙广睿等人,但她的目光最后还是锁在了眼前神采奕奕更是美出新高度的心上人身上,眼睛直勾勾的,根本就舍不得移开。
即便苏韵这些年早就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本事,但还是被这灼人的目光盯得耳朵发烫,但如此严谨场合,也不好展露太多儿L女私情,只是循着礼数问候了跟随进城的一众将士,这才吩咐众人先行回去歇息,晚上再设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
王三不敢看女皇,但眼神却忍不住朝她身后扫去,目光停留在一道秀丽身影上,随即又赶紧收回了眼神。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比两年前多了几分优雅庄重,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依旧还是那么淡淡的笑,言行得体,跟在女皇身侧,却也丝毫不见得被衬得无光。
王三有些苦涩地低下头,他没刻意去打听她有没有成亲,也不敢打听,她比他还要大上两岁,今年应该已有二十九岁,可在她的身上,却依然能瞧出蓬勃的姿态。
或许一旦女人能选择自己的事业,不再拘泥一方庭院中,眼界变得开阔起来,时刻充满激情,是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苏韵慰问完将士,这才冲着一旁如狗儿L一般可怜巴巴的那人道:“皇夫是否愿意与朕一同乘坐撵车回宫?”
秋梦期压住激动的心情,笑道:“求之不得。”
于是二人携手上了龙辇,周围的百姓见女皇和皇夫郎才女貌,恩爱有加的样子,也忍不住冒着星星眼尖叫不已。
试想哪个国家的百姓不希望“帝后”恩爱国家太平,更何况,自从女皇上位以来,老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谁能不爱戴。
秋梦期上了龙辇后,就一把捉住苏韵的手,在苏韵宽大的袖子下边,两人十指紧紧扣住。
苏韵感受着她的迫切,心里也被刺激得噗通噗通直跳。
这几年来在朝堂之上,习惯了向群臣施压立威,已经少有这种小女儿L这般小鹿乱撞的心绪,对方无视礼仪的举动一时间让她浑身变得有些发烫。
天子驾六,巨大的龙撵四面敞开着,苏韵目视着周边的百姓,微微点头示意。
心里却暗暗感受着袖子下面,那人大拇指在摩挲着她的手背。
与她的威严不同,秋梦期一脸笑意,笑盈盈地冲着路边的老百姓们摆着手,毫无端庄姿态。
可偏偏有人却喜欢她这样,大小姑娘们冲着她嗷嗷直叫。
只是女皇一个眼神扫过来,这些女人们嗖一下赶紧缩到自家男人身后去。
“陛下真的好在意皇夫啊——”
“有这么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小郎君做丈夫,任谁都会在意的吧。”
“陛下说白了,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女子。”有人吃吃笑了。
“胆子肥了,居然敢妄议陛下和皇夫的私事。”
“陛下看着严厉,又不吃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对咱们女子尤其宽厚,要不是她,咱们这种天想随意出门抛头露面的都是个大问题。”
“就是,说起来,陛下长得比皇夫还好看,若不是她身居高位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亲近,不然比皇夫还招人喜欢。”
“你们说陛下如此严厉,皇夫会怕她吗?”
“我相公在宫里当值,听他说过,以前见到陛下和皇夫相处的时候,皇夫都是处处迁就陛下,或许是怕的吧。”
“切,我才不信,你仔细看,陛下那袖子下边,皇夫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挣都挣不开,明明就是皇夫比陛下还要强势。”
“看皇夫笑得一脸荡漾,还真以为大伙看不到她们那两只手,哎呀,大庭广众之下,真是羞死个人了。”
“啧……”
在庞大的队伍护送下,龙撵浩浩荡荡地朝皇宫开去,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入了宫。
蓟城在没有定都之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到决定定都这里之后这才慢慢开发起来,早在正式登基之前苏韵就开始做了筹备,命工部专门从全国各地请来建筑名家,对整个京城进行了规划,包括皇宫和六部八卿等各个部门的办公场所,还有生活区和商业区等,都进行了详细的规划。
同时征集数万建筑工人参加京城的基础设施建设,历时三年多的时间,整个京城的整体建设已经完成了一半,后续还在继续不断地完善中。
如今皇宫整体虽然没建好,但主要宫殿已经可以入住,六部八卿是整个国家运转中枢,自然也是最早完成。
皇宫坐北朝南,就在整个京城的主线轴上,皇宫不过是皇帝的住宅和办公之所,没有了三宫六院,自然就没有必要建设那么大的宫城那么多的宫殿。
因此比起历朝历代的宫殿,面积是小了一些,但造型方面,还是和旧时宫殿高大巍峨的风格一脉相承。
内阁和军机处设置在皇宫里面的乾清门两侧。
皇宫出来,墙外两侧集中了六部八卿等中央衙门,东宫墙外边是农部、工部、商部、礼部、吏部、户部等官署,西宫墙外为五军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职衙门。
距离相对集中。
撵车进了皇宫,时日还早,苏韵还要去勤政殿办公,秋梦期则先回寝宫。
一路风尘仆仆,少不了要梳洗一番。
秋梦期这才恋恋不舍地与老婆分开,回了寝宫去。
皇宫分有外朝(前朝)和内廷(后宫),外朝是皇帝上朝治政、奉行大典之处;内廷则是帝王和后妃们生活居住的地方。
平日苏韵办公就在外朝,但她可不像历朝皇帝那样,每天五六点就要起床上朝,尽折腾人,只是规定一周七日,和现代一样做五休二,周一上一次大朝,平日就在各部的衙门办公,另有大事才特别开朝会。
平日有事,则层层上报,由各部衙门再到内阁,最后才会到她的手上,不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吵到朝会上,浪费时间精力。
而后宫里平日就苏韵一个主子,还有一些洒扫和照顾她起居的宫女,再加上护卫,总计加起来不过两三百来人,比起明朝时期一万多名太监和两千多名宫女,人数可谓是天差地别。
如此一来,后宫开支也精简了许多。
秋梦期进了后宫,整个显得空荡荡的,忍不住嘀咕道:“我这个后宫之主,当得可真没成就感啊。”
刚迎上来的春桃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主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让历朝代的嫔妃们听到这话,怕是要顶着棺材板跳起来了,多少人盼着皇帝能独宠后宫一人呢,普天之下,也就您能有此殊荣了。”
秋梦期也就嘴上说说,哪能给自己找不愉快,笑道:“就做这天下第一人,霸着她。”
说完看了眼春桃略显丰腴的身材道:“你家那两个小家伙现在是谁在带?”
春桃和她这个身子差不多一般年纪,四年前就和王小宝成亲,时隔一年生了个大胖小子,次年又生了个女儿L,凑了一个好字。
王小宝在和熹巷置办了套院子,把沥州老家的老祖母和妹妹给接到了京都。
他如今在苏韵跟前当差打杂,给她传话跑腿,当起了太监总管的活儿L,不过只在前朝当差不入后宫。
大越国已经废除了太监制度,至于宫女,也不是终身制,根据个人意愿可自由离宫嫁人,就算嫁了人了,只要忠诚可靠也还是能有机会继续入宫做事。
春桃听到秋梦期问起两个孩子,笑了笑道:“老太太身子硬朗,一天闲不住,两个孩子都丢给她,有小姑子帮衬,又请了两个佣人,倒不费什么事。”
秋梦期点了点头,道:“虽说家里有老人和佣人照看,但你们做父母的也得多跟孩子处处才行。”
春桃笑道:“哪有那么娇贵,我和小宝小时候都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况且一周也有两个休息日,陪他们的时间也是够的了。”
见她过得好,秋梦期也觉得欣慰,但随即话题一转就转到大福身上,“大福也是二十有二,可不能再拖了。”
说到这个弟弟,春桃明显多了几分忧愁,“他这些年都跟着主子,奴婢也不好给他相看,况且人家一听说他脑子不好使,都退避三舍……有一些倒是愿意的,但感觉又不太合适……”
大福跟着秋梦期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军功,待过后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赏赐,而且他跟随皇帝夫妇这么些年,女皇定然也不会亏待他,自然也是有人奔着这一点来。
可越是这样,春桃又不乐意了。
主要的是,她们并不知道大福心里是怎么想。
若是他天性纯真并不想成家,当真给他说亲了,他不喜欢,岂不是害了别人家姑娘?
秋梦期忙安慰道:“无妨,反正现在不打仗了,有大把时间可以给他相看,回头我和韵儿L说说这事,套一下大福心里话。”
听到主子揽下弟弟的事,春桃心中止不住欢喜。!
第 249 章 念念来啦
等洗漱完后,春桃来报,说焕儿小姐和念念小姐进宫来看皇夫了。
秋梦期一听两小只要来,眼神一亮,道:快请她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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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外边走廊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小女孩清脆的笑声也随之而至,在宫内还如此鲜活的人,果然除了念念就再没别人了。
当然,以后还有她秋梦期。
念念自从学会叫姑姑以后次年,就断断续续地恢复了语言功能,如今口齿伶俐,根本看不出以前是有障碍的。
很快,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身粉粉嫩嫩的出现在门口,探出了小脑袋往里边瞧。
秋梦期忍俊不禁,道:“瞅什瞅,还不快进来。”
小姑娘嘻嘻一笑,却没马上进殿,而是转头往后瞧了一眼,伸出手去,拉住跟在后面那人白皙的手腕,牵了进来。
禾景焕毕竟已经是十五岁了,是个亭亭玉立的半大个姑娘,平日走路做事皆是沉稳,偏生被一个古灵精怪的团子给黏住,使得她的生活就没办法平平静静下来过。
这不,好端端地走路,这小机灵偏要跑,还要蹦,她一个淑女,总不能跟着提着裙摆一起跑吧,这成何体统。
可被小姑娘一拉,就算她想稳重也稳重不起来,只得被她给扯着踉跄进了屋。
忍不住恼了,低低喝了一声:“秋兴玥!”
念念读书启蒙还是禾景焕手把手教了,虽然平日这个大姐姐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可该严厉起来还是严厉,念念别的时候不怕她,一到上课的时候就怕。
虽然现在念念自己去学堂了,禾景焕也跟在苏韵身边处理朝政,比起以前两人更难得在一起,可一旦有时间,念念还是喜欢黏着这个大姐姐,不过听到禾景焕连名带姓叫自己的名字,念念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不敢造次。
眼看皇夫就在跟前,禾景焕赶忙收敛身上的情绪,恭敬下拜,口中叫了一声大人。
念念见到禾景焕下拜,也跪在一旁,给秋梦期磕了个头,口中叫姑姑。
秋梦期的身份在禾家一家三口中已经不是秘密,当初影七寻回乔三娘,乔三娘早就知道他有个师妹,所以影七便把秋梦期的身份和盘托出。
至于焕儿,那还得亏念念。
秋梦期让念念私底下叫她姑姑,可念念和焕儿亲近,怎么能瞒得了焕儿,好在焕儿是个口风紧的人,这些年也一直装聋作哑当做不知。
久而久之,秋梦期也懒得在她们跟前装了。
这会儿两人磕完头,念念一骨碌起身就去抱秋梦期。
六岁的小姑娘,秋梦期轻轻松松就把她给提溜起来道:“还是这般莽莽撞撞的,长大了还是这般,这岂能得了,到时候谁照看得了你。”
念念转头指着禾景焕,声音清脆:“她。”
秋梦期一把捉住她的小指头,“什么她她她,你焕儿姐姐可是干大事的人,哪能一天天陪着你胡闹。”
念念哼了一声
:“姑姑也胡闹,陛下不也陪着姑姑胡闹。”
说的是两年前一件乌龙事,当时确实是秋梦期胡闹了,好在苏韵纵容她,倒也没出什么差错,不过这事不知道怎么被这小姑娘听了去还记在心上了,秋梦期顿时老脸一红,嗔道:陛下是姑姑的妻子,陪我胡闹天经地义,你焕儿姐姐将来要嫁人,哪能陪着你一天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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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一听,瞬间就慌了,赶紧从秋梦期怀里挣扎着下来,跑到禾景焕身边,一把牵住少女修长的手指,道:“不许,焕儿姐姐是我的,将来也可以做我的妻子。”
秋梦期顿时莞尔,弯腰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瞧你多少岁,焕儿多少岁,等不了你长那么大。”
念念着急,抬头问身边的禾景焕:“焕儿姐姐,你不会不要念念吧。”
说着小嘴瘪了瘪,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禾景焕感觉着自己的无名指和小指头被小姑娘紧紧攥住,她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小不点,抿了抿唇,道:“不会不要你。”
念念一听,破涕为笑抱着她的胳膊蹭了蹭,一如小时候那样。
秋梦期看着眼前一幕,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禾景焕道:“你娘和弟弟妹妹好吗?”
“弟弟妹妹虽顽皮却可爱,母亲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当年在荆州,乔三娘怀了一对龙凤胎,生产的时候九死一生,吓得影七魂飞魄散,说什么再也不想生孩子了,之后就让老宋头给他配了男人不孕的药。
如今两个小的也三岁了,苏韵体贴他们夫妻二人数年分别好不容易在一起,定都蓟城之后就安排影七统领京都禁军,离家近方便照顾妻儿。
夫妻二人的精力主要集中在两个小的身上,大的就自然而然少了份注意力。
不过禾景焕自十三岁以后几乎都跟在苏韵身边,大部分时间宿在宫里,周末才回家看望父母和弟弟妹妹。
念念这会儿听到禾景焕口中称赞弟弟妹妹可爱,两只小小的眉头微蹙起来。
似乎感受到小姑娘的情绪,禾景焕微微拢了拢右手,原本被对方攥住的手指反过来包住了葱白细嫩的小手。
秋梦期和两个小可爱亲近玩闹了一会儿,就听禾景焕道:“大人,下朝的时间快到了,陛下也该回后宫,我和念念就先回去。”
秋梦期道:“她回来便回来罢,你平日不都是住在宫里吗,还回哪儿去?”
“送念念回去。”
秋梦期的身份没有曝光之前,周若云母子身份也不好对外言说,加上后宫本就是帝王生活的地方,在对方的坚持之下,苏韵便从私库里拿钱买了个院子给她,平日她们母女和翠儿绿儿二人就住在外头。
毕竟作为枕边人的侄女,苏韵也会时不时召她们母女进宫吃饭,让禾景焕作陪,如此也算是一家人之间相互亲近了。
故而念念对苏韵也一点都不生疏。
“就一起住宫里罢,差人回去和她母亲说就行。”
禾景焕道:“今晚陛下
要宴请诸位将军,大人定也要作陪,陛下让我也跟着去,到时候怕是没空照看念念……”
秋梦期想了想,点了点念念的额头道:“行吧,今日先回去,明日若是有空再接你来,好吗?”
念念点了点头,搂着秋梦期脖子和她贴了贴脸颊,这才又牵着禾景焕的手告辞了。
两人走后要不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秋梦期便知道,老婆回来了。
后宫如今就两个主子,哪里还需要通报什么的,苏韵自是径直入内,其他人也知趣退下。
分开数月未见,中午回来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今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秋梦期迫不及待地起身朝她走去。
两人目光黏在一起,秋梦期嘴角都放不下来。
苏韵卸去了在外头凌厉的气质,目光也变软,交叠的手掌,掌心烫呼呼的。
两人额头抵在一起,秋梦期甚至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脸颊。
“我们成亲后,真正住在一起加起来都不到一年的时间。”
苏韵搂着她的腰身,轻轻嗅着她身上刚刚沐浴完的清新味道,伸手把玩着她并未束起来的长发道:“怎么记那么清楚?”
秋梦期道:“你在京城日理万机,我在军营里面不打仗就是数日子了,不记这个还能做什么。”
苏韵听到这话,觉得她在外头这些年确实够辛苦的,抬起下巴讨好地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送上门的福利秋梦期岂有不要的道理,顺势就含住了她的唇,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是夜夜思念的味道。
被对方强势吻住,腰间又被一双手给用力擒住,苏韵旷了许久的身子竟不合时宜地有了些微妙的感觉,但想到今晚还要宴请众将士,于是便任她含了一会儿唇,这才将人轻轻推开。
看着对方嘟着嘴不悦的表情,苏韵压着唇角,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道:“不许猴急,晚上还有宴会。”
秋梦期这才放开她,躺到一旁的凉榻上,“打完仗了,我是不是可以当米虫了?”
苏韵坐到她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你别忘了,你还有个身份是都察院的老大。”
“都这么些年没管了,也没见出什么乱子,有我没我好像问题不大。”
“那是因为我们先前的主要任务是统一,大家一致对外,如今解决这个矛盾了,将会有新的问题需要解决,都察院自然不会太清闲。”
“可我只想退休怎么办。”
“那就退休吧,我养你。”苏韵笑了,以秋梦期的性子,也就清闲得一段时间,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因为看不惯某个事情又投入到事业里,根本就不需要逼迫的。
秋梦期挪了过来,枕在她的大腿上道:“那真的哦,我明天就卸任都察院管理的位子。”
苏韵俯下/身子,亲了亲她唇道:“都依你。”
秋梦期见她眼底含着宠溺,心里开心,整个人在榻上扭来扭去的,舔了舔还残留着苏韵味道的唇
,道:“算了,还是先挂个名头在那儿吧,免得哪天有什么贪官污吏的,我一时兴起还能去练练手。”
苏韵轻笑一声,果然是自己爱的女人,有多口是心非就有多讨人喜欢。
她伸手整了整秋梦期的衣襟道:“晚上,女装出席宴会吧。”
秋梦期眯着眼睛看着她,这可是她盼很久的事情了,小是小了点儿,但一直束着也不舒服,可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急着今晚,刚解决完主要矛盾,我不想一下子又树立新的矛盾让你难做,不过以后在宫里或者出去玩,我就换回女装,他们最多就觉我有异装癖或是咱们之间的特殊情趣,等久了他们麻木了,就算正式宣布他们也懒得说了。”
苏韵心疼她的体贴道:“我不难做,既然整个天下都打下来了,难道还差这一点。”
“能少点烦恼就少一点,人家这段时间还想着跟你好好温存一下呢,搞出新矛盾新对立,晚上都没心情亲热。”
苏韵轻咳一声道:“那是你,我不会没心情。”
秋梦期看着她,咬着唇道:“你这么说,会让我误会你在求欢。”
苏韵脸一红,一本正经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都经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放在心上,那咱们都不用过日子了。”
“你说的很在理,”秋梦期突然一把将她拉近,“现在才是傍晚,离宴会还有几个小时,咱们还是先过过小日子。”
苏韵拧了一下她的腰,“我又不是说现在——”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推倒在了凉榻上。
原本刚歇下去的小火苗被这么一撩,瞬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想灭怕是难了。
顿时心跳如擂鼓。
青天白日,外面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夕阳照在殿外的石板上,格外柔和。
外边有宫女在守着,苏韵还是和其他古人不一样,不愿让下人把她们亲密事给瞧了去,可拱在怀里的女人似乎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期期……去里间……”
秋梦期还是心疼她的,拥着她一路吻着很快就来到了里间,两人双双倒在了宽大的龙床上。
衣服被高高地推上去,温热的唇舌直接占领了高地。
苏韵眯着眼睛低低地吟着,夕阳从屋檐下和窗户处透进来,落在床上,昭示着她们白日宣淫这一堕落行为。
九月份的天气,不冷也不热。
恍惚间,她想起以前她们小的时候玩过家家时,给咪咪当爸爸妈妈的场景,也是在小区里透着阳光的树荫下,她们用树叶做成餐具料理着“一家三口”的晚餐。
这会儿这一切都成真的了,她们成了真正的夫妻,做着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苏韵被汹涌的情绪给撕扯得浑身痉挛。
等她终于缓过来,撑着手臂抬起上半身,秋梦期正在趴下边忙碌着,见她看过来,微微抬起头,嘴边的银丝在柔柔的日光照射下,闪着细细的光,苏韵瞬间被这一幕视觉冲击给臊得不敢再看下去,又重重地摔回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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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0 章 蜀地做官
晚上只是在皇宫宴请将领,相关的奖赏还得等待兵部和军营对相关名单和成绩统计报送上去,核准无误才能进行封赏。
另外还有几万将士驻扎城外没有进入城,苏韵也早已安排下去,向军中提供猪羊鸡鸭等充足的美食犒赏士兵,城内城外共同庆祝。
战争结束,如今北边已经有许牧通和刘二虎率军守卫,暂时不需要那么多的士兵,适当地放一批人返乡过日子。
苏韵参照现代义务兵役制与志愿兵役制相结合的兵役制度,让兵部对军队进行改革,采用职业军、固定兵役和民兵相结合的方式重新调整军队,以达到平时少养兵、战时多出兵的目的。
并传令下去,当前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举国上下定调“发展”。
大力发展农业、商业和教育。
农业是根本,是所有一切的保障。
商业是串通各个行业的一汪活水,有了这汪活水,经济才会变得繁荣。
至于教育,是重中之重。
人的肉身可以毁灭,但思想却不行,人们往往会执拗于他们的某一思想,不死不灭。
尤其是坚持了上千年的理念。
未来新旧思想之间必定会有一场战争,解决这场战争的最佳方式是新教育的普及。
当然,倒不至于让所有人立即摒弃旧思想,完全投入新思想新理念中来,至少苏韵她们当下所制定的教材,也没有大胆到将所有旧有思想全部一杆子打死。
去之糟粕取之精华。
规定了启蒙的教材,绝对禁止类似于《女戒》《女训》《女德》等专门约束女子行为和思想的封建书籍,禁止一切迷信书籍,非国家规定的教材不得进入书院。
将算术列入学堂必学必考科目,全部引入阿拉伯数字,规范加减乘除,加入空间与几l何。
弘扬科学,宣扬积极向上的人生观,更多地启用年轻的夫子和年轻的官员,如此能在一定程度上与腐朽思想进行制衡。
这日,苏长宁来向苏韵辞行。
他今年二十一岁,考中进士,不过名次靠后,苏韵原本想给他安排一个在蓟城的官职,他却拒绝了,执意要去益州。
苏韵道:“父母都在蓟城,你自己跑那么大老远,以后逢年过节,如何膝下尽孝?”
苏长宁面色赧然,道:“父亲巴不得我能走远一些……”
苏韵听到这话,不禁愕然。
当年苏学林并不认同她的政治观念,选择在沥州大河村种地,但自从定都蓟城后,苏韵还是把他给接了过来,苏家人如今都在蓟城,怎么能留他一人在沥州,如今他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照顾不到。
苏学林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来了蓟城,苏韵按照他的意愿找了个郊区的庄子,让他在那儿种地。
父女二人关系不好不坏,但随着越国统一,他也已经不再执着于什么政见,不过倒是越来越热衷种田,几l年下来,从一
个门外汉,变成了种地小能手?_[(,对于虫害和施肥有着自己的一套经验。
如今见面,关系也缓和不少。
不过弟弟如此一说,倒让她觉得有些稀奇了。
“父亲怎么说?”
苏长宁说漏嘴,不禁有些懊恼,但长姐如今一肃容,他就有些不敢吱声,血脉压制加上帝王的威严,让他连头都不敢抬。
“问你话呢。”
苏长宁只得回道:“过年时父亲专门找了我和长越,让我们跪在苏家列祖列宗的灵前发誓,让我们兄弟二人不得向长姐伸手,不得觊觎不属于我们的位置……”
苏韵闻言,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
苏长宁见她眉头紧皱,以为她要生气了,急忙解释道:“长姐,我和长越从来没有过这份心,想都没想过,曾经沦落到发配的境地,我们最多也只想能过上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如今长姐身居帝位,我们兄弟二人由衷替长姐感到高兴,但我们都知道长姐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不容易,只想着能帮您一二而已,没有其他想法——”
苏韵道:“长宁,你是我弟弟,我是看着你长大,你是怎么想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就算父亲不这么说,别人也会说,父亲不过是提早将问题摆在眼前而已,倘若你连父亲的话都听不得,若是往后更多的人跳出来说三道四,你又如何挺得住?”
苏长宁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羞赧,低头道:“是臣弟一根筋了。”
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她:“不管别人怎么说,长姐你要相信我们。”
苏韵笑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们,就是相信,才更不愿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娘一年到头见不到你一面,定是要担心。”
苏长宁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我也想替长姐分担压力,蜀地易守难攻,若放别人在那儿,您又未必放心,说不定会生出第二个蜀中王来,其他人都安排好了也不好挪窝,弟弟倒不怕路途遥远,想去试一试。”
苏韵看着他蠢蠢欲动的小眼神,道:“你是真想去历练,还是只想帮我?”
“都有,听说蜀地天险,臣弟也想去领略那边的风光。”
苏韵想了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谁年轻的时候不是立志天下志在四方,这么一说来放他出去磨练磨练也并非不可,更何况吏部已经对高层官员的任职条件做了进一步规范,不再像以前那样考了试就直接当大官,更不可能再有出身贵族世家稍微打点就能进入仕途情况,无论如何都要先去基层锻炼几l年才能提上来。
但最后还是保留意见道:“这两日我抽个时间回去看爹娘,我同娘说说,她若是答应了,我就放你去蜀地。”
苏长宁一听,咧着嘴高兴地笑了,道:“谢谢长姐成全。”
“先别谢我,娘答不答应我还不知道,依我看她其实可能不在乎你去哪里任职,她更在意是有没有儿媳妇。”
听到这话,苏长宁撇了撇嘴,“没看对眼的能怎么办,您可说了,不能盲婚哑嫁,提倡
自由恋爱。”
苏韵笑了:“我可没催你,是娘催的你。”
于是第二天,苏韵便微服出宫,回了趟郊区的庄子。
苏家在蓟城内买了两个大院子,大爷二爷两家比邻而居,中间打通了一道墙,方便往来,母亲顾氏平日里有时候住城里,有时候得空也回庄子看看丈夫。
苏韵知道今日他们老两口都在庄子上面,于是便直接打马去了乡下。
眼下没分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全国人口都普遍少,只要土地不集中在某部分人手中,对老百姓来说,用于耕种的地还是绰绰有余,是以像苏家这样的做官经商的,也能按照人头分到属于自己的田地。
对于其他官员和商人来说,分在乡下的地,不种也可以,但不支持土地买卖,要么交还朝廷,要么租出去,按照程序签订契约,只要租金不超过五成均可支持,一旦超过这个比例,契约作废,官府就会介入,以此杜绝剥削行径。
连同二爷家的在内,算起来苏家也有二十来亩地,皆交由苏学林一人打理,农忙时一家子就回家耕种收割,没空就请人,平日闲时都是由他自己看着打理。
苏韵和秋梦期到的时候,顾氏正在灶台下烧火做饭,苏学林一身灰扑扑的坐在院子里剥玉米。
任谁也想不到,这一对普通的夫妇,就是当今天子的父母。
“娘——”苏韵进了厨房,口中轻喊一声。
顾氏闻声抬起头,见到一女子逆光站在门口,她抬手盖在眼帘上,眯了眼睛细细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惊喜。
“哎,我的儿——”
虽然苏家一家子都迁到京城,可苏韵如今的身份去哪里都是浩大声势,更不能随意出宫,加上日理万机,一年难得和母亲见上一次面。
顾氏见她,怎能不惊喜。
叫完才觉得失礼,赶忙上前下跪行礼,却被苏韵一把拉住。
“今日就我和梦期悄悄过来,没有外人在,您不必多礼。”
顾氏这才依了她,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不住地打量着她,“好好好,看着面色红润,倒不像操劳过度的样子,娘也就安心了。”
苏韵笑着帮她抹了抹眼泪道:“梦期回来了,有人跟我分担事务,没那么忙了。”
“梦期是个好孩子,有他陪着你啊,娘就没不放心的了。”
除了没孩子,这小两口的七七八八顾氏还是满意的,女婿有本事也会体贴人,苏家能有今日,全靠她一手促成。
“都不知道你们要回来,娘再加点米。”顾氏说着,又去往锅里添米。
苏韵没有阻止,回来总得跟父母吃顿饭,她转身帮忙往炉子里添了一把柴火。
顾氏淘米放锅里,透过缭绕的烟火,看着女儿蹲在灶边,哪里还有什么女帝的模样,还不是她那个温婉可人的好孩子。
“娘,长宁说想去蜀地。”
一听到这糟心孩子的名字,顾氏瞬间没了好心情脸色直接一变。
“去
什么蜀地,他要是给我讨个儿媳妇回来,生个一儿半女的,就算他要去西洋,我也不拦他。”
听到这话,苏韵算是明白大弟干嘛要火急火燎地想跑去益州了,还有个原因是为了逃避母亲的催婚。
在这个年代,二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没成亲,就属于大龄了,也难怪顾氏往死里催。
“娘,您有没有想过或许长宁的姻缘不在蓟城而是在蜀地呢。”
顾氏没好气道:“蓟城那么多好姑娘他都没看上,等到了蜀地能有多少姑娘给他挑,都这把年纪了,人家能看上他就不错,还轮得到他挑人家!”
苏韵赔笑道:“这不是还有长越吗,听说他倒是红鸾星动了,长宁暂时没这个缘分,您就先帮长越掌掌眼罢。”
提起小儿子,顾氏的脸色倒是缓了缓,“也就一个省心的了,不过他喜欢那女子比他还大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三岁刚刚好,会持家。”
“持什么家,那姑娘在蓟城下边当县令呢,平日也是忙,哪有功夫持家。”
苏韵一听来兴趣了,“长越喜欢上一个女县令了?是哪个县县令?”
“说是叫什么谷的,我也记不清了。”
“平谷县。”
“对对对,刚去半年,一天天忙得脚不着地。”
苏韵哭笑不得,“长越也才十七,他一个秀才,凭什么高攀人家一个女进士。”
顾氏瞅了她一眼,道:“他可没借你的名头招摇撞骗,据说那姑娘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你弟弟呢。”
苏韵听到这话,顿时内疚不已,别人登上帝位,都是忙着安插自家人享受荣华富贵,自己倒好,没封官打赏就算了,还对家人如此严格,使得他们在外头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坏了她的名声。
赶忙道:“娘,您言重了,长宁长越都是好孩子,他们万万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会不愿意扶持他们,只是他们如今还年轻,若是一味宠溺,让他们缺失更多锻炼机会反而得不偿失,我就想着,这几l年让他们出去历练一下,将来身上有了政绩,能力也提上来了,才好委以重任。”
“娘知道,你如今是一国之君,顾着一国大小事,还要顾着你和梦期的小家,又要顾着娘家,娘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能少给你惹麻烦就不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再说还有你爹呢,管着他那个臭脾气,把两个儿子压得死死的,生怕给你惹了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母亲碎碎念着,既要为儿子着想,也要顾着女儿的周全。
就连一贯倔脾气的父亲,即便政见不合,也尽量不给她拖后腿,还严格约束两个弟弟,如此家长,比起其他扶弟魔和借着名义为非作歹的累赘家庭,实在要好太多。
如此,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来。
赶忙上前帮忙打下手洗菜,“娘,我坐这位置当然也是为了家里人能过得更好,但这个好不单单只是享受,长宁长越也都不是
耽于玩乐的人,父亲自诩清流,也容不得这种事,他们心志高远,我这个做长姐的到时候自然要助一臂之力。”
女儿如此身份,还刻意讨好自己,顾氏再有怨气也全消了,嗔了她一眼道:好啦,这些娘又怎会不知道,如今你都已经是九五之尊,怎的还来跟娘抢这些粗活干。”
苏韵笑笑,“再尊贵的身份都是爹娘的女儿,为娘打下手都是应该的。”
顾氏被她黏得舒服,心里像是喝了蜜似的,眉眼也变得弯弯的。
院子里边,苏学林在剥玉米,这些是刚刚船队刚从海外引进来的新作物,今年刚有一些种子,因苏韵的关系,苏学林也分得了一些,种了三分地,这几l日刚好收回来,看着能有几l百斤,给他乐得心花怒放,这会儿正在小心翼翼地剥开,打算全都拿来做种子。
在他眼里,这些玉米可都是宝贝,比水稻和小麦收成要好多了,而且不挑地方,山旮旯也能种。
要是真能推广出去,以后整个大越国能少些饥荒现象,女儿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
“爹,我跟您一起剥。”
旁边冷不丁来个声音,差点把他给吓了一跳。
这才想起女婿早来了,坐在这里老半天,自己忙着干活也没理人。
听到这一声爹,苏学林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以前秋梦期都是叫岳父,如今改了口,倒是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但女婿主动靠近,他也不好推开,于是嗯了一声,道:“仔细些,别伤了米粒,我要拿来做种子。”
“是,我省得。”
翁婿二人好一顿扒着玉米,秋梦期问道:“爹,不是还有个叫土豆的作物,您没种吗?听说也挺高产。”
“种了,还得一个月才能收,到时候送一些进宫里去。”
虽说玉米土豆刚引进来,但作为国内最尊敬的第二人,她自然是尝过这里的这两个稀罕作物,倒也不稀奇,毕竟在现代吃也吃腻了,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稀罕得很。
如今老丈人开口,她自然得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苏韵出来的时候,两人正坐着小板凳弯着腰忙活着。
“饭煮好啦?”秋梦期见她出来,抬头问道。
“嗯,摆一下桌子就能吃。”
秋梦期一听,嗖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走,“我去摆。”
却被苏韵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子道:“往哪儿跑呢,先去洗手,不洗手到处乱抓晚上回去又叫痒。”
秋梦期这才意识到这一茬,乖乖去了水缸边上。
“韵韵,你来帮我舀水。”她转头冲着苏韵喊道。
声音有些娇,听着就不像一个男人的声音,苏学林抬起头朝着她们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小两口一个舀着水眉眼温和,一个笑嘻嘻地搓着双手,又低下头去。
“好了,快去吧。”苏韵将她鬓角一缕发归到耳后,拍了拍她的手。
看着她进屋去了,苏韵这才又坐到刚刚她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不过倒也没动手,只是冲着苏学林道:“爹,长宁想去蜀地历练。”
苏学林嗯了一声,“若是吏部安排,该他去自是得去。”
“是他自己申请要去的。”
苏学林手上动作一滞,但语气还是淡淡,“男儿志在四方,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总算能为陛下分忧了。”
苏韵轻咳了一声,道:“爹,您不必如此。”
苏学林低着头不说话。
“举贤尚不避亲仇,不能因为他们是我弟弟就格外严苛,只要他们有能力,该在哪个位置还是要在哪个位置,万万没有因为我的关系倒让他们受委屈的道理。”
长宁想去益州,多少也是因为苏学林的关系,这个做父亲的总是怕他们做了僭越之事,拖了苏韵的后退。
苏韵说到这里就闭嘴了,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
屋里秋梦期喊着开饭。
她起身蹲在地上,帮父亲将地上剥好的玉米捡起来放进箩筐里。
“爹,先吃饭吧。”
苏学林虽然固执,但同时也是位父亲,女儿刚刚那番话,虽然与他初衷不同,但他心里自然是欣慰的,嗯了一声,站起身去洗手。!
第 251 章 别扭(淑柳)
钟淑娘从下船的时候,站在码头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跟在她身后的阿满问道:“娘,姨姨不知道咱们今天到吗?”
钟淑娘:“她忙,怕是让人过来接咱们了。”
话音刚落,果然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带着两个小年轻朝着她一路小跑过来,口中道:“夫人,可算等到您了。”
来人正是柳家的女管家。
钟淑娘笑道:“让你们久等了。”
虽然挺期待那人亲自来接船,但钟淑娘也知道不可能,那人如今堂堂一尚书的身份,怎么可能到这里来接她们母子,从港口到京都还得坐半天的马车,就算对方有这个心,怕也没这个时间。
余管家看着眼前细腰长腿一身窈窕的钟淑娘,心里也不由地夸声好样貌,怪不得柳大人日思夜盼地盼着她快些回京,换作谁有这么个丰润妩媚的妻子都耐不住那份心思。
原来不只男人好色,女人也是如此。
发现自己想岔了,余管家赶紧让下人们上前帮忙抬行礼,道:“夫人,这儿不让马车上来,咱往那边走。”
钟淑娘点了点头,带着阿满和几个随从跟了上去。
马车上,余管家道:“最近朝廷都挺忙,各地大小官员赶着上京述职,主子这些天也忙得脚不沾地,不然她指定要亲自来接您。”
钟淑娘当然不相信柳月如会坐着大半天的马车亲自到码头接她,那人也是身娇体弱的主,私下里看着挺厉害,但最懒得做这种浪费体力的事情,当然,床上的事除外。
那恐怕是柳月如为数不多的愿意出力动手做的事了。
想到这里,钟淑娘耳尖不由地一阵发热。
但心中仍生出一股不安来,如今柳月如身居高位,自己不过区区一商户女子,又大了她四五岁,还带着个孩子,随着年纪上来,眼看都要奔三了,可她才一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有没有其他想法。
以前嫁给个男人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多的想法,毕竟当时心里早已默认了男人三妻四妾的行径,自己那样的身份还能被抬入严家还做了当家主母,心里也知足了,就算丈夫想纳妾,心里也没什么波澜,甚至觉得自己还会帮他操办。
可如今跟了个女人,心眼倒是变小了,担心她嫌弃自己,又担心她在外头拈花惹草,总是患得患失。
钟淑娘这几年来有一部分是在沥州,先前跟着柳月如来蓟城住了几个月,因为沥州和交州那边的天香楼出了点事,又回去了一趟,路途遥远车马慢,乘船也得一个多月两个月才能抵达,故而这几年来两人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异地。
这次到蓟城来,是打算定下来和柳月如过安稳日子了
只是临了要定下来,却有些忐忑。
加上柳月如没亲自来接她,心里忍不住有些许的失落。
等回到了家里,见柳月如还没下衙,她粗粗打理了一下自己,
随后就开始弄饭。
厨娘不敢劳烦夫人动手,却被余管家给叫走,夫人给大人做饭,这是妻妻两的情趣,其他人凑什么热闹。
只是等做好饭,到了下衙的时间,还没见人来,钟淑娘坐不住,于是就往院子外边走去,想看看她到底到了哪儿了。
不想才出院门,就看到柳月如的马车刚好行到门口。
只见柳月如掀了门帘径直下了马,钟淑娘刚想开口叫她,却不想马车的门帘又再次掀起,一个一十出头的女子探出身子,笑着冲柳月如摆了摆手:“柳大人,谢谢您的马车,等下次有机会了,还要再向您请教。”
站在院门口的钟淑娘见到这一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柳月如这人疏离得很,一般她很少与人共乘一辆马车,如今和这么一个年轻女子,而且看着还熟稔得很。
见到那女子正好望过来,她隐藏起心思,落落大方地也冲着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上的曹贞看着柳大人家门口出现的漂亮的女子,虽不知道她是谁,但想来应该是柳大人的家人,不做他想,也赶紧回了个笑脸,这才放下门帘。
柳月如见到钟淑娘出来,神情也变得轻快不少,朝着她走去,牵着她的手就往屋里头走。
“什么时候到的?”
“下晌便到了。”
柳月如牵着她的手捏了捏,“我今日很忙,没能亲自去接你,你别不开心。”
“我知道你忙着,没不开心,饿了吗,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鱼。”
柳月如脸上一僵,刚刚回来之前已经和曹贞和另外两名年轻官员就在蓟城的天香楼用过晚饭了,年轻人好学,她盛情难却,可这会儿听钟淑娘说给她做了鱼,就算吃得再撑也不敢说饱这个字。
“早就饿了,就知道你一回来准会给我做菜,留着肚子等着吃呢。”她脸上表情轻快,看不出什么。
钟淑娘见她这个反应,心里也高兴,两人手挽着手进了院。
阿满听到柳月如回家,也跟着跑了出来,七岁的小少年,个子蹿得老高,不再是以前软软糯糯的年画童子,见到柳月如,行至跟前恭敬下跪,给她磕了个头道:“满儿见过姨姨。”
到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又爬上这个位置那么久,柳月如早就习惯古人动不动就行如此大礼,阿满这些年被钟淑娘教得好,小小年纪又如此懂事,柳月如对他自是没话说,早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
将他扶起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在家里就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了,坐了那么久的船,累不累。”
阿满摇了摇头,小孩子,就算是在船上几个月,也能找到好玩的事情,不知道什么叫作累。
时至坐下来吃饭,钟淑娘体贴地为她舀汤夹菜,柳月如喝了两口再吃几块肉,就已经撑得不行,钟淑娘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似乎也意识到什么,道:“要是没有胃口,就不要勉强了。”
语气有些淡,不复之前的热络。
柳月如讪笑道:“哪里饱,晚饭还
没吃,怎么可能两口就饱。”
说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来圆,柳月如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告诉她自己在外面和同僚吃了,就算她刚刚不开心,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钟淑娘呵了一声,没再说话。
不过看着对方还在艰难地往嘴里塞东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道:“好了,吃不下就吃不下,吃下去折磨自己的身子,你觉得我就会高兴?”
柳月如知道瞒不过只好坦白:“这几天京城开大会,官员纷纷前来述职培训,有几个县官与我投缘,下晌非拉着我去吃饭,我本不想去,但他们明日就走了,就不好拂了她们的面子,可去的还是你们天香楼,新出的菜太好吃,我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钟淑娘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
柳月如自知有错在先,也不好说什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又帮阿满夹菜,希望能曲线救国。
当着阿满的面,钟淑娘也没说什么,默默吃饭,但也没给柳月如什么好脸色。
直到吃完饭,阿满回了自己的院子,柳月如这才拉着钟淑娘回房间,好声好气道:“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你今日回来,我没能去码头接你,若是让你知道我连晚饭都在外头吃了,怕你不高兴,这才瞒着。”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跟我说清楚就行,我有那么小气吗?”
柳月如自知理亏,拉着她的手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
钟淑娘想着傍晚在院门外看到的那名年轻女子天生丽质的模样,不由得醋意大发,夹杂着几分失落在里边,见她如小狗一般的神情,还是没能心软下来,直到睡觉柳月如往她身上爬的时候,她直截侧过身子道:“我今日不舒服。”
柳月如温香软玉在怀,心里早就心猿意马,但对象不买账,她也不好勉强,只好乖乖躺在她身侧道:“你今日劳累,那就好好休息。”
她这么一停手,换到钟淑娘心里又不快了,以往柳月如强势得要死,尤其这种事情上面,只要不是月事来,她准会不依不饶,磨到她同意为止,如今却这么轻易放过她,不禁有些失落。
又忍不住暗骂自己,不给的是自己,得不到了患得患失的也是自己,贱不贱。
心想着若是待会儿她再稍微一撩,就不矜持了,半推半就就做了吧,都那么久,今晚本该小别胜新婚,她路上也没少想着这事,何必让自己为难。
谁知身边柳月如翻了一会儿,还真不闹了,就这么沉沉睡去。
气得钟淑娘差点就要捏着她的鼻子将她弄醒。
就这么辗转反侧到了大半夜,这才睡着。
等第一天醒来,身边人被窝就已经冷了。
钟淑娘捉起她睡觉的枕头,狠狠捶了几下,方才解气。
想到昨日回来路上碰到玲珑轩的老板娘秦娘子,对方约自己出去喝茶看戏,于是便起身换了衣裳,准备去赴约。
秦娘子是上次她来蓟城时候结交的一位富商太太,平日里喜欢呼朋引伴一
起参加各种聚会打发时间,昨日回来路上偶遇,顺路邀约了。
钟淑娘觉得在家也没事做,也暂时不想去管生意的事,加上又被柳月如给气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于是便答应了。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处私家园林,叫做湘竹馆,一群才子在集聚于此,吟诗作对交流才华。
秦娘子这人啥都好,就是对小鲜肉特别热衷,和她丈夫貌合神离各玩各的,钟淑娘当初和她结交也不过是平日出来打打牌拓展一下自己在蓟城的交际圈,却也没跟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如今跟着她上了一楼的雅阁,看着楼下竹林里一群年轻的鲜肉,哪里还不知道这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瞧见人群中还夹杂着几个年轻女子的身影,不禁蹙着眉头问道:“怎么还有女人?”
秦娘子冲着她挑了挑眉,暧昧道:你不知道,以前那些老爷喜欢兔爷一,现在有些老姐姐,也喜欢年轻的姐儿。??[”
钟淑娘顿时耳朵一热,自己和柳月如在外人看来,是否也是那么回事?
只是自己成了老姐姐,倒是堂堂一部门的长官却成了年轻的姐儿。
她们两个关系除了张嫣赵蕊秋梦期这个圈子,外人并不知道,秦娘子也只知道她的天香楼的老板,并不知晓她和柳月如的关系,平日传话也是到天香楼传话,并不知道如今她就住在柳大人的府邸里。
钟淑娘目前好歹也是个官员的家属,这个官员更是朝廷主要核心成员,她可不敢公然去做一些违反秩序的事情,于是劝道:“这些读书人,向来心高气傲,若是知道你们这等贵妇在暗中觊觎他们,怕是要怒发冲冠,说不定还会口诛笔伐一番,何必去招惹他们。”
秦娘子笑道:“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强买强卖,你看着他们一个个心高气傲,实际上巴不得被人看上,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来这湘竹馆,两厢欢好,各得其所,有何好生气的。”
“倒是淑娘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我不相信你能守得住。”
钟淑娘确实守不住,不然当初也不会在沥州半夜去招惹出门倒垃圾的柳月如,尴尬笑道:“不就是那么回事,有什么好守不住的。”
秦娘子看着她丰盈的身材,啧啧两声满眼遗憾,“你如此好的条件,就这么守着,那真是暴殄天物了,我若是有你胸大腰细大长腿这般好身材,恐怕这方圆十里都能变成我的欢场了,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今天姐姐就带你长长见识。”
听到对方如此大胆发言,钟淑娘着实被吓到了,她支支吾吾道:“还是不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秦娘子没想到钟淑娘如此不禁逗,赶紧一把拉住她,“你急什么呀,就算没那个心思,在这里欣赏竹景也不错呀。”
钟淑娘正想拒绝,却见楼下人群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袅袅婷婷地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周边果然有些人已经望过去了。
钟淑娘先是一惊,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在这
里,但随后怒气也跟着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好啊,这一天天的,说要去商部衙门上衙,却跑到这儿来了,再联想昨晚的事,气不打一处来,眼睛死死地盯在那人身上,牙齿咬得咯咯响。
秦娘子原以为她要走,没想到下一秒却盯着人群中一名绿衣女子紧紧不放,顿时了然,道:“我就说吧,没有不喜欢年轻的身子的,只是没看对眼而已,不过我倒不知道原来淑娘喜欢的居然是美娇娘。”
她们所站的位置在虽然在一楼,但小隔间有一个巨大的窗口,安装着透明的玻璃,只要拉开窗帘,楼下人抬头往上还是能看得到上边的人,更何况来这里的男女书生们早就心知肚明,这上边就是贵妇太太们挑选他们的场所,也会时不时地往上瞟。
钟淑娘怕柳月如看到自己,赶忙背过身子对着凭栏,冲着秦娘子道:“秦姐姐误会了,只是瞧着那人眼熟而已。”
秦娘子眉毛一挑,道:“中意之人自然是处处眼熟。”
钟淑娘简直百口莫辩,可秦娘子居然冲着楼下角落里的手下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身着绿裙子的柳月如。
手下领会,钻入人群中,轻轻拍了拍绿衣女子的肩膀,指了指楼上。
柳月如转头,看向一楼,见到的是一个背对自己的娉婷身影,这腰身看着挺熟悉,和自家那位一个身形,想到昨夜没吃到嘴的肥肉,眼神不禁也变得有些飘。
只听一旁的随仆模样的小厮低声道:“小姐,楼上的有位夫人对您甚为中意,不妨上楼聊一聊?”
柳月如想到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想都不想便应了下来,转身便从人群中穿过,朝楼上走来。
此时的钟淑娘正和秦娘子说着话,哪里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注意到秦娘子背着她打了手势,等她听到包厢门口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僵在了原地。
柳月如也没想到那丰容盛鬋的背影居然是家里的那位,眼底不禁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就被一丝不快给代替了。
刚回来就往这种地方来了,想找别的小鲜肉,怪不得昨晚上不让自己碰!
秦娘子看着两人胶着在一起的目光,还以为两人对上眼了,笑眯眯地冲着钟淑娘道:“你不是说这小娘子看着像故人么,我把她给叫上来,你们好好聊聊,说不定还真是故人呢。”
钟淑娘此时早就把秦娘子骂了一百遍,这人真是好心办坏事,把这厮给叫上来,晚上回去怕是不能善了。
但想到柳月如居然也到这种地方来,说不定就是寻找艳遇来了,自己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昂头挺胸,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秦娘子见状,赶忙道:“哪有像你这么瞧故人的,这不得把人给吓走,你若是不喜欢,便让给我罢。”
秦娘子是等柳月如上来了,近看才发现眼前的女子如此秀色可餐,尤其是眼底那带着一抹桀骜不驯,让人心底叫嚣着想要征服,搞得她也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话一出,当场的另外两人顿时满头
黑线。
钟淑娘想也不想,一把拉过柳月如的手往自己身边一拉,道:“人是秦姐姐帮我叫上来的,怎的人上来了,倒是跟我抢起来了。”
秦娘子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淑娘真是猴急,我也没说非她不可,这不看着你不是很中意嘛。”
钟淑娘不敢看柳月如的目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我还挺中意……”
秦娘子笑笑,道:“既然淑娘中意,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招呼随仆出了包间。
见她出去,钟淑娘一把抓住柳月如的衣襟,想要质问她为什么在这儿,柳月如也是满脑子疑问,逼近她想要知道个答案。
却不想刚关上的门又被推开,两人迅速弹开。
秦娘子眼底尽是意味深长,指了指窗口道:“记得拉上帘子。”
钟淑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正要开口,对方已经麻利地又把门关上了。
钟淑娘只得作罢,这才将目光移到眼前人的脸上,问道:“你不是去上衙了吗?”
柳月如冷哼一声,“你不是在家吗?”
钟淑娘听她这语气,倒像是怪自己来了,道:“我在家没事干,就不能到处走走。”
“是呢,走走就走到这儿来了。”
“这儿怎么了,不过就是个喝茶吟诗作对的地方,别人能来,我不能来?”
柳月如看她这个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地儿背后隐藏的龌龊事,原本升腾起来的怒火也稍微降了些,却又听对方道“还说我,你明明应该在商部做事,却跑到这里来了,是看上哪个富贵姐姐了?”
相处这么久,她哪里不知道柳月如的口味,就是喜欢年纪比她大一些稍微成熟一些的女人。
柳月如听到她这么一问,不禁冷笑,“这天下再富再贵能有几个贵得过我富得过我!”
钟淑娘一听,哑了口,如今的柳月如就算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她的身份,贵得过她确实也没几人了,而且外头有产业,又负责商部,整个大越国银钱发行都是她来负责,富又有几个能富得过她呢。
但仍酸溜溜道:“那你就是单纯找女人来了。”
听她红口白牙地胡扯,柳月如不禁来气了,伸手狠狠拧了一下她的臀道:“我家里有这么个尤物,我犯得着来外头找吗?”
钟淑娘被她称作尤物,不禁脸上一热,口是心非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厌弃了我……”
听到这样怨气满满的话,柳月如哪里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别扭什么,怕是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生着她的气吧,忍不住将她拉了过来,一把咬了过去。
钟淑娘见她这架势,慌忙捂住领口道:“下边那么多人,你别胡来——”
柳月如怎么会要在这种地方做那种事,但见她这副模样,竟突然生出了一丝凌虐的变态心理,就想在这环境下狠狠地将她欺负了,但还是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道:“你脑子里竟是这些事吗。”
钟
淑娘不禁有些气恼,明明是她先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
想着她工作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不由得又是一阵恼,生气地背过身去。
柳月如从后面搂住她玲珑的腰身,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了带,道:“我都还没追究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像挑选货物一样挑选着楼下这些男男女女,你倒是倒打一耙了。”
钟淑娘被秦娘子骗到这里,原也不是她本意,如今被柳月如这么说,不禁有些着急,自己是有些浪骚的因子在身上,可那也是对着她才会这样。
但两人第一次勾搭成奸确实是自己主动出击,这人会不会这辈子就耿耿于怀了,就永远就给自己定下了不守妇道的标签。
可若是没有自己的主动出击,两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再说了,她自己折腾人那本事,没有经历过一两个人根本就没那么熟练的技术,她好意思说自己。
想着又气又急又恼,委屈不已,竟一时红了眼眶。
柳月如原本是从背后抱住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两人毕竟处了那么些时间,她如何感受不到她的情绪,感觉到怀里的娇躯变得僵硬,就知道不对,一把将人给转了过来,才看到女人眼角低落的泪珠。
顿时心疼不已,捧着她的脸道:“我说了什么重话了,怎地把你委屈成这个样子。”
说着凑过去吻她的泪,吞入腹中,一如当初在封乐严家那个晚上,她坐在床边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后落泪,也被她一滴一滴地吻去。
钟淑娘不说话,眼泪还是继续掉。
眼泪一时止不住,柳月如只得亲了亲她的唇道:“堂堂一个全国餐饮连锁店的老板娘,平时在外雷利风向,如今却成了一个爱哭包,说出去要让人给笑死了。”
钟淑娘这才吸着鼻子道:“你说我来这里挑这些人,我才没有,她说来这里喝茶赏竹子,我不知道这里会是这么个状况,就来了。”
“我知道你没有,我就是一时候嘴贱,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有贼心没贼胆。”
“我没贼心。”钟淑娘更恼了,捏着拳头就要锤她。
柳月如忙握住她的手道:“是,没贼心了,所有的贼心都用在我身上了。”
钟淑娘恨不得咬她,这才问道:“那你为什么在这儿?”
柳月如这才解释道:“最近有一些落第的学子,私下里列了陛下的十大罪状,这些人以前是士族门阀的贵族,放在前朝,他们想当官,都是家族举荐就可以直接任职,可如今到了咱们这一朝,想要当官必须要先考试,考试过了还要面试,面试通过会下放到基层锻炼才能慢慢提上来。”
“这些人失去以前世家的庇护,又高不成低不就的,把不能及第的原因归结到陛下的身上,故而到处造谣,诋毁陛下和朝廷。”
钟淑娘听到和女皇有关,刚才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忙问道:“那跟湘竹馆有什么关系?你是说楼下那些书生就是那群诋毁陛下的那群人?”
柳月如点了点头
,“你想啊,列举皇帝的罪状,还能闹得沸沸扬扬,他们需要印刷罪状,需要一个平台来宣传,需要请人去造谣,这些都需要银子,可那些曾经的贵族,土地被当朝没收,前朝的爵位也全部被剥夺,又不事生产,加上如今商业发达,他们没办法继续垄断曾经的产业,就慢慢凋零,变得一穷一白,想要造势和皇帝对着干,这一切都需要银子,你想想,这些穷书生去哪里找银子?”
钟淑娘瞪大了眼睛,指着楼下那些看似清流的一群书生,道:“这些人是通过伺候这些贵妇拿到银子,支持他们搞反动?”
柳月如点了点她的额头,“还不算太笨。”
钟淑娘顿时觉得不寒而栗,幸好没有被秦娘子给拉下水,到时候可不单单是找小鲜肉那么简单,但又疑惑道:“你是商部的,这事又不归你管。”
柳月如屋内地将她拉到窗边,掀起帘子的一角,指着角落里一名身材高挑的女郎,道:“你看看那是谁?”
钟淑娘失声道:“是皇夫?”
“对,本来陛下觉得这群人不成气候并没有放在眼里,真的动手了又怕落人口实,可秋梦期这个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她怎么能容别人诋毁她媳妇,在这里都蹲了几天了。”
不仅如此,还把她给拖来了。
自从两人关系缓和后,就不再是以前一个看不惯一个的姿态,倒是真的成了真正的闺蜜了。
作为曾经的好闺蜜,又是同样年纪一样经历,做这种事当然一起上了。
钟淑娘在见到秋梦期那一刻,就自动解除了对柳月如的误会,扭扭捏捏道:“不知者不罪,你不许说我。”
柳月如看她这模样,真想再上手狠狠捏她一把。
就在这时,只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骚动,两人正要出门去看个究竟,却没想到门又被大力推开,秦娘子再次出现在门口。
看到两人居然衣冠整齐地面对面的站着,她不禁有些意外,刚刚明明那么猴急——
但眼下情况紧急,她也不好多说,只道了一句:“隔壁有人来捉奸,我以为你们——”
听到捉奸,一人就知道秋梦期动手了,两人对视一眼,手牵着手朝门外走去。
秦娘子看着两人亲昵的样子,有些奇怪,但仍拦着道:“两位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看这些人来势汹汹,这地儿明天传出去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了,到时候被别人看到可就说不清了。”
柳月如看着眼前的女人,道:“就是你把她带到这儿来的,骗她说这里只是喝茶看戏的地方?”
秦娘子原以为眼前的女郎不过是楼下那些怀着小心思的书生们之一,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可对方此时凌厉的眼神让她不禁腿脚一软,上位者的气质铺天盖地而来,差点就让她跪倒在地。
她赶忙解释道:“原也只想着喝茶看戏,只是淑娘一个寡妇,我便想着或许能寻得一两个解闷的人,如此也算圆满。”
柳月如气得就要踢她一脚,骂道:“她家里已经有人了,不需要到外
头来找别人。”
秦娘子瞪大眼睛,看着钟淑娘道:“怪不得你说眼熟,原来她就是你的相好啊。”
钟淑娘听到相好这个词,顿时无言以对,说相好,好像也没错,可也太轻浮了吧。
柳月如直接不想理会她,拉着钟淑娘的手往外走。
秦娘子自知理亏,忙跟在后面一边道歉:“哎呀,我这也是好心,这也不是强买强卖,不一定来了就得——”
“闭嘴!”柳月如转头喝住她。
秦娘子只得噤声。
但见一人朝着隔壁房间走过去,也赶忙跟上。
隔壁房间,一个年轻书生和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贵妇就这么光溜溜地逮在了床上,妇人将毯子蒙在头上,无地自容。
秋梦期站在床边面无表情。
随从进来报道:“荣侍郎已经在从礼部衙门出发,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到了。”
那妇人听到这话,吓得浑身发抖,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能给,不要让我家老爷见到我这副模样——”
秋梦期毫不客气道:“荣夫人,这湘竹馆你也不是头一次来,若是真心悔改也不用等到今天,既然做了,就敢作敢当。”
说着出了门外让她先穿上衣裳,至于那男的,就这么光着。
荣夫人面色惨白,只觉得不如当场死去才好。
秋梦期道:“当然,私通罪也不是什么大罪,也算不上犯了刑律,拘留几日交一下罚金就能走人了,何必寻死觅活的。”
荣夫人捂着脸做鸵鸟,这是罚金的事吗,要是让自家老头子看到自己这个模样,怕不得打死她。
可她不知道,秋梦期就是要让荣茂实看到这一幕。
因为坐在床边剥得光溜溜的这个年轻书生,正是列出女皇十大罪状的罪魁祸首范仪。
而荣茂时则是礼部新任侍郎,是张老推荐上来的。
此人各方面都还不错,就是脑子有点守旧,很多方面和苏韵柳月如等人的新政有些相悖,如今朝廷中守旧派还是有一些,苏韵也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都赶尽杀绝,更何况这老头也没有迂腐到无法容忍,还有就是有些旧有观念同样适用于当下,这人留下来能帮她们规避一些过于激进的行动。
但此人对前朝的这群书生和选官方式诸多维护,这就让人很不满。
自十大罪状一事爆出来后,秋梦期就开始调查,很快查出来,这些与朝廷作对的书生,就是靠伺候这些贵妇拿到银子作为活动经费,于是开始蹲守守株待兔,蹲了几日终于让她给抓到了。
她就是要让荣侍郎看看,他所维护的旧派就是靠这种手段来诋毁新君,巧的是,这个范仪此时伺候的对象居然还是荣茂时的发妻,简直就是天助梦期也。
很快,荣侍郎匆匆赶来,进了厢房看到这一幕,气得差点就要喷血三升,操起椅子就要往两人身上砸。
好在被护卫拦住了。
知道事情始末后,荣侍郎指着范仪颤巍巍地骂道:“倘若老夫知道自己维护的是这种恬不知耻的狗东西,老夫绝计不会对新法说一句反对的话。”
说完拂袖而去。
就这样,荣侍郎的脸面被夫人丢尽,而反动小头目也因为与侍郎夫人私通被冠上骂名,可以预见往后这些人所说的话,所组织的活动,也再也没什么人愿意跟随听从,关于苏韵十大罪状的诋毁,也就此烟消云散。
眼看事情圆满解决,柳月如这才牵着钟淑娘的手和她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钟淑娘还颇有些心惊胆战,决定以后誓死都不跟秦娘子往来了。!
第 252 章 淑柳(别扭)2
回到家中,两人大眼瞪小眼,钟淑娘颇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你怎么不去上衙,这会儿还早着呢。”
柳月如轻哼一声:“我不守着,某人说不定转头又去跟人喝茶看戏去了。”
说到喝茶看戏这四个字,还重重地咬了字。
钟淑娘恼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我原是不知情的,你还揪着这事不放是吧。”
柳月如插着腰道:“对,我就是这么斤斤计较。”
钟淑娘想起刚刚在湘竹馆里柳月如评价秋梦期那句话,呵了一声道:“还好意思说皇夫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柳月如听她夸别人,不高兴了,“合着这种事放别人那里就是为爱出头,我这里就是小肚鸡肠吧。”
钟淑娘不说话了,在她眼里,皇夫这样可不就是为爱出头嘛,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对象这样全心全意对待的。
柳月如见她这样的表情,就知道这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由暗骂秋梦期,没事出什么风头。
不过想到曾经那么任性肆意的一个暴躁女青年,如今变成这样一个二十四孝女友,不得不感慨爱情力量的伟大。
不对,秋梦期有爱情自己也有,她能做到如此忠犬地步自己为什么不行,难道自己不够爱淑娘?
想到这儿柳月如又直接打翻了自己的推论,不爱钟淑娘,这怎么可能!
表情迅速转换,指着自己的心口道:“我这不是太在乎你了吗,想到你可能要去湘竹馆里挑那些男的女的,我这里就难受得不行。”
“就想着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好,还是我没能够满足你——”
钟淑娘见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恨不得拿针线将她嘴巴给缝上,低骂道:“你瞎说什么!”
柳月如道:“难道不是吗,你本来需求就大,我怕你——”
还没说完,直接就被钟淑娘一把捂住了嘴。
看着眼前满面赤红的女人,眼神如娇似嗔地瞪着她,心不由一动,微微张唇,舔了舔她的掌心。
湿滑的触感从手心滑过,烫得钟淑娘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手,羞恼地往后挪了挪。
然而那嗔怒的眼神就像是带着钩子一般,拨动着柳月如心底的那根弦。
昨晚没能成事,醒来都觉得身体空荡荡,这会儿稍微这么一撩骚,柳月如很快就有了感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丰润嫣红的唇,心里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炙热的目光让钟淑娘有些不自在,若是以往,天雷勾地火,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半推半就就躺下任她为所欲为了,只是这会儿,天色大亮,刚刚又经历了湘竹馆的事,她并不怎么想理会这人。
而且在她心底,还是有些好奇柳月如的过往,她的那些每次都能让她□□的手段是怎么来的,她当然不会介意对方的过往,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偷偷吃醋,醋着这方面给予过她启蒙的人。
而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她。
柳月
如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眼神里带着火星子。
钟淑娘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躲开了。
“我去看一下阿满,明日要去学堂,该准备的东西还没准备呢。”
柳月如知道她在躲避,只好将心里的那团火给压了下去。
她是不太明白钟淑娘心里的结到底是什么,明明自己对她已经足够好,也足够黏着她,按理说她应该拥有满满的安全感才是。
自行思索探查无果后,心里有些郁郁,就起身出门去散心了。
蓟城的建设是在规划之上,大多官员的府邸都堆叠在一处,只是分了不同的胡同而已,柳月如出了门不要一会儿就到了戴燕家中。
戴燕和赵蕊住在一处,赵蕊如今负责整个大越国的船务,常年奔走在沥州、闽州和扬州三个大港口之间,剩下的时间就留在蓟城。
柳月如到的时候,赵蕊刚好也在家,不过也在书房忙着一堆她的事务。
柳月如拉着戴燕在隔壁房间说悄悄话。
“你说她到底还有什么不安的,我没有跟其他人暧昧,对她也是一心一意。”
戴燕托着腮,懒懒道:“但凡大姐姐都会有这个顾虑,觉得咱们年轻,还能折腾,她们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柳月如:“那你蕊姐姐也有这种顾虑吗?”
戴燕摇了摇头。
柳月如翻了个白眼,“怎的你蕊姐姐就不怕你跑了?”
“她自小父母就没了,都是她将弟弟妹妹拉扯大,不论是经济上还是心智上都绝对独立,感情只是她的一部分,就算我没了,她也能让自己过得好好的。”
柳月如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居然能坦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事实啊,只有我黏着她的份,她那样的女人,才不会因为我怎么样患得患失。”
“那你不担心她不要你吗?”
“蕊姐姐向来对认定的事情无比坚持,就算没了爱,她的责任心也会做不出抛弃我的事来,我无需担心这些,”戴燕笑了笑,“嘿,这辈子不管我怎样地胡天胡地她都会在。”
柳月如看着戴燕这幅样子,怔了怔,所以,是自己还是没能给淑娘足够的安全感和信心吗?
可自己已经给了所有能给的,就差把一颗心挖出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原先在隔壁书房的赵蕊款款走进屋中,最后挨着戴燕身边坐了下来。
对上两人诧异的目光,赵蕊道:“怎么,你们聊天我不能听吗?”
戴燕巴不得她参与到自己和小姐妹的谈话中,倒是柳月如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女人算是淑娘的好闺蜜,她和戴燕正绕着淑娘说事,这些话怎好让她听了去。
就在她想扯开话题的时候,赵蕊却先开口了,道:“听说你和淑娘是一夜情缘,后面才发展的夜夜情缘?”
显然,刚刚姐妹二人在说的话被她给听到了。
柳月如顿时不好意思了,“既然淑娘都跟你说了,你
还用来问我。”
赵蕊道:“以前喜欢过女人?”
柳月如直接被她这话给问住了,就原身来讲,这是没有的事,但自己这根芯子,是天生喜欢女人的,这让她怎么回答。
赵蕊见她犹豫,心下了然。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勾搭到彼此,虽然淑娘看着似乎挺放得开,但事实上心里很保守,你们第一次是见色起意,你又表现大胆娴熟,她难免会多想,或许还会担心着你以后对别人会不会也是这般,抑或担心着你会揪着你们的第一次不放。”
柳月如大呼冤枉:“我当真没有这样的想法。”
“没有,也得让她知道,她才能安心。”
柳月如听到这话,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
又瞎聊了一会儿,这才道别。
见她走后,赵蕊冲着戴燕道:“你刚刚对我的评价,把我说的过于冷血了。”
戴燕脸一红,但仍倔强地望着她的眼睛,道:“蕊姐姐本就是那样的人不是吗,我又没说你不好,这样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蕊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说感情只是我的一小部分,有你没你我都能好端端地活下去,也不会患得患失,还说就算没了爱我也会对你负责,嗯?”
戴燕脸一红,小声嘟囔道:“我又没说错。”
“燕儿,你太小看你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了。”
戴燕听到这话,心里噗通噗通地狂跳起来。
“我又不是块石头,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认定你是基于爱你的基础,咱们还没在一起多少年,你就说没有爱这种话,你说伤不伤人。”
戴燕抱着她的胳膊,倚在她肩上,嘴巴疯狂扬起,“其实我就安慰安慰她嘛。”
……
晚上睡觉,柳月如等着钟淑娘上床后,从后面搂住她的腰道:“我找人算过了,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我去跟陛下讨一道圣旨,给咱两赐婚。”
钟淑娘听到这话,身子一震,转过身道:“这世上哪里有两个女子成亲的,你别给陛下添乱。”
“怎么会添乱,又没有哪条律法说女人和女人不能成亲。”
“可从古至今,就没有这样的事发生过。”钟淑娘别别扭扭地道,刚刚柳月如这话一说出口的时候,她止不住心跳加快。
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不用想就知道,这事情想要实现会有多难。
不过对方能有这个心,她已经很满足了。
柳月如却道:“古代不也没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可咱现在不是就有了吗。”
“你别胡闹,我又不是非得成亲才安心。”
柳月如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她果然还是没有安全感。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事,做好了再说,能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像现在光说不做,也不过是个空荡荡的承诺而已,一文不值。
枕边人的那些不安全的因子,她会一个一个地打碎。
说完事情了,又不愿睡去,两个人都在惦记着某件事,谁也不愿说晚安。
柳月如伸手过去,轻轻勾住对方小指,问道:“今晚还不舒服吗?”
她一伸手的时候钟淑娘就已经接收到爱的信号。
她当然是想的。
却抿着唇不愿出声。
柳月如轻笑一声,右手已经熟稔地探进了衣摆下边。
钟淑娘听她这一声笑,顿时恼了,一把将她推开,不让她碰自己。
柳月如心里感慨着这女人脸皮太薄了,微微抬起上半身凑近她的耳边道:“你若不愿让我碰你,你碰我总行吧。”
沙哑的声音带着热气,充满诱惑。
“……你给我好不好……”
夜黑风高,她讲这话还真毫无压力。
钟淑娘一听,却是脸色爆红。
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居然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
她咬着唇,道:“那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别跟我说我不在你就清心寡欲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念头。”
这人重欲,以前没和她一起的时候不知道她是怎么解决的,但至少她们后来在一起了,几乎是夜夜笙歌,少有停歇。
柳月如果然没有否认,她似笑非笑地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借着帷幔之外微弱的烛光,右手慢慢地向下边探下去。
一寸一寸的。
钟淑娘见状,顿时心跳如擂鼓。
自己都少有这样的举动,她居然——
明明非礼勿视,可她根本就移不开眼睛,喉头因为吞咽着而一上一下微微起伏着。
或许是因为这次有钟淑娘看着,柳月如觉得变得格外敏感,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羞耻心也还是有的,但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种刺激的情绪冲击着心脏,那里咚咚直跳。
“……想让我继续下去吗?”
柳月如看向她的眼神,眼底是湿漉漉的雾气。
钟淑娘跪坐在床上,双耳烫呼呼的,显然被眼前的这一幕冲击到了,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想。”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堕落到如此境地,可偏偏却觉得没办法阻止心底的冲动。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变成了贪吃的大嘴,汲取着无限的春意。
柳月如果然是慷慨的,成全了她要求。
只一眼,就足够沦陷。
想别开眼睛,却又舍不得。
临近深秋了,天气微凉,但却熄不灭熊熊的火苗。
窗外烛光忽明忽暗,隔着厚重的帷幔看得并不太真切,但已经足够让钟淑娘尽收眼底。
巨大的视觉冲击,使得她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身子发紧。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一时间大汗淋漓,如同溺水的人一般。
明明没有碰她一根汗毛,却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淑娘……”柳月如低低地
喊着她。
这么个大活人在一旁,也好过自己忙活。
主要是她更想体会爱人温暖的体温。
作为多年枕头公主的钟淑娘怎会不知道此时她最需要的是什么,压住狂跳的心脏,凑了过去。
钟淑娘的感觉很奇妙,这是不曾有过的体验,仿佛夏日里吃着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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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触及阻碍,她这才浑身一震,就这么直起了身子。
定定地盯着靠在床头的柳月如,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居然!
此时的柳月如头发凌乱,衣衫半解,透露着一股迷人的妩媚。
感觉到那人离开自己,她睁开眼睛不满道:“怎么不继续了?”
就这样晾着她,不上不下的好难受。
钟淑娘眼眶莫名发热,她又覆下身去,抱住那娇软的身子道:“你坏死了,干嘛不告诉我你是头一回。”
柳月如这才知道这女人在纠结着什么,只得忍着身子的空虚搂住她脖子道:“这有什么大不了吗,总是要送出去的,只是你迟迟不要,我就以为你是个万年的枕头公主,就不勉强你。”
钟淑娘不知道枕头公主是什么意思,但结合语境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哭又笑地道:“你平日那么熟练——我还以为你——”
柳月如摸了摸她垂下来的发丝,笑道:“你舒服了,就以为我阅人无数是吧。”
“傻瓜,从头到尾,我只有你一个,也只碰过你一个人,只不过是在这种事情上天赋异禀罢了。”
钟淑娘被她这直白的话语给弄得羞赧,又想哭又想笑的,搂着她在她肩上轻轻地咬了一口以示惩罚。
坏死了,让自己误会了那么久。
柳月如嘶了一声,轻轻贴了贴她的脸,一边捉住对方的右手。
“那么多次,该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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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3 章 论功行赏
自扬州被收拢归入越国版图后,经兵部对众将士战绩统计核实上报,武将军功封赏方案也终于敲定。
“诏命,天下大一统,四海归心。吾皇御极,念及开国将领,辅国佐民,勇担重任,今有王三、许牧通、秋梦期、石巍、李绥等武将,才兼文武,勇贯三军,立下不朽功勋。朕甚为嘉许,特此封赏,以彰其忠勇之绩。
王三,连年征战,克敌制胜,屡建奇功,特封“秦国公”,食禄两千石,赏黄金千两赏银万两綵币一千,仍任兵部尚书一职。
许牧通,勇猛果敢,战功显赫,特封为“晋国公”,食禄两千石,赏黄金百两赏银万两,仍任军机处大臣。
禾奇略,英勇善战,平定四方,特封为“齐国公”,兼领禁军,食禄两千石,赏黄金百两赏银万两……
秋梦期,身先士众,才智过人,特封为“楚国公”,食禄千五百石,仍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任石巍为辅国君,戴雄为长兴侯,刘二虎为镇远侯,陆海为镇国将军,李绥为骠骑将军,孟德业为车骑将军,戴燕为卫将军,关昆为抚军大将军……
追封尹西候为高义君,谥武靖,肖像功臣庙。
其余有功之臣另行封赏如下……”
此次封赏,规格之高,直接是真金白银砸过来,从上到下一一打点,连一名小小士兵也能拿到双倍甚至多倍军饷俸禄,所有人皆是喜笑颜开,觉得先前搏命也是值了。
但同时很多人也注意到了,这些赏赐,不提世袭不提封地,五等封爵公、侯、伯、子、男之名皆有封赏,但都是虚名。
有军功者无一落下,而无功绩者不食俸禄。
自此之后再无分封就藩世袭罔替之说,去除潜在祸端,将权利收归中央。
虽有人心生不满,但朝廷上下早已定调,不再花大价钱豢养皇亲国戚,更以此杜绝官宦人家子弟背靠祖宗荫庇而不思进取无所事事的现象,王三、许牧通戴雄等众高级将领对此决议也并无异义,下面再怎么闹腾也无济于事。
但不管怎么样,当下赏赐如此丰厚,也已经足够抚慰人心。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封赏的这些人,还缺一个,那就是秋植。
算起来,秋植为勋国公一家翻案,也算是立下汗马功劳,只可惜如今身份阻碍,秋梦期还是想徐徐图之,于是便一压再压。
这个能压,但周若云那边就不能再压下去了。
从入了荆州再到蓟城,已有五年的时间,天下已经大一统,再瞒也瞒不下去了。
然而秋梦期去到周若云住处,刚提起秋植的名字,周若云却率先叹了一口气,道:“他应是早就没了吧。”
秋梦期诧异对方的冰雪聪明,但也知道这件事情确实疑点重重,也难怪她会怀疑。
一个男人若是活着,怎么可能忍着五六年不去见自己的孩子呢。
周若云确实早就怀疑秋植没了,但秋梦期没提出,她也当做不知道,经过了这
几年时间的消化,心里一开始的期盼到惆怅,慢慢消融,时至现在提起那人的名字,她终于觉得没有太过悲伤。
不过是在药物作用下的一夜/情缘,说爱倒是谈不上,但毕竟有过亲肤之亲,又有着共同血脉的孩子,多少是有一些情绪在里边。
如今从秋梦期嘴里确认这个消息,释然的同时也忍不住落泪。
秋梦期安慰道:“虽然兄长没了,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嫂子,念念是秋家的骨肉,我自然是全心全意待她,将来定会护着你们周全,我和韵韵没有孩子,但也不会夺走你的孩子,秋家对她的宠爱却一样都不会缺。”
“在我和韵韵这里,我们从来不做二选一去母留子的选择,念念可以有拥有母亲疼爱,也可以拥有姑姑和陛下的娇宠,既可以是皇家的孩子,也可以是不被政治左右的普通女孩儿。”
周若云听她如此肺腑之言,怎会不感动。
这几年来的相处,秋梦期的为人,还有女皇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孤儿寡母的,能有她们的庇护已经是求之不得,哪里还敢质疑对方存在什么企图。
若是她的个有野心的,怕是求之不得。
“念念如今受到万般宠爱,我能衣食无忧,皆是皇夫和陛下所给与,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怀疑你们的真心。”
周若云能如此深明大义是最好不过,如此一来,以后也能继续按着一家人的关系来处,临走的时候秋梦期道:“本朝自成立以来,因陛下身份的关系,尤其对女子权益最为关心,这几年陆续废除不少束缚女子成长的迂腐规矩,再无为已故之人守节之说,男人向来如此,女子也不必例外,兄长去世多年,嫂子若是遇上有缘人,请不必瞻前顾后错过好姻缘。”
周若云听到这话,耳朵微微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低低回了一声是。
周若云的事搞定,秋梦期松了一口气,回宫又随着苏韵前去幽都建章府,处理前朝皇族遗留下来的皇子皇孙等皇亲国戚。
对于前朝皇族的处理方式,内阁也经过激烈的讨论,有的建议直接诛杀流放,有人建议表面宽厚私下处理干净,有人建议削职为民,也有人建议优待和供养以笼络人心。
考虑到大焱的皇族加起来多多少少也有几千上万人,全部诛杀这不符合苏韵和秋梦期二人的处事法则,但要拿百姓纳税的钱来优待供养这些人更不可能,而温和的处理方式也很容易让这些本就不甘心被夺取天下的前朝皇族人滋生反越复焱的心思。
后经过反复讨论,除了安王爷、敬王等十三个王爷郡王需要监/禁改造之外,其他人则全部贬为平民,并对大家族进行分化,分成小户,安排到不同的地方落户,将原本顽固的一团泥团打散成为一盘散沙,就算这些人有想法,但也没有能力组织个像样的势力与新朝抗衡,久而久之,没落也成为必然,泯然于众就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敬王东逃这几年,在建邺称帝,国号康顺,史称康顺帝。
如今和三个儿子几个兄弟
叔伯一起被监/禁于蓟城下辖的幽都县境内建章府,周边看上去平平无奇,但里边戒备森严。
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到的时候,曾经的敬王和前康顺帝司马瓒刚用完饭,嘴角油花还没擦干净,就看到两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迎面走来,一人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一人亭亭玉立英姿飒爽,不禁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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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这个地方来去自如的,又如此穿着如此气度的女人,除了越国女帝再无旁人,可旁边这个看起来异常熟悉的女子又是何人?
司马瓒没有下跪,背手而立,也不看她们两人。
随行侍卫喝道:“司马瓒,见到皇帝竟不下跪,莫非是想找死!”
司马瓒冷哼一声:“朕也是皇帝,何来跪其他人之说。”
秋梦期也不怒,挥手让侍卫退下,朗声道:“司马瓒,你的晋国如今已经成了我越国领地,曾经晋国子民也悉数归于越国名下,每个人户头都是挂着大越国国籍,大晋早已亡了,没有子民没有领地,你算哪门子的皇帝?”
这些话落在司马瓒的身上,句句诛心,让他不禁脸色煞白,“你是何人,居然这么跟我说话。”
到底没再自称朕。
“好歹和你正面交手过几次,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你的眼神可真不咋地。”
司马瓒闻言大吃一惊,回头凝望片刻,突然大笑不止。
“堂堂越国女帝的皇夫,竟做女子装扮,毫无男人气度,原来是个变态!”
秋梦期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绕着他走了一圈道:“我如何,总好过你在这里坐井观天。”
司马瓒听到这话果然面色转阴,但仍不忘刺了秋梦期一句:“怪不得当初周家那孩子没人信,原来别人也是会怀疑你这种不男不女的变态,怎么能生出孩子来。”
秋梦期呵呵一笑:“周若云的孩子确实不是我的。”
司马瓒顿时有些不淡定了,当初费尽心机娶了周若云的姐姐周美云进门,为的就是擒住她们母女以此拿捏姓秋的,可如今人家却说孩子不是他的,这让他如何能不抓狂。
到头来竟是白忙活一场。
他只能想办法给自己找补,“你连孩子都生不出,一个下不了蛋的公鸡,还能当多久的皇夫?”
语气尖酸刻薄,全然不再有当初温文尔雅的模样和风度。
秋梦期对这种吵架骂娘可一点都不生疏,冷笑道:“你这只会下蛋的公鸡,你看你的孩子死的死逃的逃,能继承你的皇位了吗,活着的那几个如今还不是散落各地沦为平头小老百姓,至于我,你放心好了,你就算等到死也等不到我除去皇夫的名头。”
倒是苏韵,站在身后,看着这两人唇枪舌战,嘴角勾了勾。
司马瓒见她二人眉来眼去,心中恨极了,转而冲着苏韵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坐拥天下的道理,就算你一时候得逞,也别异想天开能坐稳这个位置。”
苏韵面色不变,淡淡道:“朕给你念几个数字,咸宁一年,全国税收九千多万
贯,折合白银九千三百万两;咸宁二年,这个数字高达一亿二千多万贯,单单这两样,你说你拿什么跟朕比?”
司马瓒听到这话,顿时面色惨白。
一年税收竟高到上亿两银子,在他这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往年大焱国最多的时候不过三千万两,他后来在建邺称帝,领土狭窄,一年不过几百万两的税银,百姓已经叫苦连天了,这如何能比!
他咬牙道:“当年我父皇在世的时候,三取其二,最辉煌不过一年三千万两的税收,你如今竟然收了上亿两,怕是得让天下百姓都得给你做奴仆把所有财富细软都上缴才凑得这个数吧!”
苏韵笑笑:“这上亿税收,其中地税只占三层不到,其余大多是商税,百姓耕者有其田,一日两餐变三餐,两年来无一人饿死冻死,海上贸易往来船只更是络绎不绝,光是进出口的关税收一年就已经高达一千万两,朕何须去剥夺老百姓那点资产?”
司马瓒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只听苏韵又道:“朕这么有钱,不欠粮饷不欠军饷,军饷数额更是你和你父皇在位时候的三至五倍,你说老百姓难道更愿意帮着你打仗还是帮朕打?”
“说实话,现在就是把你放出去,你也凑不起一只正儿八经的队伍来,就算真的凑了几千个乌合之众,你觉得能伤朕几分,老百姓刚过上好日子,他们会由着你乱来吗,到时候或许不等朕的军队出马,你就已经不成气候!”
“历史车轮滚滚,你们司马家,已经在车轮底下了。”
司马瓒几乎是靠着一旁的车子撑住这才不让自己倒下去,他竭力想保持着自己最后一丝体面,但仍不死心地道:“姓秋的不能生孩子,你若不弃了他另选皇夫,这辈子注定后继无人,这江山不是还得落到别人的手里,那你下场跟我又有什么不同。”
苏韵道:“看来你们男人至死都惦记着传宗接代,你是否还记得当年你在永陵地宫放小豕吓死你父的事,从这事就可看出,就算是自己的血脉也未必能靠得住,谁能想到有一天,亲生儿子会对自己伸出毒手呢,既然如此,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又有什么关系,大越国是百姓的天下,并非我苏家或秋家的天下,只要想清楚这一点,围绕百姓决策做事,越国想千秋万代并无不可。”
秋梦期看着苏韵如此霸气的一面,心中暗爽。
而司马瓒听到苏韵提起小豕惊父之事,顿时面如死灰,后面的字字句句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苏韵和秋梦期二人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在待下去也没意义,携手出了建章府,临走的时候交代这里的负责人,让他们按时把天下日报和京都邸报每天按时送达,要让这些唱衰的人看一看,女子是如何治理天下。
回来路上,两人坐在轿撵里聊着天,秋梦期笑道:“现在朝中对我的装扮已经颇有微词,压力怕是要来到你这边了。”
“无妨,一周不过才开一次大朝会,他们想说什么也得等,奏折也要先经过内阁,相关的折子张嫣会先帮我挑出来,到不了我的桌案上,等到太女人选确立,这样的声音会越来越小,不过咱说好了,太女册封之日,便是你恢复身份之时。”
这下秋梦期终于没再拒绝,搂着她的手臂道,“依你。”
“趁着这会儿在外头,咱去大师兄家看看去?”
苏韵自无不可,扣着她的手道:“那就去蹭个晚饭吧。”!
第 254 章 做客齐国公府
焕儿这几日都在宫里协助内阁工作。
内阁掌管各种重要政策的制定及上传下达,这些上行下达的诏诰文书均是由内阁阁员进行起草进画、审署申覆,最后传达给各下级部门依章实施。
如今内阁成员包括首辅张老,次辅李泰,阁员有张嫣、秋梦期、柳月如和王三六人。
内阁阁员好几个都是各部负责人,因此会按顺序进行轮值,同时内阁也专门配备了几名常驻的翰林院学士进行辅助,焕儿平日就是跟着这些翰林院学士,协助轮值阁员工作。
有内阁承担这些工作,苏韵的时间空出来不少。
二人从建章府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影七家。
勋国公是大焱朝给禾家册封的爵位,如今改朝换代,苏韵就征求过他的意见,是否要保留该爵位称号,影七拒绝了。
勋老国公的功绩都给了大焱朝,也被大焱皇帝给坑惨了,这些恩恩怨怨和意难平之事,就留在过去吧,欣然接受了齐国公这个新爵位。
国公爷的府邸气派非凡,只可惜禾家只有影七这一根独苗,人丁稀少,好在有了禾璟焕和两个弟弟妹妹,让这个偌大的府邸院落多了些生机。
此时是下晌申时,大概四五点钟的时间,影七如今统领禁军十二卫,这个点还在衙门上班。
到的时候乔三娘正在给孩子们缝制衣裳。
见到女皇和皇夫驾到,赶忙带着一儿一女上前拜见。
苏韵笑着让她们平身,秋梦期则冲着两个小朋友招招手,两个小不点嘴里叫着师叔就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来。
苏韵看着一大两小在院里跑来跑去,眉眼也变得柔和。
乔三娘亲自为她奉茶。
苏韵招呼着她坐下后,看着院子长廊下还没绣完的绣活,道:“又操持旧业了?”
乔三娘笑了笑,“反正在家带着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让这门手艺给没落了。”
苏韵道:“坚儿和幼幼也快去学堂了,你不打算继续搞事业吗?”
乔三娘眼底闪过一丝眷恋,但还是摇了摇头,“七郎如今每日要上衙当差,焕儿有幸能跟着陛下做事,这两个小的总得有人看着,虽说有下人照料,但终究还是少不了当娘的管教,我若是再出去做事,到时候怕是难以顾过来。”
苏韵点了点头,“如此也挺好,回归家庭并不是什么坏事,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人人都想当英雄,谁来做英雄背后的人。”
乔三娘有些内疚道:“陛下如今以女人之身登上帝位,颁布多项利于女子的政策,应是希望我们振作起来,也能在各行各处都能占有一席之地,可臣妇却给咱们女人拖后腿了。”
苏韵摇头道:“我所做的这些,是因为过去千百年,我们女子所受不平太多,希望能慢慢板正一些规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愿意带兵打仗,有人喜欢打理后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我只是给大家提供一个更好的机会,让大家都能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
事。”
“对于喜欢独处不愿意成亲的,我便让她们能够自己做主掌控自己的人生,不许有人逼迫她们。觉得孩子累赘,不愿意承受生育之苦的,也不要将人口增长压力压迫在她们的身上。”
乔三娘道:“那天下女子会不会都不愿意生儿育女了,若真如此,人口上不来,国家岂能强大?”
苏韵笑了笑:“并非如此,其实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女人,她们喜欢孩子,希望成为母亲。就拿你来说,你嫁给师兄,难道不想为他生儿育女?”
而且这个时代,避孕措施几乎为零,影七心疼妻子不想要孩子,吃了老宋头的药,有没有副作用谁会知道,又能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
乔三娘听到她拿自己来举例子,脸上一热,却也没有反驳。
孩子,她当然想要的,焕儿、坚儿和幼幼,都是她的心头肉。就算知道自己要经历生死才把后边两个生下来,她也还是要生,无怨无悔。
苏韵看她神情,微微一笑,“不愿意成亲不愿意生孩子的就不去逼迫她们,想成为母亲的,就多给予补贴,帮她们解决生育之苦和抚养孩子的艰辛,如此一来各得其所,岂不更好?”
“当然,想博一份事业闯出一片天地的女子,我自然乐意为她们保驾护航。”
乔三娘点头,觉得如此极好,毕竟目前来说,完全不想要孩子的人来说,毕竟还是少数,何必去逼迫这一小撮人。
苏韵道:“平衡家庭和事业对女人来说,从来都是一个难题,你不必多想也无需忐忑,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给人生留遗憾就好。”
乔三娘听完她这些话,心中负担悉数消散,道:“陛下心中无私,对臣子臣女一视同仁,是臣妇狭隘了。”
苏韵转而问道:“最近军队正在进行改革整顿,包括禁军也是如此,师兄这段时间怕是经常晚归吧?”
乔三娘笑了:“倒也还好,如今日日相见看久了也无趣。”
苏韵不禁莞尔,“说来都是我的错,给他安排的事太多,如今连焕儿也给拉上她父亲的路子了。”
说到大女儿,乔三娘也是满眼怜爱。
“焕儿小时候跟着我东奔西跑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又懂事得让人心疼,不过这孩子有主见,臣妇夫妇二人是老早就管不住她了,全仰仗陛下和皇夫帮忙教导。”
苏韵斟酌了一下,道:“你说得没错,焕儿是个有主见的,她坚韧内敛,也有大智慧,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不只是我这个做皇帝的需要她,往后若是我不在了,天下苍生怕是也要有赖她来守护。”
乔三娘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其实当初苏韵把焕儿带在身边,她就隐隐有感觉,但后来直到念念出现,她又觉得不太有可能,天下之人,哪有不重视血缘关系,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家血脉而去培养臣子的孩子,而且苏氏一族,女帝的两个弟弟皆是壮年,想要子嗣也是易如反掌,她们二人又何必舍近求远。
她是预料到女皇会重用焕儿,但没想到会重
用到这个地步。
“陛下,臣妇愚昧,不知道陛下……”
苏韵:“梦期的身份你是老早就知道,我们将来不会有孩子,当初决定打这个江山除了野心使然,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觉得百姓可以过得更好,如今江山打下来了,自然要把果实维护好,只选贤不选亲,梦期是这个意思,我父亲也是这个意思,我的三个弟弟两个妹妹自知资质平平,更无意于此。”
乔三娘压在怦怦乱跳的心,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过继?”
过继焕儿,她其实是不舍的,就算是有两个小的,可这孩子依旧还是她的心头肉。
可焕儿看着就是个有大志向干大事的人,若是拒绝了,岂不是断了孩子的路。
苏韵摇了摇头:“不过继,焕儿不管是什么身份,她还是你和师兄的孩子,我和梦期也不过是她师叔师婶而已。”
乔三娘顿时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啊,但毕竟不是一般后宅不问世事的女人,很快就镇定下来,问道:“陛下选焕儿,是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
苏韵道:“我方才也说了,选贤不选亲。但你问了,我也便说了,如果焕儿不是个女孩,我还真未必会选。”
说完轻轻舒了一口气,“如今新政新法遍地开花,女子的权益也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提高,我并不奢求超越,但距离真正的平等,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这条路子一点都不能激进,数千年来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想要纠正,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只有女子才会有这样的同理心,才会真正从根源去看待这些问题,我不希望我走后,一个异性上台,把这些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础毁于一旦,让后人重蹈覆辙。”
“能做一点算一点。”
乔三娘听到这话,大为震撼,也忍不住生出一种振奋的心情,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心中澎湃不止。
“陛下不愧为天女,是下凡来拯救我们这些女子吧。”
苏韵笑笑,道:“嫂子言重了,卿韵没这么伟大,不过尽力而为。”
乔三娘抹了抹眼泪,道:“听到陛下这番话,臣妇心里是一万个愿意,还请您恕臣妇不识好歹,只是如今焕儿如今大了,这些决定事关她的一生,臣妇不敢替她做主,至于七郎那边也得知会他一声。”
苏韵道:“这是自然,没有谁可以帮别人作决定,如今知道你心里所想就够了,至于焕儿和师兄那边,我和梦期自会另外找他们。”
乔三娘赶忙跪地答谢。
“陛下厚爱,又如此看重焕儿,臣妇夫妇不胜荣幸,愿永远效忠陛下万岁万万岁。”
苏韵温和道:“起来吧,今日来主要是来蹭饭,顺带说了一下焕儿的事,不必拘谨。”
乔三娘听到这话,顿时哭笑不得,忙道:“臣妇这就去准备晚膳。”
……
院子里池子边上,秋梦期正在和禾璟坚禾璟幼两兄妹分享他们的零食。
禾璟幼虽然是妹妹,但比起瘦弱白净的哥哥,
身子骨看起来也比较强壮。
秋梦期问道:“听说你爹现在已经着手教你们练武了,是吗?”
禾璟幼点了点头,对,早上还让我们扎了马步,蹲不满两炷香不得休息,哥哥都哭了。?”
禾璟坚听到这话,顿时小脸一红,但自己坚持不下去这是不争的事实,只得瘪着嘴,要哭不哭。
秋梦期看他这样,点了点他的鼻子道:“怎么,坚儿不喜欢练武吗?”
禾璟坚摇了摇,带着哭腔道:“蹲久了,腿疼。”
禾璟幼表示爱莫能助,“这事又不能顶包,不然我就可以帮哥哥蹲了,就跟哥哥帮我写作业一样。”
秋梦期顿时一个笑哭的表情,一把拧住禾璟幼的耳朵道:“你说你,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着作弊,我要告诉你爹打你屁屁。”
禾璟幼听到这话,哼了一声叉着腰不高兴地道:“师叔你就是个坏人,幼儿把你当成自己人才告诉你抄作业的事,你竟然要当叛徒去高密,幼儿以后不跟你好了。”
秋梦期顿时被她这小脾气样子给萌得不要不要的,一把将她揽过来搂在怀里,朝着那张可爱的小脸上下就是一顿揉搓,把禾璟幼给揉得哇哇大叫。
“坏师叔——坏师叔——我要去告诉陛下,让陛下罚你——”
禾璟坚看着乱作一团的二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就站在边上看着二人的女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也想提醒一下妹妹,陛下老早就来了,还站在背后看了好久呢。
幼幼胆子好肥,还敢打师叔,听说陛下和皇夫尤其恩爱,若是陛下因此迁怒妹妹,这可如何是好?
果然,那威严中又带着温柔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幼幼要跟朕告状,要告什么状?”
禾璟幼一听,吓得赶紧从秋梦期的怀里挣出来,抬眼看着不怒自威的女帝,腿一软,跪在她跟前道:“陛下,幼幼没有要告状。”
“是吗,朕明明听到你方才说了要告状,坚儿,你说,妹妹刚刚是不是说了要告你师叔的状了。”
一旁的禾璟坚怎么也想不到战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他很想帮妹妹啊,可陛下看起来凶凶的,他怕。
就在他左右为难,不得不向苏韵屈服的时候,禾璟幼抢先开口了,“是,是我要告师叔的状。”
苏韵这才忍着笑意,道:“你要告皇夫什么状。”
是皇夫而不是师叔,这话一出,就是满满的维护。
禾璟幼小朋友咬了咬牙,一副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模样,“幼幼把小秘密告诉皇夫,皇夫却要去和我父亲告密,这是小人行径,不可取,请陛下不要因为她是幼幼的师叔是您的皇夫就不处理她。”
刚走到假山背后的乔三娘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黑,这孩子,这么耿直,越是这样桀骜不驯越是容易引人注目,这要是入了女皇的眼,她的两个女儿岂不是就直接被皇家预定了?
……
……
……
天
色暗下来,不要多久,影七就下衙回来了,禾璟幼一马当先就跑去迎接父亲,整个人就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爹爹,陛下和师叔来咱家作客了。”
影七这才知道皇上驾到,赶忙抱着女儿入了正厅,前去见驾。
对于这位一路护着她们杀出封乐的髋骨之臣,苏韵无疑是宽容和信任的,笑道:适才还和三娘说,你如今掌管了禁军,每天回来越来越晚,辛苦你了。?[(”
早在苏韵在沥州称王时候开始,影七就已经摆正自己位置,每次见她都毕恭毕敬,恪守臣子的身份。加上近几年苏韵荣登帝位,气质越发高不可攀,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统御天下的自信与决断力。
天颜在上,更令人生出敬畏,即便他功夫再高,也不敢生出轻慢之心。
他回道:“禁军拱卫京都,事关陛下和京都百姓的安危,臣不敢怠慢,更何况做的都是分内之事,辛苦二字愧不敢当,比起陛下忧心天下诸事,实在不值一提。”
一旁的秋梦期笑眯眯道:“好啦,快起来去吃饭吧,我和卿韵来了半天都饿坏了。”
影七赶忙起身,引驾入座。
因怕两个小的吃饭吵闹,乔三娘让下人把他们给带到偏厅用餐去了,四人坐一起,倒是能好好说上话。
秋梦期虽然酒量一般,但还是浅浅饮了几杯,趁着轻微的酒意就提了立焕儿为太女的事,影七的反应果然是乔三娘是差不多的,先是一愣,随后惶恐下跪道:“立储之事乃是国家大事,陛下和皇夫如此草率下决定,实在不妥。”
秋梦期斜眼看着道:“怎么,你不愿意?”
影七回道:“当然不是,焕儿能入陛下的眼,那是我禾家祖坟冒青烟了,只是——”
秋梦期打断道:“你就说你的意见就行,不要说别人的,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就问你愿不愿意。”
影七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这种事对哪个人家来说,不都是求之不得的?
“行了,你的意思我们知道了,焕儿那边先前韵儿也跟她有粗粗提过,她并未有抗拒的意思,看得出来她还是有这个野心,既然如此,等我们回去再与她正式确认。”
影七转头看了眼苏韵,苏韵道:“梦期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可其他臣子——”
苏韵:“立储之事,朕还是能决定的。”
影七这才叩在地上,谢了天恩。
…………
晚上,影七夫妇二人睡觉,因为白天这事的冲击,两人都有些睡不着,忍不住又聊起天来。
乔三娘拉着丈夫的手道:“你说这事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影七道:“你咬一咬你的手指,疼了就是真的。”
话音刚落,手上就传来一阵刺痛,他顿时哭笑不得,“让你咬自己的手,你怎么咬起我的手来?”
乔三娘道:“我这不是怕咬自己的疼
嘛,那你刚刚疼不疼?”
影七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就着窗外的烛光看了看道:“牙印还真不浅,你这是有多不信啊。”
乔三娘有些紧张地拉着他带着牙印的手道:“咬的不是我自己,没感觉,就没把握好力度。”
影七一个大男人,前二十年都活在刀光剑影里面,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牙印就觉得疼,不过是想逗妻子罢了。
老夫老妻互相调侃了几句,乔三娘这才问道:“你说要是咱们焕儿也跟梦期一样,喜欢上一个女子,你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呢,陛下那样尊贵的人都能这样,咱焕儿就算真这样,能算什么事。”
乔三娘点了点头,道:“也是,而且焕儿那么出彩的一个人,世间能有哪个男子能比得上。”
对于这话,影七深以为然。
乔三娘看着丈夫的反应,感慨道:“你说怎么会有咱这样通情达理的父母呢。”
影七没忍住,道:“尽往自己脸上贴金,就算你不通情达理顺着她,你以为到时候你能管束得了她吗?”
乔三娘一想女儿的性子,随即摇了摇头:“不能。”
说着又向丈夫依偎过去道:“问你啊,当初你那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你祖父尚且未能让你低头,怎么当年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跟了陛下,你不可能一开始就未卜先知预感她们未来的今天能得天下,而且陛下当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初次见面就能令你折服?”
影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开始对陛下并未多想,而是梦期,在封乐见到她的时候,当时我以为你和焕儿没了,师父又不知所踪,她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对她自然另眼相看,而且当时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摘星阁从江湖上除名,身负重伤以为必死无疑,是她找人救了我一命,后来所做,一半是出于报恩。”
乔三娘听他讲以前的事,心疼地攥着他的手,道:“这些我都知道,苦了你了。”
影七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道:“都过去了,你不也是历尽千辛万苦,咱现在好好的就好。不过你刚刚说对陛下唯命是从,最主要还是因为她们二人救了你,又给了你一条出路,更是待焕儿如至亲,给了她更多成长的机会。”
乔三娘听到这里,眼眶热了热,果然,这个男人还是为了她们娘儿俩。
影七道:“梦期的父亲和兄长又皆是为了禾家殚精竭虑,到死都还在为禾家平反一事四处奔走,我不能忘本,和你们相认后,我就决定报答她们的恩情,只是梦期却让我发誓效忠苏卿韵,我当时犹豫了一下,但她说的一番话让我下了决定。”
“她说什么了?”乔三娘忍不住催促。
“她当时说:你有媳妇孩子,你护着她们如同你的眼珠子一般,我也有妻子,她是我的命……以她为先,在我之上。”
乔三娘道:“梦期这是把她对你的恩情给转移到了陛下的身上。”
“是,我当时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师妹竟然有如此的魄力,又如
此看重陛下,回看自身,也为她们两个女子之间的感情感动,于是就应了下来。”
乔三娘听完影七这些话,也觉得触动不已,“梦期对陛下真是用情至深,真是让人羡慕。”
影七闻言,轻咳一声,似乎对她这话不满。
乔三娘心里甜滋滋的,但嘴上却鄙夷道:“都三个孩子的爹了,还吃哪门子的醋。”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睡去。
就在乔三娘睡得正香,突然觉得身边的人好像起身了,她迷迷糊糊问道:“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快到卯时了,是不是吵到你?”
乔三娘道:“没有,刚好也要起夜,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陛下不是已经修改点卯上衙的时辰了吗,睡不够还怎么工作?”
影七道:“不成,以后焕儿要是被立为太女,我得提前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乔三娘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提前训练坚儿和幼幼,将来也好保护他们姐姐,还要训练禁军,陛下那里不容一丝闪失,焕儿现在这么年轻,不知道还要培养多少年才能独当一面,我得保佑陛下多活些日子,她能多护着焕儿一阵子,不然以焕儿的能力,怕是要被那群守旧派的老家伙给撕得连骨头都不剩。”
乔三娘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道:“陛下现在还很年轻,身子骨也好,她这人必定长寿,焕儿就算是要当太女,也能当几十年的太女,你这般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不,”影七摇了摇头,“陛下和梦期都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人,我怕她们这皇帝当着当着当到一半就撂挑子跑了,我不但要防别人害陛下,还得防秋梦期撺掇陛下出走,直接把这么大个摊子丢给焕儿。”
乔三娘顿时一个激灵,松开手道:“那你快去吧,不过坚儿身子骨弱,你把握好度,别把小身板给折腾坏了。”
“放心吧,我省得,就是他身子骨弱,现在才得多练练,将来不求他能上阵杀敌,但求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至于幼幼嘛,这么皮实,跟秋梦期一个样,可以好好磨炼一下。!
第 255 章 女县令曹贞
十月底,内阁会议上,李泰拿了一份农部提交了一份材料,是京畿附近各县份的农事汇报。
“陛下,京畿三郡其中的广阳郡,研究出新的种植方法,如今已初显效果,再给他们一两年的时间,粮食必定能够大丰收。”
李泰向来少有虚张声势,苏韵听他这一说,心情也跟着上扬,笑道:“详细说说。”
“几年前出海的船队从天竺引进了棉花种子,朝廷下令先紧着种植粮食,各地也暂时还没有大面积种植棉花,不过广阳郡郡守居然想出一个好法子,那就是套种,既不耽误种棉花,又不耽误种粮食,两者相辅相成。”
“套种?”另外几人看着他眼底满是疑惑。
苏韵和柳月如对视一眼,也微微有些惊讶。
秋梦期对现代培育体系并不了解,坐在那里跟着听天书一样。
套种是根据不同栽培农作物种群的生物学特性与生态环境间的时空差异进行组合,从而产生依时差分布与空间层级结合的栽培体系。
这种种植方式是在现代才兴起,古代似乎并无前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词呢?
李泰随即解释了一番广阳郡套种的模式和具体操作方式,众人听了啧啧称奇。
“棉花苗期株型较小,大部分土地处于裸露空闲状态,套种其他作物后,有效地利用了土地。”
“这种套种模式不仅可以使光热和土地资源的利用率得到大幅度提高,还可以起到保水保墒的作用。”
“这位袁郡守是何出身?”
能想出这种栽种模式,想必是常年关注并参与农事活动的人。
张嫣道:“袁鸿宝年近四十,出身确实低微,三十五岁才中举人,同年中进士,原是前朝广阳郡的司马,时至新朝建立,缺乏人手,查阅档案,虽说没什么大作为,但未见有所纰漏,加上此人在百姓中也有不错的口碑,故而将他提上郡守一职,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也算是个勤勉的官儿。”
手底下出现能干的官吏,苏韵无疑是欣慰的,“既然如此,你们吏部好好核对其政绩,该提拔就提拔。”
张嫣自是应下。
而此时广阳郡下边的平谷县,县令曹贞正带着手底下几名管事穿梭在田间。
本朝开国以来,就进行了均田制,起初蓟城还不是都城的时候,这里的人口稀少,直到建都在这,这几年人口才逐渐多起来。
因人数少,县里还有很多空余出来的土地,除了租给老百姓耕种,曹贞还让他们留了二十来亩地由衙门自行请人耕种。
为的就是进行她的套种实验。
曹贞现年二十一岁,出身苦寒,原是荆州人士,父亲是个秀才,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家中无以为继,全是靠母亲租赁地主家的田地耕种,母女二人常年与这些作物打交道。
曹贞天生聪颖自小就热爱读书,秀才父亲未死之前为她开蒙,能认不少字,后来父亲去世,留下了一些书籍
,使得她在年少的时候能在耕种劳作之余还能看书自学。
直到几年前天下大乱,荆州的老百姓活不下去,纷纷涌向沥州的始安始兴两郡,曹贞则扮做男孩子,与母亲一路乞讨前往始安。
当时整个沥州的西四郡刚刚经历过战争,一切百废待兴,大量招收识字的人协助衙门工作,不论男女不论年纪。
彼时的曹贞不过才十五岁,凭借早年父亲的教育和自学得来的知识,被始安衙门招去当了临时工。
找到一份活计的曹贞并没有安于现状,平日有空就去县里建设的学堂学习巩固。
那时候苏韵正下命沥州各地普及教育,许正初贯彻上边政策,第一时间就建设了学堂,这一举动也成全了曹贞一颗好学向上的心。
再后来苏韵在沥州称王,进一步加大教育进阶工作,设置进步班以及各类培训,听闻这个消息的曹贞,带着老母又赶往沥州进修培训。
沥州的进修培训是免费的,并且包吃住,曹贞在当时就享受了这一利好,平日再找零工打工养活老母亲,因她识字,找工作并不难,就这样好几年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让她欣喜若狂的是,越国开放科举,不论男女,皆可参加考试。
就这样,她成了越国的第一批女秀才,甚至是女举人。
再后来苏韵定都蓟城,她又带着母亲进京赶考,中了进士,经吏部安排,分到京畿广阳郡的平谷县任职,上任的时候,正好年满二十岁。
鉴于自小的经历,曹家母女对土地的了解可谓是如数家珍。
小的时候租种地主家的地,因为家贫,也不敢租多,于是曹贞便和母亲根据作物的播种季节和特征,春种麦子秋种豆子,等麦子要成熟的时候就种豆子,或者根据高矮不同隔着种,没想到利用这个方法还真的管用,家里的收成比往年要好,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如此栽培,土壤竟变得比以前更好。
于是上任之后,就专门留了二十亩的官地进行试验。
随着这几年海贸发展,西洋的新作物也陆续被带到越国,曹贞便弄了些种子进行实验,玉米土豆棉花套种的试验初见成效,让她信心满满,下面的官员让她即刻上报,她报上去了,但郡守说已经有其他地方研究出了套种方法,不能算在她的政绩里面。
曹贞心里遗憾,但也没有办法,不过最近她又有了新的发现,将冬绿肥提前套种在山芋、棉花等晚熟作物之间,翌年春,玉米采取大小行种植,把玉米套种在冬绿肥行间,春季,当冬绿肥草的产量最高时,翻窖入土作肥料,若是能成,比先前的模式又更上一层楼。
只是如今玉米和土豆刚刚引入,多数种子在商人手里,朝廷也有,但数量也不多,分发到各地就不剩多少,她一个小小的平谷县县令,想要拿到这些珍贵的种子更是难上加难。
也只能犯愁,耐心等待其他地方产量多了能调剂一些给平谷,但她也知道,也得要三四年甚至更久之后。
一日,她从蓟城前往平谷县路上半路歇息
,却看到了令她心痛的一幕。
一个小公子哥,手里正拿着硕大的土豆在啃食,这可把她心疼怀了,这么大个土豆,就算是切块种植都能种上好几株,可这人手里拿着三四个烤土豆,吃得津津有味。
苏长越这几日是回了郊区的庄子帮父亲下地干活,家里收了好些土豆,父亲要将一部分送去宫里给长姐,还要打点一些亲戚朋友,剩下的就留给自己吃。
今日出来干活,母亲特意给他烤了几个土豆,这会儿忙了一上午,就在路边坐着吃午饭。
还别说,这土豆吃起来粉糯饱腹,可比其他的食物强太多了。
吃到一半,却发现路过歇息的一女子正紧紧盯着他,正确地说,是盯着他手里的烤土豆。
女子二十来岁,容貌不算特别出彩,但姿态卓然,看上去倒像个女书生,负手而立,颇有些自家长姐的气质。
苏长越见她频频望过来的眼神,只当她是饿了,馋着自己手里的食物,随即就递了两个个给她。
女子没有扭捏就接过了,向他道谢过后也坐在一旁大快朵颐。
吃得一个香喷,像是几辈子没有吃过饭似的。
苏长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衣衫整洁,虽然洗得发白发旧,但也没有补丁,再看着她是坐着马车的,似乎也不是什么落魄之人,不禁奇怪此人为何一副饥饿的样子。
连皮都不舍得剥掉。
没想到女子吃完那两个土豆,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手里剩下的半个。
苏长越赶紧将那半个藏到身后,道:“大姐,这个可是我的午饭,我咬过了的。”
女子道:“我看你伸长了脖子难以下咽的样子,看着像是不好吃,不想吃便给我,不要浪费了。”
苏长越没想到居然有女人愿意吃他剩下的那一半食物,不知道为何觉得耳朵热热的,但很快就瞪着眼睛道:“你这个女子怎么这么不知羞耻,连人家咬过一半的东西都要吃,你是饿疯了吧。”
女子淡淡道:“当年荆州闹饥荒,我和母亲一路逃亡,草皮树根都吃过了,别人吃剩的算得什么。”
苏长越听到这话,想到自己当初全家被流放的日子,不禁有些动容,不知想到什么,将手中的半个烤土豆往她手里一塞,道:“你在这等我,不要走,我一会儿就回来。”
曹贞看着少年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快速朝远处的农庄跑去。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看着手中这半个土豆,皮儿剥得干干净净的,她笑了笑,一点一点地掰开往嘴里塞去。
剥了皮的土豆可真好吃的,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县里才能粮食满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老百姓吃这玩意儿,应该都不用带着皮吃了吧。
就在曹贞咽完最后一口土豆,又坐了好一会儿,往农庄的方向望了望,没见什么动静,于是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上了马车让车夫启程。
然而就在马车刚走出去不到几步,远远就传来那少年的呼声。
车夫转
头看了看,冲着车厢里道:“曹大人,刚刚那年轻人追了上来了。”
曹贞一听,忙让车夫勒马停车。
等了不到一会儿,随着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苏长越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庞就出现在车窗口,气喘吁吁的。
曹贞撩起帘子。
苏长越一边喘气一边道:“你这大姐也真的是,让你等我,你却不等。”
曹贞看着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忍住了想要帮他抹去的冲动,道:“见你许久不来,以为你因为我吃了你的土豆恼我了故意整我的。”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长夜抬起手,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子,沉甸甸的,“看看这是什么,要不是我爹追着我打,不然我还能拿更多。”
说着扯开口袋,露出一个圆头圆脑的土豆。
曹贞见状,顿时心一惊,如此珍贵的土豆,这少年居然是说拿就拿,这要是种到地里去,能种一大块地呢。
“你们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土豆。”
苏长越支支吾吾道:“嗐,我姐在官场上做事,有人送她,她就拿了些回家,我爹从去年就开始种了,攒了些种子,今年有些好收成,送你一些。”
去年的土豆更珍贵,这少年人的父亲居然就拿到种子了,曹贞不禁多看了一眼,问道,“你父亲是?”
苏长越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给你点吃的你就问我父亲是谁,莫非还想报答我?”
曹贞道:“那当然,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样,我给你银子,这些你出个价吧。”
如今的土豆在市场上有市无价,曹贞还挺怕他狮子大开口,她这样的穷县令,真拿不出多少钱。
不想苏长越啧了一声,道:“你看小爷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曹贞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衣衫算不上华丽,穿的是最近才流行起来的棉服,可膝盖那里打了两个补丁,一时间也猜不出他的身份。
说他穷吧,可他能穿得起棉服,里衬还是丝绸,说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看着打着补丁的膝盖,感觉又不是。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吧,以后若是还再见面,也好有个称呼。”
苏长越笑了,眼睛亮亮的,扬声道:“我叫长越,呃,顾长越。”
他原本想说自己姓苏,但怕这人一查就知道自己是女帝的弟弟,就临时改了母姓。
“好,谢谢你顾长越,这个土豆我要拿来做种子,将来等有收成了,一定加倍还给你。”
苏长越听她是要拿来做果实,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应该再忍父亲那几鞭子,多捡几个来给她才好,“那你也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不然等土豆熟了,我如何找到你拿果实。”
曹贞想了想,道:“我姓曹名贞,就在平谷县衙门做事,你若是想找我,去到衙门报我名字就好。”
苏长越兴奋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官儿。”
阿姐真棒,现在做官的女子越
来越多了。
“那行,我下次就直接去衙门找你。”
曹贞原本对这些男孩子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平日也甚少去关注他们,或许是因为吃了人家土豆的关系吧,她竟觉得眼前这男孩子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不过人家说要去衙门找她,她也就笑笑,觉得这男孩子也就嘴上说说,明日准把这事给忘了,倒是自己,知道他家庄子在那儿,以后真的种出土豆来,找他也容易。
于是点了点头敷衍道:“好,到时候欢迎你来平谷县玩。”
这才吩咐车夫启程。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时隔一天,这个人还真的就来了平谷县,到衙门找她了。
苏长越看着一身县令官服的曹贞,眼里透着惊讶:“你居然是平谷县县令。”
说着赶忙冲她一揖到底,口中道:“生员顾长越,见过县令大人。”
曹贞笑道:“原来竟是位秀才老爷。”
她原以为这人是哪户人家疼爱的浪荡儿子,没想到居然也是个读书人。
苏长越攥着个小布袋子,递到她跟前,“看看,给你带的礼物。”
曹贞愣了一下,赶忙摆手道:“无功不受禄,昨日已经拿了你的土豆,今日哪里还能再拿你的礼物,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定要罚我乱拿老百姓的东西。”
苏长越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确定不要吗?”
说着将布袋子口扯开,露出一个个金灿灿的玉米棒子。
曹贞眼睛瞬间就瞪大了,这人,怎么会有玉米,要知道,现在想要弄到玉米可难了,他不但有,还一下拿了十几个,这能种好多地呢。
“我刚刚失言了,这礼物我喜欢得紧。”说完也觉得自己这出尔反尔的样子实在不好看,不禁也有些羞赧。
苏长越看她这神态,眼神飘忽了那么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将布袋子藏到身后,道:“推了又要,小爷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少不了一顿饭,否则我不给。”
曹贞一听,笑了,“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顾秀才馋咱们平谷的八大碗了。”
平谷过年时,家家户户必做“打碗儿”,年节等喜庆之时,席面菜式必须讲究八碟八碗、四四八或十二八挎俩碟的规格,然近年来百姓穷苦,能吃得上饭就不错了,也只有一些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得起八大碗。
但对曹贞来说,好歹也是一县县令,八大碗对如今的她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菜。
不得不说,苏长越提的这个要求,刚好合适。
不料苏长越却道:“曹姐姐会做吗?”
若是去外头吃,他苏长越好歹女帝的弟弟,会缺这个吃饭的银子?
听到他改口叫自己曹姐姐,换做别人曹贞或许会不悦,她居然没觉得唐突。
或许因为眼前的男孩子长得好看吧,她如是想着。
但也没想到对方会提这个要求,错愕了一下,看着他手边沉甸甸的玉米袋子,想了想,道:“我母亲会做,你若是不
嫌弃,晚上可留下来上我家去吃。”
当年曹父还在世的时候,曹家也还是能稍微过得去,至少过年也能吃得上八大碗,曹母手艺好,八大碗更是做得特色十足。
去年到了平谷为官,母亲也做过一次,当真是好吃。
只是眼前这男孩子,虽说岁数比她要小个三四岁的模样,可这样的年纪也该说亲了的,男女大防,就这么邀请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男子回家中,确实有些不妥。
苏长越见她迟疑,道:“怎么,怕你相公不高兴?”
曹贞没料到他会有此一提,哭笑不得,“来之前你也不打听一下,平谷县县令可是个老姑娘,哪里来的相公。”
苏长越听到这话,咧开嘴笑了:“是我唐突了,孤男寡女的,着实不该勉强曹姐姐。”
“孤男寡女”这个词放在这里,让曹贞心里微微有些异样,眼前这男孩子最多也是个弟弟,她可没把他当一个正常男子看,哪能用得了这个词。
不过对方这么一提,她多少还得注意一下,随即问道:“你看起来还挺小的,多大岁数了?”
“十七八了。”苏长越含糊道。
“十十七八……那就是刚满十七岁?”
苏长越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那些土豆是要拿去哪儿种,我爹这两年一直在鼓捣这玩意儿,没少使唤我跟着下地,你若是不会,我还能帮忙一把。”
曹贞见他赤红的耳朵,嘴唇勾了勾,道:“我们二十亩官田没有租出去,是衙门雇人来耕种,顺带做一些试验,你要是能帮忙指导那再好不过了。”
苏长越这才恢复自若的神态道:“那行,我就委屈自己暂时给你们当个农事顾问吧。”
“顾问?”
“我阿姐发明的词,顾问就是擅长解答疑问的人。”苏长越挺了挺胸,口气可不小。
“你长姐倒是个有学问的,”曹贞说着,她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在她面前当农事顾问,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而且还是怎么一个年轻的后生,不过看在他提供种子的份上,她顺从道:“如此倒是有劳顾顾问了。”
顾顾问这三个字拗口极了,再加上姓氏是假,刚刚那些话也是吹牛的,苏长越不禁有些臊。
他将装着玉米的布袋子交给曹贞道:“这些玉米还要脱粒,小心点不要伤了种粒,完了还要晒干才能种下去。昨日给你的土豆,最好能整个种,不过看着你们这么缺,也可以切块种,不过这个也有讲究……”
曹贞听着,又再看了他一眼,觉得好像还真有顾问的样子,讲得头头是道。
更何况他送来的种子弥足珍贵,曹贞接过布袋后诚挚道:“谢谢你啊顾长越,若是将来能有所收成,我会向平谷的老百姓说明这些粮食种子是你所赠予的。”
苏长越听到这话,赶忙摆手,“不要不要,给你就是你的了,不要跟别人说。”
曹贞疑惑地看着他。
苏长越胡乱解释道:“你想啊,这些种子是我瞒着我
爹偷出来的,我爹要是知道我偷东西,怕不是要打死我。”
曹贞莞尔,点了点头,“那行吧,暂时不说。”
心里却打算若是靠着这些种子丰收了,得带着礼物亲自上门去答谢他父亲才行。
“走吧,带你去我们的试验田看看。”
苏长越听到她邀请,屁颠屁颠地就跟在她后边,去了平谷县的官田。
曹贞也没想到,就这么一邀请,这个男孩子自那以后隔三差五就跑来平谷,要么陪她下田做实验,有时候也会陪同她下乡忙其他农事。
她一开始觉得如此不妥,问他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不打算念书继续参加科考吗?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整天跟着她屁股后面转悠。
苏长越道:“曹姐姐没发现每次我来的时候都是只来半天吗,夏日早上天气没那么热,我要么就跟我爹下地干活要么来你这儿,下晌日头当空就在家念书,而冬日刚好相反,早上太冷就在家读书,下晌再去地里忙活。而且我阿姐也说了,念书也不能死念书,要劳逸结合,我们家不需要天才,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就行,再说了,跟着你,我也能学习不少的农事和治县的知识,将来若是考试考到其中的内容,那我就有了很扎实的实践基础了,写起文章也能言之有物。”
曹贞听着他说的这些话,不禁对他那个素未谋面的长姐充满了好奇,有时候还真想去拜访一把。
不过从他口里隐隐约约得知,他长姐和姐夫都是官场上人,又不愿去打搅了。
对于苏长越频频靠近的行为,曹贞一开始还想着避一下嫌,可久了,也不在意那么多,再说这人把他赶走了,他也会厚着脸皮又跟上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也狠不起心来。
慢慢地,曹贞也从中品出一丝不同的意思来,这个人……似乎喜欢她?
关于婚姻,曹贞还真没太在意,百姓一开始也都议论纷纷,但久了也没人提了,只有她母亲整天在后头念叨着,让她赶紧找个人嫁了。
她一直跟谁都不太来电,加上朝廷颁发政令,十六岁以下不得议亲不得嫁娶,人们也开始渐渐地有意识把成亲的年龄往后拖,使得她也显得没那么突兀了。
如今却来了这么个小奶狗,曹贞还真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
说不喜欢吧,其实还挺愿意这么个尾巴跟在自己身后,屁颠屁颠的,嘴巴也能叭叭叭地说着话,又不惹人嫌。
说喜欢吧,好像也还没萌生出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意,更何况自己还大上对方三四岁,大多数人家应该不喜欢太大的女人做媳妇,于是曹贞就将所有念头给埋起来了,就算苏长越有时候旁敲侧击地说着一些话,她也装聋作哑蒙混过去。
就这么处着将近了一年的时间。
直到年底平谷县的官田获得了大丰收。
曹贞打包了两大袋的粮食装上马车,让他拿回去给父母尝尝。
苏长越原本是不想要的,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欣然接受,回去后告诉苏学林道:看吧,去年我拿
你几个土豆玉米你就追着我满地跑,如今人家得丰收了,给了你这么多的回馈,看你还骂我败家子!
苏学林看着这些粒粒饱满的玉米和圆滚滚的土豆,心里十分诧异,怎么看起来品质比自己种的还好,不禁萌生了去会会这位平谷县县令的想法。
而苏长越趁着苏韵休沐的时间,扛了一半的玉米土豆进宫去了。
苏韵许久没见过这个小弟弟,见他来了,很高兴。
又见他扛了这么多的玉米土豆,而且质量皆是上乘,忍不住赞叹不已,夸道:“咱爹这种田技术越来越厉害的,种出来的果实都这么饱满漂亮,我得让农部的农技师去跟父亲讨教讨教才行。”
苏长越翻了个白眼:“长姐,你看清楚了,这一袋是咱爹种,这是曹姐姐种,不一样。”
“曹姐姐?”苏韵眼神锁住了自家弟弟。
苏长越咳了一声道:“就是平谷县县令曹贞啦,不过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来走后门要你给她升官。”
苏韵看着他红扑扑的耳朵,揶揄道:“我有说什么了吗,你这一上来就给我扣帽子,生怕我对她怎么是吧。”
“先前娘说你仰慕一个大你三四岁的女子,我还不信,这还是咱们的苏小爷吗,苏小爷会做这样的事嘛,但如今看来,不信是不行了。”
苏长越别扭道:“人家又不喜欢我……”
“啧,这么阳光积极向上又帅气上得了高堂下得了农田的苏小爷,怎么还会有女子不识货呢。”
“阿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苏韵见他羞恼,这才歇了心思,道:“娘说你不管咱家的地,三天两头跑去平谷县给人家种地,如此说来,这么高产高质量的果实其实也有你的功劳咯,告诉姐姐,你和你的曹姐姐是用了什么好法子给种出来的。”
苏长越道:“套种咯,你不知道吗?曹姐姐先前说她原本把这个种植技术给报上去了,但郡守说别个县已经早就研究出来了,我原以为这一块能给她政绩加点分呢,没想到还是另有高人。”
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子能步步高升呢。
苏韵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皱。
当年在封乐板晒制盐法被沥州刺史甘德寿指定别人冒顶一事瞬间袭上心头。
待苏长越走后第二天上朝,将张嫣留了下来,让她即刻派人去再次核实广阳郡郡守袁鸿宝研发出套种技术一事。
张嫣听她如此安排,就知道背后有猫腻,毕竟有些事不会空穴来风,看来上次她的人被袁鸿宝给瞒过去了,于是立即派出两拨人分明暗两线出发调查。
果然报上来的结果与先前得到的,大相径庭。
套种种植培育技术,最先提出的,是平谷县县令曹贞,袁鸿宝不过是将下面县份提交上来的成果据为己有。
消息到了苏韵这里,想到当初的事重现,忍不住一顿发火。
她向来少有发火,张嫣顿时如临大敌,毕竟这次考核是由吏部派人去核
实,出了这样的纰漏,她难辞其咎,赶紧主动请罪。
苏韵让她按照吏部官员绩效考核制度自行领罚,至于袁鸿宝和一起串通一气作伪证的官员们,一一问责,这群人冒名顶替扰乱官场秩序,该关则关该罚则罚,永不再录用。
当吏部升职的任命书送达平谷县,曹贞这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但觉得自己资历尚浅,还不足以担当郡守重任,更何况如今套种新模式以及其他的农事计划刚开展到一半,有些试验没那么看得出效果,就这么丢开平谷前去郡里上任,虎头蛇尾,这是对百姓的不负责任,于是便婉拒了。
张嫣将曹贞的事上报苏韵,这让苏韵瞬间对这人越来越感兴趣,不用秋梦期撺掇着她出宫,自己就要求回去一趟。
……
曹贞拒绝了朝廷的新任命书后,沉下心来继续管理她的平谷县,平谷县没有什么很好的商业基础,就只能靠土地吃饭,因此只能集中力量放在农业上。
随着玉米、土豆和棉花的产量越来越高,种植规模也越来越广,百姓的收入也跟着提高起来,曹贞心里高兴,也由衷感谢苏长越,若不是当初他提供的那些种子,平谷县想要在短时间内达到规模种植,着实困难。
当苏长越邀请她去家里做客的时候,她摇了摇头,自己也没定下来要跟他好,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跑人家家里去,实在不妥。
可当苏长越告诉她:“你不是很佩服我长姐吗,她和姐夫明日晌午到家,你来我家吃饭,就能遇到她了。”
从苏长越的嘴巴里,曹贞是听了不少他长姐的事迹,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大姐,尤其听说她长姐也同样擅长算术和统计,更是仰慕不已。
这怕是除了女帝之外,曹贞最钦佩的另外一个人了。
故而苏长越撩她回家,她狠狠地心动了。
最后还是决定去了。
然而等她进了苏家的大院,却看院中那位身材高挑气质非凡的女子正面对着门口,顿时脚一软,赶忙上前,跪地叩首。
“臣平谷县县令曹贞叩见女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韵当然是见过曹贞的,在殿试上,只是当时人多,她没能把人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但对她还是有印象。
如今得知她又做出那么大的功绩,自然心中欢喜。
亲手将她扶起道:“曹卿快快请起,早听长越多次提起你,却一直没能名字和人对上号,原来当时殿试坐在靠近西边角落的那位就是你。”
曹贞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记得起自己,甚至还记得起自己殿试的位置,顿时泪眼蒙眬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位可是她十五岁就开始崇拜的偶像,自己追随她的脚步从荆州到沥州再到蓟城,一路仰望,如今偶像亲自将她扶起,叫她爱卿,还说出她当年考试位置,她焉能不感动。
“承蒙陛下还记得臣,臣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苏韵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今日家宴,不必紧张,来见见皇夫。”
曹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进门全部注意力都在女皇身上,将其他人都忽略了,赶忙转头去拜皇夫。
秋梦期看得出来苏韵十分欣赏此人,也赶忙让她免礼。
曹贞又一一见过苏学林夫妇。
因她研究出套种方法,种出来的粮食品质上乘,苏学林对她自是和颜悦色。
而顾氏自她进门后眼睛就一直锁在她身上,大儿子远走蜀地,至今还没有看上哪家女孩的消息,她已经放弃了,如今全部希望就在小儿子身上。
原先听说那女县令比儿子要大上三四岁,她原先是不情愿的,久了觉得能有个女的就不错了,加上从苏长越那里得知了曹贞的过往,又觉得这女子属实不易,像一棵小草一般顽强生长成为一棵大树,性子坚韧令人怜爱。
如今见了真人,长得端庄有气质,看上去跟大女儿一样,就像是做大事的人,给人以信赖的感觉。
她又觉得,这样的女人,刚好能镇得住她儿子。
再看到女儿对对方态度热切,心就定了下来,就她了。
愁的是,曹贞这一进门,全程都没看过儿子一眼,这到底成不成,看不看上自家儿子啊。
对苏韵来说,一个好臣子重要过一个好弟媳,好的臣子能造福数万百姓,一个好弟媳最多就能照顾她弟她爹娘,曹贞没来之前就警告苏长越不许利用自家身份逼迫对方。
苏长越一脸委屈道:“我到现在都还没告诉她我是你弟弟,你就这么想我。”
苏韵弹了弹他的额头道:“总之,她来了,不许提你喜欢她的事。”
看着苏长越一脸怨念,旁边的秋梦期爱莫能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继续努力。”
苏长越听不懂她的话,哀嚎着叫了一声皇姐夫,可惜没帮得上什么忙。
直到吃饭的时候,顾氏没忍住,一个劲儿地往曹贞碗里夹菜,把那一碗给堆得老高,搞得曹贞一张脸红红的像上了胭脂,苏长越见到母亲愿意帮助自己,顿时喜上眉梢。
就在顾氏又以此给曹贞夹块肉的时候,秋梦期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顾氏,将碗往前推了推。
顾氏见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个女婿一个未来的儿媳妇,怎能厚此薄彼,赶紧也给她夹了块大鸡翅道:“梦期也吃。”
秋梦期这才眉开眼笑地将碗端起来去接。
苏韵见状,勾唇偷笑。
曹贞看着桌上这一幕,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淡淡的满足感,即便是女皇,在这个家里一起吃饭也能如此温馨,自己若是生活在这样的人家,或许也是幸福的吧。
几人吃完饭又去了平谷县的官田看了他们的套种模式,果然这些作物长势喜人,一个个玉米大大的个头把外边的皮衣都撑破了。
苏韵满眼欣喜,道:“过几日,朕让农部的人来你这里学习经验,你可别藏着掖着。”
曹贞忙道:“臣不敢,臣的愿望是希望天下的百姓都能吃得饱肚子,又怎敢藏私
。”
苏韵笑道:谅你也不敢,不过袁鸿宝这件事,你就做得不对了,如今邸报有农事板块,若是有套种的模式,农部必定会刊登,最初你听到上司如是之说,也应该要进行核实,而不是一味接受忍让,如此反而助长了坏人的嚣张气焰,其他人见了也会变本加厉,有时候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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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贞听了这话,既感激又惭愧,“臣以后知道怎么做了,不过陛下是怎么查得出来袁鸿宝是窃取别人的果实?”
苏韵看着不远处正在和秋梦期聊得不亦乐乎的弟弟道:“是从长越那儿知道的。”
曹贞一听,惶恐跪下:“陛下,臣不曾撺掇他去您那里说这些话。”
“你慌什么,他不过是把你送往家里的玉米土豆往皇宫里士农工了一些,朕自己看出端倪,不瞒你说,当初朕还在封乐的时候,板晒制盐法也曾被他人窃取过,所以对这事特别敏感。”
曹贞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时至分别,她终于下了决心,对着还在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苏长越道:“下次什么时候你再过来,我带你回家,吃我娘做的八大碗。”
苏长越一听,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两根眉毛也在一瞬间像是活了起来一样,正要大声叫嚷,却被曹贞瞪了一眼。
“不许大吼大叫。”
他这才压着根本压不下来的嘴角,强装镇定地哦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
曹贞嗯了一声,“去吧。”
苏长越这才摆了摆手,朝着马车的方向跑去,整个人跟疯了似的。!
第 256 章 快乐是什么
翌日,秋梦期下班,从都察院出来,外头三三两两的人群,各部门的官员也正在散衙。
刚好碰到王三走过,两人驻足聊了一会儿,刚要分开,却见不远处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在两名丫鬟陪同下,正站在八部衙门口张望着。
秋梦期笑道:“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娘子,来这儿等父母散衙了。”
王三眼睛在小姑娘身上一扫而过,并未过多停留,对他来说,这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就在两人正准备道别时,吏部方向远远走来一名女子,定睛一看,竟是张嫣。
秋梦期刚要出声,不远处那小姑娘率先雀跃地蹦了起来,大声叫道:“娘——”
王三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就转头去看张嫣。
张嫣听到这一声喊,脸上瞬间就多出了几分笑意,快走了几步迎了上来,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
“怎么跑这儿来了?”比起在朝堂上的杀伐果断,此时女人的声音多了几分温柔。
身后的一名丫鬟赶忙解释道:“昨日小姐和李侍郎家的孙女儿一起玩,那小姑娘说每晚都要去衙门接她父亲下衙,小姐一听,也要来接您下衙,奴婢们拦都拦不住。”
张嫣了解缘由后,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就你鬼主意最多,等过几天天更凉了,我看你还愿不愿意出来。”
小姑娘搂着张嫣的脖子道:“想早点见到娘。”
张嫣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满眼怜爱,“娘也想早点见到我的乖莹儿,走吧,回家去。”
“不等祖父了吗?”
“祖父还在宫里跟陛下说事情,没那么快说完,咱先回去。”
说着抱着女儿就要上马车。
王三看着眼前的那一幕,站在原地,满眼失落。
秋梦期见状,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出声叫道:“嫣姐姐——”
张嫣听到有人叫她,转过头来,这才看到立在不远处的二人,眼神闪了一下,随后将小姑娘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大大方方地朝着二人的方向走来。
行到跟前,冲着秋梦期躬身行了礼,向着王三点了点叫了一声王尚书,随后冲着女儿道:“莹儿,快来见过皇夫和王大人。”
张婉莹乖乖走到二人身前,往地下一跪,就要叩头。
王三却迅速一把将她提起,见到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他涩声道:“地上凉,不必多礼。”
张婉莹转头看了看母亲,见她点头,这才挣扎了下来乖乖后退,依在母亲身边。
张嫣让丫鬟先把女儿带去马车那儿等着。
秋梦期看着小姑娘的背影道:“这就是你捡来的那小丫头。”
张嫣点了点头,“祖父如今也快到古稀之年,家里就我们祖孙二人,冷清得紧,小孩子活泼好动,家里也能热闹一些。”
秋梦期道:“既然是暖屋子,一个小孩哪儿够。”
张嫣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淡淡笑道:“我如今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已是一生之幸,别的我已经不敢再奢求了,我在后宅待过,看透了各式的人情冷暖虚伪善恶,也不愿意再继续折腾,莹儿需要家人,我需要一个孩子,刚刚好。”
这话是对着秋梦期说,但事实上却是说给王三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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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认自己对他有好感。
但她嫁过人,也无法生育,可这天下的男人却无一个不注重子嗣,她不敢断定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也是这样,而且再嫁,就算不计较子嗣之事,都注定要与婚姻继续纠缠一辈子,婚姻并不会一直都美好,即使是跟一个再完美再相爱的人,都免不了会一地鸡毛。
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与其以后日久相怨,还不如尽早斩草除根,安安心心地养孩子搞事业。
说完之后道了一声失礼,转身朝女儿的方向追上去。
王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见她走远,也跟着秋梦期告辞,不过却是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两人背对着背越走越远,高瘦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之下落寞而孤独。
秋梦期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她也帮不了什么,只能叹息一声,遗憾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
钟淑娘自从要了柳月如的第一次,整个人就全都变了,仿佛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再也不胡思乱想。
柳月如哭笑不得,她当然不会认为对方有某种变态的洁癖,不然先前也不会患得患失,但不管她是因何而转变态度,总之都已经认定她了,也不能因为她一些无伤大雅的观念而否定了她整个人。
人并非都是完美,有一些小缺陷其实也挺可爱。
钟淑娘一高兴,整个人就像泡在蜜水里边似的,全身上下都变得润了起来,黏着柳月如的时候小腰扭得更欢,一双媚眼带电勾人魂魄,这段时间以来柳月如几乎每晚晚都是大鱼大肉油水充足,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蜜里调油。
钟淑娘心情好,白日里就喜欢呼朋唤友,趁着赵蕊没去各海口出差,也时常往她们家跑。
赵蕊看着老友面若桃花,就知道上次柳月如回去后,找对了法子将她拿下了,不禁为她感到高兴,但对方愈发的口无遮拦也让她头疼不已。
“你和燕儿,谁在上边谁在下边?”
赵蕊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钟淑娘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看你这人平日里冷冷冰冰无趣得很,怕燕儿因此嫌弃你,想教你一两招拴住她的心,可你却不识好人心。”
赵蕊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当真这么无趣吗,连上次燕儿和柳月如说悄悄话时,也觉得自己不够爱她,现在两人真正在一起时间并不算长,小姑娘还新鲜着,若是一直都这么无趣,久了她会不会也嫌弃自己?
见到老友面色凝重,钟淑娘咯咯笑了,花枝乱颤。
“是吧,你也觉得自己无趣得紧。”
赵蕊脸色一沉,老半天才道:“你以为人人都喜欢你这般模样的?”
钟淑娘道:“喜不喜欢不是我说了算,你若是不信,晚上睡觉的时候尽可以试验一下。”
“怎么试验?”
钟淑娘凑过来,在赵蕊耳边耳语了一番,只说一半,赵蕊的耳朵就已经红得像是要滴血。
她咬了咬唇,“我做不到像你这样。”
“为什么不能,莫非都是你在上边?哎呀,我跟你说,在下边的滋味可要比在上头好多了,不用出一分力,只需躺着享受就好了,你都一把年纪了,燕儿正值年轻力壮,又上过战场打过仗,那小身板多有劲儿,多让她干点体力活才是。”
赵蕊不说话。
钟淑娘又凑过来,“你不知道在下边有多销魂,柳月如可会弄了,我稍微一扭,她就跟头狼一样就扑上来——”
“你可快打住吧。”赵蕊简直听不下去。
“你就是面子薄,平日灯一灭,她又看不到你,你还有什么可害羞的,说不定她也挺想欺负你,可你又习惯强势,她就只能顺着你,老天,若一直这么下去那你这辈子都没办法体验做一个女人的快乐了。”
赵蕊不服气道:“我也很快乐。”
“大姐,那是不一样的快乐,”钟淑娘一脸荡漾,想起昨夜销魂的一幕,忍不住回味,“我挺喜欢她强势,她一强势,我两腿就发软,就算她把我捏碎我都觉得甘愿,你不知道,那人坏得很,总有好多手段来折腾人家。”
钟淑娘又跟她分享了极端刺激的经历,赵蕊满脸嫌弃抗拒着不想听她说这些私密的事,但耳朵却偷偷竖起来。
她之所以温吞,是因为早期做生意,那些对手和合作伙伴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为了羞辱她当她的面玩弄那些女子,让她生厌,于是非常抵触这种逼迫式的强取豪夺。
直到晚上。
赵蕊如往时一样依偎过去,戴燕顺从地搂住了她的脖子。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直到赵蕊按照钟淑娘所说的以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摆弄她的时候,戴燕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声音都要比往时要大上许多。
赵蕊感受着掌心一团湿滑,她瞬间就明白,她的燕儿果然如柳月如所说的那样,喜欢被这样对待。
她这时候也终于明白,当双方不是平等的相爱的身份,再温柔的手段也不会让人觉得快乐,反之,恋人之间稍微刺激的行为,也会达到调剂的作用。
于是不再小心翼翼。
直到结束,戴燕整个人仿佛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靠在赵蕊的肩膀上,为着自己刚刚肆无忌惮哼叫出声而感到难为情,羞答答地问道:“你今晚怎么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赵蕊偏过头,亲了亲她的发,问道:“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戴燕脸热了热,道:“都喜欢。你是怎样的我都喜欢,温柔的时候如沐春风,整个人像是在云上一般,慢慢咀嚼,也能回味无穷。但像刚刚那般……也好。”
赵蕊这才放下心来,低低问道:“那你想那样对我吗?”
声音沙哑,撩动着戴燕的心弦,她怎会不想,只是以往蕊姐姐喜欢在上边,她就当她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于是便让她掌控。
反正……躺着也挺舒服,不是么。
可这会儿蕊姐姐居然问出这样的话,难道她其实也想要?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蕊姐姐已经三十了,怪不得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戴燕顿时心头一热,原本被欺负得发软的身子瞬间灌入活力,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边,抵着她的额头问道:“姐姐也想要,是吗?”
赵蕊不说话,顺势含住了她的唇珠,以行动来回答对方的疑问。
戴燕收到讯号,心里怦怦直跳,缠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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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7 章 大福啊
大福这些年来跟着秋梦期在外打仗,虽说一直就这么呆头呆脑的,可一到了战场上仿佛进入主场,不但力气大如蛮牛,而且专注力惊人,这一特性也体现在他的箭术方面,拉开近千斤弓,一箭射穿七层铠甲,取敌方将领的首级如探囊取物。
在统一战争结束后的军功大会封赏中,大福被封为五品宁远将军,如今在御林军中兼任都尉,护卫皇帝安全,不涉及管理职能。
这日念念进宫见秋梦期,绿儿跟着一起陪同伺候。
禾璟焕从内阁结束工作后回了后宫,苏韵见她素日太过用功,缺少十几岁少年人该有的活泼状态,让她不要小小年纪沉迷政务,多玩玩才行。
得知秋梦期召念念进宫,就吩咐念念多陪陪禾璟焕。
念念自然是愿意的,她进宫除了见姑姑,就是为了焕儿姐姐才来的,能和姐姐一起玩,她求之不得呢。
后宫主子就两位,其余多为宫女,其中侍卫有男有女,各占一半。
这日大福当值,路过御花园,见到念念小姐和焕儿小姐带着一群宫女正在戏耍,忍不住驻足观望了一会儿。
大福虽然已经一十一岁,但多少还是带着点孩童心性,见到她们玩得开心,他也看得入迷,尤其其中一个绿色身影,简直就是搞笑担当。
十个人的小型蹴鞠游戏,那绿色的身影见到球在哪儿就往哪儿冲,根本毫无章法。
大福虽然蠢笨,但也知道这种游戏要靠配合,你一脚我一脚传来传去,可这姑娘哪里知道这些,球在哪儿就往哪儿扑,不要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
念念和焕儿不在同一组,小姑娘胜负欲强,全场就她个头最矮,却冲得最猛,加上绿儿这么个护主心切的火爆丫鬟在,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反观禾璟焕这边,五个人配合良好,你传我我传你,轻轻松松连进三球,汗都没出几滴。
这个把念念急得不行。
见她着急,忠心丫鬟绿儿怎么能不跟着急,跟着满场疯跑。
大福也认出来那绿丫头就是念念小姐的一丫鬟,早些年他们在荆州见过,最近因为念念小姐往宫里走得频繁,连带大福见到绿儿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这会儿看着那丫头笨得没边的样子,不知怎的也跟着着急起来,似乎想到自己小时候跟别的小伙伴一起玩儿,因为不得要领也是毫无章法地乱扑腾,惹人笑话,被人一个劲儿地叫着自己傻子。
眼前这些宫女哪里敢耻笑她,念念小姐是皇夫的掌中宝,更是焕儿小姐疼在心尖的人,她的丫鬟一般人哪里敢招惹,只是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好笑,憋不住笑啊。
念念这一队连丢数球,急得小姑娘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禾璟焕见状,朝队伍里其他人使了眼色,那几人脚下就松了起来,一时间破绽百出,只是念念一队的这几人实在是太笨,这么明显的放水也才堪堪进了一球。
看着那个叫绿儿的笨丫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球踢入门
中,大福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发现刚刚居然拳头握得紧紧的,都攥出汗来了。
以后要是有机会跟那绿丫头踢球,可以让她一百个,这样她就不至于总是那么跌跌撞撞尽出洋相了,大福如是想着。
转身准备走开。
不想被念念见了,大声喊道:“大福叔叔——”
大福停下来转头朝她望去。
“大福叔叔,你过来。”
大福快步地走到她跟前,弯腰向两位小姐行了礼,问道:“念念小姐有什么吩咐?”
念念看着眼前跟个铁塔似的大福,道:“你跟我们一起踢,跟我一边,我们差好多分。”
一边说着,又觉得委屈,嘴巴噘得老高。
焕儿姐姐真的是,一点都不心疼她,不让着点她。
大福有些为难了,刚刚看了她们踢球,队员之间少不了要接触碰撞,他虽然笨了些,但也知道男女大防。
念念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情愿,金豆豆已经挤到了眼角。
绿儿见自家小姐委屈,怒瞪着大福。
大福看着这绿丫头要吃人的样子,也跟着有点儿委屈。
禾璟焕当然知道大福担心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在后宫当差,跟着一群小姑娘们一起玩,这成何体统。
但看着一脸难过的小姑娘,禾璟焕想了想,冲着大福道:“大福哥就替念念队守门吧。”
守门员至少不用和其他人身体接触。
念儿一听,原本还挂着泪珠的小脸瞬间小雨转晴,眉开眼笑起来,原因无他,大福这如蛮牛一般的身子,往球门那一站,就快把门给堵得严严实实了,哪里还有对方进球的份。
绿儿看着自家小姐满眼希冀的样子,生怕大福不答应,也没了刚才那副横眉冷眼发模样,带了几分哀求,“你就替我们守门嘛好不好。”
大福见过这绿丫头几面,平日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事事都是以自家小姐为先,难得在自己跟前服软央求。
对方越是这样,他越不忍心拒绝。
再加上焕儿发话了。
这皇宫里面,除了陛下和自家大人,剩下具有发言权的就是焕儿小姐了。
“哦,那我去守门。”
大福说着,将自己的武器卸下来,放到旁边的石凳上,将原先守门的宫女给换了下来。
看着那敦厚的身子站在球门前,念念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绿儿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胜利在望,这才意识到这傻大个的可靠来。
“咚——”
负责裁判的宫女赶紧敲响锣鼓,比赛继续。
不得不说,禾璟焕那一队的进攻还是猛的,大福一上场就忙活着不停。
没办法啊,己方都没能组织过几次进攻。
好在他还是有真本事的,无他,就是专注力好,眼睛就盯着球,只要那球朝着门口飞来,他的眼神会第一时间锁住它,随后身子会立即接收到指令,协调全身的一切力量拦
住那个球。
还别说,半个时辰过去了,愣是没让禾璟焕那一队进过一个球。
念念开心得不行,笑得见牙不见眼。
绿儿见到自家小姐高兴,自然跟着高兴,对这傻大个也看得顺眼不少,而且刚刚自己有几次差点摔出去,都被这傻大个给及时拽住了,才不至于闹出大笑话来。
她走到大福跟前道:“喂,你拦球拦得不错。”
大福回想着她刚刚进的那一球,道:“哦,你踢的也还行。”
绿儿觉得自己踢球哪里只是还行,整个队伍唯一进的一个球还是她踢的,为此神气得不行,可大福语气淡淡,让她有些不爽。
“什么叫还行!”
“就是马马虎虎的意思。”大福老实,向来都是实话实说,可眼下他发现自己居然违心地夸了那绿丫头,她那球技哪里是马马虎虎,明明就是一坨——
这话让绿儿生气了,怒道:“你才马马虎虎,你们全家都马马虎虎。”
大福见她生气,觉得她这是羞恼了,于是不忍心道:“不然以后我教你踢吧,也不至于忙活半天连球都没碰过几脚。”
刚刚进的那个球,还是焕儿小姐主动踢到她脚下的。
绿儿气坏了,骂道:“你这头蛮牛,你凭什么说我踢不好。”
大福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实想是帮她好不好。
就在这时,念念走了过来,道:“绿姑姑,大福叔踢球很厉害的,让他教你,咱们下次就有机会赢焕儿姐姐她们了。”
绿儿本来还想发挥一番,但自家小姐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小姐说这傻大个行,那就是行吧。
再回想刚刚他一次次将球扑到,好像还真不错。
站在隔壁宫殿一楼的妻妻一人看着底下这一幕,脸上皆是笑意。
秋梦期道:“大福跟了我那么多年,没见他逮着一个女孩子看着那么久,临走了他还频频回望。”
苏韵笑道:“欢喜冤家,很容易生出化学反应来。”
秋梦期:“看来得让春桃早些做准备了,赏了他那么大个房子,就一个人住,太浪费了。”
正说着,王小宝来了,一脸兴奋:“陛下,大人,细——北玺来信了。”
秋梦期一听,忙道:“快拿出来看看,好长时间没有这小子的消息了。”
王小宝赶紧将信件呈上去。
秋梦期拆了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目十行,按完之后,笑了:“北玺有出息了,娶了扶余其中一个大部落首领的女儿。”
信是写给秋梦期的,王小宝自然没看过,但北玺也给他写了信,他是早一步知道这个消息,但现在终于能有人一起分享,自然是兴奋坏了,“娶部落首领的女儿,那算不算是驸马爷了?”
苏韵笑着点了点头:“虽说扶余是多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但丘林部落是那儿最大的部落,掌控话语权,也跟一个小王国差不多,能算是个驸马。”
王小宝听
到这话,不禁感慨万千,如今他有儿有女,再回望过往恍若隔世,如今年轻时的伙伴捎来信息,再想到已故去的尹西候,原本还兴高采烈着,这会儿情绪没控制住,竟失声痛哭起来。
秋梦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今你们一个个都有出息了,整个大越国的情报是南禄在负责,算是继承了西侯的遗愿,西侯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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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宝跪在地上,道:“全仰仗陛下和大人当年能不计较小的几个顽劣,给予板正,又虚心教导,我们几个这才有了几日的出息。”
“是你们自己争气,不然烂泥扶不上墙,我们再怎么灌溉栽培也无济于事。”
王小宝连磕了几个头,再站起身,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道:“北玺也给我写了信,说若不是主子和陛下给的身份,他是万万没有机会被部落的公主看上,我们几个也皆是如此。”
秋梦期道:“打铁还需自身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继续加油吧。”
王小宝受教,这才退下。
秋梦期道:“扶余国虽说国力不比咱们,但人家可比咱们这边思想先进多了,政治上非常民主,婚姻为一夫一妻制,大越国想要达成这个制度,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年。”
苏韵道:“眼下刚揣了世家门阀的碗,至少五年到十年之内不能再有诸如此类的大动作,否则物极必反。”
秋梦期笑笑:“说不定这事要留给焕儿去解决。”
苏韵未置可否。
秋梦期道:“北玺刚刚在信中还提到,扶余和娄挹两国这几年来摩擦频繁,近期怕是会有战事。如今咱们领土与他们接壤,贸易可以直接走陆路,但南边的闽州沥州还是要通过水路运输货物,娄挹不借道,他们就没办法和咱们贸易,这一仗怕是势在必行了。”
苏韵负手而立,眺望远处,道:“扶余常年被鲜卑和娄挹夹在中间,一直憋屈着,如今国力逐渐强盛,势必会有所行动,近几年娄挹内部官场腐败,阶级矛盾加剧,正是扶余动手的好时机。”
“扶余要是赢了,双边领土接壤,以后会不会威胁到咱们?”
苏韵笑笑:“除了未来的澳洲,哪个国家没有跟别人接壤的?边关要加强,但最主要还是国力的震慑。”
秋梦期明白了,道:“不过扶余做大,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咱们抑制鲜卑,也算是件好事。”!
第 258 章 身份公开
自苏韵登基以来,国力空前强盛,若是以往鲜卑绝对不会任其做大,只是近十年来,鲜卑内部几l股势力内斗严重,根本无暇顾及南边,使得越国平稳度过了发育前期。
然而还有个小国——羌胡却偏偏不信这个邪,听说越国是个女子登基称帝,耻笑越国无人,频频挑衅越国凉州雍州北边边界。
在龟兹一带的羌胡主要是义渠族,早在周朝时候效忠周天子,西周灭亡之后宣布脱离周王室。至秦朝,秦宣太后芈月斩杀义渠王,之后秦灭义渠,大一统。
而在汉朝时匈奴崛起后,这一带又变成了匈奴的附庸,羌胡就和汉开始了长达百年的羌汉战争。
时至现在依旧争端不断,羌胡人频频南下骚扰边界百姓,烧杀掳掠抢完就跑,实属可恶,且令人头疼。
听到羌胡又骚扰边界的消息,苏韵看着越国地图上北边凹下来的一大块,皱了皱眉头,怎么看怎么刺眼。
王三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趁机道:“陛下,那么大块补丁,看着碍眼,不然就把这块补丁去了吧。”
苏韵点了点头:“如此小国,无视我大越天威,频频骚扰,戍边百姓苦不堪言,这块地自先秦时候就已经归入我华夏,该教训教训这个逆子了。”
很快,王三便率三十万兵马抵达雍州定安郡,西与镇守凉州的刘二虎汇合,东与并州的许牧通形成横向联合,对羌胡形成东、南两面的对峙之势。
一下来这么多人,羌胡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但经过上百年与汉的战争,觉得南边的汉人也不过如此,叫嚣着要以羌胡一族之力拖垮整个大越。
王三素来人狠话不多,这些年来浸淫兵书,又经历了那么多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早已不再是曾经封乐县城里的那位小小酷吏,而是一名号令数十万大军的大元帅。
比起蛮干,他更注重谋略,而且招招狠辣,皆是出其不意,直接将羌胡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野蛮的羌人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阴柔的战术,一时间节节败退,不到半年,就摇着小白旗要投降,说愿意把部族首领最疼爱的儿子送到越国给女帝填充后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秋梦期在大早朝上直接开骂,道:“这蛮物想得可真美。”
金銮殿上高高在上的女帝,正值二十六七岁的芳华,美得不可方物,羌胡送男人过来,这是投降呢还是占人便宜,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可偏偏有些不长眼的还站出来道:“陛下,也是时候填充后宫了,这些年来陛下和皇夫子嗣艰难——”
说着看到秋梦期瞪着他,赶紧低下头,道:“天子三宫六院本就是天经地义,还望皇夫莫要生出妒心,失了体面。”
还真的有四五个人跟着附议。
张嫣赶忙上前道:“陛下,羌胡一族为祸我越国北边已久,本朝之前也不是没有打赢过他们,可对方一输就投降,送一两个美人过来和亲就完事,打赢了就要求南边政权又是送美人又是纳贡,如此反反复
复烦不胜烦,戍边百姓苦不堪言,前朝更是共有三位公主被送入羌胡和亲,首领死了又伺候其兄弟或儿子,不胜凄苦,悲哀至极,这简直是我汉人的奇耻大辱。”
“臣认为,是时候做一个了结,该把这个毒瘤给摘了。”
先前建议接受投降的大臣忙道:“如今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百姓安居乐业,再继续穷兵黩武,会导致边关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更甚者牵连到汉中地段,倒不如以和为贵,多收一些纳贡,也免了将士血洒边关的下场。”
一向很少在朝堂上出声的柳月如驳道:“南边的百姓倒是安居乐业了,边疆的百姓流离失所谁来管,你来管吗?”
那大臣连续两次被驳,也隐隐有些不悦:“国家要长治久安,自然要牺牲一部分人,边疆百姓也算是死得其所,不然该死的就是这些搏命的将士们。”
柳月如冷笑道:“将士职责就是保家卫国,照你这么说,倒变成了边关老百姓来守护咱们的几l十万将士咯?”
该大臣顿时哑口无言。
秋梦期道:“将士们等着机会赚点军功升官发财,你却想着将戍边百姓退出去当人肉垫子,或许郝侍郎想带着全家迁去戍边体验一下那里老百姓的生活,给内地的百姓守一守边关,如此也好凸显郝侍郎的深明大义。”
“真是这样的话,我想陛下应该能够成全。”
那姓郝的大臣听到这话但是吓了一跳,这厮要是真给女皇吹点枕头风,把自己一家丢到戍边去,全家上下几l十口人还用活吗。
李泰出列道:“如今我大越兵强马壮,又有自己的养马场,装备精良自不必说,依臣之见,也是时候让北边的鲜卑看看咱们的实力了,否则一旦等他们缓过劲儿来,联合羌胡一起骚乱边关,也是个隐患。”
张老也看出来女皇心思,跟着附议。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出列表示附议。
苏韵这才道:“既然数位爱卿皆主张统一,便依各位之见,立即传令王三,不遗余力全面进攻,收拢旧地。”
众人听到皇帝铿锵有力的声音,齐齐跪地高呼万岁。
……
咸宁三年,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王三便带兵攻入银川,羌胡政权败亡。
领土被收拢于越,改名夏州。
王三奉命率兵通过凉州金城郡直奔西羌,全国形成围拢之势,又花了三年的时间将西羌拿下,至此大越国的整个版图终于变得完整,不再呈现出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
当捷报抵达京城的时候,苏韵和秋梦期正式迈入了而立之年。
群臣纷纷庆贺。
早朝之上,正殿一片欢庆,苏韵也趁机宣布,立齐国公之女禾璟焕为太女,即日起入主东宫。
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有的人直接被砸得晕头转向,有的人却早已在意料之中,殿下众人议论纷纷。
“陛下,皇家血脉不容玷污,就算陛下没有子嗣,仍有皇大弟和皇二弟可委以重任,何至于立无血
缘关系的人。”
禾璟焕自十八岁起就要跟着一起上朝,如今听到众人质疑,脸上神情不变,站在那里身材挺立如同一棵挺拔的松柏,仿佛此时的讨论皆与她无关。
影七更是不动如松,没有吱声,已经年近四十的他,早已没了过去的戾气,看上去只是像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任谁也想不到此人当年曾凭一己之力覆灭了江湖第一杀手组织。
苏韵道:“朕曾不止一次说过,大越不是苏家的天下,也不是秋家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你们皆以为朕在开玩笑,朕今天就告诉你们,这就是朕一直以来奉行的理念,朝廷不是高高在上,它既是维护整个国家运转的政治机构,但同时也是维护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服务机构,谁来领导这个机构,当然是能者居之,若是只单看血脉而忽视能,也将害了整个大越国!”
道理都懂,但自古以来,皇位皆是父传子子传孙,再不济也是传给兄弟家人,没见过禅让给一个外姓人的道理。
有人上前辩驳,皆被苏韵一一给驳回。
“你们啊,脑子都太旧了,大越这些年来一直保持长盛姿态,秘诀是什么,除了大力发展农业商业,朕认为是创新,创造新的东西接受新的思想利用新的潮流,要是一直活在过去,谁人去制造船只开拓海外贸易,如今每年两千万的关税从何而来?若是一味保守,委曲求全,如今焉有夏州及藏州,止步不前,将会埋下更大的隐患。”
众人还想再说,但看出来女帝意已决,再加上皇位本就是她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既然有了第一位女皇帝,还差第二位吗。
而且纵观史上,有哪个朝代的国力能有当今的强,不得不说,女帝的决策十有九都是对的,再想到禾璟焕自九岁就跟在女皇身边,十五岁进入内阁辅助,十八岁更是被允许上朝参政,女皇早在十几l年前就已经未雨绸缪了,如此长期的培养工程,分明就是势在必行。
而且这位准太女这些年来也办了不少的事实事,承袭着女帝的风格,性格沉稳做事稳妥不急不躁,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如今看着,越发有干大事魄力。
想清楚后,众臣子有纷纷转过来支持立禾璟焕为太女。
确立太女一事就此定了下来。
……
同年六月,张老致仕,李泰升任首辅,张嫣担任次辅。
刑部尚书赵鸿愠入阁,填补了张老留下来的空子。
而此时下来的一道圣旨,打破了整个朝堂的宁静。
“……前朝勋国公部下前锋秋沛,乃勋国公义子……勋国公为前朝皇帝及太子父子设计所害,更致使禾家三百余人满门抄斩,更至十万将士全军覆没……秋沛冒死将行军记录带出,又历尽数年为禾家翻案,然旧伤复发不幸罹难,遂将昭雪之任,付之于其子秋植。秋植承父遗愿,夙兴夜寐,不敢怠慢,然赴沥州之任途中,病亡。遗愿未完,临终前不得不以重任委之其妹秋梦期。多年来,秋梦期为承父遗,女扮男装,历尽千般辛苦,终使禾家一案真相大白,边关
十万将士亡魂得以安息……朕念勋老国公之功在社稷,且其孙女禾璟焕天资聪明?,特立之为太女。今太女之位既定,秋家任务已完,特将秋植之名归还起身……”
“秋植承父遗愿,尽心竭力,为昭雪忠臣冤屈,鞠躬尽瘁,其精神可嘉,特追封高义君,迁入皇陵……”
“册封其女秋兴玥为镇国公主,以彰显其家族之忠烈,承先人之高义……”
“……朕与楚国公秋梦期,多年并肩作战,情同姐妹。今太女已立,子嗣无忧。朕无意儿女私情,愿继续致力于越国建设大业……自今而后,后宫仅留楚国公一人,不再扩充……”
众人一片哗然,皇夫居然是女的?
不仅如此,女帝还特意说明后宫不再添人,这哪里是姐妹之情,这明明就是磨镜之癖,这特么就是赤果果地独宠秋梦期一人啊!
众臣子纷纷上谏,请求女帝快停止这一荒诞做法。
女帝给予的回应是:当真是姐妹情,而且现在太女都有了,又对情爱不感兴趣,只想搞事业,难道你们不想让我搞事业吗?
臣子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皇帝勤政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他们竟找不出一个反驳的理由。
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秋梦期换了一身女装继续上朝,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前朝和后宫之中。
而最惊讶的就是曾经一起打拼的小伙伴,包括戴燕赵蕊钟淑娘等人。
就在这道圣旨颁布的第二天晚上,戴燕做东,请众人去天香楼一聚,目的就是为了好好审审秋梦期。
苏韵如今身居帝位不方便频繁出宫,秋梦期则欣然前往。
刚见面,戴燕就对着她上下一顿大量,口中啧啧道:“好啊好啊,好你个秋梦期,瞒了我们这么久,居然还真的是个雌的。”
张嫣笑道:“这招确实厉害,人人都说她有异装癖,好扮作女人,谁知道她真的是女人。”
赵蕊道:“主要还是因为高义君在宴会上那一脱,众人就不得不信了,谁知道竟是李代桃僵。”
“居然瞒了我们那么久。”
众人七嘴八舌地冲着她开炮,唯有柳月如坐在那儿无动于衷。
钟淑娘好奇道:“怎么,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柳月如淡淡道:“没遇上你之前就知道了。”
钟淑娘一听,拧起她的耳朵道:“好你个柳月如,知道了也不跟我说,嘴巴够严的,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柳月如赶紧讨饶,“你可别趁机栽赃陷害,一码归一码,她这个事是联合陛下瞒的咱们,我就算知道也不能跟你说嘛。”
钟淑娘这才放过柳月如,转而面向秋梦期道:“那——你和陛下也是真的咯?”
还不等秋梦期回答,就有人插嘴道:“你看她们两平时那黏糊的样子,难道还能是假的吗?”
钟淑娘意味深长道:“原来磨镜这事,咱们这些人中间,你和陛下才是鼻祖啊。”
秋梦
期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除了张嫣之外,其他人多少都觉得有些赧然,毕竟这两字她们是都做过了,但就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还是挺羞人的。
柳月如对自家媳妇这口无遮拦的性子已经免疫了,见怪不怪。
钟淑娘调侃完了之后转向张嫣道:“咱们这儿,就你一人格格不入了,既然你对王尚书不感兴趣,不如也找个妹妹?”
柳月如听到这话,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道:“姑奶奶,你真的是什么话都能说啊。”
钟淑娘无所谓道:“在这儿不都是自己人吗,你们几l个都是官职在身,阿蕊如今也算是官府中人,就我一个平头小老百姓,你们不会想要对我怎么样吧?”
秋梦期噗嗤一声笑了:“我们敢对你怎么样,要真怎么样了,柳大人不得找我们算账呀。”
柳月如随即接过话头道:“没错,她嘴巴再大你们也不能为难她,不然我还真不客气。”
众人纷纷一副怕了怕了的表情。
对于刚刚钟淑娘提出来的问题,张嫣则只是笑笑着没有回应。
这几l年来,王三仍是没有娶妻,平日有时候也会遇见他,但也只如和一般同僚那般淡淡地打了招呼,再无其他牵扯。
这几l年对羌胡和西羌的战事中,王三都是率先申请出战,其中好些年没见,前段时间战事结束,他这才班师回朝。
人群中两人遥遥相望,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所有交集,一触即开。
不过没人知道她的情绪,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如今家里上边要伺候老人,下边抚养孩子,平日处理政务,日子过得很充实,她也不敢去想其他太多的东西。
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
一旁的秋梦期还在说着刚才的话题:“你们这一关还好,不过她父母那一关,我们两人还一筹莫展呢。”
众人大多都听说苏韵父亲的事,明明是天子的父亲,却因为观念不同,宁愿留在乡下种地,也不愿入朝为官,以前本来就有点看不上秋梦期,如今还得知她是个女孩子,不知道到时候为作何想法。
赵蕊道:“实在不行,便拿忽悠群臣的那一套说法来用吧。”
秋梦期摇了摇头:“群臣没有办法干预我们的私生活,可我和她还是想得到她父母的认同。”
众人脸上皆是爱莫能助的表情。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日主要是为了庆祝梦期能够做回自己,不醉不归。”!
第 259 章 微服出访
咸宁七年,太女禾璟焕二十三岁。
苏韵已经渐渐地将一应事务交给她来处理,平日再有内阁协助,大越这个国家机器运转丝滑。
农部尚书米永丰因病之至,农部侍郎曹贞被提上来,继任该职位。
早在四年前,曹贞由平谷县县令升任广阳郡郡守,担任郡守的三年期间,因政绩斐然,直接调往中央,进入农部衙门担任侍郎,如今升任尚书,可谓是平步青云。
有些不知情的人听说曹贞是女帝的弟媳,便认为其中或许有猫腻,然当任职通告被刊发在邸报上,并附上了曹贞这几l年来的政绩,那些人就乖乖闭嘴了。
整个大越国,能做到玉米亩产三百多斤,红薯土豆亩产两千斤,也仅曹贞一人而已,她不上去谁上去。
对于知情人来说,曹贞兢兢业业,又富有探索精神,怀孕七八个月还挺着大肚子下地去检查秧苗,直到生产的前一刻还在棉花地里研究着各种病害,这样的人又怎该被埋没。
对曹贞来说,她个人并不愿意升迁,因为越往权利中心,会有一半的精力会被分散到别处去,没有办法去一线参加农事。
苏韵体贴她的钻研精神,也歇了让她进入内阁的心思,搞研究的人还是继续搞研究,但还是告诉她:“想要发展农事,除了要到一线钻研,还要做好上层的安排部署,大越国地大物博,哪些地方该种什么不该种什么,需要一个统筹,这些政策和安排将会影响到上亿百姓,大政策要抓,具体的研究也要搞,农部也会有专门的试验田来供你研究,而你登上这个位置,想要的资源也少了很多阻力,你想想你以前在下头,要这个没这个要那个没那个,多耽误事。”
曹贞想想也是,于是便欣然赴任。
自嫁给苏长越的这几l年,她育有一子一女,好在丈夫和公公婆婆体贴,家中不缺奴仆佣人,孩子的事根本不需要她操心,除了怀孕和生产,其他剩下的所有精力都能一滴不剩投入到事业中。
事实证明,她当初加入苏家的这个选择还是正确的,苏家把她母亲给接过来一起住,让她没了后顾之忧。苏长越如今已为人夫人父,稳重了不少,他后来中了进士也入了农部,但毕竟没有曹贞那样的资质,只担任其中的一个小官,甘心当一个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而在蜀地担任益州刺史的苏长宁也传来好消息,他的大女儿在今年八月降生。
顾氏原本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早些年总盼着他成家,成家了又盼着他生孩子,如今孩子终于生下来,她觉得对于这个大儿子,自己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唯有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大女儿。
上次那道圣旨下来,她才知道自己被蒙骗了多年,什么没有孩子,什么男生女相,自家女婿就是个女人啊。
可如今女儿是天子的身份,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权利去说她。
说不了就各种担心,担心着群臣百姓攻击她,特别圣旨刚出来那几l天,朝野热议,
她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反倒是自家老头子,安稳如泰山,睡得比谁都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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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得她半夜将他踢起来,质问他是不是不关心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能睡得如此安稳。
苏学林无语道:“你担不担心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说了,这些年她做哪件事不是惊天动地,后来不是照样安稳度过了吗?”
“以前造反的事都做了,比起造反,眼下这事能算什么大事?”
顾氏一听,好像也是这个道理,稍微没有那么焦虑了。
直到后来,这些议论渐渐平息,她这才真正安下心来,就想等着女儿什么时候回来了,一声不吭找一个女姑爷,好歹也得给她这个做母亲的一个交代。
可谁知苏韵却传话回来,说忙,逢年过节不再偷偷出宫回家看望二老,也不召她进宫了,这下可把顾氏给整得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又问自家老头子:“她是不是觉得回来我会跟她唠叨,就干脆不回来了?”
苏学林没说话,这不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到了过年,也没等到苏韵带着秋梦期回来,这可把顾氏给急坏了。
曹贞见状,道:“娘,您要是想见陛下,我回头上朝完了跟她说声,到时候让她召您进宫就是。”
顾氏一听,赶忙摆手,“陛下日理万机,还是算了,我又没什么事,哪里能拿点小事去打扰她了。”
曹贞看着婆婆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直到第二年中秋,趁着大弟苏长宁带着妻女从蜀中赶回来,苏韵这才带着秋梦期出宫,回娘家团聚。
苏学义也带着苏长平苏卿萱等二房一家子从沥州赶到蓟城,两家人聚在一起过中秋。
苏卿琳近几l年就在京都,如今已经嫁了人,也带上夫婿一起回家团聚。
时隔秋梦期身份宣布这事过去已经一年多的时间,该有的情绪也已经消化完了,顾氏见到女儿愿意回来,哪里还敢就着那事吱一声,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月饼。
这事也就算是翻篇了。
而当时和曹贞一起升迁的还有许靖忠,升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并入了内阁。
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的妻子,竟是女帝的堂妹苏卿琳。
苏韵倒也没想过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来巩固皇权,是年轻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对眼了要在一起,这个就不在她能管的范围之内了。
远在西域镇守边关的许牧通得知儿子升任尚书并入了内阁,还有儿媳妇又怀了身子的消息,欣喜若狂,拿着信件手舞足蹈,口中不住地道:“我老许家又要添丁了,不愧是我儿子啊,年纪轻轻就入了阁,除了陛下和皇夫当初那几l人,谁还能这么年纪轻轻就入了阁。”
许牧通知道皇帝不喜欢他,自请去了西域,为大越国镇守西北地区。
这么多年过去,他总算没再犯下什么错误,许靖忠渐渐地原谅了他当年的那些错事,久不久也愿意给他捎去一两封信,父子关系终于有所缓
和。
……
眼看着焕儿处理政务越发得心应手,秋梦期就忍不住撺掇着媳妇,想要微服出访,去游览大越国的大好河,顺便考察各地吏治,看看老百姓们日子过得怎么样。
苏韵心里也痒痒的,说真的,权力这玩意儿该享受也享受过了,谁愿意还一辈子困在偌大的皇宫里面一天天批阅奏折殚精竭虑,趁着现在才三十多岁还能走,就该出去走走,等将来老了,再回京都找个小院子养老,要么去乡下也成,一天钓钓鱼喝喝茶,那多惬意。
于是便找来禾景焕,和她说了这事。
禾景焕在父亲的提醒之下,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苏韵道:“如今有内阁在,天塌下来还有李泰和张嫣顶着,有战事问王三,时事不解问柳月如。”
“焕儿明白。”
苏韵又道:“皇帝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早些适应是好事,我如今还在,暂时帮你顶一顶,或许下次回来,就该下诏传位给你了。”
禾璟焕赶忙跪在地上道:“陛下正值壮年,身体康健,为何如此要如此仓促?”
“并非仓促,梦期生性不受束缚,这些年陪我在皇宫里已经够委屈她了,当初之所以要对大焱取而代之,只因不忍心见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而今天下太平,再无内忧外患,百姓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这些目的一一达成,就没有太多留恋的东西了。”
禾璟焕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是言行一致不忘初心,说是为了百姓,当真就是为了百姓。
交代完禾景焕后,又叫来李泰和张嫣进宫,说了出宫微服私访的事,李泰原是不愿意支持的,一国之君不治国跑出宫外玩乐算什么事,但苏韵又把刚刚和焕儿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给他听。
李泰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帝意已决,他哪里劝得住。
不过比起历朝皇帝,眼前这位不耽于玩乐,后宫也仅一人,短短十来年就把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做了别的皇帝一辈子都做不完也做不好的事,还有什么好要求她的呢。
更何况皇帝微服私访,刚好能到各处清正吏治,视察各地情况,以陛下勤勉的性子,也不全然只是去玩乐,若是遇到什么问题还能顺手帮忙解决,说起来算是好事。
于是便不再反驳。!
第 260 章 大结局
女帝和皇夫微服出访已近三年,这段时间里,念念也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成长,及笄之后的她,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
她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外邦,连远在他国的波斯王子都亲自越境来求亲,然而却都被大焱太女婉言谢绝了。
周若云有时被念念的顽皮惹恼,会半开玩笑地威胁她:“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嫁到外邦去。”
然而这样的威胁对念念来说,并不具备太大的威慑力。
念念是公主,她的婚事还真不是周若云能定的。
念念抬着下巴道:“姑姑才不会舍得把我嫁到蛮邦去呢,焕儿姐姐也不会允许的。我小时候就说过要嫁给焕儿姐姐,我才不要嫁到外邦去呢。”
周若云听到这话,赶紧捂住她的嘴道:“你这丫头,知道自己说什么吗,你焕儿姐姐将来是当天子的人,她是要找皇夫的,有你什么事。”
念念一听,哼了一声道:“姑姑也是女的,她能当皇夫,我为什么不能。”
周若云没想到念念会如此回应,一时语塞。
但很快就给自己找补:“你姑姑是你姑姑,你是你,你怎么能跟你姑姑比呢。”
“哎呀娘你真讨厌,你就总会拆我的台,我要生气了。”插着腰气鼓鼓。
“是谁惹了咱宝贝念念生气了?”
许正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不丁点走了进来。他留着一小撮胡子,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爹,娘好讨厌,总说我配不上焕儿姐姐。”念念一脸不高兴地向继父告状。
许正初早年在荆州担任刺史,政绩卓越,如今十来年过去了,终于晋升到了京畿的官位。
而他和周若云的情感纠葛,早在当初母女二人被安置在荆州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鉴于秋植的关系,有些心思只能埋在心里。
直到后来秋梦期向周若云确定了秋植的死讯,周茹云这才敢回应他的感情。
如今有儿有女,也算圆满了。
许正初这辈子最钦佩的人,无疑是秋梦期和苏韵。想当年,他还只是沥州初宾县的一名小小县令,为了讨教治县的方法,跑到了封乐,也因此有缘结识了这两位杰出的人物。正是这一机缘,让他有了升任始安郡守的运气,接着在一年之内又调任荆州担任刺史,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听到女儿抱怨的话语,许正初赶忙安慰道:“你娘啊,这不过是在考验你呢。”
“这算哪门子的考验?”念念不满地哼了一声,“她就是见不得两个女人在一起。”
许正初被女儿抢白一句,只能无奈地向妻子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周若云这时才徐徐道:“暂且不论其他,感情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你和太女的事,她有明确表示过要娶你吗?还是你一厢情愿?”
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念念听到这话,立刻停下了碎碎念的小嘴。
好像焕儿姐姐真的没有说过这样话
呢。
见到女儿紧蹙的两条眉毛,周若云道:既然太女没有这个意思,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万一她真的不喜欢你,你到处嚷嚷着要嫁给她,岂不是会给她带来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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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就红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跑。
许正初见状,赶忙让丫鬟追出去,随后瞪了妻子一眼道:“你做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周若云没好气道:“我说什么了,我说这些还不是为她好,如果连这些都受不了,以后整个大越国的百姓都议论她,她能听得了?”
“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你一个做母亲的就得站在后边支持她,她难过了你得安慰她,不然你和外边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周若云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过分了。其实她并不是见不得两个女人在一起,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悄悄在一起也就算了。但对方是禾璟焕,两人想要在一起必将面临重重困难,禾璟焕能否像陛下那样顶住压力,并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这些都是未知数。
“既然你想当慈父,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周若云也没好气道。
许正初只得认命地将两个儿子往妻子怀里一塞,大步跑出门去了。
正好撞上刚刚出去的那丫鬟。
“老爷,焕儿小姐往皇宫去了,不让我们跟着。”
许正初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回了院子。
自己这个女儿,是被上上下下这些人给宠坏了,皇夫把她给捧在掌心里,太女也是护着她跟护犊子似的,连陛下也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谁能奈何得了她。
在去皇宫的路上,念念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母亲的那句话:“万一她真的不喜欢你,你到处嚷嚷着要嫁给她,岂不是会给她带来困扰?”
这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锤子,不断敲击着她的心。
焕儿姐姐会不喜欢自己吗?念念心里没有底。可每次焕儿姐姐都是那么温柔地看着自己,牵着自己的手,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如果真的不喜欢,那为何会对自己这么好?
可万一她真的不喜欢怎么办?
念念简直不敢想象焕儿姐姐不喜欢自己的这件事,自她记事开始,就喜欢黏着焕儿姐姐,甚至扬言要嫁给她,等慢慢懂事了,知道了一些男女之间的事,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姑姑能喜欢女人,自己为什么不能!
而且,她也不止一次在焕儿姐姐面前提及要嫁给她的事,姐姐从未反驳过。这难道不意味着姐姐也是愿意的吗?
还是她真的只因为自己是个小孩子,所以才敷衍了事?
想到这里,泪水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等到了皇宫,侍卫们见到镇国公主哭得梨花带雨,没人敢问,也不敢拦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冲入了内阁的议事厅。
此时内阁中,六名内阁阁员,加上太女一共七人,正在开内阁会议。
一身杏黄色的太女坐在正中央,肌肤白
皙,鼻梁高挺,只一眼就能让人沉沦其中。
众人见到念念闯进来,皆是一愣,坐在门口最近的一名学士见状,赶紧上前阻拦。
禾璟焕抬起头,看着小姑娘满面泪痕,心中一紧,正要站起身。
然而眉眼轻轻一扫,见李泰正盯着她,不得不沉下气来,冲着王小宝道:“带公主去偏殿,孤开完会就过去。”
李泰见状,暗暗点头。
念念见禾璟焕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过来安慰她,似乎正印证了母亲刚刚的说法,瞬间悲切之情涌上心头,眼泪流得更欢了。
但她并非真正不懂事的人,含着眼泪跟着王小宝往偏殿去了。
看着娇俏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禾璟焕低下头来,道:“刚刚张次辅说到军费支出的问题,孤倒是有些看法……”
……
直到一个多时辰,内阁会议这才结束,禾璟焕恭恭敬敬地几位阁老兼老师给送走,这才疾步赶回了偏殿。
此时,念念已经将那些负面情绪消化得差不多,见到禾璟焕进门,她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禾璟焕看着她眼角的泪痕,皱了皱眉,随即吩咐宫女去端热水来。
毛巾沾了热水拧了拧,冲着她道:“过来。”
念念继续趴着,没有理她。
禾璟焕没有办法,只得走到她身边,将毛巾轻轻在她眼角擦了擦,又洗了一遍毛巾,再敷在她的眼皮上边。
“哭得眼睛都肿了。”禾璟焕轻声说道。
念念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了另外一边,不想理她。
禾璟焕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怎么感觉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背了一口大锅呢。”
她向来内敛,即使说着俏皮话,也只有眼角稍稍向上挑了挑,看起来依然像个面瘫脸。
可面瘫脸也是漂亮的面瘫脸,念念沮丧地想着,然而这张漂亮的面瘫脸却不喜欢她。
“就算你生我气,也得让我知道为什么生气吧,不然你得多憋屈。”
念念这时候才坐直了身子,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瞧这话问得多无理,也就禾景焕对这人纵容到了极点,一点也没有恼怒的迹象。
“二十有三。”她如实回道。
“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为何还不成亲?”念念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禾璟焕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突然要问我这个?”
“我就想知道,而且你都一把年纪了不成亲,那些朝臣不催你吗?你又是如何回答的?”念念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
禾璟焕淡淡地笑了笑,“婚姻是我的私事,我若是不想,何人能逼得了我?”
念念听到这话,心一动,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低声道:“那要是姑姑和陛下让你成亲呢?”
禾璟焕摇了摇头,“陛下和大人不会逼我。”
“我说假设!再说了,谁能保证她们不逼你!”念念有些急了。
就算她们逼我,我还是要按照我的内心来做事。禾璟焕的语气依然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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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被削了太女之位也在所不惜?”念念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的犹豫。
禾璟焕点了点头,“在所不惜。”
这个回答让念念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窃喜,小姑娘语气这才慢慢地弱了下来,没了刚刚那样的呛人。
“那你内心是怎样的,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念念发了个直球。
禾璟焕起身去洗毛巾,边走边回答:“先敷一下脸,你的两只眼睛现在跟桃子一样肿。”
念念不依,“你还没回答我呢。”
禾璟焕道:“我不跟小孩子讨论这种问题。”
念念一听,瞬间又难过了,“你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以前我说要嫁给你的时候,你都是默认了,现在我都及笄了,你却跟我说我还小,还不跟我讨论,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坏死了。”
说着捏着小拳头就去锤她。
禾璟焕赶忙放下毛巾握住她的拳头道:“及笄而已,还没满十六岁,大越国律法,不能跟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议亲。”
念念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
半晌后,她好像才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原本挂在眼角的泪水也收了回去,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禾璟焕,试图从她的眼神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禾璟焕的脸色也蒙上了淡淡的薄红,一向淡然的神色也有些许的不自然,她问:“是不是有人说了你什么了?”
念此时念念的心情已经稳定了下来,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甜意。她搂着禾璟焕的胳膊,嘟着嘴道:“都是我娘啦,她说——”
“说什么?”
念念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说你心里没有我,不愿意娶我……”
禾璟焕笑了笑,没有说话。
念念见她这副样子,不高兴道:“你做什么又一声不吭的。”
禾璟焕道:“我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说这种事啊。”
念念不满地龇着牙,忍不住想咬她。
“就差一岁你至于吗,你真的就是个老古板。”
禾璟焕看着她:“我大你八岁,可不就是个老古板吗。”
念念瞪了她一眼:“我又没嫌弃你老。”
禾璟焕这才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
念念脸一红,又忍不住委屈道:“你要当个正人君子,要遵守律法,可你也总得说点什么让我安心吧……”
禾璟焕心中不忍,柔声道:“你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我都能依你。”
包括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小的时候小小的她喜欢依赖着自己?因为喜欢被需要的感觉?那份依赖什么时候变成了独特的感情?还是随着她逐年长大越发娇俏
……禾璟焕不知道,但喜欢就是喜欢?_[(,对有些人来说,心动一刻或许能被即刻感知,但对有些人来说,有些感情却是绵长而醇厚又如春露与阳光萦绕身旁。
她不敢说自己现在有多喜欢这小姑娘,但一想到若是以后的日子没有她,那当真是无趣极了。
念念听到她说全都依自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这么放下来了,搂住她的脖子就往她怀里依偎,跟小时候一样,脸儿朝她脸颊上蹭了蹭。
禾璟焕没有搂着她,任由少女馨香扑鼻而来,自己毕竟是年长的那个,她还小,她做什么都不好。
她甚至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玷污了怀里的这个小精灵。
再等等吧,她总会长大的。
……
微服私访的秋梦期和苏韵二人,这一站踏足了交州,这是王伽的地盘。
眼前的景象令她们叹为观止,绵延数里的瓜果和粮食作物犹如一幅丰收的画卷。
秋梦期笑道:“当初一个小小的押运参军,如今也算是成长为一方的封疆大吏,是他原本就有能耐,还是咱给的机会作用更大。”
苏韵道:“都有,没有我们的提携,他或许无法爬到现在的位置,更遑论能有机会输出自己的能力。”
“也罢,两者都重要。”秋梦期点头赞同。
出乎意料的巧合是,王伽今日也刚好下乡,两拨人在一个镇子的田头相遇。
待王咖看清楚二人样貌,吓得腿一软就要下跪,却见秋梦期微微摇了摇头,他迅速支走手下,带领二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进入院子后,王伽赶忙双膝跪地,拜见天子。
“在外头多有不便,就不必多礼了。”
王伽起身后这才道:“虽然早知道这几年陛下和皇夫在全国各地微服私访,但没料到会亲临交州,臣深感荣幸之至。”
苏韵道:“我们也是随心所欲,没有固定的目的地,交州只是恰好走到的地方。看到这里的百姓日子过得都还不错,你功不可没。”
听到天子的表扬,王伽虽然心中欣喜,但仍保持谦虚:“这都是朝廷政策引导有方,我们这些地方衙门只是按照上边的指示做事而已。”
秋梦期笑了:“多年不见,你倒是更会说话了,想当年你若是这么会说话做事,也不至于混了那么多年还是个六品参军。”
当初三人交集,就是在发配路上,如今说起来不胜唏嘘。
苏韵道:“这些年你政绩斐然,吏部也有意向要对你进行擢升,只是张嫣说你并无意向,这是为何?”
王伽笑了笑,道:“谢陛下抬爱,只是臣这个性子和这个能力,做官做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往上,能力匹配不上职位,到时候不仅臣觉得吃力,也怕辜负陛下的一片赏识。”
苏韵听后,点头表示理解,“能知足,也是一件幸事,更是一种能力。”
王伽道:“陛下过奖,臣扎根交州十来年,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这儿算是臣
的福地了,孩子们在这里生根发芽,臣也不愿意再挪窝了,陛下若不嫌弃臣愚笨,臣愿意继续在这里守护西南一带,万死不辞。”
苏韵听后深感欣慰,道:有你这样的臣子,是朕的福气,朕又怎会嫌弃你呢。▅▅[”
王伽离去后,秋梦期道:“当初咱们的缘分,就是从王伽这里起始,如今十多年过去,也算是走了一个小轮回,所有的缺憾该满足的也满足了,不能满足的也是随着岁月烟消云散。”
苏韵看着她,眉眼温和。
“出来三年多了,回去看看焕儿和念念她们吧。”
二人走完交州之后,就返回蓟城,路途远车马慢,又是一路游玩,从阳春三月出发,到了蓟城,就已经是深秋十月了。
次年三月,咸宁女帝传位太女禾璟焕,改年号为景泰。
新帝上位,尊旧帝为太上皇,太上皇及太上皇夫迁居宁寿宫。
虽然太上皇和太上皇夫之后再少有过问政事,但新帝每周仍固定一日去向她们汇报国事,聆听教诲。
年纪轻轻就选择退休的秋梦期和苏韵二人,生活好不惬意。
这年冬日里,二人坐在殿中的软榻上,屋里烧着地龙暖呼呼的,外边飘着大雪,美不胜收。
秋梦期靠在苏韵的怀里,眼神迷离地回忆道:“要不是当年跟常俊打起来,我不会摔下楼来,你也不会来拉我,咱们也不会有今天。”
苏韵抚着她的秀发道:“怎的,你还要感谢他不成。”
“感谢他?鬼才感谢他!”秋梦期哼了一声,满脸不屑,“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又不是他给的。那种人渣,现在站我跟前我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苏韵打趣道:“好歹也是你前男友,当初可是你亲手选的他。”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去勾引他了吗?”秋梦期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揶揄。
“我那还不是为了你。”苏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说着这些旧事,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苏韵叹道:“我们仨占据了她们的身体,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会不会魂魄被挤出身体,变成孤魂野鬼。”
听到这话,秋梦期坐直了身子:“其实我刚想跟你说呢,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她们和我们互换了身体。那个秋她会武功,掉到一半的时候,她见你跟着掉下来,下意识就抱住了你。着陆时非常稳定,一点伤都没有。至于月如,咱们掉下来后,她失魂落魄地从楼上走下去,结果一脚踩空摔下楼梯,把自己摔成了脑震荡,躺了一年多,醒来就已经换根芯了。”
苏韵听到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惊奇,道:“倘若是真的就好了,大家都好好的。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咱们以前的记忆,能不能适应现代社会。”
“那个秋恢复了全部记忆,但苏卿韵没有。”秋梦期继续说道,“她两眼一抹黑,就只能靠着跟那个秋混,你不知道,那个秋接受了我以前喜欢你的记忆后,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卿韵了。”
说到这里两人又笑了起来。
苏韵:“怎么感觉也挺好玩的样子。”
“是挺好玩的,若不是因为那个秋在偷吻苏卿韵的时候,对方醒来吓了她一大跳,惊到我了,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从梦中醒来,错过了后面更多的好戏。”
“这几个姑娘都是聪明人,想来都会混得不太差,咱们也不用再忧心那么多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道:“就是,这种天气,屋里那么暖,隔着玻璃窗户看外面的雪景,贼舒服,有这个时间忧心别人的事,还不如一起做点爱做的事。”
苏韵耳根一热,赶紧将秋梦期蠢蠢欲动的手掰开:“别胡闹,焕儿等会儿就来了。”
“大冷天的她来干什么,今天休沐呢,她不去找自己媳妇,找我老婆干什么。”秋梦期不满地嘟囔着。
苏韵还想说话,直接就被秋梦期堵住了嘴,感觉到对方的手往自己腰身上一揉,瞬间就软了下来。
禾璟焕抵达殿外时,被宫女拦住了。她看着小宫女红扑扑的脸蛋,再听着殿内传来的低低声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忙压低声音冲着小宫女道:“待会儿太上皇得空了,千万不要告诉她们朕来过了。”
小宫女红着一张脸,害羞地点了点头。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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