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欢》 1. 华端初上 顺德二十年 重华宫殿,歌舞升平,杯影交错,相至吉言。不论宫城之内还是城墙之外都是一片祥和之气,人们都在欢庆着新年伊始,企盼着来年顺意,而宫墙之内还多了一件喜事,太子殿下迎娶良配。 说来当今后宫妃嫔多为高门大族进献,但宋朝女子地位颇高,大族之女多受到良好教育,因此妃嫔多少有过见识,而今太子婚配之人更是出自书香门第、世家大族王氏之女,身段样貌万里挑一不说,文采较之宫中妃嫔更可说是出类拔萃,更关键的是太子殿下心悦之,实乃一桩和合美满之缘。 “香檀,与我梳妆罢,三哥今早陪爹爹去大相国寺上香了,我去陪陪嫂嫂”说话的女子,此时正端坐在铜镜前,略微侧头对身边正打开妆匣的侍女说道。 “公主,您昨儿悄悄跑去东宫找太子殿下叙话,又没给底下的人留话,可让香檀好找。”名唤香檀的婢女一边说着一边替镜前的女子梳理着长发。 眼前被称作公主者,面容明艳,由是那一双炯丽的凤眼最为让人倾心,一头青丝垂至腰间,身着藕色丝质交领暗纹里裙,身姿优雅不失风韵,这位当今官家之女,其母贤妃林氏因病离世,留下一对双生儿女,子为三皇子,女便是此名为赵与倾的四公主,因皇帝已有皇子三位而她是第一位公主也是本朝唯一一位公主,盛得皇帝喜爱,婴孩时便得夸赞:“吾儿娇丽,一双灵眸叫人望与倾心,赐名与倾,封号衡山。”幼时又因娴雅乖巧,由太后亲自养在身边,与诸皇子一同受先生教习。 “我原想着让你去观文殿替我寻书长短也要一个时辰,我去皇兄那里说几句话也要不了多久,谁知与他说到兴处一下忘了时辰。昨晚睡的晚了些,今儿妆面需仔细着。”女子说着一只手不禁触上自己面庞:“香檀,算起来我和离后重回宫内居住也快3年了吧,这三年外面说我品行不端、心思狠辣的言语不知少些没有。” “公主,好端端的怎么提起那些不值当的事。您是公主,金尊玉贵,任谁有再多言语也不敢真的造次。”香檀愤愤道 “当年您在常家受了委屈,外人只看表象罢了。” “我没事,只是昨儿和皇兄喝了些热酒,他又因为那孩子的事跟我道歉愧疚呢。香檀,我从未后悔过,那时如若不舍那孩子,皇兄今日怎可登太子之位。”此话一出,香檀也不知该怎么接。这件事知晓内情的人本也不多,香檀因是自幼跟着公主,为其心腹所以才能窥得三年前的那段皇家秘事。 三年前,容妃常氏撮合,皇帝钦赐常家嫡子常明与衡山公主赵与倾结为良缘。那一年赵与倾17岁,久居于宫中,倾大宋朝财力供养出来的皇室女儿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 幼时听闻先生讲:“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年幼的她行礼回太傅道:“先生,学生不明。国之昌盛,百姓安乐,所求为避杀戮;兵者,杀戮之道,致使骨肉分离,实乃祸及家国,如此环复,何所止。” 五步之外的半百老者闻言,眼中显出赞许之色,却道:“衡山公主才智,若为男儿堪受任。但眼前,于公主而言只谨记,国者,家也;近权者,疏于家也。” 对于年幼的衡山来说,这句话需要很长的时间来体悟,但也似一颗种子被根植于心。皇帝听闻公主疑问笑叹道:衡山深得我心。遂允衡山公主可进出观文殿解心中惑。 随着这位在后宫受万人爱戴的公主与户部侍郎常卫之子常明的姻缘将至,皇宫上下一片喜气,而在御书房,衡山公主行大礼叩谢父皇恩典,正身姿道:“父皇放心,儿臣懂您的用意。” 公主之夫,不可为官,在宋朝更是尤为严格遵循。常氏为大族,族长常盛宏在朝任户部侍郎,其下唯有一嫡子常明,常盛宏之妹常敏君入后宫为妃并诞下一子为四皇子赵子衡。所谓一荣俱荣,常氏常明天资聪颖,有入仕之意,圣上恐外戚势大,逢衡山公主已到适婚年纪又有容妃从旁点意,圣上思虑良久赐婚于二人。 顺德十七年,天家嫁女,京中万民同贺,常家门府喜炮绵延。虽然衡山与常明二人是指婚,但好在两人皆自幼与书画为伴,倒算是志趣相投,婚后在公主府的生活平静美满,不像在宫中那样多的约束,衡山偶尔骄纵扮作男相让常明带自己去吃酒玩乐,常明时不时给衡山带些外面得来的小玩意儿,逗得衡山遮面而笑。又或是不带随属像一对平常夫妇一样出去游湖赏花。外面不明就里的人见驸马每日陪在公主身边以为他惧内,公主不大好伺候。可他只是尽所能希望她能够从公主的金尊躯壳里走出来。她也明白他对自己的用心,偶尔对着他感叹到原来宫外的生活也是有趣松快的。 原以为这一段姻缘会一直如此良久美满下去,但却在一年后被太子赵子泰因南下治水患染上时疫中途薨逝而打破。因是疫症惧传染且回途气候炎热,太子身后只能就地埋葬建陵。圣上闻此噩耗,虽忧伤难以入眠但仍调集人力物力赈灾情,不久便卧病在床,衡山公主随即入宫侍疾。 龙榻前宋景宗赵琮屏退四下对衡山颤抖的说道:“他自请南巡,朕应该缓一缓的,不然他也不至于被葬在那么远的地方,有家难归。” “爹爹……您的身体要紧,太子哥哥他..”衡山一只手轻抚着宋景宗的胸口帮其顺气 “倾儿…朕的子嗣不多,朕希望你们都顺遂。朕病着这几日虽然没离塌但也知道前朝有什么动静,等上朝之时这些为国为民的朝臣们定会劝朕以社稷为重,早立储君,可….逝于南巡途中的是我的皇儿….他也是为了国与民才….” 出宫的路上,衡山回想起宋景宗在自己面前哀伤的样子也不禁神伤,一则是为太子,当今太子是皇的嫡长子,从小便是贤德才智皆上,对待弟妹也是宽和有爱,立为太子乃实至名归,而如今太子薨逝,实在令人痛惜。而二则便是太子薨逝后的储君之位。宋景宗膝下三子,皇长子即为太子,二皇子年幼时便已夭折,三皇子即衡山胞兄,五皇子则为容妃之子也是自己夫君的堂弟,至于六皇子为低位妃嫔所出且年龄尚在襁褓,常人都能明白储君之位只能出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中。 走出宫门,衡山停下脚步,闭上眼回想起方才父皇刚才对自己道:“与倾,父皇….不该让你嫁与常家儿郎”。 “父皇,那就请您在适时赐我与驸马和离吧” 风云总在不经意间开始变化,待见端倪之时恐为时已晚。 顺德十八年二月,皇太子赵子泰薨逝,前朝开始暗流涌动,拥立哪位皇子成为了朝臣私谈,但大多认为皇四子承位胜算更大。当今官家虽皇三子母族林氏为昌和侯府,但因宋朝重文抑武,侯府世代大多只靠荫封到了当朝唯有一双儿女,嫡长子林治远承袭爵位却不愿涉朝堂纷争只守节度使一职,嫡女林娉落入宫封贤妃却在诞下公主之后染恶疾而亡。皇子夺嫡一方面是看自身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其身后各族势力的博弈,眼前皇三子赵子烨虽才智能力皆为上,奈何母族无可倚仗,皇四子虽才智赶不及前者却也算是有德有可为且母家在前朝在内廷皆有依靠。 衡山明白如今自己深处一个两难抉择之处,一边是自己唯一的兄长,作为妹妹实不忍其孤身陷入夺嫡漩涡,一边是自己已嫁入常家身为常家媳妇需为夫家尽心。而此时的常家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温和平宁,今天清晨公公常盛宏差人到公主府将常明叫回常家议事,现已傍晚可常明仍未回府。 衡山叫来常明身边小厮:“你去常府问问驸马今日是否归府用晚膳。” 人回来时答:“回殿下,驸马说今日可能会晚归,嘱咐公主先行用膳,今日的煨菜凉了就没滋味儿了。”小厮支吾了片刻:“殿下,小的刚刚入府等候回话时,听常府下人私语时说驸马今日好像在书房与老爷大吵了一架,险些被家法伺候。” 衡山没说什么只叫人下去,自己先行用膳。 亥时常明归府至屋外,见衡山坐在窗边出神,推门朝她走去。衡山被推门声打断了思路,见常明朝她走来,面上有些隐忧。 “怎不披一件薄衫就坐在窗边”常明握住衡山冰凉的手 “用晚膳了吗?我让人给你备了菜,你且等着”说着衡山起身准备去吩咐。常明伸手一把握住衡山的手臂,衡山止住了步,站在常明面前对他报以微笑 “很累吧。” 常明没说话,只将面前人用力拥入怀中。衡山用手轻轻抚拍其后背 “世事无常,相信公爹今晚已经与你详谈了其中厉害关系。常明,你我二人为夫妻这一年时光,我很满足。” “公主知道我不会同意的!旭清早倾慕公主,当初接受圣上赐婚就已做好远离仕途的打算,如今朝堂局势与你我无关,我们大可守得这一府之地,无问他事。”常明的声音略微沙哑,但情绪仍有些激动。 “不可能的…”衡山说话停顿些许 “即便你我二人固守一宅不问他事,可怎知这事端不会主动找上门来?我身为大宋公主,夺嫡的是我三哥和五弟,而我嫁入常家与五弟的这一层关系,我将心底话与你诉明,我实是不愿看到我的血亲为那个位子而掀起腥风血雨,当初这门亲事被应允相信容妃和常氏也明白储君之位稳定,亲上加亲不为不可,可太子不测,现在无论我站在兄长一边还是常氏一边都不合情理。” 常明想回些什么,但却接着被衡山的声音打断 “旭清,我问你,若他日我三哥胜,你常家会如何待我?又或者最后是五弟得筹,容妃和整个常家会允许我阻碍你这个常家嫡长子的通达仕途吗?”衡山娟丽的眉眼此刻毫无避讳之意的与常明对视。“你为人正直,有才华有想法,和我成亲实属委屈,若不是我父皇的一步棋你现在必定是朝堂人才,这一点你常家不是不知,而将来若真的是五弟能成,他需要你这样的人为他助力,到那时即便你常家带我如初,我也必定不愿苟且于此。” 常明捏着拳,半响才开口 “若你我二人和离,官家岂会不知你我之心” “父皇英明神武,怎会不明白,他也实是不愿我涉于其中的,再者….” 衡山还想说些什么,忽觉恶心难耐,先前也感觉不适但还可以抑制,可此时实在难以掩饰便掩嘴干呕起来。常明见此也紧张起来 “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没事,许是近日气候渐热,我贪凉多进了冰果伤了脾胃,晚膳又吃了油腻的所以现下有些不适”衡山细仔细回想着细说 “那可怎么行,自己的身子怎么如此不上心,现下请御医是不能了,你且等我去找位郎中来。”常明有些焦急的说着,将衡山扶到塌边后快步走了出去。 “公主,这么晚了为何不提醒驸马让下面的人去请郎中,还怎的让驸马亲自去?”香檀在一旁伺候衡山 “香檀,现是三月初,我上月月信未至,再迟这月也该来了….”衡山隐隐有些忧思 “公主莫不是!可这是大喜事啊”香檀听到这话开心道 “香檀,如果是真的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香檀听了衡山的话一下子也兴致减半,她身为公主心腹,也大致明白如今的局面。若这个时候公主有孕,那对于常家来说或许是一件喜事,但对于公主来说可能会变成一道枷锁,一道将公主困在常府的枷锁。 “驸马若此时寻得郎中很快便会回府了,我现在不能让郎中为我把脉,等驸马带着郎中回府,你就告诉他我午间未小憩,疲惫得早已经睡下了,劳烦郎中跑一趟若不嫌弃可以在府中住下,明日再诊治……..待夜间驸马歇下后去一趟郎中那里跟他仔细交代一番,结果如何你我知晓即可,对驸马需回以无碍。” “公主放心,香檀晓得” 次日晨间,郎中为衡山公主把脉,常明在侧。 “大夫,可有何碍?”常明问道 “大人放心,公主的症状是脾胃虚寒所至,容老夫开个调理的方子,公主按时服下恶心之症即可缓解。” “那我便放心了”常明松了一口气 “香檀,等会儿替我将大夫好好相送”衡山隔着床帐对正等着郎中开方子的香檀说道 “是” 香檀带着大夫走出屋外,待快行至府门时,香檀微微侧头,郎中领会对她点了点头。 “香檀姑娘请留步,姑娘放心,老夫开给公主的药方很温和且对症下药,按时服用即可缓解公主恶心之症。” “有劳大夫了”说着香檀将银钱放入郎中手中“郎中还请不要推脱,公主很是感谢郎中。” 待香檀往回行至公主的恒雅居外却听见驸马的争辩声,接着就见其从室内满是怒气的迈了出来,香檀及众下人都连忙回避。香檀屏退四下,迈进恒雅居见衡山此时正坐在窗边出神。 “公主…” “怎么样?郎中怎么说的”衡山回过神来显得有些疲惫 “公主想的没错,您确实有两月的身孕了”香檀显得有些担忧 “公主…驸马他…” “香檀,我方才将和离书交与旭清,这两日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会进宫请旨父皇让我们回宫住一段时间。” “可公主,奴婢看着驸马气极,真的是不舍与公主和离的。” “他会愿意的,我也没有选择,三哥在宫中无旁人可帮他” 如衡山所言,常明两天后将和离书差下人送至衡山手中,后得宋景宗应允,此事很快便在东京城中传开,世家大族也开始琢磨其中一二。 2. 恰如往昔 顺德十八年四月,皇三子赵子烨向圣上请旨前往南边善后时疫,全太子心愿得赵景宗恩准。 “这对三哥来说是一个施展自己的机会,常氏那边会没有动静?”衡山卧在塌上闭着眼凝神 “这几日翠微宫倒是安静,五殿下倒也不常去,不过听说官家近日常召五殿下去文德殿,合宫私下都说五殿下如今很得圣意啊。” “父皇看中五弟也是情理之中,对了香檀,我想吃点橘子” “公主且等等,奴婢现在就去拿些来” 虽说皇子常被召往文德殿询问被视作皇帝对皇子的重视与关心,但当今圣上因忌讳外人揣测圣心除偶尔召太子相商政事,其余皇子学业等事都是从先生处了解,如今三哥身在外五弟常被召见,虽说是重视,但衡山总觉得不大对。 “这不像是重视,倒像是……刻意为之。” 六月的一日,衡山在新得的鸢尾花前正用小斗浇着水,却见香檀急急忙忙跑进殿内 “忘了规矩,万事不可乱分寸。” 香檀闻言,虽放慢脚步行至衡山跟前,但语气仍是焦急的 “公主,不好了,今日官家在文德殿发了好大的气。” 衡山见香檀急匆匆进来又说事情发生在朝堂,便才到一二分 “是三哥出事了对吗?人受伤没有。”衡山放下手中的小斗,就着香檀的手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 “三皇子没受伤,是时疫,听闻南京(此南京不是现在的南京市,地处河南商丘)突然爆发了时疫,且是由南边传过来的” 衡山暗叫不好,此次三哥南下至雷州虽然担心常氏会在三哥身边埋伏出手,但无论是想毁他差事还是试图伤他,以赵子烨的心思衡山还算是放心,但如今南京处悄然出现的疫症是衡山所没想到的 “三哥南下已有两月,按说除去路途上的一月,现下善后事宜已经有一月了,如果他一到肯定会加强城中禁严,再者太子生前发现疫症时虽已在归程可也定令人返城通知戒严,至如今已有四月了,怎会如今在南京爆发时疫?” “是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听说台谏上奏三皇子失责,致使时疫流出现如今更是危及京中,官家好是生气!” “不对,若是三哥失责使时疫外流北上,那么一路上路途少了说也有一月之余,患病之人怎么可能会坚持这么久,就算真的能坚持到南京,这一路得途径不少州县,怎么沿途都没事,疫症直接从南边到了南京?” “公主慧极,奴婢方才听了消息急昏了头” “我能够想到这一层,爹爹虽在殿上气恼,可待冷静下来也必定会想到。只是这时疫怎会突然出现在南京?” 衡山明白纷争已经悄然而至,她现在虽然已与常氏无瓜葛但仍不能为自己兄长明争。 “爹爹现下在何处?” “官家离朝后有些许不适,应该还在文德后殿歇着。” “定是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你去小厨房吩咐一碗薯蓣薏米粥带去文德殿,交给李内侍,但是嘱咐他不必告诉爹爹是我送去的。我要去一趟上书房,你送完药膳回宫吧不用来寻我。” 衡山行至上书房的宫道上,一直想不明白此事:若真是三哥治理不当,那南边的时疫定不明朗。 衡山此来上书房是寻太子之师,当朝太傅林有道,学识渊博且为人正直豁达,在太子离去后,一度为他伤心痛惜,圣上念其年事已高且教□□有功,准许他在今年年底告老还乡,可这位老先生仍然每日在上书房静坐半日,算是在缅怀吧。 衡山走进上书房,便看见太傅此刻果真还在,正聚神观书。 “衡山冒昧,拜见太傅”衡山出声,行揖礼。 林有道抬头见衡山立于前,起身道 “公主不必有礼,老夫已经不是太傅了” “太傅教导太子哥哥数年,一日为师的道理,不止衡山,相信官家也明白的,自当得起太傅之称” “公主谬赞,公主此言让老夫想起太子还在时常提起,其妹衡山公主蕙质兰心,常在他忧虑之时作解语花,宽慰其心。”此话一出,衡山心下感怀,太子虽待自己亲切但从未当自己面夸赞过自己。 “今日公主前来,是有事相商吧。”林有道示意衡山落座 “太傅既然知道衡山此行目的,那我也就开门见山。太傅必定听闻今日朝堂之事,然此事乍一听,来之突然且令人惶恐不及,但细思后可见蹊跷之处。” “南京疫症并非三皇子之过”林有道听衡山所言,轻柔且有力的回道。 “这也是衡山的推断,但我不明,为何疫症可不染沿途直抵南京郊外?” “公主之惑,在于疫症能使人染患却为何隔空传染,也许未思之处在于疫症能染人亦能染物。” 衡山豁然,自小住在深宫未亲历过时疫,但听闻时疫能传染,患病之人使用物品若被他人取用,亦能染之,故疫症之人使用之物应焚烧掩埋。今日有些暗急,竟忘记了这一茬,若是有人暗中将有时疫的物品悄然带入京中,确实可作到当前南京之态。 “谢太傅提点,衡山了然。” “公主客气,不过如今太子薨逝,老夫不日也要归乡,也是一身轻了,但公主还是不要置自己于不明朗之处?” “太傅,衡山自幼与诸位兄弟一同长大,太子哥哥是一位有大义有家有国有宏图的君子,作为储君他无愧,可如今他先走了,这场纷争中的双方虽都与我有联系,但其中一个是我在这世上除了官家以外再难割舍的血亲了,我知他有志且有这个能力,他虽无倚仗但想替太子哥哥全未完的图志,作为他们二人的妹妹,我想帮帮他。” 林有道听着衡山的话,只端起面前的茶浅呷。 “衡山虽与太傅不曾多谋面,可与太傅相谈总觉得太傅如同长者一般亲切,太子哥哥有幸得良师。” “话已至此,老夫只能愿公主心想事成,也希望公主的眼光无错。不过今日之事若公主心中疑惑有出路,也请仔细思虑其中可能之因果,这是祸事也是机遇。再者,自古党争之人明里暗里皆备权势,公主之兄未毕孤身一人。” “衡山…受教” 傍晚,梧夕宫内,衡山执笔书信询问雷州疫症如何,一并书上今日太傅解答。书毕,将信飞鸽至宫外,由自己的亲卫荀翊亲自护送与赵子烨。至于今日太傅最后的话,衡山听后虽有些惊讶于太傅对于朝堂之事的洞悉可能远深于许多人,但若真如其所言,衡山对于自己兄长暗里有备其实反而安心不少。 3. 忆之尾声 六月末,衡山收到赵子烨的回信,信中宋子烨深谢皇妹身于宫中替自己探得消息,提及善后时疫正顺利进行,最快半月即可回京复命。剩下的篇幅都是叮嘱衡山保全好自己,其余的事交给他来办。既然兄长让自己不用担心,衡山也就真的稍松口气,放宽了心,因为如今的自己已有孕三月,时常疲累,偶尔还是会呕吐。自回梧夕宫居住,衡山总会让宫人在外院伺候,内侍独留香檀照顾自己。可她明白这件事迟早会被人发现,且她当初还给赵子烨回过一封信:衡山已怀有常家血脉,除香檀外余人尚不知情。然衡山注定有愧于吾子,若其能助皇兄一臂之力,衡山或许心中能有一丝宽慰。之后,衡山便开始准宫人入殿服侍,公主有孕欠安很快便被合宫知晓,圣上听闻后对这个女儿的愧疚更多了一分,令太医每日请脉配坐胎药,同时还往宫中多添了一倍的宫女内侍。 七月中。晨间,香檀伺候衡山洗漱描妆 “唤喜儿进来为我梳髻,她的灵蛇髻梳得好。”衡山对香檀道“等会儿你带无忧去取我那身灰蓝提花宁绸裙来,今日去陪太后,她老人家喜欢我穿蓝色。” “是”香檀应声后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喜儿和另一个梳洗宫婢走了进来,小心的伺候着衡山梳髻。 “待会儿为我插上那金花筒桥梁钗吧” “是,殿下” 无忧低眉道 “在你来我宫前,在哪宫侍奉呀。” “婢子是前阵子新到宫中的,有幸被分到公主宫中服侍。” “那你梳髻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婢子的母亲在京中官府人家服侍,婢子从小便在母亲身边学,时间久了便也会一二。” “哦?你母亲倒没想着把你留在身边,也舍得将你送进宫里来?” 喜儿没应声,只是将头埋的更深仔细梳髻。衡山透过面前的铜镜看喜儿,看那张稚嫩的面庞上有些许露怯便也不再深问下去。 不多时,发髻梳成,香檀便带着裙装走了进来,无忧跟在身后手里端了一碗坐胎药, 喜儿见两人进来和另一个婢子便欠身退下。 “公主,在更衣前先把今日的药吃下吧”香檀将衣裙放在旁边的木施上。 “殿下,请服药吧”一旁的无忧将手中的药递上前去。 衡山接过无忧递来的药,虽难以忍受苦涩的药味但还是饮了下去,一旁的无忧仔细的看着公主饮下药,有些许笑意。 “怎么了,看我吃这坐胎药很开心吗?”衡山将碗放在案上,又接过香檀递来的一块蜜饯放入口中。 “婢子不敢,婢子看着殿下每日饮药,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恶心难忍,婢子也跟着高兴。”无忧听着衡山的话忙低头解释道。 “好了,你先收拾着下去吧,其他的我来伺候就好。”香檀打断道 无忧走后,室内独留香檀服侍衡山更衣 “公主料得没错,无忧和喜儿确是常府派来的”香檀低声在衡山耳边说道 “常公真是急不可待,如今我与旭清和离,他自然不愿我腹中孩儿再与旭清有任何瓜葛,误他前程,当真是位狠心的父亲、狠心的爷爷。” “不过公主,无忧不是常公派来的,像是….像是常家公子…”香檀支吾着 衡山没说话,只是蹙着眉,香檀见状也只是继续为其穿戴着。更衣毕,衡山站在镜前端详。 “今日我去见太后会用过晚膳才归,等我去后你让喜儿和无忧各自带一个宫人分别在两个时段出宫替我采买樊楼的糕点和丽锦阁的布匹,让荀翊跟着。” 慈明殿内 “衡山拜见皇祖母,祖母万安。”衡山见眼前慈祥的老妇人笑意盈盈,蹲身行万福礼。 “免礼,你这孩子如今身子渐重,不用如此循礼。”太后说着向衡山伸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衡山作为孙女,不管何时向皇祖母行礼都是该的,不然说出去孙女自小在皇祖母身边学的礼都白学了,还坏了杨嬷嬷的好名声呢。” 被提到的老嬷嬷道:“公主可别折煞老奴了,老奴不过是在太后老人家身边待得久了,时刻记着知礼守礼罢了,能教公主礼节是太后看得上我呀,哪有什么名不名声的。” “你呀,就别同她贫了,帮吩咐着准备茶盏吧” “是,昨天太后听说公主今日要过来,今早便吩咐小厨房备了公主喜欢吃的酥乳酪”杨嬷嬷说着便欠身下去了。 衡山走到太后跟前坐下,太后握着衡山的手 “你近来身子好吧。” “倒是时常犯困,但不大恶心了。” “好好将养着,待在你宫里少出来走动,你父皇怕打扰你都不让合宫妃嫔来看望你” “皇后娘娘她好些了吗?” “听说还是老样子,把自己关在明仁殿里不出来,皇帝倒是去看过一两次但都没在那过夜,像是被请出来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太子哥哥出事也有四个月了,娘娘她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啊”衡山有些不忍道“要不要衡山去看看?” “你去可以,但你要以什么身份去?你那两位皇兄可是要重登她嫡子的位置。”太后望向衡山 “那此事先等等吧。” 说着杨嬷嬷带着宫婢进来,往桌上摆放着酥乳酪和榛果小饼,另一个宫婢则在一旁点茶。 太后示意衡山吃食 “你可知,前几日雷州知府秦现原上奏称你三皇兄刚愎自用,缺少治理时疫的经验却不肯听从建议,致时疫在雷州肆虐,民不聊生。官家下令让他即刻回宫待查,可谁知他却抗旨不从。官家昨日到我这里来与我说起此事,又说二皇子愿意亲自前往雷州治理时疫,并带回三皇子。” “怎么可能?三哥前些日与我回信中才说道雷州时疫善后顺利,很快便可回京复命。” “你已经与子烨书信了?”太后用茶盖掖着茶叶浅呷了一口 “实不敢欺瞒皇祖母,衡山确与三哥书信过告诉他南京疫症之事,询问是否真如外面所言是他治理不善才致时疫外溢。可是祖母,三哥回信说雷州较安好啊,怎么会到了京中确是截然不同的消息” 太后听着衡山的解释 “子烨这孩子做事稳重,我也相信他定不会刚愎自用,不顾大局。但眼你不该参与其中,此乃朝政,腹中孩子要紧。” 因为心中有忧思,衡山连晚膳也没用,借身子不适为由拜别了太后。走在宫道上,衡山问了身旁的内侍官家现下何在,得知官家在御书房,衡山便决定去一趟。 御书房外衡山等着通传,李内侍从内走出 “公主进去吧,官家这几日头疼的厉害。有公主的陪伴,官家定会舒心不少。” “有劳李内侍” 御书房内,衡山在五步之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眼前正阅览奏折的官家,微蹙着眉,手中的朱笔在奏折尾处下批。 “怎么进来了,站得这么远?是因为没给朕带薯蓣薏米粥不敢走近吗?”宋景宗说着也没看衡山而是拿起来手边最后一本折子继续批阅。 “父皇何以知晓是衡山送来的粥?”衡山轻轻的行至宋景宗身边,默默行了一个女礼 “后宫除了你没人有往朕这儿送薯蓣薏米粥的习惯,不过你母亲曾经倒是时常给朕做。” 对于自己的母亲,衡山是没有太大印象的。只是年幼时曾经听伺候过母亲的宫婢说起过:贤妃宽厚知礼,待人接物体贴细心,深得官家和太后的喜爱,对待宫婢仁慈,从不舍得因犯小错而责罚他们。 “如果父皇想食,衡山明日便送来。” “你这个时晨来寻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吧。”宋景宗合上奏折抬眼看向眼前人 “父皇,请恕儿臣之罪,衡山请求父皇暗中派遣抚谕使前往雷州详察时疫之事。”衡山稽首直言 “你现如今怎还敢参与此事?你为你三哥开罪,那你可知他在雷州都干了什么事吗?” “父皇!您也不信三哥吗?三哥从小处事稳重谦逊,怎可会独断专行的处理自己不熟悉的要务!”衡山有些急切 “父皇!三哥只身在南边难保不被诬陷。请父皇暗中派遣抚谕使前往雷州详察疫症之事!”衡山此事也不顾所谓的君臣之礼,只一心想劝说自己的父亲,这位掌握着大宋朝至高权力的君王相信自己的儿女。 宋景宗看着眼前叩首在地的衡山,手指紧紧的扣着手中的奏折,两人都沉默着 “朝堂之事,你虽为公主但无权过问!勿要恃宠而骄,今日朕念你护兄心切,免你责罚。来人!”宋景宗呼道 李内侍早已依稀听道室内不对劲,忽而闻声便立刻启门入内,此时李内侍恭敬的行至宋景宗身边。 “送衡山公主回夕梧殿,一月之内非传召不得入御书房!” “是”李内侍得令,忙至衡山身旁扶起还在地上的女子。衡山见此也未再多言,行礼和李内侍一同退下。 待两人退下后,宋景宗将自己紧紧扣在手中的奏折移开,其下是一封密折,落款:子烨书。宋景宗看着那一笔一画良久,思绪万千。 殿外 “殿下无碍吧” “无碍,多谢李内侍” “公主乘撵回殿吧,如今您身子渐重可得仔细着。” 回夕梧殿的宫道上,衡山远远便瞧见香檀独自打着灯向自己走来 “奴婢是来接公主的。”香檀向坐在撵上的衡山行礼时使了一个眼色 “正巧你来了,我在这撵上坐的疲了,这儿离殿不远了,你陪我走回去吧。”衡山向香檀伸手示意并向抬撵的内侍和随侍宫婢说“你们回去复命吧,我现下慢慢走回去便可。” 待众人退下,香檀扶着衡山慢慢的走着 “公主,荀翊来信说今日无忧在采买间隙到清韵院见了常家公子;喜儿倒是一路上没有停留耽搁,买好物品后便回宫了。” “旭清…(还是备注一下吧,旭清是常明的字)倒不至于。” “公主,恕香檀直言,如今你与常家公子除了您腹中的小殿下再无瓜葛,常家若真想伤害您和小殿下,那这个人也不得不防啊。” “香檀,我知道你在为我着想,但是我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我了解他,他不会。相反,喜儿才是应该注意的。” “是,奴婢会替公主好生提防着喜儿。” 次日,宋景宗准允二皇子赵子衡前往雷州,即刻启程。 衡山听闻消息时,正在御花园的廊桥上观荷。香檀扶着她走下廊桥,可谁知池塘边石子路滑,而衡山又心不在焉竟一脚踩滑,若不是香檀先一步揽住衡山腰处又跪坐下去替衡山垫了一下,只怕是早就出事了。跟在身后的宫婢忙上前将两人扶起,衡山只觉腹部刺痛直不起腰又借着宫婢的力滑坐了下去,香檀忙靠近身护住衡山腰腹,大喊着随侍救助,可事出突然公主又有身孕,众人恐祸及自身早就乱了阵脚。 “怎么回事?”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衡山身边传来 “公主殿下刚刚差点摔倒,怕是..怕是动了胎气”一个宫婢带着哭腔说道 衡山疼的额头冒着冷汗,也顾不得来者是谁 “救我…” 浑噩之迹,衡山只觉自己被人抱起,彷佛是触及救命稻草般,只知道拼尽力气将双手紧紧环绕住眼前人的脖颈,随着鼻间传来一股清冽的气味,意识开始慢慢的模糊….. 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衡山已经身处夕梧宫的室内,香檀见其苏醒立刻跪在床边 “公主,您责罚奴婢吧,是奴婢不小心才差点害了公主和小殿下” 衡山抬手,示意香檀靠近,为其拭去了脸上的泪 “怎么能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滑倒,你为了护我自己还受了伤” “不,是奴婢没仔细着扶着您,要是奴婢早些看见那过了水的石子提醒公主,公主也不会滑倒啊” “好了,我不会责罚你,也没人感责罚你…今日救我的人是谁” “是康定侯府的小侯爷陆鸣。”香檀将衡山的手仔细擦拭后小心的放进被中 “康定侯府…陆鸣…”衡山轻念道“其母是曾养在皇祖母身边的那位郡主娘娘吧。” “正是了,侯爷一家前些日子被宣回朝,小侯爷今日随其母安和郡主入宫见太后娘娘,说是因为小侯爷自请复回边关历练,安和郡主不愿意,去请太后她老人家劝说。” “陆鸣….” 这个名字衡山记得,那时自己养在太后身边,安和郡主常带着其子陆鸣进宫向太后请安,郡主就会让陆鸣带着自己玩。但是印象中这个男孩并不喜欢和自己玩,总是拉着自己走出殿外就甩开自己的手去和三哥玩了,衡山倒也不生气,因为她也不喜欢这个总是一脸小大人模样的男孩。再后来边关战事连绵,陆老侯爷自请前往边关镇压,一去就是数十年,衡山就没见过安和郡主进宫了,自然也没再见过陆鸣 “公主,您现在先好好休息吧。” “他救了我,我当时人也不清醒,没办法道谢,现下怕也是出宫了。” “公主,当时您出事的消息宫里传遍了,官家和太后娘娘知晓后即刻就过来了。自然谢了陆小侯爷和郡主娘娘,不过那小侯爷不要赏赐,倒是借救公主的名,问官家要了外任边关的恩典。” “陆侯爷是个忠勇之人,当年自请边关时郡主娘娘不放心夫君也请求跟着去前线,这十年也算是一家老小为我朝效力,守得边塞安宁,就这一点爹爹重赏陆家也是其他宗室比不得的” “既是执意去那偏远之地,虽未来得及当面感谢,那我便遥祝你此去安好罢”衡山心中想道 经过这一次意外,太医嘱咐衡山本就体弱气虚,加上此次动了胎气定得好生将养,否则无益于生产。而衡山也觉怀孕易疲惫,整日不出夕梧殿,只是偶尔在园子里走走。日子一天天过去,衡山原先还是会为赵子烨的事忧心,但如今身体不爽利,总有自顾不暇之感,便决定与其忧思愁眉不如先暂且等等,待事态明晰一些哪怕是不利的状况也至少在自己眼前摆着。 这日,衡山刚在无忧侍奉下饮完安胎药便瞧见香檀匆匆迈进内室 “你们先下去吧”衡山将药碗递给无忧 一行人矮身推出 “公主,二皇子回来了!” “怎的消息如此突然”衡山心口一下子吊了起来 “荀翊那边怎么说” “听闻二皇子连夜赶了回来,一进京连府都没回便进宫见官家” “那必定是有所获了,不知三哥现下如何,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帮他”衡山皱起眉头 御书房内 “儿臣拜见父皇”赵子衡行李拜见立于上座的宋景宗 “平身,你匆匆赶回,是有什么要事要亲自呈上来” “儿臣,此次到雷州见其城中疫症果入秦现原所奏一般,见百姓流离失所,病情肆虐与三弟争辩了几句,谁知他态度强硬的说我无才无能来过清查雷州之事,秦知府因为上奏之事被三弟知晓杖责二十,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哪经得起那二十杖现在还卧床不起” “竟有此事?朕既然派你前去查案,你自然有权力过问雷州之事,就算他阻拦着你,你也该强硬些” “父皇放心,儿臣在回京前已经命人将城中疫民隔离开来,并且已经配出对症的药方在城中设医堂施药,相信现下雷州疫症已经得到控制” “哦?这些事全凭你一人所做?你三弟没有再做阻拦?” “儿臣向三弟起誓若儿臣不能制止疫症蔓延,儿臣任凭三弟处置”赵子衡说着眼中流露出坚毅的神情“如今疫症不多日便能停息,请父皇将三弟召回,不要让他在留在雷州吃苦了” “他吃苦?我看他是在雷州当霸王了!雷州疫症是能停息,可南京的疫症也因他而起岂能说饶恕就饶恕?” “父皇息怒,三弟他只是一时没能想到处理雷州时疫症结之处,才慌乱不知如何是好,至于南京疫症…。”赵子衡思忖 “罢了此事先不谈,你此次治理有功,然南京疫症因雷州蔓延而起,想来你应该也有经验,可愿再替朕前往南京一趟?” “儿臣…儿臣愿意”赵子衡隐去神色中的一丝仓促回应道 次日,二皇子赵子衡领命前往南京平息疫症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此次二皇子立功归来又接着被外派,官家必定是对其给予厚望,谁知五日后的文徳殿上,三皇子宋子烨冒然出现打破了“平静”,朝堂之上宋子烨参奏二皇子赵子衡徇私舞弊,滥用职权。 夕梧殿内,衡山听着香檀详谈。说是皇二子至雷州前,皇三子连日劳累下也感染了疫症。待他到达雷州,听了秦现原等人的陈述,执意要将先前划分出的疫区大火烧毁以此来阻隔时疫,并不顾当地百姓安危,也正是因此秦现原才挨了皇三子的罚。而后由于一时半会儿没有治疗时疫的方子,皇二子等人以为皇三子时日也无多且担心自己也身染时疫,便在常氏的安排下提前回京赴命,并作栽赃嫁祸。可私下官家收到过三皇子密信告知雷州状况以及自己身患时疫,便暗中派去抚谕使调查,对雷州之事自有把握。后来皇三子等人在雷州得到各路游医帮助得出治疗时疫的方子暗中善后,归途时却偶然之间查明了皇太子死因。 话说当时太子在归京途中发现疫症,虽然其物品一应被更换销毁,但常氏安插的暗桩却仍趁乱偷藏了太子尝过的糕点和杯盏。后因三皇子南下治理,便将疫物一路暗送至南京,为制造假象且担心疫症难以控制便将糕点刻意丢弃在了南京郊外流者聚集之处,结果可想而知,乞丐哪里会管吃食干净与否,发现有吃的便抢着吃下,最终导致疫症十日后开始从郊区一路蔓延至南京城中。 一连数日,宋景宗称病未上朝。 赵子衡被下令软禁,而他将一切罪状揽于自身,大有绝不牵连其母家之意,可明眼人都明白这一切绝不会是其一人所为。宋景宗对于拟旨贬黜二皇子一直难以下笔,再加上他独自揽责,不好牵连为赵子衡出谋划策的常氏。而五皇子因储君之位残害储君,构陷兄弟,至百姓国家生命安危于不顾实属不可饶恕的大罪,作为父亲宋景宗虽然气极却也有不忍,一来皇室子孙不兴到他这一朝之前还没有过因为夺嫡而贬黜皇子的先例,若真颁召只会让天下知晓皇室子孙为夺嫡而残害百姓于不顾的一桩丑闻,二来宋子衡这个孩子从小性格内敛,宋景宗知他不适储君之位也知是皇室和朝堂的盘根错节推着他一步步走进了夺嫡漩涡中。而衡山又怎会不知自己的父皇,她明白自己的父皇是又痛又恨 “父皇,若您下不了这个决定,那衡山帮您一把” 这日午憩后,衡山带了两婢女到皇后处问安。 “娘娘,您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无碍,本宫这身子自己晓得。倒是你,月份大了不方便就不要常走动” “我不走动才不舒坦,日渐觉得自己笨重不堪,只有与大家说说话才觉得又活过来了。” 此时,见香檀进殿中身后跟着呈药的喜儿,向皇后行礼后起身道 “公主,您该饮今日的坐胎药了” “你这孩子,每日的药需当时喝,你不会是为了躲药跑我这里来吧,快把药端来” 香檀应答道,转身将药呈到衡山跟前。衡山接过药,瞥了喜儿一眼,又回过来见香檀一脸紧切的盯着药盏,深吸一口气将药饮下。 “好苦……” 喜儿接过碗退下,香檀连送上蜜饯 “苦啊就对了,对你好。”皇后见衡山还是一副小女儿模样,不成气的说道 “娘娘,今年夏来得早,御花园池子里的荷花好些都开了,改日衡山陪您去看好不好。” “你倒是精神头好得很,好,去赏赏花去去晦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后日等娘娘午憩醒来,衡山陪您去御花园赏….”衡山突只觉腹部一阵剧痛,忙双手捂腹,沿着椅子蹲坐下来 “这是怎么了?”皇后此时一惊,到衡山身旁扶住她,见衡山额上出着冷汗心叫不好 “快!快传太医来!” 待衡山再次有意识席来时,首先便是下腹的阵阵疼痛 “倾儿!醒了,快!快来看看” 接着便感觉到有人来查看自己,为自己施针。 衡山缓缓转头,睁开眼看见宋景宗坐在身旁焦急的看着自己,其后是皇后还有跪在地上的香檀等侍婢。 “爹爹…”衡山听到自己沙哑的哭腔。 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了,虽没有母子缘分,但那种在自己腹中实实在在六个月的真切感,自己期盼过也纠结过的胎儿此时已经感应不到存在时一种不名的失落一下涌上心头,在看见自己最亲的人时一下宣泄出来,衡山闭上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是内疚也是心痛 “好孩子,不哭。你难过,官家也难过,你放心本宫会为你做主,官家也会为你做主”皇后上前为衡山擦着,眼里也泛着泪 宋景宗看着这一切,没作声,起身对一旁的李内侍道:“把人带去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给我把幕后人找出来!” 衡山当然知道宋景宗的意思,自己孩子的命得有人偿。 可谁来偿呢?都不重要了,因为那个对不起孩子的人是她自己。 衡山公主被害小产的事很快便传开了,官家下旨夕梧殿中所有人一律严查,香檀虽被衡山全力保下,但仍被以护主不利之名罚杖刑十杖,衡山心疼的看着被抬回来的香檀,让她在自己殿中修养了十日。 “公主,您不用担心香檀,这几日香檀用您给的金创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下您的身子最要紧,小产养不好落下病根是一辈子的事”香檀在衡山的床边为她掖着被子 “公主,一切都如先前公主料想的一样,官家派的人查出了喜儿确实有不明朗之处,私藏了红花等药材,但她坚决否认自己害了公主。无忧倒确实没查出来什么,但是她那里有一封常家公子的书信被搜出来了,调查的人顺藤摸瓜的早就清楚她俩的身份了,官家此刻也应当知晓。” “是了,不管是不是她们下的手,光是这层关系就已经脱不了嫌疑了。谋害皇室子嗣的罪名虽然会被安在这两个婢女身上,但最终也会祸及常家…香檀,事了之后你让荀诩找人好好照料喜儿和无忧的家人。” “是” “还有,那药渣你处理好没有” “公主,前几日奴婢这身体也不能走动,那日您小产实在混乱且官家下令搜宫,奴婢只能慌忙藏于您所卧床榻下。” “香檀,多谢你,这东西你别拿出去,就在我屋中烧掉吧” “公主切莫如此说,奴婢现在就把东西处理掉”说着香檀从衡山的床榻后方翻找出一个布包,接着取出铜盆点燃里面的炭块,正当她将布包打开准备丢入炭火中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衡山!”赵子烨急着跨进屋内,正瞧见香檀拿着打开的布包,而香檀因为惊吓慌忙将布包捏住藏于身后。 赵子烨蹙眉,面色凝住,沉声道“你手里是什么东西,拿来” “三哥,你将门关上吧,风进了我有点冷”衡山起身唤道 赵子烨听到衡山的声音看向她后面色稍缓,但回头盯着香檀的眼神仍是冷冽,香檀连忙向赵子烨行礼。 “你,带着手中的东西跟我过来”赵子烨说着走到衡山榻边坐下,香檀踌躇的跟过去。 “这是你的心腹,我本不该过问,但如今你瞧瞧你自己被害成什么样子,你不要再想着包庇常家的人。说吧,她手中拿的东西是什么。” “三哥,不是常家…”衡山看着赵子烨,张口想说什么却低下头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帮他们说话吗?你与常明早就没有关系了!你能不能为你自己考虑,为…..” “不是常家!是我!”衡山抬起头无力的喊道 “什么..?” “三哥…是我,一切都是我,是我害了我自己的孩子”衡山轻声说着,泪静静地滑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为什么这么做?”赵子烨脸上满是惊讶,他看着衡山悲伤的脸,看着那双噙泪的眼眸想努力从中读出答案,忽然他似想到什么,神情严肃 “你…是为了我?” “衡山!你愚蠢!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拿孩子的命去赌!今日若不是我而是官家或是皇后娘娘看到,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衡山此刻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赵子烨看着自己的妹妹忽然发觉一别数月这个如沐浴在阳光中长大的女子不知何时起失去了那种令人温暖的光晕,似被宫中的沉重气息所束缚丢失了明媚。赵子烨不忍再责备一把将衡山抱入怀中 “衡山,我是男子,是你的兄长,我要争什么权,受什么罚都应由我来,我们已经失去了母亲,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你明白吗” “三哥,我们生于皇家,身处其中,我不能让你一人去面对,我知道对不起这个孩子,但是我想不到其他办法让父皇能狠心的下决断…所以只能如此。”衡山将泪拭去,神色黯然。 “衡山,我若要争,就得有筹码,此次太子之事之所以能查明其实也少不了舅父暗中相助。” “舅父?” “常家势大,可所谓树大招风,难免不少仇家敌家,我深处弱势,但也正是弱势能让我韬光养晦,舅父这些年虽说守节度使一职,但林氏本是大族,暗中各路也算是有门道。我之所以之前未跟你说过这些事,一来你当时已经嫁入常家,实是不方便;二来我本不想把你拉进这场纷争”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三哥我知你从小有品行有宏图,你若能胜就要做好你想做的事,你记住我不要你对我有愧。”衡山坐直了身体,望着赵子烨,眼中坚定。 五日后,官家下诏,二皇子赵子衡以失礼失德,构陷兄弟,削籍终身幽禁上京别宫。常氏残害储君,谋害皇家子嗣,刑连坐抄斩。三皇子赵子烨品行端正择日受封太子。 衡山听到香檀来传话时正在后殿的佛龛前上香。她抬起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佛像出神,默念道“对你们不住” 遇 香檀将最后一支珍珠钗饰于发髻上,南边的风吹入殿中,托浮着案台上香炉中的缕缕烟气顺意婉转,挑起圆凳上女子衣裙的一角微微飞扬。 “香檀,帮我取那幅大李将军作的《群山茂林》来” 衡山从铜镜台前站起来转过身 “是,香檀这就去取” 宫道上正在洒扫的宫人因新年伊始身上还寄着祈求好运的红绸带,见公主一行人行来纷纷让出路来,这时前方拐道处传来责骂声和低低的咽泣,衡山停下来侧头看向身旁的香檀。 香檀领会,上前一步对着拐道处说道:“前面是谁在出声,上前来” 不多时,一个年长宫人端着礼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小宫婢。那宫人见是衡山,便谄媚的上前道:“惊扰着殿下了,这该死的小宫婢净想着偷懒,宫道洒扫的不仔细,奴正教训她呢” 一旁的小宫婢忙跪了下来,头始终低低的。衡山转而看向一旁的年长宫人,约莫五十,看服饰许是个小管事的。 “你是新入宫的吗?”那年长宫人刚想替着答话便被香檀的厉色给止住了 “是,奴是去年末应选进宫的” 小宫婢依然低着头,不敢有一丝动作 “多大了?” “十三” 衡山望着眼前跪着的身影片刻 “起来罢” 小宫婢应声端端的起来,脸上还有刚刚哭泣的泪痕 “你自己回答刚刚为何受责骂” 小宫婢眼神向旁边看了一眼,复将头压低。 “既然你不说,我就来处置了” “殿下息怒,请您饶这该死的贱婢一命,将她交给老奴,奴定将…” “来人…”衡山为等年长宫婢说完 “将这位老嬷嬷腰间的钱袋取下来,人就教给宫内司好好查一查” 年长宫人一听变了脸色:“ 殿下!殿下这是为何” “嬷嬷半百的年纪还会用这藕粉色钱袋吗?既用这藕粉色又在其上绣蟠桃图案莫不是童心未泯。行了,你若没有事我也定不会冤你,带下去罢” 身旁的人得令将年长宫人带了下去,身后传来那人声声请求饶恕的话,衡山转而将下面人递上来的钱袋交给香檀 “抬起头来” 小宫婢小心地缓缓抬头 “若你有机遇摆脱困境,只有抓住它才能救你于水火。” 衡山看着眼前人说完便转身离去 小宫婢双手拿着香檀递来的钱袋,看向往前走去的一行人,这时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宫人跑来将她拉到一边 “你怎么了?傻了吗?还愣在那儿” “公主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她不似外面说的那样” “宫墙之外什么话没有,我没进宫前也听说宫中公主飞扬跋扈,进宫了才知道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公主她真美啊” “是呀,不过这些年公主也越发不爱笑了” “为什么要是也?” “因为这内宫的贵人好像都不大爱笑” 东宫— 衡山带着香檀刚走至殿门外就瞧见王清遇微笑的朝自己走来 “嫂嫂” “我才想着晚些时候去找你,你倒先一步来寻我” “我想着今日三哥有公事,东宫就你独自一人,来陪你解解闷儿” 说着,几个人一起步入殿中,待落座衡山示意香檀将东西呈上 “我觉着你会喜欢,就给你带来了” “呀,是群山茂林图,居然在你这儿”王清遇展开画卷满是惊喜 “几年前费好大力气才得来的,你可要好好收着,三哥可是磨了我好久我都没答应” “那我岂不是得找个地方偷藏起来,免得被他发现了” 衡山喜欢王清遇,不仅是她温婉而又知礼,而且她不似像其他贵族女子般骄纵。 对于那些宗室贵女,幼时衡山觉得和她们玩儿不到一处去便刻意避开她们,出嫁后公主府无拘束的日子更是让衡山无意与豪门宗室社交,再后来就是自己和离后回宫,这些人从来也不过是凭着不全的言语对自己抱以偏见。而王清遇不同,前些年王氏举家迁回东京,第一次入宫赴宴时王清遇坐在自己席侧,她很清丽脱俗,不似宗室贵女一般喜爱穿戴金饰丝绦之物,只着素青色长裙饰白玉,举止有礼却不卑不亢。只短短交谈,却似多年好友般的熟悉感,王清遇直言衡山看似纤纤女子却心中有自己的执着,衡山有点惊讶这个女子能看破自己,所以在王清遇还未嫁入东宫前衡山便常邀其进宫品谈,每次她都会带些宫外的小东西给衡山,或是分享东京近来的趣闻。 一个时辰后,宫人来报说是官家一行人已经回宫,今夜会设宴,让二人准备前去。 “对了,我猜今日夜宴应该不仅仅是家宴” 宫道上两人絮絮行走,王清遇侧头对一旁的衡山说到 “嗯?怎讲?” “昨日,你三哥跟我说,前些日子南边边境犯乱,陆家小侯爷率众退敌有功,官家召他回京复命。听说这次犯乱是南边蓄谋已久之事,趁着军队在年前修整的空隙来袭,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结果哪晓得这陆小侯爷在除夕夜里率了几队人马在边境寻防…” 衡山浅笑着侧头看着表情有些激动的王清遇,感觉到了衡山的目光,王清遇止住了话,顿了顿 “官家大悦,召他回京受赏。” “嫂嫂,你怎么讲话只讲一半” 衡山轻笑出了声 “结果是什么,还用得着我跟你讲吗?而且这事是你三哥昨日私底下说的,你我不好议论太多。” “不好议论也议论半天了,再说了我看你很少有如此兴致” “其实也不是,你也知道我家颇有些文卷,闺中之时会溜去书阁看看兵书” “嫂嫂也喜欢兵政之道?” “倒也谈不上,只是觉得战场之事也是一种智慧的较量,但是王家一门鲜有武才,所以只能算是自己瞎琢磨。” “你倒是坦白,毕竟本朝大多人都追求政道,对于兵道总觉得有些粗蛮。” “我从未如此觉得,文武相伴相生,才是平衡之道啊” “我幼时倒是常和兄长听先生讲一些兵道,那是还太小总觉得有些狡黠,但心思上的较量却也是令人有酣畅淋漓之感” “正是了” “所以啊,这女儿身真是困住了我嫂嫂这拳拳报国之心了” “你这坏丫头老打趣我”王清遇说着作势去拍打衡山 “咳咳” 听到咳嗽声,两人都向前方看去,只见赵子烨和一男子在五步远的地方站立着,身后跟着数十宫人还有官家身边的李内侍。衡山和王清遇见状相视一眼便又受起仪态来向两人走去 待四人见面,衡山向赵子烨二人行礼,而对面那位男子则向衡山和王清遇行礼示意。 “太子妃、公主殿下真赶巧,奴受官家旨意陪太子殿下迎候陆小侯爷入宫,正想着待会派人去迎二位殿下呢” “这位是康定侯府的陆小侯爷,此次立功回来受赏呢” 赵子烨有些打趣的介绍着旁人 “在下陆鸣,见过二位殿下” 二人点点头,之后四人便往紫宸殿走去。 “你们二人真是” 赵子烨走到王清遇身旁与她并行 “怎的,让你在他人面前觉得失了脸面吗?”王清遇瞧了他一眼 “陆鸣是个不拘礼的,倒也无碍,只是今夜入宴者多,总之小心总好些” 前面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另外两人因队形变化被迫走在一起。衡山直视前方行走着,但这离紫宸殿还有些距离的路上,两人一直无言倒是尴尬。 “那日,还未来及谢小侯爷救命之恩” 陆鸣听后,并未看向衡山 “公主不必放在心上,陆鸣只是恰巧路过搭救了一下,并未帮上多大的忙。” “不管怎样都要多谢你,若日后小侯爷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衡山定当全力相助”衡山目光看着前方 陆鸣闻言,侧头看向身旁略矮于自己的女子,身着淡色衣裙,身段轻盈巧致,略施粉黛的侧颜秀丽柔美,那一双眼眸尤为闪烁,但也透着与面容不符的沉重。陆鸣察觉到自己有些许不妥,准备将视线移开时,见其耳下脖颈处有一颗痣,思绪有些飘渺。 少时,与好友端详一副美人画作时,一群年少之人对于美人画作中的痣展开了讨论。一人认为画中女子的眼角泪痣实为点睛之笔,展现出了美人风情万种,令人怜惜,其他人也颇为赞同。而一旁的陆鸣端详了画作半响,一言不发走到了案桌旁,拿出画笔在白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女子侧颜。好友们走到案桌前来观赏他的画,问他为何连五官都未细画。陆鸣未回应,执笔在画中人耳下脖颈处落下一点。答:此为子远心中皮相下美人痣之处。陆鸣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何会觉得美人有痣应该长在此处,只是遵循自己内心,认为女子的痣若长在脖颈间才能既有风情又有坚毅之感。 两人一阵无言,傍晚有清风吹过,一阵清冽的味道浮至衡山鼻间。 嗯…是这个味道,衡山心想 此次宫宴宴请的只有少数几家宗室和几位官家平日看重的文臣,剩下的就是宫中几位妃嫔和赵子烨等人,太后因为晚膳少食未前来。宋景宗让大家不必见外,只是家宴。 宴之中途,宋景宗点到了陆鸣 “你此次南边平叛有功,擢升为宁远将军,择日入宫任职吧。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陆鸣起身走至殿中,向台上的官家行礼 “臣,有一事想求管家恩典” “你但说无妨” “臣想求娶一门亲事” “哦?若是你有意的姑娘,朕倒是可以为你指婚,不过倒是不知你父母是否知晓此事啊”宋景宗看向宴席一侧的陆老侯爷。 陆老侯爷疑惑:今日他夫妻二人在府中对儿子说如若此次官家将他晋升在朝任职是最好,不要再想着去边境的事了。顺带着跟他商议老两口看中了东陵侯府的徐家嫡女,可谁知陆鸣差点和老两口争执起来,怎么这会儿竟主动向官家提起议亲之事。 “回禀官家,臣确是知道此事。” “那好啊,说来听听,是谁家的女儿。” “是东陵……”陆老侯爷正欲回答 “臣心慕官家明珠,衡山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