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皇妃唤卿卿》 第1章 谁是瀑布刺客? “落卿璃,所有你珍惜的东西,都会一个一个被我毁掉……” “落卿璃,你一辈子都别想脱离这个身份……” “落卿璃,你就继续困在这牢笼中,慢慢枯萎腐烂吧!哈哈哈……” 讥笑的声音久久回荡,落卿璃心脏猛地收紧,从噩梦中惊醒坐起。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无血色。 今天是落卿璃和庶母庶妹到寒山寺,为父亲和将士们祈福踏春的日子。 适才她有些晕眩,被扶到一间房舍中小憩,谁知竟梦魇了。 落卿璃心有余悸,拿起手绢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却忽的听见隔壁房舍中传出熟悉的说话声,还隐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落卿璃眸色一动,从榻上起身,悄悄走到隔壁房门口,侧耳倾听。 可谁知,落卿璃竟亲耳听到罗小娘洋洋得意地自述杀害主母的手段! 原来那个往日对自己分外亲切的庶母,竟然是一头恶狼! 罗小娘她为了让自己的庶子女上位,偷偷在落卿璃母亲的饮食里添了寒凉之毒,让主母日久成疾,元气大伤,最终撒手人寰! 这妇人何其狠毒! 此刻,罗小娘还在舌灿莲花地游说自己的亲女儿对落卿璃下手。 落卿璃脑中轰然作响,连连后退,却不慎碰倒了门口的花盆。 糟了! 屋内的妇人瞬间警觉,“谁!谁在外面?” 罗小娘快步走到门口,发现是落卿璃后,脸色迅速由慌张转为狠戾。 “卿璃,你什么时候醒的?进来坐啊。”说着,就要把落卿璃拽进屋。 落卿璃心底咯噔一声,连连摆手。 看着罗小娘那张风韵尚存却阴狠可怖的脸,再联想刚才听到的真相,落卿璃心底蓦地生出一阵恐慌,转身就逃。 她一路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地穿过翠鸣山幽静的密林,最终却被一处湍急的河流挡住去路。 身后,罗小娘和落妍霞已然追了上来。 “死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罗小娘喘匀了气,面露凶光,她单手捏住落卿璃瘦弱的肩膀:“你都听到了多少?说!” “你…你放开我!”落卿璃又怕又恨,奋力挣脱之中,她不慎脚底一滑,扑通一声跌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春寒料峭,冰入骨髓的河水瞬间浸没头顶,落卿璃用尽全力,却还是抓不住湿滑的岸边,巨大的绝望袭上心头。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落卿璃向岸上的亲妹妹求助。 “妍霞…救我…救救我…” 落妍霞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她惊慌失措的扑过来拉住罗小娘的衣袖道:“娘,你快把姐姐拉上来,她不会水啊!” 罗小娘冷哼一声,伸手从激流中拽住落卿璃的手腕,眼神狠戾:“我救她?日后你的荣华富贵怎么算?” 落妍霞身形一晃,噤了声。 落卿璃颤抖着呼出一口寒气,却忍不住质问道:“我何时挡过你们母女的路?罗小娘,你扪心自问,我母亲可有半点为难过你?她又何时苛待过你女儿?” 罗小娘嗤笑一声:“我用她这个废物对我好?全府上下谁不知道你和你娘不得老爷待见。左右你们娘俩占着位置也是无用,倒不如让给我的霞儿,她便是最名正言顺的嫡女!” “罗秀萍!你会遭报应的!” 落卿璃双目翻红,却察觉到罗小娘的手在渐渐松开。 “你敢!你今天若是害死了我,你怎么和祖母交代!父亲也定不会饶了你!” “哈哈哈,璃丫头真是糊涂了。那个家里,谁在乎你的死活?” 罗小娘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再次扎在落卿璃心窝上。 是了,即便她贵为落府的嫡小姐,可如今母亲去了,父亲也不喜欢自己,连府中的下人都能随意欺负她,又有谁会在乎她的死活。 落卿璃只恨,恨自己太晚知道真相,恨自己怯懦无能,没有护住母亲! 她更恨自己没有看出面前妇人的狼子野心,她竟然对弑母仇人亲如一家! 罗小娘,罗秀萍,我就算是死,也要拖你一起下地狱。 落卿璃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奋力举起已经被冰水冻得麻木的右手,死死扣住罗小娘的手腕,不顾一切地把罗小娘往河里拽。 “死丫头,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罗小娘慌忙抽手,却怎么也掰不开落卿璃的手指,自己也几近滑进河中。 “霞儿!傻站着干嘛,过来帮忙!” 落妍霞此刻已经吓得不行了,可眼看自己亲娘也要掉进河里,她随手摸了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对着落卿璃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顿时,落卿璃的额角鲜血如注。 罗小娘看准时机,狠狠踹了落卿璃一脚,顺带抽出胳膊。 二人瘫坐在岸边,后怕地看着落卿璃消失在河中。 “还好解决了这个丫头,不然后患无穷。”罗小娘裙摆湿透,心有余悸地左右环顾。 “娘,你的手…”落妍霞颤抖着掀起罗秀萍的衣袖,两道鲜红分外刺眼。 那是落卿璃刚才用指甲剜出的伤口。 罗小娘定了定神,赶忙拉下袖子遮住伤,又拉过落妍霞嘱咐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否则娘和你们兄妹就全完了!知道吗?” 落妍霞小脸苍白,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十分畏惧地跟在罗小娘的身后一同回了落府。 落卿璃被湍急的河水卷着一路漂流,身体不时撞在怪石上,磕得她一身淤青。 河流的尽头,赫然是一条宽大的瀑布,白花花的水浪激扬磅礴,空谷传响,别有一番壮阔滋味。 在瀑布边,独有一棵枝干遒劲的桃花树。 一个白衣少年惬意地倚靠在枝杈上,嘴角衔着枚绿叶,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享受水花迸溅的清凉。 浓密的花影遮住了面庞,辨不清他的容颜。 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只有在这幽静的山谷间,世间的烦扰和不堪才能被忘却。 突然,少年清冽的双眸刷的一下睁开,下一秒,他就猝不及防地被瀑布中坠落的少女砸进水潭里。 水面激起片片涟漪,而后重新归宁于瀑布磅礴的水声。 少年浮上水面,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丝毫不见愠色。 “瀑布刺客吗?”少年有些好笑地低语,快速将身边失去意识的落卿璃揽在怀里,游上了岸。 第2章 落府,我回来了 宽阔的臂弯里,落卿璃的身躯更显得弱不禁风。 少年眸光落在落卿璃苍白的脸上,心头微动,绝美的薄唇轻启,嗓音悦耳犹如天籁。” “姑娘?姑娘?醒一醒,你还好吗?” 落卿璃纤长的睫毛轻颤如羽,一双黛眉微蹙,似乎正沉溺在痛苦的梦魇中,静谧而令人神伤。 少年又唤了两声,见落卿璃没有反应,赶紧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和脉搏,当即把她轻放在地面上。 “姑娘勿怪,失礼了。” 少年十指修长如玉,交叉按在落卿璃的胸口,按出她呛进去的水。 “咳咳咳…咳咳咳…” 随着剧烈的咳嗽,落卿璃的意识拉回,身上的痛楚也越发清晰。 费力的睁开双眼,视线模模糊糊地聚焦在少年脸上,却是一怔。 眼前的少年一袭梨白色锦袍,剑眉星目,气质卓然。 鬼斧神雕般精致的五官,三千黑丝如墨,眼眸却如点点星河,璀璨而耀眼。 水珠从少年的下巴滴落,竟致命的勾人魂魄。 如清风霁月般的容颜,她从前从未见过,可只一眼,就足以让人一世难忘。 落卿璃怔了好久,这才讷讷开口道:“我…我还活着吗?” 少年忍俊不禁,笑容明快动人。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落卿璃道:“姑娘福大命大,自然还是活着的。” 活着,再平凡不过的两个字,对落卿璃来说却是上天的恩赐。 老天有眼,又怎么舍得收了她。 落卿璃松了口气,恍然察觉到自己还在盯着那个少年的脸,她忙不迭低下头,绯红的颜色像桃花般在脸颊盛开。 “是你救了我?”落卿璃低着头怯懦道。 见少年淡笑着颔首,落卿璃连忙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若他日方便,家中必定去公子贵府致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少年随意的摆摆手。 看落卿璃衣着举止像是大家族的千金,却沦落至此,少年不禁疑惑。 “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在下的马车就在附近,可送姑娘一程。” 落卿璃摇摇头,想起自己那所谓的“家”,再想起刚才经历的噩梦,落卿璃鼻子又是一酸,两颗泪珠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滴落下来。 “哎?你别哭啊…”少年肉眼可见地不知所措,“你…我…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落卿璃倔强地擦掉眼泪,眼底通红。 偶然相救的陌生人和朝夕相处的亲眷,谁又能分辨的清,哪个是坏人。 “不麻烦公子了,闺阁女子不好与外男同乘,小女家中就在城内,我自己回去就好,谢公子好意。” 她拒绝的得体,少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满身伤痕的落卿璃,唤醒了少年尘封的记忆。 那年他的8岁生辰,他被推搡着跌落御荷潭,满身的淤泥,而他的手足兄弟在桥上拍着手大笑… 那时的他很无助,却咬紧牙关不敢哭。 因为哭了就会被父皇责骂。 少年看着落卿璃微红却坚定的双眼,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既如此,姑娘自便吧。前路未知,后会有期。” 说罢,少年足尖一点,顷刻间消失在落花影里。 落卿璃目光追随少年的身影,直到瞧不见了,她才忽的觉得身上要散架一般,又扶着树坐了下来。 “好疼…” 落卿璃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脑海中却又浮现罗小娘那张可憎的嘴脸。 落卿璃只觉得浑身冰冷的无以复加,胸腔里的恨意和怒火却翻涌不停。 天不绝我,必有后报。 落卿璃拳头无声握紧,凝视着落府的方向。 罗秀萍,落府… 我落卿璃,回来了。 山谷远处,一架精致富丽的檀木雕花轿辇停在路口。 一个眉目青涩未退的侍从见少年回来,利落地从马车翻下来,神色恭敬。 “殿下。” 少年皱起眉头:“不是说了吗,私下里不用这么叫我。” 侍从吐了吐舌头,看见少年湿了衣衫,微微一怔:“公子…你这是…遇刺了?” 少年失笑:“嗯,殊死搏斗,我赢了。” “呃……” “半刻钟后,这里也许会经过一个青衣女子,往城中的方向走。浮生,你远远地跟着,护送她回家。” “是,若瞧不见那女子呢?” “若瞧不见,或有其他人来此接头,立刻打探清楚是哪方的势力。” 他动容她的境遇,但却又不得不提防她是有心之人的棋子。 浮生抱拳道:“属下明白。沈公子刚刚派人来传话,京城那边不妙了,请您晚上在别院一同商榷。” 少年脸色微变,英眉低沉:“知道了。” 落卿璃雇了一架小马车,等回到落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摸了摸头上的伤,极力隐藏住眼神中的恨意,带着一身淤青径直去了祖母的慈安阁。 她死里逃生,这府中的第一出戏怎么能不看。 见落卿璃回来了,门口的丫鬟皆是一惊,忙向里面通报。 “老太太,四姑娘回来了!” 内堂中坐满了人,其他房的长辈和姊妹们皆在,而罗小娘正搂着自己的女儿,感慨落卿璃苦命,哭哭啼啼不休。 落家四房全都住在这大院中,祖母说,这是家族鼎盛,人丁兴旺之象。 真是讽刺,罗小娘已经凭一己之力把三房的人害个遍了。 落卿璃心头冷笑,面上却纯良,恭敬地上前福身:“祖母万安,卿璃回来了,让长辈们担心了。” 罗小娘和落妍霞猛地一惊,看到落卿璃就像看到了恶鬼一般,惊慌的跌下椅子。 是落卿璃!她没死? 这下完了! 老太太慧眼如炬,扫视了一圈,只淡淡道:“起来吧。” 大房的夫人冯佩莲素日和落卿璃没什么过节,她也乐得在婆母面前扮演贤良。便主动上前扶起落卿璃,关怀道:“先去换身暖和衣裙再来回话,如今正是倒春寒,别受了凉。” “生怕来迟了让长辈们担心,故而先来给祖母报个平安。” 冯佩莲闻言挑起眉毛。 这四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还算懂事,”老太太瞥了一眼罗小娘的反应,“先去换衣服吧。” “是。” 落卿璃跟随老太太近身服侍的芳妈妈去偏阁换了件薄袄,又重新绾了发,这才觉得身上好受些了。 回到正堂,祖母喝了口茶道:“刚才,罗小娘她们回来,哭哭啼啼地说你落水失踪,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你们不是待在一起吗?” 罗小娘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捂住手臂上的伤,惴惴不安地等着落卿璃把话挑明。 落妍霞更是头都不敢抬,胆颤地缩在罗小娘怀里。 可此刻,落卿璃看向罗小娘,楚楚可怜的眼神中满是无辜。 “我…我不记得了。” “什么?怎么会不记得?”冯佩莲疑惑道,“你这也算是死里逃生一次,怎么会不记得?” 落卿璃还是摇摇头,不经意地摸了摸头顶的伤,面露疼色。 “我只记得,罗小娘和妍霞邀我今天一同去寒山寺为父亲祈福,后来的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一处浅滩的岸边,其他的…我只要一想,头就好痛。” 装柔弱,这是和罗小娘学的。 第3章 立威,换了脾性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又不是傻子,谁都能猜到此事绝非意外。 但落卿璃说自己不记得了,又是哪一出? 祖母眸光低沉,让人唤来了府中的医家,仔仔细细给落卿璃把了脉。 那大夫显然没遇到过落卿璃这症状,但又怕被人说医术不精,只得顺杆下道:“回老太太,四姑娘是由于头被外力撞击所伤,这才失去了这段记忆。” 罗小娘眼睛一亮,耐不住性子追问道:“那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难说,四小姐目前还需要好好养伤,多休息才好。” 闻言,罗小娘母女这才松了口气。 她居然失忆了,真是天助我也。 罗小娘一脸如释重负,落卿璃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当场揭发?那太便宜她了! 罗秀萍,你要尝到我和我母亲身上的所有痛苦,再把你的罪行昭告于世,受万人唾弃,才算偿还! 想动我?我会一步一步走到落府的顶端,让你无法动摇,望尘莫及。 我要你彻夜对我心惊胆战,却又无可奈何。 “行了,既然大夫这样说了,卿璃你就好好养伤吧,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老太太懒得追究。 从前落卿璃在落府人微言轻,又不得自己儿子喜欢,而且也没什么能助益家族的优点。 只要三房院里别闹出什么丑闻官司,让落府其他几房蒙羞,随她们折腾去吧。 众人起身应下,三三两两地出了门。 这功夫,落妍霞的后背被罗小娘猛地拍了一下,落妍霞赶忙佯装亲热的上前挽住落卿璃的胳膊。 “姐姐…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谁料,落妍霞刚贴上来,落卿璃就低呼“好痛”,顺手推开了落妍霞。 “怎么了这是?”冯佩莲转身疑惑道。 落卿璃为难的挽起袖子,烛火摇曳下,纤细白净的胳膊上满是擦伤和淤青。 众人皆是看的心紧,连老太太眼中也流露出不忍之色,叹了一口气,由芳妈妈搀着回了寝阁。 不多时,一个妙龄少女进了内堂,一身秀气蓝衫,笑盈盈地为祖母更衣。 她是四房唯一的嫡女落妍欢,家中行七,自小父母双亡,养在老太太房里,老太太最疼她。 “祖母怎么闷闷的?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老太太轻叹一声,铜镜中映出白发。 “欢儿,刚才的事你听说了吧,你怎么看?” “祖母心思明慧,哪里用得着我来胡说。我只是心疼璃姐姐罢了。”落妍欢道。 老太太一脸恨铁不成钢:“心疼她有何用!素日里就是那个任人欺负的软性子,她母亲也是由着小妾爬到头上,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沉默片刻,老太太想起落卿璃身上的伤,眉头一皱:“卿璃是怎么回来的?” 芳妈妈答道:“四姑娘是独个儿坐马车回来的,想来未被外人看到失仪的样子。” “那就好,落府的千金,若是被市井人见到湿了衣裳,满身是伤,指不定怎么讹传呢,到时候落府的名声就完了!” “四姑娘虽性子软些,可也是识大体的,老太太放心。” 老太太脸色和缓些道:“把我屉子里收着的金创玉容膏赏给卿璃。” 芳妈妈恭谨道:“是。” 从慈安堂出来,落卿璃独自回到了蔚雨苑。 院落满地落叶,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倒是西边丫鬟们的住所人声喧闹,想来又是趁着自己不在,躲懒懈怠。 要想在府中立足,当然要先扫净门前雪。 落卿璃神情淡漠,走进寝阁给自己倒了盏茶。 清茶入口,温热的茉莉香在唇齿间蔓延。 落卿璃微微一怔,思虑片刻,动身往丫鬟的住所走去。 里面的丫鬟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 “可算把那扫把星盼走了,天天在咱们面前摆主子的谱,还不是和咱们一样不受人待见!” “谁说不是呢!这下可好了,只等管事妈妈给咱们拨到其他主子院里,咱们也好跟着高人一等!” “燕姐姐说的是,咱们几个就指望姐姐帮着美言几句了!” “好说好说,总比跟着那窝囊小姐吃得香…” 说这话的正是落卿璃的一等贴身丫鬟菱燕。 落卿璃冷笑,正要进去,就听里面一人不满道:“云茶,你怎的还要出去?” 云茶漠然道:“你们自欢喜去,我去尽我的本分。天黑路滑,怕姑娘回来摔倒,我去院子里点灯。” 菱燕肆意嘲讽:“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巴结也要找对三房的主子啊。” 屋子里哄笑声又起,云茶低头提着油灯走了出来,差点撞上落卿璃。 云茶一惊,赶紧跪下,却被落卿璃拉住了手扶起来。 “奴婢不知小姐在门口,奴婢失礼,还望小姐原谅!” “不怪你,是我不好,”落卿璃素净白皙的脸蛋一笑嫣然,和善道:“随我进来。” “是…是。” 屋内的丫鬟见落卿璃回来了,蹭蹭站起身,脸上除了惊愕就是失望。 落卿璃寻了个板凳坐下,垂眸看着众丫鬟的脸色,勾起嘴角:“看来我活着,你们很失望?” “奴婢们哪里敢。”菱燕翻了个白眼。 “呵呵,你不敢?菱燕,跟着我这个窝囊主子可委屈你了。” 菱燕楞了一下,她们刚才的话被落卿璃听见了。 不过她也不怕得罪落卿璃,阴阳怪气道:“奴婢口误罢了,不过您若是能像其他小姐一样,多赏咱们些体己银子,我们自然不委屈了。” “就是就是…”其他丫鬟也附和。 落卿璃轻笑出声:“哦,那确实对不住你们。既然诸位都已经找好下家了,那赶紧走吧?” 丫鬟们脸色微变,现在无缘无故就离开蔚雨苑,府中怎么可能还收留她们,不挨一顿板子就不错了。 不是落卿璃离不开她们,是她们要指望落卿璃过活。 菱燕到底也是混得久的,见风向不对,赶忙找补:“小姐说笑了,您是这三房的嫡小姐,我们自然要服侍您的。” 落卿璃杏眼微眯,语气陡然冰冷:“你也知道我是嫡小姐?那你也应当知道,身为奴婢以下犯上,会有什么下场。” 奴仆以下犯上,轻者掌嘴板子伺候,重者直接发卖出去,再难有个好主家。 “以下犯上,妄议主子,偷懒懈怠,玩忽职守,我倒不知留着你们有何用了。” 刚刚还放肆的几个丫鬟顿时慌了,扑簌簌跪了一屋子。 “小姐,小姐我们知错了!” 落卿璃不再理会地上求饶的那群人,转头问了云茶的名字,又问了适才屋子里的茶是谁沏的。 “是霜花,她和奴婢一样,也是蔚雨苑负责打扫、浣洗的末等丫鬟。”云茶恭敬道。 落卿璃颔首,当即就将云茶升为蔚雨苑的一等丫鬟,霜花升为二等丫鬟,贴身侍奉。 她身边太需要这样默默付出、可靠忠心之人了。 但落卿璃此举,无疑是架空了菱燕。 菱燕自恃身后有靠山,便硬气起来和落卿璃辩驳。 正当菱燕作死的时候,芳妈妈带着老太太的赏赐来了蔚雨苑。 “呦,菱燕姑娘好大的谱儿!这蔚雨苑何时换了主人?老太太竟不知道?” 第4章 掌局,他的弯弯绕 菱雀一僵,闷闷的杵在一旁。 “四姑娘安好。老太太一回去便吩咐老奴给您带来这些。” 芳妈妈身后的丫鬟捧着赏赐奉上,云茶赶忙接了过来,眼中惊奇之色不散。 一小盒金创玉容膏,一碟姜香蜜羹,一件烟霞双绣花裙,还有些赏人的碎银子。 落卿璃没想到祖母会命人给自己送东西,怔忡片刻,笑盈盈道:“辛苦您这么晚来一趟,这点心意您收着,还得烦您替我转达一声,明日我自当去给祖母请安谢恩。” 落卿璃说着,给了云茶一个眼神。 云茶也是机灵的,迅速从几个荷包中挑出一袋分量最重的塞在芳妈妈怀里。 芳妈妈有些惊讶,从前竟不知道这个四姑娘如此大方。 芳妈妈乐呵呵收下银子,又亲切地嘱咐了两句,随即看向跪在院子里的丫鬟,俨然换了一副管事妈妈的面孔。 “既为奴婢,就别生了僭越主子的心思!四姑娘心善,才纵的你们欺软怕硬,若是再有下次,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府里的板子可不是穗子做的!” 芳妈妈的意思,就是老太太的意思。 丫鬟们再不敢胡言,纷纷磕头应下。 “是…是,谢小姐饶命。” 送走了芳妈妈,落卿璃沉思片刻,让云茶把苑里所有的丫鬟都叫了过来,每个人赏了三两银子。 丫鬟们手心里攥着银子,越发摸不透落卿璃的心思,各个胆颤心惊。 落卿璃环视一圈,冷肃开口,语气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蔚雨苑赏罚分明。从前如何我便不计较了,但从今日起,只要你们忠心为主、尽职尽责,自然有厚赏!但凡再有欺凌主上、背主忘恩的,要么五十大板伺候,要么逐出府去!你们好自为之吧。” “是,奴婢们不敢不忠心!” 如此警醒,立竿见影。 “行了,我累了。云茶、霜花随我回寝阁。” “是。” 回到寝阁,霜花点起一盏油灯,低头整理落卿璃的床铺。 云茶服侍落卿璃更衣,耳朵却憋得通红。 落卿璃注意到云茶的神情,不由失笑。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处置了菱燕她们?” 云茶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蔚雨苑的这些丫鬟,从前没少给自家姑娘气受,她都看在眼里。 只是云茶从前与落卿璃并不熟悉,适才又见落卿璃三言两语就收拾了那些丫鬟,心中对她是又敬又畏,不敢在她面前胡言。 “自然是要处置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落卿璃道:“据我所知,菱燕最近和罗小娘那边走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被收买了。” “啊?那您留着菱燕岂不是…” 落卿璃笑了笑,随即吩咐云茶二人近期多留意菱燕的动向。 她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未雨绸缪。 “是,小姐提拔我们,我们一定忠心为您做事!”霜花亦感激道。 不多时,两个丫鬟服侍完毕,离开了寝阁。 夜色静寂,落卿璃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笑容渐渐褪去。 镜中的少女眉眼似水般温柔…像极了她的母亲。 也只有每每在镜子前,落卿璃才觉得,母亲没有离开她。 药膏抚在伤痕处,疼痛越发清晰。 小时候自己被姐妹们欺负受伤了,母亲都会在上药后,温柔的给她吹吹。 落卿璃学着母亲的样子,低头吹了吹,泪珠却滴在了伤口上,灼的她越发难过。 她咬牙,握拳,终于还是抵不过巨大的悲伤,只得蜷起小小的身体,无声痛哭。 少顷,烛光被轻轻吹灭。 深夜,虹枫别院,灯火通明。 殿内摆着一桌对弈玲珑棋局,两个少年英姿翩然,相对而坐。 “京中大旱已有月余了,民不聊生,朝局更是不安稳。” 南宫霁微微颔首,墨色的瞳孔隐隐透着担忧:“旱灾若持续下去,为免动乱,父皇一定会让神女自祭,以安民心。” “殿下说的正是,京城势力盘根错节,若神殿易主,中宫不稳,其他皇子难保不会借此机会造次。”沈栖眠沉声道。 二人默然,浮生上前来报。 “殿下,属下已暗中将落四姑娘送回府中,请殿下指示。” “落四姑娘?可是苏州知府落忠祥家?” 江南官场的情势,南宫霁已经了解的差一不二。 沈栖眠颇为意外:“喂,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落家四姑娘?” “不算认识,只有过一面之缘。”南宫霁指尖轻扣金丝檀木棋盘,“浮生,落家如今是何现状,都有什么人?” 浮生自小跟着南宫霁,自然知道什么事该为南宫霁留心。 “据属下调查,如今落家有兄弟三人,知府落忠祥是家中长子,次子落忠勋在官府也有个小官职,此二人是落府权势最重之人;三子落忠骁是北征军的小将领,那落四小姐便是落忠骁的嫡女,名为落卿璃,其母沈岚已于三年前去世;四房夫妇早夭,留下一女由老太太养护。” 南宫霁轻轻颔首,落下黑子:“她回去,可有什么人与她相见吗?落府可有什么异动?” “无人与她相见,不过落四小姐好像是受伤失忆了,似乎脾性也改了,回去就整顿了苑里的丫鬟。” 解除了落卿璃是其他势力棋子的嫌疑,南宫霁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个像碎瓷娃娃一般遍体鳞伤的少女。 失忆?有意思了,也亏她能想得出来。 似乎…她有自己的谋算和坚毅。 南宫霁眼神一亮,打定主意。 “栖眠,听说京城沈家同苏州沈家是门远亲?” 沈栖眠思考半晌,摇了摇头:“我并未听说。” 也不怪沈栖眠不知,沈家辅佐君主,三朝元老,就是沈栖眠的祖父也未必记得全部亲戚。 更何况一个是屹立在京城的豪门望族,一个是远在江南水乡的小门户。 “没听说过就更好了,”南宫霁笑道:“落四小姐的生母是苏州沈家嫡女…你明天有没有事?落府似有一副王羲之的真迹,明日去赏?” 这下沈栖眠才明白南宫霁脑子里的弯弯绕,哭笑不得:“去,自然得去。敢情你是拉着我认亲戚去了?” 南宫霁英眸明亮,衔着一抹笑意落下黑子。 满盘局势,尽在掌控之中。 第5章 太子驾到,别来沾边 翌日清晨,落卿璃亲自做了点心,早早地去给祖母请安。 她选了件碧玉石百褶裙上身,妆容清透,垂云髻衬的她越发温婉,这是祖母喜欢的打扮。 既要在落府站稳脚跟,就一定要得到祖母的喜爱和庇护。 到了慈安阁,正巧芳妈妈出门给各房小姐们递话。 “四姑娘来的好早。今日府中有贵客前来,您自往前厅去吧。” 落卿璃点点头,依言去往前厅,却见前院里站了三四个佩剑侍卫。 落卿璃本就诧异,等进门后看清那位贵客的模样,更是楞在门口。 座上宾一袭梨白暗金纹宫袍,墨色的眼眸清澈,神情却疏离,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威慑,让人不敢靠近。 一束暖阳从窗沿透进。 光影洒落,越发衬得他风华绝代,矜贵出尘。 是他…昨天救了自己的那个少年,他怎么在这? 而且他见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就好像早就认识她一般。 老太太见落卿璃迟迟不动,赶忙招呼道:“卿璃,快来见过太子殿下和沈公子!” 什么?太子! 他怎么会是太子呢? 他…他为什么要来?他不会在祖母面前提起昨天的事吧…… 落卿璃一时手足无措,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踏进陷阱的猎物。 躲是来不及了,落卿璃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认识他,上前恭敬的福身。 “小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沈公子。” “这是老身三房的嫡孙女,家中行四,闺名落卿璃。” 南宫霁并未多言,一双英眸却忽闪忽闪地看着落卿璃,藏着三分狡黠笑意,就像在说:“哦?失忆了?我要配合你吗?” 落卿璃心脏砰砰直跳,低下头不敢看他,大脑飞速思考。 他竟然就是长渊的太子,太子居然这么年轻…这么好看。 早就听大伯说起,当今圣上常派皇子南巡,太子便是几日前到了苏州境内。 落府几次三番邀请他不成,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让他救了自己。 落卿璃心虚地和南宫霁对视一瞬,双颊微红。 见南宫霁没有拆穿自己的意思,落卿璃松了口气,安静地站在祖母身旁服侍,尽显闺阁女儿的含蓄有礼。 沈栖眠坐在南宫霁身旁,神情悠哉,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点金折扇。 他本生于京城顶级的权贵之家,自幼擅诗书琴艺,又对朝政洞若观火,早已是南宫霁的得力助手。 此刻,这位得力助手挑眉看了看落卿璃,又看了看南宫霁眼中的笑意,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不耽误看戏。 嘿嘿,来对了。 折扇轻摇,沈栖眠从善如流:“四姑娘有礼。早闻令堂母家与家祖是远亲,一直没来拜访,算起来,我与四姑娘也算是亲戚呢。” 此话一出,连老太太都惊了。 怎么?天下沈氏一家亲?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三辈以上的族系了,到了落卿璃这辈只怕远的不能再远了吧! 落家和城中的其他世家一样,都想借此机会攀上权戚,不然落忠祥也不会斥巨资购得了这幅字。 可此刻沈栖眠这样主动,老太太倒不敢逾越了。 “沈公子说笑了,承蒙沈公子不嫌弃,我这小孙女要真是有这等福气就好了。”老太太瞧着眼色道。 落卿璃诧异地看了一眼南宫霁,心里响起警钟,面上却没有失了礼数,她盈盈一拜,轻柔的发丝垂落耳边,娴静有礼。 “沈公子抬举卿璃了,祖母和家父家母曾教导小女要为人本分,兢兢业业才好,小女万不敢攀附权戚。” 她又不是傻的,沈栖眠是南宫霁的人,如此放话必有所图。 落卿璃可不愿意与皇权贵胄有什么羁绊,只不过小心些推辞,别拂了沈栖眠的面子就好。 南宫霁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小丫头,和沈栖眠对视一眼,心头欣赏更盛。 落四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沉稳,宠辱不惊。 这份心性已经远超同龄的世家闺秀,不可小觑。 “老太太果然教女有方,”沈栖眠淡笑着颔首,“四姑娘不必惶恐,前些日子我还听我祖父念叨着江南的远亲,自是不会错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落卿璃就不能再推脱了,只得认下。 老太君暗暗松了口气,很满意落卿璃的回答,更高兴的是,落家终于能和沈家攀上交情了,这于落家在官场上大有裨益。 “对了卿璃,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老太太慈祥道。 落卿璃从云茶手中接过食盒,笑意嫣然:“本就该勤谨着向祖母请安的。孙女学做了些养胃的点心,想着祖母近来食欲不佳,便带来孝敬祖母。” “好啊,你有这份孝心,祖母高兴。”老太太眉开眼笑,看落卿璃越来越顺眼,“太子殿下和沈公子若不嫌弃,也请尝尝吧?” 食盒打开,里面糕点的香气扑面而来。 有玲珑翠玉豆糕,七巧香酥,还有一碟双色松瓤酥酪。 几碟糕点放在茶案上,看着赏心悦目,比落府厨司做的还要精致三分。 老太太心头讶然,从前竟不知道落卿璃厨艺这么好,倒是自己小瞧她了。 几人刚刚拿心,便听到门口一声通报。 是落府其他几位嫡小姐到了。 为首进门的是落府的嫡长女落妍雪,也是大房唯一的嫡女。 落妍雪遗传她母亲,相貌妍好,今日她一身粉色华服,气质贵重典雅,很符合大小姐的身份。 她是落府重金培养的闺秀,有最好的师傅教习琴棋书画,是苏州城远近闻名的才女佳人。 冯佩莲作为府中的当家主母紧随其后,她看向自己女儿,眼神中满是骄傲。 再后面进来的是落妍霞,她已经由生父落忠骁做主,记为了三房嫡女。 本来落妍霞美滋滋地踏进门,结果看到落卿璃,愣是出了一身冷汗,只得怯生生地站到角落。 落妍霞从前没少欺负落卿璃,她还是第一次对这个姐姐心怀惧意。 最后进来的是落妍欢,一身淡蓝色素雪缎裙,娴静尔雅。她年纪最小,规规矩矩地站在姐姐们身后。 落府除了这四个嫡女,还有两个嫡子在学堂读书,其他三个庶女不能见贵客,也就没有来。 在场的一众女眷看见南宫霁和沈栖眠二人的绝色风采,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除了落卿璃,她满脑子都是“快点结束,别来我这沾边……” 也除了落妍欢,她满脑子都是“快点结束,别耽误我温书……” 第6章 捧杀,再添一把火 老太太欢喜地给南宫霁和沈栖眠介绍一通,看着堂中花朵一般的孙女们齐齐行礼,再看看这长渊朝顶尊贵的俩人,老太太心里乐开了花。 “今日贵客远道而来,府中招待不周,二位若不嫌弃,便由我这孙女为二位调一盏茗茶吧?” 见二人没有异议,老太太当即对落妍雪点了点头,又吩咐底下人把器具摆好。 落妍雪红唇微挑,提起裙摆走上前来,端庄一礼。 她娇羞地偷望一眼南宫霁,脸色微红,俯首研磨茶粉。片刻后,几盏茶汤绵密咬盏的茶便由丫鬟呈上。 “小女献丑了,请太子殿下和沈公子指点。” “有劳大小姐了,这茶不错,老太太教女有方。”沈栖眠礼貌赞美,而南宫霁只是神情淡漠地点点头。 这样的手艺南宫霁皇宫里早就见惯了,尝不出什么新意。 倒是老太太,对落妍雪的表现十分满意。 在老太太眼里,落妍雪是为了联姻培养出来的贵女,是家族的门面,自然要让她在太子爷面前得脸。 看到落妍雪被祖母全力推举,落妍霞心头吃味极了,她酸溜溜地在落卿璃耳边嘟囔: “凭什么每次都是长姐出风头,不就是点茶吗,谁不会似的。” 落妍霞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冯佩莲听清楚了。 女儿是她的骄傲和底线,冯佩莲冷道:“哦?看来三房有信心比雪儿做的更加出色,不如两个姑娘也上前展示一番?” 落妍霞语气刻薄:“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大娘怎么还跟我们小辈生气了?” 落卿璃黛眉微蹙。 这个落妍霞…跟着罗小娘耳濡目染,如今学尽了嫉妒攀比之心。 她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就算了,现在还连累落卿璃一起得罪大房。 若是以前,落卿璃也许会出言维护落妍霞,毕竟同在三房,算是亲姐妹。 但现在,不可能。 既然落妍霞这么想显露能耐,落卿璃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捧捧她了。 “大娘平日最爱护咱们小辈了,怎么会生气呢。”落卿璃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轻拍冯佩莲的后背安抚,又似不经意地称赞一句:“不过霞儿最近学了不少东西,她可是一直把雪姐姐当做榜样学习呢!” 轻飘飘一句话,看似在劝和,实际上却把落妍霞推到了火堆上。 因为,落妍雪生性骄傲,她最讨厌别人与她相较。 果然,落妍雪闻言眸色一冷:“是吗?霞妹妹新晋嫡女,要学的自然很多,不如你也来做一盏茶,让祖母看看你的进步吧。” 落妍霞迟疑了一下,点茶她确实不太会,更别提众目睽睽之下调制了。 她习惯性把落卿璃推出来挡箭。 “卿璃姐姐你来吧,你学的比我久。” 落妍霞记得,每次落卿璃练习点茶的时候,自己都捣乱让她练不成。 所以就算挨骂,肯定也轮不到自己。 但落卿璃对落妍霞的想法可是了如指掌。 落卿璃抬手扶在后脑的发髻上,脸上笑意丝毫不减。 “妹妹忘了?我有伤在身,只怕做不好要贻笑大方了。你做的比我强百倍,你来吧。” 说着,落卿璃抬手扶在后脑的发髻上,姿态慵懒又不失温柔,脸上笑意丝毫不减。 落妍霞浑身一震,目光左右飘忽。 落卿璃头上的伤可不就是她亲手砸的么。 作为知情人的南宫霁见此情状,稍一思索,便猜出了这两姐妹之间暗藏着仇怨。 南宫霁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抚上腰间的玉佩,声音冷肃,幽幽开口: “落四姑娘做的点心精致可口,适才我已经品尝到了,想必她的点茶手艺一定不差,却不知…这位四姑娘的妹妹手艺如何?” 再添一把火。 落卿璃看向此刻不苟言笑的南宫霁,心头微动。 他是在配合她吗…… 可落卿璃又觉得,他身为当朝太子,这么突然夸她,好像会给她树敌吧…… 一时间,屋内的十几双眼睛各怀心思,几经流转,全都看向了落妍霞。 落妍霞只觉得屋里的风都阴嗖嗖的。 太子殿下都指明要她做了,落妍霞也不敢再推诿,更怕说多了让落卿璃记什么来,万分沮丧,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落卿璃漠然看着落妍霞手忙脚乱留下片片水渍,红唇轻轻勾起。 哦?她竟还将水注满了茶盏? 呵呵。 南宫霁坐在主位之上,一双英眸深邃如夜色,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落卿璃的笑容,自己也不知不觉露出笑意。 啧啧,这个鬼精灵。 南宫霁第一次见落卿璃时,就察觉出这个少女的不同寻常。 看似柔弱温顺,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有将自己改头换面的魄力,但愿她也有能将尘世掀个天翻地覆的实力。 再观察一下,若她真是可用之才,必定能帮助他平顺朝野,铲除异己。 落卿璃似有察觉,下意识瞥了一眼南宫霁,却正好对视了他那双满含欣赏的眼眸。 四目相对,他知道她的心思所想。 落卿璃有种被抓包的心虚,心跳蓦地加快了几拍,白皙的双颊也染上绯色。 “混账!还不快跪下!”老太太一声怒喝,打破了堂中的寂静。 落妍霞吓了一跳,跪在地上颤着音开口:“祖母?” 老太太手猛地拍在桌子上:“落妍霞,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学!待客倒茶怎么能倒满呢!” 茶盏倒满,意为逐客。 落妍霞慌忙道:“祖母…我知错了,我只是一时忘了……” “狡辩!” 老太太冷哼一声,赶忙站起身来给南宫霁赔不是。 “太子殿下,沈公子,是落家失礼了,两位大人有大量,别跟这不懂事的小辈一般见识。” 南宫霁压根不在意落妍霞怎么样,又恢复了那副疏离淡漠的表情:“无妨。” 落妍雪见落妍霞被呵斥,心里一口闷气舒畅,她端着长姐的姿态教导道: “妍霞你也太不小心了,素日里没有和教养老师好好学吗?你虽是庶女出身,可也应当认真学习才是。” “是…是我不够勤谨,请太子殿下、沈公子息怒。” 落妍霞战战兢兢趴在地上,却没有人看到她此刻愤恨的表情。 庶女,又是庶女! 为什么自己永远摆脱不了庶女的身份! 都怪落卿璃,若不是她怂恿自己点茶,自己也不会被众人耻笑! 落卿璃心头一声冷笑,走上前和落妍欢一起劝慰老太太。 老太太顺了顺气,唯恐落家为此得罪皇戚,更怕传出去被人议论落家家教不严,当即就禁了落妍霞的足,要她好好学习礼仪诗书。 “卿璃,你和妍霞同在三房,你要替我多教导她。” 落卿璃目的达成,温婉福身:“是,孙女记下了,卿璃替六妹向太子殿下和沈公子赔礼了。” 自然是没有人揪着这事不放的,正好大伯落忠祥带着泛黄的字画进门,沈栖眠来了兴趣,驻足在桌案前仔细欣赏。 第7章 南宫霁助推,落卿璃获祖母看重 鉴赏末了,落卿璃又被老太太叮嘱着出来送客。 落卿璃站在二人豪华的马车前恭送,那二人却迟迟未动。 六目相顾,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落卿璃顿了顿道:“今日多谢殿下和沈公子厚待,卿璃铭感五内。” 其实她也很想谢谢南宫霁的救命之恩,但身旁还有落府的家丁,都是其他房的耳目。 “卿璃姑娘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亲戚,唤我栖眠就行了。”沈栖眠笑道。 落卿璃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呃…这样太失礼了。” 沈栖眠怎么来真的呢…… 沈栖眠耸耸肩,语气温和如邻家兄长,调侃道:“没办法,谁让咱们家太子这么热心肠呢。” 落卿璃闻言看向南宫霁,心头微动。 他是专程来帮她的吗? 可是她的直觉又告诉她,南宫霁接近她是别有目的。 看出了落卿璃的犹疑,南宫霁神情坦然的接住调侃,他身上那种皇权贵胄的气场和疏离感也散了。 “栖眠说的对。” 落卿璃:“……” “好好养伤,顾好自己,来日方长,尚可徐徐图之。” 留下这句话,南宫霁和沈栖眠对视一眼,没等落卿璃再说些什么,便身手矫健地跃上马车,身姿卓然。 沈栖眠也冲她摆了摆手,上了另一驾车。 落卿璃一时无言,她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微微恍惚。 那是她所不及的世界,所不及的人。 他们被所有人崇敬,只要挥一挥手,就能定黎民命运。 落卿璃有些畏惧。 但是她明白,自己没有长辈的维护,没有站在落家的利益中心,如今正是需要有人给自己撑腰的时候。 更何况,太子党派可是长渊王朝所有世家都想要依附的大树。 南宫霁主动用自己的地位给落卿璃镀了层金,即便自己于他没有任何价值。 纤长的睫毛微颤,遮住了落卿璃眼底的怅然。 也许从昨天山谷一遇开始,她就注定和他有了牵绊。 只是她的心已经满是荒草,她不想靠近任何人,也不愿亏欠别人什么。 晚膳时分,老太太破天荒叫了落卿璃一同用膳。 屋内,除了被禁足的落妍霞,其他三个嫡女都在。 落卿璃和姐妹们见了礼,被安排坐在了祖母的左手边。 这可是以前从没有的待遇。 落卿璃有些惶恐地推辞,祖母却笑容慈祥,亲切地拉着落卿璃的手到身边。 “今天叫你们几个一同陪我用膳,是有件要紧事和你们说。” “敬听祖母教诲。” 老太君满头银发,似是感触颇多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 “落家走到如今的地位着实不易,奈何家族香火不旺,出人头地的更少。 老大还算出息,把守着知府一职,老二跟着老大混,也没什么闯劲儿,老三从军迟迟不归,更可怜我那老四……” “祖母…”落妍欢眼眶泛红,低头用帕子拭去眼泪。 老太太继续道:“今日府中请来贵客,是落家的福分,但我也老了,总不能把持落家一辈子,府中的重担还需要你们小辈们担起来。 眼看着月余天后,皇渊书院的海试就要开始了,可今日落妍霞闯了这么大的祸,若是你们几个都像她一样不用功,那落家就要败落了!” 皇渊书院是为世家贵女设立的学府,立夏海选,立秋入学,学府中依成绩定女子品阶,类似于男子的科考。 自开国以来,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权贵世家,都是择选皇渊书院中修学的女子进行联姻的,进不了皇渊书院的女子只能配些小官小户。 天下贵女都以进入皇渊书院为荣,这也是落家靠女眷谋前途的原因。 落妍雪善解人意道:“祖母不要忧心,您平日用心栽培我们,我们一定加倍努力!” 老太太欣慰地点点头,给落妍雪夹了块肉:“你是落家的嫡长女,可一定要争气啊!” 落妍雪姣好的面容满是骄傲:“雪儿定不负您所望!” 老太太又转头看向落卿璃。 在老太太眼里,落卿璃从未在琴棋书画上显露造诣,自然是比不过落妍雪的。 但落卿璃如今有了依仗,人也算机灵,自然不能再亏待她了。 “卿璃,今天你表现的很好。以后落家少不得要和其他世家相互扶持,有你在中间维系,祖母也放心些。” 说罢,祖母抬手赏了落卿璃好些珠宝首饰。 落卿璃双手接过首饰箱子,谢了祖母,心头却不是滋味。 只有有价值的人才会被族人看重,高门大院里,亲情就是这么残酷。 她只能再优秀一些,站得再稳一些,才不会被家族舍弃。 老太太温声嘱咐道:“卿璃。来日皇渊书院的海试你也要参加,从前祖母没管过你的课业,这段日子你要加紧修学了。雪儿,你要多多指点卿璃。” 落妍雪早就察觉出祖母对落卿璃态度的变化了,她心里十分别扭,但又需要在祖母面前保持她大小姐的风度,只得不情愿地应下。 老太太长舒一口气,又拉住身侧的落妍欢到身前叮嘱。 “祖母不必多言,欢儿懂得。”落妍欢素手搭在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背上,眉宇间安静淡然。 落卿璃红唇轻抿,开口问道:“祖母,那霞儿呢?她也学了些诗词文赋,祖母可要给她一个机会?” 只有世家嫡女能参加擢考。为了拓宽落家的出路,祖母一定会让落妍霞去碰碰运气。 左右都是要去的,还不如落卿璃先一步开口问了,她也需要在老太太面前留一个友爱姐妹的形象。 好人,不能只让落妍雪一个人做。 老太太想起落妍霞就一阵厌烦:“罢了,让她去也好,只一点,让她好自学习,万万不能再丢了咱们落家的颜面。” “是,卿璃知道了,我回去就转告霞儿,让她好好温书。” 众人用过晚膳,各自回去休息了。 落卿璃心里有事,让云茶陪着她在花园里消食散步,却见霜花急急忙忙寻了过来。 “姑娘,我刚才看见一个陌生女子从偏门偷偷进了拂霞苑,没过多久罗小娘也火急火燎的赶过去了!” 第8章 是嫌耳光不够响么?你要试试? 落卿璃皱眉:“这么晚了,值门的家丁怎么会放外人进来?还进了内院?” “应该是罗小娘给家丁塞了银两收买了吧。奴婢看那女子和罗小娘年纪相仿,或许是旧相识呢。”霜花猜测道。 落卿璃微一沉吟,眸光渐渐清冷:“走,我们去看看。” 来到拂霞苑,苑里的丫鬟见到落卿璃进来,竟没有一个人理会。 想来是那落妍霞没少在下人面前诋毁落卿璃,以致于连丫鬟都没把落卿璃放在眼里。 云茶板着脸呵斥道:“拂霞苑的怎么这般没有规矩!见了四姑娘还不行礼问安?” 丫鬟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自己苑里一团乱呢,还到咱们这儿摆什么谱啊?” “听说她脑子摔坏了,别理她!” 正巧落妍霞的贴身丫鬟菱雀端着一壶热茶送往内室,显然是在招待来客。 见到落卿璃伫在院子里,菱雀言辞刻薄道: “呦,这不是四姑娘吗?您如今得了老太太青眼,显贵的不得了,来咱们这小地方做什么?” 落卿璃杏眼流转,看着菱雀挑衅的嘴脸,笑容渐渐敛起。 “你们姑娘可在房中?” 菱雀嗤笑一声,高高扬起下巴:“我们姑娘忙着呢,没空招待您这尊大佛,您啊,还是…” 话未说完,就被落卿璃冷冷打断:“云茶,张嘴。” “是。” 云茶恭敬福身,上前就是啪啪两个耳光,结结实实甩在菱雀脸上。 “啊!”菱雀失声尖叫,摇摇晃晃地端稳托盘,不可思议地瞪着落卿璃。 以前那么窝囊的一个人,现在居然敢下令打我? 莫不是她脑子真的摔坏了? 落卿璃眯着眼,见菱雀的脸充血了,她黛眉一蹙,赶忙拉起云茶的手揉了揉。 “你何必打这么重,手疼不疼?” 云茶一怔,将手藏在身后,傻笑道:“不疼,姑娘。” 自己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个任打任骂的丫鬟,可落卿璃一个嫡小姐,张口却先问自己疼不疼。 云茶悄悄握紧拳头,认定自己这辈子一定要对主子忠心无二。 这主仆情深的画面落在菱雀眼里,好像无形中又给了她一耳光。 脸更疼了。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落妍霞和罗小娘听到喧闹声走了出来。 落妍霞端着院落主人的姿态,双手抱怀嘲讽:“四姐姐何必动这么大的气,竟在妹妹院子里使威风?” “说不上使威风,是你的丫鬟无礼在先。”落卿璃勾起嘴角,淡漠的笑容重新浮现。 罗小娘捋了捋衣袖,护在落妍霞身前。 “丫鬟不懂事,卿璃你和我说便是,可别管着不该管的事儿,反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落卿璃轻笑出声:“小娘还是那么关心我啊,只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您。” “哦?璃丫头有何高见?” “谈不上高见,只是,这拂霞苑终归是三房的地界,若是传出去丫鬟欺凌主上,那可就不好了。霞妹妹平时要温习功课,我这个做嫡姐帮妹妹训导训导下人,也是应该的。” 院落管事之权归属主母,主母不在,嫡长女有绝对的管理之权,哪轮得到妾室和丫鬟放肆。 这就是尊卑分明,不容逾越。 落妍霞脸都要气绿了。 落卿璃一句话,既挑明了三房的地位高低,又讽刺了落妍霞今日的失礼。 云茶和霜花站在落卿璃两侧,胸腔中热血沸腾,深以为然! 爽!自家姑娘站起来了! 今儿她们俩人就算把拂霞苑的丫鬟扇个遍,她落妍霞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落妍霞胸脯起伏,眼中的怒火快要溢出来:“如此…我反倒是要谢谢姐姐了?” 可恶!她何时在落卿璃面前吃过瘪啊! 落卿璃轻哼一声,笑着摆摆手:“不用谢,不过我今日来,是有一桩要事要同你说,也省的妹妹你终日挂怀。” 落妍霞眼中怒意消失,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好在被罗小娘扶住了。 什么要事…什么挂怀…她不会是想起来了吧… “卿…卿璃,”罗小娘也有点慌了,脸上堆着不安的笑:“有什么要紧事啊?” “小娘是准备在这里,当着下人的面说吗?” 落妍霞母女对视一眼,不得已服了软。 落妍霞低声道:“四姐姐请屋里坐。” 落卿璃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步入内室。 见几人进了屋,霜花留在了外面,顺手关上了屋门。 菱雀手里还捧着茶壶没来得及进去,顿时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 霜花看都没看菱雀一眼:“主子商议要事,你进去做什么?” “可…” 可落卿璃突然变了脾性,菱雀担心落卿璃会对自家小姐不利。 “可什么可,是嫌耳光不够响么?我还没打过人呢,你要试试?”霜花冷道。 菱雀一滞,蔫在一旁,斜着眼瞄霜花,再不敢多言。 内室中,落卿璃刚刚寻了个雕花藤椅坐下,便看见罗小娘从拐角处拉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要送出门去。 “小娘有客人啊,是我打扰了。”落卿璃眸光冷肃,打量着妇人。 那妇人一身粉紫色襦裙,浓妆艳抹,不过身上除了脂粉香,还有淡淡的药香味。 罗小娘心虚地笑了笑,赶忙把妇人往外推,小声道:“你改天再来,别忘了把药带过来!” 落卿璃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 待那妇人走了,落卿璃这才缓缓开口。 “我求过祖母了,祖母已经同意霞儿一起参加日后皇渊书院的海试了。” 落妍霞本还惴惴不安地等落卿璃质问她们母子,闻言一怔。 “哦…嗯?为什么是你求来的?” 她又不傻,嫡女本就有资格参考。 “不然你以为,一个在当朝储君面前失仪的女子能参加考核吗?” 落妍霞心头一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惹了未来的皇帝,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居然还能参加考核… 落卿璃将落妍霞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知道,自己胡诌的理由,落妍霞还真信了。 罗小娘也挺高兴,连声感谢落卿璃。 “谢就不必了,好歹我是霞儿的亲姐姐,拉她一把也是应该的,”落卿璃红唇轻佻,语气却厚重:“希望未来我有失意之时,妹妹也能想起拉我一把。” 落妍霞心头咯噔一下,她看向罗小娘,低着头紧紧咬住下唇。 其实落卿璃心里更不是滋味,眼前她的妹妹,不仅没有拉她一把,反而是助纣为虐,给她致命一击的人。 从前,落妍霞仗着有父亲的疼爱,总是欺负落卿璃。 现在,若不是落卿璃命大,她便是落妍霞母女脚下的尸体了。 落卿璃恨极了罗小娘,也不想原谅落妍霞,但今日她言尽于此,还是希望这个妹妹能回头是岸。 可是,落卿璃分明从落妍霞的眼中看到了不甘。 落卿璃知道,她和落妍霞之间,永远不可能和睦了。 “行了,天也晚了,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落卿璃眸光越发冰冷,她走出内室,看了一眼外边的菱雀。 菱雀吓得一颤:“恭…恭送四小姐。” 待落卿璃等人走远,菱雀跑进屋里,谄媚地奉茶。 落妍霞的眼神瞬间凌厉,她扬手把茶壶打翻在地,狠狠骂道:“贱婢!明知道我因为这破茶挨骂了,你还敢拿来羞辱我!滚出去!” 菱雀吓得不轻,只得捂着血瘀的脸,连滚带爬跑出去。 罗小娘皱着眉啐了一口,把碎瓷片踢出门外。 “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左右那个蠢货还知道替你求情,你就只管踩着她往上爬就是了,娘一定为你筹谋……” 第9章 引蛇出洞,落府嫌隙丛生 少顷,落卿璃回到了蔚雨苑,宽衣准备休息。 “云茶,这些日子,你和霜花一定要盯紧苑里的丫鬟和拂霞苑的人,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落卿璃继续吩咐:“再让霜花去调查一下,今天来找罗小娘的是什么人,我听到那个妇人好像要给罗小娘带什么药。” 带药…当初母亲也是食物中被添了寒物才致元气受损的。 母亲病重之时,落卿璃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可现在再一想来,顿时疑窦丛生。 内宅之中,哪来的寒物? 颇为蹊跷。 说不准,那个妇人知道些什么内情。 云茶应下,看着落卿璃如临大敌的神情,云茶小心问道:“姑娘,恕奴婢多嘴,六姑娘那样轻慢您,您干嘛还要给她求情啊?” 云茶不知道的是,落妍霞母女又何止轻慢落卿璃。 她们是要置落卿璃于死地! 落卿璃素手抚上珠钗,任由青丝垂落,一双清透至澄的眼眸夹杂着恨意和自嘲。 “反正祖母也会让落妍霞一同参加海选,倒不如我卖给她一个人情,让她们母女对我放松警惕,继续对我出手。” “啊?奴婢愚昧,落妍霞母女对您不敬已久,您这不是纵虎为患吗?” “是引蛇出洞。”落卿璃轻啜淡茶:“落家最看重子女的价值和前程,眼下我有沈家做靠山,她们若再想动我,祖母绝不会坐视不理。” 眼下,罗小娘一步一步尝到了害人的甜头,一定越发急功近利,连带着怂恿落妍霞一起作恶,不达目的绝不肯罢休。 作茧自缚,不过如此。 云茶小脸有些苍白,神情满是担忧:“小姐明慧,只是今日您出了不小的风头,过不了多久,您和沈家是远亲的消息便会传遍府中,只怕…别的小姐会由此生妒,奴婢实在是担心您。” 落卿璃沉默半晌,目光越发坚定。 默默无闻会被人践踏,锋芒毕露也还是会遭人嫉恨,她从来就躲不开的。 既已决定要崛起,她便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靠低调守拙来自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房好权名,二房贪财富,罗小娘更不用说。 有欲望就会有软肋,即便是他们都容不下我,我也不怕。” 在这个虚伪的落家,如果真心换不来真心,又何必惧怕失去亲情。 傲雪苑,落妍雪独立于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根精作墨条,在砚台上打着圈研磨。 屋内烛火阑珊,光影映在她秀美的容颜上,却给人一种阴恻之感。 “…四姑娘做的点心精致可口,适才我已经品尝到了…” “…卿璃,你替祖母好好送送太子殿下和沈公子…” “…卿璃,今天你表现的很好…” 这些话在落妍雪脑海中盘旋,让她心烦意乱。 以前,赞美都是她落妍雪一个人的,如今却多了落卿璃。 落妍雪左思右想,怎么也琢磨不透,祖母为何突然对落卿璃这么好了。 她只是很明显的感觉到,自从上次出事之后,落卿璃就变得不安稳起来。 “贱人!敢来抢我的风头!你也配!” 落妍雪眸光冰冷,用力将墨条扔了出去。 星星点点的墨溅在窗纸上,晕染出一朵朵黑色的小花。 正巧冯佩莲来找落妍雪,听到动静,忙不迭走进寝阁内。 “雪儿,这是怎么了?” 落妍雪一怔,她不想让冯佩莲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只得勉强压下心中的嫉妒,笑着迎着母亲进来坐下。 “没事,女儿只是一时手滑而已。这么晚了,母亲怎的过来了?” 冯佩莲爱惜地帮女儿擦去手上的墨痕,又拿着一柄团扇给女儿扇凉。 “今天你祖母对落卿璃的态度与之前天差地别,我瞧着奇怪,便私下着人去打听了一下。” 冯佩莲将打听到的事情仔仔细细讲给落妍雪听,落妍雪听完,神色更为凝重。 “这怎么可能!三婶婶家虽然也是书香门第,可在官场上籍籍无名,沈公子怎会屈尊降贵认他们做亲戚呢?” 冯佩莲沉默片刻道:“莫不是沈公子…看上了落卿璃?” “那不可能,落卿璃年纪尚小,又没有什么过人的才情,沈公子那样的人物断然不会看上她的!况且,若真是看上那丫头了,怎么会认作兄妹呢?”落妍雪十分笃定。 冯佩莲一听也有道理,便也没再怀疑这“远亲”的真实性。 只是落妍雪心慌的厉害,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袭来,让她手足无措。 她怕以后祖母会把对自己的疼爱和看重分给落卿璃。 她更怕终有一天落卿璃会把自己取而代之。 落妍雪不安地扯紧衣角,看向窗纸的墨痕,心中暗道: 落卿璃,你落魄,我可以提携你,但你若想凌驾我之上… 我绝不容你! 翌日清晨,落卿璃照例去慈安阁给老太太请安。 言及自身还有很多知识需要温习,落卿璃便请求祖母,准许自己出门买些书籍回来。 老太太很欣赏落卿璃的上进,欣然应允下来,只是嘱咐她午膳前务必回府。 城中那些负有盛名的书阁必然会遇到很多富家子弟、权贵千金,落卿璃顾念着自己目前还需要韬光养晦,便绕路来到了城北冷清些的玉墨阁。 玉墨阁旧时也是城内顶好的书阁,奈何周遭并不繁华,所以生意不如其他书阁好。 不巧的是,玉墨阁今日店门紧闭。 落卿璃一怔,素手抬起,轻扣门锁,里面却无人应答。 “姑娘,”云茶从旁边问了一圈回来:“附近的人说玉墨阁老板归家串亲戚去了,今日怕是回不来。” 落卿璃微微颔首,转身沿着狭长的街巷往外走。 突然,身旁的房檐跳下两个人,扑落落地扬起一层细密的尘土。 阳光从绿叶的缝隙倾斜而下,照在飞扬的尘埃上,闪闪发亮。 云茶抢先护在落卿璃身前,挥手拍散灰尘。 落卿璃黛眉轻蹙,也警惕的后退两步,目光却落在那人腰间精致的九转银蛟玉佩上。 视线上移,是熟悉的梨白色暗金丝锦袍。 天工细琢般俊美的五官,尤其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眸,似藏万点星辰。 长渊王朝,唯有一人能有如此脱尘的气质。 初见不识,再见难忘。 第10章 当今太子竟然翻人家窗户 落卿璃的心跳骤然加速,连忙低头错开南宫霁的目光,恭敬行礼。 “小女参见太……” “嘘。”南宫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看的嘴角弯了又弯。 落卿璃睁大眼睛,迅速会意。 他是太子,有时候不方便暴露踪迹。 …只是这出场方式着实是不走寻常路。 “不必多礼,难得出门一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四姑娘,真是巧了。”南宫霁笑道。 落卿璃红唇紧抿,又看了看他身后望风的随从浮生,心知南宫霁必然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殿下说巧,那便就是巧吧,”落卿璃莞尔一笑,神色坦然:“只是祖母要我午膳前回府,殿下若有什么要事相商,可要抓紧时间了。” “咳咳…” 南宫霁清了清嗓子,语气随和轻快:“这玉墨阁老板不在,你若是想买书,我倒是有个办法。” “敬听殿下高见。”落卿璃浅笑。 只要不是让自己换家店买,都是好办法。 南宫霁抬起头,指了指二楼的木窗,低沉的嗓音悦耳:“从这里翻上去。” “啊?”落卿璃诧异地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浮生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去!”南宫霁踢了浮生一脚,耸了耸肩,像熟识已久的邻家兄长一般,双手抱怀靠在墙边:“你不也是不想引人注目才来这里的,这法子正好解你的燃眉之急。” “呃,是挺好的。”落卿璃失笑着附和。 南宫霁神采飞扬,竟然马上就要实施计划。 “既然四姑娘觉得没问题,那浮生,你和四姑娘的侍女就留在外面望风吧!” 话音刚落,南宫霁就上前一步,拦腰抱起落卿璃。 “喂…你干嘛!”落卿璃惊声低呼。 然而南宫霁足尖一点,三两步已然攀上了房顶,单手拄着土红色的砖瓦,快速翻进窗口。 落卿璃感觉到手臂处传来微微灼热的温度,鼻尖还萦绕着独属于南宫霁身上淡淡的竹木香。 落卿璃的心跳无声加速。 直到嗅到书墨的味道,落卿璃才恍然意识到已经身处于玉墨阁中。 落卿璃扶住桌角,一双灵眸水光潋滟,有些恼怒,却欲言又止。 南宫霁松开落卿璃,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找了个离落卿璃远些的凳子坐下,英眉挑起:“要说什么?” 落卿璃一口浊气闷在心里,默然腹诽,面上却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摇了摇头。 我能说什么?我敢说什么? 南宫霁薄唇轻抿:“你不用当我是太子,想说什么便说。” 落卿璃敷衍笑了一声:“臣女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 “意外当今太子不仅喜欢飞檐走壁,还会翻别人家窗户。” 南宫霁明朗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他舔了舔嘴唇,有些窘迫的可爱:“…都说了不用当我是太子…” “话说回来,”落卿璃正色道:“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当日若无殿下,我恐怕早已死在荒郊野外了。” 南宫霁从落卿璃身上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轻抚腰间的玉佩。 “救你,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四姑娘不必挂怀。” 落卿璃转过身,裙摆飘逸。 她在一架架深褐色案柜前缓缓踱步,青葱玉手略过摆放整齐的卷轴,选出自己需要的书籍。 “可是,殿下也说过,后会有期。” 那是他们初见时,他留下的话,落卿璃牢牢记得。 南宫霁抚摸玉佩的动作一顿,像是心中的考核被印证了一般,缓缓抬起头,锐利而深邃的瞳孔直视落卿璃,唇畔勾起。 “你很聪明。” 落卿璃回眸温婉一笑,明眸皓齿,朱唇绛红。 虽未施粉黛,可眉宇间已然有倾城之色。 “殿下过奖了。小女自知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当可权倾朝野,执掌乾坤。但若殿下不嫌小女愚笨,我愿为殿下助益一二,略略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 她不想与这些权贵有什么牵绊,如果可以,还是尽快还了这个恩情才好。 南宫霁沉吟片刻,释然而笑。 “既然四姑娘爽朗,我便直说了。但你不必急着应下,此事非同小可,更恐有性命之忧,你可细细思量清楚再答复我。” 落卿璃将手中书卷放在桌案上,灵眸炯炯,盈盈福身:“敬听殿下吩咐。” 南宫霁沉声道:“父皇在位已二十年有余,数年间励精图治,百姓也安居乐业。 但如今父皇年纪渐长,和母后的情谊也不比从前,更开始专宠妃嫔,疏忽政事。 现如今,中宫不稳,几位亲王对皇位虎视眈眈,此实为我心头所忧之一。” 京城权贵势力盘根错节,不可小觑,皇子间尔虞我诈也是常谈了。 南宫霁是嫡皇子,是储君,若是几位亲王针锋相对,必是你死我活,无人善终,南宫霁为此忧虑倒也不奇怪。 落卿璃轻轻点头:“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神殿。” 落卿璃微怔:“神殿?” 神殿,是长渊王朝地位最尊崇,也是最神圣不可犯的存在。 神女执掌神殿,其地位与天子可较。 神殿历任的神女,都是长渊疆土之内品行、家境、心性最为优胜之女,被誉为神祗的化身。 “现在神殿之主祝澜兮,是我母后的…嫡亲妹妹。百姓信神明护佑,故而神殿能得百姓多年香火信奉,朝局也安稳。 但如今京城干旱已久,百姓认为是神女无用,不能护住黎民苍生。如今神殿不受百姓信奉,父皇定会下旨斩杀神女,以求稳民心,固皇位。” 南宫霁静静地看着落卿璃,神色无比认真,悦耳的声音却字字千斤。 尽管落卿璃一早就明白,皇权争斗不会比大宅院里争权夺利更温情,但亲耳听南宫霁直白地道出其中艰险,不免心下惶恐。 落卿璃瞳孔微缩,消化了一下信息,迟疑道:“我不知京城情势如何,但听您所言情境,恐怕来不及救下神女殿下…” “那便是我要周旋的事情了,如若真是不成,我想让你来接任神女。”南宫霁笃定道。 前路艰险,他需要一个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女子和他并肩战斗,为他助长势力,刺探敌情,摇摆人心。 落卿璃睿智果敢,沉稳坚毅。 南宫霁能看到她被掩藏住的光芒,他更知道,长期被压抑住的灵魂一旦爆发,将会所向披靡。 第11章 玉墨阁再遇,接近她的目的 看着南宫霁眼中满含期待和欣赏,落卿璃着实震撼到了。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没有人认可过她,更别说对她委以重任。 连她自己都曾在漫长的消磨中失去斗志,可南宫霁却给予了她这么大的肯定。 只是…落卿璃捡回这条命已是侥幸,她不敢挥霍。 报仇雪恨,然后平安终老,这是她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了。 落卿璃灵眸低垂,静静思虑片刻,犹豫着开口: “能得殿下青眼,本是卿璃的荣幸,但我只恐不能胜此重任。 卿璃深知,无论是继任神女,还是帮助您稳固中宫皇权,都是沉甸甸的责任。” 神女上承天子之意,为王朝祈福,下救黎民于水火,施善行德。 但一面广施恩泽,一面尔虞我诈,时刻戴着两副面孔,落卿璃想想都头疼。 “卿璃只是块璞玉,虽然想报殿下大恩,但实在不敢误了大局。”落卿璃语气中满是歉意。 她不答应,是南宫霁意料之中的事。 若不是那些人欺人太甚,连他自己也不会被卷入这争斗中…… 南宫霁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神色中透着几分萧索。 “对不起啊……” “你不用觉得抱歉,也不要有负担,本来我也没想强求你应下,那样哪儿是商量,那叫威胁。”南宫霁笑颜和煦,“不过,你要是改变主意,得早点来找我,父皇叮嘱我,皇渊海选后尽快回京。” 落卿璃眉心一松,忍俊不禁。 什么啊,他怎么学她说话啊…… 不过没轻松多久,落卿璃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殿下。” “嗯?” 落卿璃怯怯地问道:“我…我听你说了这么多,又没有答应你,你还能让我活着出这玉墨阁吗?” “哈哈哈哈…”南宫霁失笑,突然就很想逗一逗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按话本里的说法,确实是应该灭你的口。” 南宫霁转了转脖颈,缓缓踱步到落卿璃面前,高大的身躯将窗口的光亮挡的严严实实。 背着光,落卿璃看不清他的表情,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南宫霁剑眉微挑,微微弯下身与她平视,悠然开口: “不过,我都翻了人家的窗户,若再给铺子里留下一具女尸,影响太不好了。” 说完,南宫霁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又装模作样摇摇头,“回头你大伯接了掌柜的报的案,又恰逢本太子考境至此,我还得亲自过问一番,太麻烦了。” 看着落卿璃被自己忽悠的一愣一愣的,面露茫然,南宫霁越发得意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柄小巧的琉璃青雕折扇,扔进落卿璃怀中。 落卿璃接住折扇,无意碰到了扇柄处镶嵌的一块玉石。 只听“咔哒”一声,扇骨瞬间弹出一片玄晶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光点。 如此精致的折扇,若不仔细分辨,根本察觉不到它是一把伤人利器。 “所以…殿下是想让我自己解决自己?”落卿璃睁大眼睛。 南宫霁薄唇挑起:“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本太子最近不宜见血腥,四姑娘还可多活些时辰。” 落卿璃噗嗤一笑,这个太子,真是不寻常。 “殿下放心,小女一定会将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以换我多活几日。” 南宫霁颔首:“嗯,失忆的人,我向来都是放心的。” 落卿璃笑容一滞,悻悻然背过身子选书去了。 正选着,身后的人却自然地接过她正翻看的卷目。 “不过是些诗词歌赋的本子,你…你爱看这种的?”南宫霁悦耳的嗓音带着三分迟疑。 “过些日子皇渊书院海试,不就是要选知书达理的闺秀吗…不爱看也得看啊。” 最后半句,落卿璃说的很小声,不过南宫霁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狡黠笑容,大步走到书架前。 “本太子最是热心肠了,我帮你选几本!” 说罢,南宫霁就自顾自的搜罗起来,选中的书本就随手递给落卿璃。 落卿璃颇为无语,她怀中的书越摞越高,已经看不见这位太子殿下选到哪个书架了。 南宫霁见落卿璃没有跟上,这才看到落卿璃的“惨状”,赶忙跑过去接过“书山”,帮着在书案上码放好。 “哈哈哈不好意思,挑上瘾了。” 落卿璃无奈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书案上。 《四书》、《六经》、《律法》、《数算》、《天文地理》…甚至还有《兵法》。 落卿璃微微惊讶,抬头看向南宫霁的眼神中,也多了丝惊喜。 比起诗词歌赋,她确实对这些更感兴趣。 南宫霁准确接收到了落卿璃的喜悦,心情甚好。 落卿璃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打包好书籍,很自觉地把包裹递给南宫霁。 南宫霁笑意越发灿烂:“你啊,胆子越发大了。” “我拿不动呀,反正太子殿下最是热心肠了。” “……不过你买书不给人家钱吗?” 落卿璃黛眉微挑:“银子云茶收着,殿下不是没把她带上来吗。” “…啊…失策失策。” 从窗口翻下来,落卿璃与南宫霁道别,乘车回府。 路上,云茶看着满车的书,不由好奇问道:“姑娘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太子他没有难为您吧?” 袖口处藏着的折扇微凉,落卿璃神情渐渐凝重,她默然思索了良久,却依旧琢磨不透他。 他真诚,却又不敢让人相信,这是真实的他。 前路多舛,若是轻易把真实想法展露人前,让有心人熟知他的心性,只怕在皇权宫斗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落卿璃理解他,却不会因为南宫霁对自己持有特殊的善意与亲和,就选择把一腔热忱和性命交付于他的手中。 一个生长在手足相残环境中的人,对任何人展露善意,都是有所谋求。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 …… 这些日子,天气越发热了,蔚雨苑中蝉鸣鸟叫声不绝。 日过晌午,落卿璃用了膳,捧着书在院子里纳凉,霜花从外面欢欢喜喜地跑了进来。 落卿璃笑道:“你看你,跑得满头大汗,什么事这样高兴?” 霜花用袖子抹掉额角的汗水,嘴角咧的大大的:“姑娘,可不是好事嘛!老爷大战得胜归来,这会儿已经到了老太太那请安了!” 落卿璃笑容僵在嘴角,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是,是好事儿。” 云茶和霜花对视一眼,不知何意。 “姑娘,您有心事啊?” 落卿璃抿了抿嘴角,掩盖下心头的难平,淡笑着道:“没什么,父亲能得胜归来,这是大喜事。” 正说着,芳妈妈也进了院子。 “还是四姑娘的耳朵灵,老奴正想来告诉您呢,您已经都知道了。” 落卿璃笑了笑:“芳妈妈好。” 芳妈妈最近在老太太处见落卿璃也见得多了,越发赏识她的端庄得体,此刻满脸笑意。 “那正好了,姑娘准备一下吧,老太太还说晚上要大家伙儿一同聚一聚吃晚饭呢!” 第12章 父亲归来,心结何解 送走芳妈妈,院中重新安静下来。 “云茶,找件清爽衣裳出来,随我去慈安阁。”落卿璃低声道。 她是三房的嫡长女,自然是越早给父亲请安越得体。 云茶从柜中翻出件淡粉色曳地长裙,给落卿璃穿戴好。 慈安阁内,三方长子落忠骁坐在老太太身旁,相谈甚欢。 “娘,儿子总算没有辜负您的期望,虽不像二位兄长一般做官,但也在边疆征战中得胜不少…儿子的亲兵还得了上头赏的名号,唤作骁鹰军,也算是给落家长了脸面。” 老太太笑声连连,慈祥道:“听闻边关风沙大,日头又烈,瞧你人都瘦了一圈……” 落卿璃在门口踌躇许久,心底又泛起了对落忠骁的恐惧。 “呦,四姐姐来的这样早,怎的大热天的不进去?” 落妍霞的娇笑声由远及近,手绢掩着鼻尖,眼神满是挑衅。 对比之下,她身边的菱雀倒是收敛了不少。 “四…四姑娘万安。” 落妍霞皱眉,剜了菱雀一眼,虚伪调笑道:“姐姐怎么不进去呢?哦,我知道了,莫不是又被爹爹责骂了吧?哈哈哈,爹爹也真是的,许久不见了,还是那个倔脾气。姐姐别忧心,爹爹再说你,我可不让。” 她还真是无时不刻不在炫耀,自己比落卿璃更得父亲喜爱。 这种不痛不痒的口舌之争,落卿璃并不在意,淡淡应付道:“哪有的事,近来暑热,我有些眩晕罢了。” 落妍霞哼了一声,和落卿璃一前一后进了屋中。 “给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 老太太见了落卿璃,顿时笑的更慈祥了。 “璃儿不必多礼,看你小脸有些苍白,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落卿璃还没来得及回答,落妍霞却抢先张口:“姐姐说,天气热,她晕得很。” 果不其然,落忠骁虎眉一皱。 “年纪不大,净学些矫情样子,暑热?怎么霞儿没事,偏你这般柔弱?” 屋内皆是一静。 云茶从前没有近身服侍过落卿璃,自然没见过这阵仗,心头诧异之余,担忧地看向自家小姐。 其他人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了。 老太太看着落卿璃像只兔子一样胆颤,便开口帮着她说话。 “老三,一回来就开始偏心眼了,女孩子身体弱,调理不善乃是常事,自然不像你一个上阵杀敌的男子一般刚强。而且璃儿近日来进益不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别老是挑刺。” 落忠骁一双虎目微微闪动,低头道:“是。” 晚上,老太太命人置办了酒席宴,给落忠骁接风洗尘。 落家三房俱在,也算是吃了顿团圆饭。 酒过三巡,老太太满面红光,开口询问:“老三此番归来,能在家中待上几日啊?” 落忠骁道:“圣上开恩,准了骁鹰军休假半月,儿子正好能在母亲膝前尽孝。” 老大落忠祥笑道:“贤弟这可算是休了个长假啊,让为兄好生羡慕。” 落忠骁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武人的豪爽,他大手一挥:“哎,我怎可跟大哥相提并论,大哥贵为一城知府,是百姓的衣食父母官,小弟我一个粗人怎能比去。” 落忠祥时时以长贤自居,实际上颇为虚荣,此番落忠骁荣耀归来,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但落忠骁也是机警的,兄弟几个一同长大,他对落忠祥的脾性再清楚不过了,只有极力地抬高老大的身价,自己征战在外时,老大才不会给自己孩子磋磨。 所以,一番恭维后,落忠祥心情颇好。 老二落忠勋在一旁听了半天,愣是没自己一点说话的余地,顿时心有不满。 落忠勋看了一眼夫人吴良燕,吴良燕立刻会意,堆起一张笑脸。 “三弟此番休假在家,可有什么安排啊?” 落忠骁心领神会,他知道二哥二嫂最心疼他们的独子,便顺势提议,要带着侄子学学武功招法。 “这倒好,三弟有心了,我和你二哥自然没有二话!”吴良燕乐呵呵道:“彬儿,你也别老闷在屋子里看书,得空就去找你三叔学学本领!” “是。”落成彬俯首应下,心里却不情愿。 学武哪有赏花逗鸟有趣呢,这么热的天,非要把人晒成黑炭么? 老太太看着一屋子人丁兴旺,慈祥笑道:“不错,彬儿和临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学些功夫了,老三,就交给你了!” “母亲放心。”落忠骁抱拳道。 落卿璃默然进食,却冷不丁听见父亲叫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吓得一颤。 “卿璃,明日你和霞儿一同来找我,你也跟着你哥哥弟弟学一学。” 落妍霞已然笑出声:“爹爹,你忘了?姐姐天生绝脉,学不了武的。” 此话一出,屋内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似笑非笑地看着落卿璃。 落忠骁爱习武,落卿璃却是绝脉之躯,加之她性子安静内敛,落忠骁便一直不喜欢这个女儿。 这在整个落府都是一桩笑话。 落忠骁冷道:“学不了就看着,别像个病秧子一样日日闷在屋里,不去强健体魄,也难怪暑热难受。” 落卿璃红唇微抿,点头道:“是。” 老太太见状,给落忠骁夹了块肉,皱着眉头:“好好的话不会好好的说,你看你给璃丫头凶的,像只老鼠见了猫。” 众人哈哈大笑,落卿璃苦笑道:“祖母可别笑话卿璃了。” 一顿饭吃下来,众人神色各异,各怀心事。 直到夜深,慈安阁才散了场。 落卿璃身形疲惫的回到房中,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斜而下,面庞清丽绝尘。 云茶双手取下落卿璃的钗饰,小心翼翼放进首饰盒中。 “姑娘,我觉得,其实老爷还是关心你的。” 落卿璃浅浅一笑:“我知道的,你去替我找件利落干练的衣衫吧,明日陪着他们练武,跑来跑去的,穿着裙子不方便。” 说罢,落卿璃捋了捋额间的碎发,躺了闭了眼:“今日疲乏的很。” 看出落卿璃的意兴阑珊,云茶欲言又止,只得福身:“是,那姑娘早些睡吧。” 听到云茶关好房门,落卿璃轻叹一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许久,落卿璃忽而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翻起身,赤着脚踏过冰凉的地面,从柜子中找出了南宫霁送给她的那一柄琉璃青雕折扇。 白皙的手轻握扇柄,指间轻触暗扣,刷的一声,玄刃弹出。 想起南宫霁把扇子给她时的语气和表情,落卿璃唇畔漾起一抹浅笑,随手转了一朵扇花。 玉刃堪堪擦过披散在肩膀上的青丝,一缕发丝瞬间斩落。 好一把利刃! 落卿璃一双灵眸弯弯,恰似高悬在天际的月牙。 自己解决自己么?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13章 针锋相对,落成临挨打心生怨恨 翌日清晨。 落卿璃亲自做了些可口的粥食,提着食盒去了主院。 院两侧种着母亲喜欢的夹竹桃,淡粉色的花苞悬在枝头,香气幽微,一切还是旧时安静恬淡的景象。 落卿璃心尖微酸,快步走到正在晨练的父亲身旁请安。 落忠骁动作一顿,把长枪收在身后,语气有些生硬,但还算和缓。 “起来的挺早。” “昨日爹爹说要教习兄妹们武艺,女儿不敢惫懒。这些是女儿新做的一些粥食,想来父亲还未用膳,请尝尝吧。” 食盒中一碟碟香粥、小菜、糕点摆放在石桌上,袅袅散发着热气和香味。 落忠骁目光一一扫过,挑起虎眉:“这么多?都是…你做的?” “女儿想着一会儿成彬哥哥、霞儿和成临都会来,故而多备了些,练武最是消耗体力。”落卿璃低着头回应。 落忠骁点了点头,拿起了块绿豆千层酥咬了一口。 香甜清醇绿豆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瞬间勾起了落忠骁的食欲。 落忠骁意外地看向落卿璃,又拿起一块千层酥,顿了顿,放在落卿璃面前。 “味道不错,你也坐下吃点吧。” 落卿璃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却觉得胸腔中的沉闷消散了些,而浅浅的暖意慢慢升腾。 只是一句赞许,一点关心,都是落卿璃奢望已久的东西。 如果母亲还在,如果他们一家人能一直这样平淡而温馨的相处,那该有多好啊…… 落卿璃正这样想着,就看见落妍霞和落成临嬉笑打闹地跑进来。 落忠骁招呼他们俩过来:“吃没吃早饭?你姐姐做的,都吃点吧。” 落妍霞隐藏住心下不满,乖巧道:“是,爹爹,姐姐的手艺我可馋了好久了。” 落成临坐在落妍霞身边,目光扫过饭菜,言语中却满是挑剔:“就做了这些东西,让人没胃口!” 落忠骁抬眼:“那你早上都吃些什么?” 落成临长吁一声:“最起码做些肉食啊,落家又不是吃不起,清粥配着酱牛肉才好吃呢!” 落忠骁把饭碗重重地墩在石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酱牛肉没有,就这些菜,你能不能吃?” 落成临噘着嘴,勉强咽下嘴里的话,转头对云茶吆喝道:“你,过来给我盛粥。” 云茶微楞,看向落卿璃。 “成临弟弟,这粥碗就在你面前,你自己盛也罢。”落卿璃笑道。 见落卿璃居然护着那个丫鬟,落成临不满道:“丫鬟不就是被人使唤的吗?不听使唤,我还做什么少爷?” 落妍霞也帮腔道:“是啊,璃姐姐,一个下人而已,姐姐不会这么小气,都不借给临儿用一用吧?” 这两个人蛇鼠一窝,真是无时不刻不给落卿璃找不痛快。 落卿璃眼神中的和善渐渐散去,红唇轻抿,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三个人一时僵持起来。 云茶注意到落忠骁脸色愈加阴郁,怯怯道:“没关系的,姑娘。能服侍各位主子,是奴婢的福气。” 落成临冷哼道:“知道就好。 她实在不愿意落卿璃因为这等小事,就又引得老爷不悦。 落卿璃愿意护着她,她感恩戴德,所以更不想让落卿璃为难。 可是落卿璃却把云茶拉到身后。 “霞妹妹向来大方,这福气赏给你的菱雀如何?” 说着,落卿璃似笑非笑地看向菱雀,眼神中的冷意隐隐蔓延,吓得菱雀腿一软。 她是惧怕父亲,但她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窝囊废,更不会由着别人欺负自己的奴婢却不吭声。 就算父亲在,又如何? “奴婢…奴婢…”菱燕对落卿璃的眼神莫名的恐慌,磕磕巴巴开口道:“要不奴婢来吧?” 落妍霞瞪了菱燕一眼,刚想骂她是不争气的废物,落忠骁便已沉着嗓子开口。 “奴才而已,分什么你的我的?没听过军令如山这句话吗?主子有命令,服从的唯一的道理。” 落妍霞勾起嘴角,翘首以待父亲对落卿璃的责骂。 谁料,下一刻,落忠骁便开始骂落成临。 “你是不是我落忠骁的儿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主子少爷的腔调?你是残废了,还是口歪眼斜了?是不是以后得叫佣人一口一口把饭菜嚼了喂到你嘴里去?男子汉当顶天立地,你看你这副德行,就是短了打了!” 说着,落忠骁抄起一根五尺多长的大棍,追着落成临打。 “哎呦…哎呦!爹…我知错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落忠骁一介武人,力气厚重,棒子带着呼呼的风声,打在落成临身上,皮皮在肉。 “爹…爹爹息怒!”落妍霞也吓得不轻,她断然没有料到爹爹是这副反应,只能缩在一旁小声地替落成临求情。 直到二房长子落成彬进了院门,落忠骁这才收了手。 落卿璃心底冷笑,面上却未露任何情绪,只是紧紧地攥住云茶的手。 落忠骁顺了顺气,从兵器架子上选了两副弓箭,分给落成彬、落成临,而落卿璃和落妍霞两个女儿家,落忠骁只打算教一些防身的拳脚招式。 白天,落卿璃利落的束起头发,仔细学着落忠骁交给他们的身法要领。等晚上回到蔚雨苑,便自己摸索着比划一二。 天生绝脉又如何,只要熟知每件武器的用法,了解一个人攻击敌人时的想法,再学会些出其不意的招式,就足够落卿璃防身了。 不仅如此,她南宫霁给她的那把暗藏利刃的折扇,即使再遇到什么危险,她也能够自保。 就这样学了些日子,几个孩子都有些吃不消了,落忠骁便提议明天学学骑术。 “卿璃,尤其是你,武功可以不会,马得会骑,知道吗?” 落卿璃点点头,上前递上一盏茶水:“是,女儿记住了。” 落妍霞和落成临对视一眼,顿时来了精神。 这么多天,他们俩一直想借着练习兵器的名义弄伤落卿璃,奈何落卿璃偏偏不往近前凑,每次都避得老远,落成临还试过箭矢脱手或者射偏,都没有用,还被落忠骁骂了好一通。 可爹爹说要让落卿璃学习骑马…… 马儿发狂,也是常事吧? 一个恶毒的计划瞬间在落妍霞心底滋生。 …… 傍晚,微风习习,空气中还夹杂着些许燥热,混合着花草的香气,引得人心躁动不安。 霜花怀中揣着刚从罗小娘那里偷出来的小盒子,急急地去找落卿璃,却看见菱燕穿着三等丫鬟的衣衫,拿着一把半人高的扫帚,弯着腰,装作扫地的样子,一路往拂霞苑的方向挪去。 霜花转了转心思,偷偷跟在菱燕身后。 菱燕走到拂霞苑西边的围墙处,左右环顾了下,抬腿迈进围墙旁的绿茵中。 霜花远远地跟在后面,她不敢贸然上前,只得趴在微湿的草丛中,屏息凝神,去听那边的谈话。 西墙那边,落妍霞的贴身丫鬟菱雀,正细细的询问菱燕,有关落卿璃近来的消息。 “六小姐,奴婢被落卿璃冷落了好久,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近身伺候,再者她身边那两条狗忠心的很,从不让外人靠近落卿璃的房间,所以落卿璃近日怎么样,奴婢实在不知。” “没用的东西!”落妍霞低声责骂:“是那贱人命好,她要是死在那翠鸣山的河里,哪里还用的着咱们这么费劲!” “小姐别生气。”菱雀谄媚道:“她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一次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第14章 落妍霞的阴谋,马厩下药 菱雀说着,把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菱燕,交代道:“今天叫你过来,是有新任务派给你,你若完成的好,咱们姑娘定会给你厚赏。” 菱燕一副小人嘴脸,连连哈着腰:“是,是,奴婢一定办好。” 落妍霞道:“今夜之前,你去落府的马厩,偷偷把这瓶药下在马厩的食槽里,切记别被人发现了。” 菱燕点点头,把瓷瓶收好:“然后呢?还需要奴婢做别的吗?” 落妍霞漠然道:“别的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管下药,一定要确保每一匹马都吃了混合着药的草料。” 菱燕应下,给落妍霞行了个礼,匆匆离开。 霜花见状,也悄默声的回了蔚雨苑,将自己所听到的话一字不落的讲给落卿璃听。 “姑娘,要不要奴婢现在带上几个得力的人去马厩堵菱燕?如果能人赃并获,一定能让落妍霞吃不了兜着走!”霜花言辞激动。 落卿璃眼中多出一抹讶然之色:“你怎么突然对落妍霞这般讨厌了?” 霜花一滞,撇了撇嘴,语气柔软下来:“奴婢听到落妍霞说…没让姑娘你死在翠鸣山之类的话…她…她竟这样歹毒!” 她们只知道那个春夜,落卿璃浑身伤痛的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落府崛起,却不知晓,那天的落卿璃曾经死里逃生。 落卿璃淡淡地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霜花气的炸毛的脑瓜,对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为我好,我知道,只是人前人后都需慎言慎行,别让人抓了咱们什么把柄才好,知道吗?” “是,奴婢记住了。”二人齐声答道。 云茶上前一步:“那此番,小姐预备如何应对呢?” 落卿璃静静思付片刻,语气犹疑:“下药倒也罢了,落妍霞是想让我从受惊的马背上摔下来,留下个伤残病痛,这说得通,但父亲明日才会亲自挑选每个人骑的马,落妍霞怎么知道哪一匹马会分给我呢?” 霜花答道:“所以落妍霞千叮咛万嘱咐,交代菱燕一定要让每一匹马都吃掉草料。” 落卿璃抿唇:“如果每一匹马都会被下药,那么所有马都有发狂的可能,若是别人也被掀下马背,那落妍霞的目的不但达不到,还会白白给自己惹一身腥。所以,我猜,现在下进草料里的药,不会让任何一匹马发狂。” 霜花不解其意:“那他们费这么大的事,岂非没有任何意义?” 云茶凝神想了想,开口道:“也许…这药物不会让马儿发狂,但会让马儿熟悉它的味道。等到明天老爷给您选定了马,她们再偷偷的给那匹马施加刺激,从而让马儿失控?” 落卿璃笑意嫣然,对云茶投去赞许的目光:“聪明。我从前听别人说过,有的草本植物,做成烟草,可令人上瘾,情绪异常兴奋。父亲也曾说过,马儿对气味十分敏感,尤其是草本类的植物。我猜想,落妍霞明日定会带着相同的药粉,等到我上马之时,故意去给马儿闻。” 云茶被落卿璃夸赞,一张小脸微红:“姑娘过奖了。您既然已经知晓她们的诡计,一定要早些准备好对策,免得自己受伤啊!” 落卿璃轻笑出声,摇摇头:“不做对策。” “啊?”云茶和霜花面面相觑:“您不能由得她们害您呀?” 落卿璃唇畔轻挑,拿起桌面上的白瓷茶杯,轻啜清茶。 “落妍霞这脑子也难得想出这么个主意,我怎么舍得让她扫兴?你们两个便记住:今日之事,蔚雨苑无一人知晓,明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许打断落妍霞的计划。我有父亲护着,想来也不会有大碍。” “好吧…奴婢们知道了。” 霜花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小盒子,递给落卿璃。 “姑娘,这是我从罗小娘那偷的,是上次和罗小娘相见的那个妇人送进来的药膏。落妍霞给菱燕的那瓶药粉,应该也是那妇人送进来的。” 落卿璃打开药膏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 霜花解释道:“应该是用来活血化瘀的,我看见罗小娘右手胳膊上有很深的两道伤疤,特别醒目。罗小娘应该也是怕别人发现吧,所以就托那个妇人给她带了这个药膏。” 落卿璃浑身一震。 是啊,她差点忘了,她沉入河中之时,为了把罗小娘也拖下去,确实下了一番狠手。 如今父亲归来,没多久就能发现罗小娘手上的伤,想必罗小娘是担惊受怕极了。 “行呀霜花!”落卿璃满脸赞赏:“多亏你发现了这个,咱们也好握住她们的把柄,云茶也机灵,我得好好奖赏你们两个,这可是大功劳!” 云茶和霜花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落卿璃红唇勾起,起身从妆屉里拿出盒颜色味道相似的凝脂。 “霜花,你把这两个盒子里的东西调换一下,然后物归原主。” “是!这个奴婢最擅长了。” 霜花笑嘻嘻的捧了个烛台,拉着云茶去鼓捣了。 但落卿璃没有料到的是,落妍霞有罗小娘在一旁指点,是肯定不会暴露自己的。 天色更晚些的时候,落成临带着混合过的药粉来到二房,去找落成彬。 “大哥,不知我来的是不是时候,你可睡下了?” 落成彬从里屋走出来,脸上挂着三分笑意,将落成临迎了进去。 “我正在温书呢,贤弟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落成临笑道:“不瞒大哥讲,这些日子练武,我这手磨了好多血泡,怪疼的,我想着大哥身上也有擦伤,便带来了这跌打损伤膏,消肿祛瘀最是灵验,大哥试试!” 落成临生怕自己露了怯,递出去的手微微发抖。 “难为贤弟如此记挂愚兄,我这就涂上!”落成彬笑容如沐春风,接过药瓶,倒出一点就往手心处的伤患上抹。 草本药材的香气在房间中蔓延。 “嘶…”落成彬疼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没想到这膏药劲这么大,竟像伤口上撒盐一般。 可等到这疼劲儿过去了,落成彬却渐渐感觉,手心里麻酥酥的,暖烘烘的,异常舒适。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落成彬内心暗叹。 “好了,药我也带到了,大哥早些歇着,我便不打扰了。” 落成临抱拳一礼,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二房的院落,生怕落成彬发现药里的端倪,把自己抓回去。 房间里只剩下落成彬在,这下落成彬书也看不进去了,将卷轴放在一旁,撩起衣摆,盘腿坐在床褥上,又抹了些药膏在手心中,颇为陶醉的将手凑到鼻尖处去嗅。 第二日,骄阳当空。 落忠骁叫院中的小厮从马厩中牵出了几匹骏马良驹,带着几个孩子来到马场。 彼时,落成彬还不忘在手心涂上昨天落成临带来的药膏。 落成临和落妍霞对视一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好戏在即。 第15章 苦肉计 落忠骁环视一圈问道:“你们几个谁先来呀?” 落成临轻咳一声,按照昨天和落妍霞商量好的说辞答道:“爹爹,我和霞儿都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大哥和四姐姐还不会骑,您先教他们吧!” 落成彬搓了搓手掌,刚想上前,却想起今晨吴良燕嘱咐过他,要他务必在人前扮好落府长子的身份。 虽说这落府是大房一家说了算,可是大房夫妇没有儿子,以后谁来做落府的主君,可就说不准了 落成彬打定主意,便端着长子的架子,谦让道:“还是让四妹妹先来学吧,侄儿在一旁看着,也学学经验,等过一会儿日头烈一些的,我再上马学!” 落忠骁频频颔首赞许道:“好!不愧是咱们落家的长子,有担当,懂谦让!也好吧,卿璃,你过来。” “是。”落卿璃福身上前,依着落忠骁的指点上马。 衣袂随风飘扬,落卿璃手握缰绳,身姿挺拔。 平日里,为了应和祖母的喜好,她多是温婉端庄的模样,可此刻跃然马上的少女,竟平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实际上,落卿璃是会骑马的,她比落家这些兄弟姐妹都要擅长骑术,只是从未显露人前罢了。 开玩笑,她也是落忠骁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此刻,落卿璃低头抚摸着马匹的鬃毛,暗自思量。 马儿很温驯,甚至还有些蔫儿,想来是吃了那药的缘故也不知道落妍霞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落卿璃握紧了缰绳,耳畔传来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卿璃,你的腿不要夹着马肚子!” 落忠骁看出了落卿璃的紧张,他一手牵着马索,另一只手稳稳扶住落卿璃:“紧张什么!爹还能让你摔下去吗?” 微冷严肃的语气,却是实打实的关心和保护,无形之中给足了落卿璃安全感。 落卿璃鼻尖微酸。 父女二人绕着马场跑了两圈后,马场外跑进来一个人,径直奔着落忠骁而来,是芳妈妈。 “骁三爷,您让老奴好找。军营中来了急令,驿使正在老太太那儿候着呢,您快些去吧!” 落忠骁脸色微凝,回头看了落卿璃一眼,又远远看向马场另一头的落妍霞兄妹,眼神几经闪烁,最终把缰绳递给了落成彬。 “侄儿,三叔先去慈安阁了,你陪着卿璃转转,我很快就回来。” 落成彬应下:“三叔放心。” 落卿璃坐在马背上,饶是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料到父亲会被突然召走。 怎么办?是下马以求安全,还是按照计划,引出落妍霞兄妹动手 远处,落妍霞姣好的脸庞笑的肆意。 天助我也!本来还担心爹爹能护住落卿璃,现在可好了,她不死也得变成残废! 日头渐渐升高,隐隐变热的气温让人心越发浮躁,落成彬便是如此。 他往前拽了拽缰绳:“四妹妹,咱们往阴凉处走动走动?” 落卿璃黛眉轻蹙,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落卿璃的同意,落成彬拽着马去树荫下,可马儿却懒洋洋的不愿意动。 落成彬耐心渐渐消退,皱着眉拍了拍马儿的鼻梁,低声骂道:“走啊!你这蠢马!” 也就在这时,马儿闻到了落成彬手上的药草味,立刻兴奋起来,一个劲儿地往落成彬怀里拱。 即便是大户人家院里养的马,身上的牲畜味依旧很重,一阵臭气袭来,落成彬嫌弃的不行。 几番躲闪无果,落成彬终于藏不住他恶劣的本性,他蓦地抬起脚揣在马肚子上,一改往日儒雅的气质,恶狠狠骂道:“踏马的,给我滚开!” 落卿璃心头一惊,紧紧拽住缰绳。 果然,那马儿吃了痛,又刚刚吸了药粉的味道,登时发起狂来,不管不顾地疯跑起来,尥着蹶子,想要把落卿璃掀下来。 “大哥大哥!快帮我拉住它!”落卿璃失声惊呼,向离得最近的落成彬求救。 奈何落成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草包,早已连滚带爬躲得老远。 “姑娘!”云茶急得直跺脚,拉着霜花就往落卿璃那边跑去:“快来人救救我们家姑娘啊!” 一旁的小厮回神,纷纷跑出去帮忙制衡马匹,却被落成临一把拦下:“不许去!” 真是解气啊! 那个落卿璃不让我使唤她的婢女,还引得父亲对我大打出手,若不让她吃些苦头,怎么解我心头只恨! 落妍霞和落成临兄妹一条心,也是冷冷对小厮们警告:“今日之事谁也不准多嘴,本小姐自有赏赐,若有谁活够了,把这事捅出去,立刻乱棍打死拖出去喂狗!” 小厮们面面相觑,几经犹豫,最终冷血的四散开来。 偌大的马场,密密麻麻长满了土绿色的草植。 场中,大少爷在前面毫无形象的逃跑,四小姐骑着失常的马追在后面撵他。 马蹄腾起,搅起一地尘土飞扬,落卿璃的身形随着马背上下起伏,不过瞬息,她却已经对驭马得心应手。 此刻,她完全可以控制住马儿停下,但她没有。 这么大的一场戏,怎好不了了知? 落卿璃心底一横,装作要摔下来的样子,侧着身子松开了缰绳。 云茶和霜花呼吸一滞,来不及交流,不约而同地扑了出去,牢牢抱住跌落的落卿璃。 三人一同摔在了草垛上。 有了云茶和霜花作为缓冲,落卿璃得以安全落地,只是右脚重重地杵在地上,脚踝嘎巴一声。 钻心的剧痛从脚踝传至全身,疼的她几乎无法呼吸,朱唇轻颤。 两个侍女连忙查看落卿璃的伤势,满眼心疼:“姑娘” 落妍霞心底快意泛滥,凑上去佯装关心:“姐姐,你还好吧?真是吓死我了!云茶啊,赶快扶着姐姐回蔚雨苑吧!” “四四妹妹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落成彬也凑上前歉意道。 落卿璃黛眉微蹙,她闻到了落成彬身上的药膏味。 原来是这样,难怪适才这两兄妹躲得远远的,原来是要借刀杀人。 落卿璃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平和些道:“我没事,还要麻烦大哥知会父亲一声,我先回去了。” 说罢,落卿璃勉强站了起来,目光冷冷扫过落妍霞小人得志的脸,一句话也不屑同她讲,跛着脚,缓慢地离开马场。 回到蔚雨苑,云茶和霜花红着眼,一个上药,一个拿着冰袋给落卿璃冷敷。 “行了,你们俩别忙活了,我无大碍,快让我看看你们俩伤着哪里没?”落卿璃轻声安慰道。 云茶带着哭腔:“姑娘,你也真是傻。老爷走后您怎么不立刻下马呢,还由着大少爷牵着您的马四处走那落妍霞也真是可恶,之前还只敢把您带出府外谋害,现在居然在府里就敢算计您!” 霜花愤然附和:“滚放心,等奴婢为您上好药,我马上就去慈安堂告诉老爷和老太太!” 落卿璃淡淡一笑:“傻丫头,你去告诉祖母也罢,可马是父亲挑的,绳子是落成彬牵的,落妍霞兄妹俩从始至终躲得老远,你手有里落妍霞下手的证据吗?” 第16章 黑衣人,径直撞进他的怀里 霜花还没听懂落卿璃话中的意思,她理所当然答道:“我亲耳听见她们密谋了!这还不算证据呀!” “你是我的丫鬟,作为人证力度稍欠些,再者,你说你听见了她们密谋,那为何不是当场揭发,反而由得她们害完我才去揭发呢?这便是说不清楚的地方。” 霜花一滞,蔫了下来。 云茶道:“是啊姑娘,你为什么要由得她们害你呢?她们奸计得逞,此刻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落卿璃摸了摸伤处,缓缓道:“就是由得她们出手,才会给我留下把柄。不过也是好事,如今我受了伤,也能让众人对我暂时放下戒心。” 自从上次南宫霁来落府后,老太太就对落卿璃变了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府中的风向已经变了。 落卿璃正愁自己被各房忌惮之时,转机就来了。 适才,她已经察觉到落成彬身上的药味,和霜花从罗小娘那里偷出来的药是一个味道。 既然落妍霞委过落成彬对落卿璃下手,她自己坐享其成,那落卿璃何不趁此机会来一招祸水东引,顺手挑起二房和罗小娘母女的仇怨。 毕竟唯一有机会和落成彬争落家继承人身份的,就是罗小娘的儿子落成临了。 两个侍女见落卿璃已经想好对策,放心了些,又服侍了一会儿,便退出去了。 日头西移,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了。落卿璃随手翻出一节新蜡,找出火折子点上。 突然,房梁一角,一个黑衣人一跃而下,动作轻盈无声如鬼魅,唯有一身黑袍在急速下落时发出隐隐的破风声。 落卿璃眸光一敛,下意识就从袖口抽出折扇,纤长白皙的指尖轻扣红玉,锋利的玄刃瞬间弹出,刺向身后的不速之客。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落卿璃的反应这么快,只得在抬起胳膊遮挡的同时,回身后退几步,这才堪堪避过玄刃的锋芒,即便如此,他的左臂依旧被玄刃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蒙面布之下,黑衣人倒吸一口凉气,颇为惊讶地看向落卿璃。 落卿璃眼见黑衣人挂了彩,手中的扇刃握得更紧了。她紧紧盯着黑衣人的眉眼,一种熟悉感在脑中闪过,不禁让她心头一动。 跛着脚后退了两步,落卿璃声音冰冷:“我警告你,别过来。” 闻言,黑衣人藏在黑布之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要是非要过来呢?你能怎么样?”黑衣人歪着头,满是玩味的挑衅,步步逼近。 落卿璃没有丝毫犹豫,握着扇刃就刺了过去,然后毫无悬念地被黑衣人轻松避过。 黑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不费吹灰之力地从背后揽住落卿璃的腰身,单手擒住她拿刀的那只手。 只不过,落卿璃压根就没想和他硬碰硬,她就势侧过身,干脆利落地拽下黑衣人的蒙面布。 黑布之下,天工巧琢的容貌倾世。 是他。 褪去华服的南宫霁,此时一袭黑袍在身,颇有江湖侠盗的恣意潇洒。 落卿璃的心跳无声加速。 虽然早就猜到是他了,可真的让她如此近距离的直面南宫霁,她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心如擂鼓。 南宫霁见落卿璃识透了自己,唇畔笑意越发深了,黑曜石一般的眼满是顽皮和温柔,轻轻松开她的手腕。 落卿璃心头一松,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身距,脚踝处的伤却是猛地一痛。 落卿璃摇摇晃晃地蹦了两下,就要向后仰去。 南宫霁剑眉微挑,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手腕,往回一勾,落卿璃便径直撞进他的怀里。 落卿璃蓦地睁大双眼,胸腔渐渐蔓延出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慌张却沉醉。 南宫霁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占他便宜吧 这男色着实误人 南宫霁没有察觉到落卿璃此时微妙的情绪,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落卿璃的手腕上。 指尖轻扣经脉,南宫霁内力隐隐运转,心下了然。 看来那传言是真的,落卿璃确实是天生绝脉。 但绝脉并不是世人所认为的无法习武,而是她拥有两条心脉,耗费心神更多,学起来要比旁人付出更多辛苦罢了。 “这位大侠可以放开了吗?”落卿璃无奈开口道。 南宫霁回过神,笑了一声,松开落卿璃的手腕。 “你怎么知道是我?” 落卿璃暗暗喟叹,扶着书案坐下,一双灵眸波光流转。 “觉得殿下的眼睛似曾相识,而且” “而且什么?”南宫霁挑眉。 “而且,苏州城内,会翻别人家窗户的人,我只认识殿下一人。”落卿璃慢悠悠说完后半句。 南宫霁脸上的笑容凝固,憋了良久,闷闷道:“我会让你再认识认识别人的。” 落卿璃从屉子里找出老太太赏的金创药:“所以,殿下不是刚来的吧?” 南宫霁很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坐在落卿璃对面:“嗯,来了有一会儿了,顺便听了听你们主仆的悄悄话。” “哦,其实,殿下你救我那天,我就是听了别人的悄悄话才被”落卿璃浅笑嫣然,将药瓶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道:“来,上药。” 南宫霁被药瓶声弄得一抖,又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好看的眉毛轻皱。 “你不会给我下毒吧” “那正好了,殿下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殿下的秘密,就算扯平了。” 红唇抿起,落卿璃小心地把南宫霁的袖口卷起来,又用帕子轻轻拭去血迹。 南宫霁幽黑的眸光微沉,凝眸看着落卿璃专心上药的神情。 “不过,四姑娘不是不会武功吗,怎么行刺太子的时候动作这么迅速?” “伤人一定要用武功吗,倒是殿下,如此轻易就对别人放松警惕,怎么当了这么久的太子” 后仨字,落卿璃忍住了没说,但南宫霁已然会意,顿时失笑:“你是想说,我怎么当了这么久的太子还没死,是不是?” 落卿璃抬眸看了南宫霁一眼,耸了耸肩,也笑了:“我可没说。” “虽然本太子无辜负伤,但足可见你天资过人,不然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掌握身法。”南宫霁颔首道。 “殿下过誉了,我也只是和父亲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而已。” 南宫霁解释道:“即便是最简单的身法,也需要反复领悟,万事开头难,便是这个道理。所以说,你是有天分的,若不是本太子武功高强,就要冤死在你的刀刃下了。” 落卿璃本来还在认真听他解释,冷不丁听他开始自夸,无语地撇撇嘴,将纱布勒紧。 南宫霁吃痛,英眉蹙起。 “谋杀啊!我这个太子当得真是太苦了,经常被人暗杀不说,好好赏个景都能遇到什么瀑布刺客。” 落卿璃噗嗤一笑,有些心虚地轻推南宫霁的肩膀:“你们当太子的话都这么多吗?” “别人不清楚,本太子自然是极为热心肠的。” 南宫霁目光落在落卿璃的脚腕处,敛了笑容,“你坠马了,伤的可严重吗?” 第17章 不信任?大可直接灭口 落卿璃眸光微凝:“倒是不严重,只是,殿下您是刚刚才知道我坠马的,还是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南宫霁在落卿璃面前蹲下,抬起头,隽永清澈的瞳孔与落卿璃的眼眸相对,薄唇轻抿,没做声。 他不做声,就是回答。 落府和南宫霁所居的虹枫别院相距甚远,若是南宫霁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那就意味着,南宫霁派人盯着她。 为什么盯着她?因为不信任她吗?还是怕她说出他的秘密? 落卿璃心头微沉,语气也凉了下来:“其实您何必派人监视我,您的机密,卿璃不会外传,若您不信任我,大可以直接灭我的口。” 她挣扎于落府的人情世故中,又死里逃生的捡回一条命,总会本能的对外人树立起防御机制。 两个人刚刚建立起的熟络,顷刻间消散。 南宫霁内心轻叹一声。 眼前的小丫头,是只浑身尖刺的刺猬,聪敏机慧,却难以靠近,极难策动。 从眼中带笑到讶然,再到平静无波,落卿璃能清晰的从南宫霁的眼中看出他情绪的变化,但她却猜不到他眼中如此平静时,内心是什么思量。 落卿璃心头有些懊悔。 他是谁,是长渊的储君,是从宫深似海中搏出来人,他手头有情报,有线人再正常不过了。 怪自己没有沉住气,刚才的话如此直白,只怕是冒犯了他。 南宫霁沉默片刻,伸出手托住落卿璃受伤的脚踝。 温热的触感从脚踝处传来,落卿璃恍然一惊,下意识地抽出脚来,鞋子却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落卿璃双颊微红,话都有些结巴,“干…干什么?” “正骨。” 简单的二字说出,南宫霁语气淡然。 落卿璃别过身子,清冷道:“不必劳烦殿下,小女自会请府中的大夫…” 话还没说完,南宫霁已然握紧了落卿璃的脚腕,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脚心,干脆利落的把错位的关节扭了回来。 “嘶…”落卿璃轻声低呼,疼得两手抓紧了桌沿,额间也冒出一层薄汗,她一双灵眸嗔怒地瞪着南宫霁:“喂!” 哪有他这样的,也不打声招呼就直接下手! 疼得她差点失态。 看见落卿璃又气又疼又生生忍下去的表情,南宫霁低头弯了弯嘴角,再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怎么?” “我…”落卿璃红唇紧抿,落败似的叹了口气道,“我还没准备好。” 南宫霁站起身,收敛起和煦的他,给人的感觉愈发遥远。 “脚伤无大碍,去请你府中的大夫开两副破淤除肿的药吧。”南宫霁淡淡道。 一字一顿,简洁明了,他用落卿璃的原话堵回了回去。 看南宫霁这副架势,落卿璃皱起黛眉,心里闷闷的,微微气恼。 什么嘛,明明是他派人监视自己在前,怎么还先不高兴了呢? 屋内光线晦暗,两人相对,默默无言。 落卿璃正想着说些什么缓和一下,门外,云茶的声音传来。 “姑娘,你睡下了吗?” 落卿璃浑身一震,被抓包的心虚一闪而过,连忙用慵懒的嗓音应道:“正要睡下呢,有什么事吗?” 云茶在门外禀报道:“是大小姐,听说了您坠马受伤,特意带着府中的大夫来看望您。” 落卿璃又是一惊,落妍雪怎的突然来了。 来不及犹豫,落卿璃求助似的看向南宫霁,示意他赶紧藏起来。 南宫霁凝眸,定定地看了落卿璃一眼,没有任何表情,足尖一点,灵巧的身影窜上房梁,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落卿璃调整了一下呼吸,整理好着装,不紧不慢地去给落妍雪开门。 “雪姐姐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落卿璃笑意温柔,跛着脚,把落妍雪和大夫请了进来。 落妍雪挽着落卿璃在椅子上坐下,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落卿璃,一脸关切: “正在祖母处陪着说话呢,惊闻妹妹坠了马,让我好生担心。可还疼吗,快让大夫看一看,哪里伤着了?” 坠马此等大事,落妍霞和落成临想瞒也瞒不住,自然会禀告老太太,顺便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而落妍雪此刻探望自己,只为在祖母面前留下个友爱姐妹的贤名,顺带探探这伤的虚实。 落卿璃太了解她们了。 落卿璃笑了笑,乖巧答道:“只是左脚拗的重了些,还麻烦姐姐特意跑一趟。” “妹妹说这话可就是见外了,”落妍雪笑道:“我自小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妹,自然多牵挂你些。大夫,您快帮着看看。” “是。” 郎中应了一声,恭敬地帮着把脉。 趁着这功夫,落妍雪眸光锐利,眼睛仔细扫视着落卿璃的寝阁,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这四丫头突然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课业也精进了不少,但看她的房间,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还是一样的寒酸破败。 忽然,落妍雪的目光落在茶几上。 茶几之上,茶壶旁有三个茶杯,只有一个是扣着的,剩下两个都是正摆着的,而且放置的位置相隔甚远。 只有喝过水的茶杯才会被正放,落卿璃一个人,为何要用两个茶杯? 落妍雪眼睛一亮,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待她目光挪到落卿璃的床上时,更是令她心头大喜。 床帐拉开着,素色的床单上,一片黑色的方布格外醒目。 那是男子所用的蒙脸布… 难道说,落卿璃她私会奸夫? 落妍雪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面上的欢欣几乎掩饰不住。 “请问大夫,我妹妹伤势如何啊?” 郎中拱手道:“万幸,四小姐并没有伤到骨头,也无脱臼。尽管如此,还是要静静修养几日,切不可有剧烈的运动。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定要小心养护,别留下什么病根子,且待老夫给你开副药。” 落卿璃客气道:“有劳您了。” 至此,落妍雪已经急不可耐的要出去报信了。 “如此,我也放心了。四妹妹好生休息,我便不多打扰了,这就回去向祖母复命,也好叫她老人家放心。”落妍霞温柔笑道。 “雪姐姐慢走。云茶,送送姐姐。” 云茶福身:“是。” 待几人都出了门,听不见脚步声后,落卿璃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18章 私会奸夫?落妍雪怂恿二房找茬 将房门重新掩好,落卿璃四下环顾,却找不见南宫霁的踪迹。 “已经走了么?”落卿璃低声自语。 蓦地,南宫霁的嗓音从耳边传来:“找我?” 落卿璃吓得一个激灵,再回头时,南宫霁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嗯。” 南宫霁狭眸微敛,淡然开口:“既然四姑娘没事,我便走了。” “你等等!”落卿璃叫住他,有些懊恼地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微颤:“我…我刚才,没有冲撞你的意思,你…是生气了吗?” 他不苟言笑的时候,身上的亲和力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未知的压迫感和距离感,让她无所适从。 南宫霁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淡漠的眼神柔和了些:“没有。” 说罢,南宫霁径直走向梳妆台前半开着的那扇轩窗。 落卿璃看着光影中他的背影,小声嘀咕:“果然太子都这么喜怒无常” 南宫霁耳聪目明,开窗的手一顿,回头瞥了眼落卿璃,悦耳的嗓音带着三分薄怒,又有些好笑。 “我哪有喜怒无常,明明是你自己有情绪。” 落卿璃扁了扁嘴,倒是坦诚地和南宫霁道了歉。 “是我不好,殿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种小女子一般见识嘛。” 南宫霁有被哄到,但他还是叉着腰,黑色的夜行服隐隐衬托出一丝匪气,一脸傲娇道: “本太子监察百官,有什么问题?再说了,我为什么在这安排眼线?为什么你一出事我就赶过来了,我…” 话音戛然而止,南宫霁停顿了好半晌,才接出下半句:“…不是想让你帮我做事吗。” 落卿璃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越发觉得南宫霁停顿的地方微妙极了。 “殿下…你真是…坦诚。” 落卿璃心中的别扭消失了一半,红唇微微上翘,美眸从南宫霁的脸上移开,心下思量。 她知道,别的都是些场面话,唯独他最后这句,是句大实话。 因利而聚,无关其他。 南宫霁内心无声喟叹。 虽然,他吩咐浮生盯紧落家之时,确实是为了策反落卿璃,但当他听到落卿璃坠马的消息时,他直接就扔下了正在处理的公文,匆匆赶往落府。 南宫霁说服自己,若是选中落卿璃做自己的细作,她缺胳膊断腿了,他还要重新物色人选,所以才过来看看。 可看到她的伤,他心里又多了丝别的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不清楚。 波诡云谲的皇权争斗,早就教会了他喜怒不形于色,可偏偏在她这里,他破了功。 “落卿璃,你怕我吗?”南宫霁问道。 落卿璃沉吟片刻,檀口微启:“怕,也不怕。” “怎么说?” 落卿璃笑了笑,温柔的眉眼弯弯,好似挂在穹天的皎洁月牙。 “因为殿下是太子啊,你的一喜一怒,亦真亦假亦未知,所以怕。” 南宫霁道:“那又为什么不怕呢? “我于殿下没有威胁,起码目前是这样,所以不怕。” “说的好。”南宫霁释然而笑:“世上最难分辨之事便是人心真假,四姑娘如此谨慎,也是一种大智慧。” 落卿璃死里逃生,才懂得了这个道理,但相比于落卿璃,南宫霁却是因为从不被信任,才懂得的。 他一出生便是中宫嫡子,父母给了他尊贵和体面,也给了他注定不闲逸的人生。 皇宫高墙院内,从来不缺对龙椅虎视眈眈之人,南宫霁自然被他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说的话,别人不敢信;他的想法,别人也不会信,且既然别人不信,他又何须交付真心枉然,只能理所当然的被耳濡目染,也成长玩弄权术,左右人心之人。 皇权贵胄,从无亲如手足,南宫霁已经习惯了。 不知怎的,看着南宫霁感慨后的沉默,落卿璃心底很不是滋味。 “殿下…”落卿璃轻唤出声。 突然,南宫霁耳廓微动,警觉地看向门外,对落卿璃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落卿璃蹙眉,也随着南宫霁的视线看向门外。 屏息凝神去听,远处密集的脚步声渐渐放大,听声音离蔚雨苑还有一段距离。 南宫霁薄唇抿起,神情严峻,目光扫过房间之内,快速从床上拾起自己蒙面的黑布,系好。 “我知道你处境艰难,但破局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也足够聪明,所以,明知是陷阱,就不要再以身涉险了。” 说罢,南宫霁身手矫捷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落卿璃微怔,目送着他离开,忽的也看见了茶几上的那两个杯子。 刚才落妍雪来时,南宫霁的蒙面黑布就在自己的床上,他喝过的水杯也没有归位,莫不是落妍雪察觉出什么了? 糟了! 屋外的脚步声这么密集,大有来势汹汹之意。 怎么办?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定下了心神。 很好,如果真是落妍雪发现了什么端倪,想要借此机会扳倒她,那她正好来个将计就计。 落卿璃重新拉紧素色的帐帷,吹灭蜡烛,又把自己的箱柜开了个缝隙,还在旁边的桌椅上结结实实地踩了几个脚印。 刚刚布置好,外面的声音就蓦地嘈杂起来。 “二夫人,二夫人您不能进去!我们姑娘受了伤,现下正在睡着呢…” 云茶等人慌忙阻拦,只是实在不敌凶悍的吴良燕。 “哼,你这蹄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着我?我是这府中的二夫人,府中哪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就是你们老爷,也得恭敬着叫我一声二嫂!你们若再不识好歹地拦着我,仔细我发落了你们!” “砰”的一声,屋门被踹开,吴良燕和二房庶女落思敏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冲了进来,把寝阁团团围住。 落卿璃跛着脚起身,上前恭敬福身:“卿璃见过二娘,这是怎么了?” 吴良燕冷哼一声,居高临下斜了落卿璃一眼:“有人来报,说咱们落府进了贼人,还说是从你蔚雨苑的院墙溜进来的,卿璃,你可曾见过这贼人?” 落卿璃脸上未露声色,心下却飞快的盘算起来。 南宫霁来去如闪电,不可能被人发现,不然这些人一定直奔着他追过去,压根不会闯到蔚雨苑盘问。 怎么掐算时间,都该是吴良燕用这个借口来找茬的。 落妍雪没跟过来,应该是不愿与落卿璃撕破脸,才怂恿了这两个出头鸟,她倒是聪明。 “卿璃?愣什么神啊!二夫人问你话呢!”落思敏叫嚣道。 落卿璃摇了摇头道:“卿璃并未见过,想是他们看错了。” “看错了?”吴良燕冷笑一声:“你这屋子这么暗,有没有藏了什么人,可不是看不见么?” 落卿璃解释道:“卿璃适才在小睡,真的没有看见什么贼人” 看着吴良燕咄咄逼人,落卿璃脸上浮现出慌张之态:“二娘,您该不是怀疑我窝藏了贼人吧?” 第19章 落思敏偷鸡不成蚀把米 见落卿璃慌张地不打自招,吴良燕心下便更笃定了。 “藏没藏什么贼人,一搜便知!来人啊,给我搜!” 话音落下,吴良燕手底下的人便乌泱泱地闯进屋子里来,四处打砸搜刮,器物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吴良燕看着落卿璃的屋里一片狼藉,心下登时好受许多。 这小丫头片子,偏等着我们家彬儿牵马才坠马,分明是成心欺负我的彬儿,要讹上彬儿。 我定要让你知道,我二房不是好惹的! “二娘!你这哪是搜查贼人,分明是故意砸我的屋子!” 落卿璃几番拦住未果,急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落思敏假仁假义道:“四妹妹,你别急啊,若是今日不搜查你的寝阁,又找不到那贼人,来日传扬出去,对妹妹的清誉定是有损,你说是不是啊?你若再拦着,回头祖母知道了,又要责骂你了。” 从前欺负落卿璃的姐妹里,除了落妍霞,就是落思敏最起劲儿,她尤其喜欢到老太太面前煽风点火,不惹得落卿璃受罚决不罢休。 落卿璃气愤道:“女子闺阁,你们这样带着小厮闯进来,难道就不损我的清誉吗?” 吴良燕丝毫不把落卿璃放在眼里,见落卿璃的床帐紧闭,便上前来一把拽开。 床上什么都没有,倒是床边箱柜上的脚印和虚掩的柜缝吸引了吴良燕的目光。 吴良燕给落思敏使了一个眼色,落思敏立即上前,一把拽开柜门。 先前老太太赏给落卿璃的首饰盒应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珠宝摔了个稀碎。 落思敏傻了眼,吴良燕也是,她向来爱金银珠宝如命,看见这么多好东西毁了,顿时心疼的不行。 “敏姐姐!你太过分了!”落卿璃怒道:“你看我不顺眼也罢,连祖母赏的这些东西,你居然也给我摔坏了,我要去告诉祖母!” 喜欢告状是吧?今天你也尝尝被告状的滋味。 落思敏自知理亏,结结巴巴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把首饰盒放在这里了?” 落卿璃被气笑了:“首饰盒不收在柜子里,难道还摆在明面上吗?我好好放在桌面上的东西,你们不是也都摔了吗?” 吴良燕不耐烦的皱起眉毛,将落思敏拉到身后:“那我问你,你这箱子上的脚印怎么解释?正常人谁会站在箱柜上?除非你私会奸夫,那奸夫从房梁上落地,踩了箱子!” 落卿璃委屈道:“我敬您是长辈,可您不能这样含血喷人!这几天连夜阴雨,蔚雨苑向来不招人待见,屋顶漏雨好久了也没见府里差人来修,我只得和几个侍女面踩在柜子上,勉勉强强填补房屋,二娘却这样说我!” 云茶微怔,但也马上反应过来,上前搀扶着落卿璃的臂弯。 “瞧二夫人像是不信的样子。这箱子上的鞋印,是男是女,一对比便知。我们姑娘本来就有伤在身,还要被你们这样羞辱。姑娘,咱们去告诉老爷,让老爷给我们做主!” 吴良燕脸色微变,虽然落忠骁不喜欢落卿璃,但自己这样欺负他女儿,难保他那个驴脾气不找自己麻烦。 算了,打也打了,砸也砸了,倒也出了气,犯不上因为这事引得落忠勋和落忠骁兄弟间不快。 吴良燕哼了一声,怒气腾腾地拽着落思敏离开了。 出了蔚雨苑的院门,吴良燕一个巴掌抡圆了,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扇在了落思敏的脸上。 “废物东西!你不是说落卿璃屋子里有奸夫吗?人呢?人在哪呢?如此鲁莽的就拉着我过来,你是要存心害我吗!” 落思敏怎么说也是细皮嫩肉的姑娘,怎么受得了吴良燕盛怒下的巴掌。 她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抽翻在地,双手捂着脸,颤着声缩到一团:“母亲…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还敢顶嘴!” 又一个巴掌抽在脸上,打的落思敏双颊通红,嘴角还隐隐挂着血迹。 两个巴掌打完,吴良燕领着下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独独留下落思敏一人跪在地上,满心怨恨。 刚才,落妍雪从蔚雨苑出来,遇到正在花园里散步的落思敏,话里有话地说落卿璃如何如何。 落思敏便为了在吴良燕面前长脸,得到重用,把消息告诉了吴良燕。 却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挨了吴良燕两巴掌,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恶…落妍雪,你竟然故意骗我…”落思敏双目通红,强忍着眼泪,满腔恨意不平:“还有吴良燕那个老妇,我迟早会掌管二房,你们给我等着瞧!” 蔚雨苑中,一地狼藉。 落卿璃从地上抱起一架破旧的哑琴,小心地放在桌案上,又看了看碎了一地的杯盏瓶器。 “云茶,唤人进来收拾了吧。” 云茶叫来几个丫鬟,几个人一同把屋子里摔坏的东西清理出去,又打扫了好一阵儿,才勉强可以住人。 待到几个丫鬟干完活退出去,天色已然漆黑。 云茶从小厨房端了碗桃花羹递给落卿璃。 “小姐,您喝盏羹润润嗓子,一会儿也好安睡些。” 落卿璃笑笑,接过羹盏,用勺子舀了舀,静默思虑。 毋庸置疑,落妍雪一定是发现了水杯的端倪,旁敲侧击地将话递给二房的人,不然吴良燕绝不会如此迅速的赶过来。 落妍雪是个心思缜密之辈。此事若是成了,她正好坐收渔翁之利,若是不成,她也不会失了与自己的姐妹情分,还能掀起二房三房之间争斗,总是没坏处的。 想到这,落卿璃有些出神地看向窗外,心里总还是伤感的,只因她平日里一向敬重的大姐姐,终于也对她下了如此心思了。 豪门权贵,反倒不如寻常百姓家。兄弟姐妹间最质朴的亲情,放在这偌大的府中,却是奢望。 霜花看出了落卿璃眉眼中的失落,扁了扁嘴,愤愤不平道:“姑娘,他们未免也太欺负人了!二房的怎么了,二房的就可以使威风使到咱们这吗?一屋子的东西就这么让那些人糟践了,真是过分!您别生气,明日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您定要一五一十的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给咱们做主!” “可是…咱们姑娘刚刚在老太太那得了些喜爱,若是贸然前去告状,或许会惹得老太太不快;又或者二夫人恶人先告状,那到时候,老太太会站在咱们这边吗?”云茶性子稳重些,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吴良燕在老太太前服侍了十几年,老太太还真有可能偏听偏信了她们。 落卿璃倒是从容的很,她喝了口羹汤,入口清甜,沉淀心情。 “在不能成为绝对的强者之前,处于弱势的人总是会得到别人的关照。他们做的越过火,越无理取闹,就越是给自己挖坑。日子还长,怕什么。” 不过南宫霁的那句话,她还是很认可的,她可以有千万种方式破局,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她不会再自涉险境。 云茶自然是听不懂话中的深意的,只是点着头:“小姐是个好脾性的。” 主仆叙话半晌,屋外忽而有人扣房门。 “卿璃,睡了吗?” 是落忠骁的声音。 第20章 父女长谈,落忠骁再次出征 云茶赶忙去给落忠骁开门。 “父亲,”落卿璃跛着脚行礼问安:“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落忠骁在木椅上坐下后,眼睛就一直盯着落卿璃的脚踝,沉声道:“军中发来的诏令,说西北藩国来犯我长渊,翰王殿下急召威鹰军返场征战,我明日便要动身。” 落卿璃心头一惊,喃喃道:“这么急,您这才回来几天…” 落忠骁大手一挥:“参军打仗的人,军令大如山,是军令,便是急令,耽搁不得。” 云茶上前奉茶,落忠骁喝了口茶,指了指落卿璃的脚,问道:“你这伤如何?严不严重?” “不重,养几天就好了。”落卿璃垂下头答。 落忠骁道:“那害你摔下的马呢?可细细检查了吗?” “还未曾查过。”顿了顿,落卿璃忽的睁大眼睛:“父亲让我查那马儿,是什么意思?” 落忠骁虎目锐利:“真是当爹老糊涂了吗?今日你骑的马,可是战马。战马训练纯良,绝不会无故发狂,否则就会贻误战机。你是个稳当孩子,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去逗弄那马儿引它失常。且我前脚刚走,后脚你就坠马,还用得着多说么?” 落卿璃默默片刻,苦涩一笑:“父亲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落忠骁抬眼看见寝阁内光秃秃的陈设布置,诧异问道:“你寝阁里摆放的物什呢?” 云茶答道:“回老爷的话,是刚才二夫人和思敏小姐,带着一众丫鬟小厮,硬说蔚雨苑进了贼人,一通打砸,好一顿羞辱姑娘…” “云茶。”落卿璃打断云茶,怕说太多落忠骁听了又要责怪她不中用。 谁知,落忠骁并未说些什么,沉默半晌,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璃儿,你这样,为父怎么放心呢你可知为父为何选择从军?”落忠骁道。 落卿璃摇了摇头。 “你祖父有四个儿子,除了我们,还有好些堂兄弟同住,当时家中的倾轧争斗是你想象不了的。我只有自强,练就出一身武艺,才不会被兄弟们欺负。” 落忠骁长叹一声:“为父这辈子在战场上刀光剑雨,出生入死才搏回来的功名,也不知何时才能辅佐家族兴旺起来。你是长女,我虽对你严厉了些,但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孩子,你不能再这样怯弱一辈子了!” 落卿璃彻底愣住了。 她没想到,向来不喜欢她的父亲,有朝一日会与她促膝长谈这些。 “璃儿敬听父亲教诲。”落卿璃垂眸道。 落忠骁点了点头:“我马上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好在,我听你祖母说起你得了沈家青眼,日后辅佐家族,你一定要好好出力!璃儿,你要自己站起来,站到谁都打不倒的高度,为爹爹,也为落家争一口气。” 落卿璃颇为动容,鼻尖微微酸涩:“是,您说的,女儿都记住了。” “行了,我要嘱咐你的就这些。”落忠骁展颜一笑,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早些睡着,明日你来送送为父,临走前,我再尝尝你的手艺!” 落卿璃轻轻点头,眼眶渐渐红了,脸上却挂着温婉乖巧的笑。 翌日清晨,落卿璃在小厨房忙活了好久,带着精心熬制的粥食,去送别落忠骁。 临行前,落忠骁一身戎装,站在落府大门前,用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摸了摸落卿璃的头,脸上露出久违的慈父笑容。 他还没来得及弥补女儿缺失的父爱,就又要走了。再回来时,这个女儿也许已经考入皇渊书院了,又或许,已经出嫁了吧? 长街之上,旌旗猎猎。 浩浩荡荡的军队占满了长街,只等落忠骁一声令下,大军一路西进。 落卿璃红着眼,万分不舍:“父亲,一定照顾好自己,女儿等你平安得胜归来。” 原来只道父亲最不喜欢自己,落卿璃从来不敢与父亲多加亲近,直到昨日长谈一晚,她才知道,父亲心里是有她的。 “那是自然。”落忠骁豪爽笑道:“听说西北奇珍异宝不少,你且等我给你带回些玩。” 落卿璃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心底微暖,嘴上却轻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落忠骁哈哈大笑,拿起随身的佩剑,一跃翻身上马,骑行到队伍最前方。 “威鹰军!出征!”落忠骁对着众将士发号施令。 众将士齐声高呼:“是!” 长军浩浩荡荡前行,一腔热血激昂,让人敬佩而胆寒。 送别了落忠骁,落卿璃心底颇为感慨,叹息一声,她振作了精神,去慈安阁给老太太请安。 父亲走了,她还要靠自己的本事在府中立足。 慈安阁内,便吴良燕正陪着老太太说着话,想来是已经把昨晚打砸蔚雨苑的事交代完了。 落卿璃眸光微敛,由云茶搀着上前,温婉一礼。 “卿璃给祖母请安,给二娘请安。” 老太太满头花白头发,见了落卿璃,脸上便浮现出慈祥笑容。 “快免了礼。来人,赐座。” 下人搬来一把枞木三角圆凳,落卿璃稳当坐下来,双手叠交放在腿上,整个人乖巧端庄。 老太太关切道:“听说你坠马受伤,可叫我担心坏了,好在后来雪儿去看了你,又来我这回话,我才放下心来。你脚伤不方便,这几日就不要来请安了,还是静养为宜啊。” “让祖母跟着挂心了。”落卿璃莞尔一笑:“刚在送了父亲出征,父亲叮嘱卿璃,要我时时在祖母膝前尽孝,卿璃谨记于心。” 老太太颔首:“你能这样懂事,祖母很高兴,但也要仔细养着伤。几日后江州刺史艾大人要办生辰会,你也要一起去,可别因为脚伤耽误了。” 关心是真的,怕落府失去一个与世家交好的机会也是真的。 “是,卿璃一定好好养好脚伤。”落卿璃笑容微敛,侧头看向吴良燕:“对了,二娘昨日忙了一晚,今日怎么也起来的这样早?” 吴良燕冷眼瞥了她一眼:“四姑娘来的正巧,我刚跟老太太说呢,昨日搜院之时,下人不小心打坏了你的东西,我已经差人去府外重新购置一套新的物什,给你补上。” 老太太还算满意:“不错,老二媳妇做事周全,置办物什的银两从府里的账拨,别耽误卿璃日常使用。” 落卿璃笑盈盈道:“让府里破费了,二娘随便挑些趁手的就好,不必太仔细置办的。” 吴良燕撇了撇嘴,她压根也没准备给落卿璃买什么好东西。 “话说回来,二娘昨日带着人急慌慌的来到蔚雨苑搜查一番,却没有搜到人,不知后来那贼人找到没有?”落卿璃问道。 吴良燕面色一僵,她就想找个由头去落卿璃那里折腾一番,哪有什么贼人。 老太太闻言也正色道:“是啊,老二媳妇,那贼人找到了没?” 第21章 反将一军,落卿璃显露管家之才 吴良燕尴尬道:“没…没有找到。不过我们已经仔仔细细搜遍全府了,可能那贼人趁乱溜了出去。” 落卿璃道:“可能溜出去?二娘,这结论不能乱下啊。二娘整夜搜查无比辛苦,可若是那贼人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岂不是让整个落府陷入危险之中吗?” 吴良燕不满道:“四丫头这话可严重了,是揪着话茬,存心与我过不去吗?” 落卿璃神态淡然,分析的有理有据。 “二娘误会了,我何苦与您过不去呢。依您所言,这贼人是有可能溜出去,但谁也没见到他走,那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留在落府。 您搜查各院,贼人却能安然逃过搜查,这说明,要么是下人搜查的不仔细,懒惰无用,要么就是这贼人本事不小。 祖母,二娘,试想:假使贼人还在府内,若他的目标是府中财物倒也还好,毕竟是钱财是身外之物;可咱们府中的女眷不少,更有祖母您寄予厚望的各位姐妹,若是那人暗存祸心,伤了辱了咱们姐妹,那可万万不好了!” 吴良燕一脸阴郁地听落卿璃说完这些,脸沉的几乎可以滴水。 本来芝麻大点的事,硬生生被落卿璃形容成了大西瓜。 老太太听完落卿璃井井有条地分析利害,颇为认同,便严肃道:“还是璃丫头看的明白。老二媳妇,你马上去带人,再将府中从上至下好好搜查一番,求个稳妥心安。” 昨夜吴良燕独独只搜查了蔚雨苑,其他小姐压根不知道此事。如果大肆搜查,那她昨晚针对落卿璃的事情就要露馅了。 吴良燕叫苦不迭,在心里把落卿璃骂了千百遍。 “婆母,依我看…”吴良燕狠狠瞪了落卿璃一眼:“…是四丫头多虑了,以咱们落府的盛名,一般贼盗哪敢造次…也许是下人们看错了,府中并无贼人。” 落卿璃红唇勾起一抹笑:“二娘,怎么看着您…像是有什么事儿隐瞒啊,听您的话茬,倒像是要包庇着谁一样。” 反将一军。 大清早来找老太太,颠倒黑白不算,顺道还邀了功,落卿璃不可能让吴良燕就这么轻飘飘地带过她昨日的盛气凌人。 吴良燕眼神一变:“你胡说什么!我…我有什么可包庇的,那贼人本就是我主张搜查的,我怎么可能包庇他?” 二房好钱财,这是整个落府都知道的事实。 落卿璃此言一出,老太太看向着急辩白的吴良燕,眼神中果然多出一分质疑。 “老二媳妇,璃丫头又没说什么,你这样急怒做什么,倒像是心虚了。” 吴良燕慌了,连忙跪在地上:“老太太明察,儿媳是自家人啊,绝不可能伙同外贼偷盗自己家的钱财啊!” 老太太沉声道:“是啊,那贼人是你主张搜查的,可为何现在又不让查了呢?” “儿媳…儿媳只是…”吴良燕急的不行,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理由证明自己的清白。 见火候差不多了,落卿璃善解人意地开口:“祖母,您先让二娘起来吧。” 见老太太首肯,落卿璃跛着脚走到吴良燕身边搀扶吴良燕。 吴良燕心中是又气又恨,却又不敢甩开她。 “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二娘辅佐大娘掌管府中要事,在我们晚辈和底下人面前,都是有威严、有面子的。二娘昨夜搜查那么辛苦,府中人尽皆知,若是今日又搜查一遍,难保让人觉得二娘办事不力,有损二娘的英明,以后二娘管事,底下人也会不信服。” 落卿璃意味不明地看着吴良燕,清丽的面容温婉动人:“二娘,我说的对吗?” 吴良燕还以为落卿璃会趁机落井下石,说出自己针对她的事,却没想到落卿璃竟然会帮她说话,用的理由还似乎挺有道理,赶忙应下:“是,是,四丫头说的…正是我的心里话。” 老太太冷哼一声,吴良燕贪财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不过量她也不敢伙同外贼,自损家门。 “卿璃,那依你看,此事该如何为之?” 落卿璃静思片刻:“府中用人,也是许久没有大清理一番了。以往都是快到年前才会将府中所有的下人的身世背景详对一遍,不过正好昨日出了贼人一事,不如借此机会详对一番,但不提及有贼人一事,以免打草惊蛇。这样,一来可以清肃府中不忠无为的奴仆,二来,贼人若在府中,不会长久的躲着,一定会混入奴仆之中,到时候一查谁是来历不明的人,也准确些。” 吴良燕忐忑不安地听着,落卿璃的计划确实很好。 既不会让她无中生有的事暴露,在老太太面前也没有说辞上的漏洞,是个绝妙的填谎办法。 “对对对,四丫头说的不错,是个好主意!”吴良燕赶忙道,生怕老太太不同意。 落卿璃笑道:“卿璃年纪小,多有思虑不全之处,还得要祖母和二娘帮我想的周全些。” 老太太眉开眼笑道:“好啊,卿璃你不必过谦,你的这个办法一举两得,我看不错。芳妈妈,你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把这清肃之事安排下去,越快越好。” 芳妈妈受命,当即就出去安排了。 此事有了管用的法子,老太太看落卿璃是越发喜爱了,从前竟没看出,落卿璃还有管家的才能,是该好好培养。 老太太拉过落卿璃的手,慈祥道:“怎么穿的这么素净?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得多打扮打扮自己。” 正说着,老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拍拍落卿璃的小手:“不用听你那个爹的,哪个小姑娘不穿的艳丽些?” 落卿璃失笑,老太太居然还帮她数落上落忠骁了。 “之前祖母赏了你好些首饰,可还喜欢吗?怎么不带上?”老太太笑道。 落卿璃笑容微敛,轻咬下唇:“喜欢,祖母赏赐的,卿璃当然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落卿璃为难道:“只是…昨日二娘来蔚雨苑搜查贼人时,敏姐姐不小心碰翻了我收在箱柜里的首饰盒,首饰都摔坏了。” 老太太佯怒:“思敏这丫头,怎的这样毛手毛脚!回头祖母再让人挑些好的给你送过去。” 落卿璃忙道:“祖母别生气,不怪敏姐姐的,是我自己没有收好,”落卿璃侧颜看了一吴良燕,说道:“也不关二娘的事,二娘本意是怕卿璃有危险,看到我那箱柜上有个脚印,还以为是贼人留下的,才让敏姐姐去开柜子的。” 吴良燕欲哭无泪。 说落卿璃想在老太太面前告状吧?她明明在帮自己说情。 说落卿璃在帮自己说情吧?老太太都没问到那么详细的内容,她就自己都说出来了…… 老太太诧异道:“箱柜上怎么会有脚印?是贼人的吗?” 第22章 惩治菱燕,清肃蔚雨苑 “不,不是贼人的,是落卿璃自己的。”吴良燕生怕落卿璃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抢答。 “你的?女儿家,站到箱柜上做什么?”老太太有些不悦。 落卿璃低垂下头,委屈道:“原是我寝阁的屋顶常日漏雨,虽然叫了府中的管事来修,但他们欺负卿璃一个人在府中无依,便百般推诿懈怠。还有我府中好些婢女,云茶和霜花自是对我忠心的,可旁人多是欺软怕硬的,我就只能自己踩着箱柜勉强填补上漏雨的地方。” 听了落卿璃的解释,老太太的心软了下来,长长叹息一声:“不中用的奴才留着做什么,一会儿告诉芳妈妈,借着这次大肃清,把那些混账全部逐出府去。” 落卿璃红唇轻抿,福身一礼:“谢祖母为卿璃主持公道。” “哎呀,你脚上还有伤,快起来,免了礼了。”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卿璃,人这一辈子不会永远有人帮你主持公道,若要人不欺,你就要自强,知道吗?” 落卿璃点了点头。 她老早就知道了。 帮你主持公道?你若没有价值,谁会帮你主持公道。 落卿璃能做的,就是成为落府最有价值的人。 从慈安阁回到蔚雨苑,那些曾经对落卿璃不敬过的奴婢乌泱泱跪了一院子,有几个还算恭敬的奴婢,也是战战兢兢躲在一旁。 见落卿璃回来了,这帮人纷纷声泪俱下地求情。 菱燕跪在最前面,哭道:“姑娘,姑娘…您救救我们…我们以前是对您不敬过,奴婢们知错了…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婢们吧!” 犯了错被逐出府来的罪奴,几乎不会被其他世家豪门复用。 落卿璃隐隐有些心软,可是一想起从前她们的所作所为,一颗心又坚硬起来。 有因就有果,每个人都要承担起自己种下的因果。 再者,眼前这些奴婢中,还有落妍霞和大房的眼线,必须借此机会肃清干净。 “四姑娘,那这些罪奴,老奴就带走了,您看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芳妈妈笑呵呵道。 落卿璃淡然开口:“没什么要吩咐的,但念在你们服侍我一场的份上,每人赏五两银子,也算解了你们出府之后短时间的生计。” 云茶领命,去取了银子,分发下去,落卿璃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几个奴婢手中攥着银子,正要泣不成声的往外走,落卿璃漠然开口。 “菱燕,你留下。” “啊?”菱燕怔楞半天,喜出望外:“姑娘,你愿意留下奴婢?” 落卿璃似是心软一般,轻叹一声:“你从小跟着我,我怎么舍得让你出去受苦。” 芳妈妈感慨道:“四姑娘是个重情义的人。既如此,菱燕姑娘留下,老奴就领着其他人下去了。” 落卿璃浅浅一笑:“芳妈妈慢走。” 等到那些奴婢抽泣着离开蔚雨苑,落卿璃悠然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盛夏美景,蝉鸣鸟叫声不绝,而菱燕的哭喊声,惊得鸟儿四处飞散。 菱燕被一左一右两个小厮按在长凳上,一个小厮举着板子打下去,板板在肉。 “姑娘…姑娘,你刚刚还说舍不得奴婢,怎的…现下要如此打我?” 云茶冷冷喝道:“你犯了什么错,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菱燕哭得断断续续:“奴婢…奴婢不知啊!” “既然不知道,那这板子还得接着打。”落卿璃轻啜一口茉莉花茶,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绵醇的茶香和院落中的花香混合,飘荡在空气中,而落卿璃的眼神却比冬月中的寒冰还要坚硬冰冷。 她不是没给过菱燕机会。 从前,菱燕见风使舵,只是不敬自己,现如今,她听了落妍霞的怂恿教唆,在马厩中下药,就是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了。 落卿璃说过,留着菱燕是为了给落妍霞下手的机会,但她又何尝愿意相信,菱燕真的会丝毫不顾惜多年来的主仆情分,去帮着落妍霞陷害自己。 既然菱燕背主忘恩至此,落卿璃也不需要顾惜什么从小到大的情分了,对于敌人,她一丝一毫的怜悯也不会留。 实木的板子啪啪落下,菱燕淡粉色的裤子上,鲜血殷红一片,布料与血肉粘黏在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姑娘…饶命啊!”菱燕哭喊着,眼神中溢满了对落卿璃恐惧和隐隐的恨意。 落卿璃漠然从菱燕身上移开目光,在霜花耳边轻声吩咐道:“不用让她招供,给她点苦头尝尝就收,留她一条命,日后还有她的用处。” 霜花福身:“是,奴婢自有分寸。” 云茶上前来道:“小姐,到了喝药的时辰了,小厨房刚刚熬好了您的药,您现在喝吗?” 落卿璃轻轻颔首,由云茶搀扶着,回了寝阁。 ……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芳妈妈拨了几个从教坊买来的精心挑过的奴婢,带到了蔚雨苑。 “回禀小姐,这些新来的奴婢已经细细查过了,底细清白干净。” 霜花将一本写满奴仆身家背景和这几日每个人表现的花名册交给落卿璃。 落卿璃大致过了一眼,点头道:“很好,倒都还是稳妥的人,想来是芳妈妈细细挑过。” 霜花笑道:“自然都是好好物色过的人。如今府里谁不知道,您三言两语就把整个府中的奴才清肃了个遍,有她们做榜样,新来的丫鬟怎敢不尽心尽力。” 落卿璃莞尔:“出去可不能乱说,这清查令,名义上是二娘去找老太太下达的,别让人再盯上咱们。” 霜花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是,奴婢记住了,绝不乱说。” “菱燕现在如何了?”落卿璃敛了笑容。 霜花答道:“已经可以下地了,小姐有何吩咐?” 落卿璃沉吟片刻,嗓音清冷:“让她去扫蔚雨苑外院和长廊的地。霜花,你盯紧她,她挨了这样一顿打,一定心存怨恨,有任何动静马上来告诉我。” “是。” 云茶从门外进来,手中端了一盏莲子羹。 “小姐,慈安阁那边有新热闹了。” “哦?”落卿璃灵眸微动,好奇道:“是什么样的热闹?” 云茶道:“苏州城内有一家姓王的行商,原是与大夫人冯佩莲有些交情。今日王家来了媒人说亲,说是要求娶咱们家的庶女。” 第23章 思寒被指婚,站队落卿璃 落卿璃讶然:“庶女?大娘虽然不算太喜欢落思斐,但也不至于随便将落思斐嫁给一家行商呀。” 落思斐是大房的庶女,在落家排行第三,到了年底,也有十六岁了,是到了说亲的年龄了。 冯佩莲最重视权名,即便是让庶女结亲,也一定会找一家声望不错的世家联姻。 更何况,落妍雪也不会允许自己的亲妹妹嫁给生活动荡的行商,这无非是降低自己的身价。 云茶笑道:“姑娘说的正是呢。听说那王家并不是想要与大房结亲,好像是要与二房攀什么姻亲。” 落卿璃静静思付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 多半是因为吴良燕这些日子在老太太面前走动多了,又主动参与了清肃府中奴婢的事宜,所以惹得冯佩莲心里不爽了。 毕竟论辈分,论地位,府中一切事宜都应该是冯佩莲主持的,吴良燕只是个辅佐的,霎时间主动担起事,难保不让冯佩莲吃味。 落卿璃唇畔微挑,低头尝了尝莲子羹:“那二娘那边呢?怎么想?” 云茶说道:“二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她一心想把两个庶小姐许配给富户官宦,因此不肯应下。但上回清肃奴仆,府中到底没搜出贼人的踪迹,老太太把二夫人责怪一通,说要么是下人以讹传讹,二夫人偏听偏信,要么是二夫人搜查一晚都没发现贼人溜出府,说她心气浮躁,不堪大任,对她极为不满,也就默许了王家的求亲。” 落卿璃轻笑一声,当初吴良燕带人来找自己麻烦时,可想过如今的场面? “云茶,那王家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落卿璃问道。 云茶皱了皱鼻子,语气颇为嫌弃:“听说那王家少爷名为王奎,今年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生的倒还俊朗。只是生性轻浮,早年间仗着自己家室颇丰,日日去那花街柳巷快活,如今害了病,苏州城内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奴婢还听说,王奎素日不是去什么妆品铺子勾骗良家少女,就是去…去妓院,连他父母亲都拿他没有办法。此番,王家来咱们落府求娶庶女为正妻,王奎他爹倒是备了不少聘礼” 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还要来落府求亲,冯佩莲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去恶心吴良燕。 “二娘一共有两个女儿呢,她预备嫁谁呢?”落卿璃饶有兴趣问道。 行二落思敏,行五落思寒,二房的这两位庶女,这两人中必有一人要遭殃了。 云茶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按照长幼次序,许是二小姐先嫁吧?” 落卿璃沉吟片刻,开口道:“云茶,陪我去濡汐苑。” 穿过花园中姹紫嫣红的长廊,落卿璃在濡汐苑门口停下脚步。 院落寂静无声,抬头往里面瞧去,院落里枝蔓凌乱,盛夏之时,却是一地落叶,耳畔还能听见窸窸风声,着实萧条。 落卿璃提起裙摆,迈步跨进门槛,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像是生怕惊扰这份似曾相识的寂籁。 走到寝阁的木门前,落卿璃伸出手,轻扣已经微朽的门。 少时,一身素衣的落思寒急急忙忙开了门,她见到是落卿璃来了,不由得一怔。 “四…四姐姐?”落思寒胆怯地敞开屋门,往后退了两步,给落卿璃让出进屋的路,一张消瘦的小脸苍白:“给四姐姐请安。” 落卿璃淡淡一笑,伸手将落思寒牵起来,一同往里面走。 屋内的陈设,一如曾经的蔚雨苑一般寒酸。 “贸然来看妹妹,还望妹妹别见怪才好。”落卿璃眉眼弯弯。 落思寒给落卿璃倒了杯凉白开,轻声道:“四姐姐言重了,姐姐贵临寒舍,只恐思寒招待不周,请姐姐见谅。” 落卿璃坐下,看落思寒凡事亲力亲为,便确认了落思寒真是自己一人在此独居。 吴良燕居然连一个奴婢也没拨给她,可见她有多不待见这个庶女。 落卿璃和善笑道:“没有的事,我倒觉得妹妹这里凉爽得很。见妹妹眼眶微红,可是听说了二房将与苏州王家结亲一事?” 落思寒眼眶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委屈地点了点头:“是,二娘已经着人告诉我,让我这些日子准备准备,等他们择好了日子,就要把我嫁给那王奎。” “这么快就定下来了?”落卿璃微微讶然,吴良燕好速度。 上次吴良燕能任凭落思敏拉着她来找落卿璃的麻烦,落卿璃便推测二房两女之中,兴许落思敏更得器重些,她未必能甘心让落思敏嫁去那个火坑,那弃了落思寒就是必行之路了。 如今,既然落卿璃与二房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二房势必不会同自己善罢甘休,倒不如 “那五妹妹呢?你怎样想?”落卿璃柔声问道。 落思寒轻咬下唇,摇着头:“我…我不想嫁给王奎,可我又能怎么办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个庶女,我没有办法。” 话说一半,落思寒蓦然抬头看向落卿璃,瞳孔微微颤抖:“四姐姐,四姐姐今日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落思寒扑通一声跪在落卿璃面前:“四姐姐,求求你,你救救我吧!” 落卿璃无声喟叹,她从落思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无依无靠,任人欺凌。 落卿璃对这个落思寒印象还不错,知道她是个老实的,不与世争的人。 “如你所见,在落家,我的处境并不比你好到哪里去。”落卿璃淡淡道。 落思寒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连摇头,语声略带呜咽:“四姐姐,如今落府之中,四姐姐深得祖母喜爱,寒儿知道的!求四姐姐帮我在祖母面前说说情,我真的不想嫁去王家!” 她知道,落卿璃手中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不然她一趟不会特意来濡汐苑。 看落卿璃似有疑虑之态,落思寒红着眼眶,话语却笃定:“我是个没什么抱负的人,在府中孤苦无依,心惊胆战。姐姐,我只求在落府平安地活下去。” 落思寒从前并不熟悉落卿璃的性子,只知道她虽是嫡女,日子却过得跟自己一般困苦。 但现在落卿璃已然在落家有了崛起之力,落思寒怕落卿璃也是个不容人的,她要先一步澄清自己没有野心,不会阻住落卿璃的路,让她放心地帮自己。 落卿璃温婉一笑,对落思寒的想法了然。 “我可以助你度过这一劫,但日后却不能次次帮你,你不会在府中留一辈子,既是落家的姑娘,就有为家中联姻固谊的责任,谁都跑不掉。况且你与我亲近,一定会招致其他小姐的怨恨不满,你想要平安活下去,实在是太难。” 落思寒一怔,无力地坐在地上,落卿璃轻言淡语两句话,就点醒了她自欺欺人的梦。 活在哪里,都有明争暗斗,波诡云谲。 为生计、为钱财、为姻缘、为地位,哪有“平安”可言? 只恨自己如此软弱无用,别人谈笑间就能随便敲定了自己的命运。 “四姐姐,请你帮帮我,”落思寒擦去脸上的泪珠,跪着往前挪了挪,向来怯弱的身子跪的笔直:“若能侥幸逃过此劫,寒儿日后必定唯姐姐马首是瞻!” 片刻间,落思寒就站定了队伍。 第24章 上钩了,有没有缘分遇到 落卿璃素手端起茶盏,温凉的白水入喉,清润了盛夏的燥热感。 见落卿璃不发一言,落思寒笃定道:“姐姐一时不信我没关系,但请姐姐相信,日久见人心。思寒自知蠢笨,但唯有忠心可言。” 落卿璃放下茶盏,红唇微挑,俯身扶起落思寒。 “要听的就是五妹妹这句话。忠心二字,从古至今都是至金至贵之物,五妹妹可千万别弄丢了。” 落思寒看着落卿璃笑中带冰的眼眸,心底一震。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她背叛落卿璃,落卿璃能够给她一个比如今还悲惨的下场。 “是,思寒谨记姐姐的教诲,至死不忘!”落思寒重重地点头。 至此,落卿璃眼中冰冷的警告褪去,笑容多了分亲和,将落思寒拉到身旁坐下。 “姐姐…”落思寒有些怯然地站起来。 嫡女在座,庶女是没资格坐下的,规矩如此。 “坐下说吧,妹妹如今是我的自己人,不必见外。”落卿璃笑道。 落思寒微微动容,心底莫名踏实起来。 落卿璃把她当做自己人,就是她的保护盾。 “先说说跟王家联姻的事,”落卿璃正色道:“这件事已经敲定了,就算我去祖母面前说情,也不会撼动。” 落思寒眉头紧锁:“那可如何是好。” “咱们落家如何打算,终归还是要和王家商议定了才作数。听说王家之子自小被父母宠的无边,平日里最喜莺莺燕燕,只要想办法让那王奎钟情于别人便好。王家父母宠儿子,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别人?”落思寒喃喃道:“钟情谁比较好呢?” 落卿璃眼中闪过一丝凉意,意有所指地开口:“那就要看谁有这个缘分了…别的事你都不用管,你只要记住,在这待嫁的日子中,每日去给祖母和二娘请安,时常在祖母面前孝顺服侍,留个好印象。” “是。”落思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感激道:“谢谢四姐姐!” 落卿璃浅笑着颔首:“为免打草惊蛇,在事成之前,我们私下里就不要再见面了。我每日都会去慈安堂请安,若有什么需要知会你的,请安后我会借故跟你一起离开…” 又叙话了好一会而,到了日暮时分,落卿璃踏着暮光,回到了蔚雨苑。 翻了翻期历,落卿璃把霜花叫了进来。 “霜花,可打听清楚了,五小姐定的何时出嫁?” 霜花道:“清楚了,五小姐定在七月十八出嫁。” “七月十八?刚过完中元节就嫁…这么赶…”落卿璃讶然:“是二娘定的?” 霜花摇了摇头:“哪儿啊,二夫人最近蔫蔫的,不怎么爱插手府中事宜了,出嫁的日子是咱们大夫人定的。” 落卿璃眼中多出一抹了然,卸下额发上的钗环:“那大娘近些日子可忙得很。” “可不是,不过大夫人忙也忙的欢喜。”霜花道,“今天府中新进了些夏绸,这不,先送到大小姐的傲雪苑去了。” 向来好的绸缎、首饰、脂粉,都是落妍雪先选,她挑剩下的才轮到其他小姐,落卿璃倒不在乎这个。 不过… “霜花,那庶女也会分到今年新进的缎料吗?”落卿璃道。 霜花道:“按例来讲是的,只不过府中的人一层层克扣下去,有些不得势的庶女,都是用别人挑剩下的素缎做衣裳的。” “这样啊…”落卿璃唇畔微挑,心中已经有了办法。 “你去,以落妍霞的名义给菱燕传个纸条,让菱燕去打点一下,把原本分给我的那份布料,给落思敏送去。落妍霞和落思敏本就交好,菱燕不会有疑的。” 霜花噘着嘴:“啊?您的布料给落思敏,那您夏天就做不了新衣服了!” 落卿璃莞尔一笑:“衣服而已,想要还会再有,这笔买卖合适的很,我吃不了亏。” “那…好吧。”霜花虽然不明白落卿璃为何这样做,但也不再犹疑,退出门外。 三日后,落卿璃在花园长廊处偶遇了落思敏。 落思敏今日身着一套娇嫩的粉色百褶裙,艳丽的像一朵花一样,在花圃中惬意观赏景色。 “二姐姐。” 落卿璃由云茶搀着,她走路还有一些蹩脚,热络地走近落思敏。 落思敏端着一张假笑面孔,给落卿璃行了个常礼:“四妹妹有礼了。” 落卿璃拿出手绢,轻轻擦去落思敏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柔声笑道:“几日不见,敏姐姐何时跟我这样见外,倒生疏了些。” 落思敏心下冷哼一声,上次就是拜落卿璃所赐,自己被吴良燕冷待了许多天,此刻自己肯给她一个好脸色就不错了。 落卿璃仿佛浑然不觉落思敏的不满,她从上至下打量着落思敏的衣装,赞叹道:“姐姐今日这样好看,竟比花朵还要美三分,倒衬的妹妹我寒酸了。” 落卿璃今日只着一身碧蓝素裙,未带任何首饰,就是为了衬托落思敏的美丽。 落思敏十分受用这样的夸赞,不满纾解了不少,她高傲地扬起下巴,眉目里都是得意之色:“妹妹过奖了。四妹妹清水出芙蓉,虽然穿的淡雅了些,也是美的。” 落卿璃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落思敏发髻中的镂银珠钗,眼中溢满了羡慕。 “妹妹喜欢这钗?” 落思敏自然是舍不得把这珠钗送给落卿璃的,留个场面话而已。 落卿璃羡慕地摇摇头,轻声叹息:“姐姐福气好。我听说南街新开了家珠宝铺子,里面钗环都是时新的精巧样子,只可惜我这腿脚不方便,否则我定要去看看的。” 落思敏心头微动,来了兴趣:“真有那么好看吗?” 落卿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城中好多闺秀都去过呢,说是首饰玲珑精巧,衬的女子十分贵气。” “虽是人靠衣装,但咱们做女子的还是应当温淑贤惠,知书达理才好,”落思敏面上不为所动,端着姐姐的姿态教导,“卿璃你年纪小,还是要把心思多放在学业上,太爱美了便不好了。” 听了这话,落卿璃着实有些想笑,落思敏真是无时无刻不端着这副明大体的做派啊,也不知此刻是谁浓妆艳抹。 “是,二姐姐说的有理,卿璃记下了。” 落思敏满意地点了点头,心底暗想,“平日里府中的好首饰都是让落妍雪挑走了,我还从来没带过什么时新样式…等来日出嫁,总要给自己备一些嫁妆。女为悦己者容,说不定走在街上,被哪家的富少看上了也好。” 落卿璃静静无言,她知道,落思敏上心了。 目的达到,事成与否,且看落思敏有没有那个缘分遇到了。 第25章 是金饰,也是枷锁 次日,落卿璃晨起去老太太处请安。 路过花园长廊,落卿璃便看见落思敏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带着丫鬟往落府大门方向去了。 落思寒从后面赶上,见状好奇问道:“四姐姐,二姐姐这么忙慌慌的是要去哪呀?” “谁知道呢。” 落思寒疑惑地朝落思敏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落卿璃嘴角勾起一抹恬淡的微笑,招呼落思寒一同去请安。 府外,晴空万里。 落思敏按照落卿璃说的那个地址,还真在最繁华的南大街寻到了那件珠宝铺子。 铺子名为翠华轩,光看招牌就极其典雅大气。 内堂中,前前后后摆着五张斜面角桌,桌面上平整铺着灰色的丝锦,朝着门口倾斜着,桌上五光十色,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奇巧的首饰,方便来往的人观赏。 一支掐丝福纹芙蓉双珠步摇,斜插在一架爬藤绿植上,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落思敏的目光。 步摇之上缠绕的金丝纤细精巧,栩栩如生的芙蓉花瓣大气华丽,而那花蕊之上嵌着的珍珠隐隐泛着紫红,乃是极品。 掌柜的乐呵呵招呼道:“这位姑娘可真是好眼光,这只步摇是子本店的镇店之宝,做这支步摇的师傅,早年间还给皇宫里的娘娘们做过首饰呢!” “哦?此话当真?”落思敏颇为惊讶。 “那是自然,我们小本生意,童叟无欺。”掌柜的笑道。 落思敏眼睛黏在那步摇上,挪都挪不开,她扬声问道:“掌柜的,这支步摇什么价钱?” 掌柜的打量着落思敏的衣裳打扮,伸出手指比划道:“八十两银子。” “什么?八十两银子!”落思敏万分惊诧:“八十两银子足够在城内最大的酒楼开宴了。” “姑娘此言差矣。且不说咱们这步摇制作如何繁琐不易,就是味醉仙的吃食再好,吃进肚子里就没了,可这名贵的珠宝就如同珍贵的瓷器,可是能留住千秋万代啊!” 落思敏眯起凤眼,细一想,掌柜的说的也有理。 人靠衣装,多花些钱打扮自己,提高自己的身价总是不错的。 她刚想开口要下这步摇,却被旁边一个女子抢先开口。 “掌柜的,这支步摇我要了!” 说话的女子名为柳町蓝,也是苏州富庶家的小姐,远近闻名的跋扈嚣张。 落思敏面露不悦道:“我先来的。” 柳町蓝连正眼都没看落思敏一眼,语气轻蔑。 “你付钱了?” 落思敏一怔,反呛道:“你不是也没付钱吗?” 话音刚出,柳町蓝随身的丫鬟已经在掏钱了。 落思敏急了,往柜前挤了又挤。 “掌柜的,做生意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落思敏怒道。 掌柜的十分为难,面前两个人都像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子,他谁都惹不起。 左不过看着落思敏更漂亮些,举手投足间似乎大气一些,掌柜的便和气道:“这位姑娘先来的,小的也不好说什么,要不还是您…” 柳町蓝倒也没说什么,冷哼一声,双手抱怀看向落思敏。 落思敏斜着瞥了她一眼,心里却犯了难。 她出门就带了三十两银子,还打算跟掌柜的讲讲价,结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个讨厌的女人! 柳町蓝在这里看着,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讲价! 可是,这掌柜的又明着说了,要把这步摇留给她 “怎么不买了?” 柳町蓝的讥笑声传来。 落思敏气势上弱了半分,支支吾吾道:“我今天来的匆忙…” “哈哈哈,”柳町蓝毫不客气的嘲讽:“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千金呢,原来连首饰都买不起,哈哈哈” 落思敏气急,脸色又青又红:“你!” “你什么你,买不起就让开!”柳町蓝再不屑于跟落思敏讲话:“掌柜的,这步摇归我了,我再给你多加十两银子,怎么样?” 柳町蓝此刻加价,无疑对落思敏是极大的羞辱。 掌柜的一听来钱了,顿时乐的满眼放着金光,哈着腰态度极好。 “好好好…小的这就帮您把步摇包好!” 落思敏懊恼至极,双颊气成了水红色,狠狠地瞪着柳町蓝,羞愤地正欲离开,却被一个身材高大清瘦,面容俊朗的男子挡住去路。 那男子一身富贵锦袍,二十多岁的年纪,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没有休息好。 “我出一百两,这步摇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落思敏闻声讶然,自己与这男子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帮自己。 柳町蓝佯怒道:“你谁啊?来这里多管闲事!这步摇已经是我的了!” 男子道:“论先后,你不是第一个,论价钱,我出的价比你高,掌柜的,你说是不是?” 那掌柜的自然不会跟钱过不去,有钱不赚王八蛋嘛,马上连声应道:“是,是,这位公子说的有理。” 柳町蓝气恼的脸色通红。 “你有钱了不起啊?你一个男的买这种东西做什么?” 男子把步摇递给怔楞住的落思敏,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对啊,我有钱了不起啊。” 周围的女子面面相觑。 有人看戏,有人羡慕,有人了然。 那男子慵懒道;“我虽是男子,却也懂得衣衫首饰只有搭配相宜才算美,这步摇配的是温婉端庄之人,还是这位姑娘最适合。” 柳町蓝几乎被呛出内伤,她在家中被娇惯坏了,向来目中无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开罪她。 柳町蓝气愤的跺了跺脚,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跑出了翠华轩。 落思敏看着男子俊美的容颜,微微恍惚:“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子神色淡然,将步摇戴在落思敏的发髻中,一双眼睛轻浮地打量着落思敏:“路见不平而已。” 落思敏姣好的面容微红,一颗心不争气地砰砰乱跳,羞涩道:“我…银子我会还给你的。” 那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不知小姐一会有哪里要去吗?我可以送你。” 落思敏摇摇头,男子又道:“听说茗茶馆新来了个戏子说戏,不知小姐是否愿意与在下一同去喝杯茶?” 第26章 美梦破灭,第一个报应 落思敏涌起浓浓的惊喜,怎么就好巧不巧,让她得到这样俊朗的男子相约! 这男子不仅家境颇丰,又肯为我解一时之困,真是个君子…他肯邀请我,说明对我印象不错,我得抓住这样的机会,择一个最优的男子,也省的步入落思寒的后路 落思敏打定心思要接近这男子,便也点头同意了,随后就上了这男子的马车。 …… 子夜时分,落卿璃被喧闹声扰醒。 素手撩开床帐,落卿璃把云茶唤进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听声音,像是从二房院里传过来的。” 落卿璃眸光倏地一敛,迟疑了一下:“更衣,我们去看看。” 片刻,主仆二人提着灯笼来到茹芸苑门口。 老太太站在院落正中间,她一身寝衣,拄着银鹤拐头,满脸恨铁不成钢。 再往里看去,除了几位长辈和姐妹,最醒目的就是落思敏整个人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休。 落思寒也蹙着眉,怯怯地站在最远处。 落卿璃从落思寒身边路过,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走到人群之中,将身上的披肩解下,披在老太太身上。 “祖母。”落卿璃给老太太行了个礼,目光落在落思敏身上,“孙女睡梦中被喧闹声吵醒,想着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卿璃,你来了”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握着落卿璃的手,哀叹道:“家门不幸啊!落家竟出了如此孽障!真是丢尽了落家的脸!” 落卿璃心头隐隐有些恐惧,又转过头轻声问落妍霞:“她怎么了?” 落妍霞一时也顾不上自己与落卿璃的敌对关系,附在落卿璃耳畔轻声说了事情经过,语气无比嫌弃。 原来,落思敏在翠华轩结识的那个男子,是个登徒浪子。 落思敏上了他的车,还以为二人同去茶馆,闲话片刻便能回家,谁知茶水竟被那男子下了药 落卿璃听着落妍霞满是嫌弃的讲述自己“昔日好友”失身的经过,内心五味杂陈。 这个落思敏与落妍霞蛇鼠一窝,无数次捉弄、陷害落卿璃,只为发泄她们对自己庶女身份的不满,从别人的苦难中获取可悲的快乐。 落卿璃是恨极了她们的,可是知道落思敏的下场后,她的心脏还是咯噔一声沉了沉,她是断然没想到落思敏会失了清白的。 不知道强辱落思敏的暴徒究竟是不是王奎,若是他,倒也算歪打正着。 可若不是他,不仅思寒的婚事还要另谋法子解局,落家的女眷以后也抬不起头了。 老太太气的便是这点,她为着落府殚精竭虑大半生,偏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一个人败坏了全家的声誉。 事情有时并不会按照人们期望的方向发展,但毋庸置疑,决定结局的,永远是当事人自己。 目光回到院落中央,落思敏还在地上跪着。 吴良燕正喋喋不休的责骂,而落思敏的亲生父亲落忠勋更是要落思敏自尽以全名声。 “未出阁的女儿家,失了身怎还好意思活下去,你简直是丢尽了我的脸!”落忠勋怒道。 落思敏涕泪交流,头上那支害了她的掐丝福纹芙蓉双珠步摇,还摇摇欲坠地挂在发丝中。 “爹爹,我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能忍心让女儿去死呢!” 啪的一声,吴良燕上去就给了落思敏一个耳光:“小贱人,还敢还口!” 落思敏被抽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脑袋里嗡嗡作响,颤抖着身体蜷缩到一起。 今天,她的嫁人梦、富贵梦、登天梦…一下子就破灭了,毁得荡然无存。 落卿璃平了平心气,素手摩挲着老太太的后背,安慰道:“祖母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事已至此,敏姐姐也是受害者,先不要责怪她了,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哈哈哈…”落思敏颓然发笑,一双泪眼看向落卿璃,仿佛落卿璃替她说情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当初,她与落妍霞交好、合谋,把落卿璃锁在小黑屋里,往落卿璃身上泼墨水,还把犯的错嫁祸到落卿璃身上 嫡女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被她欺负的团团转吗? 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嫁入豪门,拥有更多的权利和地位。 如今,她跌入深渊,视作朋友的落妍霞冷眼旁观,而被她欺负的落卿璃,居然是整个落府唯一一个为她说话的人。 是因果,还是报应 吴良燕冷喝道:“闭嘴!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天生的下贱坯子!都这样了,你还能笑得出声?” 落思敏笑声戛然而止,蜷缩的更紧。 吴良燕转头看着落卿璃,嘲讽道:“呦,四丫头这么好心肠?自古女子贞洁重千金,你能替这荡妇求情,难保以后不也做出这等丑事?” “老二媳妇!怎么说话呢!”老太太厉声制止,她知道落卿璃只是心肠太软,才会开口替落思敏说话。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落府出了如此屈辱之事,该怎么办才好?” 落卿璃想了想道:“孙女觉得,应该先请大夫医好敏姐姐的伤。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速速找到那个罪徒,让他娶了二姐姐,如此也不算姐姐失身,落家的颜面,亦可以保住。” 落忠勋直接否定。 “不行!如果堂而皇之寻找,必定会传的满城风雨,到时候落家岂不成了全城的笑话了!” 落卿璃淡然道:“难道这事儿在苏州城能瞒得住吗?找到那个人,才是保全落家颜面的唯一办法,不然二伯还真要敏姐姐自尽吗?就算敏姐姐自裁以保清誉,落家也不会得到更多,何必白白牺牲一条人命? 再者,找人本不用大张旗鼓,只要是罪徒经常去的地方,一定会有目击证人,咱们盘问完重金封口即可。落家地位摆在这里,谁敢为了闲来嘴痒,与咱们结仇呢?” 老太太到底是落家的主母,冷静之后定了心神,对落卿璃的办法颇为赞同。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把落思敏嫁过去,就算日后遭人诟病,她也是别家的媳妇了,不会给落家蒙羞。” 大夫人冯佩莲站在一旁观望许久,她只关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被影响,闻言也道:“婆母说的是,只要能保住落家其他人的颜面,让二丫头嫁了也没什么。” 吴良燕急忙争辩:“可是…可是我们落家怎么能跟为非作歹之人结亲呢?岂不是自降身价?” 老太太冷哼一声:“早知如此,当初你就应当好好教育你的子女!做出此等丑事,你还指望落思敏能嫁与哪家的好人家?” “可是…”吴良燕还想说话,却被落忠勋厉声制止:“闭嘴吧!” 老太太拄着拐杖,面容威严冷肃,“老二,你明日在衙门里找几个信得过的手下,赶紧把那贼人揪出来。若是那贼人不肯娶,你就只管往你大哥那里送,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苏州城招惹咱们落家。” 第27章 他就是化成灰也认得! 落忠勋面露难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抱拳道:“是。” 时局已定,还好保下了落思敏的性命。 众人都相继散去,独留落思敏一个人,跪坐在院中的石板地上,冰凉萧索侵入骨髓。 回蔚雨苑的路上,云茶四下环顾无人,轻声唏嘘:“真是没想到,早上还好好的二小姐,晚上就成了这副模样。那个落妍霞不是跟落思敏感情很好的吗?怎么半句话都不肯为她说,倒是姑娘您心肠好,开口保全了她一条命。” 落卿璃轻叹:“我不是心肠好,落思敏之前对我的种种,我不会忘,但她也罪不至死,我今日开口替她求情,不过是要她心里难受罢了。” 况且,也许她还有用。 两日后,王家夫人带着独子王奎上门提亲。 老太太和二房夫妇在正厅待客。 王夫人说起那未过门儿的儿媳,堆起笑脸道:“今日来一趟不容易,不知是否能让我见见这位五姑娘?” 吴良燕对这门亲事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闻言皱眉:“这不好吧,还没过门呢,怎好先见了夫家?” 王夫人和善说道:“能娶了五姑娘是奎儿的福气,反正日后都要见的,都是自家人,也不算坏了规矩。” 吴良燕隐隐翻了个白眼。 什么自家人,她儿子能娶落府的庶女都算高攀,她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若不是冯佩莲那个老妇存心恶心我,我肯定还能把落思寒嫁到更富有的人家,只可惜…… 老太太最近被落思敏的事扰得心烦,眼中带着疲惫,也懒得跟王家夫人多说什么了,随即吩咐芳妈妈,去把落思寒唤过来。 之前落卿璃提点过落思寒,若是王家人要见她的话,万不可将自己打扮得太好,清素寡淡些最佳。 所以落思寒就穿着自己最过时的衣裳去了慈安堂。 “给祖母请安,王夫人好。”落思寒有些胆怯的行了礼,而后垂眸站在一旁,娴静温顺。 “呦,这就是五姑娘吧?”王家夫人打着哈哈:“穿的有些…淡雅了些。” 吴良燕有些不满王家的品评,嗤笑一声:“让王夫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看着五姑娘面善,觉得十分投缘。”王夫人干笑了两声。 那王奎生的倒也标志俊美,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他冷眼看着毫无姿色情趣可言的落思寒,暗暗嫌弃,只是附和着他娘的言辞,哼哼哈哈着。 从始至终,落思寒都恪守本分,安静内敛,她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又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交谈片刻,芳妈妈从门口掀了珠帘进来,附在老太太耳边道:“二姑娘来请安了,您见见吗?” 老太太是想起落思敏的名字就头疼,板着脸低声道:“见着客人呢,让她在门口候着。” “是。”芳妈妈应下,倒退着出去,却被王家夫人拦下。 “老太太,您有什么事先忙,别耽搁着您的正事才好。”王夫人客气道。 老太太暗暗叹了口气,饮了口清茶:“让她进来吧。” 彼时,落思敏正在门口惴惴不安地等着。 今早落思敏突然想起那男人身上的特征,急着想告诉落忠勋,奈何今日落忠勋夫妇都在正厅会客,她这才寻了过来。 芳妈妈跨出门,双手搭在身前,语气淡漠:“二姑娘,老太太叫您进去。” 落思敏点了点头,皱紧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进了正堂。 绕过屏风,落思敏看见正厅里端坐着的几位长辈,刚想上前来行礼,目光却蓦地落在王奎身上。 那张脸,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是你!”落思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她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王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今天是和王家定亲的日子。 怎么…怎么会是他! 落思敏摇晃着身子连连后退,姣好的容颜微微扭曲,胸膛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一天的耻辱…痛苦…绝望,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王奎见了落思敏,直接吓得从座位上站起身,眼珠左右转动,心虚地避开落思敏的逼视,吞了口口水,将手心中的汗擦在衣摆上。 老太太不解其意,对着落思敏呵斥道:“怎么这样不懂规矩!见了客人还不快行礼,没得让人笑话!” 倒是吴良燕看着两人的反应,疑惑道:“你们俩…认识?” 落思敏一双眼如同怒火般通红,当即就冲上前去,揪住王奎的衣领,一拳拳打在王奎的胸膛上。 “畜生!你个畜生!你还敢来…你居然还敢来?” 王奎苍白的脸上慌张和厌烦并存,他不假思索,一把推开落思敏,眼睛低低瞟着落家众人的反应,嘴里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啊?我又不认识你!” 王夫人听到落思敏骂自己儿子是畜生,又看着王奎把落思敏推倒在地,顿时也蒙了。 别说王夫人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迷糊了。 “你这混小子,怎么对二小姐下这样的重手!”王夫人责骂道,赶忙起身扶起落思敏:“二小姐,您没事吧?” 落思敏浑身颤抖,冷笑一声,扬手避开王家夫人的搀扶,跪在地上爬到老太太膝前重重磕了个头,往日装出来的端庄荡然无存。 “祖母…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求祖母为我主持公道!” 老太太诧异万分地看向王奎,又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落思敏。 “你是什么意思?他是谁?” 落忠勋第一个看明白了,皱着眉喝道:“思敏,你可知道,这是你五妹妹的准夫婿!你可是认错了?” 落思敏已经泪流满脸,她与角落里的落思寒对视一眼,眼中的百般情绪沉浮。 “女儿没有认错,那个畜生,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就是他欺负了我!” 这下轮到王家夫人震惊了。 她儿子,欺负未婚妻的姐姐? 多新鲜啊! “二小姐,话不能乱说,我家奎儿与你素不相识,他怎可能…辱了你的清白!何况你一个女儿家…居然这么不知自爱,还随意攀诬别人!你不知道我们奎儿是要与你们落家结亲的吗?” 第28章 替嫁,卿璃掌控二房 此刻,吴良燕就是再不喜欢落思敏,也不愿意让别家的妇人如此说自己家的女儿。 她怒道:“你觉得我们家会攀诬你们?本来两家就是要结为亲家,我落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用不着强塞两个女儿给你们这破落户!女儿家清白比命都重要,她既然说了是你儿子,还能屈了你们?” 老太太手中握着的檀木拐杖墩了墩地面,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一双苍老的双眼十分锐利,略过王奎和落思敏,心底暗自考量。 王奎从前他那些风流事,老太太也有所耳闻,但要说光天化日之下强辱女子,这太不可思议了,何况落思敏平日里举止还算得体,很明显就是大家闺秀,王奎难道不顾忌吗? 莫不是落思敏怕日后嫁不出去,才如此急切地抢妹妹的婚事 “思敏,你可有证据?”老太太沉声道。 落思敏抽泣着,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今日来找祖母,就是因为孙女想起了那人身上的特征。王奎,你是自己承认,还是我来说!” 众人望向王奎,他却还强撑着不肯认下:“二小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不能因为我风评不好就诬赖我吧!你这样对得起你妹妹吗?” 落思寒怯怯地站在老太太身畔,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本来这几天,落卿璃那边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吴良燕那边又在有条不紊的置办婚事,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安枕了,却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大一个转机! 二姐姐啊二姐姐,你可千万别对得起我! 落思寒在心中祈祷。 落思敏冷笑一声:“我对得起对不起我妹妹由不得你说。当日,我在翠华轩结识你,你替我付了一百两银子,还曾与一个世家女子发生口角,爹爹,只要派人询问,就能证明我说的是真是假!” 王奎心底一沉,脸色愈加苍白,嘴上却无赖:“那又如何?谁人看见我奸污你了?你有证人吗?我好心好意帮你付钱,你竟恩将仇报!” 落思敏气急:“你…你不要脸!我就是证人!你还想要几个证人?” 王家夫人怒不可遏,刚才吴良燕说他们家是破落户,让她好没面子,索性也反唇相讥。 “你是证人?就凭你一面之词,就想颠倒是非黑白?落家当真如此欺我小门小户吗?” 落思敏气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一心只想为自己讨回公道。 “到底是谁颠倒是非黑白?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胸膛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痣,你敢不敢让大家看看?”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气势上软了半分。他儿子身上还真有一颗那样的痣。看落思敏说的如此笃定,想来并不是信口胡诌的。 吴良燕心底松了口气,对着王家夫人轻蔑说道:“好啊,你们母子倒是再辩解啊!” 落忠勋也厉声道:“王奎,你好大的胆!你也知道我们落家是你们欺负不得的,竟敢欺辱我家的女儿!如今证据确凿,你不肯认下也罢,到时候闹到了我大哥那,验伤,盘问人证,再打上几个板子游街,我定让你受尽了万人唾骂!你是现在认下自己作的恶,还是咱们即刻对铺公堂,你自己看着办吧!” 落思寒从内堂大步跑了出来,外面阳光明媚,凉风习习。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激动又紧张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一股无法言说的喜悦感和解脱感从胸腔中溢出,她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没有片刻犹豫,落思寒提着裙摆就往蔚雨苑的方向跑去。 落卿璃正在院中郁郁葱葱的绿茵凉亭中描画。 “四姐姐!”落思寒从苑门口唤了一声,跑到凉亭里,扑通一声跪在落卿璃面前,重重的给落卿璃磕了一个头:“思寒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落卿璃眸光微凝,看落思寒欢喜的样子,心中的猜测得以印证。 她伸手将落思寒扶起来,又掏出手绢擦了擦落思寒脸上的汗。 “祖母那边怎么说的?” “原来那日折辱二姐姐的男人竟是王奎!”落思寒语气中依旧满是惊讶,她将慈安堂发生的事讲给落卿璃。 “祖母思虑再三,决定让落思敏代替我嫁入王家,也算全了落思敏的名声,保住了落府的颜面。姐姐,你究竟是怎么让王奎和落思敏搅到一块的呀?” 落卿璃的眼底有一瞬间的黯淡:“我也不能确定此事一定能成,只不过一时没有二法,姑且试试看罢了。 早前听人说了,王奎素日最爱寻花问柳,他家经商多年,也不会是捉襟见肘之辈,这样的人,最爱驻足繁华热闹的地方。落思敏渴望嫁入豪门,气质气派都算上佳,容貌也可人,是很容易吸引纨绔子弟的。” 所以,落卿璃把自己的衣料送给了落思敏,助长她的野心,再暗示她去翠华轩。以落思敏的心性,她一定会去这样的地方逛一逛,买些什么提高自己的身价。 如此一来,王奎和落思敏就很容易偶遇了。 落思寒若有所思道:“但即便两人相遇,落思敏又怎么会被王奎…” 落卿璃默然片刻,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想到,落思敏会以这样的境况出嫁。 原本我只是想创造出他们俩见面的机会和氛围,让王奎倾心于落思敏,这样等王家上门提亲时,就会提出求娶落思敏的愿望。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俩就遇到了,也没想到,落思敏看中王奎出手阔绰,一心想着攀高枝,竟全然没有防范之心。” 是落卿璃把落思敏引向了这条路,她却没能力控制事情的发展,险些颠覆全家的名誉。 落思寒轻叹一声,拍了拍落卿璃的手,“姐姐不必自责,落思敏若是安分守己,就不会失了女儿家的贞洁,沦落到众人唾骂的境遇。” 落思寒唏嘘落思敏的结局,但她没法心软,若不是落思敏顶替了她,那么嫁出去的就会是自己。 想到这,落思寒诚恳道:“姐姐此恩,思寒无以为报,愿听姐姐差遣。” 落卿璃笑了笑:“谈不上差遣,我也愿意同妹妹亲近。不过妹妹有意,我便先把话说清楚,你也可放下心来。 寒儿,我帮你,确实是图家中有人帮衬,但我保证,不会让你涉足于危险的境地,也会尽力提携你在落家的地位,让你有自保之力,这是我的诚心。现在二房的女儿就只有你,二娘一定会培养你的,这一层,我不会阻拦你。” 落思寒连连点头,心中对落卿璃的胸襟和眼界十分钦佩。 落卿璃接着道:“我需要你做的,便是同我一样,在二房,乃至落家站稳脚跟。你我二人彼此照应,互为依靠,但人前,你还是不可与我太过亲近,要懂得避人耳目,才多有裨益。” 偌大的落家,若无一丝亲朋相伴相助,这日子着实难熬的很。 落思寒会意,福身一拜,诚恳道:“是,寒儿记住了,今后必定唯姐姐马首是瞻!” 第29章 姐妹一场,她们的秘密 茹芸苑。 落思敏抱膝坐在桔粉色的帷帐内,脸上依旧挂着干涸的泪痕,双目失神地看着扔在地上的那支步摇。 如此华美精致的金饰,落思敏得到时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憎恶。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着碧蓝色纱裙的少女缓缓步入,灵眸凝视着落思敏的颓态,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落思敏僵硬着一张脸,嘴角颤了颤,目光重新对焦。 “你来做什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落卿璃捡起步摇,淡淡道:“姐姐突糟变故,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哈哈哈哈…”落思敏颓然大笑:“你少在我这里装好人!落卿璃,你想来看我的笑话,你也配!” 落卿璃黛眉挑起,轻笑出声:“我本无此意,不过姐姐现在这个模样,嗯,确实好笑。” “你!”落思敏怒骂道:“好你个小贱人!都是你在老太太面前献计,不然我也不会被指给王奎!都是你!” “呵呵,你以为,没有我,你就不会嫁给他了么?又或者,以你今时今日的风评,除了自尽,还有别的好去处吗?” 落思敏一怔,愤愤不甘:“你少得意!落卿璃,从前我倒是小看你了,你的善良柔弱都是装的吧!怎么现在装不下去了?” “这都看出来了呀?还没蠢到家。” 落卿璃美眸流转,周身气场陡然一变,她回身利落的关上房门,一步步走近帐帷。 “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落思敏浑身一个激灵,她终于意识到落卿璃再也不是那个任她欺凌的小丫头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和落妍霞欺负我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 落卿璃声音冷肃,她伸手揪住落思敏的领口,步摇的尖端已然触及落思敏细嫩的面庞。 金属的凉意迅速从脸颊蔓延至全身,落思敏眼中满是惊恐,却不敢乱动,只得战战兢兢地求饶。 “你好妹妹,我知错了!我刚才只是一时失言,我们姐妹一场,你饶过我,好不好我不是有心要欺负你的!都是落妍霞还有罗小娘怂恿我的!” “很熟悉的话啊从前我也是这么求姐姐你的,还记得吗?” “我真的知错了!我我知道罗小娘母女的秘密!我都告诉你,你放过我行不行?” 落卿璃眸色一动,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从茹芸苑出来,已然变了天头。 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着遮住晚霞,凉风夹杂着落叶打着旋儿吹过脸颊,微微有些刺痛。 “姑娘,要下雷雨了,该知道的您也都问清楚了,咱们赶紧走吧。”云茶道。 “好。” 二人正走着,忽见一个身着戎装的士兵手握卷轴,哭丧着脸,往慈安阁跑去。 落卿璃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拉着云茶一路跟了过去,刚刚走到堂前,却听见里面一声哭嚎。 “我的儿啊” “老太太!””愣着做什么快传大夫来啊!” 落卿璃心头一跳,她提起裙摆,三两步就跨上台阶,未待下人通传就跑了进去。 正堂里,那士兵抱拳在下,而老太太满脸悲怆,斜斜靠在藤椅中,老泪纵横。 “祖母,您怎么样?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听到落卿璃的声音,睁开眼睛,苍老的双眼中蓄满了泪水,一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落卿璃的手。 “卿璃…卿璃…忠骁他…” 老太太话说到一半,已然哽咽不已,摇着头,再吐不出一个字。 落卿璃的心脏随着老太太颤抖的双手砰砰直跳,她轻轻接过诏令,缓缓展开。 “西征军将落忠骁,为国尽忠,战死沙场,其心可表,其勇可嘉。特此通告家眷,万望节哀。” 落卿璃脑中轰然作响,悲伤四面八方压袭而来,让她无处可躲。 父亲他怎么会战死沙场? 苍天何忍!她才刚刚感受到久违的亲情,才刚刚得到父亲的一点点关爱 父亲还说回来时会给她带西北的玩具啊! 为什么!她已经失去了母亲,老天还要让她再失去父亲! 落卿璃瘫坐在地上,眼中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流淌而出。 老太太喘了两口浊气,捂住胸口,哀痛道:“我的儿啊…我已经没了一个小儿子,老天爷,你怎么舍得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落卿璃抽泣着摇了摇头:“不…我不信,父亲才走了八九天,他那么英勇,怎么可能牺牲呢…我不信。” 云茶哭着扶住落卿璃:“姑娘,您伤心糊涂了,沙场上刀剑无眼,您要节哀啊!” 落卿璃不可置信:“祖母,朝廷就只带了诏令而来?那父亲的遗体呢?不见到遗体,我绝不相信!” 按例,朝廷通知战死将领的家属不日后,会把将领的尸体送回府宅,以求魂归净土,落叶归根。 那士兵有些不耐烦道:“还没有找到将军的遗体。” “没找到遗体,你凭什么说我爹爹死了!” “这位姑娘,上头就这么说的,岂有假传之理!” 老太太虽然伤心欲绝,但还有几分理智,她见落卿璃出言有失,立刻制止:“卿璃!不得无礼!” 万一这军士把落家人的话语传到上面,若是有心人参落家一本大不敬,那她大儿子苏州知府的位子就不保了! 作为落家的主心骨,她要顾全大局,绝不能由得落卿璃使性子。 落卿璃被老太太呵斥一声,泪珠却掉的更凶了。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能得罪别人,可如今她父母双亡,全无依傍,又有什么好怕的? 老太太不然。 她看重落卿璃如何,血亲又如何? 落忠骁没了,她还要尽全力保住她还活着的大儿子二儿子,还有所有能为落府争光的其他人。 那天夜里,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落卿璃不让任何人陪同,自己守在母亲的排位前,孤零零地待了一晚上。 次日,落忠骁的牌位也供奉在祠堂中,没有棺樽,只办了简单的葬礼。 落卿璃一身孝服,在灵前又守了三天三夜。 第30章 欲知内情,别院叙尔 一转眼就到了落思敏出嫁的日子,府中虽是张灯结彩,奈何正值落忠骁丧期,一时间人人都是恹恹的。 落妍霞一身白裙在拂霞苑里走来走去,心焦气燥,满腹牢骚。 “禁足也罢了,可爹爹这一走,我还要守孝三年,再无缘皇渊书院的海试,这可怎么办!” 罗小娘道:“你急什么,这次不行就等下次!那落卿璃不也要等下次吗,你沉住气些!” 落妍霞跺了跺脚:“她是该生事时消停了,什么都指不上她!可恶,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大房和四房风风光光去参考吗?” 罗小娘冷笑一声:“凡事最怕认命,失了这次机会还有其他机会,再不济就攀上你大姐,让她提携你便罢了,你怕什么” 走不通的路,搭乘别人的马车也未尝不可。 不仅罗小娘如此谋划,落思斐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找到了落妍雪。 她和落妍雪同在大房,虽是个庶女,但落妍雪明面上颇为友待姐妹,她的日子倒比二房的两位庶女过得更舒坦些。 彼时,落妍雪正被四五个丫鬟服侍着宽衣洗漱,淡粉色的丝质寝衣用银线绣着富贵华丽的芍药花,越发衬得她似花朵般娇嫩美丽。 “这么晚了,妹妹怎的来了?”落妍雪忍住烦倦,温言细语。 落思斐轻拽袖角,看见丫鬟拿着浸了牛乳的手绢给落妍雪擦拭肌肤,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 “打扰姐姐休息了,思斐有事来求长姐。” “哦?”落妍雪饶有兴趣地扬起眉毛,虚伪笑道:“你我是亲姐妹,不说什么求不求的,你只管讲便是。” “妹妹今日见落思敏出嫁,心下颇为不安,也怕自己将来议亲不善。长姐,不用想就知道,落思敏嫁过去日子一定不好过,所以” 落妍雪心头漠然,她根本不想管落思斐的闲事。 “妹妹的心思我明白,但我帮不了你。” “为…为什么?” “自古女子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是你长姐,却也不能左右长辈们的意愿。” 落妍雪知道,落思斐既是她的亲庶妹,冯佩莲就一定不会给她找一个破落户当亲家。 没什么可帮的,母亲绝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我知道长姐不便进言,但不瞒姐姐,我还是想再争一争。” 落妍雪抬起眼眸:“你已经想好主意了?” 落思斐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开口道:“祖母说过,过几日江州刺史的生辰会,会有很多达官贵人前往,如若我能得了谁的青眼…” 落妍雪心底冷笑一声。 果然,落思斐也不是一个安分的,铆足了劲,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落思斐心头一横,扬手把门口的丫鬟叫进来,满满一盒珠宝钗饰呈在了落妍雪面前,都是落思斐小娘攒的嫁妆。 “姐姐明鉴,我并无与你争妍斗艳之心,只求能嫁得一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心度日。更何况,姐姐才貌双全,出身又高贵,日后定能嫁与皇亲贵胄。妹妹本是低贱粗俗之人,实在不配碍着长姐的路。” 落思斐把珠宝盒子高高捧起:“求长姐为我在祖母面前进言一二,让妹妹能参加江州刺史的生辰会。” 落妍雪被动摇了。 她倒不在乎这些小钱,主要是落思斐的一番恭维让她颇为欢愉。 落妍雪的眼前浮现出南宫霁的脸。 那样光华绝代的人,什么样的女子都配不上的,但若是自己能嫁与他…他是太子,那自己就是太子妃,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个皇后,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的亲庶妹随便嫁了。 落妍雪越想越美,仿佛明日就是她的封后大典,南宫霁执她之手,一同站在大殿前,俯瞰江山众生,何其气派雍容。 “妹妹既如此说了,姐姐自然要为妹妹的将来做打算。”落妍雪笑道:“妹妹且耐心等着吧,待我明日去求祖母。” 次日,落妍雪去老太太处进言。 老太太向来对落妍雪百依百顺,又为着三房两个嫡女无缘皇渊,自然同意了。 一番波澜起伏,府中势力与从前并无二样,一切又都回到了远点,蔚雨苑也恢复了从前的寂寥。 院落一隅,云茶俯身揪着绿荫中的嫩芽,低声跟霜花嘟囔:“好在这些新来的丫鬟还算老实,没给姑娘委屈受。” 霜花抿唇,一愁莫展:“你说现在怎么办呀,姑娘现在闭门不出,既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又不让咱们陪着…经历了这么大的冲击,她心事都憋在心里,这样下去是要憋出病的呀!” 落卿璃素服静坐于书案前,面前成堆的书籍磊成了小山高。 窗棂半敞间,凉风从外面吹进来,为落卿璃添了几分清醒。 她能清楚地听见云茶和霜花的悄悄话,可即便心灵再怎么强大坚韧,她一时间也不知怎样应处外面的世界了。 心神恍惚间,窗前蓦然飘落下一张纸条。 白纸乌金墨,苍劲有力的字,运笔行云流水般洒脱,上面赫然写着: “欲知内情,别院叙尔”。 落卿璃灵眸微敛,抬头瞧去,只见一只雪白无暇的鸟尾从窗前一闪而过,清鸣着消失在天色中。 没有片刻犹豫,落卿璃抓起纸镇压住字条,起身冲出屋外,在蔚雨苑院墙的一片绿茵中,企图发现关于他的踪迹。 “姑娘?姑娘?您还好吗?”云茶和霜花簇拥上前:“怎么出来了?” “你们刚才在院子里,可看到了什么人?”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并没见到什么人呀。” 落卿璃静默在原地,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她没见过南宫霁写的字,但那样洒脱有力的字体十分符合他的作风,况且上面用的乌金墨金贵异常,谁人用得起,又有谁人配用呢? 落卿璃心下纾解了些,眼神却是一亮。 南宫霁身为太子,眼线遍布各地,战场情况究竟如何,他一定最清楚! 只是,自己尚在守孝期间,怎么样才能出府呢? 落卿璃思付片刻,转眼间就有了主意。 “霜花,找机会去请思寒来一趟,悄悄地,别让人瞧见了。” 霜花见沉默不语多日的落卿璃终于打起了精神,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是,我这就去!” 第31章 卿璃思寒配合出府 两姐妹手拉着手,对坐于院落之中。 “没想到姐姐这里也这样寂静,”落思寒环视一番,低声感慨:“姐姐可还好么?” 落卿璃嘴角牵出一抹浅笑:“这世上本就这样,有热闹的地方,就有寂寥的地方。” 落思寒轻叹一声:“总会再熬出头的,姐姐看淡些。” 略显笨拙的安慰,微微暖了落卿璃的心。 落卿璃低声道:“不说这些了。事到如今,我也许护不住你了,你在二娘处要尽心做好,别让我连累到。” 落思寒神情真诚,由衷道:“姐姐于我的恩惠,寒儿始终记得。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弃了当日之言,姐姐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寒儿,我应当…早些去陪着你的。” 明知她极有可能无缘皇渊,明知她三年后也许只能嫁给普通世家,落思寒却没有见风使舵的离开她。 落卿璃握紧落思寒的手,柔声开口:“我确实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姐姐请讲。” 落卿璃严肃道:“我要出府。” 晚膳时分,落卿璃去慈安堂侍膳。 老太太眼见落卿璃数日间消瘦憔悴了不少,不禁心疼道:“卿璃,陪祖母一起吃些吧。” “是。” 落卿璃依言上前,一如既往地娴静温婉,低着头布菜。 老太太叹了口气:“卿璃,以后你就常来陪陪我,我老了,身旁也总爱找人做个伴。” 落卿璃点点头:“是,卿璃一定常来,不过今日妍欢妹妹怎的没来一同进膳呢?” 落妍欢养在老太太身边,是日日都要陪着老太太用膳的。 芳妈妈道:“四姑娘有所不知,近来皇渊海试在即,七姑娘正在屋子里苦读呢。” “哦,原来如此。”落卿璃淡淡一笑。 也是,落妍雪和落妍欢两位嫡女都要离家赶考,落卿璃却要留在家中守孝,也用不着温习诗书了,老太太自然希望落卿璃常来陪伴。 落卿璃接着道:“芳妈妈,您叫小厨房把七妹妹的早膳送进房中吧,她日夜修习,肯定十分费精力。” “卿璃,难为你这么懂事。”老太太两鬓斑白,微微颔首,对芳妈妈道:“去吩咐吧。” “是。”芳妈妈福身,恭敬退出屋子。 老太太目光落在落卿璃看似风平浪静的小脸上,暗叹可惜。 正郁愁间,门口一声通报,吴良燕带着落思寒走了进来。 “给婆母请安。”“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随口问了问府中近来的诸事宜。 这些日子,吴良燕时常叫落思寒跑动主持一些琐事,所以老太太问些什么,落思寒倒也答得得体全面。 谈话间,吴良燕见落卿璃还像个幽灵似的赖着不走,故而不悦地拿话刺她。 “四丫头最近可算是闲了下来,不用准备书院的考试,也知道常来孝顺老太太了?” 落卿璃淡淡开口:“孝顺是儿孙之德,应当的。” 吴良燕理了理云鬓,嗤笑道:“孝顺自然是应当的,只是你怎么不去老三的牌位前尽孝,偏要往人堆里跑呢?” 老太太皱紧了眉头:“来人,天热了,给老二媳妇上杯凉茶,省的她长了张嘴没处用。” 吴良燕笑了笑:“呸呸呸,是我不对,这话不合适。是天妒四丫头的英才,才让四丫头失了海试的机会。不过卿璃你向来心思透纯,人又好说话,自然不会挂怀这些!以后要是有好人家,二娘一定为你留意,让你嫁个比王奎好的男人。”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让落卿璃难受,吴良燕自然不会错过。 你善良?那我偏要欺负你,偏要刺你的心,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一个孤女无依无傍,你还想在落府折腾出花来? 有本事,你就当着老太太的面反驳我,忤逆我。你就是说得过我,落下个不尊不敬的罪名,老太太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不过,落卿璃压根不屑与吴良燕对峙,只是淡然道:“二娘过奖,有劳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既不示弱,也不与你斗嘴,四两拨千斤,甚至眉目间一点愠色都没有,倒弄得吴良燕泄了气。 过奖?我那是夸你呢吗? 她这是伤心糊涂了,怎么听不出来别人是成心给她添堵的呢? “说到给爹爹尽孝,我正有一事要跟祖母说呢。我这两天在祠堂,见供奉的香火所剩不多了,许是二娘忙中出错,忘记了。” 吴良燕一怔:“四丫头,二娘的话是不中听,但也是好意。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在老太太面前搬弄是非,告我的状吧?” “二娘误会卿璃了,我只是陈述事实,怎么能说是搬弄是非呢?祠堂中的香火还有多少一查便知,您若是疏忽了,稍后增补妥当即可,何来我告你的状一说呢?” 老太太双眼微眯,板起脸来:“供奉的香火可不是小事,马虎不得。这事是老二媳妇操办的?” 吴良燕心头不爽,这个落卿璃怎么无时不刻都能找到自己的错处! “婆母,并不是儿媳,”吴良燕侧眸看向落思寒,口风改的飞快:“我最近有意锻炼思寒持家,祠堂这边都是她操办的,谁知这丫头竟疏忽懈怠了,实在该罚。” 一句话,就把过失推给了别人。 落思寒本来安静地坐在一边,谨慎有礼,听了吴良燕的说辞,又惊又诧:“二夫人,您何时让我…” 话说到一半,坐在桌前的落卿璃,对落思寒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否任。 落思寒会意,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委屈,提起裙摆跪下,不再辩解。 “是思寒一时疏忽,未能帮衬好二夫人,请祖母责罚,请二夫人原谅。” 吴良燕轻舒一口气。 老太太怎么会看不出落思寒是替吴良燕受过,但她既然认下了,老太太自然没有追究下去的理由。 更何况下人都看着呢,老太太绝不会轻易责罚二夫人,这便是落卿璃不让落思寒否认的理由。 “罢了,扣半个月的例银,你记住教训就好。”老太太严肃道。 “谢祖母原谅,思寒日后一定谨慎勤奋。”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对落思寒甘愿受过高看了一分:“起来吧。” 落卿璃黛眉微蹙,语气犹豫地开口:“祖母,卿璃提及祠堂香火一事,其实还有一分私心。” 老太太疑惑道:“什么私心?” “我…我想亲自出门,采办一下供奉的祭品。” “那不行!”老太太大手一扬,“你现在要安心呆在府中守孝,怎可轻易出门?” 落卿璃垂下眼眸:“卿璃出门并不是贪图享乐,再说我也没有那样的心情。古人讲二十四孝,若供奉于父母灵前的物什不是自己亲手置办的,也不算诚心,更不算诚孝。祖母,我只想为父亲尽一份孝心。 这不是说谎。 她要弄清楚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一条人命,尸骨无存。 老太太细细思量半晌,落卿璃的话,触及了她心头的柔软。 落忠骁是她的亲儿子,她又何尝不疼。 “罢了,你要去便去,只不过不可在外面多逗留,办完事早早回来,以免落人口舌。思寒,你和卿璃一同出去置办。” 第32章 细雨相对,伞为她倾斜 翌日,落卿璃和落思寒相约在落府门前集合,一人一架马车,兵分两路。 思寒和侍女去采办祭品香火,而落卿璃则带上了自己做的糕点,径直前往虹枫别院。 临行前,吴良燕千叮咛万嘱咐,要落思寒紧紧盯着落卿璃,生怕她又给自己找什么麻烦,弄得落思寒哭笑不得。 正是盛夏,天气闷热的很,大街上停留的行人少得可怜,倒为落卿璃省去了避人耳目的麻烦。 一路畅行无阻,到了虹枫别院大门前,落卿璃提着食盒下车。 抬眼望去,整个院落气派典雅,高耸的砖瓦雕栏融合了水乡娟秀隽永,更令人神往的是,砖红色的外墙上,竟挂着袅袅流淌着的雾白色水气。 水气弥蒙清透,如瀑布一般沿着红墙倾斜而下,意境清凉,一扫夏日的沉闷。 放眼整个江南,别无二家。 奈何,院门口驻守着不少铁面侍卫,个个端着长枪不苟言笑,令人望而却步。 落卿璃正迟疑着如何进去,黄铜色的大门便吱呀吱呀敞开,一个身带佩剑意气风发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正是南宫霁的贴身侍卫,浮生。 浮生走近落卿璃身边,狭长的双眼略带惊讶,他抱拳道:“落姑娘来的这样早?” 这么说,确实是南宫霁给她传的讯息。 落卿璃眸光微敛,端庄回礼:“冒昧叨扰,请问殿下可在宅中,小女有要事相求。” 浮生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明快:“在呢在呢,落姑娘沿着甬路直走便是。” 落卿璃迟疑道:“我自己进去么?那你?” 虹枫别院不知能装得下多少落府,落卿璃自己是找不到的。 可浮生并没有多言的意思:“属下还有要事去办,先失陪了。” 落卿璃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有些脱力地看着浮生风风火火离开。 “罢了,一会儿进去后寻个女使,请她引荐一下吧。云茶,你在马车里等我。” “是。” 落卿璃抬脚跨进入大门,走了进去,身后高耸的黄铜大门缓缓闭合。 只是,落卿璃没想到,她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居然连一个人也没遇到。 见鬼了,南宫霁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么?一个侍女都用不起?不至于吧? 更要命的是,浮生让她沿着甬路直走,可落卿璃伫立在一个分叉口前,面露难色。 末了,落卿璃做好了迷路的心理建设,抬腿往左边的岔路走去。 她饶过一鼎九转林鹿樽,素手拨开茂密的绿茵枝丫,眼前的风景陡然换了颜色。 枫红色,满眼的枫叶层叠入云,恣意攀升。 枫叶林延绵百里,随风沙沙作响,枫林深处,隐隐还有筝鸣之声。 落卿璃惊讶地睁大双眼,驻足观赏,情不自禁地发出轻叹。 好美! 长虹在穹,枫叶如火,虹枫别院,果然名不虚传。 美景在前,但空灵旷远的院落中,气温骤然降低,隐隐寒意入髓。 落卿璃摩挲着掌心,拉紧衣衫。 “原来,这就是别院外墙水雾的原因。”落卿璃轻声道:“可正值盛夏之时,这里为何如此寒冷。” 清冷的温度让人心情低落。 不知不觉,天地间已然是一片烟青色,细雨微寒而落,发出清脆的滴嗒声,仿若翠玉叮当响起。 落卿璃一身素色长裙,渐渐被雨水淋透。 四顾无人,方向也分辨不清,落卿璃轻声叹息,将食盒抱紧在怀里。 “什么宝贝,抱得这样紧?” 悦耳的嗓音由远及近传来,在淋漓细雨声中,宛如天籁。 下一刻,便见南宫霁一身梨花锦袍从雨中现出轮廓,绝世之姿脱尘。 淡淡的绯红藏进双颊,落卿璃湿着裙摆后退两步,恭敬地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南宫霁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寞然,静静颔首未语,随即解下自己的披肩,轻轻披在落卿璃身上。 突然靠近的距离,独属于南宫霁的竹兰雅香萦绕在落卿璃的鼻尖,让她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南宫霁手中的纸伞向落卿璃倾斜了些,幽深如墨的眼眸落在她的脸上,既像是在看着她,眼中又像是没有任何人。 良久,南宫霁轻声打破了沉寂。 “好久不见。” “嗯。”落卿璃出声,脸色却更红了,忙把护在怀中的食盒双手递给南宫霁:“这个…是我做的糕点,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南宫霁薄唇微挑,接过食盒,心情也一点点好了起来。 他悠悠开口:“虽然每次见到四姑娘,本太子都要变成落汤鸡,但能尝到你亲手做的点心,也算补偿了。” 落卿璃牵牵嘴角,心底却沉重万分,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同南宫霁开玩笑。 “殿下,我有要紧的事情想问问您。” 看落卿璃焦急的样子,南宫霁也不再废话,直接把她带进了内殿。 一室陈设,尊贵典雅。 侍女为落卿璃呈上一盏热乎的牛乳羹,随即安静退下,将门关好。 “随便坐。”南宫霁道。 “谢殿下。” 落卿璃眸光流转,端庄坐于桌前,双手捧着温热的牛乳羹,轻抿一口。 暖意渐渐传遍全身。 “本太子知道你想问什么,”南宫霁正色道:“战场上生杀乃是常事,你纵然伤心悲戚,却为何执意追究到底呢?” 落卿璃放下杯盏,神情严肃:“我认为父亲并不是战死的。” “为什么?” 落卿璃笃定道:“直觉。” 南宫霁英眉微挑:“光凭直觉,有点自欺欺人。” “自然不止是直觉了,父亲若真是征战而死,那么多骁鹰军一定誓死相随,可是为何诏令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陈述事实,但家眷、军队士兵如何皆无交代呢?所以我猜测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正常来讲,一军之首殉国,其家眷定有封赏,更会对将领追谥名号。 南宫霁眼中多出一抹赞赏:“不错,此事确实有蹊跷。” 落卿璃心头一震,焦急道:“殿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宫霁颔首道:“半个月前,翰王南宫雳奉旨西巡考境民生。可直到骁鹰军被翰王紧急召回应战,我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都是:西北一切正常,并无战乱之纷。” 落卿璃十分错愕:“什么!没有战乱?” 第33章 重燃斗志,愿听殿下差遣 南宫霁继续解释:“骁鹰军抵达战场后,西北藩国确实陡然作乱,但又不正面迎战,甚至有节节败退之势,你父亲率领一部分人马深入追击,被藩国引诱至戈壁中,之后就失踪了,而剩下的士兵便由翰王接手,纳入了他的麾下。” 落卿璃讷然听完,迟疑问道:“…戈壁?” “戈壁是西北独有的地貌,那里黄沙漫天,极度缺水,误入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 落卿璃一个激灵:“所以诏令上说的死无全尸,是因为父亲迷失在戈壁之中,没有被找到,对吗?” 南宫霁点点头。 落卿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溢出欣喜:“那父亲他还有生还的可能,对不对!” 落忠骁行军打仗多年,荒野生存的能力极强。 但南宫霁却是缓缓摇头,抛出了一个更残忍的真相。 “为什么西北不正面迎战,你想过吗? 据我所知,翰王的幕僚暗地里与西北的军师勾结多年,此番来犯就是为了让翰王拥有越过父皇直接调兵的机会,顺理成章建立自己的兵权。 而父皇也希望我们几个皇子相互牵制,彼此忌惮,大约也不会将骁鹰军收回。这种情况下,你父亲有没有被斩草除根,就不得而知了。” 听完南宫霁的话,落卿璃心脏突突直跳。 “为了这么个兵权就能视人命于草芥吗!”落卿璃双眼通红,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南宫霁道:“南宫雳极其忌惮其他皇子手中的亲兵,奈何翰王党派皆是文官一流,他有任何风吹早动,其他皇子克制他都轻而易举,他怕是日日夜夜都想着怎样夺兵权呢。” 落卿璃生生克制住恨意,双拳紧握,指甲几近嵌入肉里,才让自己不至于在南宫霁面前失仪。 “我从没想过,即使我远在江南,即使我无意参与皇权之争,那些追逐权利的魔爪依旧能波及到我的至亲身上” 字字忍耐,字字颤抖。 百姓视若珍宝的亲人,在皇权贵胄眼里,可以随意践踏、取缔、欺瞒! 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她终于是孤身一人了。 看出了落卿璃的隐忍和难过,南宫霁默然片刻:“真相总是比表面文章更残酷,但此事尚未定论,四姑娘不必太过伤情。” 落卿璃仰起头,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点了点头:“我明白。谢谢殿下把真相告诉我,否则我若是浑浑噩噩过完此生,连父亲为何牺牲都不知道,当真是枉费了他的报国忠心。” 南宫霁语气低沉:“但…你不怕我是为了利用你,所以故意编造了一个谎言么?” 他没有骗她,所以更不愿意让落卿璃猜疑他,憎恨他。与其日后麻麻烦烦,不如索性摊开了讲,解了这个隐患。 但落卿璃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笃定道:“我相信你。” 南宫霁颇为惊讶:“为什么?” 明明上次相见,落卿璃还说捉摸不透他,说他的一喜一怒,亦真亦假亦未知,可现在,她却毫无芥蒂地选择相信。 她信他,只有三个字,却有千斤重。 落卿璃轻抿红唇,一双灵眸直视南宫霁:“我知道殿下为什么告诉我。” 南宫霁微怔,好看的英眉微微挑起,五官如鬼斧神工般精致无暇。 “呃…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连南宫霁自己都有些恍惚,为什么他会在得知落忠骁身死时,即刻派人去西北打探消息。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每一件关于落卿璃的事,他都会心情快于谋略的为她奔波。 或许是因为这是一次策动她的绝佳机会又或许是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泥沼中挣扎 可悲的是,连他自己都陷在其中,逃脱不了所谓的宿命。 落卿璃察觉到南宫霁渐渐黯淡的眸光,怔忡片刻,莞尔一笑:“自然是因为太子殿下热心肠啦。” “……”南宫霁无语凝噎,随即失笑:“不管怎样,你先放宽心吧,一日没找到你父亲,他就一日有活下去的希望。西北那边我会派人去寻,你且静待些时日。” 这句安慰,就是落卿璃的定心丸。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向南宫霁郑重行礼:“殿下大恩,卿璃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南宫霁笑了笑,悦耳的嗓音动听:“报还是可以报的。” 正说着,他抬手掀开了食盒,里面赫然是数十碟精致可口的江南名点,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南宫霁想说,这样好的吃食,他还想多吃几日,然而落卿璃却已先他一步开口。 “卿璃愿听殿下差遣,报之万一。” “嗯?”南宫霁嘴里含着梨花水晶酥,嚼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落卿璃是什么意思。 她要按照南宫霁之前说的,成为他的细作,接任神女,为他稳住皇族争斗,助他登基。 “你想好了?”南宫霁用帕子擦了擦嘴,正色道:“这可不是儿戏,你自己也明白,一旦涉足其中,再想全身而退就不可能了。” 落卿璃郑重道:“我想好了。” 少时,母亲的谆谆教导和呵护,让她成长为内心柔软剔透的人,可她也是父亲的女儿,她同样也有父亲的胆识与傲骨。 倦了,她不愿意再做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少女,由着自己的至亲至爱被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欺凌。 南宫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如果有权有势便可以为所欲为,那我就偏要与他们斗上一斗。 南宫霁看出了落卿璃眼底席卷而起的风暴,薄唇微微挑起。 “斗志不要燃起的太早,”南宫霁悠然开口:“光凭你现在的身份,连江南都离不开。” 落卿璃沉默下来。 是啊,她原本还有一次参选皇渊书院的机会,现在却没有了,可真要等到三四年之后再出来,只怕天下都已经易主了。 落卿璃抿唇,抬眼与南宫霁对视仅仅一瞬,便精准地从南宫霁的眼里捕捉到了狡黠的光,心下了然。 南宫霁一定早有了对策。 “殿下,适才我在院门前遇到了浮生,他说有要事去做,是什么?” 南宫霁笑道:“原本是我怕你一时半晌出不了落府,所以才让浮生去落府传我口谕。估算着时间,想必浮生已经到了。” 落卿璃诧异道:“您的口谕不会是…带我出来吧?” 第34章 开场,嫡女之争 好家伙,那落卿璃回府不用干别的了,光是解释自己和南宫霁的关系就能解释到皇渊开学了。 南宫霁耸耸肩:“你都能想到一个好借口逃出府来,本太子像是那么没水准的人么?” 落卿璃心下无语,催促道:“不像不像,快说。” “落忠骁殉国的诏令是南宫雳的手下随便拟出来的,打发你们这些家眷罢了。既然你父亲的遗体还没找到,我们便从这上面作文章。” 南宫霁道:“我让浮生带去的消息是,朝廷在戈壁滩找到了两个跟落忠骁一同失踪的士兵,他们都活着,那么落忠骁也有生还的可能,以此推翻落忠骁殉国的定论。” 如此一来,既让落家知晓落忠骁生还的可能,又能暂时掩盖翰王的野心,不至于打草惊蛇,且落卿璃又重新有了参加皇渊书院考试的机会。 “原来如此。”落卿璃轻声低叹。 “行了,你出来很久了,不宜在我这儿多耽搁。你且回去好好准备海试,若是来日落了榜,我可不给你开后门。”南宫霁勾起嘴角,笑容温暖和煦。 不等落卿璃回话,南宫霁便扬扬手,临风之姿翩翩卓然,漫步走出内殿。 紧接着,几个侍女轻声步入内殿,手中的托盘上还奉着一件精致衣裙。 “这是?” 一个侍女毕恭毕敬答道:“殿下吩咐了,姑娘猝然淋了冷雨,怕您着了风寒,让您换件干爽衣裳再回府。” “哦。”落卿璃这才想起,她身上还披着南宫霁的披风。 落卿璃心虚的避开侍女们的目光,两颊粉嘟嘟,赶紧将袍子递还给侍女,再将侍女捧着的衣裙拿起。 素雅的月白色纱裙轻盈胜若白羽,搭在掌心之上,却衬的落卿璃肤色更为白皙。 “姑娘若是不介意,就由小婢们服侍您更衣可好?” 落卿璃微怔,有些羞涩道:“我自己也可以的。” 她可不敢随便使唤太子的侍婢。 几个侍女善意的笑了笑:“也好,那姑娘在此处更衣,小婢们在外恭候。” 房门缓缓合上,落卿璃四处望了望,见一旁有一个镶嵌着山水云卷的屏风,快步走到后面换上了新衣裙。 为首的侍女将落卿璃领到一架大铜镜前,落卿璃看见铜镜中映出的美人,心中亦是惊叹。 “好美的裙子。” 侍女笑着解释:“此裙名为流彩望仙,是早些年苏州织造进献宫中的贡缎,后又由宫中十数位手艺奇巧的绣娘缝制,天下只此一件。只可惜今日阴雨,若是在阳光下就更好看了!” 落卿璃有些不好意思:“让殿下破费了,这样好的裙子,我穿有些辜负了。” “是姑娘您身姿翩然,人又标志,衬得这裙子更美些罢了,姑娘不必介怀。” 外面雨声渐歇,侍女们重新为落卿璃绾了发髻,然后将她送出了虹枫别院。 南宫霁亦换了身锦袍,在别院最北处的阁楼上居高临下,俯瞰整片枫林。 枫林小路中,一袭白衣倩影渐行渐远。 南宫霁手中握着那副九转银蛟玉佩,微凉的寒意沿着玉髓传入指尖,胸腔里的某处却隐隐发热,像是被枫叶点燃了一般。 出了大门,落卿璃即刻赶回落府北门旁的一棵参天白杨树下,跟落思寒汇合。 “姐姐,这衣服漂亮啊!”落思寒好奇地睁大眼睛。 云茶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的看着自家小姐。她自然知道落卿璃的新裙子从何而来,不过她万事以落卿璃为重,必不会多嘴惹祸。 落卿璃苦笑道:“刚才淋了雨,一个朋友送我的,不要跟别人说。” 闺阁女子,出了趟家门,却换了身衣裳,有损清誉。 落思寒像小鸡啄米般点头,自然也不会害落卿璃,只是一双眼睛黏在衣服上,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落卿璃摸了摸落思寒的小脑瓜:“你喜欢啊?回去我亲手给你做一身。” 落思寒羞怯的摇摇头:“不了不了,我是穿不了这样的衣裳的。” 庶女服装有严格的规制,否则就会被冠以不安分的罪名。 落卿璃沉吟片刻,安慰道:“日子还长着呢,你也会越来越好的。” 两姐妹相视一笑,马车驶入府邸,落卿璃安然回到了蔚雨苑,将仙裙换下。 有了浮生亲禀消息,落府祠堂中,落忠骁的牌位被吩咐收好。 老太太自然是欣喜于此的,她攥着落卿璃手絮叨着,花白色的头发,笑的满面红光。 “好啊,真好!老天有眼,不忍我老来失子,这是落家积的福报啊。现在我只盼着老三争气,真能平安归来!”老太太感叹万分:“卿璃,疏忽了这些日子,可要抓紧着些温习课业,这些日子不用来请安了,你只管安心静修!” 落卿璃莞尔一笑:“祖母,您看您,欢喜成这样。之前您还说让卿璃时常来陪陪您呢,这会子就变了卦!” “这丫头,越发调皮了。”老太太慈眉善目,用手指刮了刮落卿璃的鼻尖:“此一时彼一时,祖母现在就指着你和雪儿、欢儿给落家争一口气呢,等你们将来有了出息,祖母比什么都高兴啊!” 落妍霞闷声坐在一旁,紧咬下唇,十分吃味。 什么意思?非得是落卿璃、落妍雪、落妍欢才能给落府争气么? 老太太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是嫡女么?我就那么差劲么? 落妍霞心头妒怨滋长,对老太太一碗水不端平的作法及其生气,但又不敢发作。 “菱雀。”落妍霞侧头压低了声音。 “奴婢在,姑娘有何吩咐?” “娘托吕姨娘弄的药送进来了吗?” 菱雀道,“送进来了,奴婢已经收好了。” “那就好,你挑个合适的时候,给大房的落思斐送过去,再提点她一两句。” 落妍霞的眼中略过一丝奸诈,低下头摆弄着丝绢。 哼!你们给我等着! 若是有朝一日我落妍霞出人头地了,你们落家的人绝对分不到一杯羹! 我们走着瞧! …… 转眼间,到了江州刺史的生日宴前夕,落卿璃从箱柜中找出之前老太太赏的那件烟霞双绣散花裙。 不愧是老太太赏的东西,这裙子绣工精巧,颜色艳丽,像是将天边的晚霞都披在了身上,偏偏落卿璃又生的钟灵毓秀,衬得她光华万千。 落卿璃极少穿这样娇艳的颜色,又配了满头珠饰,她看着镜子里的明媚身影,红唇微挑,拿出一盒深色脂粉扑在脸上。 “云茶,怎么样?” 云茶为难地皱起眉:“嗯…有一点点…土。” 落卿璃笑了:“果然审美随我,走呀,去找落妍霞。” 第35章 醉翁之意,夜宿傲雪苑 拂霞苑中,落妍霞也正为明天的宴会挑选衣裙。 “四姐姐怎么来了?”落妍霞眼中的厌烦一闪而过:“姐姐妆安。” “这不是明天要参加刺史大人的生辰会吗,我从前没参加过宴会,怕到时候失了规矩露了怯,这才叫上你,咱们一同去请教请教长姐。”落卿璃笑容和善。 落妍霞心头一动。 是啊,她也是第一次参加宴席,确实该找个明白人问清楚,还好落卿璃这个蠢货知道叫上自己。 “姐姐说的是,那咱们即刻便去吧?”落妍霞急不可耐道。 落卿璃红唇微勾,和落妍霞一同前往傲雪苑。 太阳已经落了,天色越发晦暗。 “最近怎么总是阴天,好好的裙子都潮皱了。”落妍霞低声抱怨道。 落卿璃灵眸微敛,侧头打量着落妍霞的裙子若有所思。 二人刚步入傲雪苑中,便看见丫鬟进进出出忙活个不停,时而有窃窃私语声,却无人敢弄出大声响。 落卿璃从众丫鬟中分辨出落妍雪的贴身丫鬟菱鹃,给了云茶一个眼神。 云茶会意,走上前去,礼貌问好。 “菱鹃姐姐好,四姑娘和六姑娘来找大小姐,麻烦您通传一声。” 菱鹃掀起眼皮往落卿璃这边看了看,懒散道:“等着吧。” 说罢,菱鹃挪动步子,不情不愿进了落妍雪的寝阁,好一会儿才出来,远远地吆喝。 “四小姐、六小姐,我们小姐叫你们进来。” 落妍霞面露不悦,低声骂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奴才,以为在大小姐身边服侍,自己也成了主子吗?竟敢如此无礼!” 落卿璃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淡淡道:“妹妹跟下人一般见识做什么,何苦置这份气,进去吧。”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在我院子惩治下人,现在倒是宽容大度,怎么,长姐的奴才管不得?” 落妍霞冷哼一声,甩了甩手绢,抬脚走进屋内。 屋子里,烛火通明,墙壁上映出许多忙碌的人影。 落妍雪正坐在圆桌前,桌上摊开了几十只娇嫩欲滴的花儿,一柄青玉花樽立于案上,瓶中浓艳素雅,花枝摆放相得益彰。 “长姐好兴致,倒是妹妹来的唐突了。”落卿璃笑着跨进门。 落妍雪端出一抹娴静的笑容,起身迎了迎:“哪儿的话,妹妹这样讲就是与我见外了,我一个人正无趣呢!二位妹妹坐,菱鹃,看茶。” 菱鹃上前奉茶。 “这是今年新采摘的龙井,二位妹妹尝尝,可还合口味?” “长姐的茶自然是好的,茶味沁香,极其爽口。”落卿璃笑道。 落妍霞喝了两口,皱着眉头咂嘴,却没尝出好在哪里,心里暗道,“不过就是个解渴的树叶子,有什么好品的!” 满足了炫耀之心,落妍雪得意一笑:“不知二位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落妍霞道:“原是我和四姐姐没去过宴会,怕明日在艾老爷的生辰会上闹笑话,故而前来向长姐讨教一二。” 落妍雪心中冷笑一声,嘲讽这二人没见过世面,但脸上却挂着毫无破绽的端庄良善。 “哎呦,哪有那么多说法。咱们落家也是江南的名门望族,在家中有什么规矩,在那里就是什么规矩,妹妹可是多虑了。” 落卿璃安静坐在一旁喝茶,一语不发,由得落妍霞与落妍雪交涉。 她早就知道,以落妍雪的心胸,肯定不愿意传授这些规矩,反正她今日来找落妍雪也是另有目的。 醉翁之意本不在酒。 但落妍霞被落卿璃这么一提点,是势必要打破这酒坛子的。 她生怕自己再像上次一样在众人面前失仪,为了一步步迈向更高的地位,她打定主意一定要从落妍雪那里学会这些礼仪规矩。 落妍雪被问得不胜其烦,但又不能因为这等小事跟落妍霞翻脸,只能压着火气,挑一些边角料说。 这么一来二去,天色便越熬越晚。 忽然,窗外猛地一亮,紧接着雷声轰隆隆响彻天际,将房间里的三个女孩吓得一颤。 不过瞬息,倾盆大雨便已落下。 落卿璃脸色微微泛白,走到窗前看了看,有些为难道:“雪姐姐,外面下大暴雨了,这可怎么办?” 落妍霞见状也十分懊恼:“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啊?纸伞一定会被浇透的!” 事已至此,落妍雪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拿出长姐的气度和友善来,柔声安慰: “不妨事,二位妹妹若不嫌弃,今晚便在傲雪苑睡下吧?” 落卿璃红唇轻抿,耗了这么久,她等的就是落妍雪这句话。 “给长姐添麻烦了。”落卿璃很没诚意的感激道。 落妍雪牵了牵嘴角,郁闷至极:“妹妹客气了,我这就着人去安排。” 少顷,大夫人冯佩莲听到菱鹃传给她的消息,火速赶到了落妍雪的寝阁。 “呦,璃丫头和霞丫头来了,许久不见你们俩了,近来可好啊?” 落卿璃礼貌福身:“见过大娘,卿璃一切都好。” 落妍霞也跟道:“见过大娘。” 冯佩莲见落卿璃盛装而来,心下便不太舒服,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道:“几日没见,卿璃出落得越发水灵了,瞧着个子也长高了些,只是…” 灯火摇曳,冯佩莲的眼睛落在落卿璃的脸上:“这些日子…仿佛晒黑了不少。” 落卿璃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小手揪着自己的手绢:“大娘别笑话卿璃了。” 冯佩莲心下窃喜,这下不用怕落卿璃明日会抢落妍雪的风头了,她这样黑,打扮的又俗气,不遭人耻笑就不错了。 “没事没事,黑点健康。你还年轻着呢,总能养回来的。” 落妍霞冷眼看着两人寒暄,脸色越来越差。 落妍雪走到冯佩莲身旁,娇声道:“母亲,我刚跟两位妹妹说,让她们今晚宿在这里。” 冯佩莲点点头:“应当的,不过雪儿的床榻小,只能容得一个人睡下,两个侄女若是不介意,便去东西厢房睡吧,也宽敞些。” 落卿璃道:“敬听大娘安排。” 冯佩莲给了下人一个眼神,几个丫鬟便带着落卿璃和落妍霞分别去东西厢房住下。 “母亲!”落妍雪噘着嘴:“傲雪苑都让她们俩占遍了,您吩咐人送她们回去不就行了?” 第36章 恶意滋长,剪烂你的裙子 冯佩莲爱惜的将女儿搂在怀里,好言劝慰:“罢了,这雨是老天爷下的,若是真轰了她们走,让老太太知道了,少不得问责你,母亲知道你是最友爱姐妹的,左右她们俩也不和你同宿一室,算了。” 落妍雪垂下头想了想,又道:“可母亲,我心里不安生,明天有那么重要的宴席,我总觉得今晚要出乱子。” 冯佩莲笑道:“这可是多虑了,你是落府的嫡长女,谁敢在你的地界惹事呢?我估摸着那个小庶女也翻不出什么花来,倒是落卿璃近来不太老实,你若还是不放心,我便着人盯紧落卿璃,不让她对你不利。” “也好。”落妍雪神色缓和了些:“对了母亲,我明日要穿的裙子可备好了?那可是花重金定制的,千万不能弄脏弄皱了!” 冯佩莲道:“你的衣裳都收在理裳阁,错不了。别胡思乱想了,明日生辰会,你一定是最耀眼的世家嫡女……” 窗外雨声渐渐停歇。 落妍霞睡在西厢房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每每想起落府众人对她的差别待遇,一股妒火便在她心中燃烧。 何其可憎! 落卿璃是嫡女,她现在也是嫡女,为何要迎取两种态度? 恐怕即使落卿璃那时真的死在了翠鸣山,那些人也不会认同她的身份吧? 落家只看重出身是么? 帷帐之内,落妍霞一骨碌坐起身,粉拳重重捶打在榻上,目光阴狠,暗暗发誓。 “你们能拥有的东西,我也要得到!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所谓的名门嫡女,明天能折腾出什么样的花儿来!” 内心的不甘嫉妒驱使着落妍霞翻出一把剪刀,她穿着单薄的寝衣,踮着脚尖,偷偷潜入了理裳阁。 黑暗中,落妍霞努力分辨着收在箱柜中的衣物,她一眼就看到了落卿璃的那件烟霞双绣散花裙。 “这不是落卿璃明天要穿的裙子吗…她倒是机灵,这么潮湿的天气,也只有收在理裳阁才能让衣料干爽些… 也是,她从前那么寒酸,能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左不过老太太赏了她件华贵裙子,她自然爱惜得很。” 落妍霞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从怀中拿出剪刀,咔嚓咔嚓几下,好好的裙子就被剪得不成样子。 “哈哈哈,好啊,落卿璃,看你明天怎么去参加生辰会!” 落妍霞心情畅快了不少,她将裙子放回了原处,又去找落妍雪的裙子,奈何落妍雪华服太多,屋子又黑,她一时也分不清主次金贵,只得作罢,蹑手蹑脚地跑回了寝房。 没过一会儿,理裳阁就又窜进来一个不速之客,是大房庶女落思斐,她的寝房,与理裳阁只一墙之隔。 之前,落思斐好求歹求,生生让落妍雪转动了老太太的心思,也被允许去生辰会碰碰运气。 而落妍雪用落思斐孝敬的钱购置了顶金贵的绸缎衣料,做好的衣裙,落思斐曾经看过一眼。 落思斐很快就找到了那件衣裙,她从袖口处取下一根银针,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挑开了裙子衣领处扣子的走线。 “对不住了,落妍雪。你帮我一场,我本不该如此害你,但菱雀说得对,有你在那里出彩,绝没有我的显露之地。” …… 翌日,卯时一刻。 落卿璃从梦中醒来,素手撩开嫣色的纱帐。 “云茶。” 云茶靠在门口的花架旁,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睡眼惺忪。 “姑娘醒的好早,奴婢这就着人为您洗漱更衣。” 落卿璃凝眸看向窗外,奉命把守的丫鬟剪影透过窗纸显现出来。 “不急,先等等吧,等长姐起来洗漱,我再出去。” 院中,落妍雪的贴身丫鬟菱鹃不耐烦地用手拨开挤在房口的婢女们,亲自去理裳阁取落妍雪的衣裙。 身侧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谄媚地凑近菱鹃:“鹃姐姐,东厢房那位主儿的衣裳,可用奴婢送过去?” 菱鹃只在意落妍雪的衣裙不出差错,皱着眉道:“随便吧,你愿意送就送去。” 小丫鬟连忙道:“是” 小丫鬟欢欢喜喜跟着菱鹃跑进理裳阁,还指望着好好奉承落卿璃,能得些赏赐,却没成想,落卿璃的裙子已经被剪得千疮百孔。 小丫鬟惊慌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结结巴巴地喊住菱鹃。 “鹃…鹃姐姐,你…你看…” 菱鹃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呵斥道:“你烦不烦啊,又怎么了!” “四姑娘的裙子…破…破了。” 菱鹃心头一震,跑过去扯起裙子想要细看,“呲啦”一声,裙子上的裂口又大了三寸。 菱鹃手心渗出汗来,低声骂道:“什么破裙子,这么不禁折腾,呸!” 小丫鬟颤声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弄坏了四姑娘的裙子,她一定会责罚咱们的!鹃姐姐,你帮帮我!” “什么咱们!明明是你自己毛手毛脚扯坏了,还想要赖在我头上?” “你怎么能混淆黑白呢!这明明是你…” 菱鹃啐了一口,恶狠狠道:“晦气!我警告你,我是专门来取咱们大小姐的裙子的,是你死皮赖脸非要奉承落卿璃!我是主子的贴身丫鬟,你看她是信我还是信你!你仔细想好怎么说,可别错了主意!” 小丫鬟登时不敢作声了,只得暗叹倒霉。 菱鹃哼了一声:“你在这等着吧,我去回禀大小姐去。” 落卿璃又在房中候了一刻钟的光景,门外传来了落妍雪的声音。 “四妹妹?四妹妹可起来了?” 云茶得到落卿璃的授意,前去给落妍雪等人开了门。 落卿璃一身寝衣,面容素净微黑,莞尔笑道:“雪姐姐早。” 落妍雪刚梳好了发髻,妆容精致漂亮,眼睛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四妹妹,万分抱歉呀。” 身后,菱鹃毫不客气地将那个小丫鬟推出来,小丫鬟手中托着落卿璃的烟霞双绣散花裙,颤颤巍巍地举过头顶,声如蝼蚁:“请…请四小姐饶命。” 落卿璃拿起破烂的衣裙,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了然,装作惊诧道:“这裙子是怎么弄的?” 落妍雪上前拉住落卿璃的手,用从未有过的亲热语气道:“都怪姐姐管教下人不力,这帮废物拿着我赏的银子,却不知道看管好妹妹的东西!” 落卿璃皱起琼鼻,为难道:“责罚下人容易,可姐姐,我一会儿还要穿着这裙子去参加艾老爷的生辰宴呢,这可如何是好!” 第37章 佳人倾城,惊艳全场 落妍雪眼珠一转,假意大方道:“那不然,妹妹从我的衣橱里挑一件衣裳吧?” 她的衣橱没有一件裙子不漂亮,不值钱。 可还未等落卿璃开口,落妍雪马上又道:“哎呀,我忘了,妹妹比我还小两岁呢,我的衣裳你穿不了,尺寸会大。” 她才舍不得让落卿璃穿她心爱的裙子呢。 落卿璃低下头,强忍住想笑的冲动。 这落妍雪戏也太足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两个人姐妹情深呢… “没事的,雪姐姐先去更衣吧,宴席辰时便开始了,姐妹们别因为我迟了。” 落妍雪道:“那你怎么办?” 落卿璃轻声道:“我先回蔚雨苑更衣吧,若赶得上,我再自己坐马车赶过去。” 落妍雪心底一声冷笑。 你回蔚雨苑就能找到能穿出去不丢脸的衣服了么?也不知是谁这样助人为乐,剪烂了落卿璃那破裙子! 落卿璃,你不要妄想在宴会上抢我的风头,你不配! “既如此,那好吧。”落妍雪面上还是那抹关心的表情,转身领着众人回自己的寝阁了。 回到寝阁,落妍雪心情甚好,满面红光,声音却冷肃:“菱鹃,赏那贱人三十板子,打完了逐出府去。” 菱鹃漠然应下:“是。” 院落正中央,小丫鬟趴在木板上,哭喊声越来越弱。 菱鹃啐了一口:“呸,也不想想自己是谁的丫鬟,当着自家小姐的面奉承别的主子,活该打死你!” …… 晴空当头,艾府门前的长街上,桂花花瓣随风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景色美不胜收。 人声鼎沸,艾府的家丁、小婢们衣着光鲜,恭迎着各世家参宴的贵宾,到访的官员、公子小姐更是华服厚礼加身,三两结伴,步入府中。 “苏州知府落家到。” 小厮一声唱喏,落家众人的马车停在艾家门口。 落妍雪掀开车帘,搭扶着菱鹃的手,身姿摇曳走下马车,举手投足间带着世家嫡女应有的端庄大气,优雅而不失风姿。 后面,落妍欢,落妍霞,落思斐依次下车,虽然她们姿色都不差,但站在落妍雪身边,难免黯然失色。 苏州城内无人不识落妍雪,人们见到落妍雪到来,纷纷驻足惊叹。 “这就是落家的大小姐落妍雪,传说中的江南第一才女,果真风姿出众…” “是啊,上次见她还是去年的灯会呢,当时满街都为她让开了一条路,雪小姐走在挂满红灯笼的街上,那时的景象当真美丽…” “你们看她的裙子,肯定又是价值千金,落家真舍得为她花钱啊…” 落妍雪今日穿的裙子名为百褶芬华牡丹裙,裙摆做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瓣,瓣瓣娇俏,却不妖媚,反而衬的落妍雪更加华贵大气。 “什么样的衣服配什么样的人嘛,她那身衣裳就是让别人穿着,也穿不出那样的风采…” 落妍雪十分受用这些赞美她的话,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在众人的注视下,刚要领着众妹妹走进艾府门内,身后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落妍雪也停住了脚步。 她并不在意后来者是谁,她始终坚信,在苏州境内,没有第二个人能比过自己的姿色。此时驻足,不过是想要再享受众人对比之后对她赞美罢了。 可当落妍雪看见马车中走出来的人是谁之后,她脸色倏地一变,一颗心沉入湖底。 是落卿璃…居然是落卿璃! 同样的下车动作,落妍雪举手投足间满满的都是骄傲,她虽礼数周全,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再看落卿璃。 她先是对着马夫客气地致谢,而后步履轻盈地走上前,乖巧地和姐妹们点头致意。 明媚的阳光下,她身着本是月白色的仙裙,裙身却流光溢彩,裙摆处更是勾勒出了上百只灵动脱俗的蝴蝶,栩栩如生。 洗去浊尘,落卿璃一张小脸白皙可人,清透无暇如玉。 今日她略略施以粉黛,眉宇间的青稚虽还未退,可已然能见其倾城之色。 明眸皓齿,绛朱红唇,一双墨曈如夜色般清澈致远,她的一颦一笑,时时撩拨着众人的心弦,仿若神话中降临于世的仙使,不胜人间烟火。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落卿璃身上,舍不得移开。 落卿璃素手交叠在身前,盈盈一拜,灵眸中似乎藏着万点星芒。 “苏州落家落卿璃,见过诸位公子小姐。” 人群中有好事者惊叹道:“原来这位也是落家的小姐,落家竟有这样标志的人儿,从前竟不知道!” “是啊是啊,落妍雪小姐,这位姑娘也是你的姊妹么?” 落妍雪一张脸僵硬不已,却只得强压住心底的震惊和不满,向众人介绍道:“是,这位是我的嫡妹,家中行四,今年十四了。” “才十四?”一个勋贵公子低声慨叹:“原来天下真会有人从小就这般美丽动人。” 他身旁一个妙龄少女闻言,不悦地扯了扯她哥哥的衣袖。 “哥!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夸别的女子,你还是不是我亲兄长!” 那公子笑呵呵道:“你也好看。” 少女咬着嘴唇,委屈地一跺脚:“敷衍!我不跟你去了,我要回去找爹爹告状!” 说罢,她骄矜地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了。 落卿璃注意到那女子的动静,杏眼微眯,未加理睬,随着姐妹们一起进入正厅。 落妍雪走在最前面,神色如常,可在宽大精致的袖口之下,她一双粉拳紧握,恨不得立刻就将落卿璃身上那件裙子扒下来剪个稀巴烂,再狠狠甩她几个耳光! 掩饰自己的容貌,让我对你放下戒心,又弄坏自己的裙子,再顺理成章换上更好看的那件,而我竟然没有盯住你! 落卿璃,你可真会装模作样! 就凭你…就凭你在府中的身份,你哪里配穿那么好的衣裙!竟然还有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拿我跟你一起比较! 落卿璃啊落卿璃,我看你就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第38章 蓝颜祸水,太子他在看谁? 正厅之中,东西各为一隅。 东侧,是官场上的酒桌笑谈,位居主座的寿辰星便是江南刺史艾新光。一桌坐得都是仕林好友,谈得也都是些官场上的事。 西侧,是江南勋贵世家公子小姐的雅集。因他们不宜打搅父辈们的洽谈,便独辟一处,饮酒闲话赏乐。 此刻,西廊一角,便有许多世家子女云集,正在品兴飞花令。 往日此种场合,落妍雪必要前去斗一把诗词歌赋的,可今日她却被落卿璃搅了心情,只站在长廊下兴致缺缺。 落思斐上前轻拍落妍雪的手臂,体贴道:“怎么了长姐,可是身子不适么?” 落妍雪摇摇头,声音冷肃:“我无事。” 叙话间,不少与落妍雪熟识之人,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落妍雪小姐,好久不见,今日怎的不同咱们一起去品赏诗词呢?” 落妍雪暗暗平复心情,强迫自己现出一张温柔笑脸:“正要去呢。妹妹们,可有兴致一同去看看?” 几个人妹妹点了点头,齐齐走了过去。 主持飞花令的公子名为艾之海,是寿星艾新光的长子,模样颇为俊朗。 他跟随他爹来到江南考察,一次偶然结识了落妍雪,从此就对她生了思慕之情。 此时,艾之海见落妍雪过来了,双眼放光,连忙阿臾地凑上前去: “几位小姐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有飞花令赏鉴,本场以花瓣落地为时限,必得说出一首有关花的诗词。妍雪小姐颇通诗书,若不参与,那可真是一大憾事。” 听了艾之海的奉承,落妍雪心底稍稍好受点了,总归宴会之上的焦点还是她。 她故作谦逊道:“艾公子谬赞了,妍雪不才,哪里比得上在座的公子小姐们。” 落妍雪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女已久,那些世家贵女们虽不服气,却也不会有人真的当众下她脸面。 “妍雪小姐太谦虚了…” “是啊,雪小姐也来对一副吧…” 落妍雪嘴角微勾,端着一身尊贵姿态,踱步上前,柔声笑道:“那我便对一首牡丹辞吧。” “好!”艾之海捧场道。 落妍雪炫耀一般地看了一眼落卿璃等人,刚要开口,却听门外一声唱喏。 “太子殿下驾到!沈栖眠沈公子到!” 众人皆是一楞,东厅那边,艾新光和众官员已经纷纷放下酒盏,快步到门前相迎。 落卿璃灵眸微凝,眸光随众人一齐看向门口。 南宫霁在侍卫的簇拥下踏入正厅。 他一身梨白色锦袍,锦袍上金丝腾纹十分华贵,熟悉的九转银蛟玉佩悬挂腰间,微风吹起,衣袂飘然,矜贵非凡。 三千黑丝如墨,精致的五官宛如天工巧琢般无暇,少年临风之姿绝尘。 沈栖眠一身蜀绣靛蓝色长衫,洒金折扇握在手中,清俊的容颜端正和煦,气质温润如玉。 众臣俯首见礼,恭敬道:“参见太子殿下。” 南宫霁眉宇淡然,随意的扬扬手,悦耳的嗓音低沉稳重:“不必多礼。” “谢殿下。” 众臣们谢恩起身,转而又向沈栖眠问好。 “沈公子好。” 沈栖眠虽无官职在身,但毕竟也是京城显贵之子,又得南宫霁重用,理当承得起江南官场上这帮人的问好。 只是沈栖眠的年岁也没比南宫霁大多少,此时被一帮老头子拜来拜去,他着实怕自己折了寿,无奈地一一问好回去。 这间隙间,南宫霁眸光清冷,在大厅内扫视一圈,看向了远在西廊处的落卿璃。 落卿璃也在看着南宫霁。 两人相隔百米之距,中间还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凝眸一眼,安静而无声,仿佛只有一瞬,但又仿佛对视了许久,让人生出沧海桑田的错觉,恍若这世间的纷杂烟火与他们无关一般。 南宫霁薄唇微微挑起。 他一笑,总会让落卿璃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她的小脸腾地一下热起来,连忙避开了南宫霁灼热的目光。 见鬼了,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不光是落卿璃,那些站在西廊下的贵女千金们全都疯狂了。 “啊啊啊!太子殿下看过来了!” “他…他他他在看谁啊!” “不知道,我就当作他在看我!他好帅啊!” “我原来只知道太子殿下严肃时很帅,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他一笑更帅!太要命了!” 连落妍雪这样骄矜高傲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望着南宫霁发笑。 落卿璃默然看着身旁的女子们犯花痴,低下头腹诽。 蓝颜祸水…… 刺史老爷艾新光摸了摸胡子,恭敬笑道:“老夫何德何能,能得到太子殿下您赏脸莅临,艾府蓬荜生辉!” 南宫霁收回目光,淡淡道:“听闻艾老生辰大喜,本太子在此贺过。浮生,将带来的贺礼赠与艾大人。” “是。”浮生将手中的百尺画卷双手奉上。 艾新光嘴笑得都合不拢了,接下礼物,转交给小厮收好,又对南宫霁连连哈着腰:“谢殿下!请殿下和沈公子上座。” 南宫霁不置可否,回头看了沈栖眠一眼,自己走在前头,步入宴席。 沈栖眠哭笑不得地止住脚步,折扇轻摇,转身往西廊的方向走去。 西廊处吟诗作画,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见沈栖眠走过来了,诸位公子小姐纷纷行礼。 “沈公子好!”“参见沈公子!” 沈栖眠摇了摇手,笑容温润和煦:“不必多礼,你们玩你们的,我只在侧看个热闹。” 廊下,九尺长桌上贡上了一树花藤,旁边摆满了糕点美酒,桌下的逐鲤池中还有尾尾红鳞欢快地游动着。 沈栖眠指着这花枝问道:“这是何意?” 艾之海解释道:“我等正吟诵诗词雅集,作飞花令。以花瓣落地为时限,须得说出一首句中带花的诗词,则过关。” “这倒有趣,”沈栖眠笑道:“不知刚才诸位都对过什么品类的花辞啊?” 艾之海拱手道:“桃杏菊莲,竹梅牡丹,迎春杨柳,榴栀杜鹃。” 沈栖眠颔首:“不错不错,大家继续。” “是。” 艾之海看向落妍雪,眼中满是爱慕之意:“现在正轮到苏州知府落家。落妍雪小姐,我等敬听花辞。” 第39章 巧对飞花令,碾压落妍雪 落妍雪理了理裙摆,从花藤上拈起一朵小花扬在空中,檀口微张:“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妍雪小姐去年一首词颂遍雨雪时令,今朝一首绝句涵盖三种花,果真才气不减当年!”艾之海夸赞道。 “艾公子过誉了。”落妍雪骄傲地扬起头,期待地看向沈栖眠,等待他的赞许。 可谁知,赞许没听到,一旁的闺秀们却争先恐后拆她的台。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赏牡丹》人尽皆知,在座的谁不会吟诵?” 见有人带头,其他闺秀也壮起了胆子。 “就是就是!分明是刘禹锡写得好,跟落妍雪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牡丹也好,芙蕖也罢,都是刚才别人对过的花类,你再讲多没意思!” 众人越说越刻薄。若是平时的雅集倒也罢了,可今日南宫霁和沈栖眠都在,她们才不愿意轻易让落妍雪抢在她们前面出风头! 落妍雪蹙着眉,眸色越发冷了。 这帮女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成心要拆她的台吧! 落卿璃冷眼瞧着周围人喋喋不休地纠缠落妍雪,可想而知,一会儿自己也免不了被刁难。 她侧眸看向沈栖眠,只见沈栖眠冲她微微点头,又挑了挑眉,那神情就好像在说: 上啊!我可是专门过来“助兴”的,快上去打她们的脸! 落卿璃会意,不免失笑。 沈栖眠果然是跟南宫霁交好,这两个家伙一样的热心肠…也一样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落卿璃凝息想了想,用足够身边人能听见的声音,附在落妍雪耳边道:“不然…雪姐姐就在此现做一首吟咏牡丹的诗词,如此,便再无人说长姐虚有才情了。”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闺秀就顺杆上挑衅道:“这主意好,正好我们也想见识见识落府大小姐的过人才思。若是她真能信口拈来,也不枉她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了。” “如此甚好,落姑娘可有兴致一作?”沈栖眠笑着配合。 落妍雪彻底怔住了,她是能作诗,但是需要在无人扰时静静思量,可现在那些女人赶鸭子上架,还是要她在大才子沈栖眠面前班门弄斧,她当然是半分头绪也没有。 怨毒的目光射向落卿璃,落妍雪在心底暗骂: 该死的落卿璃,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坑我呢! 见落妍雪陷入尴尬的境遇,艾之海心急万分,决定把火惹到落卿璃身上。 “之前文会雅集无数,大家自然都领略过雪小姐的才思,无需在此多加辨明,再说,飞花令本就是助兴取乐的东西。 倒是这位落四小姐,想必作为雪小姐的嫡妹,才华亦是出众。今日四小姐初初跟大家见面,不如也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落卿璃眸光微敛,第一次认真看向这个艾之海。 她并不熟悉落妍雪的人际关系,但单看艾之海这么着急维护落妍雪的情状,傻子也能猜出来他对落妍雪有意。 即兴赋诗…她倒不是不能,从前她常和母亲品兴诗词,作诗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是皇渊海试还未开始,还不是暴露太多才华的时候。 落卿璃心思打定,上前一步,温婉行礼:“卿璃年纪尚小,比不得诸位公子千金学富五车,即兴赋诗实在是勉强了。” 之前带头讽刺落妍雪的那个闺秀嗤笑一声,对落卿璃也没和善到哪儿去。 “如此说来,你便对诗词一窍不通了?呵呵,落府嫡女也不过如此。” 落卿璃淡然一笑,眸光清冷地扫过那个闺秀: “我虽不如长姐才华横溢,但也略读过些诗。不如我也学诸位一样,只选一种花朵作飞花令吧。” 前一句话,驳了别人说她对诗词一窍不通,后一句话,堵了那些人的嘴,她们不也是复述前人流传下来的诗词么? 我和你们一样,所以谁也别说谁不行。 但同样的话,落卿璃说得,落妍雪却说不得。 只因落妍雪被誉为江南第一,站得这么高,早就由不得她再自降风评,而落卿璃于众人眼中,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她可以退而求其次,只求吟诵,不求新作。 话回得有理有据,那些人也不好再刁难落卿璃,否则就是蓄意生事了。只是那些闺秀们心头不爽,一时间无人应答。 见状,沈栖眠笑着圆场,算是认可了落卿璃的方案:“不知四姑娘要选哪种花呢?” 落卿璃红唇微挑,看向艾之海:“今日本是艾老爷的寿辰,适才看见艾府门前桂花开得正盛,不若我便以桂花为题,图一个长寿尊贵的好意头,聊贺令尊大寿,如何?” 艾之海倏地一滞。 落卿璃这是在提醒他,今日是他老子的生辰,在场官员不少,更有太子殿下和沈栖眠在旁,他想要惹事,也得看看这场合容不容得他造作。 让一个年纪甚小的孩子提点,艾之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面子,但又不愿意轻易让落卿璃占上风。 “呵呵,看来落四姑娘很有底气啊,却不知你读过多少关于桂花的诗词。” 落卿璃嫣然一笑,走上前去,将一瓣花片捏在指尖,轻轻松手。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桥子风流满腹经,桂花香里识魁名。…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落卿璃一开口便是四首不同的诗,而逐鲤池中,花瓣只寥落了两片而已。 落妍雪眉头一紧,心里响起警钟。 她向来自诩才情傲人,却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记起这么多首特定喻物的诗词。 落妍雪心慌地望向四周的公子闺秀们,那些从前独属于她的赞赏和钦佩,现在全给了落卿璃,甚至连艾新光那边的官臣们都注意到了这边的热闹! 这个落卿璃真是不简单,要么就是她磕到了脑子,反倒变得灵光了,要么就是她一直在装蠢,只等关键时刻一鸣惊人。 看来,要想办法除掉她了… 沈栖眠折扇轻摇,颔首称赞:“从前竟不知道四姑娘在诗书造诣上如此优秀,依本公子看,四姑娘绝对担得起江南才女之名,至于第一还是第二,几日后便是皇渊海试,我们大家便拭目以待了。” 落卿璃谦虚道:“本是先贤撰写诗词的功劳,卿璃不过是取巧而已,哪里及得上诸位公子千金们的造诣呢。” 第40章 配得上落妍雪倾慕 “古人以诗词明志,借物抒情。桂花不若百花娇艳,却是合时合景之花,四姑娘取的巧极妙。”沈栖眠笑道。 旁人也纷纷附和,互相询问着落卿璃的芳名。 “是极是极,四姑娘小小年纪,才情却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逊色,了不起!” “沈公子说的是,皇渊海选在即,试想诸位闺秀比拼才情的场面一定精彩!” “据说今年海试可以观摩了…” “此话当真?那我肯定去啊…” 落卿璃淡然一笑,今日参加宴席就是为了声名初露,显然,她已经做到了。 要报仇,就必定要站在最高处。 在自己能与那些强权抗衡之前,声名远播,受世人赏识,就是她最大的砝码。 但,有人赏识,就会有人把她恨成眼中钉。 落卿璃的余光瞟向落妍雪,心中正思付如何提防着她,身后便传来了悦耳的嗓音。 “暗淡青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落姑娘能巧对桂花词,想必将来也定能成为锦绣矜贵之辈。” 落卿璃回过头来,就看见南宫霁缓步走了过来,长身玉立在她面前。 他就那样静静地,认真地看着她,英眸满是笑意。 落卿璃有一瞬间的羞赧,立即错开他的目光,福身一礼。 “虽承太子殿下吉言,但小女并不喜桂花的矜贵骄奢。” 南宫霁好看的英眉挑起:“怎么说?” 落卿璃道:“娇贵虽好,却得不住长存,故而小女更欣赏桂花的清雅之姿。谢懋有词云: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 贵华转瞬即逝,唯有身心清雅,才是最回味无穷的味道。” 南宫霁嘴角勾起:“四姑娘见解独到,受教了。” 落卿璃不卑不亢,垂眸一礼:“殿下过誉,卿璃不敢当。” 落妍雪姣好的容颜微微绷起,心头嫉妒万分。 南宫霁居然主动跟落卿璃说话!她凭什么! “四妹妹真是好福气,能得太子殿下和沈公子如此赞赏,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挑拨其他名门闺秀的嫉妒这件事,落妍雪最擅长了。 南宫霁清冷的目光疏离,淡然看向凑上前挑拨离间的落妍雪,薄唇微抿。 “知府大人教女有方,妍雪小姐和令妹都很优秀。” 南宫霁说得毫不走心,落妍雪却心花怒放,一下子就把刚才的不爽和嫉妒忘得干干净净。 这还是太子殿下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呢,好开心! “谢殿下夸赞。” 落妍雪娇美一笑,给艾之海使了个眼色,示意艾之海继续主持飞花令,省得再给落卿璃张嘴的机会。 “既然妍雪小姐和四小姐都如此聪颖,想必落家其他三位姑娘也不会逊色。”艾之海道。 落卿璃再明白不过他们心思了,她勾起唇站到落妍雪身后,把主场留给其他人。 落家另外三个姑娘依次上前对辞,倒是都没出错,其他公子和闺秀也继续参与品兴,只是再无一人能如落卿璃一般,将数首诗词信口拈来。 然而这于落卿璃来说只是冰山一角,若论起对诗书情致的精通,放眼江南之中,恐怕无人能与她相较。 飞花令品鉴完毕,艾之海又来到落妍雪身边攀谈,殷切得很。 落妍雪心头一阵厌烦,她根本就不喜欢艾之海,却又不能轻易与他翻了脸。 她之所以名盛江南,多半是靠艾之海为她打出声势,再者有他在身旁恭维,也可衬出她的身价。 冯佩莲从她幼时就告诉她,一个女人想要验证自己的价值,只看她身边有多少爱慕者趋之若鹜。爱慕她的人越多,越能证明她有多么优秀。 所以,落妍雪对艾之海是全全的利用心理,压根不会对他走心。 区区一个江南刺史之子,又无爵位可袭,怎么比得上嫁给京城世家来得体面? 落妍雪端举茶盏,姿态优雅,一双美眸时不时望向南宫霁的方向,暗暗期许他注意到自己,可偏偏艾之海又不知疲倦地缠着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艾之海满眼都是青睐之情,扬起嗓子说道:“今日宴会着实热闹,但瞧多了这些歌舞伎也着实乏味。本公子记得妍雪小姐颇为善舞,曾经一舞名动苏州城,今日宴会难得,妍雪小姐可有意一舞,也让大家开开眼界啊!” 落妍雪眉心微蹙。 她盛装前来,发髻上的珠钗便有数斤重,更不要说一身里三层外三层的华服了。 刚要张口回绝,可看向南宫霁,她又犹豫了。 放眼整个江南,论家族显赫,她一个知府之女自然排不上号,再论诗书艺德,现在已经被落卿璃抢足了风头… 落妍雪暗暗握紧了粉拳,下定决心,她必须趁着南宫霁南巡这几日,让南宫霁注意到她。她相信,只要与南宫霁熟悉起来,他一定会被她的魅力所吸引,倾心于她。 嫁与当朝太子…这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事情,也只有像南宫霁这样身份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落妍雪倾慕! 落妍雪眉眼带笑,施施然站起身:“既如此,那我便献丑了。” 艾之海眼睛都亮了:“雪小姐请。” 落妍雪提着裙子,昂首骄傲走到舞台之上。 丝竹声起,落妍雪素手轻摆,身姿摇曳地随着乐拍舞动。 落卿璃与其他姐妹坐在宾客席上,静静观摩落妍雪的舞姿,白皙的面庞上始终挂着娴静笑容。 她倒是很欣赏落妍雪的多才多艺,若不是上次落妍雪借二房的手找她的麻烦,她对这个长姐一直都是敬重的。 落妍欢附在落卿璃耳边,好奇道:“四姐姐,雪姐姐今日跳的舞好美,以前从未见过。” “此舞名为《凤临天》,是著名的宫廷御舞之一。听闻宫中的淑妃娘娘便是在御花园演了此舞,一举得到了圣上的欢心,从此圣宠不衰。”落卿璃小声解释道。 落妍欢讶然低呼:“怪不得,雪姐姐本就是端庄温婉的,这舞着实与她相配。” 落妍霞嗤笑一声,酸溜溜道:“宫廷御舞也不过如此,倒是长姐她一心研习宫廷御舞,也不知她这心高气傲的性子,所图为何啊…” 落妍欢皱了皱眉头,制止住落妍霞的言辞:“六姐姐,不要在这场合乱说话,你要慎言。” 出了落府的门,五个女子荣辱一体,若是别家的公子千金听见落家人心如此不齐,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落妍霞白了落妍欢一眼,倒也撇着嘴不再乱说话了。 落卿璃淡淡一笑,拍了拍落妍欢的手背,两姐妹继续聊着天。 落家四个嫡女,也就落妍欢跟她没什么芥蒂,能和睦相处。 正闲聊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却突然静了下来。 此刻,某个热心肠的太子殿下径直向落卿璃走来。 落卿璃脸色微凝。 救命…南宫霁你是在贵宾席坐不住吗…又过来做什么啊… 南宫霁双手背在身后,不苟言笑,墨黑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戏谑的光。 当然是给你添麻烦啊,认识这么久还没习惯么… “浮生,东西呢?”南宫霁冷不丁开口道。 第41章 衣襟崩开,落妍雪大惊失色 浮生站的身板溜直,闻言俯下身,将手中的锦盒举起奉上。 南宫霁十指修长如玉,从锦盒中取出一只精巧的云月银花玉簪,递到落卿璃面前。 落卿璃灵眸忽闪忽闪,迟疑道:“殿下,这是?” 南宫霁拿着玉簪,往落卿璃身上的裙子作比,清冷的嗓音悦耳动听。 “这簪子和裙子是一套的,裙子既然送给你了,我怎好独留这簪子。” 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议论纷纷。 “什么?落卿璃这衣裙是太子殿下送的?” “不可能不可能,落卿璃不是刚刚才认识太子殿下吗…” “哎呀,你不知道,殿下初入苏州城时,就去落府赏过古迹的…好像她还是沈公子的堂妹…” “那也不至于让太子亲赏这么美的裙子吧…” 落卿璃将闺秀们的议论听了个清楚,顿时在心头把南宫霁骂了个一千八百遍! 拜托,这家伙搞什么啊! 之前在虹枫别院,他还说什么她不宜久留,让她掩人耳目,现在大庭广众下就把她卖了? 落卿璃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后背凉风窜上脖颈,像是已经被闺秀们的眼刀扎了个通透。 “四姑娘迟迟不接,是想让本太子帮你带上么?”南宫霁悠然道。 浮生无奈地举着盒子,手臂举得酸麻。 落卿璃心中哀叹一口气,嗔怒地轻瞪南宫霁,一双灵眸水光潋滟,咬着牙开口:“谢殿下,云茶,替我戴上。” 云茶憋笑憋得辛苦,连忙接过玉簪,轻轻插在落卿璃的云髻之中。 月白色长裙,配上云月银花玉簪,相得益彰,更衬得落卿璃仙气飘飘。 南宫霁上下打量片刻,满意的微微颔首,背着手扬长而去。 浮生端着银盒,呆头呆脑地跟着南宫霁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银盒塞在云茶手中,干笑了两声,紧跑了两步跟上南宫霁。 看南宫霁走远了,落妍欢笑嘻嘻地拉住落卿璃的衣袖,小声道:“什么情况呀,四姐姐?” 落卿璃苦笑道:“这明显是对我很不利的情况。” 落妍欢不解道:“四姐何出此言?” 落卿璃侧头轻叹:“你看周围的闺秀们看我的眼神,一个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怪不得,我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落妍欢咯咯笑道:“旁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眼馋心热,不过四姐放宽心吧,你现在跟太子殿下的关系不错,旁人不敢轻易造次。” 落卿璃眸光微敛,她已经是南宫霁的手下不错,可这一时半晌,她还不想让别人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瓜葛。 “说不清是福是祸,且看吧。”落卿璃忧愁道。 落思斐默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杯中的桂花酿入喉,却尝不出清甜滋味,满是苦涩。 偌大的宴会场,数不清的公子佳丽,唯独她是以庶女的身份进来的。看着周围人光鲜亮丽地攀谈着,嬉笑着,落思斐心中的不平和嫉妒滋长起来。 落思斐握紧手中的酒杯,算计的目光望向正在跳舞的落妍雪,轻咬唇瓣,眼神中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丝竹之声还在继续,而落妍雪全然没有了继续舞动的心情。 她眼睁睁地看着南宫霁一步一步走向落卿璃,送了她一枚玉簪,还谈笑着说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才是江南第一才女,明明我的舞蹈名动苏州城,南宫霁却连看都不屑不看我一眼? 难道我在他眼中,就这样普通么? 绝对不行! 落妍雪的胜负欲被激了起来,她将十指作兰花状,踮着脚,长袖舞动,腰肢柔软,在舞台上转起圆步。 牡丹裙上的百片褶皱舒展开来,随着落妍雪旋转的脚步飞扬而起,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霎时间,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被落妍雪吸引。 “哇…好美!” 台下围观的众人惊叹不已,南宫霁听到众人的议论,眼神淡漠地扫了落妍雪一眼。 落妍雪心头一喜,转得更加卖力,转着转着,却忽地觉得胸口一凉。 她低头一看,竟看见华丽的衣襟一点点崩开,贴身的粉色肚兜依稀可见。 南宫霁英眉微沉,迅速收回了目光,随意从身侧的桌案上拿起一幅卷轴,深邃的眼眸微凝,随即又瞟向落卿璃。 “啊!”落妍雪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她手忙脚乱地将衣衫拉紧,蹲在地上又羞又愧,内心天崩地裂。 台下的众人更是瞠目结舌,尤其是站在台前欣赏的如痴如醉的艾之海,直接傻了眼。 整个西廊,从一开始的鸦雀无声,到后来的窃窃私语,只一口茶的功夫,有的闺秀甚至已经嘲笑出声。 落妍雪蹲在地上,双瞳颤抖,快要哭出来了。 堂堂江南第一才女,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仪,真是太丢脸了!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她不知会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会怎么想她… 落卿璃显然也没有料到落妍雪的衣衫会突然崩开。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落卿璃怔楞了片刻,迅速从跑到台上,将云茶带着的披风盖在落妍雪的身上,把落妍雪扶了起来。 “长姐,先下来,我们找个地方更衣。” 落妍雪点了点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咬着唇瓣,同落卿璃一起走下舞台。 落卿璃确实担忧落妍雪会容不下她,但落妍雪猝然辱了清誉,她同为落府嫡女,定要以家族荣辱为先。 艾之海还在舞台下愣着神,他看着落妍雪脸上的水红色,心猿意马:“妍雪小姐,这是怎…怎么了?” 落妍雪满脸羞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落卿璃灵眸微敛,端庄得体道:“艾公子,不知贵府能否提供一间安静的屋子,容我长姐去更衣。” “自然可以。来人,带两位小姐去内厅。”艾之海赶忙道。 落妍雪连呼吸都在颤抖,只想赶紧逃离这里,更不愿意落卿璃站在她身旁,容得别人再将两人比来比去。 “不劳四妹妹同去了,你…你得留在这…撑住落家的颜面…”落妍雪脸色铁青,理智还尚存,“菱鹃,随我走。” 说罢,落妍雪紧紧拽住围在身上的披风,疾步离开。 落卿璃黛眉微蹙,沉下呼吸,跟艾之海道了谢,转身回到座位之上。 “四姐姐,长姐此番…咱们可如何同祖母交代啊。”落妍欢脸上惊慌未退。 落卿璃摇摇头,思虑片刻,附在落妍欢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落思斐眼睛黏在落妍雪的背影上,一言不发,心脏却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第42章 落思斐下药,相似的容颜 落思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壮了壮胆子,把目光放在了正在挨桌敬酒的艾之海身上。她从袖口中拿出一小包药粉,将指甲插入药粉之中,药粉便留在了她的指缝里。 所有的动作皆被落卿璃收入眼底。 落卿璃知道,落思斐是求了落妍雪才得以参加这次宴席,却不知道落思斐心中打的算盘是坑了谁。 药包被揉成纸团滚落到落卿璃脚边,落卿璃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纸团踢远,余光紧紧盯住落思斐。 觥筹交错间,落思寒提着裙摆,姿态婀娜地路过艾之海身旁,装作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快速将指甲中的药粉下在艾之海的酒杯里。 “不好意思,艾公子。” 艾之海看着那张与落妍雪五分相似的容颜,只是摇摇手,给落思斐让出一条过去的路。 “没事,姑娘请便。” 落思斐娇媚一笑,随即迈开腿往内厅走去。 艾之海饮尽杯中酒,脑中浮现出落妍雪姣好温柔的笑颜,她在舞台上翩翩一舞,美得不可方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瞬息的功夫,落思斐下的药粉就让艾之海上了头。 想起落妍雪白皙的肌肤,艾之海只觉得呼吸异常的急促,就像有只无形的羽毛搔刮他的心脏,让他心痒难耐。 此刻…落妍雪正在内厅更衣吧? 艾之海勾起嘴角,起了色心,跟身旁的人说道:“我有些身子不适,失陪片刻。” 说罢,艾之海身形摇摇晃晃地就往内厅走去。 内厅一片安静,艾之海路过一间门缝半开的房间,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去。 若是平常,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轻薄的偷窥女子更衣。但今天借着药劲儿,艾之海猥琐地笑了一声,一把推开了门。 落思斐也没想到艾之海就这样闯了进来,也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学着落妍雪的神态和语气,故作惊讶道:“艾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艾之海重重地喘着气,眼前的面庞俨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落妍雪。 “美人儿,我的雪儿,你可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倾慕了你多久?” 落思斐佯装生气:“就算如此,我正在更衣,艾公子怎么能擅自闯进来?” 艾之海大着胆子上前,怜惜地抚摸着落思斐的面庞:“这里是艾府,是我的地盘,美人儿,你说我哪里去不得?” 落思寒眼见艾之海真的认不出自己,心下大喜。 她和落妍雪同父异母,模样身材极为相似,艾之海正在头昏脑热之中,只要药性没过,他绝对分辨不出真假。 这是个千载难逢高嫁的机会。 我是个庶女,前路黯淡,没有出头之日。一步路走错,就会重蹈落思敏的覆辙,可好不容易来到这,这里的其他人又不正眼看我… 落妍雪,我只有借着你的名义,让思慕你的艾之海娶了我,我才能嫁进豪门,余生荣华。 落思斐银牙咬紧,廉耻之心被执念取代,任由艾之海轻薄。 艾之海见落思斐没有反抗,终于抛去最后一丝理智,一把将落思斐搂进怀中,解开了她的衣扣,嗓音沙哑痴迷。 “雪儿,我的雪儿,你从了我吧…” …… 艾府正厅内,落家来时的五个女儿,现在只剩下落卿璃、落妍欢和落妍霞三人。 落卿璃亲眼目睹了落思斐给艾之海下药,且落思斐前脚刚走,艾之海后脚就跟了过去,略一思量,便能猜出落思斐的心思所在。 不得不说,落思斐是个挺敢赌的人,她有他父亲的权谋胆色。 可是,艾家好歹也是个名门望族,她想要嫁入艾家,那也得看艾家愿不愿意认下她。 艾新光官至刺史,是替皇帝巡查督报各地官员的大臣,便是大伯落忠祥也要畏他三分,哪那么容易纳下她一个庶女。 落思斐若是成了,荣华富贵加身也罢,败了,那便是万丈深渊,永无她翻身之日。 这些日子以来,这几个一同长大的姐妹们为名为利,把落家搅得鸡犬不宁,落卿璃着实有些无奈。 落卿璃素手拿起金边茶盏,轻啜一口,眼中多了分清明之色。 “妍欢,长姐去了多久了?” 落妍欢静息估量片刻:“总有两刻钟的时辰了。” “长姐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是因为出了丑,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了吧?”落卿璃皱眉道。 落妍欢一怔:“不…不会吧,兴许是长姐先回府了呢?” “那也总要着人知会咱们啊…”落卿璃四周看了看:“思斐姐姐也不见了。” 落妍霞嗤笑一声:“两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落妍欢抿唇,直接忽略了落妍霞的风凉话:“四姐姐,要不然咱们去找找她们俩吧。” 落卿璃颔首,转头对着落妍霞道:“我和妍欢去找她们,你也一起吧?” 把落妍霞单独留在这,落卿璃不放心,怕她作出祸来。 正巧东厅那边,官臣们散了场,艾老爷子路过西廊,落卿璃立刻迎了上去。 “刺史大人,冒昧打扰您,”落卿璃温婉福身:“我们是苏州知府落家的女儿,今日来恭祝您生辰大喜,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艾新光乐呵呵道:“哈哈哈,谢谢你们的祝福,也为我向忠祥兄问个好。” “是。”落卿璃浅笑应下:“适才这里出了点小差错,我长姐落妍雪衣裳出了点小问题,经令子同意后,去了贵府内室更衣,但久久未归,我和妹妹们实在有些担心。不知您可否着人带我们去寻一寻我长姐?” 艾新光听说了落妍雪衣裙崩开的事,也没多想,微微颔首道:“那是应当的,你们可以去找我儿艾之海,让他带你们去内室。” 话音未落,艾新光身旁的管家就低声提醒艾新光:“少爷刚才就不见了。” 艾新光低声呵斥道:“这成什么体统!让他好生主持生辰会,他人却不知去向,实在是胡闹!” 落卿璃眼中带着三分了然,歉意道:“给您添麻烦了。” 艾新光看落卿璃举止得体,心中也生出些善意的好感。 “既如此,几位姑娘随老夫去后庭找一找吧。” 落卿璃等人俯首一礼:“有劳您了。” 不得不说,艾府当真是比落府气派多了,院落园景大气奢华,走过一条曲折幽静的长廊,一行人在一排朝阳小阁前停下。 此处便是容来客更衣休息的地方,再往后去,就是艾府家眷们的住所了。 艾新光目光一一扫过几件客房,沉吟片刻,吩咐管家道:“敲了门再进去,别唐突了落家小姐。” “是。”管家应下,走近最西侧的第一件房,轻轻扣动房门。 很快,菱鹃就打开了门。 第43章 落卿璃助攻,给落府一个交代 屋内,落妍雪正泫然哭泣,见这么多人来找她,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擦掉脸上的泪痕。 “你们…怎么都来了?” 落卿璃上前道:“是我们久久不见你回来,有些担心,这才麻烦艾大人领我们来寻你。” 落妍雪怔楞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赶忙上前跑了两步,给艾新光道了个万福。 “刺史大人好,妍雪失礼了,还劳烦您跑这么一趟,让我真是” 艾新光微微颔首,他从前是见过落妍雪的,又是自己下属的嫡长女,少不得宽慰几句。 “妍雪姑娘不必见外。老夫膝下无女,见到你倍感亲切,你称我一声伯父也可。衣裳可还合身?” “是,艾伯父。衣裳很合身,劳您挂心了。” 落妍雪面上装的得体,实际上心底在咆哮。 太丢脸了!怎么连艾新光都知道了这件事! 她落妍雪何时以这种狼狈姿态去见父亲官场上的朋友! 正在此时,另一间房的房门打开,艾之海从屋子里悠哉游哉走了出来,衣衫凌乱,外袍也敞开着。 艾新光震惊不已,上上下下看了艾之海好几遍,这才肯定了艾之海刚才做了什么。 再看艾之海脸色红润,俨然是刚赴了一场滋味得宜的巫山云雨。 “艾之海!” 艾新光怒吼一声,将正在惬意回味的艾之海吓得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摔下台阶。 艾之海猝然受惊吓,又跌了一跤,吹了冷风,脑中清醒了不少,忙磕磕绊绊地跑过来。 “爹…爹…您怎么在这?” “你还敢问我怎么在这?生辰会你主持到哪里去了,竟跑到这来寻快活!说!里面那贱人是谁,竟然敢勾搭你误了正事!” 艾新光还只当是家苑之中哪个不安分的侍婢勾引他儿子,企图做个姨娘。 艾之海哪里敢说里面的人是谁,他低着头支支吾吾,眼珠四处瞄着,企图找一个蒙混过关的理由,却意外地看见一身素裙的落妍雪,好端端地站在他爹身后,眼睛里的嫌恶快要溢出来了。 艾之海心头万分诧异,一句话脱口而出。 “雪儿,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刚刚才和我……” 半句话吐出口,艾之海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闭嘴。 艾新光彻底蒙了。 自己的儿子说什么?他刚才和知府家的嫡长女…… 落妍雪听了这半截子胡话,再看艾新光几个人看她的眼神,脸色一变,连忙辩解道:“不…不是,你别乱说!我刚才一直在这间屋子里,何曾跟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可是,可是刚才明明就是你…” “你怎可胡乱攀扯我们姑娘!”菱鹃愤愤道:“奴婢可以作证,我们家姑娘从未出过这间屋子!更未跟你…” 事关落家颜面,一直低调的落妍欢也严肃道:“刺史大人,我相信艾公子不是此等小人,但兹事体大,落家绝不允许有人如此攀诬我长姐的清誉。” “没错!”落卿璃笃定道:“艾公子既出所言,还望大人遣人去里面查看一二,好还我长姐清白!” 落妍雪全身发抖,脸色铁青,怎么想都觉得都不对劲,只觉得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但是…但是…是落卿璃算计的她?还是同样言辞激烈的落妍欢?如果是她们,她们又为何一力要求彻查还她清白?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落妍雪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关窍。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清誉为上。 “艾伯父,此事本不该我等外人开口过问,但艾公子所言涉及妍雪清誉,还请您为我主持公道!” 艾新光怒目瞪着艾之海,脸色极为难看。 “孽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刚才是和谁在里面,再敢胡说,我打断你的腿!” 艾之海抱头跪在地上,颤声道:“是…是妍雪小姐啊…我没有认错…” “管家!进去搜!” 管家抱拳领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这个败家少爷一眼,领了几个小厮闯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将里面的落思斐带了出来。 落思斐在屋中已经听到了门外的争吵声。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手脚冰凉,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但她知道,她不能逃,这条精心设计好的路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马上她就要成功了。 门外站着艾家最有威望的人,站着会维护落家声誉的嫡姐嫡妹们,不论她们心里如何想,都必须帮自己嫁入艾府,否则谁也别想清清白白走出这里! 所有人,都要帮她演完这出戏! 落妍雪眼睁睁看着落思斐被小厮们拖出来,惊诧到语无伦次:“你…你…落思斐…怎么是你?” 落妍欢和落妍霞也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艾之海心里咯噔一声,爬起来一把扳开落思斐的脸,瞳仁颤抖不已,记忆中鱼水之欢的场景渐渐清晰。 “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原来他抱在怀里的软玉温香,根本不是他心爱的落妍雪! 落思斐紧咬银牙,她早就没有自尊清白可言了,索性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没错,是我!怎么,艾公子想抵赖不承认么?”落思斐凄声一笑,抬起眼皮挑衅的看向落妍雪:“还是说,艾公子把我当成别人,这才如此对我?” 顿时,落妍雪一张脸羞愤的青紫。 落思斐适才的言下之意便是:艾之海是存心要强上了落妍雪,她落思斐只不过是代为受之罢了。 “你!”艾之海被说中了心事,又羞又恼,却又找不到还口的理由。 “逆子!畜生!”艾新光大怒,扬起虎掌左右开弓,啪啪的两声扇在艾之海脸上。 艾之海被打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东倒西歪地爬到艾新光脚前,惊慌大喊,:“爹…爹,你听我解释,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落妍雪冷哼一声,目光阴冷刺向落思斐。她一想到艾之海把落思斐当成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心中就有一股恶心涌出。 真是奇耻大辱! 她落妍雪,从来都是天之娇女,是家族的骄傲,是江南最负盛名的闺秀,可今时今日,她却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净了! “刺史大人,妍雪身体不适,先回府了!” 扔下这句话,落妍雪也不等艾新光说什么,愤然拂袖而去。 “雪儿!雪儿,你听我解释!”艾之海摇摇晃晃起身想要去追落妍雪,却被艾新光狠狠呵斥回来。 “孽子!你还有脸去追,你爹的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大寿之日,让自己的亲儿子搅的一团糟,得亏艾新光身子还算硬朗,但凡碰上个年老体弱的,准得被气死过去。 落卿璃与落妍欢相视一眼,默然无声,不过身后的落妍霞却快要笑出声来。 好啊,真好!落妍雪居然这么倒霉,真是痛快! 落卿璃眸光沉静,上前一步说道:“刺史大人,事已至此,您预备如何给落府一个交代?” 第44章 落家再无嫡女拿得出手? “你想要什么交代?明明是你们落家的人勾引我,算计我,陷害于我!”艾之海嘶声道。 艾新光也是老谋深算一辈,锐利的目光扫过落思斐,见她被辱却没有一丝悲痛,便能知晓此事她绝对脱不了关系。 “依我看,这位姑娘并非问心无愧,”艾新光眯着眼,思量片刻:“是你们落家的人欺我们艾家在先,是否应该先给我一个交代?” 落卿璃浅浅一笑:“交代自然会有,待家中祖母和大夫人盘问过后,自会一纸详文向您禀明。” “既如此,那老夫就等你们的消息,再做决断。”艾新光道。 落卿璃眸光微沉。 看样子,艾新光是仗着落家理亏,不敢把事情闹大,故而不打算认下落思斐这桩亲了。 落思斐眼中满是慌张,她求助地看向落卿璃等人,心上像压了一块重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会吧,她都这样了,都已牺牲了女儿家的清白了,还是不能嫁入艾家么? “刺史大人说的是。”落卿璃温婉笑道:“早闻大人替圣上南巡监察江南百官,考责城内官风廉洁清正,才有如今江南百姓富足的盛景。 大人是圣上和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想来在处决自家事情上一定不会偏袒包庇,否则,也不会得太子殿下青眼,亲自莅临您的生辰宴。大人以身作则,卿璃受教了。” 艾新光脸色凝住,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长吁一声。 这小丫头明面上是在恭维他,实际就是在拿太子压他! 此刻,南宫霁就在艾府正厅与其他大臣品茶叙话,若让他知晓艾家教子不严,玷污了名门闺秀还拒不担责,一定会禀报圣上降罪。 艾新光怎会以自己千辛万苦赚来的乌纱帽,为他那不孝之子的过失买单! “落四姑娘,果真是聪颖果敢,老夫记住你了。”艾新光沉声道。 落卿璃不卑不亢:“大人谬赞。” 艾新光没想到,他纵横官场二十余载,今日却说不过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 “既如此,我艾家,便许落三小姐一个良妾的名分。” 正妻之位,都是留着给世家之间联姻用的。落思斐是庶女,自是不可能在豪门世家当什么正妻。 能得到艾之海一个良妾的名分,也是落思斐高嫁了,算她没有白忙活一场。 不过落卿璃未置可否,只道:“此事您有个态度自然是好,只是具体如何,您应与家中祖母长辈相商,并不是我等小辈们能作出的决定。” “好。”艾新光首肯。 该落卿璃为落家争得的道理,她必不会退缩相让,不该她开口的地方,落卿璃也不会越俎代庖,失了分寸越了矩。 进退收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敲定了艾府的态度,落卿璃当即着人将落思斐送回府中。 落妍霞在心底不屑地嘲讽。 呵呵,真能折腾啊,这么下贱的招数都能想出来,果真就是庶女的命,和落思敏那个贱人一样,还妄想山鸡变凤凰? 做梦吧! 落妍霞心情大好,也不等落卿璃两人一起,抬起腿悠然走向正厅。 落妍欢挽着落卿璃走在后面,亦是唏嘘不已:“幸好有四姐姐出言力争,不然今日落府怕是…这落思斐也真是敢拼,竟敢以此算计嫁进艾府!。” “许是她眼见落思敏的命运,也想为自己搏一搏罢了。”落卿璃轻声道。 落妍欢虽然年纪比落卿璃还要小,见事却是极明白的:“眼瞧着像是她摆了艾之海一道,可若真嫁去艾家,她那点手段,怕是斗不过内宅里的其他人。况且艾之海又能给她什么好脸色呢,白白落入深渊虎口,我却不知她这是得幸,还是不幸。” 落卿璃抿唇:“那是她以后要走的路,眼下,她如何跟祖母交代,便是她的大劫了。” 落妍欢点点头,回眸看向客舍。 落妍雪换下的华裙还扔在地上,阳光撒在上面,依旧华美绝伦。 落妍欢心思一动,随即吩咐贴身丫鬟。 “星栀,将长姐那身衣服取过来。” 星栀将衣裳拿到两人面前,两人细细一瞧,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 “四姐姐,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回去一定要一五一十跟祖母复命,姐姐你也要担心自身的安全才是。” 落家其他人是什么样,落妍欢心中清楚的很,并不愿意多加亲近,也只有这个四姐姐和她性情相投了。 落卿璃心头微暖,浅笑着颔首:“走吧,回宴厅,落家的脸面还要咱们撑起来。” “嗯。” 姐妹二人回到正厅重新落座,而落妍霞正四处与人攀谈说笑。 落妍霞正眉飞色舞地交谈着,一个身穿湖蓝色绢纱裙的女子,举着一把满绣团扇,路过落妍霞身旁。 她正是前时在翠华轩刁难落思敏的女子,柳町蓝。 柳町蓝家中有着强力的靠山,也不怕得罪别家小姐,她见落妍霞到处招摇,便存心想给她一个难堪。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落六小姐。却不知你大姐丢人逃回了府,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回去呢?” 落妍霞侧头打量着柳町蓝,一双美眸藏着不屑:“我大姐回府又如何,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你谁啊?” 旁边人自然识得柳町蓝,介绍道:“这位是柳氏商行的小姐,柳町蓝。” 落妍霞心头不悦,区区一个富商,也不算什么高官厚爵,有什么可猖狂的。 柳町蓝媚眼轻挑,半举着酒杯,姿态惬意。 “呵呵,真让人替你们落家担忧啊。落妍雪一舞未成,丢人现眼地逃了回去,你们落家便再没有其它的嫡女能拿得出手了,啧啧啧,真是遗憾。” “你!”落妍霞胸口一滞,这柳町蓝伶牙俐齿,分明是来刁难她,转着弯儿的要落家难堪。 刚要张口回击,落妍霞眼睛却是一亮,柳町蓝这话还正好提醒了她。 落家五个人已经折了两个,正好是她大展风采的好时机。 落家的女儿多才情。 落妍雪善宫廷舞,志在嫁给京城的皇权贵胄,舞蹈风格偏古典端庄。 而落妍霞自幼受到罗秀萍的熏陶,舞姿则是赏心怡人,风情万种。 她有万全的把握,自己的舞姿比落妍雪更得这些公子少爷们的青睐。 既然落妍雪把这烂摊子拱手让出来了,那她便勉为其难地接过来吧。 不过… 落妍霞心底恶意滋长,美眸看向落卿璃,径直走到落卿璃身边,亲热地挽住她。 “柳小姐,你话不要说得太绝。我四姐姐的舞艺跟长姐不分伯仲,极其动人。”落妍霞挽住落卿璃的手,亲热地摇了摇:“四姐姐,你去台上舞一曲吧,不能让她们看轻了咱们。” 第45章 赢不过她就算了,还输不起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落卿璃眸光清明而疏离,冷冷看向落妍霞:“不了,我并不善舞。” “好姐姐,别害羞呀,刚才大家都见识了你巧对飞花令的泰然自若,何不再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舞姿?” 落妍霞一手捧杀玩得熟练,成功把周围人全都吸引过来,一同起哄。 “霞姐姐,你疯了?璃姐姐她不会跳舞的!” 落妍欢又气又急,实在是想不通今天到底是什么倒霉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疯狂作死! 再这样下去,落家的脸都要丢尽了,落妍欢那么娴静的人,此刻恨不得冲上去捂了落妍霞的嘴! 柳町蓝嗤笑一声,嘲讽道:“什么不分伯仲,我看她压根就不会跳,啧啧啧,不行就说不行,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嘛…” 落妍霞心里越发得意,她最喜欢看到落卿璃惶然失措。 再等一会,等人们对落卿璃的不满达到顶峰,就由她出面作舞,为落家解围。 掌声,艳羡,全都是她落妍霞的! 人声嘈杂,高坐在贵宾席的南宫霁,余光瞥向落卿璃,手指修长如玉,无意识地轻扣桌案。 被这么多人逼迫,挑衅,还能够面不改色,不慌不乱。 她究竟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又握着什么样的底牌。 旁人不知,但南宫霁却能感受到,落卿璃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中,蕴藏着能搅动宴会全局的风暴。 本来只想着略坐坐就走呢,现下倒是要有场好戏要看,不能错过了。 落卿璃浮现出一抹温婉笑容,冷肃的眸色消失,取而代之的三分玩味和狠绝。 这么想和我争个输赢,我当然要奉陪到底。 “诸位稍安勿躁。前些日子我误从马背上摔下伤了筋骨,不宜多动,有负大家的盛情了。但我六妹落妍霞的舞姿比我更美,不如六妹妹,你来吧?” 落妍霞娇笑一声,她就等着落卿璃这句话呢。 “好吧,那妹妹便献丑了,既然你跳不了舞,为我伴奏总可以吧?” 落妍霞记得落卿璃对音律一窍不通,但她若再推脱一次,定会磨净了大家对她的赞誉。 让落妍霞意外的是,落卿璃并没有推诿,只是面色淡然地吩咐云茶去寻琴。 落妍霞还以为落卿璃是打肿脸充胖子,并未在意,可当她身姿婀娜的走上舞台,却看见落卿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她在笑什么,嫉妒?嘲讽? 被我赶鸭子上架,不得已而为之,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台下众人神色各异,期待不屑兼有。 而远远坐在上座的南宫霁,正兴致勃勃地等待好戏开场。 云茶抱着寻来的一架素筝归来,在落卿璃的示意下摆放端正。 落卿璃素手轻抚琴弦,垂眸专注地校准琴音,浑然不觉身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柳町蓝见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落卿璃看,心下吃味极了,酸溜溜道:“小家子气…这破琴也配拿来现眼?” 奈何下一秒,柳町蓝就被狠狠的打了脸。 “筝……” 落卿璃纤白的指尖拨过琴弦,琴声便如溪水般流淌进人们的心田。 满庭诗境飘红叶,绕砌琴声滴暗泉。 落卿璃仅仅只露了三成琴技,就已然将曲中的意境描绘在人们的脑海中了。 “好雅的琴声…” “是啊,好像美人腕上的玉环叮当碰撞的声音一样,既神秘,又美好,叫人心中神往…” 这首曲子正是与落妍霞之舞相配的《窈婉歌》,曲风清雅曼妙,落卿璃弹得也传神,以致于众人都在专注聆听曲子,倒没几个人去欣赏落妍霞的舞姿了。 而落妍霞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抹倩影挥袖成花。 她隐隐约约能听见台下众人的夸赞声,但又不像是在恭维自己,倒像是…… 落妍霞顿了顿,定睛往台下去瞧,却看见宾客都围在落卿璃身侧。 只一瞬,那股终日盘旋在她心中的不甘和嫉妒再一次袭上心头,比从前更加猛烈。 为什么!凭什么! 明明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刻,却总能被落卿璃抢去风头! 而且…而且… 落妍霞终于注意到了落卿璃的琴声。 落卿璃不是不会弹琴吗? 对,她房里有一架哑琴,看似是弹不出响声的破琴,我便从未听到蔚雨苑传出过任何琴声…… 骗子!她就是一个骗子! 落妍霞再跳不下去了,娇美的容颜沉得可以滴水,草草地收了尾。 落卿璃红唇弯弯,眸光从落妍霞身上收回,手中曲调一转,毫不生硬地将此曲结束。 落妍霞行礼谢幕,而后提着裙摆匆匆下台,与落卿璃碰肩而过,满腔怨恨地站在旁边。 众人没有发觉两姐妹之间的恩怨,纷纷鼓起掌来。 “落家的女儿个个都这么优秀,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呀!” “仁兄说的正是,这样好的曲舞,幸好今日没有错过!” “四姑娘小小年纪琴技卓绝,不知请的是哪位名师指点呀,我好回去给我家小妹也介绍介绍!” “是极是极,六姑娘也是舞姿曼妙,又是哪位名师相授呢,回去我也引荐给我妹妹……” 看着众人这样热情,而且还要给自家妹妹介绍老师,落卿璃不禁失笑。 “几位公子过誉了,卿璃雕虫小技,不足为赞。” 落妍霞冷哼一声:“四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你的琴技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姐姐若是能好好领悟琴曲意境,少一些喧宾夺主,便更好了,若本末倒置,反而辜负这曲舞。” 落卿璃神色淡然,直接无视了落妍霞的酸话。 是落妍霞自己要她伴奏的,赢不过她就算了,还输不起。 落妍欢叹了口气,生怕落妍霞不顾大局再刁难落卿璃不放,赶紧上前解围。 “两位姐姐各有所长,都很厉害,只盼来日姐姐们能指点我一二呢。”落妍欢边说边给落妍霞使眼色。 怎料,落妍欢无心之语激起了千层浪。 宴席上有不少世家千金,对落家姐妹几个接二连三出彩颇为不满,又听了落妍欢的恭维话,更觉得这是赤罗罗的炫耀! 尤其是落卿璃,她初次露面却已惊艳四座,不仅得了太子青眼,还被这么多公子少爷称赞,更是被视为了眼中钉。 第46章 比茶水更凉的是柳町蓝的脸色 柳町蓝冷哼一声:“各有所长?也太抬举自己了!在场的名门闺秀这么多,定有人比你们更擅长琴棋书画,你们如此骄傲,倒像是给人看笑话一般!” “没错,落卿璃这曲《窈婉歌》明显弹的不得其意,她还真以为自己琴技无双了吗?” “就是啊,她哪里来的自信呀……” 落妍欢双颊微红,急着辩解道:“你们…你们误会了…我刚才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妍欢,没事的。”落卿璃浅浅一笑,轻轻拉住落妍欢的小手,“柳小姐说的是实情,卿璃自知琴艺不佳,愿听诸位琴曲大家指点。” 落卿璃回应的坦荡,倒让一肚子讽刺的柳町蓝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你…你倒是谦逊…” “谦逊守礼乃德行之本,卿璃年纪虽小,却始终不敢忘了家教礼训。”落卿璃笑意嫣然。 “你!”柳町蓝脸色涨的通红,这落卿璃分明是说她当众挑事,没有家教! 柳町蓝攥紧粉拳,低声怒道:“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柳小姐说的是,我也无意与诸位姐姐一较高下。本就是艾老爷的生辰宴,又不是什么大考,何必如此在意胜负?在场不乏诗书才情双佳之辈,咱们共赏共乐岂不更好?” 进退有礼,不卑不亢。 落卿璃的明事理愈加让众人觉得柳町蓝没事找事,实在是娇悍。 柳町蓝气的要命,她从小被娇宠惯了,何时这么憋屈过! 她正打算和落卿璃继续吵,却突然看见人群中一位儒雅男子正注视着她们二人,她立马缄口,快步走到那男子身旁,拽住他的衣角悠了悠。 “泾幡哥,她们…她们欺负我。”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那个小女子,这会儿已变得小鸟依人。 看着柳町蓝向男人撒娇,和刚才判若两人,落卿璃难以置信地抽了抽嘴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石泾幡是江南总督之子,生的儒雅清秀,可谓是江南最尊贵的少爷了。 却不知石家怎的和经商的柳家有交情,看样子两人十分熟悉。 石泾幡将这场闹剧从头看到尾,自然知道是柳町蓝无礼在先,他对落卿璃等人歉意的笑了笑,而后板着脸训诫道:“町蓝,不许无理取闹。” 石泾幡说话居然还挺好使,柳町蓝眼眶微红,咬着嘴唇,顺从地站在石泾幡身后,再不胡搅蛮缠。 “都散了吧,大家自娱便是。”石泾幡随身的小厮将围堵着的人们疏散。 江南总督的儿子发了话,众人多少都要顾忌些,也不敢再看热闹了,三两结伴着分开。 很快,西廊就恢复了之前的歌舞升平。 石泾幡看向落卿璃的眼光满是欣赏,谈吐亦是彬彬有礼。 “町蓝与家中小妹是闺中密友,在下少不得多看顾一二,还请落姑娘见谅。” 落卿璃笑容温婉:“石公子言重了,今日怎么没见令妹赴宴呢?” 石泾幡想起自家那个娇矜的小祖宗,无奈笑道:“小妹今日身子不爽,故而没有来。” 远处,南宫霁单手托着一盏玲珑白釉茶盅,英眉微蹙,目不转睛地看着落卿璃巧笑嫣然,与别的男子交谈甚欢。 浮生饶有兴味地端详着自家主子的神态,笑嘻嘻地凑到南宫霁耳边。 “殿下!” 南宫霁吓了一哆嗦,眼疾手快地端稳茶盏,幽怨地看向浮生:“怎么了?” 浮生接过南宫霁举了半天的茶盏:“殿下定是觉得茶凉了不好入口,属下给您换一杯。” 南宫霁清清嗓子,有些尴尬地拍拍大腿:“嗯,是凉了,兑点热水吧。” 比茶水更凉的,是柳町蓝的脸色。 她快嫉妒的发疯了! 她自小与石泾幡青梅竹马,爱慕他多年,可石泾幡却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更是从未用看落卿璃的那种目光看她。 泾幡哥他…不会是看上了落卿璃吧! 柳町蓝的心一下子慌了。 柳家虽与石家交情深厚,但到底只是商贾之流,门不当户不对,而落家…落家有个长子稳坐一州知府之职… 若是石泾幡倾心于落卿璃,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柳町蓝眼底隐隐透出火光,红唇紧抿。 她就不信了,落家的女儿个个能拿得出手! 只要有一个人丢了脸,再挑拨其他千金唏嘘一番,一定能毁了落家在泾幡哥哥心中的好印象! 彼时,石泾幡满脸笑意,还想开口道些诗词风月和落卿璃赏析,却被柳町蓝打断。 “落姑娘腹有诗书,也擅奏曲…” 石泾幡面容一僵,心里暗骂柳町蓝阴魂不散。 柳町蓝浑然不觉,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落妍欢:“却不知这位姑娘有何一技之长啊?” 落妍欢本来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吃果子,还以为今日针对落家几人的闹剧终于结束了,听到柳町蓝又来生事,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女不才,未曾准备些什么与大家共赏。” 柳町蓝心中大喜,落妍欢所言正合她意。 “啧啧啧,按理说不至于呀。你看,你长姐、四姐、六姐都有才情傍身,赢得满堂彩,怎的到你这里,却没有准备呢? 莫不是…你的姐姐们准备才艺时没告诉你吧?哈哈哈,都说落家姐妹几个感情和睦,看来不是真的了。” “柳小姐此言差矣。”事关落家的颜面,落妍欢正色道:“诸位姐姐平日里都很爱护我,是我自己才艺不精,就不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落妍欢擅奏笛,石琴也是一绝,老太太每次提起来都是赞不绝口,今日来此原本也是想表现一番的…… 只是今天意外太多了,她实在是害怕再出什么乱子。 柳町蓝却不打算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叹息一声道:“舞也赏了,诗词也对了,却没个新鲜玩法与大家共乐,真是可惜。” 石泾幡道:“町蓝,你有什么新奇想法吗,说出来听一听。” “依我看,不如来场竞曲如何?” 此言一出,周围人的兴致顿时又被吸引了过来。 “柳小姐,这竞曲何意呀?” 柳町蓝笑道:“平日里赏乐,都是听一种乐器清奏,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落家两位姐妹合奏一曲,我和石公子也合奏一曲。” 柳町蓝看向石泾幡,眼神里满是羞涩和期待。 “咱们两队先后各奏一曲,由大家来品评,只当为宴会增点趣味,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第47章 承认你不如我,我就饶过你 话音未落,沈栖眠循着话茬踱步而来,啪的一声抖开折扇,饶有兴趣道:“不错不错,这倒是新鲜有趣。” 落卿璃讶然看向沈栖眠,这家伙刚才都回到贵宾席了,怎么又跑过来凑热闹了! 对上落卿璃惊异的目光,沈栖眠眨了眨眼睛,颇为无奈地往南宫霁的方向瞥了一眼。 得了,落卿璃瞬间就明白了。 哪里是沈栖眠想来“助纣为虐”,分明是那位“热心肠”的太子殿下,在那里看热闹不嫌事大! 落卿璃眼神满是幽怨,暗暗甩了南宫霁一记眼刀。 南宫霁被“刀”得不痛不痒,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茶,拿起的却是浮生刚刚兑过开水的那杯。 他喝得过于畅快,滚烫的茶水顺着嗓子就下去了,烫的他眉头紧锁,又不好被周围人察觉,免得有碍他当朝太子的威仪。 “烫…烫了?”浮生眼睛睁得滴溜圆,歉意地冲着南宫霁龇了龇牙。 南宫霁抿抿嘴唇,到底没跟浮生一般见识。 只是他这一系列表情全都被落卿璃收入眼底。 活该!谁叫他那么爱喝茶看戏,烫到了吧! 落卿璃忍俊不禁,明艳的笑容仿若冬雪融化。 “连沈公子都赞成了,两位还不肯赏脸一比么?”柳町蓝步步紧逼,句句激将:“莫不成…你们两个是怕了吗?没关系,怕了,就算了。” 落卿璃眸色明亮,用最温柔的语调善解人意道:“柳小姐,你还未曾问过石公子的想法,就急着把他拉进来,不好吧?” 柳町蓝一怔,娇羞地看向石泾幡。 她提出竞曲,不单单是想杀杀落卿璃姐妹的锐气,更重要的是她想借着合奏的机会和石泾幡拉近距离。 “泾幡哥哥,你愿意与我同奏一曲吗?”柳町蓝声音甜的要命,颇有一种和落卿璃赛一赛谁更温柔甜美的劲头。 “这…” 大庭广众之下让石泾幡奏曲,他其实挺不自在的,但是… 石泾幡看向落卿璃,这个女子明眸皓齿,才艺双馨,实在是温婉动人极了! 他还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奇女子,内心的征服欲燃了起来。 花前灯下,与美同奏,真是妙哉! 想到这里,石泾幡不再犹豫,答应了柳町蓝的请求。 “太好了,我就知道泾幡哥哥对我最好了!我已经等不及要与你合奏了!” 落卿璃红唇微微挑起:“既如此,那就请石公子和柳小姐先奏,我等洗耳敬听。” 柳町蓝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她吩咐丫鬟拿出一柄玛瑙镶颈琵琶,又在厅中摆下一架檀木精雕古琴。 石泾幡掀起长袍,端坐于古琴前,而柳町蓝抱着琵琶欢喜地坐在石泾幡近旁。 以二人为中心,所有赴宴的宾客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这场竞曲,势必会引起全江南的瞩目。 石柳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拨动琴弦,寥寥几个小节的演奏,便已让围观众人惊叹二人高超娴熟的技艺。 此曲名为《广陵止息》,曲调浑厚坚实,气势磅礴激昂。 所谓纷披灿烂,戈矛纵横,说的便是此曲。 石泾幡眉宇深沉,幽远的琴声颇具韵味,柳町蓝更是斗志昂扬,用那种要完虐落卿璃两人的气势,玲珑指飞快拨奏,令观者眼花缭乱。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古朴的曲风平添了三分灵动新色,引得宾客纷纷鼓掌。 饶是落卿璃再胸有成竹,此刻见识了石柳两人的合奏,也不免在心中惊叹。 她还以为柳町蓝这样张牙舞爪,蛮横无理的性格,只是因为吃了瘪不服气,才非要和她竞曲,却没想到,柳町蓝既然敢提出竞曲,就是有真本事的。 人不可貌相,是她轻敌了。 云茶小声疑惑道:“姑娘,不过是合奏首曲子而已,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很困难啊?” 落卿璃解释道:“两人同奏,不仅要求演奏者熟悉曲调音律,更要在意境和节拍之上做到彼此相和,没有深厚的功底和默契是做不到的。” 落妍欢点点头也道:“是啊,没想到这个柳町蓝琵琶弹得这么好。” 落卿璃灵眸微凝,转头问道:“妍欢,依你看,你的竹笛有几分胜过她的把握?” “大概…我也说不好…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乐器,其实没有可比性的。”落妍欢颇为苦恼:“她怎么这样咄咄逼人呢?我根本不想与她一较高下。” 落卿璃笑了:“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本来众人赴这场宴会就不是为了和平共处的,谁不想崭露头角,又有谁不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呢?” 况且南宫霁和沈栖眠二人的出现,定会挑起这些年轻男女彼此攀比,嫉妒,争斗。 这正是对落卿璃的考验。 若是她连这些人都比不过,又或是连这种程度的刁难都应付不了,别说辅佐南宫霁了,她连苏州城都闯出不去。 落妍欢叹息一声:“真是头痛。” 落卿璃沉声道:“妍欢,打起精神来,既然她们不依不饶,一再退让反而会让咱们处于下风。此刻胜负关系到落府的颜面,咱们尽力做好便是。” 落妍欢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一曲终,石柳两人同时收手,赢得了满堂喝彩,人们称赞不绝于耳。 柳町蓝得意又挑衅地看向落卿璃,她有足够的信心,这次绝对能吊打落卿璃。 “落小姐,我与石公子刚才这一曲,如何?” 落卿璃端庄一笑,落落大方:“柳小姐和石公子技艺无双,自然是极好的。” “哼!”柳町蓝凑近落卿璃,用只能让彼此听见的音量,嘲讽道:“你不会真的觉得,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赢过我吧? 别以为他们是真觉得你弹得好,你也就空有一副皮囊罢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你只要承认你不如我,我就饶过你。” 落卿璃失笑,稚气白皙的面容却带有清风一般的淡然。 “云茶,将筝摆好。” 落妍欢蓦地一怔,看向身旁的星栀:“糟了!我好像失手把竹笛放在哪了…我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柳町蓝一脸小人得志。 场中一时寂静。 沈栖眠出声道:“七姑娘若不介意,在下随身带了一只长笛。” 说着,沈栖眠从腰间抽出笛管,递给落妍欢。 落妍欢又是一怔,沈栖眠居然会主动将自己的笛子借给她用… 他可是沈栖眠啊! 落妍欢双颊白里透红,迟疑了一下,还是双手接过了沈栖眠的长笛。 第48章 完虐,再无一人敢轻看她 此笛是沈栖眠最钟爱的乐器。 极品羊脂贡玉的管身,精雕细琢,温润素雅,是他请了全京城最好的工匠,足足打造百日,才得此一只。 “谢谢沈公子…” 沈栖眠露出一抹温润和善的笑容,他虽是奉命来捣乱的,但眼前的小姑娘娴静乖巧,又是自己新认妹妹的妹妹他当然要出手相助。 落卿璃莞尔,端庄坐在古筝前:“妍欢,我们奏哪一曲呢?” 落妍欢思索片刻,答道:“《高山流水》,如何?” 落卿璃颔首,“甚好。” “筝……” 白嫩如葱的指尖遍扫满弦,雅致的弦音一扫宴会场内的浮华奢靡,将本还在回味上一曲的宾客心绪瞬间打断、拉回,再入音境。 琴弦微微停顿、似有凝噎,仿若断崖直下。 正在这猝然寂寥之时,落妍欢清脆悠扬的玉笛婉转传音,犹如玲珑翠滴之声,袅袅倾洒进人们的胸膛。 柳町蓝倏地脸色一变,忌惮地后退两步,又慌张地看向石泾幡。 果然,石泾幡对落卿璃更为欣赏。 该死! 落卿璃灵眸微阖,朱唇微挑,屏息感受着来自落妍欢的笛声笛意。 在她心里,偌大的落府,落妍欢是少有的、心还干净的人。 从前暗淡无光的日子里,只有落妍欢愿意尊重她,那么现在她也愿意带着落妍欢,觅一个光明前景。 于是,落卿璃收敛住五分琴技,却以十足的琴意与笛声相和,只为给落妍欢衬托。 落妍欢也很争气,她的笛声清明婉转,将曲中的意境神思演绎得淋漓尽致。 伯牙善抚琴,钟子期善听。 此刻姐妹二人便如知己一般,配合默契。 笛声暂歇,琴声便起; 琴声凝滞,玉笛悠扬。 琴笛协相奏,无处觅青烟。 高山流水,万物长兴。 人们情不自禁地低声赞许,唯恐高声惊扰了清雅之境。 闭目聆听,竟仿佛追随着乐曲,也降临在了云峰长流水的美景间! 落家姐妹二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曲终,周围顿时爆发了雷霆般的掌声。 谁胜谁负,高下立判。 落卿璃和落妍欢彻底的在江南出了名,实实在在让众人心悦诚服。 对于柳町蓝的刁难,说不紧张是假的,可即便紧张,落卿璃也必须应战。 柳町蓝要的,是让落卿璃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而落卿璃要的,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能认可她的优秀! 明德端庄,才艺双馨。 至此,苏州城内,乃至整个江南,再无一人敢轻看她们!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沈栖眠眼中满是欣赏,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味: “卿璃姑娘果真是深藏不露!琴韵笛音配合的相得益彰,足可见你的琴技炉火纯青!我也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精彩的曲子了,依本公子看,你的筝绝对称得上是国手级别!” 落卿璃双颊微红,谦虚道:“沈公子过誉了,此曲最传神之处就是七妹妹的笛声了,是她给这首曲子点了睛。” 落妍欢看向落卿璃的眼神满是感动,低下头用手绢小心擦拭干净笛子,再双手奉还沈栖眠。 “的确,七姑娘吹奏的清雅悠扬,极富神韵,若有机会,我定要和七姑娘切磋学习一下。”沈栖眠笑道。 落妍欢心跳空了一拍,根本不敢直视沈栖眠的笑颜,只是福身一礼:“沈公子谬赞,还请您多指点。” 宾客们还在滔滔不绝的喝彩,落妍欢脸色通红,却也欣喜。 她贴到落卿璃身旁,轻声道:“四姐姐,也谢谢你!” 落卿璃笑颜明媚:“谢我做什么,本来就是你优秀呀!” 落妍欢摇了摇头,她当然听得出来,落卿璃从始至终都在应和她,谦让她。 从落卿璃刚才主奏的几个小节就能看出,她完全可以演绎得更加出彩。 但凡落卿璃想要压过落妍欢的技艺,而落妍欢又不能及时反应过来配合,合奏立刻就会变得生硬凌乱。 可是,落卿璃却甘愿衬为绿叶。 这份提携之恩,落妍欢牢牢在心中记下。 这个只比她年长一岁的姐姐,真的跟落家其他人不一样! 南宫霁坐在高处,眼中亦是欣慰。 越来越能确信了,他没有看错人,她也没有让他失望! 落卿璃懂得韬光养晦,却不会一味逃避退让。 既能处事不乱,又能适时地一鸣惊人。 有这样心性、胆略的女子,怕是百里都无一的黑马良驹,前途不可估量! 南宫霁将杯中茶饮尽,站起身来,向廊下走去。 此时,柳町蓝尴尬地站在原地,眼底的嫉妒快要溢出来。 她几次三番地刁难落卿璃等人,可谁能想到落卿璃居然这么难缠,害得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了,反而让落卿璃更得名望了! 搬起石头,结果砸了自己的脚。 真是不服气! “柳小姐,石公子,承让了。”落卿璃温婉一礼,眸色却坚定。 “哪里哪里,我的雕虫小技怎能及四小姐半分琴韵!四小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石泾幡由衷笑道。 “泾幡哥!”柳町蓝快要被气死了:“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哦,去吧。”石泾幡完全不在意柳町蓝如何。 柳町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愤愤地一跺脚,拂袖离去。 石泾幡看了眼柳町蓝的背影,心底嫌恶道:“还真是跟石蕊颐待得久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他收回目光,换上一副殷切笑容,还想在跟落卿璃说些什么恭维赞誉的话套近乎,却察觉觉人群蓦地一下安静下来。 石泾幡左右环顾,看见南宫霁径直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啊?太子来找他? 石泾幡脑中一片空白,不明所以地向南宫霁俯身一拜。 “太…太子殿下。” 南宫霁眸光微敛,淡淡颔首,墨黑色的瞳孔仿若无波深潭。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清俊的面容还带着少年的英气,神色却稳重,带着皇族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人敬畏。 上下打量一番石泾幡,南宫霁薄唇轻启道,“你是?” 石泾幡磕磕绊绊答道:“在下是江南总…总督之子石泾幡,见…见过殿下。” “哦。” 落卿璃黛眉微微蹙起,看着南宫霁不苟言笑的样子,强忍笑意。 他明明认识石泾幡,不然也不会准确地站到石泾幡面前。 怎的来了还要再问一遍,还真是摆足了太子的款儿。 南宫霁英眉微挑,对石泾幡道:“本太子有公事要同总督大人共议,今日正好得空,不知石公子可否愿意带我去府上一见?” 石泾幡又是一怔。 南宫霁的意思,是要自己现在和他一同离席,回他家找他爹? 闹呢? 第49章 凡胎肉体,她疼不疼啊 他爹刚才就在宴会上,那几位老臣都跟南宫霁说过话,东厅那边散了场才多久,他爹这会儿估计还没到家呢! 南宫霁一眼就看穿了石泾幡心思,他勾起嘴角,慢悠悠道:“宴席上一时忘了,本太子也是才想起来,石公子若是有其他事儿要忙,本太子自己去也罢。” 石泾幡心底一沉,他敢真让南宫霁自己去石府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拒绝太子,就算南宫霁跟他不计较,他爹也 得把他的腿打断! “殿下说笑了,”石泾幡就是再不愿意,也得陪上笑脸,恭敬道:“能与殿下同行,是泾幡的荣幸。我这就为您引路。” 南宫霁满意地点点头,墨色的瞳孔中多了分得逞的狡猾,面上也和善了许多:“有劳你了。” 石泾幡内心叫苦不迭,这宴会场美人美酒如此吸引人,他还没待够呢。 南宫霁侧头与落卿璃对视一瞬,薄唇微挑,背着手施施然走在最前面。 浮生腰间挂着佩剑,偷偷对云茶咧了咧嘴,快步跟上南宫霁。 而石泾幡恋恋不舍地跟落卿璃点头示意,不情不愿都写在脸上了。 目送三人一同走出正厅,落卿璃用手绢擦了擦鼻尖的细汗,失笑。 她怎么觉得,南宫霁是故意把石泾幡支走的呢? 天色渐晚,宴会已经到了尾声。 “四姐姐,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府吧。” 落卿璃看见落妍欢小脸上挂着倦意,笑道:“累了吧?” 落妍欢点点头:“应付着这些人的刁难,真是累得慌,回去我要早点睡。” “只怕一时半会儿,还睡不了。”落卿璃低声道。 坐在宾客席的落妍霞走了出来,不耐烦道,“要走就赶紧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落卿璃和落妍欢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人简单与周围的宾客告了别,一同走出艾府大门,门口自家的马车就剩下两架了。 车夫解释道:“刚才太…太子殿下出来,借了咱们府的一辆马车。” “啊?”云茶睁大了眼睛:“谁?” “太…太子殿下。”车夫小声道。 落卿璃讶然道,“太子?他自己肯定有御驾啊…怎的借了咱们府的马车?”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太子指明了要四姑娘那辆车,小人也不敢说不行啊…不过殿下说过两天会还的,他应该不能言而无信吧?” 落卿璃抿抿嘴,又是一阵无语。 还言而无信… 他就算扣下车不还了,落府也不会找他要的! “好吧。”落卿璃轻叹,“妍欢,我跟你挤一挤吧。” 落妍欢和落卿璃特别亲,高兴地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我个子小,只坐四个人不会挤的。” 看着落卿璃两人亲密无间,落妍霞冷哼一声,提起裙摆走向自己的马车。 “姑娘,您慢些,小心足下!” 菱雀急忙跑过去,想要扶着落妍霞,手刚搭上她的胳膊,却被她气恼地一把甩开。 “滚开!” 没成想,落妍霞甩得太用力,脚下一崴,仰面从车上摔了下来。 “啊!”落妍霞失声尖叫。 落卿璃二人听到响声,掀开布帘探出头来。 “怎么了?”“六姐怎么了?” 脚腕处钻心的疼痛袭来,落妍霞咬着牙扬声道:“没事!” 菱雀把落妍霞扶上车,小心翼翼道:“姑娘…” 落妍霞红了眼,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压低声音狠狠道:“掌嘴!” “奴婢不是故意的…”菱雀委屈巴巴。 “我让你掌嘴!” 菱雀看着落妍霞脸色阴沉狠戾,害怕极了,再也不敢辩解,只得啜泣着自己掌嘴。 “菱雀。” 菱雀胆战心惊应声,连看都不敢抬眼看。 可落妍霞的声音冷肃,说不出是喜是怒:“你说,当初落卿璃被我设计从马背上摔下,她疼不疼啊?” 菱雀一怔,落妍霞怎么突然关心起落卿璃来了。 “你说,她肯定也很疼吧?”落妍霞自言自语道。 “应…应该吧,都是凡胎肉体…” “哈哈哈哈…”落妍霞蓦然发笑,“凡胎肉体…是啊,大家都是凡人。” 菱雀心底一阵发麻,“姑娘,您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凡人,也不都是一样的,是不是?就像落卿璃,她再怎么被我陷害、欺凌,依旧活得这般光鲜,依旧能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而你跟她一样,也是人,却只能跪在我的脚下服侍我,是不是?” “能…能服侍小姐,也是奴婢的福分。”菱雀诚惶诚恐,唯恐说错一句话又刺激到落妍霞。 落妍霞安静了一会儿,眯着眼居高临下睥睨着菱雀。 只有在这些奴才面前,她才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小姐。 …… 夜幕渐深,点点星子高悬在苍穹,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落府。 落卿璃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芳妈妈就来正门前相迎了。 “三位姑娘,老太太吩咐几位即刻前往慈安堂叙话。” 几人来到慈安堂,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来女眷低低的哭声。 落卿璃与落妍欢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数。 堂内,冯佩莲一脸愤然,落妍雪梨花带雨,哭得楚楚可怜,而落思斐正跪在地上。 老太太头上系着抹额,见她们三个人走进内堂,紧皱的眉头稍稍疏解。 “孙女给祖母请安。”“给祖母请安。” “快起来,今日累坏了吧,看座。”老太太慈祥道。 几个丫鬟低着头,搬来三个圆角凳子,又先后端上来清茶和点心。 落卿璃等人绕过跪在地上的落思斐,坐好。 老太太欣慰道:“你们还没回来,你们在宴席上的事迹就已经传遍了苏州城了!祖母真是高兴,尤其是你,卿璃,你真是给了祖母一个大大的惊喜!” 落卿璃温婉浅笑:“祖母过赞了,今日多亏了妍欢,是她为咱们府争了光。” 落妍欢连忙摇头:“不不不,是四姐姐……” “你们仨自然都不会差。欢儿,一会儿你再细细跟祖母说宴会上的那些精彩。”老太太正色道:“现在,有件更要紧的事要做分辨。” 第50章 发现衣扣的蹊跷 老太太看向哭哭啼啼的落妍雪,面露不忍:“雪儿今天在宴会上作舞,衣衫却无缘无故崩开了,闹得颜面尽失,是怎么回事儿?” 一听到老太太说“颜面尽失”四个字,落妍雪哭得更伤心了。 冯佩莲愤慨道:“我的雪儿是全江南最出色的女儿。本来今日的宴会,她一定会艳冠群芳,让所有人都惊艳于她的才情,结果……雪儿受辱,也是咱们府的损失啊!婆母,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咱们雪儿一个公道!” 老太太频频点头,问道:“雪儿,今日赴宴之前,你没有发现衣裳哪里不对劲?” 落妍雪红着眼,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清晰的泪痕,我见犹怜。 “没有。我的衣服一向是在傲雪苑的理裳阁统一保管,平日里从未出过差错,而且那件裙子,是为了赴宴专门定做的,崭新的衣裳送过来能有什么问题呢?所以…所以今早衣裳送过来时,我也没有在意。” “既如此,先把理裳阁的管事叫过来审问。”老太太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面容老成的管事妈妈被钳住胳膊进来,扑通一声,被按住跪在地上。 “老太太…大小姐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这裙子怎么破开的!” 冯佩莲怒道:“还敢狡辩!一件衣裳怎么会莫名其妙被损坏,都是你们偷懒懈怠,管理不精!” 落思斐还低着头跪在地上,肩膀一颤一颤的,眼中却满是慌乱。 她一遍一遍在心中祈祷。 千万不要发现是我… 千万别查出来… 落妍霞眯着眼看着地上的落思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落卿璃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旁听,听到冯佩莲这样说,心中微动。 赴宴前一晚,她和落妍霞都住在傲雪苑。 虽然落卿璃的本意是想宿在傲雪苑,给落妍霞同时对她和落妍雪两个人下手的机会,但是这样一来,她自己也染上了嫌疑。 好在…… 落卿璃红唇微挑,点头道:“大娘说得对,管事的确不尽心。赴宴前一晚,我和霞儿来找长姐聊天,长姐留了我和霞儿住下。 当晚,我穿的裙子也放到了理裳阁保管,就是前些日子祖母您赏给我的那件烟霞双绣裙。谁知到了第二天,裙子竟然被刮得破破烂烂不成样子,可见理裳阁办事有多粗心。” 老太太皱眉:“果真有此事?” “是,还是长姐亲自来告知我裙子坏了的。” 落妍雪微微一怔,打量着落卿璃眼中的无辜和正直,心中的疑窦消散了半分。 看她的表情…似乎真的不知情? 若不是她有意瞒我才装出来的无辜,那又会是谁做的呢? 落妍雪压下心头的怀疑,点头道:“是。” 老太太怒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必是有人故意为之了,真是好大的胆子,敢陷害府中的嫡女!” 落卿璃眸光闪烁,不动声色地看向落妍欢。 落妍欢心领神会,立刻接道:“祖母且先消消气。长姐离席之后,我和四姐姐发现了一处蹊跷。” “哦?” 落妍欢的贴身丫鬟星栀上前,递上一件锦衣,正是落妍雪的那件百褶芬华牡丹裙。 此刻烛光摇曳映照之下,衣料上精绣的金丝闪闪发亮。 想来没有千金之数,是置办不来这样华丽的锦裙的。 “祖母请看。这裙子的前襟处,每一处扣子的缝线都是松的。” 老太太心头一沉,眯眼顺着落妍欢指尖所点的每一处细细去看,果然如落妍欢所说一般。 落卿璃接道:“祖母可再细看,除了衣扣处,衣裳其余的地方都是紧紧缝合的,这足以说明,长姐的衣扣被人单独动了手脚,目的便是让长姐出丑,如此阴毒,真是细思极恐!” “让我看看!”冯佩莲道。 落妍欢把衣裳递给冯佩莲,落妍雪也擦了泪珠,凑过去瞧。 “母亲,您说落卿璃现在还能淡定地指出这些线索,莫不成…真的不是她害我?”落妍雪小声道。 冯佩莲压低声音:“应该不是她。昨晚她一晚上都在东厢房睡着,今早起得比你还晚,身旁的丫鬟也都在,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此时,落思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她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又怕骤然张口反而会引起精明的落妍雪怀疑。 落思斐内心纠结了好久,只得颤颤的抬起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救似的看向落妍霞。 她之所以铤而走险对落妍雪下手,就是听信了落妍霞的贴身丫鬟菱雀的怂恿。 菱雀跟她说,若是宴席上让落妍雪出尽了风光,她即便是赴了宴,也得不了那些世家公子的喜欢。 落思斐此刻就只盼着落妍霞不要过河拆桥,最好能帮她辩解一二。 落妍霞当然明白落思斐的心思,但她一点也不在意落思斐会不会暴露,反正落思斐也不敢反咬一口,因为别人根本不会信。 不过,若是能保住落思斐,那就能卖给她一个人情,说不准以后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想到这里,落妍霞斟酌着道:“长姐刚才也说了,这衣裙送过来即刻便收了起来。傲雪苑的管制向来都是咱们府最严密的,倒也不像是哪个丫鬟疏漏所致,或许…是这衣裳进府以前,就被人动了手脚?再或者,是那裁缝敷衍着赶工,才导致衣扣没有逢紧?” “不可能!给雪儿做衣裳的都是苏州城有名的裁缝,收了咱们不少银子,一向没有出过差错,这次也不会!” 冯佩莲语气中带着傲气和轻蔑,让敏感的落妍霞心底极其不爽。 听了冯佩莲的话,老太太凝眸去看那裙子。 确实,这裙子用的锦缎都是上上品质,花样亦是满绣,更不用说上面价值连城的金丝和珠石了。 就是一国公主所穿的宫缎,怕也没比这件裙子华贵到哪里去…可冯佩莲和落妍霞每月的花销都有定数。 落妍雪自出生起便是府中的娇宠千金,平日里奢侈惯了,老太太也疼惜她,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按照这么个花法,大房的金银早就花的干干净净,哪里还能有这么多银子为落妍雪置办衣裳? 正想着,老太太的目光又落到落卿璃身上。 老太太:“……” 这件好像比落妍雪那一件还华贵…… 罢了,此刻老太太也没心情追究这些,她神情严肃地看向堂下几人。 “按照老大媳妇这个说法,一定是府中人动的手脚。” 第51章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为了揪出害爱女的凶手,冯佩莲心一横,又和老太太多交代了两句。 “昨夜,媳妇怕两位侄女住得不安稳,还特意加强了傲雪苑的守卫,可以保证绝无苑外的人进入。” 老太太看向冯佩莲的眼神多了分意味不明,不过还是吩咐道:“来人,将傲雪苑上上下下仔细搜查,每个房间和角落都不能放过,尤其是理裳阁!” “是。”芳妈妈领命,带着几个丫鬟下去了。 搜查一时半晌结束不了,老太太转而看向落思斐。 落思斐一抖,小猫一般颤着声道:“…祖母。” 老太太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无奈,布满皱纹的手狠狠拍在桌几上,怒道:“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你长姐好心求我准许你赴宴,你就是这么给落家长脸的?” “祖母息怒,孙女冤枉啊!” “你冤枉?”老太太气得不轻:“刚才送你回来的人已经跟我说了前后经过,你还敢说你冤枉?好好一个黄花闺女,你就那么想嫁入豪门?连自己的脸面清白都不顾了?落思敏当初好歹也是被辱,你倒好,上赶着爬上别人的床!你的礼义廉耻呢?” 冯佩莲本来看落思斐就不顺眼,现下更是冷言冷语:“果然是小娘生的,居然还敢顶着你长姐的名义行龌龊事!真是该死!” 落思斐抽泣道:“祖母息怒…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我只是个庶女,将来不一定会被指婚给什么样的人家,我实在是害怕步入落思敏的后尘…… 左右艾之海也是江南刺史之子,咱们两家若结为姻亲,对爹爹在官场上也有助益啊!” 老太太沉默了。 她虽然看不起落思斐这不入流的算计,但落思斐此举,对落家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即便落思斐只做个侍妾亦无妨,只要她能争气,把艾之海哄住了,以后还愁大儿子坐不稳知府职位? 若是艾新光肯在朝中进言,大儿子升官也是指日可待的。 “罢了。”老太太沉声道:“即日起,你在自己房中好好闭门思过。其他的事,等我和你爹同艾府商量之后再说,下去吧!” “是…是…谢祖母!” 落思斐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出了慈安堂。 老太太长长叹息一声道:“造孽啊,我落家一向治家严谨,怎么就出了落思斐和落思敏这两个孽子啊!” 她却不知,有些事其实早有端倪。 从落府上下崇尚权位之风兴起时,就注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子女为了名,为了权,蠢蠢欲动,纵身跃进火坑。 落卿璃见老太太脸色极差,不由担忧道:“祖母,千万保住自己的身子,那艾老爷已经递了话,说是这两日就会来府中与您和大伯商议亲事,断不会让落家吃了哑巴亏的。” 老太太无奈地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卿璃,还好有你在那里据理力争,祖母…谢谢你。” “您这是哪儿的话,这是卿璃应该做的。”落卿璃诚恳道。 到底落思斐没害过她,在落府的大利益面前,她愿意成全落思斐。 可冯佩莲依旧心有不平,嘲讽道:“庶女就是庶女,自然是学不了大家闺秀的廉耻端庄,当娘的是什么身份,难保女儿不走上一样的路。” 这句话,深深刺中了落妍霞的心。 她不就是庶女晋嫡的吗?父亲到现在也没回来,更不曾正儿八经让小娘续弦做正室。 老太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往堂下看了看道:“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搜查完?” “天色晚了,他们点着烛火搜查,又不能放过各个角落,自然是会慢些。”落妍欢眉眼温顺,蹲下身子为老太太捏了捏腿:“祖母,几位姐姐疲累了一天了,定是乏极了,不如先让她们回去休息吧?” 老太太拍拍腿,点头道:“是,是,瞧我都糊涂了,雪儿,卿璃还有妍霞,你们回去歇着吧!” 落卿璃也确实累极了,便也没有推辞,其他人也都起身,三三两两地散了。 回蔚雨苑的路上,云茶扶着落卿璃,担忧道:“姑娘,万一那边搜查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落卿璃想了想,黛眉微挑:“应该不会。祖母让我们回去安寝,那么今晚谁没有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反而脱不开嫌疑,所以没人能去干扰搜查。芳妈妈是祖母跟前得力的老人儿了,也不会昏恶到包庇凶手的,咱们大可放心。” 云茶又道:“那万一搜查一无所获……” “那就是天意了,”落卿璃笑了笑:“不过我还是相信,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有人做了,必定会留下破绽。” 翌日清晨,众人挂怀昨夜的搜查结果,倒是极有默契地早早来请安了。 老太太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众人的谈话。 “四姐姐。”落妍欢笑着将落卿璃拉到身边坐,两姐妹越发亲近了。 众人坐好后,就见芳妈妈走上堂前,手中还捧着一个蒙着素布的托盘,隐隐约约能看出下面棱棱角角的东西。 “芳妈妈,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落妍雪率先发问。 芳妈妈答道:“回禀老太太,昨夜奴婢带着人在傲雪苑搜查,也问过了前夜当值的丫鬟小厮,皆说前夜暴雨骤起,苑门很早就关了。故而事发当夜,除却傲雪苑众人,并无外人进入傲雪苑。” “嗯,傲雪苑向来值守严密,这点倒是毋庸置疑。”冯佩莲道。 芳妈妈继续道:“因此,奴婢便将搜查的范围锁定在了傲雪苑内。正院及其东西厢房,次苑各房,以及下人居所,皆无异常。倒是在理裳阁的一个角落中,发现了这个。” 说着,芳妈妈从素布上取下一根银针,针鼻上还坠着一小段淡粉色丝线。 落妍雪凤眸微眯:“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就是用这根针挑开了我裙子上的线?” “大小姐聪慧。想来是那人得手后匆忙离开,不慎掉落。” 老太太神情严肃:“这是谁的针?” 芳妈妈将针鼻上的丝线抽出,双手奉给落妍雪:“大小姐,请您辨认一下,这根丝线是否是您素日用的丝线?” 落妍雪擅女红,眼力极毒,素日又喜奢华,所以一下子就辨认出来,这样普通的丝线,根本不是她一个娇矜嫡女会使用的丝线。 落妍雪轻抿粉唇:“祖母,雪儿从不用这样的丝线,而且看这线如此易断,也不像是嫡女应有的规制。” 这话中意思就很明白了,不是嫡女的规制,便是庶女的规制了。 而傲雪苑中的庶女…只有… 霎时间,堂中有点脑子的人,全都想到了是谁。 第52章 真凶查出,大房内讧 落卿璃灵眸微动,脸上的稚嫩未脱:“可仅凭一根针断定,也有些草率了,芳妈妈可有进一步的推论呢?” “奴婢等继续搜查,发现了理裳阁房顶上的灰瓦,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芳妈妈从托盘中拿出碎裂的砖瓦,解释道:“昨夜暴雨如注,砖瓦常年被曝晒和浸湿,会变脆,若是骤然被施加重力,也就是被人踩过,则会碎裂。所以可以推断凶手是从房顶翻进理裳阁的。而与理裳阁一墙之隔的居所,是……” 芳妈妈乖觉地抬眼看向老太太,察觉到老太太眼中的怒意,识相地闭了嘴。 冯佩莲拍案而起,叉着腰怒骂:“我就知道,那个贱人生的不是什么省心的!难怪,昨日她怎么那么大胆爬上了艾之海的床,原来一早就是算计好的!” “混账!”老太太怒不可遏:“来人,把落思斐给我带上来,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不多时,落思斐满脸惊慌地被押上来。 冯佩莲气得脸色通红,上去就是啪啪两个耳光。 “你这个小贱人!你怎么这么狠毒啊!雪儿她可是你亲姐姐!你居然如此陷害她!” 落思斐挨了打,双颊火辣辣的疼。 她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却连一点悔色也没有。 “亲姐姐?你问问她,她动辄打压,又何时把我当做过亲妹妹?说我狠毒,我比她还差得远呢!” 落妍雪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恨意,昨日当众出丑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气得她抬脚踹向落思斐的肩膀,姣好的容貌微微扭曲。 “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别忘了,是我替你在祖母面前说情,如果没有我,你连生辰会的大门都进不去。我体念你前途无光,愿意帮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落思斐冷笑道:“是吗?我竟不知道长姐如此关爱我。既然姐姐仁德,不如把我之前孝敬你的那些金银还给我。” “我…我何时收过你的钱,你少在这里信口胡说!”落妍雪一惊,心虚地看向老太太,恨不得将落思斐的嘴撕烂。 “我胡说?你敢发誓从来没有在我这里掠过钱财吗!” “你!” 老太太不胜其烦,用拐杖狠狠地墩在地上,怒吼道:“都安静!” 争锋相对的两人吓了一跳,再不敢言。 “哼。”落妍雪狠狠剜了一眼落思斐,转身拂袖坐下。 老太太闭目养息片刻,沉声道:“落思斐,你大姐的衣裙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事已至此,落思斐否认也没什么用了,索性认下。 “是,是我深夜潜入理裳阁挑松了衣扣的缝线。” “你倒认得痛快。”老太太眸光威严:“那你四妹妹的裙子也是你剪烂的吗?” 落思斐一愣,诧异地看了一眼落卿璃:“祖母明鉴,四妹妹的衣裙不干我事啊!” “你还不承认!不是你又会是谁!”冯佩莲怒骂。 落妍欢一看冯佩莲张牙舞爪的架势,又要对落思斐大打出手,赶紧拦道:“大娘,您别心急,好歹听三姐姐说清楚呀!” 落思斐跪坐在地上据理力争:“真的不是我!祖母您想,既然我能挑开长姐的领扣,为何不如法炮制挑开四妹妹的裙子呢?” 这句话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落卿璃眼睛一亮,她就等着落思斐辩解时说出这个盲点,再把嫌疑引到落妍霞身上。 老太太苍老的眸子锐利逼人,考究的目光一一扫视众人。 落思斐说得没错,一个用针,一个用剪刀,两种截然不同的作法,确实不是出自一人。 可是… 老太太压下心头的思量,沉声道:“好了,不是便不是吧。只是落思斐,你暗害你长姐,罪不可恕。” 落卿璃黛眉挑起,心底讶然。 落思斐解释得这么明显,老太太不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她闭口不谈,是不准备继续彻查了吗? “祖母!”落妍雪跪在老太太膝前,梨花带雨,“孙女这次丢尽了脸面,您一定要严惩她,好为雪儿出气!” “依你看呢?”老太太低头问道。 冯佩莲接话:“依儿媳看,定要重重打她几十大板,以正家风!” 闻言,落思斐慌了,跪倒在地上求饶:“祖母…祖母饶了我吧,孙女知错了!” 冯佩莲哪里能看得了自己女儿受委屈,这么多年来她将落妍雪捧在掌心,视为至宝,断不会让落思斐逃了打。 瞪着眼向堂下的丫鬟吩咐,“还愣着干嘛!去把板子备好!” 丫鬟们面面相觑,眼神闪躲着不敢应下。 老太太不开口,谁敢动? “行了,佩莲,当着一屋子丫鬟姑娘,你如此泼悍成何体统。”老太太道,“罚是肯定要罚的,只是不能打板子。” “祖母,您怎么还护着她啊?”落妍雪委屈道。 倒是落卿璃一直默然旁听,忽而懂得老太太心中所想。 “马上艾府就会来人提亲,若此时责罚三姐姐,一则她出嫁不体面,二则,家门丑事,不宜外传。”落卿璃缓缓说道。 “嗯,还是璃儿识大体,知道轻重缓急。”老太太看向落卿璃频频颔首,心底对落卿璃越发看重。 落妍雪还跪在老太太膝前,听到落卿璃此言,恨得黛眉紧锁,银牙咬碎。 好你个落卿璃,还轮得到你来落井下石了,居然在祖母这装温柔懂事! 怎么办,祖母对她越来越喜爱了,照这样下去,她迟早都要超过我在祖母心中的分量。 不行,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心念一转,落妍雪又换上从前那份端庄娴静,一双杏眼波光粼粼,甚是可人。 “祖母,雪儿明白了,不会让祖母为难。既然不日三妹就要出嫁,我也不愿深究了。母亲,还得请您回去清点一下,给三妹准备一份嫁妆才是。” 落思斐刷的一下抬起头,看着落妍雪脸上完美的笑容十分忌惮。 冯佩莲不忿:“雪儿,你怎的……” “母亲。”落妍雪打断冯佩莲的话,凝眸直视着冯佩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冯佩莲一怔,只得不情不愿道:“行,我回去再准备。” 老太太道:“没错,落思斐好歹也是你的闺女,出嫁关系到落家的颜面,绝不可太寒酸,让艾家看低了咱们。” “是,儿媳明白。” 老太太喝了口花茶润了润,庄严开口:“落家治家严明。落思斐,你既犯了错,我也不会姑息。自今日起,一直到你出嫁前三天,须得每日去祠堂跪三个时辰,忏悔你的过错,再去给你长姐赔礼道歉。” 能逃得了皮肉之苦,落思斐已经很满足了,她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又给落妍雪赔礼道歉。 “雪儿,”老太太又道:“这次让你受了委屈,但事情过了就忘了吧,旁人也不会一直记得。你不要灰心,你依旧是咱们府中最出色的嫡长女。你只管好好修学,来日给落家争光。” “是,雪儿谨记祖母教诲。” “行了,都散了吧。”老太太揉了揉太阳穴,“芳妈妈留下。” 第53章 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众人退出了慈安堂,而落妍雪让冯佩莲先走,自己叫住了落卿璃。 “四妹妹。” 落卿璃闻声回过头,红唇轻抿,“长姐,怎么了?” 落妍雪笑意温柔:“昨天宴会多亏了你维护落家的颜面,本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护着你们,倒让你小小年纪为我操心了。” 落卿璃莞尔一笑,轻轻拉住落妍雪的手:“姐姐从小一直对我很好,卿璃虽然不懂事,可也知道感恩。” “你我姐妹之间,不必说这样生分的话。” 落妍雪故作伤心姿态,哀叹一声:“只是我此番失了脸面,以后…怕也无颜再出府了。” 落卿璃心里明白,落妍雪这是在试探自己知不知情。 落府两个最聪明的女子之间,过招从来不需要言明,只看谁比谁会装罢了。 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落卿璃展颜一笑,恳切说道:“长姐不要自怨自艾,适才祖母也叫你宽心,本不是你的过失,不会伤及姐姐的清誉的。” “但愿吧。” 落妍雪紧盯着落卿璃的神情,企图捕捉到她一丝得意或者心虚的痕迹。 然而落卿璃坦坦荡荡,落妍雪再想不信也不得不信。 “好了,日头愈发毒了,你身体素来弱些,快些回去吧。” “是,姐姐慢走。” 目送落妍雪走远,落卿璃悠然走入花园长廊,坐在绿茵丛中避暑。 “今日落妍霞怎的没来向祖母请安呢?”落卿璃侧头询问云茶。 云茶想了想道:“奴婢也不晓得,想是她昨日累了吧。” 落卿璃思付片刻,勾起嘴角:“她倒是运气好。若是她今日在场,到了指认落思斐的时候,保不齐她一时情急露出马脚…可惜了。” “是啊,老太太一贯赏罚分明,今日却草草了结此事,只罚了三姑娘,真是奇怪。” 落卿璃轻笑一声:“祖母是不想查下去了。” “为什么啊?现如今您和大小姐都是落家炙手可热的佼佼者,老太太没道理去袒护别人而委屈你们俩呀。” 落卿璃默然,眼中闪过一丝凛色:“眼下,落家四位嫡女都参加皇渊书院的考核,折了哪一个,祖母都会心疼。左右落妍霞还没有真正害到我身上,即便把真凶挑明了,祖母也不会重罚。” 云茶有些沮丧:“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落卿璃眸色愈发清明,娇嫩的红唇轻启,缓缓道出四个字。 “来日方长。” 没关系,一件一件积累着,总有一天能跟她算账。 …… 拂霞苑中,落妍霞在房中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等了好一会儿,丫鬟菱雀顶着毒辣辣的日头跑了进来。 落妍霞心急地一把拉过菱雀,不等菱雀喘匀了气便问道:“落思斐怎么样了?有没有供出我?老太太有没有怀疑到我头上?” 菱雀双手捂着晒得通红的脸蛋,摇摇脑袋:“您放心,慈安堂风平浪静,三小姐也只是被罚去跪祠堂。” 落妍霞双手揪着手绢,皱眉道:“真是如此?我还是不放心。” 罗小娘在一旁开解道:“你多虑了,若是落思斐真的供出了你,又或者芳妈妈发现了你的证据,这会儿你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屋子里吗?” “娘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落妍霞安下心来,随即怨恨道:“这次算落卿璃走运,她要是没有那件白裙子,昨日的宴会哪里还能让她出尽风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太子殿下这么熟悉了?怎的太子还要借她的马车……” 菱雀奸笑道:“管她呢,她能得太子殿下一时青眼是她的福气,可是…她也得有命活着呀……” 罗小娘冷笑一声,眼中流露出三分狡诈:“左右今天没什么差使,菱雀,你去四处转转吧。” 菱雀福身:“奴婢明白。奴婢已经摸清楚了,那菱鹃每隔七日,便会去府外为大小姐置办胭脂水粉,奴婢定不负小姐所托。” “很好。”落妍霞笑眯眯道:“跟菱鹃搞好关系,隔三差五给她传递一些落卿璃的消息,但别让落妍雪知道是我故意而为之。我相信长姐…会好好对待我的四姐姐的。” 菱雀应了吩咐,转身就跑了出去。 落妍霞松了口气,转头问道:“娘亲,你可知道我大伯平日里在府外,有什么爱逛的去处吗?” 罗小娘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您别问那么多,您就说知道不知道。” 罗小娘眼珠一转道:“有倒是有。之前听你爹说过,落忠祥闲来会和几个老友去南街的畅春园听戏。” “哦?听戏…他经常去吗?” 罗小娘点了点头:“对。” “那就好办了,”落妍霞勾起嘴角,“冯佩莲不是总用嫡庶尊卑来恶心我吗?我就让她尝尝,妻妾颠倒的滋味!” 罗小娘也是聪明的,瞬间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不怀好意笑道:“你近日怎么突然这么上道了?从前让你动动心思你还不肯呢!正好,你吕姨有一个正当妙龄的闺女,和你长姐年纪相差无几,当她庶母最为合适。” “哈哈哈……” …… 慈安阁的午膳还未上,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着蒲扇,站在书案前。 房中除了芳妈妈,其余的丫鬟都被支使了出去。 “除了这些,你还搜到了什么别的吗?” 芳妈妈道:“老太太明慧。奴婢在西厢房的走廊和理裳阁的地板上,发现了浅浅的脚印。” “哦?”老太太闻言转过身来,“什么样的脚印?” “看大小,是女子脚掌的尺寸。脚印不明显,因而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老太太道:“傲雪苑女眷众多,安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若是傍晚前留下,那时还未下雨,地面干燥,脚印应只是浮土;若是次日一早留下的,地面也干爽得差不多了。 而理裳阁和西厢房的脚印是湿泥踩出来的,已经泞在了地上,用手使劲搓才能搓干净,如此便可证明。” 老太太微微颔首:“很好,不愧跟了我这么久。西厢房…西厢房住的是……” 芳妈妈俯首道:“是六姑娘。” 老太太深吸一口凉气。 果真是她。 看那孩子平时的作风急躁,用剪刀剪烂裙子也像她的作风。 第54章 鹬蚌相争 只是皇渊书院的考试眼看就要开始了,老太太一时还舍不得严惩落妍霞。 “罢了,”老太太叹息一声:“先别张扬了,今日的事你知我知,尤其是要瞒住璃丫头。” “奴婢明白。”芳妈妈又道:“另外,在搜查傲雪苑时,奴婢发现了这个。” 芳妈妈将一本厚厚的账薄交给老太太,里面是近两年来府中每月分发给各房的份例。 老太太眯着眼,一页页翻阅,脸色越来越沉。 冯佩莲作为落府的主母,把持府中的大小事宜已有多年,每个月她都会将各个账目明细制成册子,给老太太查阅。 可是手中这一本明细,跟冯佩莲之前交给老太太的那一本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蔚雨苑和三位庶女的每月的份例,冯佩莲足足克扣了半数多。 这些克扣出来的银子,全部算在了落妍雪平日的支出里。 难怪,落妍雪素日爱好奢侈,花钱如流水一般,更是毫不费力地定制了那么精致华美的裙子! 老太太按下心头怒气,吩咐道:“你,将这本册子当着落妍雪的面还给冯佩莲,要她给我一个解释!” “是。奴婢即刻去办。” 芳妈妈领命,带着账簿离开了慈安堂。 此时,落妍雪正骄矜地挑选着菱鹃今天为她采购回来的胭脂水粉。 “她真是这么说的?” 菱鹃道:“奴婢哪里敢在您面前说瞎话。那个菱雀看起来也对六姑娘忠心耿耿,没想到嘴巴兜不住事儿,我一套她的话,她就将她搜罗的关于四姑娘的消息告诉我了。” “呵呵。”落妍雪冷笑一声,“那你信了?” 菱鹃一愣,“您是觉得…菱雀是骗咱们的?”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啊,素日里那个菱雀跟你有过来往吗?怎的平白无故你们就一起去街上采买,而她又真的大嘴巴,将那些为她主子打探的消息告知你,好让咱们应用?” 菱鹃扁了扁嘴,垂下头道:“是奴婢愚笨。” 落妍雪眼底的不屑毫不遮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先递消息,过两日再挑拨两句,就想让我做她的刀,帮她除了落卿璃,她想得倒美,真以为我看不出她的那些花花肠子吗?” 菱鹃气愤道:“这小蹄子竟敢利用小姐您,要不要奴婢去给她们一个教训?” 落妍雪拿起一个描摹精致的铁盒,白嫩的指腹轻点口脂,对镜试新妆。 看着镜中容貌娇美的脸蛋,落妍雪心情甚好,樱唇轻抿。 “她想利用我,我何不妨利用回去呢?三房这两个嫡女,早已经势同水火,恩怨难分。她对落卿璃的恨意不比我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对落卿璃下手了,我只要到时候在祖母面前把落妍霞卖掉就好,一箭双雕。” 菱鹃奉承道:“大小姐真是聪明。只是…您真要除了四小姐吗?” 想起宴席上她衣扣崩开,是落卿璃第一个跑过来护住她,还为她的名誉据理力争,落妍雪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沉默片刻,落妍雪低声道:“让她吃些苦头便好。只要落卿璃别碍着我的事,我不会对她赶尽杀绝,但她要是一心想要越过我……” 掌心无声握紧,镜中可人的容貌已然变得狠毒。 “那我容不得她。” …… 晌午,刺眼的阳光顺着高门阔府的围墙撒入院落中。 院落当中,摆放着一张梅花檀木方桌,桌旁百花簇拥,姹紫嫣红。 两个容貌端正的妙龄少女,身着翩翩长裙,调笑着闲谈。 “姐姐你那日没有去赴宴,真是可惜极了。” “本来我都到艾府门前了。结果在门口,看见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女子,她年纪不大,长得倒是清绝。” 石蕊颐噘起嘴,酸溜溜继续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哥哥一看见那个女子,眼睛都移不开了,我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听见,我一时生气,就走了。” 柳町蓝睁大了眼睛:“姐姐,你说的那女子可是姓落?” 石蕊颐眨眨眼想了半天:“好像是吧…是那个落妍雪的妹妹。” “那就是了。”柳町蓝将剥好的葡萄放进石蕊颐的碗中,“那女子名叫落卿璃,妖里妖气的,言语冒犯我不说,还要与我和泾幡哥斗曲来着,咄咄逼人,出了不小的风头。” 柳町蓝倒打一耙,把自己做过的事全部扣在了落卿璃的身上。 石蕊颐将信将疑:“真的吗?她一个年纪尚小的新人,竟然这样大胆,可哥哥回来后也没对我讲起过呀。” “好姐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泾幡哥不生她的气,是因为…他正欣赏着落卿璃呢!” 石蕊颐轻摇团扇,眯眼看着告状的柳町蓝,调笑一声:“町蓝妹妹,难得看你吃瘪,你…是不是吃哥哥的醋了?” 柳町蓝倏地抬起头,两颊刷地一下红透了,羞涩地推了推石蕊颐的胳膊:“姐姐…你说什么呢?” “你以为我瞧不出来呀,回回见到哥哥,你那眼睛就快黏在哥哥的脸上了。”石蕊颐咯咯笑道。 心事被说破,柳町蓝是又气又羞:“姐姐!你再胡说,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你接着说。” 柳町蓝一双媚眼水光潋滟,凑近了石蕊颐的耳朵。 “若只有泾幡哥哥欣赏落卿璃也就罢了,你知道那天夸赞她的还有谁吗?” 石蕊颐好奇地睁大眼睛追问:“谁?” “沈栖眠。” “啊?”石蕊颐瞬间坐直了,拉住柳町蓝的手急切问道,“沈公子也来了?他怎么会来呢?” 柳町蓝道:“他是跟从太子殿下一同为艾新光贺寿的,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露。我猜,若是太子殿下和沈栖眠一早就放出消息说要来,只怕艾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也是。”石蕊颐深觉有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惋惜道:“哎呀,你当时就应该派人告诉我嘛,我一定赶过来。” 自从石蕊颐幼时在京城与沈栖眠遥遥一见,便爱慕他多年。 有沈栖眠在的场合,就是蹚过刀山火海,石蕊颐也定会去的。 “姐姐你得亏是没过来,你若是在场,准得被气坏了。”柳町蓝添油加醋,巧舌如簧:“那个落卿璃简直目中无人,又是飞花令,又是奏曲的,还故意在沈栖眠面前卖弄,一刻也闲不下来。” 石蕊颐黛眉蹙起,娇矜地扬起下巴:“沈公子向来为人正直宽善,要说他夸赞谁,也是出于礼貌,何必大惊小怪的。” 柳町蓝见石蕊颐还不上道,继续挑拨道:“我的好姐姐,我可不是为了自己啊,我可是替你着急。就算沈栖眠对落卿璃本无意,可那落卿璃三翻四次献媚卖弄,你就真的放心吗?” 第55章 满茎利刺,才可恣意绽放 柳町蓝说得有模有样的,石蕊颐也不禁心头一坠。 她沉默了半天,迟疑道:“落家如今一年不如一年,唯一一个官职还是被我父亲踩在脚下。落卿璃出身不高,沈公子怎会看得上她?” “就因为她不配与你相争,才要未雨绸缪。当今太子在江南停留不了几日,沈栖眠也只待到皇渊书院海试结束之后便会回京。若是哪日真让落卿璃这种人钻了空子,你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见石蕊颐已经动摇,柳町蓝一手搭在石蕊颐的肩膀上轻拍,红唇勾起一抹笑,“趁现在来得及,咱们不能让她如此痛快,是不是?” 石蕊颐犹豫地看向柳町蓝,对上她笃定的目光,心底也认同了柳町蓝的想法。 “好。既然那个落卿璃真有你的说的这么厉害,我偏要会会她!” ……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这期间落卿璃一直呆在蔚雨苑中。 “这天气才晴了多久呀,一转眼又是阴雨连绵了。” 霜花头戴一顶雨笠走进里屋,将手中的药罐轻轻放在方桌上。 落卿璃一袭天青色薄纱裙,半倚着窗,腿上还搭着绣了一半的素娟,正拨弄沿着窗棂生长的绿植,浅笑道:“是呢,你们听外面的蝉虫叫得越发起劲儿了。” 云茶握着一截儿宽大的蕉叶扇,笑嘻嘻地给霜花扇扇风:“难为你了,一日三次得端这烫手的药罐来。” 霜花摇摇头:“这有什么累的,能为咱们换来暂时的安稳,挺划算的。” 云茶道:“是呀,这些日子姑娘一直待在房中,除了每日去向老太太请安,其他几位主子多番邀请姑娘去赏花品茶,姑娘都能以腿疾未愈为由推绝。” 落卿璃从窗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银针刺入绢布。 “当然要推绝,府中有多少视我如鲠在喉的人,我又何必出去惹她们不痛快。” “是,您就只管安心在房中静修便是。”云茶笑道:“那这药?” 落卿璃掀起眼帘瞥了药罐一眼,淡淡道:“老规矩,把药渣留存好,药汁就拿去浇花吧,别让人看见了。” 霜花笑着应下:“是。如今咱们苑里的人我都暗中观察过了,没有忘恩负义、同侍二主的奸细…除了菱燕。” 落卿璃勾起嘴角,嫩如葱白的手捏着银针,行云流水般绣着花样。 “菱燕还似从前那样,时不时去给落妍霞报信吗?” “是的。姑娘您不待见她,苑里其他奴婢也从不理会她,她对您怨言不少,更何况落妍霞还给了她不少好处,她自然心甘情愿地为落妍霞卖命了。” 落卿璃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轻笑一声:“也委屈她,从前她也是我身边的一把手,比我这个嫡小姐还体面。骤然从一等一的大丫鬟沦落为洒扫浆洗的末等奴婢,她怎可能心无怨怼。你们俩只管盯紧了她,且看落妍霞还能交予菱燕什么任务。” “是,奴婢明白,其他的丫鬟我和云茶也会照看好,请姑娘放心。” 落卿璃欣慰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绣绷拆开,水蓝色的绣帕之上,赫然是一簇簇仿若天成的蔷薇花。 “呀,这花您绣得好快,早上看时,您还刚刚起针呢!” 霜花歪着小脑袋瞧了又瞧,笑嘻嘻道:“只看这花栩栩如生,便知咱们姑娘女红绝佳。这花含苞将绽,颜色红嫩嫩的,真是好看,正印证了您如今在江南风光无两。只是…这么美的花朵却生了满茎的利刺,反而让人无从下手折来了。” 云茶跟在落卿璃久了,性子愈发沉稳安然,她意味深长笑道:“正因为如此,此花才能独存一隅,恣意开放,若是人人都能随意攀折亵玩,倒是廉价了。” 落卿璃嘴角弯弯,深墨色的瞳孔炯炯灵透,看向云茶的目光满满赞誉。 “既如此,就去寻些种子来吧,”落卿璃温婉笑道:“蔚雨苑常年青翠,也是该添一抹亮色了。” 主仆几个正说笑着,远远地听得院门口一声禀报。 “姑娘,大夫人来看望您来了。” 落卿璃眸色一敛,快速将绣帕收好,将冯佩莲迎进屋。 “大娘,”落卿璃笑吟吟的福身一礼:“卿璃给大娘请安。” 冯佩莲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伸手将落卿璃扶起来:“璃丫头好,不必拘礼。” 落卿璃看向冯佩莲身后,三个穿着规整的丫鬟低着头,手中还捧着不少金银器物。 冯佩莲一双眼锐利地扫过屋内素朴的陈设,心底暗骂了一声寒酸,坐在圆凳上,低头整理袖摆衣襟。 “咳咳,璃丫头,今日大娘来,是…是来给你送些平日里常用的东西,看你穿着简朴,大娘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冯佩莲伪善地笑了笑,指使丫鬟将器物金银放在圆桌上。 落卿璃目光落在银子上,心底飞速思索。 今儿是怎么了,冯佩莲出手这么阔绰? 瞧着堆成小山的银锭子,怎么也得有三百两。 虽然对比这些年冯佩莲从蔚雨苑克扣走的那些,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呦,这可使不得!”落卿璃面上露出惊讶之色,赶紧伸手拦住,“怎好让大娘如此破费呢,我平日用度少,素来这月银也够了。” 冯佩莲抿唇,若有所思。 昨日傍晚,她正在傲雪苑和落妍雪一同吃晚饭。 芳妈妈领了老太太的命令,突然到访,让母女二人都是一怔。 直到芳妈妈将那本记录着大房多年来克扣别人的账簿交给冯佩莲,两人才回过神来,原来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了。 冯佩莲那个悔啊…… 宴会前,为了给落妍雪筹钱制作衣裙首饰,她把账簿带到傲雪苑来查对,又想着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在这上面生事,这才一时松懈,没有将账簿带回自己屋子里藏好,就随意地放在落妍雪房中了。 冯佩莲怎么会想到,她要求老太太彻查暗害落妍雪一事,却把自己剥削银两,处事不公的事情抖出来了。 虽然老太太向来偏爱身为嫡长女的落妍雪,可得知她私吞了这么多钱,也难保不迁怒于落妍雪。 她一向最宝贝自己的女儿,又怎么舍得女儿受冷待,即便手头再紧,还是要给老太太表好态度的,只得先把亏空出的账目先补回去,再作打算。 冯佩莲是心不甘情不愿,面上却和善,“璃丫头跟大娘还见外,我可是把你当我的亲闺女一般对待。瞧你这样瘦弱,快拿着这些钱买点好吃的尝尝鲜!” 听了这话,落卿璃心底颇为无奈,老太太始终还是最给大房母女留颜面的。 既如此…… 第56章 只做东风 冯佩莲笑吟吟地看着落卿璃,她确定,落卿璃自幼矜持,从不会平白无故受别人救济。 只要落卿璃再推脱一句,她就顺水推舟,遂了落卿璃的矜持。 手头的银子本就花得差不多了,能省多少,就剩多少吧。 却没想到,落卿璃悠然莞尔一笑,一双明眸弯弯,礼貌地福身行礼:“大娘对卿璃的爱护,卿璃铭记于心,多谢您了。” “……哦,好。” 冯佩莲尴尬地笑了笑,一双手握紧了拳头,无处安放。 好你个落卿璃,什么时候这样没皮没脸了,给你银子你就收? 她浑然忘却了,这钱本就是属于落卿璃的。 “大娘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落卿璃神情关切。 冯佩莲生生压住了气恼,勉强露出一丝笑,“没事…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云茶上前奉茶,冯佩莲接过来喝了一口,正好看见云茶身后的药罐。 “璃丫头,现在还在喝药啊?” 落卿璃轻叹道:“是。上次从马上摔下来,这脚伤得不轻,喝了很久药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不如,让大娘看看?”冯佩莲试探道。 落卿璃黛眉微挑,唇畔衔着一抹笑意,示意云茶关上房门,自己褪下鞋袜。 冯佩莲凝眸细瞧,果然,落卿璃的脚腕处红肿微消,皮肤上还隐隐青紫着,想来不是故意作假的。 “哎呦,还真是,可得仔细将养着,你身边伺候的人也须得用心些,若留下病根,年年都要犯的。” 落卿璃眸光微滞,笑着应下:“是,谢谢大娘关心。” “行,你歇着吧,我还有事儿要办。” “是,您慢走。”落卿璃恭敬道。 冯佩莲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银两,深吸一口气,迈出屋门。 云茶看着满桌子银灿灿的钱,欢喜地与霜花对视一眼,各自去忙了。 …… 江南多烟雨,晌午淅淅沥沥地下了会儿小雨,乌云倒缓缓散了。 青石板路上,叶片上积存的水珠滴落,叮叮当当的,清脆动听。 只可惜,再动人的清丽之景,落在满腹愁云的人的眼中,也是失色。 “姑娘不就是愁落卿璃近日不肯出门吗,”菱雀道,“奴婢还不信了,她能一辈子躲在蔚雨苑里不出来了,您不用烦心。” 落妍霞冷笑一声:“呵呵,不用她一辈子躲着。你看前些日子,落思斐嫁到艾府,这怎么说也是艾家和落家联姻的大事吧,落卿璃不照样是面都不露吗?她只管安心躲到皇渊开考,旁人谁也害不着她。” “机会是要等的,她若处处留出破绽给您,您贸然动手倒不稳妥了。” 菱雀从苗圃中摘下一朵艳丽的红花,阿臾地放在落妍霞掌心。 落妍霞抬头瞅了一眼菱雀,叹息一声,“你说的也有理。对了,你最近可有在私下里给大房那边递消息?” 菱雀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主仆二人正说着,便见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菱鹃从远及近走来,手中还提着个竹篮。 “啧啧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落妍霞换上一副笑脸,扬起手招呼菱鹃过来。 “这不是菱鹃吗,今日怎么没跟着长姐伺候?” 菱鹃面露谨慎,“大小姐适才午睡着,大夫人遣奴婢去买了些药材。” “哦?”落妍霞挑起细眉,往竹篮里瞧去。 深浅不一的药材躺在篮子中,篮子一角还有一纸药方。 菱雀笑道:“鹃姐姐,这是什么药材,我都不识得。” 菱鹃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奴婢…也不全认识,只是按大夫人给的方子去抓了药,今天天气晴朗,正好把药材晾晒一下。” “大娘最近身子不爽吗?怎的让你去采买药材了。” 菱鹃答道:“大夫人夜来风雨受了寒凉之气,身上的咳疾又重了些,经常夜不安枕,甚是辛苦。这方子能止咳镇静,又可安神痹痛,夫人每每熬煮了睡前饮下,能得一宿好眠。” “果真如此神效吗?”落妍霞笑着问道。 菱鹃点了点头,又道:“瞧着夫人失眠也有一阵子了,但凡喝了这药,轻易都唤不醒呢…” 见落妍霞闻此陷入沉思,菱鹃便知道目的达到了,舔了舔嘴唇,又补一句: “近来水气寒凉,四姑娘那里也是常日喝着药,还望您多保重玉体。奴婢先走了。” 说罢,菱鹃福身行了个礼,自顾自地往傲雪苑的方向走去,全然没注意到药篮中的药方已经悄然飘落在地面。 落妍霞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纸药方,眼睛倏地一亮,又是一计袭上心头,带着菱雀疾步跑回拂霞苑找罗秀萍。 “呵呵,这个落妍霞跑得这样快,看样子是对落卿璃积怨了。” 落妍雪娉婷立于不远处的一棵矮树下,手中轻捻来一株明黄色的野花,放到鼻尖嗅了嗅。 菱鹃臂弯里挽着药篮,殷勤道:“六姑娘已经上钩了,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之中。” 落妍雪沉声道:“但愿她别让我失望,也不枉我这几日翻遍古籍。你回头把篮子里的药尽数销毁,千万别露了马脚!” “是。不过落妍雪生性狠辣,她得了此方,会不会对四姑娘痛下死手啊?”菱鹃有点害怕。 “不会吧,杀人偿命,落卿璃要是死了,这事就闹大了。祖母现在越来越看重落卿璃,若是落卿璃身死,她必定勃然大怒。我却不信,落妍霞有多大的本事能安然脱身,不留下任何嫌疑?” 落妍雪压根不知道落卿璃是从落妍霞母女手底下死里逃生回来的,她还以为三房两个嫡女只是小女子间的勾心斗角。 落妍雪正色叮嘱道:“此事咱们只做东风,助落妍霞一臂之力,你要瞒着所有人,闭紧你的嘴,连母亲都不许说!” 若是让别人知道了,那她苦心经营起来的贤德良善,将会化为乌有。 “奴婢明白。不过大小姐,您不想压制一下落妍霞吗?她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啊。” 落妍雪轻蔑一笑,手中的野花随意地扔在脚下,碾成尘埃。 “不必,区区一个贱婢所生,碍不着我的路。” 她自诩天之娇女,不想学其他女人一样卑劣的人尽害之。 少害一个人,手上也算干净一分。 只是落妍雪不知道,从她有害人的念头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 她将一步步迈入深渊。 第57章 多嘴,回春坊抓药 静谧凉爽的房间里,落卿璃捏了笔静坐于窗前,信手描画。 墨水沁入纸张中,一草一木,一花一水,五分灵秀,五分洒脱。 不出片刻,一幅生机盎然的春景便赫然跃于画面之上。 云茶在一旁举着团扇侍奉,歪着头看了半天,啧啧夸赞。 “姑娘您这幅画画得真好…这瀑布磅礴洒脱之势令人敬畏,漫天飘落的花瓣也是灵透传神,就像真的一样!” 落卿璃喃喃道:“真实的美景,刻画得也便真实了些吧。” 那是她与南宫霁第一次相遇的山谷。 云茶惊奇地睁大眼睛:“真的吗?奴婢还从没去过这样漂亮的地方呢。” 落卿看着露出孩子般纯真的云茶,不知不觉间也被她带动了情绪。 “不过…”云茶伸出小手,指着画面中绿草地,认真道:“若真有如此美景,恐怕只有惬意的神仙才能隐居于此呢。” “惬意的神仙吗?” 落卿璃低声重复着云茶的话,恍然想起那一日。 他在桃树影里悠然自得,却被她生生砸入水中,湿透了满身惬意。 “噗哈哈哈……” 云茶不知所以地看着落卿璃发笑,挠了挠头,“我说错了吗?姑娘您又笑话我。” “没有没有。” 落卿璃抿唇忍住笑意,从笔架上挑了只粗细适中的湖笔,悬臂题词。 【惊春花落树,闻梵涧摇风】 灵秀的小字,与画作相得益彰。 “这幅画,便叫《春景绯花图》可好?” 云茶笑道:“姑娘赋名自然是极好的。” 这时,霜花疾步跑进屋里,神情严肃。 “禀报姑娘,适才六小姐在花园中遇到了大小姐的随身侍女,交谈中提到一个药方,还提到姑娘你的病。那六小姐得了药方,回来便迫不及待让罗小娘写了张纸条送出府外,幸好奴婢截了下来。” 落卿璃敛了笑容,从霜花手中接过纸条,纸条上面写着: 【吾妹安好,尔素来擅药理,依此方速配药材,送入落府。】 【药方如下:……】 落卿璃黛眉微蹙,她不通药理,自然看不懂药房中的玄机,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一定又是针对她而来。 见落卿璃陷入沉思,霜花又补充道:“而且她们俩谈话时,大小姐就躲在不远处的绿荫中偷听。奴婢还听到大小姐和侍女说什么‘作东风’‘助力’之类的话。” 落卿璃嘲讽一笑。 长姐就是长姐,即便算计谁,也不会亲自出手,三言两语就忽悠了落妍霞奔前跑后。 落卿璃敛了笑容,眸色渐渐清明。 “把纸条退回去,转告思寒,就说府里丢了财物,让她想办法求二娘加强府中把守,下人出入要搜身,轻易不放任何物品进出。” 她倒要看看,罗小娘母女有多大本事折腾。 一如落卿璃所料,府中加强守卫后,任何物品进出落府都需要经过严加查验,纸条连送都送不出去,把落妍霞急的团团转。 落妍霞等了两天没办法,只得去求老太太,准许她出门采买。 霜花奉命留意落妍霞的动向,得了消息立刻报给了落卿璃。 落卿璃红唇弯弯,有些期待,又有些兴奋。 “云茶,收拾车马,带些银两,我们也跟出去看看。” “是。” 落卿璃一路跟着落妍霞来到了教坊司。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粉衣窄袖的妇人从教坊司走了出来,上了落妍霞的马车。 落卿璃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那夜罗小娘房中的妇人,也应就是她,每每给罗小娘母女提供各种药剂,帮罗小娘杀人越货。 落卿璃眼底寒意蔓延,素手撩起车帘,紧紧盯着那辆马车。 少顷,马车缓缓驶向城中。 马车内,落妍霞把药方递给吕娘。 “我小娘说,你能带我采买这些药材。” 吕娘扫了一眼药方上列出的药材,挑眉问道:“你是从哪搞来的这副药方?” 落妍霞道:“这你就别管了,我有大用。” 吕娘冷哼一声:“你们母女俩倒是越玩越花,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副药有些门道,一会儿我和药铺老板交涉,你可千万别乱插嘴!” “知道了知道了!”落妍霞不胜其烦。 一路上吕娘精挑细选,终于在一家名为“回春坊”的小药铺停了下来。 多年来,吕娘为避追责,只要是经手一些特殊的方子,她都会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铺买药。 这药铺门脸不大,倒是五脏俱全。 各式各样的药材规规矩矩码放整齐,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落妍霞眯着眼睛环视一圈,只看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少年腰间系着粗布围裙,挽着袖口,正在把屋内的药材搬出去晾晒。 菱雀颐指气使地招呼少年过来:“喂,你们家掌柜的呢” 少年放下药篓道:“师父出去问诊了,晚上才能回来。您要买药吗?这些药都是新采的,您看看。” 吕娘把药方递给少年:“你按照这个方子抓了药来。” 少年接过药方,踮起脚去拿柜子上的戥称,手上麻利地挑选、称重、包好,不一会儿就打包好了一副。 少年又道:“您要抓几副?” 落妍霞眼珠一转,想着多备一些,省得以后再买麻烦,便扬声道:“先给我抓十副吧!” 吕娘半张的嘴僵住,快要被这个蠢货气死了。 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说话,是生怕出不了岔子吗? 果然,少年抓药的手一顿,重新端详起方子来。 五味子、酸枣仁、琥珀、朱砂…无非是寻常的安神药,只是还有一味分量极重的安玉草。 少年瞳孔微缩。 药草纲目中写过,若有病人大受血肉伤苦,便用安玉草辅以安神汤给病人服下,可使病人五识暂失,减轻苦楚。 师父告诉过他,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敢轻易用安玉草,但凡分量重了一点,人就睡下去醒不过来了。 少年好意解释道:“姑娘,这方子是急病时缓冲的,怎能一下子开出十副来,您还是回去再请大夫斟酌下用量?” 落妍霞一怔,看了一眼被气得冒烟的吕娘,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她怎么会知道一个小药童能看得懂药方! 事已至此,吕娘叹了一口气,呵斥道:“区区一个药童,问这么多做什么!我买得多是因为用得多,你还怕我不给你钱不成?” 少年也不恼,他年岁和落妍霞差不多,真诚劝道:“不知这副药是治什么病?我虽然懂得不多,也可帮您斟酌些。” “我家中长辈患了咳疾,须得用这方子安神平喘。你莫问了,赶快打包好吧!”落妍霞又道。 吕娘简直欲哭无泪,这个小祖宗怎么又张口了! 少年眸光微敛,他知道,眼前两个人绝非善类,这副药不是好用途! “二位见谅,这药我们不卖。” 第58章 神秘美人,江今 见少年软硬不吃,落妍霞的耐性消磨殆尽,恶狠狠威胁道:“你不过就是个药铺打杂的伙计,也敢来得罪我。我劝你乖乖的把药打包好,少在这里跟我废话!” 少年寸步不让:“不卖!” “你…顽固不化!” 落妍霞不再跟少年废话,给了吕娘一个眼神,吕娘当即捡出药方上最重要的几味药,利手利脚地包好。 偷偷摸摸地事吕娘干了不少,明抢,她还是第一回。 落妍霞冷哼一声,将一张银票摔在少年的脸上,拔腿就走。 要说这少年也是个实诚人,他疾步绕开地上的药材,死死堵住门口。 “你们不能走,这药我们不卖,你把你的钱收回去。” 落妍霞脸色阴沉,“你到底让不让开?” 少年神情坚毅:“不让!你们再这样,我就去叫巡捕了!” “呵呵。” 落妍霞冷笑一声,抬腿将脚边摆放整齐的药篮子踹翻,菱雀有样学样,把铺子里晾晒的药材踹个遍。 原本整洁的铺子一片狼藉,落妍霞三人趁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少年望着一地好药,终究是叹息一声。 他缓缓地蹲下身来,神情沮丧,一粒一粒将药材拾起。 门外,落卿璃远远地坐在马车里,看见落妍霞等人逃也似的跑出铺子,连滚带爬上了马车。 这是怎么了,跟被通缉了一样…… 落卿璃微微蹙眉,“云茶,我们去里面看看。” “是。” 主仆二人走进回春坊,都是一怔。 药材散落一地,一个少年正蹲在地上整理,脸上涨得通红。 落卿璃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无语和惭愧。 不用多想,一准儿是落妍霞的手笔……脚笔。 落卿璃和云茶对视一眼,齐齐蹲下身子,不言不语地帮着那少年一起收拾药材。 绝了,亲妹妹要害她,结果她现在还得帮着妹妹收拾烂摊子。 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少年十分感激,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由衷道:“多谢小姐相助。” 落卿璃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这些药上沾了灰,还能继续用吗?” 少年道:“有的能洗一洗,再挑选出没伤着的晾晒干净,还可以用,有的便不成了。” 落卿璃点了点头:“看你像是药铺里的学徒,脏了这些药材,你家师父可会责罚与你?” “师父宅心仁厚,性格很好,虽然教导我时很严苛,却不会因为人祸而迁怒我。” “那便好。” 落卿璃心安了些,她不想无辜的人也因为她一团糟的人生变得不幸。 三个人收拾的很快,少年见落卿璃如此和善,颇为感慨。 “也不知我今天是走了霉运,还是得了好运。看姑娘衣着华丽,想必是哪家的千金,却愿意施手相助。可刚才在我这里闹事的人也像是出自权贵之家,则是如此蛮横无理。” 落卿璃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听得这话,莞尔一笑。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并非所有的锦衣玉食之人都彬彬有礼,也并非所有外表温和之人都是善良之辈。不要轻易就对别人卸防,我帮了你不假,可焉知我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 落卿璃如此坦言相待,倒让少年觉得她赤子心肠。 “如你所见,回春坊只是城中名不见经传的小药铺,而我也只是这药铺中最寻常不过的药童。纵然你接近我是别有目的,也只是让我做与我身份能力相匹配的事情,无妨。” 落卿璃眸光微敛,脑海中突然闪过南宫霁信誓旦旦邀她入伙时说的话。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我质疑,可眼前的少年反而能清楚认知自己的价值,淡然对待。 落卿璃自嘲一笑,也不再绕弯子了。 “我想请问你,方才那位女子在这里是不是买了什么?” 少年如实答道:“她们拿着一纸方子来开药,足有十副之量。药方中有一位药材,药性特殊,我不敢轻易地将卖给她,她便弄翻了药篓,把药抢走了。” 落卿璃凝眸,“若方便的话,可否告知我这方子的药用是什么?” 那少年沉思片刻,看着落卿璃温婉灵透的眼睛,不知为何,总能从心底生出些信任来,便斟酌着告知她。 只是落卿璃听完少年的讲解,双手已然冰凉。 一个是她的长姐,一个是她的亲妹妹,难道连一点余地都不留吗? 好,好,那她也不用心慈手软了。 落卿璃眸色冷如冰霜,脸上的笑容越发得体端庄,她礼貌和少年道谢后离开,坐在马车里却迟迟不发一语。 “姑娘,我们回府吗?”云茶轻声问。 落卿璃勾起红唇:“现在可不能回去,总得给落妍霞留出藏药的时间不是?走,咱们去玉墨阁。” 上次买书赊下的账还没有还。 玉墨阁内的陈设古色古香,一如从前。 落卿璃瞧见桌后拨弄算盘的掌柜,竟是位细眉薄唇的美人面。 探究的目光落在那美人脸上,落卿璃却看见自己那支钗正插在美人的发髻中。 未等落卿璃走至近前,那女子已然低着头开口:“落姑娘让我好等,再不来,我便要去寻你了。” 冷肃的声音,动人却疏离。 落卿璃微怔,和云茶对视一眼。 “姑娘…是这玉墨阁的老板?你识得我?” 那女子轻笑一声,从柜后绕到前面,美眸牢牢锁住落卿璃的面庞,眼里的情绪几经变换。 “差不多吧,本是为着落姑娘,我才做了这掌柜的。” 落卿璃还是第一次被女子用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顿时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 察觉到落卿璃的窘迫,女子心底落寞一笑,缓缓道:“落姑娘不必怕,小女子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原来,自那天落卿璃来过之后,南宫霁便命人暗中将玉墨阁买了下来。 眼前的女子名为江今,无父无母,多年前得蒙南宫霁相救,把她从乞丐堆儿里捞出来,现如今也是南宫霁的暗线之一。 “往后,江南市井有任何情报,都由我传递给你,你只需要每隔几日派人来玉墨阁购书即可。”江今淡然补充道:“单线传递。” 落卿璃眸光微敛,点了点头。 江今的言下之意就是,她虽然是被派来帮自己的,但不会听自己的指令,她只是南宫霁的手下,不接受落卿璃的指示。 “我明白,能多个人帮我,已经很好了,多谢江姑娘。” “落姑娘金枝玉叶,我怎担得起你一声谢。” 江今侧头扶了扶发间的钗环,袖口顺着光滑的肌肤滑落,却露出臂肘处一片骇人的伤疤。 那是她幼时吃不饱肚子,跟野狗抢食,被咬伤的。 第59章 我不要面子的吗 江今手肘的伤疤触目惊心,落卿璃红唇紧抿,心底不是滋味。 人间何处有民安景,水深火热比比皆是。 她在衣食无忧的宅院里艰难求生,亦有人在远离尘嚣的荒野中食不果腹。 江今似乎并没有和落卿璃多言的意思,只拿出一本蓝皮琴谱交给落卿璃,而后重新坐于柜后,噼啪噼啪拨弄着算珠。 气氛过于怪异,云茶心底有些渗渗,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她拉了拉落卿璃的衣袖,小声道:“姑娘,书钱,咱们是来还书钱的。” 落卿璃颔首开口,清冷的嗓音带着拨动人心的魔力。 “江姑娘,我在玉墨阁买书赊的账,可是给你?” 江今头也没抬,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微红的眼眶,声音微微颤抖:“这钗,抵了。” 竭力隐藏情绪的小动作,被落卿璃收入眼底,她默然一瞬,嘴角漾起笑意。 “你戴着很好看,下次再见面,我们一起去南街的铺子逛逛吧。” 江今手上的动作一滞,抬起头,眼中骤起波澜。她想回些什么话,却发现喉咙堵的难受,只能看着碧青色的裙摆消失在暮霭之中。 落卿璃带着琴谱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然将黑。 对着葳蕤的灯火,落卿璃把琴谱翻了又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情报。 除了……琴谱扉页画着一朵倒置的花。 落卿璃沉吟片刻,吩咐道:“云茶,采朵花来,小心别扎到手。” “是。” 云茶在庭院中摘了朵重瓣蔷薇,按照落卿璃的吩咐,轻轻掸动花蕊,将花粉附着在琴谱上。 果然,一行小字渐渐显现。 落卿璃眸光一亮,笑得眉眼弯弯。 想来,这就是暗线传递消息的方式之一了,真是神奇。 还好她在南宫霁给她选的的兵书中看到过这个方式,不然绝对发现不了其中的关窍。 古黄色的纸张上写着: 【落家三房子落成临,近日来往赌庄,频频得胜】 落卿璃眉心一跳,将书页撕下,放进油灯燃尽,心下喟叹。 她和落妍霞不睦许久,自然也没插手过落成临的教导之事,却没想到他竟然染上赌博的恶习,岂不是要把三房败落掉! “云茶,转告霜花,她任务越来越繁重了。”落卿璃面色沉稳,带着一股与她年纪不符的泰然自若:“探查清楚罗小娘他们还有多少积蓄,再从家丁中找个靠得住的人,盯紧落成临的动向。” 云茶点点头,笑道:“姑娘你不知道,霜花每天最高兴的事儿就是盯梢了。” “有你和霜花在我身边,我也很安心呀!”落卿璃帮云茶理了理鬓角,眸色温柔,“回去歇着吧。” “是,奴婢告退。” 夏夜寂籁,落卿璃披了外裳,独自在院子里吹风,又像是在等着谁的到来。 水红色的花丛,青绿色的裙影,明月高悬上,对影成三人。 嗯?三人? 落卿璃眸光微敛,红唇弯了弯。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这家伙翻墙成瘾。 南宫霁侧了侧头,黑袍被晚风吹得扬起,依旧遮不住他的矜贵脱尘。 “好啊,见到我都不行礼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落卿璃轻笑出声,将外裳裹紧了些,哄小孩一般福下身:“给太子殿下请安。” 南宫霁满意地点点头,拍去廊下的浮土,和落卿璃并肩而坐。 在她面前,他其实从未以太子自居。 落卿璃仰着头沐浴月光,喃喃道:“不过啊……” “什么?” “殿下再来几次,恐怕蔚雨苑的房檐就要踩踏了。” 南宫霁勾起嘴角,嗓音低沉而悦耳:“那我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好了说正事。”落卿璃敛了笑容道:“我今日去玉墨阁见过江姑娘了,她给我传递了落成临赌博的消息。” 纨绔子弟寻花问月根本不值一提,可江今把此事当做情报传给落卿璃,她便猜到此事非同小可。 南宫霁英眉微挑:“上次艾新光的生辰会,你可得罪了谁?” 落卿璃抿唇,黛眉紧蹙:“若说得罪,只怕全江南的闺秀都得罪了,但有一人恨我更甚于其他闺秀,是富商之女,名为柳町蓝。” 南宫霁微微颔首,将柳家的背景告诉给落卿璃。 柳家依附石家洗白自己家的黑心生意,石家则利用柳家的生意贪污不义之财,官商相护,狼狈为奸,是江南势力最大的世家。 “这么说,落成临去的那个赌庄就是柳家经营的吧?” “聪明!”南宫霁不知道从哪掏出颗青梨,用袖口擦了擦就咬了上去:“落成临已经赢回八百两银子了,你猜他的好运气还能用多久?” 落卿璃盯着南宫霁手中的梨,轻笑出声。 罗小娘母女卯着劲儿要害她,结果落成临这个不省心的,追在后面递把柄。 上次生辰会,柳町蓝怕是已经恨死落卿璃了,这才盯上了落成临下手,而落成临赢了这么多银子,赌注定是越压越大,说不准哪局就中了柳町蓝的套,血本无归。 罗小娘,你这个好儿子,就是我送你的第一份大礼。 落卿璃神采奕奕,双腿在廊下悠了悠,俨然一副调皮鬼挑事之前的兴奋模样。 “对了殿下,江姑娘说和我是单线传信,若我想联系您,又该如何呢?” 南宫霁想了想,递给落卿璃一截短哨。 “吹哨唤白莺,它会把消息带给我。” 落卿璃接过,按照南宫霁的示意吹响。 天际传来一声清鸣,不一会儿,一只白莺落在南宫霁的头顶上,正是之前给落卿璃送纸条的那只白莺。 南宫霁脸色一僵,伸手把小白莺取了下来,精致的眉眼被月光染上三分温柔。 “太子的头顶你也敢落,我不要面子的吗……” 白莺极有灵性的清鸣一声,扬起翅膀飞到落卿璃手上,只用尾巴对着南宫霁。 “好啊!你认主倒是快!” 落卿璃想了很多难过的事,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南宫霁也跟着弯了嘴角。 有风吹过,花海烂漫,在他心中漾起层层波澜。 眼前的少女卸了钗环,青丝半挽,巧笑倩兮,当真是极美。 在心跳失措之前,南宫霁迅速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耳垂微红。 “咳咳……虹枫别院的折子要堆成山了,我先回去了。” 落卿璃点点头,福身一礼:“恭送殿下。” 第60章 天伦之乐 翌日,云茶在小厨房给落卿璃熬药时,菱燕忝着一张笑脸挤了进来。 “云茶妹妹早啊,是在给姑娘熬药吗?” 云茶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淡淡:“菱燕姐姐有什么事吗?” 菱燕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细汗,嘿嘿笑了声:“是有件事想求你帮忙,如今我身上的伤也好了,想求妹妹在姑娘面前帮我通融两句,给我派点别的差使吧?” 云茶冷道:“现在知道悔了?姑娘从前对你多好,若不是你屡屡犯上,偷懒懈怠,又怎么会被贬为三等丫鬟。” 菱燕气得咬牙切齿,面上却装得幡然悔悟:“我已经知错了,还求云茶妹妹帮我说两句好话。” 说着,菱燕往云茶手里塞了对儿银坠子。 云茶瞥了一眼菱燕,举着银坠子瞧了瞧,到底是松了口。 “行吧,我去和姑娘说一声,不成可不怪我。” “太好了,多谢云茶妹妹。”菱燕点头哈腰。 见云茶往寝阁去了,菱燕眸色阴狠,从怀里掏出配好的药材,一股脑儿倒进药罐子里。 “该死的落卿璃,我治不了你,有的是人能治你,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神形消瘦,形同痴呆!你竟敢把我贬为三等丫鬟任人欺辱,这就是你的报应!” 菱燕狠狠咒骂,末了还没忘了往药罐里吐口水。 而寝阁内,云茶和霜花两个小丫头正抱怀倚靠在门边,频频张望。 “差不多了吧?她下药能下这么久?”霜花噘起嘴。 云茶眨眨眼:“再等等,以她的脾性,我怕她没骂尽兴。” “哈哈哈哈。”霜花笑得前仰后合。 “是啊,”落卿璃垂眸阅读书卷,唇畔漾起一抹笑容:“要不就安排她专门熬药吧,别让她白破费一回。” “是,奴婢这就告诉她。”云茶捂嘴偷笑,刚走出门,就看见落妍雪身边的大丫鬟进了苑里。 “四姑娘安好。我们姑娘说有要事同您商议,还请您速速前往傲雪苑一叙。” 落卿璃到傲雪苑时,落妍雪正和落妍欢、落妍霞坐在花藤下喝茶。 “四姐姐来了,快来坐呀!”落妍欢笑着和落卿璃招手,三两步跑过来挽住落卿璃的手腕,姐妹俩坐在一起。 落卿璃笑容温婉怡人:“长姐,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呀?” 落妍雪理了理裙摆,柔声道:“几日后便是祖母六十大寿了,我想着皇渊海试后,几位妹妹定能入选上京城,也陪不了祖母多久,不如咱们今年一起送给祖母一个有心意的贺礼,如何?” 落妍欢眼睛一亮,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呀,我赞成!” 落卿璃也颔首道:“我也赞同。” 落妍霞嘴角勾起一抹不屑:“长姐已经想好送什么了吧?” 落妍雪招了招手,几个丫鬟便捧着几束绸缎上前。 “咱们一同给祖母绣一面百寿屏风吧,也拿得出手。”落妍雪道。 落妍霞隐隐翻了个白眼,心底暗道:都想好了还问我们做什么? 很快,落妍雪给每个人分好了工,众人带着绸缎回了自己苑中。 菱鹃不解问道:“大小姐,这么好的贺礼,您自己绣好送给老太太多好,何苦还要拉着这几个拖油瓶一起呢?” 落妍雪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这屏风是要送给祖母的,她们三个一定会认真对待,我正好借此机会试试她们的绣技如何再说了。” 菱鹃连连点头奉承:“大小姐说得极是,可论针织女红,落府谁能强得过您呢?” 落妍雪勾起嘴角,玉手端起茶盏轻啜,眼中满满的都是野心。 八月二十,老太太的六十大寿。 落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处贴着红寿字,地方官员送上的贺礼更是堆满了前厅。 落妍雪作为嫡长女,领着一众弟弟妹妹走进内堂,端庄行礼: “祖母,孙女携弟弟妹妹们给祖母贺寿了!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祖母生辰万福!”“祖母生辰万福!” 老太太两鬓染霜,连声让孩子们免礼,还给大家分了红包。 冯佩莲笑道:“婆母大寿,孩子们也都很有孝心,一同给您备了贺礼,婆母可要看看?” “哦?”老太太来了兴趣:“是什么?” 落妍雪扬起下巴,给菱鹃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几个小厮托举着一架巨大的屏风进了内堂,几近将内堂占满,一幅精致的百寿祥瑞贺图赫然呈现于众人面前。 上好的紫檀木作骨架,将屏风分成四个折面,每个折面内都有绣工精巧的景物装饰。 第一面是落妍雪绣的银羽仙鹤,用了上好的桑蚕丝掺了银线绣成,金贵异常。 第二面是落卿璃绣的常青松柏,虽然丝线不及落妍雪的金贵,绣技也普普通通,但胜在意头极好。 落卿璃侧眸看向落妍雪,她正得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高高扬起的下巴像只开屏的孔雀。 落卿璃灵眸微敛,红唇勾起。 既然落妍雪好胜心这么强,让她赢一次也罢,等到皇渊考试时,落卿璃可不会再放水了。 第三面是芙蓉抱香,绣技十分精巧,是落妍霞让罗小娘帮她绣的。 第四面是淡雅清荷,配色柔和,一旁还绣了一行小诗,匠心独具,则是出自落妍欢之手。 “好啊!好啊!孩子们有心了!祖母很喜欢!” 老太太眉目慈祥,看向屏风若有所思。 她见过前几年皇渊书院女红考试的绣品,那才叫一个精美绝伦、栩栩如生。 这几个孙女的孝心虽可嘉,可显然绣技火候不足,要想在皇渊书院脱颖而出几乎不可能。 好在她老人家认识蜀中贡缎属的一位教习,不如让几个嫡女去学习进益一番。 老太太在心底打定主意。 白日里,来贺寿的官眷络绎不绝,一直招待到晚膳时分,慈安堂才终于清净了些。 家眷们一同在花厅用了晚膳,哄闹了一阵,老太太还有些意犹未尽。 人老了,就指望着子孙承欢膝下,好享一享天伦之乐。 吴良燕笑道:“婆母莫急,今日还有的热闹呢,彬儿请了苏州城内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戏,不知婆母想看什么呀?” 老太太哈哈大笑:“你们就是变着法的哄我高兴,也好,我也是许久没有看戏了,就看那一出《锁麟囊》吧。” 芳妈妈恭敬道:“是,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请老太太和各位主子移步至花园看戏。” 正当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前往花园时,一个穿着戏子服的壮丁混进了人群中,大手一拦,挡住了落成临的路。 第61章 家贼难防,人人自危 “大胆!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戏子,瞎了你的狗眼!本少爷也是你能冲撞的?”落成临怒道。 那壮丁冷哼一声,见无人注意这里,伸手就揪住了落成临的领口,像拎小鸡崽子一般将他提到假山后面。 “临少爷好威风啊,不知你欠我们主子的那五千两银子什么时候能还?” 落成临正捂着脖子咳嗽,闻言瞪大了眼睛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是那个刘二叔的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壮汉伸出一双铁手,紧紧钳住落成临的肩膀,面露阴狠:“再给你三天时间,凑不齐这五千两银子,这债可就是一万两了!” “疼……疼……这位爷你放我一条生路吧。”落成临疼得龇牙咧嘴,跪在地上求饶:“我真的凑不齐五千两啊,求您帮我和刘二叔说说情,再宽限我几天。” 壮汉丝毫不为所动:“你若拿不出来,我就去找你祖母要,再不然,我就打断你两条腿,也算你还上了,怎么样?” 落成临连连摇头,满腹怨念。 到老太太那去讨债,老太太说不定真会打死他。 见落成临满脸颓丧,壮汉狞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书呆子,一点都不懂得变通,你凑不够银子怎么不找些值钱的东西来抵……” 被他这么一提点,落成临眼睛一亮,当即就趁着老太太等人在花园看戏的机会,偷偷摸摸去了慈安阁。 此时天色已然将黑,慈安阁里服侍的丫鬟们都各自下去歇着了,无人值守,落成临轻而易举的潜入老太太的寝阁。 一阵东翻西找,却只翻出了些散碎银两。 “该死!那么多官员送了贺礼,怎么一个都找不到了!” 落成临气恼地一拳捶在香案上,却没想到随着香案的振动,悬挂在墙壁上的真人画像掉落了下来。 画像后的墙面竟是一个暗格,暗格中赫然放着一个描边精致的小盒子。 落成临瞳孔刷地一下放大,伸进暗格的手都有些颤抖。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东西绝对是落府最值钱的家当。 木盒翻开,落成临的嘴角都咧到耳朵边了。 地契!全都是地契! 这些地契足够他偿还债务了,说不定还能帮他赢更多的钱回来! 落成临大喜过望,将地契一把塞进怀里,顺手把画像挂了回去,撒腿就往慈安阁外跑。 他在假山后找到那个壮丁,想用地契抵了债款,却不知道给地契估个价,被壮丁连唬带骗地要走了三个铺面,两个庄子。 这一场面被落妍霞撞个正着。 “哥!你在干嘛?”落妍霞惊恐道:“你从哪里拿了这么多地契?” 落成临倒也没瞒着落妍霞,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落妍霞听得直跺脚:“你呀你呀!你是不是傻?万一祖母发现地契丢了全府搜查,你怎么办?” 落成临心咯噔一下,后怕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可我还不能还回去啊,用这些做赌注,我绝对能赢更多回来!到时候哥哥给你买首饰!” 落妍霞皱着眉,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戏台下,落卿璃正饶有兴趣地陪着老太太看戏聊天。 霜花神色严峻赶了过来,揣着手,附在落卿璃耳边说了什么。 落卿璃灵眸一深,起身离开坐席。 主仆二人来到烬明湖边,借着岸边垂柳的遮挡,霜花小心地把掌心翻开。 “姑娘,这是二少爷偷到的地契,被菱燕那个背主求荣的叛徒藏在了您的床褥下。” 落卿璃杏眸划过一丝凌厉的锋芒,唇畔却笑意明艳:“就知道他会自己上赶着递把柄,戏台子既然已经搭好了,主角怎么能不上场?你去把东西藏到大少爷房中去吧。” “是。”霜花亦是满脸兴奋,将地契扣在掌心,匆匆离去。 烬明湖面波光粼粼,斑驳的光影映在落卿璃的面庞上,为她平添了三分果决。 落卿璃轻阖双眼,神色渐渐清毅,转身回到坐席,温声叫来芳妈妈。 “将夜了,花园里风凉,劳烦您回去给祖母拿条毯子吧。” 芳妈妈点点头,跟老太太知会了声,便独个儿往慈安阁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芳妈妈就神情慌张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抱着那个空木盒。 “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家里遭贼了!” 老太太看向芳妈妈手中的空盒子,神色大变,厉声呵斥:“大胆!偷东西居然偷到我的房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落卿璃黛眉微蹙,迟疑了一下,素手搭上老太太的后背,轻轻为其顺气。 而一旁的落妍霞和落成临脸色则是从惊讶到嚣张,翘首以待落卿璃遭祸。 落妍霞想,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这下落卿璃算是完了! 芳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答道:“奴婢……奴婢回去给您取盖毯,发现您房中供奉的神仙真人的画像是歪的,奴婢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取下画像一看……” 二夫人吴良燕最是爱财如命,急切追问:“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老太太身形一晃,瘫坐在椅子上,苍老的声音微颤:“我可怎么对得起老爷……” “老太太!”芳妈妈急忙扶住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回话道:“盒子里面是老太太的嫁妆,还有要分给落家四房的地契……” “什么!”吴良燕激动地上前两步,还想要说什么,却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落卿璃轻抿红唇,瞥向落成临幸灾乐祸的表情,清冷的声音坚定而有力:“祖母先别急,现在赶快封锁全府,细细搜查,说不定还能找到的。” 落妍霞紧跟着也道:“是啊祖母,等查出那个家贼,您一定要严惩不贷!” 说罢,落妍霞给了落卿璃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落卿璃装作没看见,只在心头冷笑。 老太太什么看戏的兴致都没了,勉强点了点头,脸色煞白,由芳妈妈搀着先回了慈安阁,在场的亲眷也一一跟了去。 寝阁内,已经休息下的丫鬟都被叫了起来,正按照名册一一清点房中的物品。 “回禀老太太,房中只丢了画像后的地契,当时慈安阁的丫鬟都下去歇着了,所以没有目击证人看到盗贼。”芳妈妈道。 冯佩莲管家多年,当即就指出:“如果是下人或者外来贼偷东西,肯定最先拿的是屋里的金银首饰,又好找,又值钱,断然不可能专门去偷地契的!” 落妍欢正在给老太太揉肩,闻言也点了点头:“大娘说得对,想必这贼……不是下人。” 此话一出,屋内霎时一静。 丫鬟和小厮们纷纷松了口气,而这些身着雍容华服的夫人、少爷小姐们则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人自危。 第62章 贼喊捉贼,祸水东引 落妍雪是最急切地想撇清自己嫌疑的。 她从小到大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何曾沾上过这等污糟嫌疑。 她眼珠一转,率先出声:“奇怪了,祖母出来前,这地契还好好地在房中,怎的这会儿就丢了?可惜咱们刚刚都在花园陪着祖母看戏,竟没人注意到……”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落妍雪是说刚才谁中途离过席,谁就有嫌疑。 烛光下,老太太两鬓斑白,显得越发苍老。她将拐杖狠狠墩在地上,声音冷肃呵斥道:“刚才有谁离过席?” 落卿璃坦坦荡荡,第一个站了出来:“祖母,孙女中途去了烬明湖吹风。” 落妍霞简直要笑出声来,她就喜欢看落卿璃主动往坑里跳,便扬声道:“好好看戏,吹什么风啊?姐姐你莫不是去了慈安阁吧?” 落卿璃灵眸微敛,转过身冷冷看向落妍霞,从容不迫道:“是我怕祖母受凉,吩咐的芳妈妈取盖毯,这才及时发现房中失窃的,若我来过慈安阁,又怎么会吩咐芳妈妈回去呢?” 落成临嗤笑一声:“四姐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贼喊捉贼?” “哦?”落卿璃清透的眼眸中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侧过头看着落成临:“成临弟弟怀疑我是窃贼?” 被落卿璃这样注视着,落成临眼神闪躲开来,心里渐渐慌张。 他才是贼喊捉贼的那个人。 落妍欢坐在老太太身畔,见落成临兄妹又开始针对落卿璃,顿时不忿道:“刚才成临哥哥和霞姐姐也离席了,我都看到了,怎么你们俩反倒揪着卿璃姐姐不放呢?” 一丝暖意流淌进落卿璃心间,她看向落妍欢,轻轻点了点头。 落妍雪端着事不关己的姿态,用丝帕点了点鼻尖。 三房居然内斗成这样,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落妍雪虚情假意道:“祖母,雪儿相信弟弟妹妹都是品行纯良的好孩子,绝对不会偷盗……不过为保险计,只能委屈他们首先接受搜查了。” 一时也无二法,老太太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些道:“先查谁的院子呢?” 落妍霞抢声道:“自然是先查四姐姐了!” “为什么?”落卿璃冷声道。 “平日里就你去祖母那去得最勤,我和临哥哥自然不及你熟悉慈安堂的布局,说不定就是你财迷心窍盗走的!”落妍霞笃定道。 “照你这么说,在祖母膝前尽孝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落卿璃轻笑出声,可下一秒眸色却陡然冰冷,强大的寒意生生压制住落妍霞猖狂的姿态,令她脊背发凉。 “祖母,”落卿璃上前福身,神色沉静:“为了尽快找出地契,让祖母安心,孙女愿意接受搜查。” 老太太叹了一声,紧绷的脸色渐渐舒缓:“卿璃很懂事,今天先委屈你了,等查出窃贼是谁,祖母一定好好补偿你。” 落卿璃温和一笑:“帮祖母分忧怎么会委屈,只是被霞儿和临儿这样说……” 话说一半,落卿璃便垂下眼眸,伤神的模样我见犹怜。 老太太拍了拍落卿璃的手,安慰道:“你放心,若你是无辜的,祖母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绝不纵容!” 得到老太太的保证,落卿璃点了点头,双眼澄澈如清潭一般。 落妍霞冷笑一声。 等一会儿从你床下搜出地契,我看你怎么装无辜! 片刻后,芳妈妈前来回话:“回禀老太太,未曾从四姑娘房中找到地契,三房其他院落也没有找到,奴婢已吩咐底下人去大房和二房院中搜查。” 落妍霞惊讶得睁大了双眼,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们有没有好好搜啊!” 她明明已经吩咐菱燕把东西藏在落卿璃床下了啊!怎么会没搜到? “霞妹妹似乎很期待从我房中搜出地契啊?”落卿璃勾起红唇,一字一顿:“你这么确定地契在我房里?” 这下连其他人也都对落妍霞报以犹疑的目光了。 落妍霞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捂住嘴,百思不得其解。 该死! 落妍霞顿感不妙,低下头跟落成临对视一眼,紧张地揪住袖口。 在老太太脸色阴沉到底之前,芳妈妈再一次赶回慈安阁。 “老太太万幸!找到了!” 芳妈妈将一沓契纸交到老太太手里时已是满头大汗,战兢兢地瞄着老太太的表情。 老太太松了口气,低着头挨张核对地契,却发现其中少了三个铺面、两个庄子。 老太太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环视一圈屋内的家眷,问道:“这是从哪儿找到的?” 芳妈妈答道:“回禀老太太,是在二房……成彬少爷房中找到的。” 落成彬吓得浑身一颤,看着老太太怒极的脸色,忙跪在地上辩解。 “祖母!祖母不是我!跟我无关啊!” 老太太把地契往桌子上一拍,厉声斥责:“证据确凿!你还敢说不是你?来人,把板子备下!” 二房视财如命,说落成彬偷了这地契也毫不奇怪。 落成彬百口莫辩时,落思寒搀着刚刚醒过来的吴良燕进到堂中。 吴良燕声泪俱下地替落成彬辩白,一向胆小谨慎的落思寒也出言力证。 不为别的,只因为一旦二房背上了这个黑锅,就会被老太太彻底厌弃,让她们迁出落府也未可知。 落卿璃看着一群人声嘶力竭的求情,却始终说不到关键点儿上,郁闷地阖上眼。 哎,这个家少了她说不定会散…… “祖母,”落卿璃冷静道:“您不觉得蹊跷吗?若真是大哥偷的,为什么只少了五张地契,他应该一起藏好或者一起转移才对。再说了,大哥兢兢业业上学堂,何处能用得上地契呢?” 落成彬恍然大悟,第一次看向落卿璃的眼神满是膜拜和感激。 “对对对!四妹说的对!祖母,真的不是我!” 老太太冷哼一声,对着落成彬道:“再怎么说,东西也是从你的屋里搜出来的,你好好想想,别人有没有偷地契的动机?若想不起什么可疑之处,这顿板子你就别想逃了!” 落成彬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他哪里想得出什么可疑之处呢,只得瘫坐在地,神情悲怆。 就在这时,一个白瓷瓶从落成彬的袖口中滚落出来。 第63章 招认,棒打成临兄妹 在众人的注视中,芳妈妈俯身捡起了落成临掉落在地的白瓷瓶。 “这是什么?”老太太皱着眉道。 落成彬垂头丧气道:“这是消肿祛瘀的药,是之前三叔教我们武功时,成临弟弟给我的。” 落卿璃眸色一亮,清丽的容颜浮现出一抹浅笑。 没想到今天的大戏还要加场,更精彩了。 她伸手从芳妈妈手中接过瓷瓶,屏住呼吸,假装闻了闻,讶然道:“这瓶药粉好香,闻着身上暖洋洋的,成临弟弟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给我和霞儿分一分?” 落妍霞和落成临的脸色皆是一变。 “卿璃,你说这药粉闻着身上暖?”老太太眼神锐利,看向落成临心虚的表情,心头一沉。 她老人家纵横宅院几十年,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 落卿璃双眸澄澈,满脸无辜:“是……是啊。” “芳妈妈,把府中的大夫叫过来。” 芳妈妈领命,不一会大夫就赶了过来,依着老太太的吩咐检查药粉。 落卿璃举起茶杯轻啜,双眸寒意蔓延。 大夫吞了口口水,顿了顿,向众人回禀:“这药粉中掺了能使人成瘾的干粟梗,若是长久使用下去,恐……恐怕就戒不掉了。” 房间内安静得都能听见银针掉落的声音,可当众人齐刷刷看向落成临时,又仿佛喧嚷了千言万语。 落卿璃轻抿红唇,悠悠开口: “我记得父亲教过我们,有些草药可以用来蛊惑军心,亦可以使牲畜发狂……大哥哥,那天我坠马时,你是不是用过这个药粉?” 落成彬一怔,神情呆滞地点点头。 落妍欢看向落卿璃的脚,眼中流露出不忍和气愤:“二哥哥,你们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可坠马有多危险你不会不知道吧?璃姐姐的伤现在还没有好全呢,你良心何安!”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竟敢算计我的彬儿?”吴良燕也反应过来,对着落成临破口大骂:“果然是小娘养的,心思真是歹毒!你谋害你亲姐姐坠马不说,还企图嫁祸给我的彬儿,你哪里来的胆子!” 落成彬一脚踹在落成临肚子上,恨得咬牙切齿。 那天他被马撵着满马场逃命,颜面全无,原来竟是落成临在背后下的黑手! 落成临捂着肚子呜呜直叫:“大哥饶命,我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药粉。” 落妍霞则被吓得魂飞魄散,再没有之前的嚣张劲儿,缩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吴良燕才不信落成临的狡辩,扬手就是两个耳光扇过去。 场面一时混乱。 落卿璃悄无声息地弯起嘴角,眼底却蔓延一层薄雾,快意、憎恨、委屈交杂。 这就受不了了?还差得远呢!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早在你们对我下死手时,就应该想到有今天了。 “行了,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老太太呵斥一声,众人顿时噤声,唯有落成临被打得匍匐在地,疼得他倒吸凉气。 老太太皱着眉,她自然不知道府外有个吕娘屡屡送药进来,毒害落家人口,还只当落成临是从别处学来了这下三滥的习气。 她厉声审问药粉的来源,落成临却支支吾吾始终不敢说实话。 倒不是因为他多讲义气,只是因为一旦他招了吕娘,那么这些年罗小娘和他们兄妹做过的孽就全瞒不住了。 落卿璃也不强求现在就能把吕娘揪出来,反正给落成彬的罪名已经牢牢扣在落成临头上,还不如借此机会将他赌博的事现于人前。 想到这,落卿璃最后一次开口助推。 “成临不像是这样的人,也许是咱们误会他了。大哥哥,您平日都是和成临一同去学堂,形影不离的,你们二人日夜苦读,他哪里有机会接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呢?” 落卿璃的话给落成彬提了个大醒,落成彬一拍脑门,毫不客气地把弟弟做过的荒唐事全都供了出来。 “……不仅如此,落成临他还翘课,迟到早退都是家常便饭了!前几天放学时,我还看见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去了常胜赌庄,我多番劝他,他都不肯听!” 落成临恨的眼中冒烟。 可真是墙倒众人推啊,落成彬自己也没少翘课去花街柳巷快活啊,居然还好意思出卖他! “哗啦啦!” 老太太扬手把桌案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四溅,甚至有碴子崩到了落成临的脸上,留下三两个极浅血痕。 “逆子!落家向来家风严谨,你不仅不思进取,居然还沾染了赌博的恶习!实在是该打!” 不用想就知道,沾染了赌博的人,一定会越来越贪婪,赌注也会越来越大,赌到最后,没有一个人不是倾家荡产的。 “祖母!祖母我知道错了!” 落成临慌了,连声求饶,可老太太却毫不留情,直接命人在院中备好板子,将落成临架了出去。 “给我打他五十大板!狠狠地打!看他说不说实话!还有落妍霞,知情不报,反而把罪名扣在卿璃身上,你可念过半点姐妹情分?一并拖出去,打三十戒尺!” 落妍霞满脸泪痕,被下人无情地拖到院子里,娇粉色的裙摆被泥土侵染。 “祖母!霞儿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姐姐,姐姐你帮我求求情啊!我知道错了……啊……” 摇曳的烛光映在落卿璃的脸上中,她敛了猩红的眸子,听着院子里传出的痛呼,双手握紧又张开,指尖泛白。 母亲,你看到了吗? 女儿终于不再任人欺负了,我已经有了反击的能力。 可是不够,还远远不够! 罗秀萍还没有自食恶果,她做下的孽,每一笔都要她亲自偿还! 十几大板下去,落成临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他实在是遭不住了,把自己欠债偷地契的事招得干干净净,而后痛得晕死过去。 事情闹得合府皆知,罗小娘听了消息急忙赶来求情,只是她那三寸不烂之舌也只有落忠骁肯听两句,其他人哪里会惯着这对母子,更是借此机会落井下石。 “现在知道求情了?怎么不早点教导好子女?”冯佩莲昂首整理着华服,冷声嘲讽:“落妍霞攀诬姐妹,落成临嗜赌偷盗,你这一儿一女当真是好教养!” 罗小娘脸色挂不住了,又不敢和冯佩莲争吵,眼底满是嫉恨。 众人都忙着看热闹,没人注意到老太太的脸色越发惨白。 今天本是她的六十寿辰,本该是举家欢庆,颐养天年的日子,她却在这把年纪接连受到冲击。 她竭力攥住落妍欢的手,老泪纵横,苍老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湮灭。 “……妍欢,我的欢儿,那几个庄子、铺面是祖母给你准备的嫁妆啊……祖母对不起你,对不起老四夫妇,更对不起老爷,他……他定会怪我的……” 话还未说完,老太太的眼睛突然失神,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往后栽去。 “祖母!您怎么了!祖母!”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也顾不上再斗嘴了,全都蜂拥而上,可不论众人怎么呼喊,老太太都没有一声回应,唯有一缕微弱的气息吊着。 落卿璃眼底薄雾又起,层层悲凉掺杂着些许愧疚。 好在,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看懂。 第64章 夜闯府外,她是落卿璃! 老太太猝然昏了过去,把众人都吓得不轻,大夫在她的心脉关穴上施了数针,足足救治了半个时辰,才勉勉强强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老大落忠祥焦心不已,追着大夫问前问后。 大夫神情严峻,又伸手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摇了摇头。 “不好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心血精力本就有亏损,实在是受不得大刺激……”大夫看了看一屋子的夫人小姐,叹了一声:“现在老太太是五内郁结,气血逆行,冲其本元,我先去开一副方子,看看老太太服了之后能不能缓回来吧!” 冯佩莲眯了眯眼,面色凝重的和落忠祥对视一眼。 落忠祥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拿出了嫡长子的做派,给大夫行了一礼:“有劳老先生了,还望您倾全力救治家母,落家不胜感激。” 老大夫是落忠祥的自己人,多年混迹于落府的人情世故中,自然听得懂落忠祥的言外之意。 是要他“少尽人事,多听天命”。 说到底,论长幼尊卑,论官位尊崇,落忠祥绝对是落府唯一的掌权人和接班人,老大夫眼明心亮,必定会抱紧这只大腿。 落忠祥压制住起伏的心跳,对众人道:“今夜就让佩莲留下为老太太侍疾吧,二弟和弟妹,还有孩子们都先回去吧,若老太太这儿有什么起色,我自会差人告知你们。” 二房夫妇也都是人精,见大房如此阵仗,两人一改往日的附庸恭顺,也争着要留下。 谁都不是傻子,若老太太醒了,那留在床前侍疾尽孝的子女,必会感动她老人家。 若老太太醒不过来了,那分家就是必行之路了,最后的遗嘱如何,各房能分得多少财产,还不是由今晚侍疾的人定夺? 落卿璃和落妍欢手挽手站在老太太床尾,看清了落忠祥几人的眼神交流,更是看透了落府上下的冷血和荒谬。 家族兴旺?族戚祥和?呵呵,通通抵不过名权在握。 落卿璃轻轻拍了拍落妍欢冰凉的小手,开口道:“一切都听几位长辈定夺,侄女和妍欢妹妹就不留在这给大家添麻烦了。” 落妍欢泫然欲泣,红肿着眼满是担忧,她真的很想留下来陪着祖母,可她也知道,这里没她说话的位置。 落忠祥颔首,好言安慰了两句,忽然想起了还杵在屋里的罗小娘。 落卿璃灵眸微敛,赶在落忠祥开口之前出声: “祖母病倒皆因弟弟妹妹顽劣所致,为表惩治,成临和妍霞会在自己房中静思己过,罗小娘也会去祠堂中为祖母祈福,卿璃身为姐姐没有教导好弟妹,亦是难辞其咎,等祖母苏醒后,定会到祖母跟前请罪。” 见落忠祥沉吟片刻,没再说什么,落卿璃暗暗松了口气,拉着落妍欢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是大房二房争锋的时候,保不准就会用无傍无依的三房开刀,她只有先行自罚,才能保证战火不烧到自己身上。 “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好害怕祖母醒不过来……” 花园里,落妍欢还带着哭腔,一步三回头。 此刻守在老太太身边的那些人,可谓是豺狼虎豹。 落卿璃拿出丝绢轻轻擦去落妍欢脸上的泪痕,温声安慰:“不会的,祖母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此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落卿璃抬头看向漫天星辰,记忆中浮现出母亲在她面前渐渐没了生息的那一幕。 即便已经过去三年了,那种清晰的无力和绝望还是会把她的心揪得生疼。 夜空澄净而闪烁,她不知道哪一颗星星才是母亲,但她知道母亲希望她如何去做。 她是落卿璃,她和那些冷血的人不一样! 落卿璃幽深如墨的眸底翻涌起决绝,而后溢出清浅的流光。 “妍欢,我认识府外的一个大夫,他或许能医治祖母,你留在府中接应,我出府去请他,好不好?”落卿璃认真道。 落妍欢眼中闪过一抹喜悦,激动道:“真的吗?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落卿璃见落妍欢心意已决,便也同意了,当即就吩咐云茶和霜花套好马车准备出府,谁知却被门口值夜的家丁拦住了去路。 “二位姑娘请回吧,现在正是宵禁时分。” 落妍欢急切道:“我们是要出门请大夫医治祖母的!事从权宜,你快放我们出去!” 不料那家丁却不为所动,态度极其蛮横:“老太太就是因为自家通了外贼才被惊病的,当家主母下令,不经她同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府中,我也是奉命办事。” 冯佩莲速度倒是快。 落卿璃冷笑一声,眸底凛冽的寒光宛若带刺的荆棘,扫过家丁,像是能生生刺穿他的心脏。 家丁心头一慌,连忙避开落卿璃的眼神。 “奉命办事?既然你如此乖觉,不妨掂量掂量,是一州知府的份量重,还是京城权贵沈公子的份量重?” 清冷的嗓音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落卿璃半句废话都没有,字字珠玑:“我可是沈公子的妹妹,你执意拦我倒也罢了,就看到时候你奉命的那个主子能不能护得住你。” 落妍欢站落卿璃身后,看向落卿璃的目光满是惊讶和崇拜。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温婉可人的四姐姐这样坚毅勇敢,灵齿慧心。 家丁脸色紧绷,终是认栽:“二位姑娘快去快回。” 落卿璃和落妍欢对视一眼,坐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回春坊。 好在,门没锁,里面还有光亮。 顾不得许多,落卿璃略扣了扣门,便拉着落妍欢推门而入,屋内正在研究医典的两人皆是一怔。 一个是上次的小药童,名为景约。 一个是小药童口中悬壶济世的致仕御医,季老太医。 “几位这是?”季老太医皱了皱眉,将手中的医典放在一旁。 落卿璃道:“冒昧叨扰,老先生,求求您救救我祖母吧!” 景约闻言也走上前,关切道:“姑娘,你别急,慢慢说,你祖母得什么病了?” 落卿璃将老太太的病由和症状描述了一遍。 季老太医神色微凝,借着幽暗的烛火打量了一下落卿璃等人的衣着,件件价值不菲,就连几个侍女的衣裳也都是时兴的款式。 “几位姑娘见谅,恕老夫不能前去医治。” 落妍欢眼中溢满了慌张,一张口又带了哭腔:“老先生,求求您了,您的出诊金我给您三倍,求您救救我祖母!” 季老太医摇了摇头,解释道:“姑娘误会了,不是钱的事,只是……你们的家务事,老夫插不上手啊。” 第65章 要么她留下,要么命留下 当初季老太医之所以致仕回乡,就是因为看不得深宫之中的阴谋与暗算,他一生救人无数,可宫中为了争名夺利而死的人实在太多,他救不过来,也无能为力。 他如今也已年老,只想安安稳稳地守住自己这一方天地,再不愿被牵扯进大宅院中的污糟中。 落卿璃看出季老太医的犹豫,可此时此刻她也别无他法了,今日若请不来季老太医救治祖母,纵着大房那些人留在慈安阁,只怕明日就要再邀江南的官眷来吊唁祖母了! 想到这,落卿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先生,先前听这位哥哥说您时常为百姓义诊,我便知道您是有仁心在的。祖母殚精竭虑呵护我们长大,我们无以为报,只盼能多给我们些时日尽孝膝前。您从医半生,医术精湛,相信以您的医术一定可以治好我祖母!” 落卿璃眼中的光微微黯淡,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那种真真切切被祖母呵护的感觉,她却从未体会过。 “医者治病,也医人心,我知道您有您的顾虑,我可以向您保证,绝对不让您牵扯进乱麻中来,但求您医一医我祖母,全了小女孝悌之心,我和妹妹不胜感激!” 落妍欢亦是泪眼朦胧,也跪了下来:“请您救救我祖母吧!” 落卿璃的话句句说进季老太医的心里,他就算是心再硬,也不禁为其动容了。 医者治病,也医人心,病者何分高低贵贱,都是医家该倾尽毕生所学救治的。 景约见状也是不忍,他上前搀住季老太医的衣襟道:“师傅,咱们去吧,总不能让几个姑娘失望而归,若您不愿出面,徒弟愿意且试一二,权当做是您对我学习医术的考察了。” “唉,你们啊……” 季老太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缓缓摇了摇头,就当落卿璃等人以为季老太医要拒绝她们时,季老太医又沉声道:“还不去准备药箱?” 景约一怔,随即咧开嘴角,连连应声:“是,徒儿这就准备。” 落卿璃和落妍欢对视一眼,心头一松,满脸欢喜。 “多谢老先生!”“多谢老先生!” 季老先生和景约坐上落妍欢的马车,她自己坐进落卿璃的马车同乘。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往落府赶,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马车竟在半道上被两个蒙面悍匪截住了。 其中一个高个子悍匪嗓音沙哑,扬声呵斥道:“马车上的人都给我下来,把值钱的东西都孝敬出来,莫等我亲自请你们。” 景约率先下来,好言好语和他们解释:“二位爷高抬贵手,我们急着去救人的,未曾带什么贵重东西。” 高个子眯着眼瞄向景约的脸,嗤笑一声:“就你一个文弱小生还治病救人?你分得清草药吗?” 季老太医见状也撩起车帘,苍老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们真的要去救人,还请二位通融一下。” 两个悍匪不置可否,另一个胖悍匪歪着头看向落卿璃那辆马车,嚷道:“磨磨唧唧干嘛呢?老子让你们下车!” 车内,落妍欢吓得花容失色,小脸煞白,惊恐地拉住落卿璃的袖口。 “四姐姐……怎么办,我害怕……” 落卿璃眼中也多了丝惊慌,她定了定神,轻声安慰:“别怕,先看看再说。” 季老太医道:“里面是我的小孙女,胆子小,怕是吓坏了,就别让她下来了。” 景约生怕几个小姑娘被悍匪看见,赶忙拿出仅有的银钱递给悍匪:“我们出门就带了这么多,改日再孝敬二位爷。” “这点钱打发要饭花子呢?”高个子翻了个白眼,虽然把银子收下了,却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景约心底怒骂他们无耻,暗暗握紧了拳头道:“还是让我们走吧,不然若是硬碰硬,你们未必能占到便宜。” 不料胖悍匪竟是丝毫不收敛,他勾起一抹淫荡的笑容,贱兮兮地凑到马车前:“哦?你还有小孙女?多大了,美不美,让小爷我看看啊?” 落卿璃咬紧了红唇,脑中飞速思考。 该死!出来的急,她忘了带上扇刃了,若是扇刃在手,他们定能全身而退的。 怎么办……怎么办…… 云茶和霜花一咬牙,起身想要守在车门口,把两位小姐护在身后,却无意中碰到了座位下的某个机关。 嗒嗒两声,座位下弹出一个暗格,里面不仅有匕首、弓弩等小型武器,还有一些应急止血的药物。 她记得,上次艾新光的生辰宴,南宫霁离开时借用了她的马车,原来竟是给她备上了这些…… 落卿璃的心跳乱了一拍,双眸闪烁间,不知涌现出的是惊喜还是其他意味。 她轻轻拾起暗格角落处的小纸条,垂眸失笑。 淡香矜贵的乌金墨写尽了他的恣意潇洒: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落卿璃皱了皱琼鼻,心里暗道:幼稚的自恋鬼! 马车外,胖悍匪已然走到了近前,落卿璃敛了笑容,将匕首藏进袖管,安慰似的拍了拍落妍欢的手,而后低声和云茶霜花交代了些什么。 随着清浅的月光撒进车轿,胖悍匪已然挑起了车帘,一脸猥琐。 “呦?一车的美人儿?下来让小爷我仔细瞧瞧啊!” 落卿璃勾起一抹温婉清丽的笑容,提着裙摆施施然下车,半点窘态都没有,只是冲着景约轻轻眨了眨眼。 景约会意,但是又有点迷茫,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和两个悍匪抗衡? 落卿璃声音清冷,娓娓动听:“你现在看到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胖悍匪桀笑一声,挺了挺一身的横肉:“他们可以走,你留下。” 云茶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们小姐是谁?” 高个子哼了一声,吊儿郎当地从腰间抽出长刀:“我们哥俩浪荡江湖多年,多少官府都抓不住我们,我还怕你们不成?” 胖悍匪也道:“哈哈哈……要么她留下,要么你们一起把命留下,选吧?” “哦?还是两个逃犯?”落卿璃眼波流转,清丽的眉眼下笑意盈盈。 她走到胖子跟前,对他绽放了一抹绝美的笑容。 “嘿嘿,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正当胖子的咸猪手即将触碰到落卿璃的时候,落卿璃轻笑出声,原本澄净的双眸陡然一冷,对着胖子的眼睛就是一记重拳,趁着胖子捂眼睛的间隙,她快准狠地对准胖子某个位置又补了一脚。 “艹!你个小娘们……你敢打老子!” 胖子痛呼一声,臃肿的身体蜷缩着,捂着下面的痛处就倒在了地上,一张胖脸憋得紫红紫红的。 第66章 这两个废物不讲武德 尽管胖子已经被落卿璃踢倒在地,可高个子悍匪依旧没当回事。 他脸上露出玩味的邪笑,走到落卿璃身前松了松腰带,见落卿璃别过了头,越发丧心病狂地举起长刀,搭在了落卿璃的衣襟处。 只要他的刀足够锋利,轻轻一挑就能挑开落卿璃的外裳。 “啧啧啧,小姑娘还挺烈,我喜欢,不如你从了我,以后跟着大爷我吃香的喝辣的……” 话还没说完,落卿璃便干脆利落地扬起脚踢飞了高个子悍匪手中的刀,紧接着又是一记肘击扣在他的下巴上。 高个子脑子里嗡的一声,连鼻血都被打了出来。他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抹了把脸上的血,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见鬼了!寻常的大家闺秀见到他们俩活阎王,哭都不敢哭出声,这小丫头竟然身手如此敏捷,还敢和他对打? 高个子啐了一口嘴里的瘀血,赶紧去捡被踢飞的刀,没想到身旁的景约又把他的刀踢得更远了。 “他娘的,找死!”高个子显然已经动了杀心,他恶狠狠地瞪向景约,挥拳打了过去。 景约看似文弱,却也是个硬骨头,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和高个子扭打在一起,奈何眼前的悍匪可是亡命之徒,怎么会给景约留活路,他拳拳都是死手,景约便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那胖悍匪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悄默声地靠近马车,企图挟持一个姑娘做人质。 “啊!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落妍欢的惊叫声引得落卿璃猛然回头,她看见胖悍匪正拉扯着落妍欢的裙摆,落妍欢吓得花容失色,险些从车轿中摔下来,幸好有云茶和霜花死命拉住她。 落卿璃眉心一跳,赶紧跑过去,抽出袖口中的匕首刺向胖悍匪。 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割断了落妍欢衣摆的布料,也狠狠割破了胖子的掌心。 刀刃上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落卿璃强压下心头的惊慌,尽量让声音镇定一些:“妍欢,没事吧?” 落妍欢瞳孔微缩,颤声道:“我……我没事。” 胖子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掌,彻底恼羞成怒,举起刀就向落卿璃砍了过来。 落卿璃心头一沉,眸色却是更加冰冷,她一个转身避过胖子的攻击,反手将利刃刺进胖子的大腿,却因为胖子吃了痛摔倒在地,没能及时把匕首拔出来。 另一边,高个子悍匪却已经把景约打倒在地,他拾起了刀,面露凶光,一步一步逼近落卿璃。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娘的,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说罢,高个子狠狠掐住落卿璃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举起刀就要挥下来。 濒死的窒息感让落卿璃不断挣扎,可是男女力量悬殊之大,她连悍匪的手指都掰不开,更遑论挣脱了。 落卿璃一颗心急速坠落,全身的肌肤都颤栗起来,即使她闭紧了双眼,可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即将刺破身体的那种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落卿璃听到嗖嗖两声,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精准打在悍匪持刀的手腕上和膝盖上。 “艹!” 悍匪表情痛苦地趔趄几步,还没站稳,就被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侠客踹飞几十米远,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落卿璃心如擂鼓,冰凉的手腕被黑衣人轻轻握住,而后视野也被他宽阔的肩膀遮蔽。 幽深如墨的眼眸微敛,黑衣人踩在掉落在地上的长刀柄上,只一勾就把长刀挑翻至半空中,他抓住刀柄,手腕微一发力,长刀便不偏不倚地飞出去,将高个子悍匪的手腕牢牢钉在树干上。 黑衣人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若不是怕落卿璃害怕,这把飞刀刺进的就是悍匪的喉咙或者下面了,哪还会这么便宜他! 高个子又惊又痛,他甚至都没看清黑衣人的正脸,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四姐姐!”“姑娘,你还好吗?” 落妍欢和云茶霜花赶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担忧地抱着落卿璃左看右看。 “我没事。” 落卿璃摇了摇头,一双灵眸潋滟,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惶恐的心跳缓缓平息。 是他,还好有他在。 黑衣人修长挺拔的身姿带着十足的神秘感,他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落卿璃有没有受伤,而后隐隐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来迟。 月色清冷,却在晴朗的夜空中氤氲出浅浅的霁虹。 落卿璃抿唇,温婉一礼,她借着逆光藏住双颊的颜色,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和欢喜。 “谢大侠救命之恩。” “还有呢?”黑衣人挑起剑眉。 “……大侠英明神武。”落卿璃轻声莞尔。 这是只有他们俩能听懂的话。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好在还有面具能遮住他上弯的嘴角。 落妍欢低着头跟着福身,季老太医和景约也纷纷表示了谢意。 “不必多礼,江湖规矩,不劫老弱病残,这两个废物着实不讲武德。”黑衣人淡淡道。 闻言,落卿璃黛眉微蹙,本就水红的双颊因为懊恼越发红润了。 ……他说谁是老弱病残啊! 黑衣人薄唇轻勾,随意捡起块搬砖,啪的一声拍到还在地上呜呜叫的胖子脸上,再嫌弃地提着昏过去的胖子,扔到高个子身旁,而后足尖一点,消失在夜色中。 明天一大早,所有人都会瞧见这两个流窜的通缉犯,也用不着落卿璃她们再做什么了。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落府的方向,神色凝重道:“我们走。” 等几人赶回落府,已是亥时了。 没有丝毫犹豫,落卿璃领着季老太医从大门一路闯到慈安阁,期间有不少丫鬟小厮上前阻拦,被落卿璃一记冰冷的眼刀吓退不少,少有的胆子大些的女使婆子前来纠缠,也都被云茶和霜花一一拖住了。 此时,落忠祥和落忠勋正在争论落府的财产如何分割,一碗灼烫的汤药放置老太太窗边的箱柜上。 许是放凉了,就该给老太太喝了…… 兄弟二人见落卿璃带着位老者堂而皇之踏入寝阁内,皆是一愣。 “四丫头,你不是回蔚雨苑了吗?这又是做什么?” 落卿璃垂眸见礼:“大伯,侄女见祖母病的严重,一时放心不下,这才出府请了位知根知底的大夫回来。” 落忠祥皱眉道:“府里有的是医家,你去府外请大夫,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马上就要说服落忠勋放弃争权了,只差一步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掌控落家了。 “怎么会呢?”落卿璃抬起头,神色平静道:“百姓们只会称赞伯父您侍母至孝,这对您在官场上的美名大有裨益呀!” 落忠祥一滞,在地上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又道:“即便如此,连府里聘用的大夫都无能为力,外面的大夫又有何法?不过是折腾你祖母罢了!” 第68章 奉陪到底 “大伯怎么可能会帮忙,他不会插手此事的。” 落卿璃垂眸揉捏着面团,明明语调十分温柔,可言及的事实又是那样赤裸生冷。 昨夜老太太说,丢失的那几间铺子庄子是给落妍欢的嫁妆,又不是给落妍雪的,而大房夫妇向来只做利己的事,既然和自己的宝贝女儿无关,他们才不会帮助别人奔波。 再者,赌庄背后的势力本就错综复杂,个顶个的强硬,敢来招惹落府的,也必定不是善茬。即便落忠祥是知府怕也不方便插手,否则撕破了面皮,两边都难看。 落妍欢怔忡片刻,长长叹了口气。 察觉到落妍欢的失落,落卿璃轻声安慰道:“妍欢,你也不要太上火,祖母肯定会另给你备一份嫁妆,断不会委屈了你的。” 落妍欢摇了摇头,语气微有凝滞:“四姐姐,我和你说真心话,我一点都不在意嫁妆有多少。” 她抬头迎上落卿璃澄净的双眸,心里多了丝安全感。 偌大的落府,也只有落卿璃会毫无芥蒂地听她倾诉。 真心话,只能说给有真心的人。 落卿璃浅浅一笑,放下做了一半的点心馅,和落妍欢并排而坐,静静听她诉说。 落妍欢讲起父母双双在游历的途中被流寇所杀,讲起她一夕之间天崩地裂,讲起老太太把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讲起她多年来苦读诗书,只为了考上皇渊书院,好不让老太太失望。 落卿璃心下五味杂陈,轻轻握住落妍欢冰凉的小手。 回想起昨夜悍匪劫车时落妍欢脸色惨白,除了害怕,大约也让她想起了那段痛苦的回忆吧。 “这么多年,祖母为我费了不少心,若没有祖母的悉心照顾,我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落妍欢吸了吸鼻子,轻声啜泣:“我不在乎有多少财产,我只想要祖母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落卿璃颇为动容,想起这次把落府害得鸡飞狗跳的始作俑者,她眼中闪过一丝凛冽与狠绝。 柳町蓝,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只知道哭哭啼啼,坐以待毙的软柿子吧? 既然你那么想和我斗一斗,我奉陪到底! 彼时,南宫霁正在埋在别院成堆的奏折中批注,都是江南各州上报筹备皇渊书院海试的情况。 沈栖眠啜饮清茶,不由得打趣道:“知道的是殿下在批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参加考试呢。” 南宫霁微敛英眸,唇畔勾起一抹狡黠笑意,命手下把面前还没来得及批注的闲散折子捧到沈栖眠桌案上。 “懂了,栖眠是体谅本太子过于辛劳,既如此,我也不能辜负你一番好意,你就帮我把这些都批注规整了吧?” “……” 沈栖眠欲哭无泪,他前几天忙着帮南宫霁督察皇渊海试所用的行宫修缮事宜,才刚清闲下来没多久。 他干嘛要多嘴调侃这一句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看着沈栖眠一脸苦大仇深也埋在书案中,南宫霁满意地舒展开四肢,连睫毛都染上了三分愉悦。 他一直就不是那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功上的人,更何况这里的折子有七成都是恭维奉承之言,要么就是预祝皇渊海试顺利,半点营养都没有,批阅这些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他拿出之前暗查清楚的【江南世族关系谱】阅览,目光停在了江南总督石家的势力谱系上。 石家可谓是江南只手遮天的世族了,重权联商,黑白两道通吃。 更重要的是,石家曾有一个贵女嫁与了当朝天子为妃,便是皇三子祁王的生母淑妃,如此,只要石家再出一个贵女考入皇渊书院,无论嫁给谁,石家的地位都会彻底稳固了。 南宫霁的神色慵懒,修长的手指轻扣桌案,嗓音悦耳低喃:“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正想着,浮生从殿外匆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只白羽夜莺。 “殿下,落姑娘的手信。” 南宫霁英眉微沉,从白莺腿上取下小字条,眸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不禁失笑。 这个小丫头,还没帮他做成什么呢,就先开始求他办事了。 见南宫霁笑得实在过于温柔,沈栖眠八卦的心痒痒,他凑上前道:“殿下,怎么了?落姑娘给你写什么了,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南宫霁把字条递给沈栖眠,一双漂亮的双眸如霁月凌空一般耀眼。 原来是落卿璃向南宫霁打听柳家的赌坊有没有其他官司、恶行。 沈栖眠笑道:“太子殿下情报网密集迅捷,你这儿的消息是最靠谱的,殿下可要帮一帮落姑娘?” “没想好。”南宫霁打量着摩拳擦掌的沈栖眠,顿了顿疑惑道:“不过你这个蓄势待发的劲儿是要干嘛?” 啪的一声,沈栖眠甩开折扇,眉眼温润和煦。 “你不帮的话,那就我帮她呗。”沈栖眠笑道:“干嘛这么看我,当哥的帮帮自家妹妹有什么问题?这门亲戚还是你拉着我认下的呢。” 南宫霁薄唇颤了一颤,沉稳的目光也染上一丝暖意。 罢了,输了。 “当哥的留下批批折子吧,我出去透透风。” 南宫霁挑起英眉,临风之姿意气风发,快步走出大殿,只留下沈栖眠悲戚的哀嚎。 夕阳西下,落卿璃和落妍欢给老太太送了糕点回来,各自回了院子。 一开门,落卿璃便看见寝阁内室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还挺快的。 落卿璃红唇微挑,打发了云茶和霜花下去休息,自己进了寝阁。 “参见殿下。” 落卿璃福身一礼,抬眸却瞧见南宫霁眼中若有似无的笑意。 “干嘛这么看着我?” 落卿璃被灼热的目光注视得有些不自在,遂撇过头道:“您有柳家的消息的话,告诉我就好了,何苦还亲自来一趟……” 南宫霁清了清嗓子,耳尖微红,不动声色地握紧袖口中的画卷。 那是落卿璃随手画下的【春景绯花图】,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山谷。 她画完随手放在桌案旁很久了,只不过这次凑巧是南宫霁先到了才看到。 南宫霁掩去眸中的悸动,一向清冽的声线却不可抑地蓄满温柔。 “你祖母怎么样了?” “谢殿下关心,祖母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还记挂着府中丢的地契。” 落卿璃语气微微凝滞,再开口却满是决绝,她仰起头,曾经温柔潋滟的双眸此刻却燃着汹汹烈火。 “殿下,如果我想要对柳家出手,该如何去做?” 第69章 他的亦正亦邪 “那就要看你是想小惩大诫,还是想一击毙命了。” 南宫霁墨深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狡黠与玩味,整个人都焕发了光彩,仿佛在人前那个矜贵淡漠的太子爷是另一个人一般。 “我若心软,那被铲除的就会是我了,柳町蓝欺我至此,若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未免也太废物了些。” 有晚风从窗棂吹进,将原本垂顺在落卿璃肩上的发丝扬起,为她添了三分飒爽果决。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没有锋芒的善良最终都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南宫霁他看重的也是落卿璃从不盲目温善,他满意地颔首,低沉的嗓音悦耳动听,带着独属于他蛊惑人心的魔力。 “那我们不妨代入一下,落卿璃,若换做是你,怎样的一击会让你毙命呢?当然,我指的是精神上。” 落卿璃微怔,她想到了很多从前经历过的绝望境遇,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让她有些痛苦,不知不觉间,一双黛眉紧紧蹙在一起。 南宫霁兀的站起身来,手中弹了一个响指,打断了落卿璃的回忆。 “落卿璃,不要去想以前的事,”南宫霁身姿卓然挺拔,单手背在身后,在她身畔淡然信步:“不管你觉得以前的某一刻有多难熬,都没有打败你不是吗?你需要想的是,日后,什么样的事实会让你接受不了,让你崩溃,甚至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落卿璃感觉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慌乱,带着南宫霁施压出来的强烈不安感,她沉吟片刻,豁然开朗。 “如果是我,大抵是很重要…或者很期盼的东西,有幸得到后,再失去吧。” 南宫霁眼中笑意更盛,补充道:“是永,远,失,去。” 那一瞬,落卿璃看着面前俊朗如谪仙的南宫霁,看着他明快的笑容,心底极度震撼。 在她心里,南宫霁是那种不死板又正直的君子,是堂堂正正的明君之选,可此时,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亦正亦邪。 南宫霁,他不过也只是刚刚弱冠的少年,为何会懂得这么多左右人心的道理…… 只有永远失去才会懂得的痛苦,那他又失去过什么…… 落卿璃竭力克制住自己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灵眸执拗地对上他那双隐藏了无数苦痛的眼睛。 “所以,这个规则可以代入到所有人身上,对吗?”落卿璃道。 南宫霁点头:“所有有欲望的人。” “我明白了。”落卿璃红唇弯弯:“不过,给柳町蓝布局还需要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立刻解解气的?” 南宫霁低声叹息,喃喃道:“那就要看今晚的倒霉蛋是谁了……” 少顷后,苏州城的长街上多了两位蒙着面纱的侠客。 月色朦胧如水,长街两侧火红地灯笼交相辉映。 “不是我说,我觉得这身搭配多少有点失误。”黑衣人抱着剑走在外侧,悠悠开口。 落卿璃被南宫霁护在里侧,她一袭白衫骑装,长发高高束起,面纱外只留出一双潋滟眸。 “失误?什么意思?” 南宫霁薄唇微微挑起,故意用那种渗人的语气道:“咳咳,你不觉得咱们两个很像黑白无常吗?” 落卿璃浑身一个激灵,隐约感觉自己的脖颈后面冰凉。 “喂!你幼不幼稚啊!”她小声怒道,眸子越发水灵了。 她听见南宫霁从她头顶轻哼出声。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落成临栽跟头的那个常胜赌庄,里面灯火明亮,人声熙攘,还有不少人在里面下注。 落卿璃用手肘碰碰南宫霁的腰,有些为难:“咱们真要进去啊,现在人还有好多呢。” 谁知,南宫霁却冷不丁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径直走了进去。 “怕什么,还怕我输不起,把你赔在这打杂吗?” 落卿璃噗嗤笑出声,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抽回来,跟着他走到了一处赌桌前。 “是是是,大侠家大业大,输多少都赔得起。” 南宫霁低头瞥了落卿璃一眼,剑眉微皱。 这个小丫头,就不能盼着他点好吗! 见南宫霁吃了瘪,落卿璃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她环顾四周观察,算是提前领略一下柳家的家业。 她和南宫霁选的这一桌,围站着的也都是混迹江湖的侠客,没那么多讲究,都是输赢有度的人,再往里的赌桌就热闹了,不是常来混迹的富家阔少,就是瘾大技多的平民赌鬼,赌注也大的惊人。 正观察着,落卿璃猛然发现角落处有两个小二正窃窃私语地打量着她。 落卿璃敛了目光,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南宫霁的衣袖。 “那边有人注意到你我了,怎么办?” 南宫霁早就察觉到这赌坊内的数个眼线了,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道:“能怎么办,当然是加入他们了。” 在落卿璃惊诧地目光中,南宫霁掀起黑袍坐了下来,看向对面的一个蓝衫侠士。 “赌一局?” 蓝衫侠士歪头看了看南宫霁和落卿璃,笑了笑,爽朗应下:“好,若你赢了,我便把我这副九节鞭给你,若我赢了,兄弟可愿把随身爱剑赠予我?” 南宫霁点了点头,把佩剑押在赌桌之上,蓝衫侠士也将九节鞭放了上来。 落卿璃满脸愁云。 完了,完了,气还没出,武器先没了。 她紧紧护住袖口内的青雕折扇,决定就算南宫霁输得连鞋都凑不齐一对了,她也不会把折扇抵出去…… 好在,南宫霁参与进去后,角落里那两个小二没再盯着他们看。 赌桌前,南宫霁和蓝山侠士相对而坐,各执一壶骰子,是最简单的比谁的点数大,三局两胜。 第一轮开始,双方同时摇动筛盅,扣在桌面上。 但南宫霁清晰地察觉到,对面那个看似爽朗大度的侠士却在扣下筛盅的一瞬间,暗暗使出一股掌风,震乱了南宫霁原本的点数。 蓝山侠士垂眸翻开筛盅,是一个3两个4,共12点,而被他干扰的南宫霁却只摇出了三个3,共9点。 南宫霁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意味不明地看着蓝衫侠士笑出声。 有意思了。 第70章 挑值钱的砸 见南宫霁笑了,蓝衫骑士狭眸微眯,却不气恼。 他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探究地看向南宫霁身后的落卿璃。 “出来赌博还带着妹妹?”蓝衫侠士一边摇着筛盅,一边调侃。 落卿璃微怔,还没想好回些什么,南宫霁便已开口:“是啊,赌赢了银子就给小家伙买糖人吃。” 落卿璃双颊噌的一下红透了,有些嫌弃,心跳又有些不可抑制的加快。 谁是小家伙…编瞎话也不能这么肉麻啊…… 蓝衫侠士又道:“若赌输了呢?” 南宫霁回头看了看落卿璃露在外面的一双灵眸,语调轻快道:“让她买糖人哄我。” 落卿璃:“……” 幼稚鬼!不要脸! 在她内心腹诽时,南宫霁和蓝衫侠士双双扣下筛盅。 只要这局输了,南宫霁的佩剑就要送出去了。 落卿璃既紧张又好奇地探过头去瞧,可南宫霁却是气定神闲,甚至还惬意地饮了口茶,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南宫霁慢悠悠地抬起筛盅,三个6点稳稳地立在桌案上! 18点,这是最大的点数了,就算那蓝衫侠士运气也这么好,两人也只不过是打了个平手罢了。 果不其然,蓝衫侠士只摇了15点。 落卿璃惊讶极了,以南宫霁的身份,他不可能是因为经常赌博练出了手感,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的运气好。 可南宫霁却是和蓝衫侠士相视而笑。 两人心知肚明,第一局是蓝山侠士出了老千,改变了南宫霁的点数,而第二局是南宫霁用掌风把两人的点数都改变了。 那第三局呢,在两人都出千的情况下,比的就不是技术和运气了,比的是两人的内力谁更胜一筹。 就在这时,落卿璃蓦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面相粗鲁的壮丁进了赌场,走到角落处和小二攀谈了些什么。 落卿璃瞳孔微缩,这不是就是那天老太太生辰时请进园子里唱戏的某个戏子吗! 当时,戏班子里的其他人都在幕台下准备登台,只有这个壮丁在花园里闲逛,这才引得落卿璃多留意了些,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见他! 看他的走路姿势和这身武夫打扮,还真不像是戏班子里的,没准儿他就是柳町蓝的人,混入戏班子进了落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地契带出府外。 想到这,落卿璃俯下身附在南宫霁耳畔道:“右前方角落处有个胖子很可疑,祖母生辰时他曾在落府出现过。” 少女温热的气息扑在南宫霁的耳边,夹杂着独属于落卿璃的蔷薇花香,弄得他耳朵有些痒。 南宫霁耳尖微红,余光看向角落处的壮丁,敛了眼中的漫不经心。 “哗啦…哗啦!” 二人同时扣下筛盅,随着筛盅内部骰子碎裂的清脆响声,布置在周围照明的蜡烛和油灯尽数熄灭。 昏暗中,南宫霁感觉到落卿璃往他身边缩了缩,他下意识地拉住落卿璃的手腕,又侧头看向蓝衫侠士那张若隐若现的笑颜,唇畔也浮起一抹笑意。 早在南宫霁和落卿璃刚进来四处环顾时,蓝衫侠士就猜到他们是来找人的了。 熄了烛火,遣散了百姓,才好趁火打劫。 这么有趣的事,他当然要凑个热闹。 “他妈的,怎么回事儿?怎么蜡烛都熄了?” 远处那壮丁扬声问了一声,随即支使身旁的小二过来点灯,吆喝道:“都给大爷我注意点儿,我什么都见过,别给我玩什么幺蛾子!” 南宫霁冷笑一声,扬手敲在那小二的后颈的穴位上,而后和落卿璃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抽出长刃虚张声势,顺带把大堂的所有烛火都熄掉。 这一番打家劫舍的假动作把赌坊里的赌鬼们吓得不轻,一个接一个乌泱泱的往外逃,倒是有几个江湖侠客还想仗义出手对峙,却被那位蓝衫侠士勾着肩膀连哄带骗的带走了。 落卿璃有些想笑,心想着如果有机会再见到这位有眼力见儿的侠士,一定要请他吃顿好的,报答一下这份“助纣为虐”的恩情。 不过片刻功夫,壮丁身边那些小喽啰都被南宫霁轻松撂倒,客人也都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个壮丁还搞不清局势,满口污言秽语挑衅。 “他娘的,你们两个不长眼的!闹事闹到你爷爷我的地盘了?” 说着,壮丁“当啷”一声抽出长刀砍向南宫霁,却被南宫霁钳住了手腕往后一撅,疼得他几乎拿不住长刀。 落卿璃迟疑了一下道:“能等会再审他吗?” 南宫霁挑起英眉,说出的话能把壮丁气到吐血。 “没事,不着急,你慢慢砸,挑值钱的砸。” 闻言,落卿璃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对着南宫霁绽放了一个明媚如花的笑容,而后别过头咬牙切齿的踹翻了一排摆放古董的柜台,琳琅满目的器具金玉碎的不成样子。 南宫霁好看的眉宇微微挑起,心下无奈。 怎么踹这么凶,不怕碎瓷片崩起来割伤了自己吗…… 那壮丁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厉声叱骂道:“他娘的!你知道那一排柜子值多少钱吗!把你们俩卖了都不值这个数!我要报官!你们俩是哪条道上的?我今天非得让你们知道厉害!” 说着,壮丁怒吼了一声,挥着拳头再次打向南宫霁,却被南宫霁歪着头轻飘飘躲过,长腿一扫,把壮丁绊翻在地。 无论壮丁怎么攻击,南宫霁都能够四两拨千斤的躲避开来,再友情附赠一脚绊子。 那壮丁累得气喘吁吁,却连南宫霁的半片衣袂都没碰到,自己生生打出一身汗来,人家却背着手气质出尘,还用那种看傻子一般怜惜的目光看着他。 终于,在落卿璃打砸一通出了气后,南宫霁停止了这无声的羞辱。 壮丁瘫坐在地上口干舌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蛮横,他哭丧着脸道:“你们…你们到底想要干嘛啊!” 落卿璃神情淡漠,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想。 她声音清冷,开口道:“你是想让我们接着砸,还是想破财免灾?” 壮丁想也没想就答道:“破财!我选破财!” 这赌坊又不是他自己的,那是柳家的敛财库,这俩人再砸下去,柳家不得活宰了他! 说着,壮丁从怀里一把一把掏出散碎的银两和银票,谄媚地献给落卿璃。 落卿璃冷冷瞄了一眼道:“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南宫霁勾起薄唇,拱火道:“给不起的话就算了,咱们继续砸。” 壮丁在心里恶狠狠地问候了这俩人的八辈祖宗,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裤腰的夹层里翻出来张纸。 落卿璃定睛一看,眼睛都亮了。 这不就是丢失地契的其中一个吗!祖母的名字还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错不了! 果然,她猜的没错! 当时落成临输的赌债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地契抵押,他是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可这个壮丁怎么会不清楚地契值多少钱呢。 料想这个壮丁也不会老老实实把地契悉数上交,肯定会私藏一些体己钱,而城中几个当铺都知道落府丢了地契,量他也不敢拿出来堂而皇之的换钱。 南宫霁看向满脸兴奋落卿璃,薄唇微挑,顺势道:“呦,这不是落府丢的地契吗,合着你还是个小偷?衙门正悬赏缉拿盗贼呢,其他几份呢?” 第71章 夺回地契 “哈哈哈……我呸!” 那壮汉啐了一口,恶狠狠道:“押我去衙门?你好意思吗?你们这两个狗贼无缘无故就把我们家赌坊砸得稀巴烂,老子不状告你们就不错了!” “哎呀,我好害怕呀……”落卿璃眨了眨小鹿般灵动的双眼,拉了拉南宫霁的衣袖,故作为难道:“我可不敢去府衙,那府衙大人好像就是姓落吧?万一他知道咱们行侠仗义,为了帮落府追回地契不小心砸了赌坊,非要感谢我,那可怎么办……” 南宫霁的手腕微微发痒,他侧头看着身旁巧笑嫣然的落卿璃,忽而感觉胸腔内桎梏已久的某个地方好似有光透漏进来,一向清冽的英眸也漾出一抹柔色。 “府衙大人要是知道自家地契流入了这个赌坊,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出手整治了,你说是吧?”南宫霁倾身,居高临下睥睨着壮丁:“不知道你这赌坊到底经不经得起查。” 从古至今,没有一个赌坊是干干净净的,更别说那些染血的黑账了。 壮丁咬了咬牙,又威胁道:“你们知道这家赌坊是谁的吗!得罪了我们主子,他定会让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可别不识好歹!” 落卿璃冷哼一声:“据说落府一共丢了五张地契,另几张呢?你给吃了?” 见壮丁终于面露恐慌了,落卿璃双手抱怀笑道:“若是让你那位了不得的主子知道你私藏了,你猜,不得好死会是谁?” “你…你们!” 壮丁哪敢让主子知道自己如此胆大包天啊,本来他藏着这个烫手的山芋,卖不得抵不得,已经着急好几天了,现下被落卿璃这么一吓唬,彻底泄了气。 他沮丧道:“二位大侠,我不过就是个混口饭吃的狗腿子,您就饶了我吧…可千万不能把我供出去啊…我求求你们了!” 说着,壮丁能屈能伸,跪在地上就要给落卿璃和南宫霁磕头。 南宫霁转头对落卿璃道:“要饶了他吗?” 在壮丁乞求的目光中,落卿璃眸色微敛,清冷道:“饶了你倒是可以,可是就这么一张地契我俩也不够分啊,不如你把其他四张地契也偷出来交给我们如何?” 南宫霁轻声调侃,语调满是愉悦:“怎么,干完这一票就要和我分家了?” 在说到“分家”两个字时,他还刻意地放慢了语速。 落卿璃双颊微红,颇为无语地瞪了南宫霁一眼。 壮丁苦着脸道:“啊?我去偷?这要被主子发现,是要把我千刀万剐了啊!” 可看着南宫霁捏着佩剑,似乎要先一步剐了他的气势,他也只得带着落卿璃两人进入赌坊内室。 这个内室不仅摆放着更多奇珍异宝,还藏着柳家数年来洗钱的污糟账。 落卿璃翻看了两本账簿,却看见上面记录了很多与邻国商贩的交易。 柳家胆子真是不小,长渊律法可是明令禁止任何平民百姓私自贩物出境的,一经查出,均按叛国论处。 落卿璃冷笑一声,把黑账扔回箱子里时,壮丁也从箱柜里翻找出了其他四份地契。 他颤颤巍巍地把地契递给两人,语气是百般的讨好:“二位大侠,地契给你们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到官府告发我啊……” 南宫霁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壮丁又急切道:“你们……你们能不能打我一顿,最好是打到昏迷的那种……” 好歹挨了打,也能证明他卖力阻拦过了。 南宫霁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带着落卿璃就出了赌坊。 赌坊外,还是临来时那片人声熙攘的晚市景象。 落卿璃把五份地契整理好,尽数递给了南宫霁。 “怎么?真要分家?” 他露在面具外的眉眼依旧精致,天色越黑,那双墨深乌眸就越发深邃勾人。 落卿璃失笑道:“不是啦!我今晚带回这些地契,反倒解释不清,还不如交给殿下,改日寻个由头,交还给我大伯正正好。” 南宫霁耸了耸肩,嗓音低沉悦耳:“我一时竟分不清,咱们俩谁是太子。” 落卿璃有些心虚地咳了两声,正巧两人路过一个糖画摊,她眼睛一亮,笑道:“好嘛,为了感谢殿下帮我这么大的忙,我请你吃糖画!” 糖画的内容是十二生肖,摊主画的很快,不多时,两人便举着糖在长街上闲逛。 落卿璃捧着自己的老虎糖画,吃得津津有味。 南宫霁有些惊讶道:“你……居然选了个老虎?” 落卿璃顿了顿,轻声道:“我也没想到,你居然选了个兔子。” 南宫霁:“……我是因为不能选龙才随便选的。” 他是太子,任何跟龙有关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 “我懂的,黑袍剑客配可爱兔子,相得益彰。”落卿璃强忍住笑意,义正言辞地夸赞。 南宫霁轻抿薄唇,不知从哪又变出一张契纸,居然是常胜赌坊的地契! “你来决定吧,这张纸明日会出现在哪。” 落卿璃一双眼晶莹透亮,看向南宫霁的眼神满是讶然和惊喜。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方式,他却帮她想到了。 “你真的…好适合当一个侠盗。”落卿璃轻声感慨。 “解气了?”南宫霁笑道。 落卿璃连连点头。 南宫霁把兔子糖画塞在落卿璃手中,眼中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快吃,吃完了送你回府。” …… 翌日清晨,在虫鸣鸟叫声中,落卿璃重新换上了温婉纱裙,去慈安阁处给老太太请晨安。 今天是老太太生病的第三天,有季老太医在旁医治,老太太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了。 落卿璃服侍老太太用了早膳,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便见大伯落忠祥大踏步进了寝阁。 “母亲!母亲!神仙真人保佑,丢失的地契找回来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让落卿璃搀扶着坐起身:“真的?真的找回来了?” “自然是真的了!” 老太太从落忠祥手中接过地契,翻来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布满皱纹的面容满是喜悦。 “好…太好了!芳妈妈,快把地契收好。” “这下祖母可以安心了。”落卿璃温婉笑道:“大伯,这地契是怎么找回来的呢?” 第72章 你还是太嫩 翌日清晨,在虫鸣鸟叫声中,落卿璃重新换上了温婉怡人的装扮,一身嫩绿色纱裙飘荡,去慈安阁给老太太请晨安。 今天是老太太生病的第三天,有季老太医在旁医治,老太太的面色已经红润许多了。 “卿璃来了,快进来。” 如今的老太太越发亲近落卿璃了,想来也是凄讽,她倾尽半生精力扶持的落府,竟然只有权势最弱的落卿璃会一力为她支撑。 落卿璃自然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老太太对她态度的转变,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和从前一样谦顺,这也让老太太越发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栽培落卿璃,没有多重视她一点。 服侍老太太用了早膳,落卿璃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便见大伯落忠祥大踏步进了寝阁。 “母亲!母亲!神仙真人保佑,丢失的地契找回来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让落卿璃搀扶着坐起身:“真的?真的找回来了?” “自然是真的了!” 老太太从落忠祥手中接过地契,翻来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布满皱纹的面容满是喜悦。 “好…太好了!芳妈妈,快把地契收好。” “这下祖母可以安心了。”落卿璃温婉笑道:“大伯,地契是怎么找回来的呢?” 落忠祥现在看见落卿璃和他搭话,浑身都警觉起来,再不敢小觑她,生怕哪句话又让她抓住了把柄。 他干笑了两声道:“说来也是巧,这地契还是太子殿下吩咐人送回来的。” 老太太一愣:“太子殿下?” 落忠祥点点头,解释道:“来送地契的人说,太子殿下昨日在城中赏夜景,碰巧遇到两个强盗在一个赌坊里大肆打砸,把百姓们吓得惊慌逃窜,他们还抢了赌坊中的财物,其中就有母亲您丢失的地契。好在殿下的近身侍卫及时抓住了这两个强盗,地契这才得以找回。” 落卿璃红唇微挑。 不错,把当时的场景形容的很全面,对自己的定义也很准确。 “好好谢过太子殿下,礼数一定要周全!”老太太细细叮嘱,随之又面露难色:“哎,不过这样一来……落府通了外贼的事,岂不是连太子殿下都知道了,真是丢脸。” 万一让太子觉得落家连自己家都治理不好,质疑老大能否胜任知府职位,那可就不好了。 身居危职,每一步都需走得小心谨慎。 落卿璃轻抚老太太的肩膀,宽慰道:“祖母,您多心了,您现在的首要的是要养好自己的身子。” 落忠祥道:“是,侄女说的对,母亲安心就好。” 落卿璃忽的话锋一转,明明还是那张青稚的容颜,却隐隐透露出稳重淡然:“不过…之后大伯预备怎么做呢?” “之后?地契已经找回来了,还需要做什么,好好保管就是了。” 落卿璃摇了摇头,清冷的嗓音沉静如水:“太子殿下难得考境苏州,您难道就不想让自己的政绩显露于太子面前吗?再说了,太子撞到城中强盗横行,还特地派人知会您,这不就是提点您尽快治理吗?” 落忠祥默然一瞬,不可否认,他觉得落卿璃说的是对的,但是让这么小一个孩子提点他一个做了几十年官的人,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侄女,你尚在深闺中,年纪又小,自然不懂官场上的事,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妄谈了!” 落卿璃轻抿红唇,浅浅一笑:“卿璃确实年幼不懂事,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哦?”落忠祥微微皱眉。 “您的政绩好坏与否,这知府之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侄女身上,可是,旁人就不一定了。” 苏州知府,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够一堆人削尖了脑袋要挤上去了。 落卿璃眸色清洌,若不是因为去皇渊书院还需要一定的家族势力,父亲还生死未卜,她才懒得提点大房。 老太太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苍老的双眼锐利逼人。 “卿璃很识大体,忠祥,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做好了,你在太子面前不就得了脸了,以后还怕升迁无望吗?” 落忠祥压下心中的不满,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到底是点了头。 左右受益的是他自己,没理由拒绝。 “好,母亲且好好养病,儿子现在就回府衙着手治理。” 老太太欣慰地拍拍落卿璃的手,慈祥道:“好了,时辰尚早,你快回房中温书吧,还有三日就是皇渊的海试了,你可一定要给祖母争气啊!” 落卿璃莞尔一笑,福身施礼:“祖母放心。” 她一早就温习完了全部的知识,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看南宫霁给她选的其他书目,其他人就没有她那么清闲了。 江南另一隅,青砖灰瓦砌造出恢宏壮阔的高门阔府,一树绿荫下,两个妙龄少女正忙着为皇渊海试做准备。 石蕊颐一袭天蓝色华锦,妆容精致,衬得她越发娇贵。 她端着手,款款从院落的长廊中踱步行礼,一板一眼地练习礼试的姿态。 柳町蓝抬眸看着石蕊颐在旁边走来走去,心下越发焦躁了,她将手中的《女训》扔在桌子上,发着牢骚。 “姐姐,你的《女德》《女训》都背完了?” 石蕊颐轻笑出声,语气中满是骄傲:“这不是最基本的吗,我五岁时就会背了。” 柳町蓝一僵,石蕊颐话里潜藏的嘲讽让她有些恼怒,可又碍于关系没办法冲她发火。 这辈子,能让她柳町蓝忍住娇悍脾气的人,也就只有石家兄妹了。 “对了,你上次说要给那个叫什么…落…落什么的女人一个教训,办得怎么样了?”石蕊颐随口问道。 一提这事,柳町蓝更郁闷了。 “本来进展的都好好的,我让赌坊的柳二爷诱骗落卿璃的亲弟弟染上赌瘾,欠下了一大笔债,又找人上门逼债,她弟弟还是个蠢货,竟然傻到偷家里的地契抵债,本以为这样一来,落卿璃姐弟定要被家法伺候,打得她半个月下不来床,结果……” 石蕊颐停下动作,转头道:“结果什么?” “结果不光落卿璃什么事都没有,昨夜赌坊还遭了强盗了,碎了好多古董不说,落家的地契还被抢走了。” 柳町蓝没敢说的还有赌庄的地契,那夜也不翼而飞了。 赌庄虽是柳家开的,可实际却是石家黑白两道洗钱的工具,丢了地契,就相当于整个赌庄都换了姓。 若要让石家知道了,恐怕柳町蓝全家都要完蛋了。 石蕊颐冷笑一声:“怎么偏就这么巧,落府的地契前脚到了你手里,后脚就被强盗抢走了?” 柳町蓝微怔,蓦地睁大双眼:“姐姐,你是说,是落卿璃把地契抢回去了?” “你呀,还是太嫩。”石蕊颐秀手拿起玉盏轻啜,眼里满是挑衅:“这个落卿璃还挺有手段的,既如此,我倒要看看,她能有多大本事。” 第73章 优等,第一颗紫红明珠 八月初二,江南细雨连绵,消弭了盛夏的燥热感,只是人们的心中依旧焦灼。 今天,是皇渊海试的首考日,江南的考点选在了皇家御园——广陵行宫之中,江南十四州的世族贵女都将赴此,为自己和家族的前程一搏。 广陵行宫高耸壮阔的朱门前,各世族家的车轿早已将行宫前的长街堵的水泄不通,落卿璃和其他三个姐妹也在其中。 落妍霞扁着嘴,低声抱怨道:“为什么都要在这里堵着啊,往前走一步都很费劲啊,首考日一考就是一整天,难道他们要在这里堵到天黑吗?” 自从上次被老太太罚了手板,又被禁足在房中,落妍霞的性子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倒越发急进了。 落卿璃淡淡道:“首考的两科都是当场评判的,获得优等和中等的闺秀会被宫人安排宿在行宫内,等待第二日的正式擢考,而任何一科得了劣等,都会被直接请出行宫之外。” 首考两科,一门德试,考察女子德行心性,一门礼试,考察女子仪态礼教。 虽然对于世家贵女而言,这两科都是最简单的,但每年因为这两科被直接淘汰掉的贵女也是数不胜数。 之所以这些世家贵族的车马迟迟不走,就是怕自家的贵女在首考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逐出行宫之外,岂不是让满江南的百姓都瞧了笑话! 如此,即便是得了劣等评判的贵女,也可以在行宫外的马车中藏着,等到天黑,和其他车马一同散去。 豪门贵族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落妍雪理了理娇粉色的裙摆,容颜姣好,神态却傲然冷漠:“连首考日都通不过的贵女,怎么称得上贵女呢?几位妹妹可要争口气啊,若是真被逐出来,千万要在马车里藏好了,别连累我们落府一同丢人。” 此话一出,哪怕是性格和善的落妍欢,脸色也是一沉。 落卿璃灵眸澄澈,不动声色地弯起嘴角。 这个“友爱姐妹”的长姐,从前可不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想是落妍雪觉得自己能稳稳拿下江南第一的名头了,自觉高出众人一筹,便也不屑于维持人设了。 不过落卿璃对自己的成绩有十足的把握,并没有被落妍雪这句话影响到心情。 她云淡风轻道:“长姐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落家有长姐争光就足够了。” “那是自然。”落妍雪傲然道。 说着,落妍雪暗暗打量着落卿璃,看她今日穿着还算清秀,并没有像上次艾新光生辰会一样装扮出挑,心头一松,不屑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卯时一刻,在众人或紧张或期待的目光中,广陵行宫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女使们对照名册,领着参加海试的贵女们进入考场。 落妍雪和落妍霞被领到了花园东侧的瑶华殿,而落卿璃和落妍欢则被分到了西侧的琼鸾殿。 在经过女使搜身查验后,众贵女在殿内的薄垫上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放着一方桌案,上午的德试便在此完成。 左右那些陈词旧话落卿璃早已熟记于心,便提笔快速默写了下来,通阅无误后,落卿璃第一个交了卷纸。 主监考官孟老夫子乃是翰林院的正三品侍读学士,他负责监判皇渊擢考数十年了,见过不少品学兼优的世家贵女,可主动交卷的贵女,孟老夫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位…落姑娘,”孟老夫子眯着眼仔细看清了试卷上落卿璃的名字,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德试还有半个时辰结束,其他贵女都还都在作答,要不你再坐下检查检查?” 落卿璃礼貌询问道:“考官大人,一定要到时辰才能交卷吗?” 孟老夫子微微一怔,确实没有规定要求不能提前交卷。 落卿璃眸光沉静,白皙的小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 她答都答完了,再让她呆坐半个时辰,傻等着其他人都做完,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虽然落卿璃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又有些担心,她担心自己这样特立独行,是不是不符合考官眼中闺秀应该温婉守礼的标准。 那夜,南宫霁对她说,女子也不一定要温婉端庄,在他那里,没有那么多标准。 他让她做自己,即便只是安慰的话语,也给了落卿璃莫大的触动。 可落卿璃不确定,所有人都会这样开明,因为,世俗对女子的要求总是苛刻又不讲道理的。 她要站到最高处,或许,也只能成为世俗认可的那副模样…… 见孟老夫子迟迟不语,落卿璃心底有些打鼓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坐好,孟老夫子却已然将一方评判印鉴盖在了她的试卷上。 墨字娟秀的卷纸上,朱红色的“优等”印记十分显眼。 孟老夫子看见落卿璃震惊的眼神,摸着胡子笑道:“卷子我已阅过了,落姑娘不仅答得快,答案也是面面俱到,依老夫看,完全够得上优等。” 他虽是在翰林院和那帮文臣老相唇枪舌剑了大半辈子,但却不同于那帮食古不化的老头子。 哪有那么多死规矩,优秀的人从来不应该被规矩禁锢住。 落卿璃的脸上满是欣喜,郑重地给孟老夫子福身一礼,在满殿穿的姹紫嫣红的贵女们中,碧绿色纱裙衬得她越发灵透干净。 “多谢考官大人。” 孟老夫子微微颔首,看了看日晷,递给落卿璃一颗紫红色的明珠。 明珠是每位贵女皇渊擢考成绩的凭证,取意家族明珠,将待生辉之意,每粒明珠都是皇室的贡品,寻常百姓根本见不到这样的成色,间接杜绝了世族作弊的隐患。 不同成绩对应的明珠也不同,成绩属优等,赏紫红色明珠一颗,成绩属中等,赏金黄色明珠一颗,成绩属劣等,只能得到一小颗白珍珠。 “恭喜落姑娘,你应当是本届皇渊擢考第一个获得紫红明珠的闺秀了。”孟老夫子慈祥道。 顿时,殿内那些还在奋笔疾书的贵女全都停下了笔,脸上不是羡慕,就是嫉妒。 首考告捷,大家谁不想争个头名呢,可现在却被落卿璃先抢走了。 落卿璃握紧手中的明珠,回头看了眼琼鸾殿其他贵女,眼中浮现出清明之色,转身走出了考场。 第一颗明珠是她的,第一名,也会是她落卿璃的。 第74章 惯会倒打一耙 不得不说,广陵行宫不愧是皇家的园林宫殿,不仅宫殿看起来大气典雅,连花园川流旁的亭台水榭亦是十分精致。 园林小路上来往的女使很多,落卿璃也不担心自己迷路,自己走到了一条小溪旁的凉亭里休息。 她从腰衿取下一荷包,小心地将紫红明珠放进去收好,举着青雕折扇扇凉。 细雨淋漓,落卿璃十分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奈何还没惬意多久,远处就传来女子的嘲笑声。 落卿璃循声去看,便看见柳町蓝挽着石蕊颐的胳膊,由远及近走来。 来着不善啊…… 落卿璃在心底喟叹。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上次艾大人生辰会上咄咄逼人的落四姑娘吗?” 落卿璃唇畔漾起一抹温柔笑意,嗓音却是清冷:“柳姑娘惯会倒打一耙的。” 上次生辰会,除了石蕊颐,谁没见到柳町蓝步步逼迫落家姐妹。 柳町蓝脸色一僵,斜着眼打量着落卿璃,嗤笑一声:“落卿璃,许久不见,你怎么这么寒酸了?出来的这么早…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德试没考好,被考官赶出来了?” 落卿璃用那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柳町蓝一眼,半句接话的意思都没有,转头看向石蕊颐。 “这位姑娘是?” 落卿璃见过她,那日在艾府门外,只因为石泾幡夸了一句落卿璃漂亮,她就甩了袖子离场了,可不是一般的娇矜。 柳町蓝被无视的有些气恼,咬着牙介绍道:“这位是石蕊颐小姐,她可是江南总督大人膝下的唯一嫡女,是石大人的掌上明珠,可不是某些小门小户的女人能比的。” 落卿璃再一次无视掉柳町蓝话中的讽刺,只淡淡道:“久仰。” 石蕊颐身着天蓝色华裙,神态端庄,眼睛却盯着落卿璃的脸瞧了半晌,心底暗暗思付: 原来这就是落卿璃,也没有人们形容的惊艳啊,她凭什么能让哥哥和沈公子如此称赞,真是不服! 在石蕊颐心里,江南十四州的闺秀,能与她一较高下的也只有落妍雪了,其他人还不够格。 当然,落妍雪从来没把石蕊颐当成有力的对手。 世界上优秀的人有很多,但能认清自己的人很少,能甘愿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的人更少。 石蕊颐凤眸微眯,见周围还没有多少人,侧头给了柳町蓝一个眼神。 柳町蓝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落卿璃,我问你,地契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落卿璃黛眉微蹙,疑惑道:“地契?什么地契?” “你别在这跟我装傻!就是落家丢的那个地契,是不是你抢回去了?” “落府确实是丢了地契,不过柳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柳町蓝道:“我…我是从府衙看到的。你们不是在府衙张贴了捕告,满城缉拿吗?” “那要让柳姑娘失望了,落家从未张贴过任何捕告。” 青雕折扇微摇,落卿璃清浅的笑容如水墨画一般绝美,她弯下身,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继续道: “丢了地契这种事,说出去可是要遭人笑话的,有哪个世家不看重脸面呢?所以,丢了,就丢了吧。” 柳町蓝一滞,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不轻。 “落卿璃,果真是你!” 被骗回了地契不说,她现在还把自己偷地契的嫌疑和盘托出了。 不用想就知道,赌坊的地契丢了,肯定和落卿璃脱不了关系,没想到自己对付落卿璃的手段,居然翻过来对付到了自己身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是第二次了。 可恶!她连一次都没有赢过这个讨厌的落卿璃! “四姐姐!” 落妍欢也交了卷,蹦蹦跳跳地往落卿璃这边跑过来。 落卿璃揽住落妍欢的手腕,笑道:“考得怎么样?” 落妍欢兴奋道:“挺好的,还好我事先……” 看着落卿璃两人笑呵呵的讨论着考试成绩,再一次无视她,柳町蓝的脸色沉得可以滴水。 什么…她们俩也是优等…石蕊颐也是优等…凭什么自己只是中等,凭什么所有东西她们都能这么轻松的得到! 柳町蓝越想越不平衡,藏在手心的黄明珠似乎突然变得变冷,可胸腔里又燃烧了一团烈火,灼的她难受。 她那么蛮横的性子,却几次在落卿璃面前落了下风。 那一瞬间,嫉妒席卷了理智,柳町蓝面露凶光,她看到落卿璃两人身后的溪流,便狠狠朝落妍欢推了过去。 落卿璃眸光一敛,眼疾手快拉住落妍欢闪避开,而用尽全部力气推搡的柳町蓝显然也没有料到落卿璃等人能躲开,再加上正下着雨,地面湿滑,柳町蓝便整个人摔进了溪水里。 “哦…一定很凉快,正好清心降火了。” 落卿璃低声喃喃,垂着眼帘看着湿透了的柳町蓝,澄净的灵眸隐隐透着刺骨的寒意。 正好是德试的结束时辰,花园里人群密集,听到这番动静,好多贵女都来瞧热闹,连各位主考官都被吸引了主意。 “落卿璃!你居然推我下水!你太恶毒了!” 柳町蓝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羞愤急了,坐在水里就开始污蔑落卿璃。 落卿璃冷笑一声:“谁看见我推你了?” 见状,石蕊颐立刻道:“我作证,是她把这位姑娘推入水中的。” 顿时,周围的贵女都开始对落卿璃指指点点,甚至还有贵女要求取消落卿璃的德试成绩。 “石小姐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这个落卿璃刚出了考场就霸凌别人,真是过分!一定要取消她的考试资格!” 孟老夫子也走上前道:“落姑娘,真是你推的吗?” 落卿璃摇摇头,不卑不亢:“考官大人明鉴,我没有推她如水,是她嫉妒我们姐妹得了优等,要推我们俩,我们俩躲开了,她才掉下去的。” 话音未落,柳町蓝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装可怜,声嘶力竭的让孟老夫子主持公道。 孟老夫子被吵得脑袋疼,他本心是愿意相信落卿璃的,可是如今有石蕊颐出面指认,他也很为难。 “落姑娘,如果没有人为你作证,老夫就只能对你做出惩处了。” 落妍欢着急道:“我是人证!是柳町蓝推的我姐姐!” 石蕊颐嗤笑道:“你俩是一伙儿的,说的话自然不可信。” 落卿璃黛眉紧蹙,看向石蕊颐,寸步不让:“石小姐和柳小姐也是熟交吧?” 石蕊颐一时哑然,正想着说什么来驳倒落卿璃,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本公子来为落姑娘作证,可有人信服?” 第75章 推她入水,落卿璃不好惹 “本公子看得清清楚楚,是这位姑娘先推的落七姑娘。” 众人俱是一怔,只因帮落卿璃说话的正是京城第一权贵沈栖眠。 而那位容貌倾世,身姿卓然的太子爷,正背着手踏入花园小径。 他神色淡漠,一双墨深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微敛,矜贵淡漠的气场瞬间笼罩在众人心间。 南宫霁远远和落卿璃对视一眼,薄唇微微挑起。 他看到落卿璃眼中,是比他眼中还要冷冽的寒意。 刚刚还群情激奋的贵女们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在南宫霁面前留下坏印象,全都低着头不敢出声,连刚刚“委屈”得快哭死过去的柳町蓝也噤了声。 沈栖眠一改往日的和煦温润,对石蕊颐严肃道:“石小姐,你确定看到落四姑娘推了她吗?” 石蕊颐看着沈栖眠不苟言笑的样子,心尖微颤,朱唇轻启,却发不出声音。 沈公子居然要为落卿璃作证,她凭什么? 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帮着柳町蓝教训落卿璃的这副样子,被沈栖眠看见了…… 她爱慕沈栖眠多年,却连接近他都很困难,怎么还能在他面前留下坏印象。 想到这,石蕊颐犹豫再三,终于摇了摇头,颤声道:“我…我不确定。” 落卿璃杏眸微眯,冷冷道:“石小姐,既然你不确定,那为何刚刚那么笃定我推了柳町蓝呢?你可知道,污蔑,也是德行之大亏。” 石蕊颐哭丧着脸道:“落……落姑娘言重了,我只是见柳妹妹落水实在可怜,她又一力说是你推的,这才错怪了你。” 轻飘飘两句话,就把自己刻画成富有同情心的小白花,即使错怪了落卿璃也是情有可原。 “我就说嘛,落姑娘可是德试第一个获得优等的贵女,怎么可能推别人入水。”旁边一个贵女小声道。 连家世最显赫的石蕊颐都反口了,其他叫嚣着要取消落卿璃成绩的贵女们也都慌了神,纷纷和落卿璃道歉。 “落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落姑娘……” 落卿璃神色坦荡,也没有得理不饶人,浅笑道:“没关系,误会说清了就好。” 冤家宜解不宜结,落卿璃深谙此理。 这下,在场的贵女们都对落卿璃的宽容大度另眼相看,看向柳町蓝则越发嫌弃。 场中,里外不是人的就只剩下柳町蓝了。 柳町蓝人还摔倒在河里爬不起来,狼狈的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临时叛变的石蕊颐,恨得咬牙切齿。 落卿璃看向孟老夫子,福身一礼:“考官大人,若今日无沈公子为我作证,小女的遭遇可想而知。如今真相大白,堂堂皇渊考场发生了如此恶劣之事,还请各位考官为我主持公道。” 孟老夫子颔首,他摸着花白的胡子,刚正不阿道:“柳小姐,你蓄意推搡无辜贵女入水,行凶在前,污蔑在后,你可认下?”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审视的目光刺在柳町蓝身上,让她心慌不已。 尤其是太子殿下和沈公子都在,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完了,这下只怕被取消擢考资格的就是她了。 她爹求了江南总督好久,送了不少金银彩宝,这才让柳町蓝有了参加皇渊擢考的机会,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怕她爹气得会打死她。 想到这,柳町蓝也顾不上脸面和自尊心了,浑身湿透地跪在溪流里,苦苦向落卿璃道歉。 “落卿璃,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石蕊颐也道:“是啊,落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町蓝已经向你道歉了,你就原谅她吧。” 落卿璃澄澈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幽寒,她轻笑一声道:“石小姐真是心底善良,甚是懂得慷他人之慨。若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公道做什么?” 石蕊颐面色一僵,有些挂不住道:“那你想怎么样,非要让她失去考试资格才肯罢休吗?” “石小姐是仗着家世显赫些,要做别人的主了吗?” 南宫霁突然清冷开口,悦耳的嗓音带着天潢贵胄独有的压迫感,字字句句仿佛冰刃一般刺入闻者的心脏。 “皇渊擢考考纪严明,绝不容许任何人挑战皇渊的权威。” “是……小女不敢。”石蕊颐连连摇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怎么敢在太子面前放肆。 有了太子发话,孟老夫子公正道:“落姑娘,你是受害者,如何处理柳小姐,皆依你的意思。” 落卿璃福身,侧眸看向溪流中发着抖等待处置的柳町蓝,心下思付。 若游戏就这么结束了,未免太潦草了些,柳町蓝甚至连半点荣光都没得到过,何谈坠入深渊? 落卿璃灵眸微敛,一张小脸清透无暇如玉,她绽开一抹绝美的笑,朝柳町蓝伸出了手。 柳町蓝愣住了,落卿璃这是何意? 她看着落卿璃无懈可击的和善笑容,木然伸出手,任由落卿璃把她拉了上来。 落卿璃柔声道:“我不想因为一点不愉快,就让柳小姐失去擢考的机会,这次便算了。” 石蕊颐不是说她不善良吗,那她就给大家看看,什么叫柔惠秉心。 柳町蓝震惊地瞪大双眼,她难以置信,落卿璃居然会放过她。 一旁的石蕊颐同样颇为意外。 “既然落姑娘心善,老夫也就不执意追究了,只一点,”孟老夫子叹了口气,提亮了嗓门道:皇渊擢考不是儿戏,规制严明,各位贵女们好自为之,再发生这种事,一律严惩不贷!” 众贵女们纷纷应下:“是。” “行了,都散了吧。”其他考官将驻足观看的贵女们遣散,落妍欢也在落卿璃的示意下,先去寻找落妍雪和落妍霞了。 南宫霁和沈栖眠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也离开了花园。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落卿璃垂眸浅笑。 他……还挺有眼力见儿的。 “落卿璃,别以为你在这里佯装大度,我就会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如此狼狈!”柳町蓝怒道。 落卿璃轻笑出声:“你要害我,我不计前嫌地拉你上来,我还不够好脾气吗?” 柳町蓝哼了一声:“要不是众人都在这看着你,你会那么好心拉我上来?” “嗯……确实。”落卿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来确实不能太善良啊,不然会让你以为,我很好惹。” 柳町蓝微怔,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落卿璃狡黠地眨了眨眼,悠悠道:“现在这里没人了。” 柳町蓝看了看已然空旷的花园,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落卿璃一把推回水中。 “啊!”柳町蓝失声尖叫。 落卿璃施施然整理着裙摆,侧眸看着瘫坐在水里的柳町蓝道:“记住了,这次才是我推的。” 说罢,落卿璃莞尔一笑,也不管柳町蓝如何咒骂,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76章 这算给她开后门吗 适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落卿璃的心情。 跟随着行宫中女使的引导,落卿璃和姐妹们在膳厅用过饭后,未时一刻,众贵女回到了各自的考场,进行下午的礼试。 长渊王朝崇尚礼法,许多世家贵族在府中的礼法规矩甚至比皇渊的礼试还要严苛,所以按理,对贵女们来讲,这一门考试甚至比上午的德试还要简单。 但简单,不代表轻松。 礼试是在大殿中根据礼官的指令,行祭礼和祀礼。其中,祭礼包括祭天地、祭宗庙、祭师圣、祭军礼四项,祀礼包括祀五礼、祀高禖、祀傩仪、祀诞生礼、祀冠礼等五项。 礼试不仅要求贵女们将这九项礼仪依次做出来,还必须按照大殿内礼官击奏的鼓点,一板一眼慢慢做,这才是最磨人心神的。 今日首考,落卿璃看到琼鸾殿中绝大多数的贵女都身着盛装华服,身上的珠饰配件足有数斤重。 可想而知,礼试只进行到第三项,便已有很多贵女体力不支,越到最后,越难坚持,有半数的贵女体力不支,累倒在地,剩下还在坚持的也是满脸疲态,动作已经很不标准了。 这也是落卿璃今日未着盛装的原因。 虽然南宫霁送给她的那件流彩望仙裙十分轻便,可就是因为过于飘逸了,在行大祭礼时,很多需要扬起袖子的动作,做出来便不好看。 此时,礼试已经进行到最后一项了,孟老夫子站在高台上,看着满殿行礼惨不忍睹的贵女们,他眉头紧锁,频频摇头。 这样的水准,给出中等的成绩都是昧良心的。 孟老夫子的目光落在大殿一角的仪态端方的碧影,叹息一声道:“也就落姑娘能配得上优等了。” 一旁的副考官满脸愁云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一个考场只出一个优等,上面不好交代啊。” 孟老夫子颇为无奈,他指着另几个做的还不错的贵女道:“这样吧,这几个也勉强评个优等,其他人,能全跟着做下来的,评中等,中途停下过的人,全部评差等。” 副考官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礼成!” 终于,在礼官的唱和声中,九项大礼进行完毕。 毫无疑问的,落卿璃作为琼鸾殿大礼最为标准的贵女,再次成为礼试的第一名。 她从孟老夫子处领了第二颗紫红明珠,随后,候在殿外的女使便上前来,带领她去雍和宫。 雍和宫是广陵行宫的寝宫之一,所有通过首考日海试的贵女,都会直接在行宫住下,以备次日的考试。 女使垂首道:“姑娘可在此休息了,酉时晚膳会送至宫内,奴婢告退。” 落卿璃向女使道了谢,独自在寝宫里转悠。 寝宫内陈设十分华贵精美,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笔墨纸砚,想来是怕贵女们提前准备明日的正式擢考。 “也不知道妍欢她们怎么样了。”落卿璃喃喃道。 她要自己独自在这个寝宫里待一整晚,想想也够无趣的。 话音刚落,刚才送落卿璃进来的那个女使便扣门来报: “落姑娘,太子殿下传您即刻前往玉蓬殿。” 落卿璃一怔,不明所以地跟着女使出门,在行宫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达了玉蓬殿。 玉蓬殿正门紧闭,一排排佩剑侍从守在正门外,各个面容严肃,不放任何人进入,唯独只给落卿璃留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后门。 这是……给她开后门的意思吗…… 落卿璃灵眸微敛,心底暗暗腹诽南宫霁这番迷惑操作,可当她进入内殿看清里面的人时,一股浓浓的惊喜瞬间涌上心头。 “四姐姐!” 坐在里面的落妍欢眼睛一亮,她快步跑上前拉着落卿璃进门,而南宫霁和沈栖眠正坐在一张精雕案桌旁对弈。 落卿璃给南宫霁和沈栖眠见了礼,讶然道:“殿下,这是?” 南宫霁手中捏着黑子,指尖修长如玉,他将棋子落入棋局,清俊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浅笑:“膳房今晚做了炙乳鸽,寻常贵女可是吃不到的。” 沈栖眠折扇轻摇:“何止是贵女吃不到呀,今日是沾了落姑娘的光,要不然连我也吃不到。” 落卿璃无奈失笑,她还以为南宫霁突然召她,是有什么重要任务交代给她,没成想只是单纯让她来蹭饭的。 落卿璃灵眸弯弯,福身一礼:“那就多谢太子殿下招待了。” 南宫霁侧头看了看落卿璃亮晶晶的眼睛,目光落回棋盘之上,薄唇微挑。 “对了,”落卿璃询问落妍欢道:“长姐和妍霞呢?怎么没在这?” 难不成……是礼试没过?被逐出去了? 落卿璃自顾自摇了摇头,她对那两个人的水平还是有数的。 沈栖眠笑道:“她们在自己寝殿里,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和太子殿下一同用膳的。” 南宫霁嗯了一声,余光看向诧异的落卿璃,顿了顿又道:“不熟。” 连落妍欢也是因为和落卿璃交好,才被邀请在内的,他只是不想让落卿璃自己孤零零地在行宫待一整晚。 落卿璃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拉着落妍欢到旁边聊天去了。 酉时一到,膳房上膳的宫女们准时将一道道美味佳肴摆在桌面上,在南宫霁的默认下,两个小姑娘战战兢兢和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若是平常,平民百姓是绝对没有资格和当朝太子同席用餐的,更何况是坐在一张餐桌前吃饭。 落卿璃有些心虚地偷瞄着南宫霁,似乎每次见到他,都是不一样的他。 烛火葳蕤,映在他鬼斧神雕般精致的面容上,三千黑丝如墨如仙,眼眸深邃而璀璨,衬得他越发神秘。 他可以是人前那个威严冷酷,不苟言笑的太子爷,也可以是人后明朗又腹黑的风流少年。 这样剧烈的反差感时刻刺激着落卿璃的感官,让她不知不觉间向他靠拢,也复刻出两副面孔来。 “看我,还不如看菜。” 落卿璃思绪正在神游中,冷不丁听见南宫霁说话,顿时羞赧的双颊绯红。 怎么偷看他还被发现了啊,好丢人…… 南宫霁薄唇微挑,夹起一块乳鸽腿放在落卿璃碗中,悦耳又低沉的嗓音勾人:“你再不吃,菜就全被沈栖眠吃光了。” 沈栖眠无语道:“哪有那么夸张?七姑娘你也快吃,下手晚了就全让他们俩吃没了。” 落妍欢被逗得咯咯直笑。 落卿璃捧着乳鸽腿,看着南宫霁和沈栖眠斗嘴,听着欢声笑语,眼底涌起一抹温热。 真好。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亲近的人都陪在身旁,哪怕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顿晚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奢望。 第77章 难分伯仲 翌日,广陵行宫,朝晖殿内,所有通过首考的世族贵女三两结队聚在一起,紧张地等待新一轮考试的开始。 皇渊擢考一共十科,除了昨天的德试和礼试,还有诗书、骑射、乐器、歌舞、女红、棋艺、书画、烹饪要考,只要有其中六门考到中等以上的成绩,便能顺利进入皇渊书院。 今天的考程便是诗书和骑射。 江南女子多才情,江北女子多飒爽。 落卿璃、落妍雪、落妍欢三人参加的都是诗书考试,倒是落妍霞从小得到落忠骁的亲传,是江南少有的参加骑射考试的闺秀。 看着落妍霞一身粉裙娇嫩热烈,驾着马赶赴校场的背影,落卿璃杏眸微敛,浅浅一笑。 若不是她们姐妹二人如今隔着血海深仇,想必此刻,她会真心为落妍霞骄傲的。 落妍雪神色傲然,抬手扶了扶鬓间的珠钗,低声嘲讽:“在烈日下赛马射猎有什么意思,沾一身泥土气,手下过了那么多野物的性命,有伤功德也罢了,半点都不体面。” 她自诩天之娇女,一直就瞧不上那些刀上沾血的活计。 落妍欢轻声道:“长姐,六姐姐这副英勇的姿态很像巾帼英雄呀,再说了,十门考试里就有骑射这一项,即便现在不考,以后进入皇渊书院后也是要考的。” 落卿璃也笑道:“长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就能成为本届擢考的榜首,若日后因为骑射一门缺考,与皇渊满贯失之交臂,未免也可惜了些。” 落妍雪毫不在意。 “那又如何?又不需要上战场,优秀的闺秀千金保持端庄温婉就足矣,且无论是江南还是江北的考域,从古至今都没有贵女得过满贯,少这一门也无所谓。” 这是老太太和冯佩莲一直以来对她的教导。 落卿璃和落妍欢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卯时一刻,几位主考官准时出现在考场,沈栖眠也在其中。 他虽是京城世族顶端的权贵,却有另一个响亮的名号,那便是长渊第一才子。 这样一个有权、有势、有才华、容貌佳的君子,自然是许多贵女千金的意中人。殿内的女子们见到沈栖眠大驾光临,一个个兴奋的双颊通红,暗戳戳地攒劲,誓要在沈栖眠面前展现出才情来。 孟老夫子站在殿前,指了指旁边长案上的箱子,嗓音沧桑却也稳重。 “本届诗词擢考的形式与往年不同,诸位贵女,诸位贵女须在箱子中摸出考题,在规定时间作出对仗工整,平仄韵律得宜的诗词,每作出一首,记为一分。 总分排名前十位的闺秀评为优等,第十一名至第三十名评为中等,其余则为劣等。” 又要满腹诗书,又有足够的抗压能力和即兴能力,这也是皇渊书院筛选优秀贵女的方法之一。 孟老夫子话音一落,大殿之中的贵女们纷纷低声嘀咕。 “啊?往年不是会吟诗作赋就能通过吗……怎么今年还要改成计分制,这也太难了吧!” “是啊是啊,看来拿到优等是难了,努努力,一定要拿到中等才是……” 落卿璃灵眸微动,心底丝毫不慌,她看向长桌上满满一箱子的考题纸条,红唇挑起,青稚的面容云淡风轻。 她还蛮喜欢这种充满挑战性的机制,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和母亲比拼着吟诗诵月。 也只有把考试难度提高至此,她和众人的差距才会彻底拉开,一举令众人信服。 在众人的抱怨声中,诗词擢考正式开始。 贵女们排着队在长案前摸取考题,根据纸条上的要求作出对应的诗句。 刚开始,每位贵女都能够轻松作上两三首诗,可随着肚子里的墨水越来越少,在考官铁面无私的注视下,许多人的脑子都一片空白,攥着纸条急得直跺脚。 就这样,站在长案前的贵女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人。 一个是落妍雪,一个是石蕊颐,还有就是比众人年幼,才情却不输任何人的落卿璃。 孟老夫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垂眸几番校对记录,向沈栖眠汇报。 “回禀沈公子,目前三位姑娘各自都作了十七首律诗,虽已达到优等标准,却难分伯仲,特此请示您,是否还要再比?” 沈栖眠轻摇折扇,笑容和煦如春风:“几位姑娘意下如何?” 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沈栖眠,石蕊颐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她眼中满是羞涩和倾慕,柔声道:“小女敬听沈公子安排。” 石蕊颐生性娇蛮,但在沈栖眠面前,她连声音都柔软成了一滩水。 落妍雪心下嗤笑。 她还以为石蕊颐和那些花痴女不一样呢,没想到她也不过如此啊,为了一个男人,连闺秀的体面和尊荣都不要了,真是蠢得可怜。 她落妍雪是要坐稳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的,有了这层尊荣,什么样的夸赞和尊重得不到? 更何况…… 落妍雪忌惮地看向落卿璃。 上次艾新光的生辰会上,落妍雪就意识到,落卿璃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扮猪吃老虎,瞧她对飞花令时的淡然自若,就可知她的文采不容小觑。 越是如此,落妍雪越不愿模棱两可的和落卿璃平起平坐了,她是一州知府的嫡长女,落卿璃只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也配和她并列第一名? 想到这,落妍雪上前道:“回禀沈公子,小女还想和两位姐妹再切磋切磋。” 沈栖眠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落卿璃身上。 “落四姑娘意下如何?” 落卿璃温婉福身,礼数周全,白皙的小脸上笑容清浅。 “切磋不敢当,小女愿向两位姐姐讨教一二。” 霎时间,刚刚还在为自己前程担忧的贵女们顿时抛却紧张,全都对落卿璃三人接下来的角逐拭目以待。 一个是家世背景在江南最为雄厚的石蕊颐,一个是江南百姓潜意识里认定的第一才女落妍雪,一个是上次生辰会上初露斐然文采的落卿璃。 孟老夫子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沈公子,还是让三位姑娘继续作诗,计数评分吗?” 沈栖眠还未开口,石蕊颐便满眼倾慕地望着他道:“早闻沈公子是京城第一才子,学富五车,不如……由您亲自为我们出一阙题目吧?” 第78章 半阙,山河华章 石蕊颐心想,只要这次能续作出沈栖眠亲自作的诗词,一定能获得他的认可。 这也证明了他们心有灵犀不是吗? 石蕊颐越想越美,期待地望着沈栖眠,仿佛他不同意,她就要磨到底一般。 沈栖眠微一沉吟,坦坦荡荡道:“也好,正好本公子也想领略一下诸位的文采。不如这样,本公子作上阙词,若几位姑娘谁能最先对出下阙词,而且要对仗工整、文韵适宜,便能成为本次诗词擢考的魁首,如何?” 落卿璃等人自然没有异议。 沈栖眠又道:“诸位贵女都可参与,只要能对得出来,便可直接获得优等成绩。” 此话一出,底下的贵女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全都斗志昂扬地竖起耳朵,攒着劲儿,誓必要对出下半阙诗词。 能对出沈栖眠出的诗词,足够她们吹到儿孙辈了! 只有落卿璃听了沈栖眠这番看似是福利的言辞,露出一抹意味不明地笑容。 奖励越吸引人,就证明完成的难度越高,只怕一会儿有很多人要绝望了。 给大家嘴里喂了颗甜枣,再用赤裸裸的现实给众人狠狠一击。 噢……一会儿说不定会有人当场哭出来。 这么腹黑的计划,怎么想都不像是沈栖眠能计划出来的,倒像是某位太子爷的作风。 落卿璃红唇弯弯。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栖眠淡然开口说出上半阙词: “一纸续闻,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吕纯阳三过必醉,滕子京百废俱兴。诗也,儒也,仙也,史也。前不见古人,独我潸然泪下。” 只能说,“京城第一才子”这个名号当真是名副其实。 寥寥片语,沈栖眠以数字作头引,将那些如雷贯耳的文人墨客和他们在诗书上的造诣结合起来,更显得他阅文无数,底蕴深厚。 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对比沈栖眠的这半阙词,前时贵女们作出的诗词就像过家家一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石蕊颐脸色煞白,她还以为沈栖眠这样的翩翩公子,与女眷对诗,只会出一些关于风月花景的题材,她是擅长这种喻物颂情的诗词的,却没想到沈栖眠竟然一点水都不放! 落妍雪心头亦是一惊,她很想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可这半阙诗实在是太难了,她实在是对不出来,急得她满手是汗。 底下有贵女窃窃私语:“还好站在前面的没有我,这跟当众凌迟有什么区别……” 落卿璃耳聪目明,听到贵女们的感叹,轻笑出声。 还是有区别的,凌迟后是真的死了,现在作不出诗来的话,可能还需要带着死一般的意志活下去…… 石蕊颐听见落卿璃的笑声,就像终于找到了出路一般,迅速将苗头对准落卿璃。 “早就听闻落四姑娘文采斐然,如今四姑娘既然发笑,想必是对出下阙了?” 落卿璃莞尔一笑:“略有想法,不过两位姐姐一定比我作的更好,还请两位姐姐先作。” 石蕊颐一滞,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又没办法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对不出来,只得闷不做声低头狂想。 落妍雪也是十分后悔提议再切磋,如今她这个挑头的人若是对不出来,只怕会沦为整个江南的笑柄。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落卿璃福身一礼,碧青色的纱裙越发衬得她钟灵毓秀。 “如此,小女便献丑了。” 沈栖眠和煦道:“落四姑娘请讲。” 落卿璃上前一步,美目流转,神色从容。 “我的下阙是:万景争睹,扬子江北通巫峡,洞庭湖南极潇湘,巴陵山西来爽气,粤粥城东去疆岩。流者,潴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唯谁领略得来。” 人们同时一静,眼中的神色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欣赏,霎时满场称赞。 沈栖眠上阙言情:文人墨客,诗斗千金。 落卿璃便在下阙接景:写进长渊疆土内的大好河山,波澜壮阔。 无论是从文采还是格局上,落卿璃这半阙丝毫不输沈栖眠,生生续写出一篇壮丽华章! 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夺得魁首的石蕊颐和落妍雪,此刻毫无疑问地被落卿璃碾压成了尘埃,甚至都没人注意到她们俩已经愤然离场了,所有的目光全部为落卿璃一人停留。 孟老夫子连连颔首,他将紫红明珠交予落卿璃,摸着胡子笑道:“落姑娘,来日你到皇渊书院报道,可一定要当老夫我的学生啊!这么好的苗子,可别让那些老古板教残了……” 落卿璃不免失笑,她还有好几科没考呢,孟老夫子这就着急收她当学生了? 沈栖眠折扇轻摇,煞有介事道:“孟老夫子曾经可是太子的太傅,收学生的标准很高哦!” “能得孟老夫子青眼,是卿璃的荣幸!” 落卿璃灵眸潋滟,礼貌地给孟老夫子见了个礼,待孟老夫子和其他考官走后,她却忽的一怔。 昨日柳町蓝污蔑她之时,孟老夫子和南宫霁都在场,却并未感觉到南宫霁对孟老夫子有多敬重……好像孟老夫子也没表现出和南宫霁的亲近感来。 若南宫霁真是孟老夫子从小教到大的爱徒,两人怎么会这么生疏呢…… 察觉到落卿璃的疑惑,沈栖眠脸上的笑容微凝,顿了顿,缓缓道:“孟老夫子教的是……殿下的亲兄长。” 说罢,沈栖眠喟叹一声,脸上也多了抹凝重之色,摇摇头离去了。 落卿璃怔在原地,轻声喃喃。 “原来,他还有个哥哥……” 中宫尚在,太子的身份只能落在中宫嫡子身上,而南宫霁是嫡幼子,如今却成了继太子。 若不是因为先太子被皇帝褫夺了名位的话,那就意味着……先太子已经故去了。 落卿璃瞳孔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咬住下唇。 落妍欢见落卿璃的脸色发白,担忧道:“四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落卿璃强压住起伏的心跳,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脑中突然浮现出她和南宫霁初见时,他的模样。 那个逍遥惬意,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笑容明朗,腹黑顽皮的少年。 鲜血染上白衫,权谋化作枷锁。 曾经那个向往自由,生活在阳光下的五皇子,终于被困在了宫墙之内,冠以太子之名。 第79章 真是妖女!挫你的锐气 今天是皇渊擢考的第三日,主考乐器和歌舞。 区别于前两日的拘谨和严肃,一直封闭的广陵行宫对外敞开了大门,容许豪门世族的家眷士绅进入考场,与主考官们共同一睹各位各位闺秀千金的精彩比拼,阶品高一些的世族子弟甚至有投票权。 每人两票,一票向着自己家的贵女,另一票可以安心地投给真正欣赏的贵女,不得不说,皇渊擢考的考监们思虑真是周全。 一大早,石泾幡急火火地找到了自己的亲妹妹。 石蕊颐刚刚换好了华服,正坐在铜镜前给自己梳妆,就被侍女唤了出去。 “哥哥,你这么早就来了,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给我?” 她在行宫里闷了两天,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当真是憋死了。 石泾幡打量了石蕊颐一番,见她头上的珠饰还没戴好,略带迟疑道:“要不要哥哥想办法把家中的奴婢送进来?” 他这个妹妹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梳妆打扮要有一群奴婢围着伺候,现在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行宫里自食其力,真是难为她了。 石蕊颐笑道:“这有什么,行宫里有女使啊,虽然让她们服侍我有些不合规矩,可只要把银子花出去,哪有人会拒绝呢?” 石泾幡一想也是,点了点头,吩咐随身的小厮把带来的衣衫首饰放入石蕊颐的寝宫,又拿出一架精美的古筝交给她。 古筝筝架通体赤红,一看就是上好的红木雕刻而成,筝弦也是极为坚韧的 石蕊颐不解其意,看着这个和她自己那架一模一样的古筝,她疑惑道:“哥哥,这是何意?” “蕊颐,你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石泾幡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俊朗的容颜泛红:“你帮我把这架古筝转交给落四姑娘吧,上次生辰会上她弹的曲子很好听,我想着她应该会喜欢。” 得,这下石蕊颐算是明白了。 石泾幡哪里是关心妹妹啊,他分明是记挂着那个落卿璃,借着她的由头讨好人家来了! 石蕊颐姣好的容颜紧绷,一想起昨日落卿璃那个女人能对上沈栖眠的诗,更是气得不行。 “哥!我就不明白了,落卿璃一个孤女有什么好的?以你的权势地位,大好前程不是唾手可得吗?等咱们一家调任京城,又有淑妃表姑给咱们撑腰,你想要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没有?” 石泾幡微微不悦道:“蕊颐,这里是行宫,不是石府,你知道你刚才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是会狠狠参父亲一本的!” 石蕊颐一惊,赶忙捂住嘴,小声道:“是,我知道了,不会再胡说了。” “这筝,你务必交到落四姑娘手中,哥哥对你的琴技有信心,她肯定是赢不过你的,不过是哄她一笑罢了。” “好吧。” 石蕊颐噘着嘴,目送石泾幡远去,委屈得直跺脚。 “真是个妖女!哄骗了哥哥不算,还在沈公子面前卖弄,今日我非得挫挫你的锐气,让你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 半个时辰后,雍和宫门前。 落卿璃身着那件流彩望仙裙,素雅的月白色薄纱在微风中摇曳,衬得她身量纤纤,仙气卓然。 她在耳边点缀了两颗碧青通透的玉坠,原本温雅沉静的装扮添了三分灵动俏皮。 石蕊颐站在对面,上上下下扫视着突然焕发光彩的落卿璃,脸色微青。 “石小姐,还有半个时辰乐器擢考就要开始了,你若没什么想说的,我就要去朝晖殿了。” 石蕊颐在绣袍的遮蔽下死死扯住手绢,勉强笑道:“落姑娘莫急,我今日来,是应兄长所托,把这个带给你。” 落卿璃淡淡瞥向侍女捧着的那架古筝,礼貌拒绝:“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还请石小姐代我谢过石公子。” “我知道,咱们之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也无意与你为敌,我想着落姑娘是明理之人,定不会为了那点小争吵,让我把这筝原路捧回去吧?” 见落卿璃不语,石蕊颐娇哼一声,又道:“这也是我兄长的一片心意,落姑娘若是不想要,就亲自拒绝他好了。” 落卿璃双眸清澈冷肃,心下思付。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宫人,碍于江南总督的权势,她总不好当众拂石家兄妹的面子,更何况是石蕊颐想和她“和解”的面子。 罢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石小姐。”落卿璃温婉笑道。 见落卿璃收下了,石蕊颐紧绷的心松泛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狡诈。 “那一会儿乐器擢考,落姑娘一定要用这架筝哦,哥哥也会在看台上观看比拼的。” 说完,石蕊颐得意一笑,领着女使施施然走了。 落卿璃敛了笑容,回到寝殿里细细查看这架筝。 筝身完整,没有受潮或者裂痕,筝弦更是坚韧,没有任何断裂过的痕迹。 素手轻拨,音色甚是标准。 越是如此,落卿璃两弯黛眉反而蹙的更紧了。 她本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石蕊颐对她的敌意着不浅,她还真不敢相信这筝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一时间还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也只能先用着,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落卿了轻声叹息,带着古筝前往朝晖殿应考。 朝晖殿两侧的看台上,早已坐满了豪门世族的家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自己看好的贵女。 落卿了路过看台听了听,发现人们口中提及最多的就是石蕊颐。 此时的石蕊颐正端坐在自己的古筝前,轻轻按摩着细嫩的手指,与身旁紧张练习的其他贵女形成了鲜明对比。 卯时一刻,诸位主考官们准时迈入大殿,在评审席依次做好,向贵女们宣读考试要求。 因为每个人使用的乐器并不同,为了保证考官能清晰地听到演奏,贵女们都是自选难度不同的曲子,单独演奏。 巧的是,落卿璃正好被排在了石蕊颐后面演奏。 石蕊颐一上场就收获了看台两侧的欢呼,她勾起嘴角颇为得意,闭目享受了片刻众人的吹捧,而后开始了她的演奏。 琴声悠扬婉转,意境深远,别说是强过前几位演奏的贵女,就是比那日落卿璃姐妹和柳町蓝斗曲时,弹奏的还要好上三成! 柳町蓝在一侧和其他几个贵女扬声讨论:“石小姐的琴技才是举世无双呢,比某些人那三脚猫的功夫不知道抢了多少倍!” 落卿璃听了也不恼,始终浅笑着静静聆听石蕊颐的演奏,时不时微微颔首。 一曲终,在众人的掌声中,石蕊颐高傲地扬起下巴,挑衅似的看向落卿璃。 落卿璃灵眸潋滟,红唇微微挑起,正欲抱着筝上台,却听一声唱喏。 “太子殿下嫁到!沈公子到!” 第85章 似有傲骨,似将凋零 那一瞬间,落卿璃的脑中一片空白,胸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有些无措地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神色惊惶,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姑娘,这会子日头还没落,热得很,怎么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呢?” 云茶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走至落卿璃近前,神情满是关切。 落卿璃敛了微微泛红的眸子,声音轻颤:“云茶,你说,明天和意外,哪个先会到来?” 她以为自己会平安长大,却骤然失去了母亲! 她以为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会渐渐融冰,父亲如今却下落不明! 她以为只要一步步谋划,谨慎前行,终有一天她会立于不败之地,为父亲和母亲报仇,可现在,她却连自己能不能安然逃过这场浩劫都不知晓…… 人生苦短,也许想要实现的目标,永远来不及实现。 所以,趁她还活着,有仇,就当场报了吧! 落卿璃紧紧握住拳头,眼中闪过一抹凛冽的寒色。 她转过头,稚嫩的声线越发清冷,对云茶道:“临行前,菱燕是不是把加重药量的那份药装进了咱们的包袱里?” 云茶答道:“是,都在包袱里,这几天没有眼线盯着咱们,所以奴婢就没有再假装给您煎药了。” 落卿璃微微颔首,伸手扶住云茶的胳膊,指尖冰凉,隐隐加重了力道。 “罗小娘连日来劳心劳力,忧思不已,听说每夜须得服用安神药才能入睡,这安玉草不是也有镇静痹痛之效吗,她女儿亲自配的,也得让她尝尝吧。” 云茶重重点了点头,给落卿璃福了福身,刚要退下去办,却又被落卿璃拉住手腕 “先去转告长姐和妍欢,就说近来世道不太平,让她们今夜别睡得太沉。” 对落卿璃来讲,罗秀萍是她的弑母仇人,死有余辜,她自己也早已成为落妍霞眼中钉,注定水火不容。 可落妍雪母女到底没有真的下手害过她,还有与她交好的落妍欢,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手足丧命。 她没那么冷血,也有自己的原则。 奈何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领落卿璃的好意。 落妍雪倚在房中唯一一扇小轩窗前,一手持扇,听着云茶来转告消息,连头都没抬。 “你们姑娘最近倒是管的越发多了,连本小姐如何就寝都要插上一嘴,当真是了不得了。” 云茶微怔,低下头道:“大小姐您误会了,我们姑娘只是出于好心,这才让奴婢来多一嘴,并无他意。” 啪的一声,落妍雪将扇子摔在书案上,冷冷笑道:“好心?我看耀武扬威吧!” 如今谁人不知,落卿璃一夕之间成了江南最被看好的才女闺秀,而她这个自小备受万千宠爱的嫡长女,反倒不如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来的优秀! “雪儿!越说越不成样子了!” 冯佩莲皱起眉头,扬手打发了云茶出去,自己理了理裙摆,坐在落妍雪旁边。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从前你可从不会说出这种有失身份的话啊!那天你疏远你祖母,我也看出来了,你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尽可以说给母亲听。” “有失身份?呵呵,”落妍雪自嘲道:“如今祖母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落卿璃,她这个孤女倒比我这个当家大小姐身份更贵重些。” 冯佩莲这才明白,原来落妍雪是在气老太太不重视她了。 “你这可就是多心了,你祖母宠爱了你这么多年,怎会一夕更改?再说,以你的才华,剩下两科努力拿个榜首,那落卿璃如何与你比肩?” 见落妍雪噘着嘴不说话,冯佩莲轻轻帮落妍雪顺着气,接着好言劝慰。 “你是落府的嫡长女,是你父亲膝下唯一的孩子,自小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这都是别人比不了的。母亲知道,你是个端庄守礼、谦逊宽容的孩子,偶尔闹闹脾气就罢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任性了!” 谁料,落妍雪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情绪更加失控了。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任性?那些荣耀曾经都是我的,可现在却被落卿璃那个贱人抢走了,我怎能不恨!” 落妍雪喊得撕心裂肺,酐畅淋漓。 她亲手撕开了自己伪装十多年的虚荣面具,而面具下,是赤裸裸的憎恶和嫉恨,何其丑陋! “我不想再装了!我受够了!我一点也不谦逊,我就是嫉妒她!我就是容不下她!” 冯佩莲彻底呆住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她悉心教导,引以为傲的乖女儿,会有如此失态的一面。 “雪儿……你……” 落妍雪胸脯剧烈起伏,心底却越发疼痛。 只因为,母亲看她的眼神里溢满了失望。 落妍霞鼻尖酸涩极了,她一把推开冯佩莲,跌跌撞撞地跑到文绣署的绣房内,疯了一般穿针引线,连银针刺破手指都像没有知觉一般。 鲜血滴落绣布之上,星星点点,又被泪水晕开,宛如雪夜里含苞待放的梅花,似有傲骨,似将凋零。 将夜,万籁俱寂。 落卿璃伏在桌案旁忧心忡忡,烛火葳蕤,映出她半明半暗的面庞,辨不清神色,唯有一双灵眸澄澈清明。 云茶和霜花趴在她两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里紧紧却还攥着从膳堂偷偷拿出来的饼子和果子。 落卿璃垂眸看了看两个侍女,眼中漾起一抹柔和之色。 她起身走向箱柜,想拿出两张薄毯给两人盖上,可没走两步,她却突然失去了平衡,斜斜地栽向床头柜,连站稳都有些吃力。 落卿璃瞳孔微缩。 地震了! 咔嚓一声,摆在床头柜的白玉瓷瓶掉在地上,应声碎裂,原本稳稳立住的书架也翻倒在地。 一片碎裂声中,房梁处也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顶棚的灰尘扑簌簌地扬了下来,呛得人无法呼吸。 脚下的震动越发明显,从微微晃动到地震山摇,不过瞬息之间。 落卿璃当机立断叫醒了云茶和霜花,主仆三人快速冲出屋内,逃到了院内的空地上。 空地中已有不少绣娘逃了出来,蒋嬷嬷和其他几位掌事宫女正在清查人数。 事发突然,她们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寝衣,捂着胸口惊慌未定,一个个瘫坐在地上。 有碎石从山梁滚落下来,重重砸在文绣署坐落有致的房顶上,一时间,房屋的倾倒声,哭喊声、痛呼声不绝于耳。 落卿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紧拉住云茶和霜花两人的手,抬眸环视一圈,却是一怔。 “妍欢呢?还有长姐和大娘,怎么还没出来……” 第87章 掌心吻 不知过了多久,落卿璃身子一歪,靠在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枕头”上,就在她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一束微弱的光从头顶打了下来。 她心中一喜,还以为是救援的人发现了她们,赶忙坐直了身子张嘴呼唤。 “这儿!这儿!我们在这儿!” 南宫霁还保持着那个撑地的姿势,勉强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直的手臂,低声道:“省点力气吧,只是天亮了而已。” 落卿璃脸上的欣喜凝滞,随即化为失落。 南宫霁掀起眼帘,看着满脸灰尘的落卿璃发丝也凌乱,还噘着小嘴忧心忡忡,他心底忽然萌生一股冲动。 想揉揉她的头。 可是他现在一只手撑在地面,一只手撑在落卿璃后方的墙体,这才勉强撑起狭小的空间,连动都不敢大幅度动,更别提安慰她了。 南宫霁英眉紧蹙,脸上浮现出一抹愠色。 “对了,昨晚忘了问您。” 落卿璃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您不是在苏州城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南宫霁闭上眼睛养精蓄锐,语气隐隐带着丝凉意。 “两日前,司坤监测得了蜀中将要地震,我来苏州时带了一队亲兵,是特地来此赈灾的。” 落卿璃微怔,不是因为南宫霁未卜先知一般的来意,而是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家伙貌似不太高兴。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虽然在众人面前,他一直是这样的,淡漠、矜贵又不苟言笑,语气也是冷冷的,可在落卿璃面前,他又一直是和煦爽朗的。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落卿璃轻抿红唇,小心翼翼道:“殿下,你……是生气了吗?因为我?” 南宫霁还是闭着眼,只有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知道就好。” 落卿璃黛眉微蹙,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嘛,我也想把你一起推出去的,可是房子倒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 南宫霁无奈叹息,敢情落卿璃以为他是在怪她只推落妍欢? “落卿璃,若不是我恰好来此赈灾,又恰好遇到了你,你现在已经被压成肉泥了,知道吗?” 南宫霁正色道:“我是很欣赏你的果决和能力,可你昨晚实在是太莽撞了,余震远比主震要危险的多,你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就这么跑进去救人,等同于送命。” 落卿璃听得心头一紧,不可否认,南宫霁说的是对的。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理亏,可她并不后悔。 “世人能拥有的真心屈指可数,我拥有的就更少了,所以,每一个对我真心相待的人,我都倍感珍惜。” 南宫霁心头微动,一双墨瞳直视落卿璃的眼睛,她的眼依旧澄澈,带着独属于她的真诚和倔强。 “会为了他们以命相搏吗?”南宫霁轻声问道。 落卿璃唇畔漾起一抹浅笑,重重点了点头。 南宫霁薄唇轻启,像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兀自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弯起唇角。 他说落卿璃莽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明知是险境,依然孤注一掷的赶赴。 废墟中的光束更为晦暗,耳畔响起淅沥沥的雨声。 最开始,两个人只是感觉周围潮湿的泥土味很重,可随着雨越下越大,废墟四周便开始滴滴答答的流下雨水,在二人身下汇聚成一抹小水洼。 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喝到水了,喉咙干得厉害。 落卿璃眸色微动,抬起手艰难地接住滴落的雨,不多时,掌心便积累了一小捧水。 她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南宫霁,把手捧到他面前。 “虽然不太干净,可也比渴死了强。” 南宫霁垂眸看着落卿璃举了半天才接到的水,牵了牵嘴角,对视她的眸子。 “你喝吧,我不渴。” 落卿璃摇了摇头,手直接递到南宫霁嘴边,一脸你不喝我也不喝的执拗。 南宫霁失笑,他知道这种时候也拧不过落卿璃,便遂了她的意,低下头喝了两口。 “喝完,浪费可耻。” 落卿璃小声命令,她总不好和南宫霁共饮一捧水吧…… 南宫霁轻抿薄唇,很听话的低下头继续喝。 为了让南宫霁喝的容易些,落卿璃很努力的配合着他低头的角度,指尖却时不时擦过他精致的下颚线和滚动的喉结,让人心猿意马。 倏地,落卿璃双颊烫得厉害,羞赧地错开目光不敢看他。 越不敢看他,掌心灼热的触感就越清晰,他的唇微软而富有弹性,一点一点触及掌心,就像在她的掌心落下一个个吻。 心如擂鼓。 此刻,落卿璃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让自己的心跳声小一点,再小一点,千万不要被南宫霁听到。 明明南宫霁喝得很快,落卿璃却觉得好像过了一年一样。 南宫霁舔了舔薄唇,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道:“脸这么红?不舒服吗?” 落卿璃连忙否认,清了清嗓子,仰起头正想重新接水,却恍然听到头顶有人们的呼喊声。 “殿下!落四姑娘!你们在哪啊?” 两人眼睛皆是一亮,赶忙扬声呼救。 人们迅速找到了两人的具体位置,不多时,南宫霁感觉身上一轻,下一秒,一抹刺目的天光照了进来。 终于获救了! 在南宫霁的授意下,众人先把落卿璃拉了上去。 “四姐姐!姐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害死你了呢……”落妍欢哭得双眼通红,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抱住落卿璃,万般自责:“都怪我……” 落卿璃回抱住落妍欢,温柔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简单安抚了一下落妍欢,落卿璃急切地回头去看南宫霁,倏地一惊,眼泪涌了上来。 南宫霁的梨白色锦袍被鲜血浸染了一大片,只是看着早已干涸。 他受伤了! 她和南宫霁困在下面这么久,竟然都没发现他受伤了! 也不怪落卿璃粗心,废墟中光线晦暗,她连南宫霁的脸都看不清,更别说发现他的衣裳被血浸透了。 况且,南宫霁若想隐瞒,又怎么可能让落卿璃知道? 第91章 可得民心 佳人在前,美目流盼。 南宫霁被落卿璃的目光灼得耳尖微红,面上却是淡然。 以他对落卿璃的了解,小丫头此时能对他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因为正在心底盘算怎么瓜分他的银子,而绝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果不其然,在几人辞别了蜀州城的百姓后,落卿璃提着裙摆上了南宫霁那辆马车。 南宫霁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看了落卿璃一眼,而后双手抱怀,闭目养神。 他既然没拒绝,落卿璃也不和他假客气,自来熟的坐在南宫霁右手侧,一双灵眸澄澈,静静打量着南宫霁衣领下露出的纱布一角,一时没出声。 她眉心微蹙,心底渐渐弥漫起莫名的情绪,就像大雨将至前的天色一般沉闷而压抑。 马车内足够宽敞,再装两个人都坐得下,可此刻,沈栖眠却是局促得坐立不安。 这两天他可没少听南宫霁和落卿璃聊的话题,不是聊陪葬品,就是聊让谁陪葬,活脱脱的两个阎王。 但沈栖眠也知道,眼前这两个人,都是险些家破人亡的苦命之人,而被他们写到生死簿上的人,也都是死有余辜。 所以,沈栖眠能听的,能做的,南宫霁自会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他也不会越过那道坎。 见南宫霁和落卿璃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沈栖眠清了清嗓子,笑容和煦道:“既然四姑娘有要事同殿下讲,那栖眠便先行回避了。” 说着,沈栖眠掀起衣摆就要下车,却被落卿璃拦了下来。 “沈公子无需回避,正好我有一个想法,想听听您的建议。” “哦?”沈栖眠有些惊讶,他偏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南宫霁,坐了回来:“四姑娘尽可说一说,若有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倾力相助。” 落卿璃莞尔,沉吟片刻道:“我想在蜀州城建一所孤儿院,救助那些因为天灾人祸而流离失所的孩子们。” 闻言,南宫霁缓缓睁开眼,眸色深沉,饶有兴趣道:“想法倒是不错,可是建造房屋容易,日复一日的供给温饱,对于任何一个世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的钱从哪里来,你可想过?” 落卿璃红唇微挑:“所以小女是特意来给殿下写借条的,我想从殿下手中借五万两银子,用于建造宅邸,供养人口,经营商铺,三个月后,双倍奉还。” 沈栖眠听得睁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三个月,四姑娘怎么能挣到十万两银子?你要卖什么?” 他和南宫霁之前在京城,召集世族权贵募捐,那些人一个个和他们哭穷,抠的要死,耗时半个月,也不过才募集了三十万两银子而已。 若是她三个月就能搞到十万两银子,恐怕除了劫官银,也没有第二种来路了。 可面对两人的疑惑,落卿璃却没有丝毫透露天机的意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道:“暂时保密。” 南宫霁勾起薄唇,垂眸轻抚腰上系着的九转蛟龙玉佩,指节分明,嗓音低沉悦耳。 “落卿璃,五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且不说你有没有能力还的上,先说一说,本太子为何要借你?” 若只是图三个月后收回双倍的银子,那也太过于乏味了些,南宫霁不缺这几万两银子,他好奇的是,落卿璃还能再为他带来什么。 落卿璃面色沉静,对南宫霁的想法了然于胸。 她很清醒,知道即便自己和南宫霁日渐熟络,可依旧是君臣的关系,这一点,不会变。 他选择她,扶持她,培养她,是为了稳固朝野,执掌天下。 而她,只有帮助南宫霁做到这些,才是她的价值所在。 想到这,落卿璃唇畔漾起一抹明艳笑意,一双灵眸炯炯有神。 “因为殿下,您会得到民心。” 南宫霁墨瞳微凝,落卿璃所言正正点中他最在意的地方。 他是继太子,是五位皇子中年级最小的一个,早在他继任前,朝中大臣就已分化为四个党派:太子党,翰王党,祁王党,靖王党。 太子党自然是拥护先太子的,可在先太子殁后,不少太子党的大臣陆续被其他党派的世族戕害,尤其以翰王党为首,等到南宫霁继任之时,当朝势力已然所剩无几。 况且,翰王南宫雳野心勃勃,勾结朝中大半数朝臣不算,还为了自固兵权,将魔抓伸向骁鹰军,害的落忠骁至今下落不明,算是南宫霁和落卿璃共同的敌人。 南宫霁淡淡道:“得到民心又如何,翰王在朝中颇得百官拥护,势力日渐膨胀,若他日太子之位易主,有朝臣进言,他自然是接任的首选皇子。” 落卿璃莞尔一笑:“得朝臣拥护,只能决定他是否有资格接任太子之位,可唯有得臣民信服,才是坐稳皇位的关窍。” 君为舟,臣为舵,民为水。 覆舟的,永远是黎民百姓。 南宫霁眼中浮现出一抹欣赏,悠然开口,语调也不似刚才那般严肃:“你看了那本《资治通鉴》?” 落卿璃点了点头,邀功似的扬起下巴:“对呀,殿下给我挑了那么多本书,我总要有些进益的吧。” 沈栖眠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疑惑道:“殿下您还给四姑娘挑书了?挑了哪些?” 南宫霁勾起嘴角道:“给你看过的那些。” 沈栖眠微怔,长长喟叹一声。 在南宫霁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上书房每日布置下的抄写,南宫霁总会用某本失传已久的诗词乐章,哄骗沈栖眠帮他一起抄书…… 落卿璃道:“所以,建孤儿院的事,殿下您意下如何?” 南宫霁颔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颇为大方的递给落卿璃。 落卿璃两眼放光,笑魇如花,:“当太子就是好啊,五万两白银,说给就给,阔气!” 然而落卿璃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她原以为皇渊擢考延迟了几日,足够她赶回去了,可没成想,半路马车陷入了一处泥泞,一行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马车从泥泞中拉出来,等他们赶回苏州时已是傍晚,女红和棋艺的擢考都已结束。 第92章 贻误擢考,可会后悔 落卿璃和落妍欢甚至连府都来不及回,快马加鞭地赶往广陵行宫,迎面便碰到了刚刚考完棋艺的石蕊颐。 石蕊颐一声天蓝色华裙在身,环佩叮当,她伸手拦住落卿璃姐妹,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呦,这不是前几日多番夺魁的落卿璃小姐吗,我还正纳闷呢,今日考试都没有见到你们,还以为你要放弃擢考了呢……不过,你现在来,怕是也来不及了吧?哈哈哈哈……” 落卿璃淡淡瞥了石蕊颐一眼,并未表露什么情绪,疾步往琼鸾殿跑。 她们跑到琼鸾殿时,孟老夫子和其他考官正根据宫中掌绣司姑姑的评判,记录各贵女的成绩。 孟老夫子见落卿璃姐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也是一怔。 “落姑娘?” 落卿璃心底虽急,礼数却没有忘,恭恭敬敬地给各位考官福身一礼。 “冒昧打扰考官大人,请问现在还能参加女红一科的擢考吗?” 孟老夫子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摇了摇头,公正道:“这恐怕不行,皇渊考试有明确的时间安排,过时不候,两位请回吧。” 落卿璃解释道:“考官大人有所不知,只因我和妹妹前些日子赴蜀遇到了地震,山路崎岖难行,这才耽误了路程,也算是情有可原吧,还望您网开一面,允许我和妹妹参考。” 孟老夫子眉心微动,正欲开口说什么,一道娇哼的女生在落卿璃身后响起。 “什么叫情有可原?明明就是强词夺理!” 落卿璃眸色微沉,回过头来。 只见石蕊颐和柳町蓝优哉游哉踏入琼鸾殿,两人身后还跟着一群和她们交好的贵女,纷纷指责落卿璃坏了皇渊考试的规矩。 落卿璃心底无奈,她和石蕊颐结下的梁子不小,石蕊颐一直输她半子,心里定是窝着气,好不容易逮住了她的错处,怎么可能轻轻放过! 石蕊颐裙摆摇曳,用染着粉紫色蔻丹的手指着落卿璃道:“若论私事,今日参考的闺秀千金们谁还没有自己的私事,可你见谁如你一般耽误擢考还强求补考了?落卿璃,你怕不是仗着自己四科第一,就不把皇渊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吧?” 柳町蓝也嗤笑道:“就是就是,你还真当自己是江南第一闺秀了,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孟老夫子,您一向是最为公正严明的,可一定要严惩落卿璃啊!” 这柳町蓝是想方设法要报上次诬陷她,反而险些被孟老夫子严惩的那笔仇。 也有依附于石家的贵女帮忙助势道:“落姑娘才艺双馨,即便今日考不成女红,明日两科全考过不就行了?何必在这里死皮赖脸地为难考官大人?” 落卿璃眸色微沉。 即便她再情有可原,可这次石蕊颐和柳町蓝切切实实站住了理,她一时之间还真不好为自己辩驳。 可若放弃女红一科,且不说连日来的辛苦钻研功亏一篑,万一明日的考试也出了岔子,她就真的无缘皇渊了! 落妍欢也慌了,委屈道:“我们真的是有苦衷的!” 柳町蓝道:“呵呵,你能有什么苦衷?你别想拿蜀中地震的事儿唬我们,你们落家姐妹四人同样都去了蜀中,同样遭遇了地震,怎么你长姐和六姐能守时守点回来参加擢考,偏你们不行?” 落卿璃红唇勾起,走近柳町蓝面前轻声道:“看不出来,柳小姐不仅关心我,更是对落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正巧,我手里也有柳家的一件趣闻,不如说出来和大家讨论一番,柳小姐意下如何?” 柳町蓝浑身一颤,层层冷汗从额角冒出,忌惮的看向落卿璃。 地契……落卿璃说的一定是常胜赌庄的地契,她此刻提起,就证明地契真的在她手里。 该死!这些日子忙着准备皇渊擢考,柳町蓝几乎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瞒着石蕊颐,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否则,石蕊颐的心性,不把柳家上下扒一层皮,都算柳町蓝错认了她。 石蕊颐眉头微蹙,疑惑地看向柳町蓝,询问道:“柳家能有什么趣闻?” “没……没什么。” 柳町蓝心虚地垂下头,眼珠左右转动,暗骂了一句,却也不敢再出言刁难落卿璃了。 石蕊颐浑然不知柳町蓝已然缴械,她端着世家贵女的尊贵姿态,抬手摸了摸耳畔的珠钗,佯装善良。 “落姑娘,真不是我们心狠,凡事都得讲究个公平不是?这是你自己的原因,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公然破坏皇渊考序吧?” 落卿璃淡淡道:“若我不是因为一己之私呢?” 石蕊颐轻笑出声:“不是因为一己之私?难道你还能是因为在蜀中赈灾吗?” 落卿璃道:“若是呢?” 石蕊颐眯着凤眼嘲讽道:“你若真是为了救治百姓,我自然是万分敬佩了,就算考官大人不同意你补考,我们也会帮你求他的。” 落卿璃唇畔漾起一抹笑意,侧身给石蕊颐让出一条路。 “那就多谢石小姐仗义执言了。” 她就等着石蕊颐得意忘形,说出这句话来。 石蕊颐脸色一变,对身边的贵女道:“哈哈哈,你们瞧,落卿璃为了能参加考试,什么瞎话都编得出。” 落妍欢急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是编瞎话?” 石蕊颐冷道:“谁看见了?你们空口白牙就想往自己身上贴金,我告诉你们,没那么容易!” 落卿璃心下凛然,也不和石蕊颐废话,转头对孟老夫子道:“考官大人,蜀中震前,太子殿下率部下前去赈灾,您可知晓?” 孟老夫子眸光微敛,摸着胡须道:“我知道。” 落卿璃点头道:“这两天,我和妹妹一直随军赈灾,若您不信,大可以遣人询问殿下。” 周围人一片哗然。 “落卿璃敢让考官大人去问太子,难道是真的?” “我不信,让你去赈灾,你受得了那个苦吗?” “受不了……我会吓得赶紧离开。” 听着殿上贵女们的议论声,孟老夫子严肃道:“不用问太子殿下,老夫信落姑娘,不过老夫想知道,如果此刻老夫不同意你补考,你可会后悔留在蜀中?” 落卿璃静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出满目疮痍中,流离失所的百姓们看向她时,那种热忱又殷切的目光。 她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不后悔。若以我一人得失,能换百姓少受疾苦,即便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留下的。” 第93章 对落卿璃,十分把握 落卿璃静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出蜀中的满目疮痍,还有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们看向她时,那种热络又殷切的目光。 她摇了摇头,眸色越发坚定。 “我不后悔。若以我一人得失,能换百姓少受疾苦,即便再让我选一次,我依旧会留下!” 天色渐晚,寥寥光影从琼鸾殿的大门撒进厅内,让落卿璃的裙摆也染上了浅金色的浮光。 众人一时缄默,面面相觑的低下头,脸上说不清是怀疑还是自愧。 唯独石蕊颐脸色大变,一双凤眼睁得圆圆的,紧咬着嘴唇,慌乱地看向孟老夫子。 她是断然没料到落卿璃敢答她不后悔的,此刻,她心底只能一遍遍祈求神佛护佑,让这个孟老夫子古板些,千万不要被落卿璃这番巧言令色给感动了! 只可惜,让石蕊颐失望了。 孟老夫子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侧头和几位副考官相视一笑。 “落姑娘敢为黎民百姓一舍大好前程,皇渊书院亦不是抛却人情是非的死教墅,所谓法礼辅于国安,像落姑娘这样心怀大爱之人,若我等不能网开一面,可是皇渊书院乃至长渊王朝的损失啊!” 其他考官也笑着颔首:“是极是极。” 落卿璃心底大喜,脸上也多了分雀跃,她和落妍欢相视一笑,郑重给几位考官福礼。 “多谢考官大人。” 看着落卿璃姐妹二人在考官们和掌绣司姑姑的授意下,端坐于绣架前方,石蕊颐脸都要气紫了! 每一次,每一次落卿璃都能转危为安,任凭自己百般阻挠,可落卿璃依旧能安稳度过,甚至还能额外收获众人的敬佩好感? 为什么每一次她的运气都这么好! 石蕊颐恨恨地一跺脚,拂袖而去。柳町蓝见石蕊颐走了,忧虑地看向人群中心的落卿璃,银牙紧咬,转头跟着石蕊颐一道离开。 她是不敢再当出头鸟欺负落卿璃了,若要斗,最后难堪的还不是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反过来教唆石蕊颐对落卿璃动手。 此时,有行宫内的侍女奉命,在琼鸾殿内点了足足的烛火,一时殿内灯火辉煌。 南宫霁和沈栖眠并肩在御湖畔散步。 沈栖眠正色道:“蜀地灾情的折子已经交由快马送出,大约三日便能抵达京城。” 南宫霁微微颔首,一身梨白色暗金纹蟒袍衬得他越发淡雅矜贵。 “等皇渊擢考结束,我便要启程回京了,栖眠,江南这边你要多费心周旋。” 沈栖眠点了点头,关切道:“殿下入江南已有三月,京中势力变化莫测,不知其他几位皇子有没有什么动作,一切还要您自己保重。” 南宫霁墨黑的眸子隐隐夹杂着一丝伤感和抵触,面上却是笑得明朗。 “我那几位皇兄,一直把我当成不谙世事的纨绔皇子,巴不得我像从前一般处世,好凸显他们的贤名。在没有确切的把握能推翻中宫和神殿之前,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沈栖眠顿了顿,又道:“殿下对落姑娘接任神女之事,能有几分把握?” 南宫霁薄唇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敛眸凝望琼鸾殿的方向,一字一顿: “十分。” 他没有陪同落卿璃一起去孟老夫子跟前求情,也没有事先开口为她通融半句。 只因为他完全相信,她的所言、所行,足矣让孟老夫子为其破例。 不需要他事事为她出头,她自己可以应对。 他要做的,充其量只是吩咐宫女把琼鸾殿的烛火点满,让落卿璃考试时别那么费眼睛而已。 此刻,落卿璃便在一室灯火耀目中,坐在绣架前,凝眸穿针。 女红考试的命题是绣一副山河景,因此绣布也较她们平时练习的绣布大了六寸之多。 落卿璃素手轻抬,纤纤玉指在薄如蝉翼的绢布上轻轻磨砂挲,垂眸静思。 白日里,参考的贵女们已经把山川水榭绣个遍了,考官们监考一整天,约莫着也瞧腻了,若她依样画葫芦,恐怕也无法在贵女中脱颖而出。 就在落卿璃甚无思路之时,她耳畔恍然响起了蒋嬷嬷的声音。 那日傍晚,蒋嬷嬷看着她绣好的作品说:“一幅绣品,无论是配色、绣工还是花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绣品中有没有你的情感,能不能打动人心。 情感……人心…… 落卿璃灵眸一闪,终于恍然大悟。 她红唇微挑,面上却带着娴静与些许凝重,从手旁一卷卷姹紫嫣红的蚕丝线中,选中了最不起眼的烟石色,劈丝,穿针,绣在了绢布一角,而后再换色,再绣,再换色…… 还在殿内看热闹的贵女们纷纷挤上前看热闹。 一位贵女道:“落卿璃换色换得也太频繁了些吧,这么多颜色交杂在一幅作品上,多乱啊!” 另一位贵女摇着头批判道:“不知道她要绣什么,绢布中的瓦舍未免也凌乱了些,毫无章法!” 落卿璃耳聪目明,她将贵女们议论的话听了个真切,却不为所动,只是垂着眼帘,一针一针,把记忆中的一幕幕场景全部绣了出来。 收针。 有宫女将落卿璃的绣品从绣架上拆下,挂在了展台上,一房一树,展露无余,引得众人低声惊叹。 而刚刚还在评判落卿璃绣法的贵女们,此刻全都闭了嘴。 山崩地裂,断壁残桓,火光漫天,还有无家可归的百姓们抱头痛哭的剪影,可在碎石岩隙中,又有绿叶攀升盎然。 栩栩如生。 孟老夫子凝眸注视了良久,心下戚然,语气也沉重了许多。 “落姑娘,这幅绣品……便是蜀中百姓们的现状吗?” 落卿璃摇了摇头,轻声道:“卿璃拙技,此景远不及蜀中惨状的十中之一。” 他们只是看了冰山一角,便皱着眉心惊不已。 孟老夫子长长叹息一声,感慨道:“若不切身体会,怎会知流离失所之苦?由此便更可以观出落姑娘姐妹的大爱之心,真是难得!” 掌绣司的姑姑也赞叹道:“不仅如此,落姑娘的绣技也十分了得,配色大胆,过渡却毫不生硬,每一处场景结使用了不同的针法,实乃绣技之大成!” 说着,姑姑便将一枚紫红明珠放在了落卿璃的掌心。 第94章 当做刺客抓起来 论真情,论技法,这幅作品都已征服了众人。 落卿璃福身给姑姑见了个礼,牵了牵嘴角,心底越发挂念着蜀中的那群孩子们。 左右落妍欢还在绣着,落卿璃心底有些滞闷,便一个人在琼鸾殿外的花园小径散着步。 等了一会,落妍欢也绣完了作品交了上去,落卿璃正欲进去找落妍欢,余光却瞥见小径深处,一群宫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为首的宫女道:“哎,你们听说了吗?落府出事了!” “什么事啊?” 先前的宫女嗤笑一声:“宫外都传遍了,合着你们还不知道呢?” 落卿璃眸色微动,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背过身又走近了几步,凝神细听。 那边的宫女还在议论。 “落家,你们知道吧?落家的嫡长女,杀人了!” 另一个宫女惊呼道:“不会吧?你说的是哪个落府啊?” “还能有哪个落府,就是苏州知府家的……” 落卿璃大吃一惊,墨黑色的瞳仁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掩住嘴,这才没有引起宫女们的主意。 落妍雪……杀人了?怎么可能! 心跳惶然加速,落卿璃黛眉紧蹙,见落妍欢已经出来了,她快步走了过去,拉着落妍欢去找南宫霁。 落妍欢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奇怪道:“四姐姐,怎么了?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妍欢,做好心理准备,府里好像出事了。” 落妍欢神色一变,心里咯噔一声。 她抓住落卿璃的手臂,焦急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祖母病了?很严重吗?” 落卿璃面色凝重,摇了摇头,轻声道:“还不确定真假,但府里若真的出事了,只怕祖母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姐妹二人一路跑到玉蓬宫时,南宫霁和沈栖眠正在宫门前交谈着些什么,旁边还有两架套好的马车。 落卿璃气喘吁吁,平复了下心绪,给南宫霁福身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 南宫霁微微颔首,即便夜幕低垂,依旧遮不住他的翩然身姿。 落卿璃看了看车马,迟疑道:“殿下您也听说了?” 南宫霁心中喟叹一声,悦耳的嗓音清冷如月色。 “是。” 落卿璃道:“小女知道,皇渊擢考结束之前,任何贵女不得离开广陵行宫,可家中出了事,还请殿下通融一下,让小女和妹妹回家一趟。” 南宫霁薄唇微挑,淡淡道:“你今日补考女红,已经算是破例一次了,皇渊书院规矩如此,落四姑娘还是要遵守的。” 落卿璃神色一僵,低下头,眼含失落。 她没想到南宫霁会拒绝她,可他说的也没错,总不可能让她事事称心吧? 皇渊书院又不是她家开的,由得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落卿璃从来都不是遵守规矩的那类大家闺秀,既然南宫霁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她在心底暗暗打定主意,等夜再深一些,她就带着落妍欢翻宫墙出去。 说起来,她翻墙的本事还是南宫霁亲自教的。 谁知,南宫霁就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一下子就猜透了落卿璃的小心思。 “广陵行宫占地三百里,宫舍林立,重兵把守,若是有人半夜不睡觉,在房檐上溜达,估计会被当做刺客抓起来。” 沈栖眠很不厚道的笑出声。 落卿璃黛眉微蹙,幽怨的看向南宫霁。 “咳咳……” 接收到落卿璃的眼神,南宫霁轻咳两声,端着太子的范儿,悠悠道:“一会儿,我和栖眠要去落府处理些公务,改日再与四姑娘和七姑娘一叙。” 说着,南宫霁狡黠地眨了眨眼,先行上了一辆马车。 沈栖眠失笑,摇了摇头,对落卿璃低声道:“他烦人吧?” 落卿璃扁着嘴,连连点头。 得到落卿璃的肯定,沈栖眠心情甚好,他摇了摇手中的挥金折扇,紧随其后上了南宫霁那辆马车。 落卿璃微怔。 两架马车,又没有别人随行,他们俩应该各坐一架啊,怎么又凑到一起了? 莫非? 呃……南宫霁不会是个断袖吧? 正在落卿璃思维发散之时,浮生悄悄给落卿璃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两位姑娘请上车吧,落家四位嫡女从蜀中归来,奔波劳碌,殿下已经特批几位姑娘可归家一晚了。” 落卿璃恍然大悟,她原本还奇怪落妍雪参加了擢考,怎么还能回府,原来是南宫霁特批的。 他的本意是让落卿璃回家休息,又难得一碗水端平一次,让其他三个嫡女一同沾光,没成想就让落妍雪闯了个大祸出来。 此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从车轿的窗口处伸了出来,修长的指尖轻扣窗框。 他在等她上车。 落卿璃在心底很没诚意的对自己刚才的猜测表示了愧疚,面上和南宫霁道了谢,拉着落妍欢一同上了另一辆车,暗暗腹诽。 这个家伙,明明就是特意来带她离开行宫的,还要先装一波公正无私,真是的…… 一行人趁着夜色,快马加鞭赶往落府。 全府一片肃静,唯有大房院中灯火通明,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的家丁奴仆。 内堂中,传来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落卿璃皱着眉辨认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是哪位女眷的声音,正巧落思寒被吴良燕派过来观望情况,便告诉了落卿璃始末。 今日上午,落妍雪和落妍霞便已完成女红考试,回府休息,谁知吕莹莹见落妍雪回来了,又跑到傲雪苑以闲聊为由,赖着不肯走,把落妍雪烦得不行。 落思寒低声道:“其实此事最开始也不怪长姐,她明日还有书画考试,正在寝阁中练习呢,那个吕莹莹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换成我,怕是要被气死了。” 落卿璃迟疑道:“就算如此,长姐也不至于……” “自然不止这些了,”落思寒道:“当时长姐让侍女把吕莹莹请出去,吕莹莹却赖着不走,长姐便出言讽刺了吕莹莹几句,正巧大伯用过膳,去吕莹莹房中没找到人,一问才知吕莹莹去了长姐房中,等大伯来到傲雪苑时,就听到长姐说的那些话了……” 第95章 一尸两命,满城皆知 落卿璃眸色微敛,暗暗思付片刻,对落思寒道:“我去看看长姐。” 落思寒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道:“四姐姐还是不要去了,现在全府上下……没人敢理她的……” 任凭落妍雪前多么受宠,多么风光无限,一旦沾了人命官司,都会让众人退避三尺,生怕招惹上闲话。 落卿璃倒是不忌讳这些,转头往傲雪苑走去。 此刻,傲雪苑中,落妍雪独自瘫坐在寝阁冰凉的地面上,往日房内的布置的那些华丽摆件、书画,全都被她砸在地上,一室狼藉。 她抱着膝,颓然地靠在墙上,神情呆滞,任凭门外冯佩莲如何拍门呼唤,她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一样,一声不吭。 冯佩莲一只胳臂还绑着绷带,满脸泪痕,落府雍容华贵的当家主母,何曾如此落魄过。 “雪儿……雪儿你开门好不好……你相信母亲,母亲一定会去求你祖母的……你先把门打开……” 落妍雪嘴角勾起一抹凄惨的笑,看向桌案上写了一半的墨宝,脑海中又浮现出白日里吕莹莹咄咄逼人的行径来。 若说吕莹莹不是故意激怒她,她到死都不相信!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采茶女,一朝得势,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吗? 自从吕莹莹住进了大房,每日里不是去冯佩莲处矫揉造作,就是来傲雪苑磨着落妍雪教她诗词歌赋,还娇滴滴地问落妍雪,她学会了这些,是不是也能像落妍雪一般闻名江南。 简直是一脚一脚踩在落妍雪的逆鳞上。 在落妍雪心中,连落卿璃都不配与她比肩,更枉论一个采茶女了! 不仅如此,吕莹莹还说,她和落妍雪差不多大,见着倍感亲近,想当做姐妹一般相处,殊不知那些话落在落妍雪的耳朵里有多倒胃口! 妾室,就是主母的奴婢,一个奴婢,妄想和嫡长女做姐妹? 当场,落妍雪就不愿意了。 她出言讽刺了几句吕莹莹的出身,说吕莹莹不懂规矩,不知天高地厚,却没成想,这些话却被赶来的父亲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以为,她一直以来都是父亲的掌上明珠,父亲无论如何都会向着她。 可落忠祥却厉声斥责她,说她身为大家闺秀,说话不该如此刻薄,还说吕莹莹是她的庶母,让她放尊敬些。 落妍雪气得浑身颤抖,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无血色。 落家高门阔府,何等显贵,怎能让一个妾室凌驾主子之上! 也正在父女二人为了一个刚进门的小妾僵持不下时,向来爱女如命的冯佩莲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劝和。 虽然之前在蜀中时,落妍雪跟冯佩莲闹了一场,可她始终都是冯佩莲的心头肉,怎能容忍外人欺负自己的宝贝女儿! 冯佩莲多年来在府中养尊处优,也不是个软脾气,她见吕莹莹依偎在落忠祥怀里的那个弱柳扶风的样子,心下涌起一股火来,也没给落忠祥留面子,张嘴就质问落忠祥为何要为了一个小妾,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如此疾言厉色。 大房无子,对落忠祥夫妇而言,落妍雪是大房的掌上明珠,是大房的未来。 吕莹莹面露无辜,心底却巴不得这夫妻二人赶快离心。 挑起大房夫妇的龃龉,正是吕娘让吕莹莹嫁进来的目的。 吕娘告诉过吕莹莹,只要她的肚子争气,往后她们母女二人都能翻身做主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如今她腹中的孩子已有两个月,一旦是个男孩,便是大房的嫡子。而落忠祥答应过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冯佩莲认下这个孩子,让她的孩子顺理成章的成为落府的嫡子。 想到这,吕莹莹轻轻扯了扯落忠祥的袖口,想说出自己怀孕的事情,震慑一下这对母女,可落忠祥依旧不让她说。 只因,落忠祥了解自己的结发妻子,若要让她知道吕莹莹这么快就怀上了,保不齐就会对莹莹下手。 至少要等到三个月后,吕莹莹腹中的孩子坐稳了些,再说出来。 可也正因为谁都不知道吕莹莹身怀有孕,反而对她没有任何心慈手软。 冯佩莲见吕莹莹恃宠而骄,气不打一处来,和着连日来的怨气和委屈,上去就和吕莹莹扭打起来。 吕莹莹看着柔弱,身板却结识,撕扯间丝毫不落下风,这也让冯佩莲越发肯定,吕莹莹的柔弱全都是装出来的! 落妍雪在一旁急得不行,她眼见着母亲一直胳膊还伤着,却被这个女人扯住头发欺负,赶紧上去阻拦。 “贱人!你勾引我父亲,还想在我的地界撒野?” 落妍雪依稀记得,她好像是脱口骂出了这句,好像没有这么难听,又好像更过分些。 可吕莹莹却被落妍雪这句话戳中了痛楚,什么都不顾,狠狠甩了落妍雪一巴掌! 红宝石戒指生生划破了落妍雪娇嫩的脸颊,在她光洁如雪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血痕。 鲜血滴落。 落妍雪瞳孔微缩,抬手,难以置信的摸了摸疼痛的位置,满手刺目的鲜红。 那一瞬间,落妍雪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毁容了! 恐慌、愤怒、压抑,数种情绪交杂,让落妍雪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再没有顾忌,裙摆飞扬,一脚就揣在了吕莹莹的肚子上! 直到吕莹莹的身下有大片鲜红的液体涌出…… 吕莹莹小产了,险些一尸两命! 老太太命人找来吕莹莹的生母吕娘,想要私了,却在罗秀萍母女暗地里的挑唆下,吕娘不管不顾,坐在落府的朱门前大吵大闹。 “我女儿是你们落家明媒正娶抬来的两妾,本以为能求得吃饱穿暖,一世安稳,却没想到落家的嫡长女落妍雪心狠手辣,生生把我女儿打到流产!她是个杀人犯啊!” 一传十,十传百,连封闭的广陵行宫中的宫女听闻了此事,终于,闹得满城皆知。 听着落思寒的描述,落卿璃一路走到了傲雪苑门前,停住了脚步。 落卿璃默然片刻,清冷道:“吕娘是什么主张?” 落思寒道:“吕娘说,要么下内狱,要么落家给七千两白银做补偿,再让落妍雪去道观中修行,赎罪。” 落卿璃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罗小娘母女,还真是到死都不消停。 第96章 一网打尽,拉落卿璃下水 罗小娘和落妍霞,费尽心机让吕莹莹一步一步接近落忠祥,奉子入府,怎么可能单单是为了恶心冯佩莲母女? 她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彻彻底底毁掉在人们心中那个温婉娴静的落妍雪,让落妍雪再也不能参加皇渊书院的擢考。 把大房搅得天翻地覆,毁掉落妍雪,还把落卿璃治腿伤的药换成毙药,企图让她变成痴呆。 若没有落卿璃未雨绸缪的方法,罗小娘就会这样顺顺利利地除掉所有威胁她们母女的人…… 可真是好心机!好谋划啊! 夜幕低沉,落卿璃掌心紧握,一双灵眸澄澈而冰冷。 她推开门,走向落妍雪的寝阁,轻柔安抚冯佩莲。 “大娘,您别急,我来劝劝长姐。”落卿璃轻声道。 冯佩莲神色一怔,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女儿不喜落卿璃,可此刻任凭她怎么呼唤,落妍雪愣是一点声响都不出,她真的着急了。 落卿璃伸手拍了拍门,扬声道:“长姐,是我,卿璃,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你先把门打开,好吗?” 里面传出一阵瓷器碎裂地声音,随后便听得落妍雪嘶声吼道:“我不想见你,都给我滚!” 冯佩莲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她伸出手,想把落卿璃拉走。 落卿璃黛眉微蹙,稚嫩的小脸上是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沉着冷静。 她转头往外走了两步,而后助跑,冲刺,铆足了力气撞开落妍雪紧锁的房门。 屋内抽泣的落妍雪和屋外的冯佩莲皆是一怔。 落卿璃咧了咧嘴,揉了揉撞痛了的肩膀,眸光却锁定在落妍雪藏在手中微微发亮的东西上。 那是……碎瓷片! 落妍雪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眼中溢出一抹绝望,捏紧瓷片就要往手腕上割下去! 从前疼爱她的父亲会为了一个低贱的小妾这么对她…… 从前以她为先,以她为傲的祖母,会为了落家其他人舍弃她…… 从前对她啧啧称赞的江南百姓,往后又会如何议论她…… 她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而现在,她最狼狈的模样,居然被她视为对手的落卿璃看见了,这一刻,所有的尊严、骄傲,前程,全部都在风中破碎,消弭。 万念俱灰。 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长姐!使不得!” 落卿璃眼疾手快,迅速把瓷片从落妍雪手中夺了下来,远远扔在房间一角。 冯佩莲哭着扑到落妍雪身边,紧紧抱住她。 “雪儿!我的雪儿啊,你这是何苦呢!” 落妍雪脖子上青筋绷起,怒声吼道:“落卿璃!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死了,你就是落府最荣耀的嫡长女了,你救我做什么?” 落卿璃自嘲地勾起一抹笑容:“看来,长姐对我的怨气不浅啊。” 在这个宅院中,不论是千金还是少爷,苦痛的根源不过于“荣耀”二字。 有名、有权、受人敬仰,这是落府世世代代唯一被认可的荣耀,也让世世代代被这两个字锁住了本性,沦为争名夺利的傀儡。 看着眼前失控的落妍雪,落卿璃眸光浅淡,她终是心软了。 “长姐冰雪聪明,怎的这会儿就犯了糊涂?你若就这么死了,你说最得意的会是谁?最伤心的又会是谁?” 落妍雪止住泪珠,因为抽泣,朱唇还在轻轻颤抖着。 落卿璃眼中浮现出一抹柔和,语气却有千斤重。 “大娘疼爱你多年,把你视为她的全部,你忍心独留她一个人在落府中吗?你不是见到吕莹莹咄咄逼人的面孔了吗?你就这么认输,由着大娘被她欺负吗?” 落妍雪怔忡片刻,抱着冯佩莲失声痛哭。 冯佩莲亦是泣不成声,手却一下一下轻怕落妍雪的后背,口中安慰道:“雪儿不哭,母亲在……母亲在……” 落卿璃鼻尖微酸。 她将头仰的高高的,看着门外的满天星辰,极力不让泪珠滑落。 她……也好想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放声痛哭一场。 可她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了。 稳住了落妍雪的情绪,落卿璃径直去往前厅。 回府前,南宫霁和沈栖眠说有公务来找落忠祥商议,也不知道他们俩走没走。 前厅灯火通明,里面清晰传来争论之声。 看样子不仅他们俩还在,其他人也在作陪。 落卿璃眸光微敛,掀起裙摆,大步走了进去。 “给太子殿下请安,见过沈公子,祖母慈安。” 落卿璃温婉福身,再抬头时,却意外地发现众人看向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气氛诡异的安静。 “这是……怎么了?”落卿璃迟疑道。 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板着脸,苍老的眼睛满是无奈,低低地看向地面,不发一言。 倒是落妍霞轻笑出声,语气中的讽刺再明显不过。 “四姐姐可算来了,不知姐姐可有什么话要对妹妹我说一说啊?” 落卿璃蹙眉道:“什么意思?” 落妍霞自觉把落妍雪整倒了,心情甚好,她在和罗秀萍商量过后,准备趁着南宫霁等人也在,连带着落卿璃一网打尽。 “平日里你装得温柔贤淑,亲善姐妹,没想到你在背后这么恶毒,我当真是错认你了!” 说着,落妍霞上前福身一礼:“请太子殿下、沈公子和祖母,为小女和娘亲做主!” 老太太在心头长长喟叹一声,额间花白的发丝好像更多了,她强撑着精神,语气严肃道:“卿璃,适才妍霞和我说,在蜀中时,是你调换了罗小娘的安神药,下了什么毙药,这才让罗小娘地震时昏迷不醒,留下了残疾,你可人下?” 落卿璃微怔,看向落妍霞小人得志的嘴脸,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笑出声。 罗小娘终身瘫痪,算是严惩,她原本是想就此收手的,可奈何,罗小娘母女不让啊……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心慈手软了! “你还敢笑?落卿璃,你太恶毒了!”落妍霞怒骂道。 落卿璃抬眸瞥了南宫霁一眼,眼中的寒芒越发凌厉。 “妹妹说我调换了罗小娘的安神药,何出此言,可有证据?” 落妍霞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当然有证据!来人,把证据呈上来!” 第97章 百口莫辩? 随着落妍霞的吆喝声,一直候在门外的一个穿着粉红色奴仆裙衫的身影缓缓步入。 落卿璃灵眸微敛,回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红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 是菱燕。 菱燕曾经是落卿璃的贴身大丫鬟,却在沈岚逝世后,被罗小娘母女收买,屡屡以下犯上,欺辱尚且年幼的落卿璃,不但暗地里为落妍霞提供蔚雨苑的消息,更是多次参与了谋害落卿璃的计划。 一直以来,菱燕都未曾和落卿璃真正撕破过脸皮,如今,她终于肯堂而皇之的站在落妍霞那队了? 看来今日,她已经做好准备,要彻底断了和落卿璃的主仆情分了。 很好。 即便是背主忘恩,也得讲究个有始有终不是吗? 落卿璃神色淡然,眼中依旧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清澈纯良。 菱燕勾着眉,暗暗瞪了落卿璃一眼,与落卿璃碰肩而过,向众人道了个万福。 落妍霞道:“这个婢女是便是蔚雨苑的人,从小服侍落卿璃。菱燕,你只管放心地把实话说出来,没人敢责备你。” 菱燕点了点头,跪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将一早打好的腹稿背了出来。 “回禀老太太,奴婢有几次经过四姑娘窗外,不小心听到了四姑娘正在咒骂罗小娘和六姑娘,还大放厥词,说什么‘一定要让她们尝到厉害’之类的话……” 南宫霁端坐于高位,一双墨瞳深邃,葳蕤的灯火映在他俊朗的面庞上,平添了三分英气与神秘。 他淡淡地看向落卿璃,暗自思量。 寻常人被指控,哪个不是自乱阵脚急着辩解呢?可落卿璃竟然连半分慌张都没有,甚至还能提着裙摆,施施然落座,托着腮静静听着菱燕舌灿莲花,描述落卿璃谋害罗小娘的技法。 就好像,被指认的人不是她一般。 菱燕一口气交代完,抬起头看向落妍霞,一脸小人得志。 落卿璃轻抿一口温茶,不紧不慢问道:“说完了” 菱燕一怔,点了点头。 落卿璃笑道:“我觉得你准备的不够充足,下一次指认别人的时候,除了要交代清楚他的作案手法,也要讲明白作案动机,这样可信度才更高,要记住哦!” 菱燕脸色一僵,只觉得自己刚才一番表演放在落卿璃眼中,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落妍霞冷嘲热讽道:“四姐姐,你的心态还真是稳健啊,都指认到你头上了,你还不认下?” 落卿璃纤长如羽的睫毛微颤,笑着反问:“我与罗小娘无冤无仇,素日里也未曾苛待过妹妹吧,甚至在你犯错时,我还在祖母面前替你求情,若依菱燕所述,你倒是说一说,我为何要谋害罗小娘?” 落妍霞张嘴想反驳,可话还没说出声,又听见落卿璃慢悠悠地补充道:“又或者,你们母女俩做了什么亏心事,让自己日夜不安,唯恐我来害你们?” 此话一出,屋内人的目光皆从落卿璃身上移开,转到了落妍霞那张微慌的脸上。 落妍霞自然也注意到了老太太将信将疑又隐隐带着怒意的眼神。 她咬牙争论道:“我怎么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说不定是因为地契的事,你记恨妹妹一时错了主意,这才为了报复我,伤害我小娘!” 说着,落妍霞给菱燕使了个眼色,菱燕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包,在众人面前摊开。 烛火昏暗,却也能辨明,纸上是尚未煎煮的药材。 菱燕道:“这包药便是奴婢从四姑娘房中找出来的!” 落妍霞也道:“这包药和我小娘在蜀中遭害前一晚喝的药一模一样,我已经请府中的医家看过了,里面含有一味分量极重的安玉草,可让人神思倦怠,五感顿失,就算没有那场地震,恐怕我小娘喝了也会伤身吧!” 落妍霞站起身来,姣好的容颜微微扭曲,带着大计得逞前,因为兴奋而凌乱的心跳,一步一步走到落卿璃的身前,抓紧她的手腕,低声道: “落卿璃,你已经百口莫辩了!” 落卿璃被落妍霞拽住,碧青色的纱裙随着身形微微晃动。 她静静看着那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容颜,忽的绽放出一抹绝美的微笑,在昏暗的光影下,宛如一朵摇曳生姿的蔷薇。 眸光流转,落卿璃看向南宫霁,温婉一礼。 “太子殿下,您如何看?” 南宫霁敛眸,他能看清落卿璃眸中的执拗和清澈,自然也能看清她微微泛红的眼圈。 被至亲之人逼迫、陷害,任凭她多么坚强,表现的多么云淡风轻,可心底依旧是难受的吧? 感觉到胸腔内若有似无的闷滞感,南宫霁英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凛冽。 他冷冷道:“此事本是落家的家事,原不该是我等外人可评判的,但下药暗害这种歹毒的做法,栖眠,你觉得可该原谅?” 沈栖眠俯首道:“此事若真,自然不可原谅。” 落妍霞心头一阵窃喜。 太好了,落卿璃,这下你可算是完蛋了! 而其他人则是消沉地闭紧双眼。 他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南宫霁不悦,还只当他这番话是在说要处理落卿璃,全都垂下头来,不敢出声。 落家近日真是一波三折。 一个庶女被辱,一个庶女献媚,长子不贤名,幼子不争气…… 连落家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嫡长女,如今也因为伤了人命,从云端坠落…… 如今,落卿璃也要被拉下马了么…… 老太太苍老的眼满是颓丧。 如果南宫霁和沈栖眠不在,好歹她老人家能把这团污糟事锁在府内处置,可现在落妍霞当着南宫霁两人的面指控落卿璃,她就算再想护着落卿璃,也不能了。 今夜的落家,注定颜面尽失,沦为满江南的笑柄! 可即便老太太多么想甩手不干了,此刻该给南宫霁表的态度还是要表明出来的。 她,还要尽全力保住落家的其他人。 “落家家规一向严明,严禁宅院中发生这种龃龉之事,”老太太板着脸训斥道:“落卿璃,若真是你干的,就算太子殿下看在沈公子的面子上饶过你,落家也会严惩你,你可知罪?” 落卿璃牵了牵嘴角,眼中满是倔强。 “孙女不认。” 第98章 游刃有余,自证清白 落卿璃轻掀眼皮,冷冷拨开落妍霞握紧她的那只手,唇畔渐渐勾起一抹清绝的笑意。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 落妍霞不甘示弱地直视回去,瞳孔却是一缩。 只因,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落卿璃眼底骤起的肃杀之意,凛冽又刺骨。 落妍霞脊背一颤,后颈处冒出森森凉意来。 她有些不解,她已经给落卿璃设了一个死局,足以在众人面前毁了落卿璃,可为何落卿璃还有胆量和她相抗? 她不会明白,她一步一步赶尽杀绝的那个人,不是落卿璃,是她自己。 而落卿璃已经敛了目光,低声跟云茶吩咐了些什么。 云茶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急匆匆离去。 老太太微微蹙起眉道:“卿璃,你这是何意?” 落卿璃福身一礼,举手投足间依旧端庄娴雅。 “请祖母稍等片刻,孙女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看。”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她心底始终是不愿意相信落卿璃真会作恶的。 这么多日的相处和考察下,她相信以落卿璃的品行,绝对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况且,她也舍不得失去落卿璃这匹千里良驹。 既然落卿璃说她不认,那就且再看看,看她如何自证清白。 少顷,云茶捧了满满一篮草药回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摆到了厅堂的正中间。 众人凝眸去瞧,皆怔住了。 落卿璃不急不缓道:“祖母,这些是孙女自坠马受伤以来,喝过所有汤药的药渣。原先听母亲说过,喝过的药渣埋在土中,种出花来,便可祈取身心无恙,故而孙女把这些药渣都留了下来。” 落妍霞浑身一个激灵。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落卿璃蹲下身,从篮子里湿漉漉的药渣中,一根一根挑出安玉草,放在地上。 落卿璃只挑了半个篮子,地上的安玉草就已经堆成了小山高,远比菱燕掏出的那一捧要多得多。 落妍霞踉跄着后退两步,紧咬下唇,眼中满是惊慌。 该死! 她可万万没想到,落卿璃居然会把用过的药渣留着啊!这是什么鬼癖好! 落卿璃红唇微挑,又从菱燕手中的药包中拿起一根安玉草端详,白皙的小脸上辩不出喜怒。 “若不是妹妹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日日喝进肚子里的汤药中多了这个东西。” 她语气悠然,就像是在调侃一个陌生人的趣事一般。 闻言,老太太着急道:“卿璃,你的意思是,这个药你已经喝很久了吗?” 落家最优秀的嫡女,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暗害了这么久,而她竟然毫无所察! 若是落卿璃因为喝了这个药有什么好歹,她定饶不了那个下毒之人! 落卿璃没有正面回答老太太的话,只是敛了笑意,沉声道:“祖母,如果真是我蓄意毒害罗小娘,我没有必要亲身试毒吧。” 她一早就知道落妍霞的阴谋,肯定不会真的喝。 她又不是神农,尝什么百草! 所以不答,也不算欺骗老太太。 落卿璃未雨绸缪,留存了药渣相证,轻而易举地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 南宫霁看着落卿璃炯炯明亮的眼睛,薄唇微微挑起,可一开口,语气依旧是淡漠清冷。 “四姑娘所言有理,你的药膳素日里是谁来负责的?” 落卿璃恭敬道:“回禀殿下,就是您面前的这个婢女菱燕。前些日子她犯了错误,被小女贬为洒扫丫鬟,近来她百般哀求小女,想重新侍奉小女,小女这才让她担了煎药烹茶的活计。” 她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菱燕,语调轻飘飘如鹅羽一般,却又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菱燕,你我好歹主仆一场,我念及你改过自新,想给你个机会,没想到,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下众人也都看明白了,落卿璃药中的安玉草,也只有菱燕有动机、有机会下入其中。 菱燕身子伏得更低,不过瞬息,汗水便浸透了她的衣裙。 她心慌的不行,既不知道怎么反驳,又不敢一声不吭,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否认。 “姑娘你误会我了……奴婢不敢……奴婢也不知道汤药中为何会有安玉草啊!” 落卿璃冷笑道:“你独身一人,自然是不敢作祟的了,可若身后有了依仗,有了靠山,那便不同了,对吧?” 落卿璃说罢,冷冷看向身后惶然无措的落妍霞。 落妍霞早就已经吓傻了,她看到周围人对她抱以审视和不屑的目光,连喉咙都胀痛起来。 “扑通”一声,落妍霞跪在地上,连连摆手,咬紧牙关否认。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落卿璃药中的安玉草不是我放的!”落妍霞狡辩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平日里都是在房中温习功课,哪里有机会知道什么安玉草?又能从何处搞来安玉草呢!” 不料,她这一句话解释完,落卿璃脸上的笑意更盛。 她这个妹妹确实聪明,只可惜,聪明劲儿没放在正地方,也从不懂得给自己留后路。 提接触安玉草的机会?对落妍霞来说,无异于自爆。 落卿璃转头轻声对老太太道:“祖母,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之前您生病时,来落府给您治过病的季老太医和景约?” 她当时带季老太医进府时,曾假称季老太医是沈栖眠的人。 如今沈栖眠就坐在旁边,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应酬,老太太都会把场面做足。 老太太微微颔首,凝眸道:“当然记得,季老太医医术无双,我正想好好答谢一下沈公子和季太医的医治恩情呢!” 沈栖眠垂眸正听着后续呢,冷不丁被老太太谢了一句,顿时迷惑地看向落卿璃。 落卿璃眸色微动,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对沈栖眠轻轻点了点头。 她忘了事先和沈栖眠“串通”一下了,突然把人家当做挡箭牌,沈栖眠估计很摸不着头脑。 好在沈栖眠本身就是京城顶级的权贵公子,自小在人情世故的场所中摸爬滚打,又跟着南宫霁这个腹黑太子爷“厮混”了这么久,让他接住这种戏简直是游刃有余。 “老太太客气了,四姑娘是我的妹妹,您自然也是我的长辈,晚辈尽一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沈栖眠看似是在和老太太客套,实则是在警示众人。 风向变了,她落卿璃,还是你们惹不起的人! 老太太聪明一世,自然听得懂言外之意,对落卿璃说话的语气又慈祥了些。 “卿璃啊,你提到季太医所为何意呀?” 第99章 恶行昭著,落妍霞被供出 落卿璃简明扼要,和老太太解释了她在蜀中支援赈灾时,季老太医和景约也随军一路医治的事。 末了,她加重了语气道:“……后来,休息的时候,景约和孙女说起祖母您的身体,还提到了另一件事。” 南宫霁微微挑起英眉,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掌握全局的小女子,瞳色乌黑如墨。 他一直都清楚落府内的水深火热,也知道落卿璃有自己的仇要报,所以他才会多次在她需要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 而她自己应付的来时,他也会放手让落卿璃自己筹谋一搏。 如今看来,这些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奸毒法子,在落卿璃面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水准,她完全能游刃有余的应付下来。 环环相扣,句句都能击中这些人的死穴! 老太太手中的龙头拐杖在烛光下泛出古朴温润的光泽,见落卿璃似有顾忌,便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落卿璃意有所指道:“他说,他觉得落府的六小姐,看着很眼熟。” 落妍霞还跪在地上,姣好的容颜挂着两行清晰的泪痕,闻言微怔。 景约这个人……她没什么印象啊…… 那日老太太病倒就是被她和落成临兄妹气出来的,她挨了打,后又被落卿璃请命罚了禁闭,从始至终都没见过景约,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在蜀中,何谈眼熟? 见落妍霞满脸疑惑,落卿璃红唇挑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景约说,前些日子某个衣着华丽的世家闺秀带了两个人,到他经营的药铺强行购买了很多安玉草,因为这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所以他对那个几个女子印象深刻。” 落妍霞脑中轰隆作响,恐惧铺天盖地袭上她的心头,让她四肢冰凉,几近窒息。 是的,她记起来了! 可她怎么会想到,季老太医身边的学徒……竟然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铺的药童呢! 她自以为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却没想到自己每一步都在落卿璃的掌控之中! 落妍霞连发丝都在颤动,抬眼畏惧地看向落卿璃,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落卿璃从前那么怯弱,那么与世无争,不仅身无长技,甚至还有点蠢……这样一个废物,怎么如今竟这般狡猾了? 简直就像换了个灵魂一样! 药渣也知道偷偷留着,有人证也藏着掖着,是专门等关键时刻给她致命一击么? “啪”的一声,老太太把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气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落妍霞,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尚未出阁的世家千金,竟然做出此等恶毒之事,你的品德教养都哪里去了?你真是落家的奇耻大辱!” 人证物证俱在,样样都指向落妍霞,她已经辩无可辩。 众人看向落妍霞的目光也越发鄙夷。 他们想,罗小娘喝了加入安玉草的安神药,没准儿就是落妍霞配药时自己弄混了,害了自己的亲娘,还企图诬陷到落卿璃身上! 落妍霞吓得脸色煞白,她结结巴巴的否认,却再没有一个人肯信她。 人们一旦对别人有了偏见,就会自发的把一切坏事联想到她身上。 落卿璃走到老太太身侧,轻轻为老太太顺气,眸色清冷淡漠。 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厉声盘问道:“落妍霞,是谁和你一起去买的安玉草?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见落妍霞低着头不敢答,落卿璃淡淡出声:“有一个中年女子,景约描述完我也不识得,不过另一个丫鬟耳垂上有一颗红豆大小的痣,应当是六妹的贴身宫女菱雀。” 老太太眼中的怒火更盛,随即便吩咐芳妈妈在院子里备下板子。 “来人!给我狠狠地打这两个善恶不分的奸奴,打到她们招认为止!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骨头硬!” 在老太太的命令下,菱燕和菱雀两个丫鬟双双从厅堂中被拖了出去,紧接着,堂外便此起彼伏地传来两个人的痛呼声。 “四小姐……奴婢知错了,看在奴婢从小就服侍您的份上……您就饶过我吧!” “老太太饶命啊……六小姐……六小姐您帮奴婢说句话啊!奴婢都是为了您,您不能不管我啊!” 落卿璃冷笑一声,瞥向那个如今连自己都保全不了的落妍霞。 她不是没给过她们机会,是她们自己没有抓住,怪不得任何人。 落妍霞惊恐地闭紧双眼,双肩随着板子挥动的风声一抖一抖。所谓杀鸡儆猴,板子虽然没有打在她身上,可她也差不多能想象到那种痛楚。 她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祈求真人保佑,祈求两个奴婢千万不要供她出来。 可怕什么来什么,没打几板子,两个奴婢就哭喊着要招。 芳妈妈审了一通,回到厅中恭敬回话。 “回老太太,那菱燕已经招了,她承认自己是被六小姐收买,这才谋害和攀污四小姐的;菱雀招的也大差不差,唯独那个和六小姐一起买安玉草的中年女人……” 芳妈妈抬眸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了看旁边一语不发的落忠祥,乖觉地闭了嘴。 落忠祥还沉浸在骤然失子和妻离子散的颓丧中,见芳妈妈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芳妈妈将身子俯得更低,一字一句道:“那个中年妇女……就是吕莹莹的生母,吕娘。” 此话一出,堂内霎时一静。 落忠祥震惊地瞪大双眼,一股阴冷的寒意蔓延至后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像下一秒,心脏就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他倏地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一张口,连嘴唇都在颤。 “你说什么?莹莹的生母怎么会认识落妍霞?” 芳妈妈笃定道:“菱雀招的清清楚楚,吕娘是罗小娘密友,又精通药理,多次给府内的罗小娘送药,那吕莹莹也是罗小娘故意安排接近您的……” 落忠祥双腿微软,他踉踉跄跄了好几步才站稳,终于才意识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罗小娘母女给算计了! 二房夫妇对视一眼,幸灾乐祸地低下头偷笑。 好啊,你大房也有翻船的一天,真是痛快!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顾不上许多,落忠祥跟南宫霁请了罪,先行离开,大步往吕莹莹房中赶去。 第100章 因果报应,软禁吕莹莹 前厅距离大房院子不过一刻钟的距离,可就是这日日往返的花园小路,落忠祥却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靛蓝色朝装锦袍,绣金边朝靴,什么都没变,他还是那个在官场上谈笑风生的一州知府。 可又什么都变了,一夕之间,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全部都毁了。 这么多年,他在官场上谨言慎行,回到府中尊妻宠女,敬赡母亲,扶持兄弟,谁人不夸一句他的贤名,可又有谁会理解他内心的苦涩? 他原以为,自己人到中年,终于遇到了一个爱好相投又知他懂他的女人,谁曾想,吕莹莹不仅也和那些女人一样图谋他,还一手毁了他的家! 若不是他以为吕莹莹能给他诞下一个儿子,让他后继有人,他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小妾苛待妻女,闹成如今的局面! 可恶! 寝阁内,吕莹莹已经醒了过来,正挣扎着要下床。 “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服侍的奴婢连忙扶住吕莹莹,把她按回床上,又盖好被子。 “吕小娘,你刚小产,大夫嘱咐了您不能着凉。” 吕莹莹如遭雷击一般,怔怔地摸向自己的小腹,眼泪如洪水决堤一般涌出。 “孩子……我的孩子啊……” “吕小娘,您节哀吧!您还年轻,还能再怀上的!” 奴婢安慰了好半天,总算稳住了吕莹莹的情绪。 吕莹莹眼眶通红,姣好的容颜此刻尽显疲态。 她抽泣着道:“我娘呢?她在哪?” 在痛到彻底昏迷之前,她听到了底下的婢女念叨吕娘正往落府赶来的话。 想来有娘亲在她近前照顾她,她也能恢复地快一些。 可婢女却道:“您这母亲倒是厉害,坐在落府门前不依不饶,势要为你讨个公道,还把大小姐的事嚷嚷的满街都听见了,这不,领了落家给的补偿,回家了。” 婢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鄙夷和怨憎,虽然她服侍的是吕莹莹,可自己的身契还是落家的,自然是站在落家的角度上评判此事。 吕莹莹闻言愣住了。 “你是说……我娘回家了?怎么可能!” 她小产大出血,好不容易才捡回这条命,母亲怎可能对她不闻不问! 婢女嘲讽一笑:“怎么不可能,您的母亲要了落家七千两银子,胃口当真是不小啊!” 吕莹莹倏地扯住婢女的衣袖,哑着嗓子质问道:“那落妍雪呢?” “你们都要了落家这么多钱了,自然不能再让我们小姐下内狱了,这不,你娘和老太太那边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让我们小姐去道观修身养性一段时间。” 婢女顿了顿,低声愤愤道:“我们小姐是天之娇女,就这么失了参加皇渊擢考的资格,多可惜啊!” 吕莹莹一颗心骤然坠入谷底,斜斜地倒在枕头上,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只是去道观?她可是失去了一个鲜活的孩子啊! 那婢女还在喋喋不休:“行了,您也知足吧,您的母亲嘱咐了,您是因为大小姐才小产的,老爷一定会对您很愧疚,只要您好好利用老爷的同情,不愁以后没有子嗣傍身。” 吕莹莹满目颓然,笑出声来。 她难以置信,娘亲居然一丁点都不心疼她,居然还想着让她再生一个? 难道在娘亲的心里,荣华富贵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重要吗? 以她的容貌姿色,本可以嫁入一个本分人家为人正室,相夫教子,她是听了娘亲的话才嫁入落府做妾的啊! 婢女见状,有些不满道:“吕小娘,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钱也给你们了,大小姐也让你给欺负走了,大夫人也病倒了,您还想怎么样?” 吕莹莹发丝凌乱,凄声哭喊道:“我不满意!我凭什么满意!多少个七千两也换不回我的孩儿!杀人偿命,落妍雪那个恶女,让她下内狱都是便宜她了,她就应该下地狱!” 谁承想,这一番话恰好被赶过来的落忠祥听的清清楚楚。 说是因果轮回也不为过,落妍雪也正是因为一时失言被落忠祥听到了,这才引发了一场悲剧。 落忠祥本就因为被骗气得要命,此刻听见吕莹莹如此咒骂他的女儿,更是怒不可遏地一把掐住吕莹莹的脖子,一双大手骤然用力。 “咳咳咳……老爷……” 吕莹莹根本不知道落忠祥为何这样暴怒,只是不住地咳嗽着,连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她刚刚小产完,虚弱的很,根本没有力气挣脱落忠祥的掌心,脸迅速由苍白转为青紫,几近窒息。 刚才还在絮叨的婢女也是一惊,扑在落忠祥的脚下惊恐道:“老爷息怒啊,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落忠祥双目猩红,狠狠将吕莹莹扔在床上,咬牙切齿道:“今日起,吕莹莹禁足在寝阁内,没我的允许不得踏出一步,任何人不得探视!” 吕莹莹身子瘫软地倒在穿上,眼睁睁看着落忠祥拂袖而去,连房间内侍奉的丫鬟也都尽数退了出去,随后连门也被锁上了! 她忍着身上的剧痛,匍匐着爬到门口,徒劳地拍打着门,满目惊恐。 落忠祥这是要软禁她?为什么?她可是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啊! “放我出去!来人啊!我要见我娘亲……” 她不知道的是,落忠祥已经派人去抓吕娘了。 另一头,落府前厅,内堂中依旧灯火通明。 老太太厉声质问道:“落妍霞,府中这些年教的你们知书达理,你为何要这样狠毒!为什么要多番陷害自己的亲姐妹?” 落妍霞百口莫辩,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 她想,反正真相已经暴露了,她又没有真的害死落卿璃,老太太最多也只是打她一顿板子,也就罢了。 可落卿璃岂会不知道落妍霞的心之所想? 小惩大诫?远远不够! 落卿璃一步步走到落妍霞面前,姿态优雅。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了片刻,而后缓缓蹲下身子,脸上漾起一抹绝美的笑容,可眼中的寒意却比数九的寒冬还要凛冽三分,似荆棘一般,像是能生生刺穿落妍霞的心脏。 南宫霁墨色的瞳仁微凝,他看懂了落卿璃眼中的那一抹狠绝。 也知道,落卿璃,她要给出致命一击了。 第101章 落水真相,和她们算总账 落妍霞掀起眼帘和落卿璃四目相对,那双哭肿的眼睛,明明应该满含愧疚和无措,可落卿璃却只看到了张狂和嘲讽。 就像是在说,落卿璃,你也就这点本事,你还能奈我何? 落卿璃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她抬手将落妍霞凌乱的发丝拢了拢,悠然开口,语气像极了那个从前怯弱而温柔的她。 “这段时间,妹妹和罗小娘一定是夜不安枕吧?好好的一张小脸,都憔悴了,姐姐看着真是心疼。” 落妍霞脸色微变,越是这样温柔的像水一般的落卿璃,此刻在她眼中就越恐怖。 她俩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对骂一场,好歹她还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可面前的落卿璃把情绪隐藏的太好了,好到让她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抱有巨大的恐惧。 在一瞬间的恍惚后,落妍霞别过头,警惕道:“落卿璃,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落卿璃脸上的笑意更盛。 “看看你这僵硬的表情,你在害怕什么?是怕我已经看透了你们伪善又恶毒的嘴脸,还是……” 笑意消失,落卿璃的语气陡然一转,嗓音清冷道:“……还是,在怕我想起翠鸣山涧那冰冷刺骨的河水?” “你!” 落妍霞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睁大双眼,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跪在地上,往后面躲了几步,慌忙扶住靠墙的桌腿,结结巴巴道:“……你想起来了?” 南宫霁眸色微沉,他看着落卿璃双目泛红,白皙的小脸却剔透纯净,和他初见时她的模样一般无二。 翠鸣山的河水冰入骨髓,恐怕那时的她,心比河水还要寒冷百倍千倍…… 她忍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可以说出实情,为自己要回公道了! 落卿璃回想起那一日的惊心动魄,强压制住胸腔内起伏的心跳,素手抬起,摸了摸头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自嘲地轻笑一声,转头对老太太道: “祖母,那日,孙女和罗小娘母女去到寒山寺为出征的父亲祈福,只因无意中听到罗小娘言及杀害我母亲的真相,孙女便被她们母女一路追杀到河边,坠入冰河之中,险些丧命!” 老太太瞳孔微缩,正想开口细细询问详情,却被落妍霞尖着嗓子打断。 “你胡说!我和小娘何时追杀过你?你别以为你假装恢复记忆,就能随随便便往我头上扣罪名!” 落卿璃冷冷道:“想要证明你不是加害者,要有证据。” 落妍霞用染着粉色蔻丹的指甲指着落卿璃的鼻尖骂道:“又没有目击证人,我上哪找证据?亏得我和娘亲还奋力救你,你竟如此血口喷人!” “哦?是吗?”落卿璃红唇微挑:“既然你和罗小娘救过我,为何刚刚我说我想起来了,你会那么心虚?” 落妍霞一滞,恨恨地咬紧牙关。 落卿璃调侃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救落水的人,要用石头砸她的头,妹妹当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落妍霞心里慌得要命,可嘴上还在强词夺理。 “落卿璃,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和我小娘害的你?你不过就是看我犯了错,成心在这里落井下石罢了!” 落卿璃举起手,对着烛火端详片刻,缓缓道:“罗小娘右手的胳膊上,应该有两条极深的伤口,是我沉溺前抓破的,即便是愈合了,也一定会留疤。” 落妍霞又是一惊,再也想不出狡辩之词,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面色铁青,用一种恨不得杀了她的语气,吩咐芳妈妈去拂霞苑找罗小娘核验伤口。 老太太握紧了龙头拐,若不是南宫霁和沈栖眠两尊大佛还待在这迟迟不走,她这把拐杖定要抡到落妍霞身上! 老太太这个恨啊! 落家到这一辈人丁稀缺,官场上也开始走下坡路了,她殚精竭虑一辈子,就指望着这些嫡女考进皇渊,为家族续上荣光…… 可罗小娘母女,却几凭借着一己之力,几乎毁掉了两个最出色的嫡女,也毁了落家的大好前途! 她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毁了自己的娘家,对她们娘有什么好处? 殊不知,落妍霞已经在罗小娘的教导下变得越来越偏激,踩在别人的尸骨上成就自己,是她们娘俩深植于心的执念。 此刻,落妍霞正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心头懊悔。 她悔的不是为何要出手伤人,而是,为什么没有在翠鸣山对落卿璃下死手! 真傻啊,那时候她竟然还对落卿璃动了恻隐之心,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了结了落卿璃! 少倾,芳妈妈带着肯定答案回来复命,老太太气得不行,当着南宫霁等人的面就发落了罗小娘母女。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既然已经扬到了太子殿下跟前,便也只能利用这次机会,南宫霁面前重新树立出落家治家严谨的家风来。 一家子都靠不住,也难为老太太一把年纪,自己病体都还未愈,就耗着精气神替儿孙们收拾烂摊子。 夜已深,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鬓边的白发似乎更多了。 她抬眸瞧了瞧南宫霁和沈栖眠的脸色,斟酌着道:“太子殿下,沈公子,今日让二位见笑了,老身真是惭愧。” 南宫霁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家中子嗣们的教养尤其重要,可以无才,但不能无德,还望老太太今后多费些心,若再出现今日之事,本太子可不会姑息了,一律按长渊律法处置!” 老太太起身俯首道:“殿下说的是。” 南宫霁唱完黑脸了,沈栖眠紧随其后唱起白脸。 “老太太也不要过于忧心,四姑娘和七姑娘都是本次皇渊擢考中出类拔萃的闺秀,亦可见您教导有方。” 提起落卿璃和落妍欢,老太太欣慰了许多,总算是老天有眼,赐给了她两颗家族明珠。 “本该留二位在府中小住一晚的,”老太太歉意道:“奈何今夜府中实在一团乱,为免委屈了两位贵人,也只好失礼了。” 南宫霁微微颔首,站起身来,一如既往地清冷淡漠,气质出尘。 “无妨。” 沈栖眠也站起来道:“老太太多保重身子,在下和太子殿下便回行宫了,您留步。” 老太太连连点头,拄着拐杖颤巍巍道:“卿璃,替祖母送一送太子殿下和沈公子。” 落卿璃眸光微动,看向南宫霁精致的眉眼,福身一礼。 “是。” 第102章 失望的不是我,是沈栖眠 落卿璃沐着月色走在南宫霁右后方,送他和沈栖眠出府。 夜空幽静,已是子夜时分了。 一路无言。 路过烬明湖畔,落卿璃步履微顿,敛眸瞧了瞧水中圆月平静的倒影。 波澜不起的湖面,连一丝风都不曾吹过,光洁如镜。 她嘴角勾起一抹萧索的嘲弄。 也是。 今夜过后,大房、二房、三房之内,能在府中掀起风浪的那些人,要么离府修行,要么身负重伤,要么即将被老太太处置,可不是有了难得的祥和? 而她自己,将从谷底,毋庸置疑的站在府中最高的位置,被视为落家绝处逢生的命脉! 再无一人敢轻看她、羞辱她、忽视她、放弃她! 南宫霁背着手走在最前面,三千黑丝如墨如仙,长身玉立,风姿卓绝。 他脚步稍停,目光落在望着湖面出神的落卿璃身上,精致的薄唇微微抿起。 沈栖眠眼观鼻,鼻观心,手上摇着挥金折扇,笑容温润随和。 “殿下,栖眠有些疲乏了,先去马车里等您。” 南宫霁挑起英眉,给了沈栖眠一个“真懂事”的眼神,颔首道:“好。” 沈栖眠一脸了然,扬声对落卿璃笑道:“四姑娘,我先回去了,明日擢考要加油啊!” 落卿璃浅笑,福身一礼。 “承沈公子吉言,今日多谢你们了,改日味醉仙一聚,由小女坐庄,还望殿下和沈公子赏脸。” 沈栖眠点了点头,笑道:“四姑娘太客气了。” 目送沈栖眠大步离开,落卿璃灵眸微凝,正色道:“殿下有何吩咐?” 南宫霁微怔,勾起嘴角道:“这么敬业?刚料理干净自己家,就急着帮本太子料理别人了?” “小女效忠殿下,自然该勤谨着些。”落卿璃十分恭敬,嗓音灵动清冷:“更何况殿下您帮了小女这么多次,若不能为殿下分忧,小女着实惶恐。” 南宫霁墨瞳黯淡了一瞬。 她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为他所用”,虽然是事实没错,可这骤然生疏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烦躁和郁闷。 沉吟片刻,南宫霁淡淡道:“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石家的背景吗?” 落卿璃点了点头:“记得。” 石蕊颐兄妹的表姑母,便是祁王的生母,当今天子的淑妃娘娘,这些在柳町蓝威慑落卿璃时就同她讲过。 “翰王和祁王关系甚佳,在朝中,他们俩一个文官势力强,一个武将势力强,虽然暂时交好,可总有一朝会一拍两散,他们俩也不是傻子,都各自留着心眼,暗地里平衡自己手中的文武势力。” 南宫霁踱步至烬明湖边和落卿璃并肩而立,湖中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五官更为深邃。 “南宫雳为了巩固兵权做的那些事,想必不用我再说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南宫震同样也正在暗地里笼络文臣,若是你是南宫震,你会笼络谁呢?” 落卿璃红唇微微弯起,她知道,南宫霁并不是一味给她布置任务,而是在启发她学会自己分析局势。 她思付片刻道:“几位皇子都有自己的党派,想必大部分臣子、家族都已站定队伍,要想动摇他们怕也不容易,若我是祁王,我会选择那些中立的世族来策动,难度和风险也低一些。” 南宫霁眼中闪过一抹赞许,颔首道:“不错,朝中中立派不多,沈家算是重量级的一个,为了笼络沈家,石家前些年在京城居住时,没少登门拜访,只是一直没得到沈家的回应。” 说罢,南宫霁蹲下身,不知从哪里捡起几颗小石子,手腕一扬,石子便在湖面上打出一串长长的水漂。 点到即止,落卿璃就已明白南宫霁的意思了。 石蕊颐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倾心于沈栖眠的事儿却弄得全江南皆知。 按理说,为免坏了女儿家的名声,石父是会严加约束石蕊颐的行径的,可石家为了真的能和沈家搭上关系,一直都没有干涉过石蕊颐,目的显而易见。 如此下去,待到石蕊颐成功进入皇渊书院,帮助石家大涨势力,又有她思慕沈栖眠的口风在,即便沈栖眠无意于石蕊颐,怕是他老爹也会逼着沈栖眠娶她。 想到这儿,落卿璃嫣然一笑。 “殿下的意思小女明白了,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南宫霁像邻家兄长一般耸了耸肩,对着月色舒展了下四肢,慵懒笑道:“无妨,即便是失败了,失望的也不是我,是沈栖眠。” 落卿璃噗嗤一笑,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 落卿璃看着月下的临风少年,衣袍纤尘不染,眉目间也少了人前的那种淡漠疏离,多了丝温柔和煦。 一时间,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些。 南宫霁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重新走回小径之上,悠然开口: “今日是托了四姑娘的福,让本太子百忙之中,还能观赏到这么精彩的一出大戏,倒是不虚此行。” 落卿璃闻言有些怔忡。 是啊,从翠鸣山谷开始,南宫霁从这出戏的第一幕,一直见证到了最后一幕。 她牵了牵嘴角,摊开一只小手,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收票钱,又不是白给殿下看的!” 前排票,还是绝版大戏,怎么想南宫霁都不吃亏。 南宫霁失笑道:“落卿璃,你也太财迷了吧!” 有时候,他觉得落卿璃很有志气,高风亮节,刚正不阿,她根本不惧有权有势的那些人,哪怕是单枪匹马也敢冲上前搏杀一番。 可有时候,比如现在,他又隐隐觉得……嗯……很难评论。 落卿璃水润的红唇微微嘟起,轻声喃喃:“谁和钱过不去啊。” 那些说不在乎斗金斗米的人虚伪得很,他们从来就不缺斗金斗米,等真到衣衫褴褛冻死骨时,便不这样讲了。 落卿璃没有体会过真正的衣衫褴褛,但自从母亲被害死后,她面前也曾扔来过姐妹们穿剩下的旧衣服,她也曾在除夕夜前,自己点着油灯在裙子上一针一线地缝着补丁,她也曾被姐妹们以玩闹之名关进小黑屋,一天一夜吃不到饭。 三年,每一天,都很难熬,每一步,都十分艰辛。 第103章 哭得太丑了,有碍观瞻 落卿璃怅然仰起头,澄澈深远的夜幕中,连一颗星星都瞧不到了。 她微不可察地喟叹了一声,素手抚上胸口。 大仇得报,胜负已定,自己应该是开心的吧? 可是,似乎,并没有,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无论如何都填补不满。 即使是让那些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母亲——她的至亲之人,依旧回不来了,这世上,依旧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挣扎。 这是会伴随她一生的痛楚。 她常常会想,假如自己早一点崛起,早一点为自己蓄势,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些悲剧的发生了…… 但假如永远只是假如,如今,她爱的、在意的、需要的那些人或事,就像头顶的星星一样,已经离她越来越远,见不到归期了。 南宫霁英眸微敛,他是心思通透之人,怎会看不出来落卿璃的失落和无措,就算是她打起精神和他巧笑倩兮,可她声音中的颤抖之意,他也依旧能分辨得出来。 寂寥的夜色里,只有烬明湖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蝉鸣蛙叫声。 南宫霁静了静,轻声道:“落卿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悦耳低沉的嗓音穿破了岸边层层叠叠的薄雾,带着一丝温柔和无奈,如月光一般倾撒在落卿璃封闭的心门上。 一句安慰,落卿璃却像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鼻尖酸涩不已。 她的灵眸中迅速蓄满悲伤,只一瞬,两颗晶莹的泪珠便滴落了下来,生生砸进南宫霁的心里。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南宫霁神色微滞,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了。 “你……你别哭啊。” 他原本是想着安慰安慰她,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直接把她惹哭了。 他最怕女孩子在他面前哭,她眼眶一红,他胸腔里就闷滞的难受。 察觉到南宫霁的惊诧,落卿璃觉得有些丢脸,她连忙抬手擦掉眼泪,稚嫩的容颜略显倔强。 南宫霁英眉微蹙,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月白色帕子,递到落卿璃面前。 落卿璃没有接,只是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一次汹涌袭来,她只得背过身躯去,低着头小声啜泣。 她也知道,知道自己不该在南宫霁的面前哭,既不合身份,也不合规矩,而且也显得她好像很脆弱一样。 她不想让南宫霁觉得她故意装惨,觉得她在故意博取同情。 可是没办法,心里的委屈压抑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说收就收…… 她只能极力地控制住自己,别哭的太狼狈罢了。 “小女失仪,还请殿下不要责怪,”落卿璃带着哭腔道:“不早了,殿下早点回去吧。” 预想中身后人的允准并没有发生,甚至连一句回复都没有,落卿璃有些不解地回过头去瞧,微红的双眼正巧对上南宫霁的墨瞳。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又似乎叹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落卿璃读不懂的情绪。 落卿璃泪眼朦胧,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南宫霁拉住手腕,轻轻拥进他的怀里。 还未滴落的泪珠,浸染透他的锦袍。 他的肩膀很宽,带着暖暖的温度,无形之中给人很强的安全感,而他的力度却又很轻柔,像是小心翼翼地圈住某个价值连城的宝藏一般,极其珍视。 熟悉的竹松雅香萦绕在落卿璃的鼻尖,她脑中嗡的一声,连呼吸都停滞住了,唯有心跳一波快过一波,咚咚声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喂……你干嘛?”落卿璃小声道。 南宫霁耳尖微红,有些僵硬的调侃道:“你哭得太丑了,有碍观瞻。” 落卿璃神色微变,抗议道:“你才丑!” 难为她刚刚脑子一抽,居然还有一点点心动,果然……就知道那个家伙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看着颈窝处落卿璃毛茸茸的头发,南宫霁低低地笑了一声,悦耳的嗓音喃喃而语。 “落卿璃,快点长大吧。” 落卿璃低声道:“长大了,就不会难过了吗?” “会,会有更多难过的事。”南宫霁眸色微暗,顿了顿,缓缓道:“也会有抵挡悲伤的力量。” 闻言,落卿璃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南宫霁。 相隔不过两寸,连睫毛染上的水珠和月光都能清晰地分辨。 面前这个看似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太子,也有着他难以言说的悲伤吧? 南宫霁英眸微敛,微微俯首凝视着落卿璃澄澈的灵眸,有些恍神。 每次和她对视,他都舍不得移开眼,可待情愫即将泛滥之时,却又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南宫霁,清醒一点,不要忘了,她只是你的一名死间而已……你要用她,原模原样地帮哥哥复仇…… “不过啊,殿下,”落卿璃冷不丁的开口:“您准备再抱多久?” 南宫霁回过神来,胸腔中的闷滞感越发沉重,却强装着漫不经心。 “明摆着是你占本太子的便宜,外面有多少千金想抱还抱不到呢。” 落卿璃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不动声色地从南宫霁的怀中移开,嗓音清冷道:“怎么?这算是自己人的福利吗?” 她想,果然,这帮纨绔子弟都是一样的,拈花惹草,四处留情。 感受到落卿璃话中暗藏的讽刺,南宫霁冷哼一声,修长的指尖抚上银蛟玉佩,吊儿郎当笑道:“目前四姑娘是第一个,不过这个建议不错,以后可以采纳一下。” 落卿璃也不生气,歪着头,唇畔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认识南宫霁不算久,可每次他故意想表达某些事或者立场时,都会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的玉佩。 不过,落卿璃才不会细想南宫霁为何会说这种违心之言。 心动只是一时的,她同样清醒,知道自己和南宫霁是因利而合,各取所需,她帮着他谋权,又能为父亲报仇,何乐而不为?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殒命也无妨,反正她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牵挂的了。 她和他,势均力敌,谁都不会被对方绊住脚步,这就是最好的关系。 想到这,落卿璃笑容不减,福身一礼道:“沈公子还在等您呢,恭送殿下。” 南宫霁淡淡质询道:“你不送我到门口?” 落卿璃从南宫霁手中拿过他刚才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拭去未干的泪痕。 “殿下来了那么多次,也不是不识路,小女就先回去休息了,好打起精神给殿下物色第二个。” 说罢,落卿璃莞尔一笑,将帕子递还给南宫霁,在他锐利的目光中,转身提着裙摆走向内院。 第104章 换掉落卿璃?没那么容易 落卿璃回到蔚雨苑时,云茶和霜花正在她的寝阁中整理着被褥。 “姑娘回来了!”云茶笑着跑到落卿璃近前,扶着她进屋坐下,帮着她卸掉钗环。 借着油灯微弱的光,霜花瞧见了落卿璃眼下的乌青和疲惫,顿时心疼道:“姑娘今日定是累坏了,快早些休息吧。” 落卿璃浅浅地笑了笑,伸手拉住两个侍女的手,低声慨叹:“以后,三房就剩咱们仨相依为命了。” 云茶扁了扁嘴,小声道:“这不是比以前还要好吗,毕竟在以前,隔壁院那母女二人可是把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落卿璃轻笑出声,辨不出是在嘲人还是在嘲己。 “对了,我刚刚去送太子殿下出府,还不知道祖母如何处置罗小娘母女呢,你们可有帮我留意听着?” 云茶悻悻回道:“姑娘您可是没见到,老太太那个盛怒之下脸色铁青的模样。她下令打了落妍霞五十大板,还夺了落妍霞参加皇渊擢考的机会,打完就把她关进祠堂的偏阁,要她忏悔罪孽去了。” 霜花一脸解气到:“依奴婢看,这就是恶有恶报!打她多少板子她都是活该!不过奴婢有一事不明白,那落妍霞就只剩一科没考了,只要她发挥中等,肯定能考入皇渊书院,老太太怎么舍得把她禁考呢?” 落卿璃眼中闪过一抹清明之色,檀口轻启。 “祖母为何要让我们几个嫡女考入皇渊呢?” 霜花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为了给落府争光啊,考入皇渊,也能有结识世家大族的机会。” 落卿璃微微颔首,又道:“对呀,落妍霞今日可是在当朝储君面前,下了全落家的脸面,假若真是太子殿下亲自开口惩治,别说是一个落妍霞,就是全落氏都别想再考入皇渊了!祖母那么明慧,当然不可能再给落妍霞祸害落家的机会。” 落妍霞是生生把自己作成了落家的一枚弃子。 霜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落卿璃想了想,又道:“其他人呢,有什么动静?” “别说是动静,就是一点火光都见不到。”霜花回道:“大夫人陪着大小姐去了真元观,说是大小姐一日不回,她也一日不归家,那个吕莹莹也被大老爷关了禁闭,现在的大房算是彻底萧条了。” 落卿璃点了点头,终究是叹了口气。 她原本也没想殃及到落妍雪。 原以为罗小娘母女只会对她一个人下手,谁承想这母女俩野心会这么大,不把所有人拉下水誓不罢休呢? 云茶抿了抿唇,默默打量着落卿璃的神色,她知道落卿璃更想听的是什么。 “姑娘,老太太把罗小娘送去了翠鸣山西侧的泉林山庄,给严加看管起来了,还有就是,知府大人已经派人去抓吕娘了,想必明天会搜罗到不少东西,所以老太太吩咐您……明日考完最后一科,可以去泉林山庄一游。” 云茶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其中的意味却越来越明显。 老太太这是在用迟来的“纵容”,换取落卿璃对落家的忠心。 也是,在老太太的眼里,落卿璃如今已恢复了记忆,不仅记得起在落家受过的委屈和仇恨,还有权势和才情傍身。 她怕自己若不尽力安抚,万一落卿璃也和其他人一般错了心思,走了歪路,那落家就真的完了! 与其让落卿璃心有不甘和怨怼,倒不如由着她把该发泄的发泄出来。 这便是老太太身为一家之主的权衡。 落卿璃眸色凛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唇畔勾起一抹狠绝。 瞧,连老太太都清楚,世界上没有什么以德报怨,她又有什么可心软的呢? “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明日还要考试,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云茶和霜花对视一眼,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退出了寝阁。 落卿璃车马劳顿,又是考试,又是和落妍霞等人对峙,着实是累极了。 她吹了烛火,独身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很快眼帘就阖了起来。 可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却恍然嗅到自己发丝间淡淡的竹松香气。 那是南宫霁的味道,是他把她拥入怀中时,留下的细微痕迹。 落卿璃微微蹙起眉,侧过身子想要接着睡,可烬明湖畔那一幕幕月色和光影却反复在她脑中闪过。 她轻叹一声,有些懊恼地用被子蒙住头,却依旧遮不住愈演愈烈的心跳声。 “好烦!” 落卿璃一骨碌坐起身,举起粉拳咬牙切齿地捶了捶自己的枕头。 她以为自己在南宫霁面前说的那些话,还有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的。 可等到真正冷静下来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开始在意他了。 那个霁月一般风华的少年,好也好得不完全,坏也坏得不彻底。 说什么……要采纳她的意见? 意思就是他还有可能找别的备选来继任神女,也会像对待她一样对别的备选好咯? 幼稚鬼……不过是想和她拉开距离,故意吊儿郎当的说重话罢了,真当她听不出来吗! 紫檀木软轿内,南宫霁眸色深沉,修长如玉的指尖捏着一盏灵巧的玲珑茶杯。 沈栖眠靠在轿内的鹅羽软垫上,敛眸盯着南宫霁手中的茶杯。 茶汤早已冰凉。 “殿下,要不栖眠给您换盏茶喝?” 南宫霁充耳不闻,一双英眉紧紧蹙着,还在回味二人分开时,落卿璃的那句话。 她居然主动说,要给他物色第二个? 第二个什么?江南第一吗? 这不纯纯就是挑衅!哪有那么多个第一!在落卿璃眼里,她就这么容易被取代吗? 还有她那个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他又帮又护了这么久,打家劫舍玩了个遍,到头来小丫头报完了仇,就要临阵脱逃吗? 这不是赤裸裸的白嫖他吗! “想换?没那么容易!” 南宫霁咬牙切齿地把茶杯墩在茶几上,清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他少有的郁闷。 沈栖眠一脸“你没事吧”的无奈,心想,这太子爷又是抽得哪门子风…… 不过他也不傻,南宫霁和落卿璃单独叙话之前还好好的,再出来就抽了风,多半便是落卿璃的手笔。 啧啧啧,没想到啊,咱们太子爷也有吃瘪的一天,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105章 欺软怕硬,这样不好 沈栖眠乐得看戏,连困意都消散了许多。 他微微前倾着身子,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南宫霁的神色,口中还不忘调侃着: “殿下,刚刚在落府,四姑娘被污蔑时,您怎么不出言帮她说几句话呢?毕竟您身为太子,评判指点几句,那落家只会感恩戴德。” 南宫霁抬眸看了沈栖眠一眼,面无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 “路是需要她自己闯的,我若是帮她,她何时能成长得起来?” 况且现在,还不是能让众人分辨出他们亲疏关系的时候,不然日后到京城,别人知晓落卿璃是他南宫霁一党的人,也会抱有戒心。 沈栖眠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暗暗思付:南宫霁居然还真是只把落卿璃当下属啊…… 但调侃归调侃,南宫霁的任何决议,沈栖眠都会无条件的支持,更别说这种需要长时间谋划蛰伏的计划了。 连沈栖眠认下落卿璃做妹妹的事,目前也只有落家的亲眷知道而已,一直都没有外传。 虽说众人若是知道落卿璃有此等背景,一定不会再刁难她,反倒是会客客气气的趋之奉承,可若如此,她得到的一切成就,也都会被众人误解成是靠沈栖眠徇私才得来的。 她既然有夺得江南第一的能力,那就要实至名归,不容任何人质疑! 权势和背景,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亮出来打他们的脸就行了。 想到这,沈栖眠正色道:“请示殿下,明日最后一科擢考,要如何安排呢?” 他知道,南宫霁绝不是那种按部就班,顺其自然的性子。 果然,南宫霁眸中的淡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和狡黠。 “我略有耳闻,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议论说今年的擢考惨无人道?” 这个说法属实是有些夸张了,但想象一下,擢考已接近尾声,却没有多少考得特别好的世家千金,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这么议论也不奇怪。 沈栖眠无奈笑道:“惨无人道倒是不至于,不过孟老夫子也说过,今年的擢考是长渊朝历年来擢考最难的一次。” 南宫霁挑了挑眉,翘起二郎腿低声沉吟。 “噢……既然如此,总要轰轰烈烈的结束吧?通知主考官们,明日的书画擢考提高难度,让他们重新拟题。” 沈栖眠诧异地坐直了身子,指了指自己:“你让我去通知?眼看再有四个时辰就要开考了,现在去通知考官们重新拟题,我怕不得被骂死吧!” 南宫霁愉悦地吹了声口哨,闭目怡情,悦耳的嗓音还带着一丝欠揍的意味。 “那就不关我事了。” “南宫霁,你若不是太子,现在就得被我踹下马车!”沈栖眠咬牙切齿道。 这家伙真的是……从小损到大! 还不损别人,只损他沈栖眠! 南宫霁耸了耸肩,一脸正直道:“欺软怕硬,栖眠,这样不好。” 沈栖眠一滞,直接气出内伤。 翌日,琼鸾殿。 落卿璃和其他贵女准时进入殿内坐好,却意外地发现今天各位考官皆是一脸疲态,有几个稍年轻些的侍书眼下更是一圈乌青,显然是未得好眠。 落卿璃灵眸流转,好奇地观察了每一位考官,心下惊异,又自顾自用手绢轻点自己的眼下。 她没睡好,是因为某个家伙说的那些话,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些考官们没睡好,也是拜那个家伙所赐。 孟老夫子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向诸位贵女们宣读擢考规则。 “各位贵女,今日书画考试的规则与往年略有不同,诸位请看。” 孟老夫子示意身侧的侍书郎举起一张五尺长的宣纸,展现给众人。 在众贵女不明所以的议论声中,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解释道: “经过我等考官的深思熟虑,本次书画考试的主题定为古韵古香,大家的书画作品尽可围绕此主题展开,但需要大家注意的是,你们的书画必须填满这张宣纸的十中之九,切忌留白过多。” 此话一出,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填满?开玩笑呢?” “就是啊,跟古韵有关的书法画作,哪个不是为了营造意境之感大片留白呢?填满算怎么回事儿啊!” 对于能坚持到最后一科的贵女们来说,书法和绘画都是再基本不过的了。 哪家的名门闺秀没有临摹过先贤的字帖画作呢?可又有哪位先贤画幅画把宣纸占满呢? 求古韵意境,和大篇幅作品,本身就是相悖的。 有贵女叹息道:“我看这就是皇渊书院故意而为之,这不是刁难人吗!” 孟老夫子摸了摸花白的头发,将台下贵女们的抱怨听得差一不二,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南宫霁深夜传来的口谕,时间紧的不行,他们这些考官本就困得脑子一团浆糊,讨论来讨论去,也没琢磨出个新鲜主题,也只有在操作上下下功夫,为难为难大家了。 落卿璃坐在大殿一处的桌案前,掩住红唇,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充耳不闻周围人的抱怨。 她将目光放在桌面上已然备好的湖笔和颜料上。 五尺长的宣纸,湖笔又是寻常的粗细,就算是有能将画布填满的方法,画起来难度也很大。 落卿璃眸光微敛,忽的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曾经红极一时,如今却已失传的书画作品——龙鳞册。 龙鳞册,顾名思义,便是将书画作品制成龙鳞状扇叶的卷轴册,远看,每一页错位相叠时,都是一副完整的画作,等在细看,每一页又是独立的文字和人物,是极具观赏性和收藏价值的古韵珍宝。 落卿璃灵眸一亮,红唇微微挑起。 考官只说需要画满宣纸,可没说以什么形式画满……这张宣纸这么大,足够裁剪出龙鳞页了。 落卿璃打定主意,领了宣纸就开始按照心中的构想,将纸张裁成均匀的十几份,而后从随身佩戴的荷包内取出针线,小心翼翼将纸张装订成蜿蜒的龙鳞状,而后一页一页的描画,题字。 旁边的贵女见到落卿璃如此操作,一脸茫然。 “她胆子也太大了……不想考也不必这样吧……” 第106章 再现绝作,龙鳞卷 落卿璃没有理会旁人异样的注视,只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创作之中。 运笔流畅,挥墨潇洒。 内殿中有穿堂风飘兮而过,吹起落卿璃额角的几缕碎发,衬得佳人愈加灵动娴雅。 桌案旁不断有人影路过,走到落卿璃身侧,还要好奇地驻足观看片刻,直到考官出声将聚集在她身旁的闺秀遣散。 有人嬉笑着感叹:“终于,这场考试不是落卿璃第一个交卷了,不然和她一个考场,我压力太大了。” “你们说,这次落卿璃不会是第一了吧?” “肯定啊,你看她不仅把宣纸撕开了,画的还这么慢……” 终于,在擢考即将结束之时,落卿璃收了笔,用手轻轻扇起风,加速纸上墨汁的风干。 孟老夫子踱步至落卿璃近前,摸着花白的胡子瞧了半天。 字倒是不错,精致而不失风骨,是闺秀们鲜少涉猎的瘦金体。 可这画却是奇怪,似乎每一页都只画了一半。 孟老夫子疑惑道:“落姑娘,你画的这是什么” 落卿璃浅笑,正要开口解释,便被一旁的贵女们抢声道:“还能是什么,乌漆漆的一团,我看就是落卿璃画不满这五尺画卷,故意画的这么乱,企图浑水摸鱼!” “就是就是……” 落卿璃黛眉微蹙。 经过这么多日的切磋较量,有很多人是欣赏落卿璃的,也愿意和她交朋友结个善缘,剩下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却也不会再堂而皇之的开罪她。 毕竟嘲讽过她的人,最后都打了脸。 落卿璃心底隐隐有些猜测,循声望去,心头冷笑。 果然是石蕊颐的人。 这个石蕊颐也是不消停,和她不是一个考场,都要派自己的姐妹来恶心她。 不过落卿璃岂是别人三两句诋毁就会溃败的人。 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清丽的笑容,蹲下身子将画纸卷成一束,而后向孟老夫子恭谨一礼。 “考官大人,不知可否容小女在那侧的玄窗处拼接几张桌案?” 孟老夫子点了点头,吩咐陪同监考的侍书郎按照落卿璃的想法拼接出一列长长的桌案。 落卿璃福身谢过孟老夫子,在众人探寻的注视中,一手抱着画卷,一手提着裙摆,施施然走到桌案前,素手微扬,将画卷展开。 裁成小页的纸张一层叠住一层,延绵十数尺,赫然便是一副巍峨壮阔的青山沧海图! 众人连声惊呼。 “噢……这幅画原来是要这么看的!” “天啊,她是怎么做到用这么多也纸拼画出同一幅画的呢!过渡的真是太好了!” 可最令众人惊诧的是,当穿堂风从玄窗吹进来时,那纸页便开始随着风的形状起伏,而画上的灵兽慧禽竟也随着风若隐若现,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孟老夫子频频颔首,看向落卿璃的目光又是惊讶又是欣赏。 “落姑娘,这幅画作可是取自于《山海经》?” 落卿璃点点头道:“考官大人博览群书,这幅便是《山海经》中那则《精卫填海》,只是小女未曾见过真的精卫鸟,画不出神鸟的神韵,实在是惭愧。” 孟老夫子大手一扬,啧啧称赞:“老夫我活了这么久,可从未见过如此精湛又奇异的技法,落姑娘着实是匠心独运!” 落卿璃谦虚道:“哪里是小女的匠心,此作名为龙鳞卷,风动时若蛟龙一般,片片生花,乃是先贤名家所创,后因国破失传,我也是偶然阅读古籍才知晓的,正巧今日画考的题目便是古韵,小女不过是东施效颦,取个巧罢了。” 孟老夫子笑道:“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落姑娘取得这个巧,意义深远,依老夫看,极妙!" 周围的贵女和官眷们也都啧啧称赞。 “落家这个四姑娘真是不简单!” “是啊,从前那个落妍雪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现在一比,只怕要被落卿璃碾成尘埃……” “往届擢考结束后,都有很多世家开始联姻,你们说,落卿璃会不会被家族指婚啊?” “怎么可能!她这么优秀,落家舍得委屈她留在江南?” 落卿璃明眸皓齿,莞尔一笑,神色愈加清明。 她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默默无名的麻雀了,宅院那一方天地再也无法禁锢住她。 她之所以选了《精卫填海》这一则来画,就是要时刻告诫自己,即便前路再遥不可及,她也要挥刀阔斧,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六科全部考完,虽说放榜是在两日后,可众人也都知道自己什么水平,毕竟是考一科就发一颗明珠,能不能考入皇渊,贵女们心里跟明镜一样。 放榜,不过是整个名位顺序罢了。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知道该和谁交好,各考场那些发挥出色的世家贵女们,身边多多少少都围着些权势稍低的世家闺秀。 落卿璃也不例外。 她一路从琼鸾殿出来,身边和她搭话的闺秀足有二十来个,都是十六七岁的个头,落卿璃被这些女子簇拥着,甚至有点看不清路…… 但她却没有失了礼数规矩,神色谦逊,丝毫愠色都没有。 那么多人盯着她,盼着她出错失礼,只要她稍有厌烦之象,就会立刻被人谣传落卿璃一朝得势忘本,一人一口唾沫,足矣淹死一个刚刚涉事的少女。 她只有谨慎,再谨慎。 “落四姑娘!” 落卿璃脚步微停,透过人群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石泾幡面容清俊儒雅,热情道:“四姑娘喜获六门优等,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才女,恭喜你啊!” 落卿璃神色一如往常,端庄回礼:“多谢石公子相贺。” 石泾幡顿了顿,目光扫过落卿璃周围奉承的闺秀们,轻咳了两声。 周围人也都是极有眼力见的,客套了两句纷纷散开。 落卿璃眸色沉静:“不知石公子有何要事?” 石泾幡耳尖微红,他一向口齿伶俐,可对视落卿璃那双灵眸,竟也紧张的结巴起来。 “上……上次音律考试,我送你那架筝……” 落卿璃淡淡道:“无妨,也没有影响我考试,石公子不必介怀。” 她说的是实话,石泾幡听了也不觉得她说的哪里不对劲,可若是石蕊颐在场,听到落卿璃如此说,只怕要气得七窍生烟。 石泾幡笑道:“四姑娘宽宏大量,可若不赔个礼,石某心下亦是不安,不如……今晚我请四姑娘吃个饭吧,令兄令妹也可同去。” 落卿璃眸光微敛,正要回绝,却听得身旁熙攘的人声霎时一静。 她下意识侧眸望去,却正好在不远处与一双幽深凛冽的墨瞳相对。 第107章 她可太舍得了 暮色烟云袅袅,背光而立的身影矜贵非凡,还带着少年独有的翩然意气。 普天之下,唯有一人有如此风采,那便是南宫霁。 “参加太子殿下。” 石泾幡率先躬下身子,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 南宫霁背着手,摆足了皇权贵胄的架子。 他象征性地微微颔首,一双英眸转而看向落卿璃。 她和他四目相对,子夜那个温暖的有些不真实的拥抱,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蓦地,落卿璃的心跳空了一拍,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连双颊也染上一层水润的绯色,衬得她更加温婉动人。 她快速别过头,发髻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她怕自己的小情绪被南宫霁看透。 可这一幕落在南宫霁眼里,却是另一层意味。 落卿璃是什么意思? 看到他不仅不见礼,还把头扭开了? 看她这红得快要滴水的小脸……和石泾幡交谈就这么开心么?这个丫头,面对他就从来没有过这么娇羞的时候…… 沈栖眠跟在南宫霁身后,掀起眼皮观望片刻,却是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昨夜他陪着考官们改考题熬了一宿,实在是没有精神活跃气氛,若是南宫霁此刻肯回过头来瞧瞧,必定能看到他身上比鬼还重的怨气…… 气氛一时诡异的安静。 落卿璃黛眉紧蹙,却不敢在众人面前失了规矩,她只得咬着唇迅速平复好情绪,老老实实给南宫霁见了个礼。 “参见太子殿下,沈公子德安。” 其他贵女们也赶忙跟着行礼问安。 南宫霁嘴角颤了颤,神色却是淡漠疏离。 “落姑娘礼数周全,可见家中教导严苛。” 落卿璃一滞,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她当然听得出来南宫霁不是在夸她,而是在控诉她昨晚还没有把他送出去,自己就先回去睡觉了…… 可是她又不是平白无故冷待他的,明明是他冒犯在前! 她占着理,完全没必要心虚。 想到这,落卿璃抬起头,堂堂正正迎上南宫霁的目光,像个没事人一样接住话茬。 “多谢殿下赞誉,小女不敢失礼。” 南宫霁眸光微敛,看着落卿璃无辜的神情,薄唇徐徐勾起。 她还不敢?她最敢了! 石泾幡却恍然未察这两人的眼神交流,他瞥见后面的沈栖眠,心中一动,转一转眼珠,便瞧着南宫霁的脸色道: “殿下,今晚石府开席宴请宾朋,家父千叮咛万嘱咐,要在下一定恭请您赴宴。不知您和沈公子是否方便,能赏脸莅临石府一聚呀?” 南宫霁淡淡道:“本太子还有要事在身,劳烦石公子替我给令尊带句好。” 石泾幡连连点头,殷勤道:“殿下勤勉,我等只顾享乐,实在是惭愧……那沈公子呢,府中还有一幅珍藏的字画,诚邀您一同品鉴。” 落卿璃站得端庄,面上平静,心底却着实有些想笑。 石家的用意也太过明显了。 虽说这字画算是投沈栖眠所好,可看石泾幡盯着沈栖眠的眼神,就像是饿狼见到了生肉一般,恨不得将美食一口吞进肚子里,沈栖眠哪里还敢去? 沈栖眠抿了抿唇,叹息一声。 他疲倦得很,现在什么珍奇字画都吸引不了他,他只想赶紧同孟老夫子商讨完皇渊擢考几日里的情况,然后回家补觉。 “有负石公子的盛情,我也有公务在身,实在是忙不开,不如改日再去贵府拜访。”沈栖眠尽量语气和善些道。 石泾幡肉眼可见地失望,但也没失了体面,又客客气气地同这两人寒暄了两句。 恭送他们离去后,石泾幡看向落卿璃。 他笑得儒雅,调侃道:“真是遗憾,太子殿下和沈公子都来不了,落姑娘,你总舍不得让我失望吧?” 闻言,落卿璃黛眉微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依然不为所动。 舍不得?她可太舍得了! 落卿璃礼貌地笑了笑,在石泾幡期待的目光中温婉一礼。 “实在是抱歉,小女家中也备了家宴,只等我和妹妹早些归家呢,还望石公子见谅。” 石泾幡笑容微僵,眸色黯淡了下去,依依不舍地目送落卿璃离开。 “她还真是同别人不一样啊!”石泾幡双手抱怀,低声感慨。 以他石家在江南的地位,府中开宴设席,地方官眷挤破了头都想得一份拜帖。 而如今他主动邀请落卿璃,她居然还拒绝了? 石泾幡随身的小厮疑惑道:“公子,这落家如此不识抬举,您不生气吗?” 石泾幡笑道:“为什么要生气?比起那些倒贴过来的名门贵女,我倒还真喜欢她这个不卑不亢的性子。” 小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了,落家是不是有个庶女嫁去了艾家做妾?”石泾幡问道。 “是,艾家在江南也是首屈一指的权贵,不知道怎么看上了落家做姻亲……不过小的听说,艾公子不怎么喜欢那个女人,经常冷落她。” 石泾幡自然不知道内里的龃龉,只是嗤笑一声道: “他不喜欢那个女人,不过是因为当初的落家阶品低,又没什么相交的价值罢了。如今落家有落卿璃提携,还怕以后不能青云直上吗?艾家也该好好笼络着才是。” 小厮抱拳道:“小的明白,这就去艾府提点艾公子。” 石泾幡点了点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被拒绝也没关系,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得到了才越有成就感。 为石蕊颐,他要尽力拉拢沈家,为自己,他要步步靠近落家。 一旦这些氏族全部归入他的阵营,祁王殿下在京城的势力也会更加稳固。 等到有朝一日祁王继位,他石泾幡就是辅主登基的大功臣,功名利禄,佳人美妾,要什么没有! 石泾幡越想越得意,殊不知,他打的如意算盘一直都在南宫霁等人的掌控之下。 广陵行宫朱门前,落卿璃和等候已久的落妍欢碰面,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坐上马车一同回府。 如今再回府,落家的众人对落卿璃越发恭敬。 她从大门一路行至慈安阁,凡事路过的丫鬟、小厮,没有一个不恭恭敬敬问安的。 连晚膳想要吃什么,老太太都要先问过她再决定,搞得她十分不习惯。 第108章 要紧事,聚财再散财 等待布膳的间隙,老太太眉眼带笑地拉着落卿璃和落妍欢攀谈,一会儿问问擢考的趣事,一会儿问问蜀中的震灾,还让二夫人吴良燕叫来府中的账房,拨了不少银子给这姐妹二人。 落卿璃看着吴良燕痛惜钱财的脸色,心底失笑,连连摆手。 “祖母,这太破费了,我们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落妍欢也道:“是啊祖母,平日的月银也够我们花销了。” 老太太大手一挥,认真道:“平日是平日,这些银子是祖母给你们俩的零用钱,只当嘉奖你们读书知礼,在皇渊擢考中为落家争光。再说了,过不了几日,你们便要去京城的书院报道了,到时候远离家乡,少不得要备一些新衣新物,快收下。” 落卿璃眸色微动,看着手中的银票,没再推辞,谢过老太太后便收了起来。 落府虽比不得石家艾家那些权官世族富赫,但也没穷到少几千两银子就吃不起饭。 况且,来日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砸钱出去来稳固根基,她若现在和老太太客气,等之后该用钱时没得花,那才是傻。 吴良燕眼睛死死黏在落卿璃两人的荷包上,只恨自己没能生出个嫡女来,如今在老太太眼里,她拼上半条命生出的儿子,居然还不如落卿璃一个丫头片子得老太太喜爱。 她是喜形于色的人,若有不满也会写在脸上,只看她之前被落思敏撺掇了几句,便带着人风风火火杀到蔚雨苑找落卿璃的麻烦,便可知她是个直肠子,实心眼。 所以落卿璃很轻松地猜出了吴良燕的心思,内心喟叹一声,乖巧道: “对了,成彬哥哥也快要科考了吧?他近来刻苦温书,人又聪颖,想来定能一举中榜!” 吴良燕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牵了牵嘴角勉强笑道:“科考还得些时日,不过先借四丫头吉言了。” 长渊朝男子科考一年两次,初春一次,初秋一次,只是春考时落成彬着了风寒,说是发挥失常,而秋考又撞上了四年一次的皇渊擢考,只得一例取消秋考。 所以落成彬和落成临想要再考,还要等到来年春天。 老太太也道:“老二媳妇,这段时间你须得辛苦些,好好叮咛成彬温习课业,但愿落家列祖列宗保佑,让成彬顺利中榜,正好卿璃和欢儿都在京城,咱们一家也可移居到京城去了。” 落忠勋道:“咱们移居到京城,那大哥他们怎么办?” 落忠祥到底还算稳坐苏州知府一职,冯佩莲和落妍雪还在真元观修行,无论怎么想,大房都不太可能跟着一同去京城。 老太太叹息一声:“忠祥一家就暂时留在江南吧,你们兄弟二人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也算是个照应。” 落忠勋听到老太太这么说,心底得意极了。 他们二房被大房打压了这么久,吃穿住行都要看落忠祥一家三口的脸色,如今大房倾势,终于轮到二房翻身做主子了。 “母亲说的是,”吴良燕也对未来有了憧憬,她扭头看了身旁娴静内敛的落思寒,张口道:“等来日到了京城,也得给思寒觅一门好亲事了。” 老太太点点头道:“是啊,思寒性子沉静,也安分,姻亲须得好好挑选,别让她嫁过去受了委屈。” 落思寒小脸微红,福身道:“一切敬听祖母、父亲和母亲安排。” 落卿璃看着身形依旧消瘦的落思寒,也在心底为她欣慰。 最起码在落卿璃的提点下,落思寒如今在二房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不用再像从前一样谨小慎微了的过活了。 “对了,”落卿璃张望了一下,疑惑道:“大伯怎么不在,府衙的公务还没处理完吗?” 芳妈妈答道:“回四姑娘的话,衙门侍从今晨找到了那个吕娘的住处,听说搜罗到不少医草毒物,老爷说,为免忽略掉其他被吕娘毒害过的百姓,他要亲自审问吕娘呢。” 听到吕娘的名字,老太太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一介贱民,居然胆大包天的祸害到落府来了,活该千刀万剐才是! 落妍欢连忙坐到老太太身旁帮着顺气,劝解了一会儿,膳房来人说布好了晚膳,一家人久违地坐在一起用了饭。 只是往日热闹的长桌上,骤然空了许多位置,总让人心有戚戚,提不起兴致来。 落卿璃看着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神情,思忖片刻,开口道:“祖母,左右这时辰尚早,孙女想带些吃食,给大伯送过去,想来他劳心劳力的审案,定是还没吃过呢。” 老太太感慨道:“卿璃很是懂事,如今雪儿不在,你算是落家的嫡长女,家中里里外外的事,你也多学习些,帮着祖母和你二娘分担分担。” 落卿璃垂下眼帘,一如既往地谦逊乖巧。 “孙女怎及得上长姐呢,孙女只想多孝顺祖母,为落家略尽绵力罢了。” 得到了老太太的首肯,落卿璃选了几样爽口的菜式放进食盒,带着云茶和霜花驾车出府。 长街上人丁熙攘,热闹非凡。 落卿璃撩起轿帘,瞧了瞧外面的烟火市井,神色却是凝重。 “姑娘,”霜花迟疑了一下,小声询问道:“不用奴婢留在府中盯着落妍霞吗?” 落卿璃摇了摇头,肯定道:“无妨,这几天出不了岔子,只要我和妍欢还在落府,祖母一定就会派人盯紧她,不会给她机会害我的。” 听到落卿璃这么一分析,两个婢女也放下心来。 落卿璃将腰衿上的荷包取下来,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 大面额的几张,是她管南宫霁借的,剩下的几张小面额的,是方才老太太赏给她的,她自己也攒了一些。 “有件要紧事交给你们去做。” 云茶和霜花对视一眼,认真道:“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落卿璃抽出几张银票交给云茶。 “云茶,这是一万五千两,你拿着这钱,在苏州最繁华的街巷盘一个大些的铺子,好好修缮,越奢华精致越好,银子不够的话,随时管我要。” 云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正奇怪落卿璃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时,落卿璃又拿出三万两银票交给了霜花。 霜花倒吸一口凉气,一度怀疑自家姑娘去抢银庄了。 “霜花,你明日收拾一下行装,替我去一趟蜀中,选一处地势平和些的小庄子盘下来,建一所孤儿院,坚固保暖就行,太显眼容易被人盯上,另外再聘请一些信得过的画师和书法家,给孩子们传授书画技法。” 第109章 地牢,可我识得你 霜花咽了口唾沫,十分为难。 “姑娘,纵然您是心疼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可是这么花……未免太挥霍了些,您自己也该留些体己钱呀!” 云茶日日贴身侍奉落卿璃,也担忧道:“是啊姑娘,这些钱怕就是您全部的家当了,夫人不在了,您总要给自己留些嫁妆钱,再说日后到了京城,也会有很多花销的。” 落卿璃笑着摸了摸两个婢女的头,无奈道:“你们俩怎么比我这个花钱的还要心疼钱呢。” 她也不想这么败家,可是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现在也是,舍不得小财,注定挣不了大钱。 她自认是个俗人,可不是区区几万两银子就乐得满足的,钱这个东西,取之有道,越多越好。 落卿璃笑道:“今日书画擢考时,有很多人对我粗略复原的龙鳞卷十分感兴趣。你们说,若是能有个作坊专门制造,按照古籍所述做出精品来,可会有人购买?” 云茶眼睛一亮,频频点头道:“奴婢虽没亲眼见到您复原的龙鳞卷,但只听名字便知晓,这龙鳞卷必定是极有收藏价值的藏品,奴婢猜想,会有不少世族买来自赏或者送礼吧。” 落卿璃笑道:“所以啊,能买龙鳞册的人家,必定都不缺钱,还怕不能回本吗?” 这便是她敢向南宫霁借这么多钱的原因。 一个专门为世家贵族开设的珍宝坊,收益自然可观。 挣得的银两,一部分供给孤儿院的吃穿用度,供孩子们读书识字,一部分她自留,还可以研究复原出更多古籍上的奇珍藏品,生生不息。 云茶和霜花齐声道:“姑娘明慧,奴婢们一定尽快办好。” 落卿璃笑着颔首。 主仆叙话间,车马已然行驶到府衙门前。 有三两个侍卫在府衙门前驻守,其他侍卫值完班都各回各家了。 落卿璃提着食盒上前,和那侍卫报了身份,侍卫立刻弯着腰连声向她问好,又恭恭敬敬把她引荐到内堂中。 “启禀大人,落四姑娘来了。” 落忠祥正靠在宽大的棠木椅上闭目养神,闻言一愣。 落卿璃?她来做什么? 落忠祥转着眼珠思索片刻,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是。” 落卿璃笑盈盈地和那侍卫道了谢,迈入门槛,行至落忠祥桌案前福了个常礼。 “卿璃见过大伯父。” 落忠祥微微颔首,神色极其疲惫,但还是耐着性子温声道:“这么晚了,侄女怎的过来了?老太太可知道?” 落卿璃灵眸澄澈,心下思忖。 她一个闺阁女子,白日里出府游玩,老太太尚且不放心,又怎么会同意她晚间出来,且既然她能出府,就证明老太太是同意了的。 落忠祥此言看似是明知故问,实则不过是想隐晦的询问她家中的氛围如何,老太太是否还在生他的气罢了。 毕竟如果他没有鬼迷心窍引狼入室,罗小娘的毒计根本不会殃及到大房,老太太悉心培养的嫡长女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自知自己一夕之间,已经在落家失去了尊严、威名和亲情,要不然也不会独自在府衙待到这么晚不回家。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一大家子人,更不知道怎么在府中重新树立起崩塌的威望。 想到这,落卿璃神色恭顺,乖巧道: “伯父您勤于公务,这么晚还没有回去,祖母挂念极了,特意吩咐膳房多做了些您素日爱吃的菜,还热着呢,您快尝尝。” 说着,落卿璃将食盒中的饭菜一样样摆了出来,又将碗筷递给落忠祥。 她这话说得讨喜,算是全了老太太的心意,也照顾到了落忠祥的自尊。 落忠祥的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拿起碗筷吃了几口。 “对了,大伯父,”落卿璃似无意般开口:“听说您今日抓到了吕娘,打算怎么处置她啊?” 落忠祥听见吕娘的名字,心底就蹿火,连拿筷子的力度也重了些。 “那妇人着实恶毒,仗着自己颇通药理,干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事,这样的毒妇若不极刑处斩,怕是对不起那些被她毒害的百姓!” 落忠祥说得大义凛然,自然也是在发泄自己心头的恨意,可他却不知,落卿璃对吕娘的恨意并不比他少。 “伯父,我能见一见这个妇人吗?”落卿璃红唇微抿,面上是毫无破绽的平静淡然。 落忠祥疑惑道:“那地牢阴暗潮湿……也很血腥,你一个女儿家,见她做什么?” 落卿璃浅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好奇而已。” 落忠祥不以为然,也懒得多管落卿璃,随口道:“你若想去,我吩咐侍卫带你去便是,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别吓出个好歹,回头老太太该责怪我了。” 落卿璃福身一礼,笑容温婉动人。 “多谢伯父,您放心,卿璃绝不给您添麻烦。” 落卿璃一路跟着侍卫来到府衙北侧的地牢。 侍卫举着腰牌和看守的卫兵交代了一句,只听铛啷啷一声,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落卿璃微微蹙起眉,暗暗握紧了拳头,眸色坚定地随着侍卫沿着潮湿的走廊深入,七拐八拐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关押吕娘的房间。 “劳烦哥哥带我进来,这点心意就当请您喝茶了。” 落卿璃从荷包中拿出些碎银给了那个侍卫,那侍卫也是极其乖觉的,眉眼带笑道:“姑娘客气,小的就在拐角处恭候,有事儿您叫我就行。” 落卿璃笑着点了点头,朝着牢内看去。 地牢内昏暗无比,唯有墙壁上十步一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影影绰绰映出吕娘的身形。 她发丝凌乱,还粘着几根黑乎乎的稻草,衣袍上布满暗红色的鞭痕状的破洞,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如死了一般。 不用想就知道,落忠祥一定用了最残忍的刑罚拷打她。 落卿璃神色异常平静,唯有一双杏眼内含着汹涌的恨意,冰若数九寒冬。 “吕娘。” 她声音清冷,伴着地牢内不知何处漏水的滴答声,显得越发空寂。 吕娘身形动了动,仿佛用尽了身上仅存的力气,艰难地抬起头去看,却怎么也不识得牢房外这个身着翩然素裙,眉目温婉惊艳的少女。 落卿璃轻笑一声,檀口轻启。 “你不识得我?可我识得你呢。” 第110章 想清楚再喝 闻言,吕娘又盯着落卿的脸蛋看了好久,猛地一滞。 眼前的少女,容貌和落妍霞有着五分相似,那她便是……落卿璃! 落卿璃眼中含笑,她知道,吕娘认出她是谁了。 吕娘艰难地用手肘撑起身体,心虚地连连往后躲,直到后背的皮肤和伤口碰触到发霉的墙壁。 退无可退。 落卿璃一语不发,始终静静地看着吕娘,可在吕娘眼里,这无声的威慑却要比歇斯底里的咒骂更加渗人。 落卿璃识得她,还特地跑到地牢里看她的惨状……那就是知道了她和罗小娘一同给沈岚下药的事了! 落卿璃应当恨死她了吧……应该恨不得亲自手刃了弑母仇人吧…… 可她为什么如此平静?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在想些什么?她究竟要做什么! 墙壁冰凉的触感和对落卿璃的惧怕疯狂地侵蚀吕娘的大脑,她看着落卿璃不发一言,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小贱人!你就算要报复我,我也不怕!” 吕娘满眼猩红,身上的寒毛因为畏惧根根颤栗,可说出的话却是极其猖狂。 “我不怕告诉你,你娘就是被我害死的!她连饭菜里被下了药都尝不出来,要不是落妍霞那个蠢货漏了马脚,没人能抓住我……” 落卿璃红唇微挑,清丽的眉眼隐入晦暗中。 “不错,在这件事上,我和你的看法相同。” 吕娘微怔。 落卿璃的意思是……她也觉得落妍霞是个蠢货?不是吧,她不是应该被激怒吗?为什么还有闲情逸致听自己发疯啊? “哈哈哈,我知道了,”吕娘放声大笑:“是不是落忠祥那个霉货要处斩我了?你拿我没办法了是不是?你想报仇也报不了了,哈哈哈……” 落卿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唇畔笑意更盛。 “可是吕娘,你高兴地太早了,你以为死了就是解脱吗?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看着吕娘不明所以的眼神,落卿璃缓缓道:“你别忘了,你还有唯一一个女儿在落府。” 吕娘的脸色骤然一变,忌惮道:“落卿璃,你想干什么?” 落卿璃摇了摇头:“不想干什么,不过你也知道,现在我在落府还是很有说话权的,你死了不要紧,但这个女儿今后过得如何,应该是凭我心意吧?” 吕娘恨恨地咬紧牙关道:“你威胁我!你用我的女儿威胁我!你怎么这么狠毒!” 落卿璃冷笑一声:“这就狠毒了?比起你对我母亲做的,还不足十中之一吧?” 说罢,落卿璃站起身来,转身就欲走。 “等等!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我还能怎么赎罪!” 吕娘急了。 落卿璃停住脚步,冷冷道:“很简单,你告诉我当初罗小娘给我母亲吃了什么,我便保证不对吕莹莹下手。” 她是恨吕娘,但也分得清主次,害死母亲的始作俑者是罗秀萍,吕娘不过是帮凶罢了。 左右吕娘即将要被处斩,她也犯不上为其费力气,把报应还回罗秀萍身上才是要紧。 吕娘也琢磨明白了落卿璃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把该说的和盘托出。 少顷,落卿璃在犯人被查抄物品的库房内,找到了当初罗小娘给沈岚吃的沁元葵枝,偷偷顺出了府衙。 云茶和霜花对视一眼,快速接过了落卿璃手中的药包,吩咐车夫驱车驶往泉林山庄。 去泉林山庄是老太太默许的,车夫也收了老太太和落卿璃两个人的封口费,自是会尽心尽力的护送。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庄子里。 庄子里的佃户不多,也免去了避人耳目的麻烦。 落卿璃和庄子里管事的打了声招呼,又塞了枚银元,却没去找罗小娘,而是径直去了庄子里的厨司。 那厨子正趴在灶台上眯觉,见到落家的嫡女大驾光临,吓得浑身一抽,连忙站起身来,用围裙囫囵擦掉头上的汗。 “小的不知贵人前来,多有怠慢,还望贵人恕罪。” 落卿璃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单刀直入问道:“你是这泉林山庄的……掌厨?” 敢堂而皇之睡在厨房的,也只有掌厨了。 那厨子连连哈腰道:“是,是,贵人是饿了吗,小的这就给您炒几个我拿手的菜。” 落卿璃摆摆手:“不用,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儿……” 半个时辰后,罗小娘半梦半醒间,房门被人“哐当”一声踹开。 她吓得一哆嗦,视线却被床边堆放的杂物挡住了,她想爬起来看看究竟,可除了一只左手,其他地方根本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也只得颓然地仰面望着屋顶。 那掌厨把一碗汤面重重墩在罗小娘的床头,嫌弃地看了一眼瘫痪在床的女人,啐了一口,腆着肚子又出去了。 罗小娘闻到了汤面的香气,木讷的眼神顿时一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挪到了床头,伸出手费力地将面碗拨到嘴边,看着袅袅热气蒸腾,馋的她满口生津。 老太太命人不许给她送吃食,她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噘着嘴吹了吹,正想喝汤,却被一声清冷的嗓音打断。 “你最好想清楚再喝。” 下一刻,一袭碧青倩影款款步入杂乱的内室。 罗小娘的瞳孔微缩,喝汤的动作僵在那里。 “落卿璃!你怎么会在这儿!” 落卿璃轻笑出声,悠然道:“我又没有被关禁闭,哪里不能去?” 罗小娘怒骂道:“你这个死丫头!你把我的霞儿怎么样了?” “小娘还有空关心别人呢?落妍霞再怎么说也是落家的嫡女,是落家的血脉,可你就不一样了,被关在这不见人的地方,怕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罗小娘脸色一变再变,低头看着手边的汤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面里有毒?你这个小蹄子,你敢给我下毒?” 落卿璃的眼神徒然冷肃,漠然道:“你不是也给我母亲下了毒吗?我们彼此彼此。” 话已经搬到台面上说了,罗小娘是个聪明人,也不跟落卿璃再拐弯子,直接毫无顾忌地嘲讽质问。 “哈哈哈……我就知道,哪那么巧就让你失了忆?落卿璃,你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沈岚报仇,是吧?也是你调换了霞儿给你下的安玉草,对吧?” 第111章 落卿璃要的是诛心 落卿璃红唇微挑,坦坦荡荡承认。 “没错,是我。” 罗小娘冷哼一声,嘲讽道:“亏得沈岚那个假菩萨还一直标榜,说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哈哈哈……原来你也会使这种阴毒法子啊?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柔惠温善,真是天大的笑话!” 到了这步田地,罗小娘还在企图用道德绑架落卿璃,想让落卿璃陷入自我怀疑中。 落卿璃眉心微蹙,隐隐感觉到胸腔内滞闷了一瞬,可随即又释然。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才不会因为罗小娘三两句话就坏了信念。 “这句话从小娘你的嘴里说出来,可真让我委屈呀!” 落卿璃一步一步走至罗小娘床前,脸上挂着纯然的浅笑,语调却是冰冷刺骨。 “什么是温善?什么是恶毒,你分得清吗?我母亲对你们那么好,你们母女二人却恩将仇报,恶事做尽,又有什么脸在这儿评判我?” 罗小娘啐了一口,凌乱的发髻摇摇欲坠,原本风云尚存的容颜尽显泼辣。 “什么恩将仇报?什么恶事做尽?是她自己废物,在落家空有主母之名却无权宠,既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你!我要是她,只怕早就一头碰死了!如今你想把一切罪名都扣到我头上,我告诉你,我不认!” 落卿璃看着罗小娘死不认账的神情,被气笑了,可笑着笑着,眼里却噙满了泪水。 她极力忍住内心的悲痛,倔强地连一滴泪都没有溢出来。 “你不认?在我母亲的饮食里放沁元葵根的是你,纵着儿女欺辱我的是你,在翠鸣山指使落妍霞把我砸进冰河里,见死不救也是你,还有,落妍霞在马槽里下药害我跌下马背,栽赃我偷拿地契,在我的汤药中下安玉草,不样样都是你言传身教的吗?” 罗小娘脸色一白,她知道吕娘把一切都招了出来,却还在蛮横地诡辩。 “那又如何?落卿璃,你早就应该和你娘一起去了,若没有你,我的霞儿就是三房名正言顺的嫡女,是你挡住了她的荣华富贵,怪不得我们!” “别为你的贪得无厌找借口了!”落卿璃的眼中满是鄙夷,“少了我,你们娘俩就会满足吗?大房三口因为吕莹莹分崩离析,是你的手笔吧?二房长子染上了药瘾,不也是为了你儿子挪位置吗?” 罗小娘恨恨地咬紧牙关,一时无言以对。 字字句句,没有一件事是冤了她。 落卿璃冷冷道:“所以,罗秀萍,你可千万别觉得自己委屈,你现在承受的每一寸痛苦,都是你施加给别人痛苦的报应!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罗小娘瞪着落卿璃怒骂道:“你个小贱人,你害得我瘫痪在床,你以为你就不会遭报应吗!” 落卿璃唇畔勾起一抹清绝的笑容。 碧裙长发,淡雅怡人,她的灵眸澄澈而执拗。 “是吗,若苍天无眼,真的给了反击之人报应,也无妨,我甘愿领受。” 她指了指罗小娘身旁的那碗微坨了的汤面,清冷道:“不妨明着告诉你,这面条,是加了沁元葵根煮出来的,吃了会发生什么,你比我要清楚的多,但吃与不吃,全在你。” 罗小娘嗤笑道:“你以为我傻?” 落卿璃勾了勾唇,继续道:“从今往后,每一天,每一餐,厨司都会端来同样的面,除此之外,不会给你吃任何别的东西。你不吃也罢,等你饿死了,本姑娘就发发善心,让你的儿子女儿亲自来给你收尸,厚葬,如何?” 让罗小娘这么轻飘飘地死去,未免也太便宜她了,她要尝透母亲数年来承受的病痛,慢慢地枯萎殒命。 到了地下,再对着母亲叩首请罪,才算偿还! 罗小娘浑身一颤,死死地盯着那碗面,在心底做着权衡。 她女儿即将考入皇渊书院,成为真正的名门闺秀,出人头地,到时候定会把她从庄子里救出去…… 区区几个月的痛楚算什么!她总有出头之日,只要坚持到那天,还愁不能收拾落卿璃这个死丫头吗! 想到这,罗小娘得意一笑,把面碗拨到怀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落卿璃眸色微敛,漠然瞧着罗小娘的狼狈模样,转身走出破烂的房舍。 她没有告诉罗小娘,落妍霞已经被褫夺了参加擢考的资格,也没有说出落妍霞已经被全府上下舍弃掉,被关在祠堂内无人照拂的事实。 只有给罗小娘留下生的希望,留下对未来的憧憬,罗小娘才会忍受着磋磨活下去。 直到有一日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忍耐全是白费功夫,再绝望的死去。 杀人有何趣? 落卿璃要的是诛心。 离开泉林山庄,落卿璃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夜色斐然,一路坦途。 马车驶进城门后不多时,车夫却隔着轿帘警觉道:“四小姐,咱们车后面……好像有人在跟踪咱们!” 落卿璃神色微变,追问道:“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咱们的。” 车夫语调笃定道:“进城后。” 闻言,落卿璃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下来。 还好不是从泉林山庄就跟着她,不然她在泉林山庄做的那些事,只怕会被传的人尽皆知。 那一切谋划和努力就全完了! 落卿璃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出声道:“师傅,在这里放我下来吧,这里离落府很近了,我自己走回去。” 车夫道:“那不行,夜色漆黑,小姐一个人留在街上实在是太危险了,更何况后面还有人跟踪咱们!” 落卿璃道:“没事的,如今以我在江南的身份,还没有人胆大包天到在落府门口伤害我,你且放心就是。” 车夫见落卿璃心意已决,叹息一声,拉紧缰绳驯马停了下来。 落卿璃和两个婢女下了车,看着车马驶进府邸,自己则慢悠悠地在街巷中闲逛。 身后十几米处,一个小生紧紧跟落卿璃主仆,见落卿璃拐了个弯,往与落府相反的一个巷子内走去,顿时眼睛一亮,加紧往前赶了几步。 第112章 做个交易如何? 原本那小生正愁抓不到落卿璃什么异常或错处,可他见落卿璃不回府,反而大晚上的去了别处,便断定,落卿璃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他心头大喜,以为这下邀功有望了,便一路紧追着落卿璃跑到巷子里。 夜幕漆黑,他完全瞧不见落卿璃主仆的身影。 “艹,人呢?” 小生低声骂了一句,一脚踢飞地上的小石块,满脸懊恼。 可下一刻,一把冰凉的玄刃便从黑暗中现出,从他的身后伸出,死死抵住了他的喉咙。 “谁!” 小生吓得不轻,却连回头看都不敢。 他咽了一口唾沫,颤着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不是有意闯到你家门口的……”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没有擅闯民宅,却在大晚上跟踪世家千金,你以为这个罪名会轻很多吗?” 那小生浑身一个激灵,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落卿璃?” 天啊,她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会随身带着匕首呢! 落卿璃握紧了手中的青玉扇刃,语调轻快,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你看见我下了马车,就该知道我发现你了。可你呢,不仅没有撤离,还不知死活地一路追过来,就你这脑子,以后还是放弃这一行吧!” 此话一出,那小生的脸色就跟吞了一百只苍蝇一般难看。 但他还是狡辩道:“小姐误会了,我不是在跟踪你,我是要回家。” 落卿璃冷笑一声:“自己蠢就算了,可把别人也当傻子,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罢,她将玄刃抵得更死了些。 “说!是谁派你跟踪我的!” 小生挣扎了一下想逃,刚迈了两步,又被云茶和霜花一左一右架住胳膊。 落卿璃踢向小生的膝盖,“扑通”一声,那小生就跪倒在地,拜了个早年。 “你既然受命跟踪我,就该知道我们落家的势力吧?”落卿璃冷冷道:“我只问一遍,你是想现在说与我听,还是想到府衙说与我伯父听?” 小生皱紧了眉头,冷汗直流,心下咆哮。 她明明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怎的有这般的气势和压迫感! 今天算是栽了! 小生无可奈何,只能将真相和盘托出。 原来,是石蕊颐见不得落卿璃次次考试都发挥优秀,大为忌惮,她生怕落卿璃比过她,这才派人秘密跟踪落卿璃。 她想随时掌握落卿璃的动向,最好再伺机抓住点什么把柄,好制衡住落卿璃。 落卿璃墨黑的瞳孔融入夜色,明暗不定。 思忖片刻,她将玄刃收回,和小生拉开距离。 在小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落卿璃淡淡开口道:“你回去吧。” 小生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道:“你……你不处置我?” 落卿璃勾起红唇,笑容明媚动人。 “处置你有什么用?少了一个你,难道你们家小姐就不会再安排别人了吗?” 小生微愣,他居然觉得落卿璃说得还挺有道理。 落卿璃笑道:“所以啊,我留你一命,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小生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家小姐要是知道我吃里扒外,肯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落卿璃黛眉微蹙,缓缓道:“你现在就是在吃里扒外。” 小生又是一滞,愁眉苦脸道:“可我真的不敢帮你对付我们家小姐啊……” 落卿璃道:“不用你冒险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你只需要在某个时候,给石蕊颐传递某个消息就行了。” 小生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正欲离开,却又被落卿璃叫住。 “噢,对了,”落卿璃笑里藏刀地警告。 “这件事你最好闭紧嘴巴,若是你忠心耿耿地汇报给石蕊颐,那我也会登临贵府告诉她,你答应了我的要求,还收了我的好处。” 小生神色微变,点了点头,疾步离开。 落卿璃轻舒一口气,带着云茶和霜花回了府。 翌日清晨,落卿璃躺在榻上睡眼惺忪。 没有豺狼虎豹觊觎她,该了的仇恨也都了结得差不多了,最重要的皇渊擢考也考完了,她只需要两日后去广陵行宫外墙处看名榜就行了。 在那之前,是她久违的轻松自在。 落卿璃正想着再多睡会儿,云茶就捧着脸盆进了寝阁。 “姑娘,该起床了,奴婢给您接了水,快起来洗漱吧。” 落卿璃噘起嘴,用被子蒙住头,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 “我太困了,晚些再给祖母请安,她不会责骂我的。” 云茶无奈地摇摇头,走过来拉开帷帐,又掀起一角薄衾,拍了拍落卿璃的肩膀。 “您睡不上了,府中来了客人,老太太吩咐您快些梳妆,好去见客呢。” “什么客人一大早来拜访啊……太不懂事了。” 落卿璃小声嘟囔着,还是乖乖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下地洗漱。 云茶笑道:“是三小姐,三小姐回门了。” 落卿璃微怔。 “你说的是……落思斐?” “正是呢,那艾之海公子带着三小姐回门,这会儿正在前厅和老太太叙话呢。” 少顷,落卿璃穿戴整齐,赶去了落府前厅。 堂内,老太太、落忠祥、艾之海和落思斐正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落卿璃灵眸微敛,提着裙摆上前恭敬福身。 “给祖母请安,给大伯父请安,艾公子好,思斐姐姐好。” 温婉端庄,礼数周全,老太太是越看越喜欢,连忙吩咐婢女给落卿璃添凳子。 落卿璃刚刚坐下,艾之海便笑道:“四妹妹是否该改口称我一句‘姐夫’了?” 落卿璃眸色微动,起身又补了一礼。 “卿璃失言了,还请三姐夫、三姐姐不要责怪。” 老太太拉住落卿璃的手让她坐下,慈祥道:“原不怪四丫头,之海,你和四丫头应也是第二次见面吧?日后咱们两家人合该多走动走动才是。” 艾之海抱拳道:“祖母说的是,孙女婿定当多带思斐回来,多多孝敬您和岳丈大人。” 落忠祥牵了牵嘴角,意外地看向落思斐,而落思斐则得意地扬起头,莫名有几分像她嫡亲姐姐的傲然气势。 不止落忠祥,落卿璃也有些好奇。 落思斐是用如何龌龊的手段嫁给艾之海当妾的,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艾之海更是从不给落思斐好脸色,怎么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人,突然对落思斐这么好。 不仅带她回娘家省亲,还在娘家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这落思斐……有两把刷子啊! 第113章 艾之海反拉拢落家 艾之海和落思斐一直在前厅待到午饭时分。 老太太慈祥道:“之海,你和思斐中午留下来用个便饭吧?不知道你素日里爱吃些什么,我吩咐膳房去做。” 艾之海微一思索,笑道:“客随主便则矣,或者,四妹妹,你看你爱吃什么,我和思斐也尝一尝贵府膳房的手艺。” “三姐夫太客气了,祖母和大伯父安排便是。” 落卿璃轻声细语,脸上始终挂着娴静守礼的浅笑,心底暗暗思忖。 适才这一上午,艾之海是话里话外都在和她套近乎,和他之前在他老爹生辰会上,帮着落妍雪压制她的态度可谓是大相径庭。 “四妹妹是思斐的妹妹,也算是我的妹妹,自然是该让着你们小辈的。” 艾之海对老太太和落忠祥说道:“对了,我父亲在江南的考察也快结束了,不日后将会被圣上调任回京城……” 他端的是世族贵公子的温文尔雅,却又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落卿璃。 “正好四妹妹和七妹妹过两日也要去京城的皇渊书院报道了吧?到时候我一定会替祖母多加照拂妹妹们。” 老太太被哄得十分高兴,乐呵呵道:“那敢情好,落家在京城没有亲戚,有你照拂着她们俩,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祖母真是谢谢你了!” 落思斐坐在艾之海身旁,听着艾之海恭维落卿璃,也时不时跟着附和两句。 自己的夫君如此褒扬别的女子,她一丁点都不生气。 只因为自打她嫁入艾家,艾之海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更别提宿在她的院里宠幸她了。 得不到夫君的宠爱,艾家上到老爷夫人,下到管家奴仆,全都不把她当回事,时常对她冷嘲热讽。 她原以为,自己只能寂寥的度过余生了。 谁知皇渊擢考这几日,落家嫡女大放异彩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连带着府中人对她的态度也迅速的发生了变化。 她知道,落家要强盛起来了。 而那独守空房、任人奚落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果然,昨天皇渊最后一科考完,艾之海当晚就宿在了她的房中。 他一改冷落态度,还好言好语的说这些日子亏待她了,要好好补偿她。 落思斐简直是高兴死了,她此刻巴不得落卿璃再优秀些,巴不得落家的子孙再优秀些,她也好借着这热乎劲儿,赶快生下个一子半女,好真正在艾府站位脚跟。 在这一点上,落思斐比落妍霞拎得清楚。 落妍霞一味只会踩着亲人的骨血向上爬,只要是碍着她路的人,她通通都想清理掉! 而落思斐却深知,一个强有力的母家,才是她永远的靠山。 所以众人用完午膳,落思斐便借由拉着落卿璃一同去花园里消食了。 骄阳明烈,花园绿植深处此起彼伏的传来伏凉的叫声。 落卿璃用丝绢轻轻擦去额间的细汗,有些无奈。 自己没有价值时,无人问津,任人欺凌。 可自己的价值太大了,又多出许多需要应酬的场面,没得让人头疼。 落思斐出嫁前和落卿璃也不是很熟,和落卿璃并肩同行更是头一回。 她有些局促地感慨道:“如今,四妹妹当真是贵人了。” 落卿璃莞尔一笑:“物是人非本是寻常,谁又能料得到未来是什么样子呢?” 这话却给落思斐提了个醒。 落思斐迟疑了一下,问道:“四妹妹,大房……还有长姐她们是怎么回事?” 早在当初落家出事时她就有所耳闻,艾府上下相传落妍霞杀人的言辞更是把她吓得不轻,而她又不敢问艾之海…… 毕竟,自从她假冒落妍雪爬上艾之海的床后,落妍雪三个字就是她一辈子的禁忌。 落卿璃静默一瞬,还是怕祸从口出,只捡了无关紧要的部分说了说。 但落思斐怎么会满足这边角料大小的八卦,在落卿璃回蔚雨苑后,她又从大房的一个婢女口中问出了实情。 “果真如此?罗小娘母女也是够能耐的,究竟是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能把我父亲都迷得失了理智,还把大房搅得天翻地覆……” 婢女小声道:“那女子就在偏阁关着,三小姐若想知道,自去瞧瞧呗。” 落思斐来了兴趣,独自去了偏阁。 偏阁的门用铁链紧紧锁住,但被锁在里面的吕莹莹已经把门框上糊着的雕花窗纸戳烂个七七八八了,因此在门外也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落思斐眯眼看去,只见内堂里一片狼藉,原本陈列精致的摆件被尽数摔在地上。 吕莹莹发丝凌乱,神智涣散,怀中还抱着个枕头,正像哄婴孩一般轻轻拍打着枕头,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摇篮曲。 这场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这婆娘怕不是疯癫了吧……”落思斐皱着眉嘲讽道。 可下一刻,吕莹莹的眼睛猛地朝落思斐看过来,眼底猩红的血丝越发渗人。 “嘘……你吵醒我的宝宝了……” 落思斐瞳孔微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就要离开这里。 “等等,你别走。” 吕莹莹出声叫住落思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柔弱弱。 落思斐后背一凉,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你是谁?我从前没有见过你,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落思斐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我是落家的三小姐。” “噢,那你就是落妍雪的那个庶妹?” 落思斐忌惮道:“是又如何?落妍雪害得你,和我又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她的错我可不背!” 吕莹莹沉默了一瞬,爱怜地把枕头放在床头,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隔着破洞看向落思斐。 “你是从外面来的,你能告诉我,我娘在哪吗?” 吕莹莹眼帘微微垂了下去,两颊有些消瘦。 若不是看到她刚刚疯痴的模样,人们只会觉得她还是那个未曾失宠、弱柳扶风的娇媚少妇。 “我问过她们,可她们都不理我,没有人理我……” 落思斐眉心微蹙,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吕莹莹,其中自然也包括吕娘是如何被处斩的。 第114章 思斐偷见吕莹莹 “什么?你说我娘被落忠祥剁了手脚……血尽而亡?” 吕莹莹颤着声音难以置信,捂着嘴跌坐在地上。 她小产完,连一面都没有见到过娘亲,就被关在这房子里圈禁起来。 熬了这么久,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娘亲的死讯! 还是这样惨烈的刑罚! 吕莹莹红着眼,扑到门边抓住门框,撕心裂肺的质问:“是落忠祥下的令吗?是他监斩的我娘?” 落思斐被吕莹莹的精神状态吓到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父亲又不是平白无故就处斩良民百姓的,是你娘作恶在先啊!” “哈哈哈哈哈……” 吕莹莹笑得凄惨,她压根不知道她娘和罗小娘狼狈为奸干过的那些恶事,还以为是落忠祥气不过吕娘安排自己故意接近她,这才下手如此狠辣。 “作恶在先?她不过是把我嫁进了你们家,何来的作恶!害落妍雪失去擢考资格的人是我啊!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娘!”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落思斐是又惧又烦,呵斥道:“你别再喊了,别把人招过来了!” 她是偷偷来看吕莹莹的,若是让她爹知道了,说不定又要责骂她。 吕莹莹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握着拳头,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要不是落妍霞母女撺掇娘亲,娘亲根本不会被蒙蔽了心窍,非要将她嫁进来做妾! 要不是她们母女在背后出谋划策,娘亲根本不会为了那点狗屁银子,放弃让落妍雪下内狱,还对她不闻不问! 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怎么会失去一个鲜活的孩子!娘亲又怎么可能被处斩! 如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她们母女所赐! 想到这,吕莹莹心底恨意滋长。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眶的泪水,又换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神情,声音软了又软。 “三小姐,我求你,你帮我一个忙,求求你了。” 落思斐警觉地后退两步。 “我能帮你什么忙?” 吕莹莹道:“你是老爷的亲女儿,你说的话,想必他也能听进去两句,我求你,帮我说说情,让老爷别把我锁在这里面了,好不好?” 落思斐嗤笑一声:“你有没有搞错,你害的可是她亲女儿,我去给你说情……” 她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只因,她自己也曾害得落妍雪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 她尚且不敢在艾之海面前提到落妍雪,又怎么敢在落忠祥面前提落妍雪呢? 吕莹莹抹了抹眼泪,颓然道:“三小姐,我无意冒犯你,可是你会懂我深陷宅院,为人妾室的辛酸?我只想让这日子……有个盼头。” 落思斐眉心微蹙,她确实能共情几分吕莹莹的遭遇。 “喂,我如果能帮你解除禁足,你能拿什么谢我?”落思斐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吕莹莹思索片刻,赶忙道:“我娘亲懂药理,她给我制了一张百试百灵的怀孕妙方,我自己也尝试过的,十分灵验,若三小姐肯帮我,我必将妙方双手奉上。” 落思斐眼睛一亮,这不正是她急需的吗! “行,我姑且一试,若是不成,你也别怪我!” 二人达成一致,落思斐左右环顾片刻,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另一头,落卿璃回到了蔚雨苑中,正躺在轩窗前的摇椅上纳凉。 窗棂半敞,苑内围墙边鲜红的蔷薇还在盛放,美不胜收,连带着一缕缕淡淡的幽香荡漾在鼻尖。 岁月静好,温和惬意。 落卿璃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正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之时,便听到云茶从院子外一路小跑进来的脚步声。 “姑娘,奴婢回来了,事情办妥了!”云茶兴高采烈道。 落卿璃莞尔一笑,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旁的茶壶,倒了杯凉茶,递给云茶。 “不着急,慢慢说。” 云茶嘿嘿一笑,小心翼翼接过茶杯,咕咚咕咚饮尽,喉咙的干涩得以缓解。 “按照姑娘的吩咐,奴婢在南大街英华巷的一个路口,盘下了一间三层楼的铺面,街对面就是味醉仙酒楼,左邻右舍是仙风茶馆和南曲戏院,人来人往的,是咱们苏州城内最为热闹的地方了!” 落卿璃微微颔首,很满意云茶的选址,想了想又道:“何时能装修好铺面?” 云茶掐掐手指道:“大概半个多月吧,不过……半个月后您都已经离开江南进京了,这铺面谁来经营看管呀?” 见落卿璃陷入沉思,云茶出了个主意。 “不如,让二夫人代劳吧?她理财看账是一把好手,又是自家人,想必姑娘您也能放心些。” 落卿璃抿着红唇,想象了一下吴良燕管账的情形。 日日看着庞大的流水进账,吴良燕不得满眼冒金光?不做出两套账来,都对不起她那份管家之才…… 还是算了吧! 再者,她暂时还不想让众人知道这家珍宝铺是她开的,若是吴良燕代为看管,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等买卖越做越大,招人嫉恨不说,还不利于她打探情报。 最好是找一个众人不识的生人经营,只让大家以为是哪家货主看到了商机,这才开了这间铺子。 可是能找谁呢? 落卿璃正思索着,云茶又递给她一个话本。 “奴婢办完事回来前,去了趟玉墨阁,这是江今姑娘给您的。” 落卿璃微怔,一双灵眸随即焕发出光彩。 她快速将话本翻到扉页,熟练地在空白处撒上花粉。 一行小字鲜明地显现出来。 【昨日傍晚,石泾幡的随侍奉命前往艾府,与艾之海攀谈许久,两家恐有结盟之意。】 江今传递给落卿璃的情报不多,但每一次都能给她指明方向。 落卿璃盯着这行字,连困意都消散了些,坐直了身子静静思忖。 石泾幡是从一品总督之子,艾之海是从三品刺史之子,两家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权贵。 按理来说,他们两家虽是同僚,可实为竞争对手。 艾家近年来在官场上如日中天,卯着劲儿要顶替石家的位置,石家心里门清,不过只和他们维持表面和谐罢了。 但一联想到今日艾之海突然带着落思斐回娘家拜访,却更加耐人寻味了。 毋庸置疑,艾之海突然转变态度,一定是石泾幡点拨的。 所以,他们两家结盟,必然有着相同的利益牵扯…… 落卿璃黛眉微蹙,眼中的星芒渐渐凛冽。 她想,她知道那缘由是什么了! 第115章 有点勇气在身上 落卿璃缓缓将话本合上,窗外满苑鲜红的蔷薇花海在她澄澈的眼眸中映出一抹明艳倒影。 她,落卿璃,就是石家和艾家共同追逐的利益目标。 艾家和落家有落思斐这层姻亲在,虽不光彩,却不影响两家明面上的情谊。 如今她是本届皇渊擢考中最被看好的世家闺秀,风头正盛,艾家就算再傲气,也少不得要反过来拉拢落家,以求族戚共荣。 石家也是,石泾幡又是送她名贵的古筝,又是请她共赴晚宴,很明显是对她另眼相看。 更为着她是江南考域榜首的强有力角逐者,可不是要千方百计的和她、和落家搭上关系吗? 这是在为祁王一党结派蓄势。 见落卿璃陷入沉思,云茶不免担忧道:“姑娘,您还好吗?是不是江姑娘传来的情报不妙?” 落卿璃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只是有些惊讶,有点兴奋,又有点……犹豫。” 她还没有正式做些什么,就已经被这些权贵拽进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了。 虽然她本来也要涉足其中,可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推动事情的走向,已经由不得她停下来喘口气了。 云茶皱着眉,关切地拉住落卿璃的手。 “姑娘,您是如何打算的,可要……牵扯进去?” 落卿璃默然一瞬,缓缓道:“其实,我并不介意事态往这个方向发展。” 目前,南宫霁交给她的任务只是阻止石蕊颐进京,消除石家和沈家联姻的潜在隐患,他应该并没有打算把石泾幡也一起做掉。 落卿璃指尖轻扣桌案,按照南宫霁教她的思路,细细地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石家是祁王的母家,是他最后的靠山和依仗。 若是石家真的全军覆没了,相当于彻底断掉了祁王最大的根基,那么京城三足鼎立的局面也将被打破。 虽说对太子党来说是好事,可相比较继任不久、根基又不稳的南宫霁来说,恐怕更容易让翰王南宫雳借机钻了空子。 平衡,还是要等南宫霁与其他皇子势均力敌时再打破为好。 但若是顺着他们的意思,纵容落家和石家、艾家结为一党呢? 那便意味着,江南势力最强的三个世族联手了。 不仅她自己的背景会更加强硬,也会把翰王的火力集中到祁王一个人身上。 若她是南宫霁,也一定会选择这种坐山观虎斗的办法。 想到这,落卿璃红唇挑起一抹俏皮的弧度。 她随手将话本拽了过来,撕下一张参差不齐的纸条,在纸上写下了自己对局势的看法和下一步的动向。 毕竟她算是即将打入敌军内部,当然要提前和自己的上级报备一下,以免被那个家伙当成叛徒暗杀掉…… 洋洋洒洒几百字写出来,颇有科考作答政论文章的架势,巴掌大小的小纸条几近不堪重负。 落卿璃通阅了一遍,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她从妆屉里取出一节短哨,轻轻吹响,不一会儿,白羽夜莺便循声飞来,落在窗棂之上。 落卿璃将纸条卷成一小束递给白莺,白莺张着小嘴正欲叼住,落卿璃却又把纸条收了回去,展开,兀自补写了什么。 小白莺张开翅膀扑棱了一会儿,飞到落卿璃的肩膀上轻琢她的肩膀。 “别急别急。” 落卿璃笑了笑,重新把纸条卷好递给白莺。 一声清鸣,白羽从视野中一闪而过,消失在天际。 落卿璃心满意足地靠回到摇椅之上。 云茶有些好笑道:“姑娘怎么写了那么多字,您看江姑娘给您传情报,都是寥寥几句,您倒是实在,写了那么长一篇,依奴婢看,您还不如当面和太子殿下交代清楚。” 落卿璃眨了眨眼,单手绕着披散下来的一缕发丝,嗓音稚嫩。 “连你都这么觉得了,殿下他也会这么想吧?” 云茶微怔,点点头。 “那就对了。” 落卿璃唇畔的笑意更盛,眼中有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 她探出头瞧了瞧太阳,兴奋道:“天色还早,云茶,陪我出府逛逛吧!” 虹枫别院。 陈设典雅精致的内殿中,南宫霁和沈栖眠相对而坐,正讨论着京城其他几位皇子的动向。 浮生佩剑疾步走入内殿,将刚收到的字条交予南宫霁。 “启禀太子殿下,落姑娘的手信。” 南宫霁单手接过字条,展开一看,好看的眉宇微凝。 沈栖眠注意到南宫霁神色的变化,探过头一瞧,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四姑娘是有点勇气在身上的,给太子殿下呈的折子,居然随手撕了张话本书页来写,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一说一,落卿璃也算是在当朝太子面前放肆了一回,把罪名往大了讲,那叫不恭不敬,漠视皇权。 若南宫霁有意追究,抄了她家都是轻的。 但显然,落卿璃清楚地了解,南宫霁不是那么在意规矩的人,这种小打小闹他会纵容一二的。 南宫霁轻哼一声,墨瞳从上至下快速阅读字条,嘴里还不忘悠然调侃。 “栖眠,你要是羡慕她,你也可以试试。” 沈栖眠挑起眉,连连摆手,意有所指道:“不了不了,咱们太子殿下体恤百姓的仁心,绝不是我对您不敬的理由。毕竟……欺软怕硬多不好啊。” 闻言,南宫霁瞥了沈栖眠一眼。 “你还是慎言吧,我怕一会儿来一道雷劈着你,到时候让我发现你说的是违心话,多让本太子寒心啊。” 沈栖眠无语地白了南宫霁一眼,转换了话题。 “……四姑娘传的消息是什么?” 南宫霁将纸条递给沈栖眠,正色道:“江今的情报应该已经转达给落卿璃了,看她分析的也很到位。” 沈栖眠也仔细读了一遍,迟疑道:“但四姑娘也会和石家多有接触,这无形之中助长了祁王党派的势力,殿下,您相信四姑娘不会背叛您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南宫霁淡淡回答。 落卿璃是他亲自挑选的人,也确实做到了事事优秀,做到了让众世族争相追逐,这本就是他谋划的途径,他应当高兴才是。 可当他想起昨天石泾幡和落卿璃交谈时,她的明媚笑颜,他心中的闷滞敢却还是久久不散。 尤其是此刻,她写了这么长一篇字条给他,也不嫌费事,还不如亲自来虹枫别院当面说给他听…… 可是她没来。 第116章 意图,和同僚套近乎 落卿璃为什么不来? 昨天也是,看到他来,直接就别过了头,反而和石泾幡那小子相谈甚欢。 南宫霁十分郁闷,薄唇紧紧绷着,清俊的容颜冷峻无比。 “启禀殿下,回京的行装已收拾妥帖,随行人马都已打点妥当。”浮生抱拳道:“请示殿下,我们何时启程?” 南宫霁英眉微蹙,正想说“即刻出发”,身旁的沈栖眠却清了清嗓子,将纸条扔回他的怀里。 “干什么?” 沈栖眠嘴角噙着一抹笑,“刷”的一声甩开挥金折扇,一脸春光和煦。 “正好,四姑娘也问你何时启程呢。” 南宫霁微怔,拿起纸条又瞧了瞧,果然在纸的最边沿发现了一行小的不能再小的字: 【殿下何时启程】 南宫霁抿了抿上翘的薄唇,低低地哼了一声。 这丫头,写的再隐晦点,他就要把这几个字当做话本子里的剧情略过了。 浮生瞧着南宫霁变幻莫测的脸色,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只要您一声令下,队伍即刻便可启程。” 南宫霁拾起玲珑茶盏,轻啜一口,神色悠然惬意。 沉吟片刻,他道:“左右名榜还没放出来,为免这些江南官员暗箱操作,贿赂考官,暗改名次,本太子就屈尊再多留些时日吧。” 浮生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还是领命退下了。 沈栖眠摇着折扇,调侃道:“哎呦,瞧着这万里无云的晴天,怎么突然阴下来了,别是一会儿降下一道天雷,劈着那些口是心非的人。” 南宫霁轻笑一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天雷劈人可是按顺序的,你都安然无恙,本太子着什么急。” 说罢,南宫霁愉悦地吹了声口哨,背着手悠然信步离开内殿,独留沈栖眠一个人坐在那气得生烟。 有云遮住了烈焰骄阳,气温不似上午那般灼热难耐。 落卿璃头戴斗笠,穿着身淡绿色裙袍,步履轻盈地溜达在大街上溜达。 云茶紧紧跟在自家姑娘身后,手里还拎着三份酸梅汤。 主仆二人一路说说笑笑,等云茶再抬头时,二人已经来到了玉墨阁门前。 云茶讶然道:“哎?姑娘,咱们怎么来这里了?上午奴婢才刚见过江姑娘呀!” 落卿璃耸了耸肩,笑盈盈地拉着云茶推门进去。 屋内,江今正坐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珠子。 “来客自行挑选书籍,选中后到小女子这儿结账便是。”江今头也没抬道。 落卿璃红唇微挑,从云茶手中接过酸梅汤,一股脑地堆放在江今面前。 “没带银子,用酸梅汤抵了,成不成?” 江今一怔,随即抬眸去瞧,落卿璃纯然的笑意便映在她的瞳孔中。 “落姑娘?” 落卿璃点了点头,拉着云茶自来熟地坐到江今对面,捧着碗喝起酸梅汤来。 酸甜冰凉的汤汁入口,生津又止渴。 江今抬起手理了理鬓边垂落的发丝。 她看着落卿璃毫无芥蒂的笑颜,心头微动,却冷着脸道: “小女子和落姑娘说过吧?若有情报,我会尽快传递给你,不需要你亲自来回话,也不接受你回传情报,咱们是单线传递。” 落卿璃眸光微凝,脸上却连半点愠色都没有,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 “我也说过啊,下次再见面,要和你一起去南街逛逛的。” 一边说着,落卿璃一边用纤细的指尖把江今手下的算盘珠子拨弄的劈啪作响,尽显少女的顽皮。 “这次就是下次。”她补充道。 江今紧抿着红唇,垂下眼眸,正想拒绝落卿璃,却被落卿璃热情地挽住了胳膊,还手脚麻利地帮她锁了门。 等江今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落卿璃主仆架到街上了。 江今内心有些无奈,欲言又止。 落卿璃往下拉了拉斗笠,遮住她的面容,轻声道:“想说什么?” 江今的语气疏离中带着警惕:“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有什么事,落姑娘不妨直说。” 落卿璃很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和同僚套近乎啊!” 说着,她还转头问了旁边的云茶:“我的意图不明显吗?” 云茶咯咯直笑,附庸着自家姑娘,连连点头:“特别明显。” 江今:“……” 江今有些怅然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落卿璃挽着她的那个手臂上。 粉色的纱袖下,藏着她一辈子都治愈不了的那片骇人的伤疤。 很多人都惧怕她的伤疤,用异样的目光审视她、排斥她,她自己也习惯性的用衣袖遮住这片疤。 她从来都没有朋友,渐渐的,自己也养成了孤僻疏离的性格。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布满伤疤的手臂被落卿璃挽住时,就像是被一个相识已久的闺中密友热切地相邀一起出游。 落卿璃完全不会和她摆世家大小姐的架子,她们的相处意料之外的自然,落卿璃对她是一种近乎平等的尊重。 不过一个下午,落卿璃拉着江今满大街晃悠了个遍。 三人一会儿去翠华轩买首饰,一会儿去裁衣店买裙子。 落卿璃挑选的眼光极佳,江今讲价的技术一流,两人配合默契,末了还用省出来的银子去了南曲戏馆看了出戏。 直到日暮西垂,两人才意犹未尽的从戏馆走了出来。 江今抬手抚上新买的珠钗,说话的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天色不早了,小女子就先回去了。” 落卿璃拉住她认真道:“味醉仙今晚菜品七折。” 江今:“……走吧。” 不多时,味醉仙二层阁楼临窗的一桌,多了三个抱着鸡腿吃得极香的少女。 落卿璃夹了一块清蒸鲈鱼塞进嘴里,鲜美得直哼哼。 “对了,江姑娘,”落卿璃头上搭了半截斗笠帘,嘴里含糊不清道:“来日我去了京城,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江今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道:“准确的说,主子何时动身,我便何时启程。” 落卿璃微怔,微微颔首,垂下眼眸喝了口汤。 她知道,江今口中的“主子”就是南宫霁,他是她的救世主,是她唯一效忠的人。 默然片刻,落卿璃展颜一笑,煞有其事道:“那确实是要搞好关系,要不然你回头朝敌人把我供了出来,我上哪哭去?” 第117章 做间谍的好料子 落卿璃本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可江今却正色道:“落姑娘,你会不会有一天背叛主子?” 落卿璃灵眸微敛,不答反问:“江姑娘会背叛他吗?” 江今红唇颤了颤,近乎偏执的笃定在眼中一闪而过。 “只要主子不舍弃我,我此生绝不叛他,否则,我定将以死谢罪!” 落卿璃听得黛眉紧蹙,一时竟不知道能回些什么,只能沉默着给江今夹菜。 江今轻声自嘲道:“落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世界很贫瘠?你不会懂的,我这条命是主子救回来的,若余生不为他效力,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落卿璃浅笑:“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人生,没有尝过你吃的苦,自然也没有资格评判你的选择。” 想起过往那段不堪的岁月,江今眉宇间的悲伤更重,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可不论饮下多少,她却始终喝不醉,就像手臂上淋漓的伤疤,永远祛不掉。 落卿璃看着江今失意的模样有些心酸,她静了静,小声道:“用不用我陪你一起?” 江今面容冷艳,凤眸瞥了落卿璃一眼,颇为嫌弃道:“你这么小,喝什么酒?怕不是一杯就醉过去了,我还要费力送你回府,你还是学点好吧。” 落卿璃很不服气地嘟起小嘴,心底腹诽。 她自从认识了南宫霁,还真没学到些什么好的,不是翻墙就是抢劫,喝点酒又如何…… “对了,江姑娘,”落卿璃正色道,“你不是说,你和殿下同时动身吗?你们……什么时候走?” 虽然她下午给南宫霁传信时也问候过了,可她自己也知道,那句问候写得太隐晦,没准儿南宫霁就遗漏过去了。 江今道:“没有意外的话,是今夜就走的。” 落卿璃张大了嘴巴:“啊?今夜?那……你?” 江今点点头,答得直白:“没错,没有落姑娘你拉着我出来逛街,这会儿我已经骑着马在路上了。” 合着落卿璃就是那个意外。 落卿璃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啊,我若是知道你今夜走,肯定不会给你捣乱的。” 江今难得地笑了笑。 “有人请客,我为什么不去?” 落卿璃:“……?” 果然物以类聚,南宫霁的下属也和他一样,一个个都腹黑得很! 可腹诽完,落卿璃又有些失落。 原来南宫霁已经动身了,他走之前,他们还一面都没有见过呢。 早知道他走得这么快,下午她就亲自去虹枫别院回话了…… 越想越后悔,落卿璃也只得化悲愤为食欲,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三人吃饱喝足从酒楼里出来时,天色已晚。 几个女孩在拱桥上道别,正准备各自回去,远处却隐隐传来哄闹声。 声音越来越近,落卿璃心头一紧,警惕地拉住要走的江今。 江今皱眉道:“干嘛?” 落卿璃沉声道:“先别出去,那边好像不太平。” 江今嗤笑一声,自负地拍了拍落卿璃的肩膀。 “我是不怕,就算是来十个劫匪,我也能打得过,倒是落姑娘这细胳膊细腿,可要小心别被坏人掳了去。” 落卿璃唇畔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袖筒内的扇刃无声落入掌心,握紧。 “你解决前十个,我解决第十一个。” 服输中又带着一丝逞强,但不多。 三个女子靠在一起,谨慎地往外走了几步,迎面便看见一个身材精壮的蒙面男子一路踉踉跄跄跑了过来。 那蒙面男子一身玄衣,紧紧捂着腹部,像是已经受了伤。 他慌不择路地撞上江今的肩膀,一时没站稳,直直摔了一跤。 “你!” 那男子吃痛,瞪了落卿璃几人一眼,没和她们一般计较,赶忙又爬起来继续往前逃,可惜前面是个死胡同,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站住!” “让开!” 后面似有一大批人正在追杀他,听声音也要赶到桥上了。 蒙面男子颓然靠在桥头,正掩面绝望之时,落卿璃开口清冷道: “公子若伤不重的话,姑且跳进湖中避一避。” 那蒙面男子眼睛一亮,感激地看了落卿璃一眼,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 “扑通——” 水面激起大片的涟漪,不时有气泡冒出,幸而是天黑,肉眼看不出湖面的变化。 江今用手肘戳了戳落卿璃。 “喂,你怎么回事?什么人你都帮?万一他是逃犯呢?” 落卿璃一双灵眸炯炯发亮,悠然道: “等一会儿看看追杀他的人怎么说,若这个人是好人,自然能逃过此劫,也算我救人一命,若他是坏人,直接卖了他就是,这湖就这么大,量他也逃不出去。” 江今默然一瞬,摇了摇头。 “你倒是能屈能伸,是个做间谍的好料子。” 落卿璃失笑道:“你指的是出卖队友吗?” 江今眼中也带了丝笑意,扬手把落卿璃和云茶护在身后。 桥那头,一群黑衣镖客举着砍刀追了过来。 最前面的镖客左右环顾片刻,见没了那个蒙面男子的踪迹,便恶狠狠冲着几个女孩道: “你们几个!有没有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的从这里跑过去?” 几个女孩摇了摇头,佯装害怕,瑟缩着聚到一起。 那人威胁道:“我劝你们几个说实话!若你们知情不报,我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落卿璃眸光微敛,刚想开口,却见镖客们中间的一个戴着帽兜的男子高高举起了手。 他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不用想便知,此人是这群镖客的首领。 “老三,不得对姑娘们无理。” 果然,最前面那个叫嚣的镖客立即收敛了许多,还俯首撤到一旁恭敬道:“小的不敢。” 落卿璃黛眉微蹙,隔着面纱重新打量了一番这群人。 看似是闯荡江湖的镖客,可瞧着他们的相处氛围,并不是那种混江湖的兄弟义气,反而隐隐有种王公贵族的阶级感。 最起码,这个戴着帽兜的男人不像是寻常人。 戴着兜帽的男子腰上系着一条银亮亮的九节鞭,抱着怀缓缓穿过挡在前面的弟兄们,走到落卿璃等人面前站定。 “惊扰了几位姑娘,在下给姑娘们赔个不是。” 清亮的嗓音抑扬顿挫,带着一丝闲散与慵懒,冥冥之中似曾相识。 第118章 择日不如撞日 落卿璃心头微动,定定地看向那带着帽兜的男子,若有所思。 巧的是,那男子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落卿璃,帽兜遮住了他的眼睛,唯独微厚的嘴唇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见状,江今挪动身形挡在落卿璃面前,对着男子冷冷道:“公子这么盯着我家妹妹,不太礼貌吧?” 她怕外人认出来落卿璃的身份,坏了南宫霁的大计。 那男子低声一笑,舔了舔嘴唇,收回了目光。 “多有冒犯,抱歉了。不知几位姑娘可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从这里逃走?” 落卿璃心头腹诽。 她很想说,你们就是最可疑的人。 但她已经被江今护在身后了,若是出声对抗挑衅,反而容易给自己招来祸端。 该交给别人处理的场面,绝对不能见外。 江今淡淡道:“似乎往那边的酒楼去了。” 男子颔首,没有多加怀疑。 他颐长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依旧慵懒,言简意赅。 “多谢几位。” 说罢,男子往酒楼的方向指了指,手底下的镖客立刻乌泱泱地闯进了酒楼和周围的店铺中,他自己也拉紧了帽兜跟了过去。 落卿璃暗暗松了一口气,和云茶江今二人对视一眼,疾步走过了桥身,离开这个是非窝。 桥另一头的湖岸边,那蒙面男子已经从水中爬了出来,躺在草丛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身上的衣袍已经湿透,勾勒出精壮的身材。 落卿璃几人仔细找了半天,才在茂密的绿植中找到他。 蒙面男子咳了两口水,虚弱道:“多谢几位姑娘仗义相助,你们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离开。” 江今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肌肉,又漠然收回目光,顺手拉着落卿璃和云茶就打算走,可落卿璃却岿然不动。 “怎么?你还想做好事做到底?”江今皱眉道。 落卿璃脑海中又浮现出适才那帽兜男子腰间的九节鞭。 她面露凝重,摇了摇头,沉声道:“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那男子捂住腹部三寸长的刀口,疼得冷汗直流,却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 越不说,越有问题。 落卿璃正色道:“很明显,那群人是奔着取你性命而来的,况且马上街上就宵禁了,你应该也无处可逃,不如告诉我你的身份,或许我能帮你。” 那男子哈哈大笑,费力地坐起身。 “姑娘帮我一次,我已十分感激了,为免给姑娘惹上麻烦,在下还是不叨扰了。” 说着,那男子便挣扎着想起身。 江今心底喟叹一声,出声道:“他叫瞿野,今年二十六岁,苏州本地人,曾是常胜赌坊运送财宝金银的专属镖局的掌事。” 瞿野浑身一个激灵,怔在原地。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落卿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三两步凑到江今身边,眼睛都亮了。 “江姑娘,你认识他啊?” 江今默然一瞬,答道:“不认识,但调查过。” 瞿野,道上的人都尊称他一声“瞿爷”。 他所在的镖局,曾与柳家和石家合作多年,不仅经手了一波又一波的金银彩宝,更是柳家私自贩卖货品出境外的专属镖局。 没有几分胆色,干不了这活。 可前段时间,柳家的亲戚给石家介绍了另一个镖门,说是胆子比瞿野的镖门更大,什么杀人越货的事全敢做,于是石蕊颐便吩咐柳家换掉瞿野的镖门。 但换掉并不意味着结束。 石蕊颐整天担惊受怕,怕瞿野对石家怀恨在心,怕自家这些掉脑袋的买卖被瞿野捅出去,坏了父兄的前途,便吩咐现在新合作的镖门追捕瞿野的镖局。 瞿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江今纤细的手腕质问。 “你调查我?为什么?你是谁?” 江今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被落卿璃握住了另一只手腕。 “你手里捏了这么多情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这则情报很有用啊!” 江今抿了抿嘴,甩开两人的手,没理瞿野,却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对落卿璃道:“你又没问我。” 落卿璃一时无语,又见桥对岸的那群杀手从酒楼里出来了,情急之下,连忙带着几个人就近躲进了尚未装修好的珍宝铺子。 “嚓——” 云茶从屉子中摸出个火折子,点亮了一盏快要干涸的油灯。 微弱的灯光映亮几人的脸,瞿野捂着伤,躺倒在桌案之下,一边留意着外面杀手们的动向,一边和几人讲了自己的遭遇。 “石家那些个杀千刀的!老子和弟兄们这么多年为他们家的生意亡命天涯,他们却小人之心度老子之腹,信不过老子就算了,竟派那些后生追杀我们,实在是丧尽天良!” 落卿璃抱着膝盖和云茶躲在墙角,闻言悠悠道:“像是石蕊颐能干出来的事,她最喜欢赶尽杀绝。” 之前石蕊颐激将落卿璃和她斗曲时,就是半点退路都没给落卿璃留。 江今轻声调笑道:“纠正你一点,石蕊颐不是以小人之心度你之腹,她是以小人之刀砍你之腹……” 落卿璃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瞿野脸色变了又变,皱着眉冲江今道:“老子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你是谁啊?为什么要调查老子?” 回答他的是江今的沉默。 瞿野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费力地探出头看向江今。 灯下美人,娇媚冷绝。 落卿璃又道:“瞿兄,你不是有自己的镖局吗?其他人呢?” 瞿野一拳锤在地面上,愤愤道:“大部分都被那些后生杀害了,现在只有零散的几个弟兄侥幸活了下来,跟着我东躲西藏。” 今天是新镖门探听到了瞿野等人的藏身之处,派了不少人来围堵,瞿野为了保护弟兄们,独自往另一条路逃跑,幸而吸引了新镖主的注意力,不然定是全军覆没。 听到瞿野这么说,江今的眸色闪了闪,下意识地看向瞿野藏身的桌案,却正巧与他四目相对。 瞿野心头猛地一跳,一抹红晕渐渐晕染耳垂。 听见外面的杀手搜查的声音消失,几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从角落探出头来。 瞿野拍了拍胸脯,浑厚的声音质朴而有力量。 “今天多谢几位姑娘仗义相助,瞿某铭记于心,若能留住我这条命,来日必将报答!” 他自己就是持剑逍遥江湖的仗义侠客,对那些同样赤胆忠心的人本能的抱有敬佩之情。 落卿璃抬头瞧了瞧尚未规整的铺子,沉吟片刻,一双灵眸弯成了月牙。 “不必来日了,择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报答,瞿兄可愿一试?” 第119章 收入麾下 落卿璃向瞿野亮明了身份。 “过几日,这间铺子会售卖一些古韵字画、精美摆件,全苏州城只此一家。” 落卿璃正色道:“能来这购买商品的主顾,多半是世族权贵,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但目前我并不方便露面,正需要像你这样有经验有手腕的人帮我经营,不知瞿大哥意下如何?” 瞿野一愣。 万万没有想到,他和落卿璃素未谋面,才刚刚认识,落卿璃就如此果决地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落姑娘,瞿某以前是为石家卖命的,底细并不干净,说的不好听些,我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地痞流氓,实在是配不上为姑娘这种家世清白的人家效力。” 瞿野的声音浑厚有力,可说这话时,头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行内,没有多少瞧得上他们这种活计的人。 但落卿璃却浑然不在意。 她歪了歪脑袋,咧开嘴笑道:“经营这珍宝铺并不比做石家的生意安全多少,少不得有眼馋心热的人来坏事,有瞿大哥以恶制恶,那是再好不过了!” 江今独个儿站在窗边吹着凉风,闻言,怪异地看了落卿璃一眼。 “落姑娘未免也太大胆了些,他和石家合作了这么久,万一他是假意投诚,背手就向石蕊颐泄露你的秘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瞿野虎眉抽动了下,张了张嘴,终归还是什么也没说。 落卿璃将瞿野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在落府那个人情冷漠的虎狼窝中,她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靠得从来都不是盲目的运气。 落卿璃比任何人都要谨慎。 她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吃里扒外,什么样的人会誓死效忠。 但若一味的谨慎、多疑,让自己畏首畏尾,踌躇不前,那一切的转折和机遇都将被错失掉! 每一个决定都是一场豪赌。 而她捏在手里的赌注,便是人心。 想到这,落卿璃莞尔一笑,清冷的声线沉着淡然如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凭瞿大哥能为救手下的兄弟们孤身犯险一点,足以让小女子相信他的人品。” 此话一出,落卿璃便明显地感觉到瞿野的内心热血澎湃起来,连他的眼睛都较方才明亮许多。 瞿野是个重情义的人,以情义相交之,自然无往而不利。 更为重要的是,他多年为石家的叛国生意兢兢业业,肝脑涂地,可石家却半点情分都不留,杀了他那么多兄弟。 现在,瞿野怕是把石蕊颐生吞活剥了的心都有了。 世界上最为牢固的阵营,便是双方拥有共同的敌人。 “不论瞿大哥如何考量,这段时间,你都可和你的兄弟们在此养精蓄锐,算是小女子的诚意。” 瞿野颇为感动,可随即又犯了难。 “石家的新镖主十分熟悉我和弟兄们的相貌,我若是帮你经营店铺,免不了要抛头露面,如此……难保不被识破出来,这对落姑娘也是层隐患啊!” 他不想因为自己,让落卿璃遭受无妄之灾。 但落卿璃聪慧灵透,她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一点! 万全之策她早就想好了! 在蜀中的救援已是三天前了,掐算时间,季老太医和景约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归城了。 落卿璃解释道:“我曾于一本古籍上看到,坊间有一种易容技法,云茶,你明日去回春坊找一趟景约,他师从季老先生,想必也见多识广些。” 云茶恭敬福身道:“是,奴婢一定办妥。” 瞿野虎眉舒展开来,释然一笑。 左右他也经商了小半辈子,猝然让他去谋别的出路,他也学不来。 还不如跟着个靠谱的主家,在这一行做到底。 “落姑娘思虑周全。也好,姑娘救下瞿某一命,瞿某自当回报,如此便依姑娘所言,瞿某尽心经营便是。” 落卿璃笑意嫣然,冲着瞿野伸出小小的粉拳。 “那我们,合作愉快?” 在他这种大块头面前,她瘦弱得像一只小团子。 瞿某哈哈大笑,也伸出虎拳与落卿璃对碰。 “合作愉快!” 江今轻咳了两声,凤眸略过二人,娇粉色的裙摆随风摇曳。 她并没有加入其中的想法,只是用指尖绕着发丝,淡淡道: “落姑娘,很晚了,贵府要关门了。” 落卿璃吐了吐舌头,重新将斗笠上的罩纱戴好,一双灵眸弯成了月牙。 “如此,今夜瞿大哥就委屈些,先宿在这里吧。” 说罢,落卿璃吩咐云茶,将珍宝铺子的钥匙给了瞿野一把。 算是正式将瞿野的镖局纳入麾下。 而后,三个女子推门而出,迅速混迹进熙攘的人群中。 …… 到了放榜那日,落卿璃早早起床洗漱干净,便让云茶陪着一同去慈安阁给老太太请安,顺道接上落妍欢同行。 临行前,老太太还硬拉着两个嫡女去落氏宗祠拜了又拜,搞得落卿璃哭笑不得。 考上了就是考上了,没考上就是没考上。 她是靠自己多年来苦学勤练积累出的才学,祖宗能保佑什么? 大榜张贴出来后别被大雨浇透吗? 在两人在祠堂敬香之时,广陵行宫的朱门前,早已聚集了一大群看榜的世族闺秀。 落卿璃倒是不急。 她一身青绿绸衫,青丝半挽,端庄温婉,与周遭心急火燎的闺秀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着落卿璃一步步靠近皇榜,附近闺秀们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灼热。 有的敬佩,有的难以置信,有的愤愤不甘。 只因那高高张贴于行宫红墙之上的百尺长宣最上方,赫然就是她的名字! 【江南魁榜第一甲:落卿璃】 身旁有闺秀开口道:“恭喜落姑娘!” 马上周围的闺秀便全跟了上来,纷纷道喜夸赞。 落卿璃双颊微红,却是荣辱不惊,一一回礼过去。 之前在琴试考场,帮落卿璃说过话的扬州刺史之女岳子衿也在一旁。 岳子衿如曾经的落妍雪一样,是家族数年来精心栽培的嫡长女。 奈何这届擢考太难,纵然她悉心备考,也只得了四科优等,两科中等的成绩,位列第七名。 不过岳子衿生性明朗爽快,见到落卿璃夺得魁首,比她自己夺得魁首还要高兴。 “落姑娘!好久不见!” 岳子衿眉目和善,和落卿璃打了声招呼,艰难地从簇拥着落卿璃的闺秀们中间穿过。 第120章 江南第一甲!鸿门宴 落卿璃笑盈盈地回礼。 “岳姑娘好。” 另一头,落妍欢也看了榜回来。 她正好排在岳子衿后面,名列第八,放在江南闺秀当中也是及优秀的成绩了。 三个姑娘彼此性情相投,正围在一起聊着擢考的内容,便瞧着远处驶来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 那驾车的马夫长得就凶神恶煞一般,竟丝毫不顾及在场的世家官眷的安全,执意将马车停到了张贴名榜的宫墙旁。 好多闺秀躲避不及,摔倒在地上。 落卿璃黛眉微蹙,伸手将手旁的闺秀扶起来,转头对着马夫冷冷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广陵行宫纵马冲撞官员家眷!若真的弄伤了这些闺秀,你担待得起吗?” “落姑娘一朝夺魁,当真是显贵了,如今都敢拦本小姐的马车了?” 话音落下,一只染着娇粉色蔻丹的手掀起了软轿的布帘,里面的人珠饰满头,姿态婀娜的走下车来。 是石蕊颐,她身后还跟着性格同样蛮横的柳町蓝。 在场众官眷的脸上皆难看的很。 奈何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开罪石家,即便是石蕊颐骄纵无理在先。 但落卿璃却是半点都不惧。 不单单是因为她如今有了和石家叫板的身份,更因为她手中,握着足以重创石家的把柄! 所以石蕊颐放肆不了多久了。 连带着张狂的柳町蓝,全部都是强弩之末! 石蕊颐走到落卿璃身前站定,高高地扬起下巴与其对视。 她本想用自己娇矜的气势镇住落卿璃,毕竟之前落卿璃和她交涉时,一直在谦卑的退让。 但此刻,落卿璃与她对视时,竟是丝毫都不闪躲,反而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轻视和嘲讽。 这种眼神让石蕊颐极其不爽。 落卿璃不过一介五品闲散将领的女儿,如今仗着得了个破魁首,居然敢这么挑衅她! 真是可恶! 落卿璃看出了石蕊颐眼底的嫉恨,红唇微挑,柔声开口。 “石小姐这是怎么了,看你脸色如此不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吗?” 石蕊颐被落卿璃戳中了心事,嘴角一抽。 她确实日夜不安,派了那么多杀手,居然还没有将瞿野斩杀,叫她怎么睡得着! 可石蕊颐并不知道落卿璃已经掌握了她的秘密,还只当落卿璃是在讽刺她是为了皇渊排名焦心。 “落姑娘多虑了,我对待皇渊擢考一直都是平常心,自然是吃得好,睡得也好。” 柳町蓝满脸刁钻,也帮腔道:“蕊颐姐姐说的正是呢,咱们可不像某些人,考试来迟了还磨着考官大人通融,也好意思占着第一甲的位置?” 岳子衿性子急,最先听不下去了。 她冷哼一声道:“平常心?也不知道是谁在斗曲时,非逼着落姑娘交出自己的紫红明珠,也不知道还有谁,污蔑人家推她入水。”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回忆起了岳子衿所述的情境。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连日来刁难落卿璃的人,属石蕊颐和柳町蓝最起劲儿。 落妍欢也蹙眉道:“我和四姐姐是因为在蜀中赈灾才误考的,情有可原,你们现在搬出来中伤,未免卑鄙了些吧?” “你!” 石蕊颐涨得脸色通红,心底对落卿璃越发嫉恨。 落卿璃淡淡瞥过石蕊颐恼羞成怒的容颜,大大方方道: “石小姐若是对名榜的排名有异议,大可现在去行宫中找考官大人申诉,卿璃敬听处置。” 石蕊颐恨得紧咬银牙,白皙的脖颈上隐隐有青筋绷出。 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可能小肚鸡肠地去找孟老夫子申诉! 就算她去了,结果也不会改变,反而更助长了落卿璃的气焰。 赔本的买卖,她石蕊颐从来不干。 反正她也想到了让落卿璃坠入深渊的法子…… 石蕊颐强压下怒气,强迫自己换上了一副温柔笑颜。 “落姑娘说笑了,君子成人之美,你既已拿到了第一,我怎好再坏事呢?” 落卿璃黛眉微挑,心想这石蕊颐还真是会说话。 话里话外都在说她这魁首得的名不副实。 “今日榜上的姐妹,来日都是要一同进京的,少不得彼此照拂,理当和和气气的才好。” 石蕊颐看向众人笑道:“故而,今晚我兄长在石家的山庄筹备了场宴席,还有雅集共乐,宴帖已经送到诸位家中了,还请姐妹们赏脸一聚。” 说罢,石蕊颐还热络地拉住落卿璃的手腕,期待道:“落姑娘作为咱们江南第一才女,定会参与的对吧?” 落卿璃面上笑容不减,只在心底飞速思考。 石蕊颐忌惮她已久,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宴请她这个“敌人”。 所以,今晚的宴席十有八九就是一场鸿门宴。 况且这次石家兄妹学聪明了,直接把宴帖送到老太太那去,落卿璃就是想拒绝,老太太也不会应允的。 落卿璃心底冷笑一声。 石蕊颐赶鸭子上架,安知她找不到其他生路? 毕竟如今,想让落卿璃出事的只有石蕊颐,而不想让落卿璃出事的世族,一抓一大把。 想到这,落卿璃欣然应允。 石家的宴席办在赋存山庄,距离城中有十多里地,依山傍水,富丽堂皇。 山庄内的装修陈设,也就比南宫霁的虹枫别院逊色一点点。 连给来客盥洗的水盆都是镶了金边的,石家的奢侈可见一斑。 落卿璃姐妹随着婢女的引荐步入内堂,几位相熟的闺秀坐在一起闲聊。 她心里清楚,自己只有一直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众,遇到不测的可能性才越小。 一展百尺屏风后,石蕊颐双手紧握成拳,恨恨地瞪着落卿璃的背影。 她身旁,是同样满心怨嫉的柳町蓝。 “蕊颐姐姐,你就算把这屏风瞪穿了,那落卿璃也是毫发无损。” 石蕊颐冷哼一声,眼中流露出奸诈之色。 “我倒要看看,那个落卿璃还能得意多久!” 说罢,石蕊颐从袖口取出一把长香,递给柳町蓝。 柳町蓝不明所以道:“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我托人弄来的春合香,听说药力十分快,一刻钟内不与人行鱼水之欢便会爆体而亡。你寻个无人的屋子,将这香点上,再找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在房间里等着。” 石蕊颐笑得恶毒:“看紧落卿璃,只要她落单,就把她掳过去!” 第121章 毁她清白,掳走落卿璃! 柳町蓝眉心一跳,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她看落卿璃不顺眼很久了,奈何自己家世身份都不够与落卿璃叫板,只能在背后暗戳戳的怂恿石蕊颐去找落卿璃的麻烦。 可无论她们姐妹二人怎么捣乱,落卿璃都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越站越高,名声鼎赫。 为今之计,只有直接把落卿璃拖下泥潭,毁了她的清白,让她沾上永远也洗不清的烂泥,才能永绝后患! 她就不信,石泾幡那样一个儒雅的君子,会要一个失了节的女人! 柳町蓝面露阴狠之色,与石蕊颐相视一笑,又将春合香用帕子包好,急匆匆地从屏风后的小门离开宴厅。 山庄内的小径上,仆人婢女们捧着饕餮珍馐行色匆匆。 柳町蓝快速穿过庄园内幽静的长廊,心底有些奸计得逞前的紧张。 石蕊颐说过,客院正中间的那间房就是给落卿璃预备的。 柳町蓝走到那间房前,正要推门进去,身后一道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 “柳小姐?” 柳町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手中的春合香应声掉落。 说话的人,正是昨夜带着手下追杀瞿野的新镖主。 柳家的管事只叫他元光。 柳町蓝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元光为墨。 明明是这么风雅的名字,名主却偏偏是个混迹江湖的喽啰,真是浪费这么好听的名字了! 柳町蓝看着元光双手抱怀,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都不尊重她,顿时佯怒。 “你想死是不是!鬼鬼祟祟站在我身后干什么?这里是山庄啊,谁让你来的!” 元光习惯性地拉了拉头上的帽兜遮住眉眼,唇畔勾起一抹不屑。 “我和柳小姐不是约好了?我帮你追杀瞿野,你帮我去石家盗取石泾幡和祁王的书信,你忘了?” 柳町蓝皱着眉道:“我没忘,我这不是正在尽力和泾幡哥哥拉近关系吗?” 元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宴会厅内的女子,哪个不比你强出一万倍,你何时能拉得近关系?” 柳町蓝一滞,脸色难看的像被元光刨了她家祖坟一样。 元光蹲下身子,捡起春合香扔回柳町蓝怀里。 “快一步天堂,慢一步地狱,你都有了这好宝贝,不物尽其用,还等着别人捷足先登吗?” 柳町蓝盯着手中的春合香出神。 思索良久,想要嫁给石泾幡的欲望终于覆盖掉羞耻心,笼上她的心头。 娇美的容颜微微扭曲,柳町蓝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身材凛凛的元光,恶毒道: “石小姐这儿有一件美差,你可要享受享受?” 元光桀然一笑,饶有兴趣地示意柳町蓝往下说。 柳町蓝把她和石蕊颐的毒计告诉了元光后,把元光带进那间客房,又给他留了些春合香,自己则带着剩余的春合香去了石泾幡的寝阁。 而宴会厅内,石蕊颐见柳町蓝迟迟不回来,急得在屏风后面团团转。 “这个柳町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她办件事也不知道办到哪里去了!” 身旁的侍女提醒道:“小姐,诸位闺秀餐食都用的差不多了,您再不下手,一会儿就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了。” 石蕊颐跺了跺脚。 “还用得着你说?可那个落卿璃似鬼般精明,一直伫在人堆儿里,完全不离席,我哪里有下手的机会!” “小姐莫急,奴婢倒有个主意!” 侍女支招道:“在餐席的尾声,厨司会上一道甜品糕点,不如咱们把落卿璃那桌的糕点换成酒酿圆子,再将落卿璃那份多加些酒,她喝醉了,自然就任人摆布了。” 石蕊颐心头一喜,随手摘下一个和田玉的手镯赏给了侍女。 “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落卿璃已经对我抱了警惕之心,她若闻出浓烈的酒气,怕就不吃了……” 沉吟片刻,石蕊颐问道:“父亲珍藏的那坛琼腴酒是不是存在庄子里?” “是在庄子里,小姐有何吩咐?” 石蕊颐满脸得意,欣赏着自己新裁制的衣裙。 “父亲说过,这琼腴酒入口滑润回甘,似琼浆玉露般爽口,虽是极烈的酒,但根本尝不出来,等到微醺时已经是几两下肚了,如此,就请咱们的江南第一甲尝尝吧!” 侍女福身领命,当即去厨司安排。 不多时,一样样赏心悦目的餐后糕点便由婢女们呈上官眷闺秀的桌前。 落卿璃灵眸微凝,素手轻舀了几下碗中玲珑的小圆子,迟迟未动。 落妍欢不解道:“姐姐,你怎么不吃啊,这酒酿圆子很好吃呀!” 落卿璃轻声道:“我不善饮酒,怕一会儿醉了失态,就不馋嘴了。” 另一侧的岳子衿已经吃了半碗了,她爽朗道: “卿璃妹妹别担心,这圆子中的酒并不多,吃不醉的。” 落卿璃莞尔。 婉言拒绝了几次,可耐不住岳子衿的极力推荐,落卿璃还是吃了一小颗圆子。 圆子刚入口时,确实尝着甜甜的、糯糯的,也闻不出浓烈的酒气。 可当众人结束了餐席,到花园中品兴雅辞之时,落卿璃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双颊越来越热,连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正好轮到她和其他闺秀们对对联,此时她的头已经晕得不成样子了。 落卿璃攥紧了粉拳,强忍住醺意对出了下联,而后不动声色的撤出人群之中。 素手抚上额头,落卿璃大口大口地呼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并没有感觉到身上有别的地方难受,只有浓烈的醉意似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上头。 所以落卿璃只能初步断定,石蕊颐在她的酒酿圆子里加重了酒料,目的是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糗。 可这一次,落卿璃低估了石蕊颐的狠毒和大胆。 在落卿璃意识清醒了些,想要回归人群之中时,绿茵丛中悄然伸出一双大手。 下一刻,她的嘴便被人用手绢捂住,连拉带拽地掳入绿茵深处,连呼救声都没有发出,便彻底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人群中,从城中石府赶过来的石泾幡里里外外饶了好几圈,怎么也没找到落卿璃的踪迹。 他找到石蕊颐问道:“你没有邀请落姑娘来吗?” 石蕊颐装作无辜道:“落卿璃?刚才还在宴会厅里用餐呢,许是……先回府了?” “哦。” 石泾幡满脸失望,也没心思参与雅集斗辞了,径直回了他在山庄中的寝阁。 第122章 初次交手,我的人你也敢动! 落卿璃被石蕊颐的手下蒙住了头,一路绑到柳町蓝打点好的那间客房前。 “进去!” 几双手粗暴地将落卿璃推进房间里。 落卿璃本就醉意未散,头重脚轻,直接重重摔在地上。 顾不得关节处的疼痛,她快速扯掉蒙在头上的布袋,挣扎着爬起来跑到门边,大力拍打着房门,可惜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牢牢锁住了。 “放我出去!你们要干什么?喂!” 奈何绑她来的那群人都是石蕊颐的心腹,怎么会理睬她呢,一个个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落卿璃瞳孔微颤,心里慌得不行,四肢却因为醉酒醉变得软绵绵的,连思维都变得迟钝了。 她只知道,石蕊颐既然冒险在诸位官眷皆在的情况下,设计把她关在房间里面,就绝不只是单单吓唬吓唬她。 后面一定有更恶劣的遭遇等着她! “唰——” 身后传来吹燃火折子的声音,紧接着,墙壁上映起了明明灭灭的火光。 而门上,赫然摇曳着显出两个影子。 一个瘦瘦小小的影子,是她。 一个高大笔挺的影子……是个男人的身形! 原来,这就是石蕊颐给她预备下的大礼! 落卿璃后颈一凉。 她死死咬住嘴唇,扶着墙壁转过身来,一双杏眸因为即将到来的恐惧越发潋滟。 “啧啧啧,我可真喜欢你的表情,像只兔子一样。” 元光将帽兜往下拉了拉,笔挺地身形步步靠近落卿璃,口中还愉悦地哼着小调。 “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巧啊!” 落卿璃眸光微敛,盯着元光左手拇指上戴着的墨玉扳指,柔柔弱弱地乞求道: “我不认识你呀,还望少侠网开一面,放我出去好不好?” 元光哈哈大笑,微微俯下身子与落卿璃平视。 “小妹妹,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昨晚你还给我指路呢!” 说着,元光看向落卿璃的目光越发灼热赤裸。 他凑近落卿璃的耳畔,吹了口气,轻声调戏道:“原来面纱下是这样一张美人面,不知道这件裙子下又是什么风景呢?” 落卿璃浑身一颤,扬手就扇向元光,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元光轻笑一声,往桌案的位置努了努嘴。 落卿璃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桌案的香炉上立着一把香柱。 微弱的点点火光,伴随着沉浮着的甜甜的暗香萦绕两人身畔,时刻提醒着落卿璃即将到来的危险! “你敢!我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可落卿璃的威胁落在有恃无恐的元光耳中,倒更像是邀请。 “是吗?那便试试吧。” 说着,元光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他一把将落卿璃拦腰抱起,在落卿璃的挣扎中,大步走向床榻,将她扔在床上,欺身上前。 “噌——” 元光低哼一声,倒吸了一口气,看向胸膛血淋淋的伤口,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落卿璃。 他原本只想吓一吓她,做个样子,等屋外看守的奴婢去向石蕊颐复命,他就放她走…… 可谁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随身携带凶器,还毫不客气地捅到了他身上! 落卿璃瑟缩在床头,一双杏眸水光潋滟,却也冷绝,周身凛冽的肃杀之气更是让元光震惊。 她举着带血的扇刃对准元光,咬紧牙威胁道:“别碰我,别过来!” 元光不怒反笑:“怎么,你还真以为你伤得到我?” 可话音未落,落卿璃又迅速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喉咙。 “我说了,别碰我!你也不想在石家的地界白白惹出一条人命吧!” 原本清丽温婉的面容,此刻掺杂着恐惧与决绝,尤其是她那双澄澈的灵眸,美得摄人心魄。 元光心跳漏了两拍,可随即又露出了一抹无所畏惧的邪笑。 “我本亡命之徒,多背上一条命,也不过是在地府多领一则刑罚罢了。” 说罢,他一把夺过落卿璃手中的刀刃,反手扣在床上,另一只手紧紧钳住她的手腕,高高举过头顶。 落卿璃一声惊叫,徒劳地挣扎着,一颗心脏急速陨落。 那一瞬间,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完了!她的一切全都毁了! 若是真的被歹徒所辱,她就真的只能以死明志了! 可她还有没做完的事,又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 还有南宫霁…… 她还没有帮助他除去逆党,没有帮他坐稳皇位…… 甚至她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就要和他永别了…… 就在落卿璃几近绝望之时,房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原本精工雕刻的实木门框瞬间被踹得四分五裂! 落卿璃猛然一怔。 门前逆光站着一个身姿卓然的临风少年,梨白色暗金蟒袍,俊美如谪仙一般,矜贵淡漠。 普天之下,唯有一人如此绝色。 不是南宫霁,又会是谁! 南宫霁看到瑟缩在床上的落卿璃,心头一惊,眼眶迅速猩红,捏着佩剑便大步冲了过来,一把揪起元光的黑袍,举着剑鞘就砸向元光。 元光见到南宫霁,讶然一瞬,眼中流露出一丝极强的杀意,伸手敏捷地躲过南宫霁的攻击。 两人赤手空拳对打了数个回合,竟是不分伯仲。 南宫霁英眸微敛,扬手一掌,重重与元光的掌心对碰在一起。 “轰”的一声,房间掀起一波骇人的气浪,两人也同时被对方的内力击退了数步。 气浪意外地掀起了元光的帽兜。 帽兜之下的容颜微微黝黑,五官却是深邃隽永,除了一双似有情却淡漠的桃花眼,最绝的是他眼下的那点朱痣,邪魅又勾人。 元光见自己的容貌已然暴露,也不慌张,只是默默隐藏掉了眼中的杀意,慢条斯理笑道: “金纹蟒袍?你今天怎么不穿着黑袍来救你的……妹妹了?没买糖人吗?” 南宫霁回头看了一眼落卿璃。 落卿璃轻咬红唇,她看清南宫霁眼中的后怕,忽地鼻子一酸,两颗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的滴落。 南宫霁没来时,她就算知道自己即将失身,也没掉一滴泪。 可只要见到南宫霁担忧她的神色,无论何时,她都委屈的不行。 南宫霁的心尖猛地一颤。 元光还在挑衅。 “真可惜啊,你若来的再晚点,今后给她买糖人的就是我了。” 南宫霁的薄唇掀起一抹冷笑,目光凛冽如冰霜,直接叫出元光的真名。 “玄墨,你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你也敢动?” 第123章 你很像一位故人 玄墨轻笑出声,摆弄着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你的人?噢……咱们的五皇子长大了,不仅继承了你哥的身份,连他惯用的说辞也学得精进,谁敢说你们俩不是亲哥俩呢?” 南宫霁脸色微凝,扬手抽出长剑对准玄墨,一双墨瞳中隐忍着无尽的恨意。 “你还敢提我兄长?” 玄墨脸上的笑意更甚,却不似之前的浪荡模样,反而带了一抹疯癫的阴鸷。 “我的太子殿下,白天也好,晚上也好,梦里也好,小心些吧,千万别也像你哥一样,英年早逝。” 落卿璃闻言一怔。 她本以为,眼前这个男人只是石家雇佣的杀手,却没想到他的身份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认识先太子,那就意味着他们至少相识了三四年。 而且,他们之间似乎还存在不少的纠葛,否则一向沉着冷静的南宫霁,不可能对玄墨有如此浓烈的恨意。 玄墨注意到落卿璃探究的目光,惋惜地喟叹一声,望向门外空无一人的长廊。 石蕊颐的丫鬟应该已经去通风报信了,要不了多久,石蕊颐就会带着一众闺秀来看落卿璃的惨状。 他是时候该走了。 “你的名字是落卿璃?” 意识到玄墨是在和她讲话,落卿璃黛眉微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还不忘从被子下翻出她的扇刃,紧紧攥在手里。 “我叫什么要你管!” 玄墨笑着摇摇头道:“你这脾气……倒是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总之,我记住你了,尤其是你身上的蔷薇花香,很好闻。” 南宫霁挡在落卿璃身前,漠然道:“别打她的心思,否则,你绝对不会活着离开长渊!” “噢?是吗?” 玄墨眼中溢出一抹兴奋,歪着头赤裸裸地打量着落卿璃。 “那你可要看好你的小兔子,别被我掳走煲汤了。” 说罢,玄墨从袖口扔出一枚烟雾弹。 顷刻间,烟雾席卷整个房间,等烟雾再散开,早已没了他的踪迹。 落卿璃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落卿璃!” 南宫霁眸色一变,敏捷地护住落卿璃的头,急切地观察她的状况。 额头微烫,原本白皙的双颊也红得快要滴水,再加上她迷蒙的目光,南宫霁下意识便以为落卿璃已经中了春合香。 落卿璃轻咬红唇,有气无力道:“我……我……” 她想说“我没事”,可是还没说完,院子外就传来了闺秀们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是石蕊颐她们过来了! 南宫霁的眉宇沉了又沉,只得将落卿璃抱在怀里,快速走出房外。 他足尖一点,身形轻盈地窜上房顶,借助夜色的掩护往后山方向躲去。 这边石蕊颐被几个闺秀簇拥着,已经走过了长廊。 “姐妹们,天色也晚了,总不好教你们各自回府,这山庄中有十数所寝阁,可供来客休息,委屈大家在此休憩一夜了。” 一位闺秀道:“石小姐太客气了,这赋存山庄富丽雅致,整个江南怕是别无二家,能住在这里,自是我们的福气呢!” 石蕊颐得意地弯起嘴角,恨不得将下巴昂到天上去。 她最喜欢别人恭维她。 不过此刻最让她高兴的不是别人的夸赞,而是,她马上就要亲眼见证坠入深渊的落卿璃了! 可等她喜滋滋地迈进客房的院子,却看到四分五裂的门扇时,顿时心头冰凉。 不用想就知道,落卿璃已经逃出去了。 看着价值连城却碎了一地的紫檀木板,石蕊颐简直气的肝疼! 就凭落卿璃那柔柔弱弱的样子,打死石蕊颐她都不信落卿璃是自己撞开的房门。 一定是有人和她勾结! 有几个好事的闺秀见此情状,讪讪地结伴走进屋子里观望。 “哎呀,石小姐,你们庄子里遭贼了?” 石蕊颐气得七窍生烟,却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道:“是呢,来人啊,传山庄的管事过来!他是怎么管理的庄子!” 婢女领命,正要离开,又听见身旁的闺秀低声惊呼。 石蕊颐跟着回头去瞧,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那几个走进屋子里的闺秀,嗅了还未燃尽的春合香,纷纷呼吸急促起来,正撕扯着身上的衣裙! 石蕊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完了,闹大了! 此时,闻了春药上头的不止这几个闺秀,还有石泾幡。 石泾幡自觉连日来联络江南世族累得很,懒得掺和前厅内闺秀们嬉闹的雅集,便屏退了左右,独自在后院的温泉里沐浴。 明月高悬,本是美景。 可是一阵风吹来,夹杂着甜腻腻地幽香拂过他的每一寸毛孔,让他浑身热血蒸腾,某处快速发生着变化。 下身涨得难受,石泾幡一心只想找个女人泄火,便草草披了件外袍往房中去。 正巧,碰到了同样刚刚沐浴过,却在花园纳凉的柳町蓝。 “泾幡哥哥?好巧啊,你也来赏景呀?” 石泾幡没有回答,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微微滚动。 美女娇艳如花,媚眼如丝,加之垂在香肩上滴落水珠的发丝,每一处肌肤都在通过视觉直冲他的太阳穴。 “泾幡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啊……” 柳町蓝素手搅弄着湿发,暗暗打量着石泾幡的神色,心如擂鼓。 这副请君采撷的模样落石泾幡的眼中,可谓是送上门来的解药。 顾不得许多,他将柳町蓝推到一处角落,眸色猩红地吻了上去。 所至之处,皆留下一抹鲜红的吻痕。 风中漂浮的春合香混合着耳畔的虫鸣蛙叫,无声助长着两人的欲望。 一发而不可收拾。 …… 落府。 落忠祥面色凝重,坐在餐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酒。 他回想起白日里落思斐对他说的话。 落思斐说,她能理解这些年来父亲的不容易,明白父亲膝下无子的寂寥。 她说,知道自己不孝,如今她只想尽快怀上艾之海的孩子,帮助父亲稳固住艾家这个靠山,再生下孩子,多让父亲也享一享天伦之乐。 这些话深深触动了落忠祥。 落忠祥深深叹息一声,举头饮尽杯中酒。 第124章 天生绝脉 “天伦之乐……哈哈哈……” 落忠祥的心头愈加怆然,他想起了吕莹莹小产的那个孩子。 这么多天,他也算是冷静了些。 即便是吕娘那个毒妇人有意安排吕莹莹接近她,可吕莹莹总归没有犯什么大错,就算是她不该对落妍雪出言不逊,可她已经失去了孩子,也算是赎罪了。 想起泪眼婆娑的娇艳美人,落忠祥心软了软,一言不发地往吕莹莹房中走去。 吕莹莹一身素白抹胸寝裙,纤弱地好像吹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见落忠祥来了,她低低地垂着头,从妆屉里拿出了颗什么东西,而后乖顺地给落忠祥斟起茶来。 落忠祥自然是没发现吕莹莹的异样,毫无防备地将茶水喝进肚子里。 吕莹莹眼中闪过一抹阴狠,苍白着小脸,跪在落忠祥面前诉说衷肠。 不多时,寝阁里的灯火被吹熄灭。 而除却人丁稀少的落府,苏州城中的各处街巷则正是灯火通明,街市繁华的时辰。 明灭辉煌的灯火,即便远在山顶,亦可清晰辨明。 此时,南宫霁和落卿璃双双坐在赋存山庄后山顶的凉亭内,俯瞰烟火众生。 南宫霁靠在凉亭的红柱子上,嘴角衔了枚绿叶,无奈调侃。 “落卿璃,你说你又没中春合香,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适才,他发现落卿璃闻了春合香的药气,似有药效发作之象,急得不行。 春合香的药效并不算霸道,只是起效快而已,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便如此,若是真发作起来,人依旧会浑身燥热,心痒难耐,欲仙欲死的寻求解脱。 要么尽快服下解药,要么吹吹凉风,淋淋冰水,生生挺过去。 奈何两人身在山庄之中,又要避着石蕊颐的耳目。 即便是南宫霁快马加鞭地赶回城中找大夫,也需要半个时辰。 所以为了让落卿璃少难受些,南宫霁只能带着她来山顶吹风。 然而爬到半山腰时,南宫霁突然发觉,怀里的小丫头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她根本没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落卿璃醉意还没消散,双颊绯红,迷蒙地看着山脚下的美景。 “我是想和你说,可殿下抱起我就往外冲,我哪里有机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嘟嘟囔囔的呢喃几近被晚风吹散。 南宫霁失笑,牵起落卿璃的手腕,指腹轻压她的腕脉。 温热的触感传来,令落卿璃心跳骤起。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碰触她的每一瞬都似有羽毛拂过一般,微痒。 “怪不得你没有中春合香。” 南宫霁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落卿璃不明所以道:“为什么这么说?” 南宫霁道:“你是绝脉,你忘了?” 所谓绝脉之人,天生就拥有双倍的经脉,习武较之常人困难的同时,却也有一桩好处。 那便是耐力强,中毒也慢。 落卿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黛眉一蹙,垂下了眼帘。 提起绝脉一事,总能牵出她内心永远也释怀不了的伤痛。 南宫霁看出了落卿璃的伤情,沉默了片刻,悠然笑道: “对了,本太子倒是有件好奇的事,一直没问你。” 落卿璃抬起头。 “殿下请问便是。” 南宫霁道:“在落家,你们这一辈的嫡女都是妍字辈,为何唯独你没有跟随族谱来命名呢?” 落卿璃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轻声和南宫霁讲起了她小时候的故事。 在落卿璃出生之前,落忠骁和沈岚感情甚好,相敬如宾。 落忠骁侠肝义胆,投了军队,想要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为家族争光。 本来,沈岚也是十分支持落忠骁的。 直到一次落忠骁得胜归来,带回了一个妙龄女子,说是这女子因为战乱没了父母亲人,无家可归,可怜的紧。 这女子,便是罗秀萍,罗小娘。 最开始,罗秀萍只说是在落府借助一段时间,等外面太平些了,她就出去自谋生路。 沈岚出身于书香门第,素来温婉,与世无争。 她可怜罗秀萍的遭遇,便像对待妹妹一样照顾她。 那时的罗秀萍谨小慎微,三房的日子倒也过得相安无事。 后来,沈岚怀孕了,落忠骁高兴地不得了。 他常年征战在外,与沈岚聚少离多,就期盼早日得一子嗣延续香火。 可趁着沈岚养胎,无暇顾及别人的这个空挡,罗秀萍筹谋已久,日日在落忠骁面前晃荡,不是唱曲弹琴,就是扮柔弱装可怜。 终于有一天,她爬上了落忠骁的床,被落忠骁纳为妾室。 不久后,她也怀孕了。 她在自己八个月身孕时,故意到沈岚房中激怒沈岚。 那是沈岚第一次惩罚罗秀萍,也并不是什么体罚,只是让罗秀萍回自己房中面壁思过。 可罗秀萍却意外在沈岚寝阁外的台阶上滑倒了,还动了胎气。 落忠骁赶来时,发现台阶上有人涂过清油,又见罗秀萍在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喊声,顿时怒不可遏。 有罗秀萍舌灿莲花的污蔑,落忠骁便以为是沈岚气不过他宠爱罗秀萍,这才把罗秀萍叫到房中训诫,还在台阶上涂了油,于是把沈岚好一顿责骂。 沈岚怀胎九月,本就因为罗秀萍摔倒的事惊惧不已,又骤然被落忠骁责骂,一时情绪激动,也动了胎气。 可笑的事,始作俑者的罗秀萍什么事都没有,平安诞下了一个庶子,便是落成临。 而沈岚却是真真切切地承受了难产之痛,足足两天两夜,才把落卿璃生了出来,自己也因此大伤元气。 落忠骁的嫡子愿望落了空,本就不悦,而府中大夫对落卿璃的诊断,则是给沈岚母女的又一次重击。 大夫告诉落忠骁,落卿璃天生绝脉,练不了武不说,身体还会极其孱弱。 落忠骁爱武如命,当时虽是年轻气盛,人却古板。 他看着襁褓中哭声都很弱的落卿璃,满眼冰冷,根本不愿意正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 就连落卿璃满月时,老太太出言,落忠骁也犯着驴脾气,根本不愿意给落卿璃起名字。 连亲生父亲都不待见的孩子,落府中的其他人又怎会理会? 只有沈岚,温柔而不遗余力的爱自己的孩子。 她给自己第一个女儿起名叫落卿璃,寓意卿卿如玉,温润清澈。 从此,沈岚和郎君离心,落卿璃便是她唯一的女儿。 在落卿璃活到十一岁前的每一天,沈岚都饱受沁元葵枝的摧残,身体每况愈下,终于撒手人寰…… 这便是,落卿璃孤苦无助的童年。 第125章 玄墨其人 所以,要落卿璃怎样释怀呢? 她向往着亲人给予的爱,却总是忘不掉他们加注在她身上的漠视和无情。 她渴望着早日逃离那青砖淡瓦的府邸,可姓氏和血缘却永远是她和他们之间的腕带。 撕不裂,也烧不断。 “殿下。” 落卿璃眼中噙着破碎的光影,笑得却越发明艳。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如果没有罗小娘的介入……也许此刻的我会拥有另一种人生。” 那时,她也许就不会叫落卿璃了。 南宫霁薄唇微挑,适时地打断落卿璃的幻想。 “嗯,你会拥有快乐的童年,得到落家的全力栽培,以江南第一闺秀的身份认识本太子,然后继续为我所用。” 落卿璃心头微动,转过头看着南宫霁认真的神情,无奈失笑。 他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他和她都会相遇吗? 月色温柔,倾洒在南宫霁的肩膀上,犹如沐浴着圣光降临的仙,扑朔的近乎虚幻。 落卿璃有些出神,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轻咳两声,正色道: “对了殿下,刚才绑架我的那个男人,你们……好像认识?” 闻言,南宫霁英眸微敛,沉默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他修长的指尖轻抚腰间的银蛟玉佩,将其取了下来,对着月光看了又看。 极其冰透的水种,与玄墨手上那枚乌的发绿的墨玉扳指截然相反。 落卿璃轻声道:“据我所知,那个叫玄墨的男人是柳家赌坊的新镖主,私下里还帮着石家向境外走私货品,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您要是想解决他,名头正的很,赌坊密室里现在还有他们的黑账呢!” 南宫霁微微挑起眉,目光多了丝讶然。 “你还知道他们赌坊里有黑账?什么时候知道的?” 落卿璃理所当然道:“就是那天,您带着我去赌坊抢地契的时候呀!” “你发现了这么关键的情报,当时怎么不禀告我?” 落卿璃微怔,学着江今的语气悠悠道:“您又没问我。” 南宫霁薄唇微抿,深吸了一口气。 “落卿璃,本太子有必要和你约法三章了。” 低沉的嗓音悦耳,在寂静的夜里尤显迷人。 “第一,得到任何情报,必须事无巨细的禀报给我。” 他怕她擅自做主,让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第二,复杂的情报,不要作长文,要当面禀报给我。” 万一有心人中途截留住情报,岂不是连家底都被敌人知道了! “第三……” 南宫霁看向落卿璃绯红色的双颊和清绝的眉眼,喉结微微滚动。 “嗯?第三是什么?”落卿璃追问道。 “第三,和石泾幡保持距离。” “啊?” 落卿璃诧异地瞪大眼睛。 前两则她都能理解,第三则算什么嘛…… 一个石泾幡能成什么气候,值得南宫霁单独拎出来提一嘴? 落卿璃黛眉微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噗嗤笑出声来。 “笑什么?” 落卿璃小手掩住嘴,笑得眉眼弯弯。 “和石公子保持距离这件事,不用您提醒,柳町蓝小姐已经警告过我无数回了。” 柳町蓝是因为吃醋,才来落卿璃这里作梗。 至于南宫霁是为了什么,她就不知道喽…… 南宫霁心底喟叹一声,清了清嗓子,装作无所谓道:“石家总有一天会倒台,你若和石家太亲近了,少不得被殃及,你自己掂量吧。” 落卿璃嘟起小嘴:“好嘛,我知道了。不过我们不是在说干掉玄墨的事么,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南宫霁失笑,倚在凉亭的柱子上俯瞰山脚的人群。 “落卿璃,你以为他是什么人,能说干掉就干掉?” 落卿璃疑惑道:“任他是什么人……难道还能比你当朝太子的身份还贵重?” 南宫霁薄唇微挑,却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月光洒在南宫霁高挺的鼻梁上,在他本就深邃的容颜上打出更深的轮廓。 落卿璃怔楞了片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刷的一下站起来。 “啊?不是吧!他……他是……太子?他也是太子?啊?” 这信息量太大,惊得落卿璃连酒醉都清醒了些。 她这惊讶的小模样实在过于可爱,南宫霁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落卿璃浑身一僵,心跳无声加速,只得乖顺地坐了回去。 南宫霁道:“玄墨是天璟国主的幼子,天璟与长渊交战多年,他的两位哥哥都战死沙场了,所以,他也应该算是天璟的现太子吧。” 落卿璃听得心有戚戚。 怎么她认识的全都是继太子啊……合着皇族的人根本没有几个能活着长大? “不过既然长渊和天璟交战,两国势必是老死不相往来,可刚才听玄墨话中的表述,似与您很熟悉……” 落卿璃说了一半,注意到南宫霁微沉的脸色,识趣地闭了嘴。 南宫霁轻笑一声,不动声色握紧手中冰凉的玉佩,嗓音愈加清冷。 “你不用这么小心,反正这些事以后你都要知道,不然怎么和他们斗。” 落卿璃眸光微闪,抱着膝,安静地听南宫霁叙述。 十年前,那时的先太子南宫霖还活着,而南宫霁也只是被母后和兄长庇护的五皇子。 日子过得无忧,却也枯燥。 皇宫里没有和南宫霁年纪相仿的皇子,大家面和心不和。 年幼的南宫霁无论去哪里都是形单影只,连沈栖眠也只有上书房时才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后来,皇宫里来了个藩国质子,名为玄墨,年龄不大,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南宫霁和玄墨一拍即合,成为了极要好的朋友。 玄墨总是不顾周围嬷嬷的阻拦,按照他们故乡的叫法,唤南宫霁为阿霁。 而南宫霁则会热络地唤玄墨的小字,元光。 直到有一年,长渊和天璟开战了! 皇上以居住在皇宫的玄墨作为要挟,逼迫天璟国主就范,把疆土并入长渊国境。 但天璟国主也不是个软志气的,亲率大军和长渊交战,奈何长渊兵强马壮,打得天璟国主连连败退。 第126章 屠东宫,复国仇! 几场大战下来,天璟损失惨重。 天璟国主的长子战死在沙场之上,连次子也在因为操劳过度,病死在军营中。 玄墨得知了消息,在皇宫里急得不行,然而他每每拉着南宫霁陪他翻墙出去,都被先太子抓了个正着。 其实先太子也不想为难玄墨,但他身肩父王的嘱托和黎民社稷的重担,也只得严加看管住玄墨,把玄墨作为要挟天璟的资本。 是很卑鄙,但别无二法,他先是一国的太子,然后再是自己。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玄墨对长渊埋下了怨恨的种子,更是再也没给过先太子一个好脸色。 就连南宫霁去陪他,也被他拒之门外。 那时候的南宫霁也只有十二岁,能力有限。 他每日去恳求父王休战,可除了被责打,就是被关禁闭,还被其他兄长视为谋逆犯上的贼子嗤之以鼻。 终于,天璟国主接连损失两个儿子,唯恐后继无人,国权覆灭,便向长渊投呈了休战书,并希望接回玄墨。 这次皇上没有拒绝休战,但是向天璟国主提了一个要求: 想休战可以,想接回质子也可以,但天璟国主必须将唯一的女儿嫁与长渊和亲。 于是,天璟公主一身嫁衣,嫁与了先太子为侧妃。 南宫霁至今还记得,玄墨离宫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 “一定帮我照顾好玄浅。” 但南宫霁没预料到的是,玄浅嫁与先太子不过一年,先太子就病重身亡了! 宫人从玄浅的寝宫搜到了毒药和与玄墨的书信。 书信上清楚的写着【屠东宫,复国仇】! 南宫霁认得,那是玄墨的笔迹! 即便他再不愿意相信,看到那封信时也不得不信了,是他最好的朋友害死了他最亲的兄长!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向玄浅求证,玄浅便在宗人府里自缢身亡,尸体也被遣送回了天璟。 从此,南宫霁与玄墨恩断义绝。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被父皇立为储君。白日里接受各种政论国策的教导,晚上还有母后的母家派人秘密训练我骑射武功,极尽严苛。” 南宫霁勾了勾嘴角,清洌的眸色中隐隐流露出一丝颓然。 “自然了,我那几个皇兄们视我为眼中钉,暗杀下毒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了。” 南宫霁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一生。 可除了他,谁都不会明白,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是什么滋味儿。 落卿璃心底震撼无比。 她盯着南宫霁看似平静的面容,心尖处微痛,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怪不得…… 怪不得南宫霁曾告诉她,要想让人失去生的希望,就要让他永远失去最想要的东西。 原来,他真的经历过! 失去亲情,失去友情,失去自由。 那些平凡安逸的日子,和他纯良明快的本性,全都回不来了。 落卿璃牵了牵嘴角,轻声道:“但您就没有怀疑过先太子的死因吗……毕竟其他皇子都对你下过手,怎么可能没打过先太子的主意呢?” 南宫霁冷笑一声,英眸中的寒意越发凛冽。 “所有人,我都怀疑,所以这也是你到京城之后要做的事情之一,查清楚先太子的死因。” 落卿璃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 “玄墨既然混迹进长渊境内,又隐藏身份和石家勾搭上关系,想必是从石家那里得到祁王党派的消息。” 南宫霁颔首道:“不错,为免他们勾结成大气候,是时候敲打石家了。” 落卿璃道:“我手里还留有常胜赌坊的地契,既如此,咱们便用这张地契做文章,抄了常胜赌坊,把石家走私叛国的罪名现于人前。” 南宫霁道:“若是石家不认下,反倒把罪责全推给柳家,你这一出谋划就没用了。” 落卿璃红唇微挑,一双灵通澄澈明净。 “若是石家表现的坦荡荡,自然没办法让众人相信此事了,可若是有人畏罪潜逃呢?那样也说得清楚吗?” 南宫霁看向落卿璃的目光满含赞赏,语气却是悠悠道: “落卿璃,你不是说要给本太子物色第二个细作吗,物色的怎么样了?” 落卿璃双颊还染着淡淡的绯红,有醺意作祟,连讲话也大胆了许多。 “噢,确实有点难度,毕竟像本姑娘一样聪慧过人的闺秀,全江南也没有几个。” 她说这话时,微微皱着琼鼻,青稚的面容还带着丝小骄傲。 南宫霁弯了弯薄唇,忽然眸光微动,看向山脚下。 落卿璃也跟随着南宫霁的目光向下看去,顿时睁大了双眼,惊喜低呼。 “哇!是孔明灯!” 灯火辉煌的街市巷尾,无数人托举着孔明灯正在祈福。 一盏盏孔明灯随风摇摇晃晃,化作点点红光,从低空蒸腾而上,形成一片壮阔的灯海。 美不胜收。 南宫霁耸了耸肩道:“民间是不是有种说法,谁的孔明灯飞得最高,许的愿望就能成真?” 落卿璃点了点头道:“对啊。” 南宫霁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跃跃欲试道:“那是不是只要本太子在山顶截住飞得最高的那盏灯,许上自己的愿望再放飞,实现的就是我了?” 落卿璃失笑道:“我劝你善良。” 南宫霁微抿薄唇,自顾自又道:“也是,与其把希望寄托给缥缈的灯,还不如自己亲力亲为的实现。” 闻言,落卿璃好奇道:“殿下,你的愿望是什么呀?” 南宫霁看向落卿璃,眸色闪了闪,反问道:“先说说你的。” 落卿璃沉吟片刻,认真道:“我希望在意的人都能够平平安安,希望早日帮助殿下您完成大业,然后功成身退,归隐山林。” 南宫霁英眉微挑,故意吓唬她。 “你想得美,还功成身退,自古以来辅主大业的功臣,有一个是善终的吗?下场不都是被粉饰太平了。” 落卿璃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嘴上也没认输。 “噢……这样啊,那等殿下你登基后,我就开始祸乱朝纲,毕竟自古以来奸臣活得都很久!” 南宫霁:“……?” 落卿璃咯咯直笑,连忙摆手:“我开玩笑的,太子殿下您英明神武,怎么会纵容我祸乱朝纲呢?” 南宫霁低低笑了一声,难得落卿璃嘴甜一回。 虽然可能只是口是心非,但他还是饶有兴趣道:“还有呢?继续说。” 第127章 与其失去,不如从未拥有 落卿璃灵眸潋滟,若有所思地看向南宫霁,纤长的睫毛轻颤如羽。 “嗯……殿下神出鬼没?” 南宫霁嘴角抽了抽,无奈道:“落卿璃,你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在我的意料之外的?” 落卿璃无辜道:“江姑娘告诉我说,你昨夜就动身回京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南宫霁舔了舔嘴唇,有些不自然道:“石泾幡送了宴帖,本太子就勉为其难地来捧个场。” “噢……这样啊……” 落卿璃红唇微微挑起,笑而不语。 若真像南宫霁所说,他是专程来参加宴席的,就不会在宴席接近尾声时才到。 也不大可能是专程来交代她任务的,毕竟他每次来找她时,都穿着黑袍避人耳目。 唯一的可能就是宴席现场有他的眼线,眼线将消息传给他,然后因为事情紧急,他连黑袍都没来得及换上。 算算时间,从眼线发现厨司在糕点里做了手脚,到南宫霁破门而入,差不多就是山庄往返虹枫别院的所需要的时长,这更加肯定了落卿璃的猜测。 哼!口是心非的家伙! 明明就是因为担心她才赶来的,还不承认。 南宫霁蹙了蹙眉,有一丝心虚。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落卿璃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皇后娘娘一定是绝色佳人,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好看的殿下呢?” 南宫霁微怔,耳尖迅速染上一抹微红。 “石蕊颐这酒后劲还挺大。” 南宫霁低声慨叹。 往日里落卿璃虽然不拘小节,但绝对不会如此直白的夸赞一个男子。 可落卿璃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我说的不是醉话,是真的!” “噢?” 南宫霁饶有兴趣地转过身,一点点靠近落卿璃,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宽阔的肩膀遮住氤氲月光,勾勒发光的身形。 三寸,两寸,一寸。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独属于南宫霁的竹松雅香充盈在落卿璃的鼻息边。 她心头一悸,下意识地用手抵住南宫霁的胸膛。 “做什么?”落卿璃小声道。 南宫霁歪了歪头,让目光平视落卿璃的双眼。 “你倒说说,太子殿下哪里最好看?” 或许真是醉意作祟,落卿璃比往日里大胆了许多,竟也目不转睛地直视起南宫霁的面庞来。 剑眉星目,墨瞳深邃而隽永,又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温柔。 哪怕近在咫尺,这张容颜依旧找不出半点瑕疵,宛如经过了天工巧琢一般清绝。 最终,落卿璃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薄唇上。 “殿下的嘴巴最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闻言,南宫霁笑意更盛。 就像引线引燃烟花一般,落卿璃只觉得心底某个角落划过了一层涟漪,瞬间绽放开来。 头顶月明星稀,脚下数百盏孔明灯飘摇飞起。 夏夜最旖旎的景色皆在此刻。 神使鬼差的,落卿璃也跟着弯起了嘴角,而后倾身吻上了南宫霁的唇。 他的嘴唇很软,富有弹性,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好亲。 南宫霁惊讶得睁大双眸,双手僵在半空,心跳却如擂鼓一般在耳畔砰砰作响。 晚风吹乱了落卿璃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脖颈,略略夹杂着蔷薇的味道,令他向往沉醉。 不过一瞬,落卿璃便有些迷茫地睁开双眼。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越矩,她灵眸微敛,迅速撤身和南宫霁拉开距离。 可下一刻,南宫霁却一把揽住落卿璃柔软的腰肢,带着克制已久的情愫,再次吻了回去! 这一次,唇瓣贴合的温热异常清晰。 落卿璃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心脏几乎要炸裂开来! 唇齿纠葛间,落卿璃被吻的几近缺氧,双手下意识地抓紧南宫霁的衣襟,却被他吻的更深。 许久,南宫霁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落卿璃。 眼前的小丫头灵眸潋滟,带着几分迷茫和无措,怔怔地注视着他,红唇之上还残留着水光。 南宫霁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落卿璃却眼睛一闭,软软地栽倒进他的怀里。 “落卿璃?落卿璃?” 南宫霁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等托起她的小脸一看才知,她居然睡着了。 “还真是喝多了。” 南宫霁无奈地摇摇头,用手轻轻理顺落卿璃额间被风吹乱的发丝,眼中的温柔和眷宠快要溢出来了。 想起刚才的拥吻,南宫霁的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他只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自从继任太子,他便再也没有放纵过自己的感情,更枉论让自己喜欢上一个注定和他没有结果的间谍。 但每一次和落卿璃在一起,他都在打破自己的禁忌。 越如此,他越恐慌。 一个游走于险境的人,怎么敢让自己有软肋,又怎么敢奢望再度拥有幸福呢? 他已经……不敢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与其失去,不如从未拥有。 …… 落府。 一阵大风袭来,吹开了吕莹莹房中的玄窗。 吕莹莹披着一件薄衣坐在床畔,苍白的小脸上是遮不住的憔悴。 床上躺着的,是已经沉沉睡过去的落忠祥。 吕莹莹直愣愣地盯着落忠祥的睡颜,轻轻用手摸了摸落忠祥下巴上的胡子,而后慢慢下移,最终停在了落忠祥的喉咙处。 “哈哈哈……” 吕莹莹毫无顾忌地放声娇笑,神志已然有些疯癫了。 “老爷啊老爷,你以为我会就此掐死你,对不对?我才没有那么坏呢,哈哈哈……”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扇啪啪撞在窗框上。 吕莹莹用她最柔弱的嗓音恶毒道:“死是最好的解脱,所以我偏不让你死!你的余生,将会在百求不得中度过!” 适才她在给落忠祥斟茶时,不仅在茶壶中加入了蒙汗药,还加入了吕娘专门配置的独门秘药。 但服此药者,无论男女,终生无孕。 即便是侥幸怀上了孩子,生出来也会残疾痴傻。 “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娘,根本就不配子孙兴旺!落忠祥,这是你应得的!” 第128章 疯批吕莹莹纵火祠堂 吕莹莹笑得越发癫狂,眼底猩红一片。 两行清泪落在床畔的襁褓之上。 吕莹莹将襁褓抱在怀中,爱怜地悠了悠,而后轻轻一吻,放回了床头,头也不回地走出寝阁外。 她穿得单薄,任凭大风如何吹在她身上,她竟像没有知觉一般,只是目光呆滞地在府中穿梭着。 下人们都早早回去休息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出逃的吕莹莹。 最终,吕莹莹在落氏祠堂前站定。 她抬起头,怔怔地仰视着祠堂顶上的牌匾,轻声读了出来。 “族戚连枝,永保昌盛。” 身侧忽然一亮,一盏孔明灯被大风吹进了院子里,歪歪地落在地上。 吕莹莹盯着孔明灯看了好久,冷笑一声,俯身将孔明灯捡了起来,又从袖口中拿出从落忠祥腰带上偷的钥匙,拧开了祠堂偏阁房门的锁。 偏阁里,落妍霞正在榻上睡着。 吕莹莹敛眸走了进去,在屋子里又把门反锁上了。 这动静吵醒了落妍霞。 落妍霞揉了揉眼睛,往门口瞧了一眼,被一身白裙的吕莹莹吓得惊叫一声。 “吕莹莹?你不是在关禁闭吗?怎么在这!” 吕莹莹款款走至落妍霞的床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 “嘘,小声些,他们都睡了。” 落妍霞见吕莹莹精神有些不正常,顿时更害怕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你来干什么?还有这灯,你从哪弄的?” 吕莹莹咧开嘴,将孔明灯递到落妍霞面前。 “霞儿,许个愿吧。” 落妍霞一把推开吕莹莹:“你走开!我许什么愿啊!” “你没有愿望吗?可是我有……” 吕莹莹坐在床上,盯着明明灭灭的灯火,面庞也被映上了诡异的红光。 “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死而复生,希望娘也活过来……” 落妍霞皱着眉怒骂道:“你大半夜跑到我这发什么疯!赶快滚出去!” 吕莹莹神色一变,目光陡然犀利,死死地瞪着落妍霞。 “是!我是疯了!要不是有你们母女怂恿我娘,她根本不会死!我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落妍霞心头咯噔一声。 意识到吕莹莹来此的目的,她惊慌地往门口跑去,却发现房门被反锁了! “别白费力气了,你出不去。”吕莹莹笑道。 落妍霞急了:“你娘死是因为她自己做了许多恶事,与我又有何干!想报仇你去找我大伯啊!” 然而此时的吕莹莹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辩解。 “落忠祥跑不了,别人也别想逃!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落妍霞,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断!” 说罢,吕莹莹凄惨一笑,扬手就将孔明灯扔进落妍霞的帷帐里。 “轰!” 顷刻之间,床褥和纱帐瞬间被火焰引燃! 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吞噬掉整个木床,而后蔓延至寝阁的每个角落。 这下落妍霞是彻底慌了。 她拼命地拍打着门窗,嘶声求救。 “救命啊!失火了!祠堂失火了!来人啊!” 奈何祠堂离内院甚远,若无小厮夜巡,落妍霞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落妍霞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身后的热浪徐徐逼近。 难道……她今日真的要葬身火海了吗! 不! 她不认! 求生的本能迫使落妍霞再次站起身来,她仔仔细细看向锁头,忽然心头一动。 吕莹莹之所以能进来,一定是用钥匙打开的门锁! 门窗完好,她能从里面把门反锁上,就证明钥匙一定也在房间里面! 说不准就是在吕莹莹的身上! 想到这,落妍霞恶狠狠地看向吕莹莹,三两步冲到火海里把吕莹莹拽了出来。 “钥匙呢!钥匙给我!” 吕莹莹小脸熏得焦黑,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钥匙我不会给你的!今天咱们俩就一起死在这火海里吧!哈哈哈哈……” 落妍霞气得要死。 她一把揪住吕莹莹的衣领,啪啪就是两个耳光,但无论她怎么殴打,吕莹莹就是咬紧牙不肯说,反而还拖着落妍霞的衣裙往火海里拽! 此时房间内浓烟滚滚,房梁已经被熏成了焦木,发出“格拉格拉”的断裂声。 这声音搔刮着落妍霞的耳膜,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她的心脏一般,让她恐惧得喘不过气。 她经历过地震,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房梁被烧断,她就算没被大火烧死,也会被倒塌的房子砸死! 想到这,落妍霞眼中杀意横生。 她随手摸起一块砚台,重重朝着吕莹莹的脑后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一次比一次用力,鲜血四溅! 吕莹莹渐渐没了生息,瘫软在地,血液不断从脑袋上的伤口处汩汩流出。 落妍霞看得心惊肉跳,瞳孔止不住地颤抖。 可她没有时间害怕,她必须抓紧从吕莹莹身上搜出钥匙逃出去。 然而就在落妍霞翻找钥匙的时候,她正上方一截燃着火苗的房梁掉落下来,正好砸在她的头上。 落妍霞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右脸和脖颈处已经被火烧得快熟了。 浓烟滚滚,她被呛得连连咳嗽。 每咳嗽一声,脸颊上就会传来钻心的剧痛。 来不及惋惜自己的容貌,落妍霞匍匐着爬到门口,用钥匙打开房门逃了出去。 一刻钟后,府中的下人终于发现了火光冲天的祠堂,一个个拎着水桶前来救火。 一直到天将破晓时,祠堂的火才被彻底浇灭。 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站在院子当中,看着满目疮痍,气得脸色铁青。 “落妍霞呢?” 芳妈妈回道:“回禀老太太,偏阁内只找到了一具尸体,看身形像是吕莹莹,至于六小姐……” “继续说。” 芳妈妈低着头道:“目前还未曾发现六小姐的踪迹,许是烧得重了些……将肉身烧化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又板着脸将值夜的小厮训了个遍。 她并不是不在意落妍霞的死活,而是清楚的知道,落妍霞作为落家的子嗣,根本从未理会过落家是死是活。 这样的子嗣,不要也罢! “老大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 二夫人吴良燕好事道:“大哥还在吕莹莹房中睡着呢!” “什么?” 老太太心底一惊,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多半就是吕莹莹怀恨在心,想拉着这些人同归于尽。 “芳妈妈,去叫府中的大夫,速速去大房看看忠祥的情况!” 第129章 假情报误导石蕊颐 清晨,第一束阳光照亮山顶。 落卿璃斜斜地蜷缩在凉亭一角,被叽叽喳喳的麻雀吵醒过来。 山顶浮云缭绕,宿露从绿叶上滴滴答答落下,犹如环佩作响。 落卿璃微怔,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低头一看,她身上还披着南宫霁的外袍,外袍上的暗金蟒纹在朝晖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的矜贵不菲。 凉亭外的一小片空地上,南宫霁正背着手俯瞰盛景。 “醒了?” 落卿璃倒吸了一口凉气,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转着圈检查自己的衣襟。 南宫霁侧头看过来,见落卿璃这一出,顿时有些好笑道: “落卿璃,你什么意思?本太子是怕你着凉,才好心把衣服借给你的,我吹了一宿山风,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还这么信不过我?” 落卿璃有些尴尬地停住动作,抿了抿唇,低声喃喃: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我自己……” 她说的声音极小,奈何南宫霁耳聪目明,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落姑娘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南宫霁悠悠道。 落卿璃眸光微动,神色淡然地走至南宫霁身侧,将外袍递还给他。 “殿下何出此言?” 南宫霁调侃道:“怎么?又失忆了?” 落卿璃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试探问道:“嗯……昨天发生什么了吗?” 此话一出,南宫霁眸光顿时一敛。 虽说落卿璃装失忆是惯用伎俩了,可昨天她也确实喝醉了。 “落卿璃,你真的不记得了?” 落卿璃蹙着眉,神色凝重的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看着落卿璃这幅无辜的表情,南宫霁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四个大字: 始,乱,终,弃! 这感觉太过“奇妙”,以致于让南宫霁好不容易纾解的心绪再次滞闷起来。 见南宫霁没再多说什么,落卿璃无意识地轻咬下唇,内心喟叹一声,提着裙摆施施然走在南宫霁前面。 “走吧殿下,今天还有大事要做。” 南宫霁穿戴整齐,又将玉佩系回腰带上。 他盯着落卿璃的背影,英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整整一夜,他一直在思考。 今后该怎么看待落卿璃,该怎么看待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究竟是以谋略为先,还是跟随自己的本心。 可定论还没有出来,落卿璃就先一步以“不记得”为由,彻底抹去了昨夜的一切心动。 落卿璃小心翼翼地沿着山间嶙峋的小径一路下山。 感知到南宫霁跟上了她的步伐,默默无语地与她并肩而行,落卿璃眸色微沉。 晚风,明月,灯火,一切的美好她都记得。 自然也包括那个缠绵悱恻的吻。 但她只能否认,因为她不确定。 不确定南宫霁吻向她时,到底是出于和她一样的心动,还是只是暧昧氛围下,一个纨绔皇子吟风颂月的冲动。 最起码,在她确定他的心意之前,否认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一路无言。 到了山脚下,落卿璃托南宫霁的贴身侍从浮生去山庄中找一个人来。 见南宫霁默许,浮生也没有二话,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把一个面熟的白面小生带至二人面前。 正是那夜奉石蕊颐之命,跟踪落卿璃主仆的那个小生。 小生见是落卿璃,旁边还站着当朝太子,登时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落姑娘饶命啊……落姑娘,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小的为您办一件事,您饶小的一命,怎么还将小的拎到太子殿下面前了……” 落卿璃侧头瞧了一眼南宫霁冰冷淡漠的神色,活像个大冰块,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满门抄斩一般,怪不得把那小生吓成这样。 落卿璃清了清嗓子,眼神示意浮生替她望望风。 浮生心底讶然,这落四姑娘何时使唤他这么顺手了。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又偷偷瞄了一眼南宫霁,抱着佩剑乖乖去望风了。 落卿璃道:“今天叫你来,就是需要你兑现你的诺言。” 小声颤着声音道:“但凭落姑娘吩咐。” 不多时,那小生便去了山庄内院,石蕊颐的寝阁。 寝阁门前,站着六七个闺秀和她们的家眷,正堵着门七嘴八舌的吵嚷。 “石小姐,你这么躲着不是办法吧?” “是啊,我们姐妹平白在你们山庄中了春药,若不是有大夫给我们解毒,岂不是酿成大祸,颜面尽失!” “石蕊颐!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出来!” 石蕊颐躲在寝阁里,眉心紧蹙,坐立不安。 侍女凑到石蕊颐耳边道:“小姐,谭家的小哥在门口恭候呢,说是得了落卿璃的把柄,急着汇报给您。” 石蕊颐眼睛一亮,赶忙吩咐侍女放小生进门,又重新将其余的闺秀挡在门外。 小生抱拳躬身道: “石小姐妆安,小的昨夜在城西发现了落卿璃的踪迹,她身边似还有个……男人跟着护送。” 一听这话,石蕊颐兴奋的不行。 昨夜落卿璃能安然无恙,多半就是哪个男人救了她出去,如今那男的居然还带她去了城西? 莫非…… “那男人是谁?你可看清他的面容了?” 小生将头俯得更低。 “夜色漆黑,他们俩又同乘了一辆马车,所以小的并没看清。” 顿了顿,小生又道:“不过,他们一同去了城西约四十里地的客栈,小的想,若不是他们俩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断然不会……” 小生噤了声,而石蕊颐却已经在他的引导下,脑补出了一出精彩大戏。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还正愁设的陷阱次次都能被落卿璃侥幸躲开,没想到峰回路转,也有落卿璃自己往坑里掉的时候! 私通外男,彻夜不归。 只要把这件事昭告于人前,江南百姓一人一口吐沫就足以淹死那个贱人了! “好,你现在带一队人马,马上去那家客栈堵截落卿璃,务必抓她个现行!若办好了,本小姐重重有赏!” 那小生却道:“小的去堵,总归没什么说服力,不若小姐您屈尊,亲自去一趟,由您亲眼见证,百姓们自然不再有疑。” 石蕊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可是无名无目,若贸然去抓她,只怕我也落了个居心不善的名声啊!” 第130章 调虎离山,石蕊颐中计潜逃 小生按照落卿璃教他的话术,跪在石蕊颐面前谄媚道: “石小姐,小的倒是有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小生道:“您可以假称城西聚集了一群流民,您是为了替父兄分忧,亲自去赈灾慰问,这才误打误撞碰见了落卿璃。想来落在百姓的耳中,定会觉得石家大小姐心善又孝顺!” “不错,这倒是个不错的说辞。” 石蕊颐满意地颔首,随手赏了那小生五百两白银。 小生连声跪谢。 石蕊颐对着侍女吩咐道:“叫上一些得力的婢女和小厮,备车备马,我们现在就去城西抓落卿璃!” 侍女福身:“是。” 少顷,一直紧闭的寝阁大门敞开。 石蕊颐身着靛蓝色织锦罗裙,妆容精致,神采奕奕。 “给诸位赔个不是,昨夜的事是石家招待不周,稍后定有厚礼送至各位府上赔罪。” 一个闺秀不满道:“这就是你们石家的态度吗?我们可是险些失了清白体面啊!” 石蕊颐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 “不然你想怎么样?石家能给出的厚礼分量,怕是连王公贵族都出不起,你那三两银子的清白就别拿出来现眼了。” 此话一出,把那闺秀气得脸色刷白。 “你!” 石蕊颐全然不理会周围人的不悦,淡淡道:“比不得诸位清闲,城西来了不少流民,蕊颐即刻便要赶去赈灾慰问,就不陪大家闲聊了。” 说罢,石蕊颐眼睑一翻,带着身后十来号人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一众闺秀面面相觑,气得直跺脚。 此之谓调虎离山。 石蕊颐前脚刚离开苏州城,后脚南宫霁便吩咐浮生带着亲兵去彻查常胜赌庄。 负责帮柳家代管赌庄的柳二爷见到这么大阵势,吓出了一身冷汗。 “军爷,各位军爷,不知小店犯了什么大错,还请军爷明示。” 浮生一改随和的性子,面色冷肃道:“事关国法,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等东西查到了,你自会知道犯了什么错!” 柳二爷面色苍白,也不敢上前阻拦,只得心惊肉跳地看着士兵搜遍每一个角落。 “左卫大人!这儿发现了一间密室!” 浮生眸色锐利地瞥了柳二爷一眼,扬手道:“进去仔仔细细地搜!” 果不其然,士兵在一个隐蔽的铁箱子里发现了赌坊多年来的黑账,还有柳家和石家私自贩卖货物出境的账簿文书。 浮生拾起其中一本,翻看了两页,冷哼一声。 “你们胆子真是不小啊,但这一本账簿赚的银两,置办一座山庄是绰绰有余了吧!” 柳二爷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军爷……军爷饶命啊!小民只是代为看管赌坊,我对这账簿上的内容完全不知啊!” “知不知情,一审便知!来人!将这赌坊中的伙计管事通通缉拿起来,连带着这些黑账证物一起押到府衙内!” “是!” 士兵们一拥而上,把柳二爷和几个手下按在地上绑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个子矮小的伙计,趁着众人不备,一溜烟从后门逃了出去。 一个士兵道:“左卫大人,属下这就去将那人捉拿归案,必不放过一个反贼!” 浮生扬了扬手,沉声道:“不必了,放他走,路上也不要设关卡,让他尽快把消息传给石蕊颐才好。” “是!” 浮生又道:“你带一队人马,在后边悄悄跟着石蕊颐她们,见机行事。” 士兵眼睛一亮,抱拳道:“属下领命!” …… 另一头,石蕊颐带着心腹,几近把城西那间无辜的客栈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落卿璃的半根头发。 她气得要命,挥手便把客栈小二手中端着的茶杯打翻在地上。 瓷片碎落一地。 “你们不是说落卿璃在这吗!她人呢!人呢!” 侍女小厮跪了一地。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啊!” 就在石蕊颐发着疯一通打砸时,那个从赌坊侥幸跑出来的伙计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客栈。 “小姐!石小姐!不好了!赌坊出事了!” 石蕊颐脸色铁青道:“又怎么了!谁若敢再谎报军情,本小姐扒了他的皮!” 那伙计后颈一凉,生生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小的不敢……” 石蕊颐强压下火气道:“说!” 伙计道:“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突然下令搜查常胜赌坊,还……还在密室中搜到了赌坊的黑账和向别国交易的证据……” “什么!” 石蕊颐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她怎么会不知,未经官府许可,擅自向别国售卖货品,可处叛国之罪! 每一笔生意她都做得小心翼翼,根本没有露出任何马脚,那太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难道是瞿野向官府报的案? 不!不可能! 他若去报案,岂不是相当于把自己也供出去受刑!绝对不可能是他! 可除了他又能有谁? 见石蕊颐还在纠结自己为什么会暴露,伙计比石蕊颐还着急。 “石小姐,您当务之急是做好下一步的打算啊!柳二叔和其他兄弟们都被官兵抓走了,小的也是趁人不备才逃出来给您通风报信的,只怕接下来,官府的人就要传您回话了!” 石蕊颐身形一晃,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这些事我都是交给柳家去做的,石家顶天就是和柳家有几分交情而已,断然不会牵连到本小姐。” 她的随身侍女也焦急道:“小姐您糊涂了,那柳家知道大祸临头,安能不牵扯出您来啊!您不会不知道柳町蓝是什么样的人吧!她定会拖您下水的!” 这下,石蕊颐彻底慌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一般。 “看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行逃命了……” 她定了定神,吩咐侍女盘点了下来时带的银子,赶忙坐上马车,带着几个心腹婢女,往西边疾驰而去。 自己的妹妹已经开启了亡命之旅,然而石泾幡却对危机一无所知。 此刻,他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山庄内院的大床上,鼾声如雷。 “笃笃笃——” 门外服侍洗漱的婢女敲了半天门,又扬声唤了好几遍,这才把石泾幡从睡梦中叫醒。 昨夜的纵情欢欲让石泾幡浑身虚弱无力。 他迷离地睁开双眼,拉了拉被角,却突然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女人! 还是……还是柳町蓝! 第131章 委屈你做外室 石泾幡浑身一个激灵,跌跌撞撞地滚下床去。 “你你你……怎么是你!” 门外的侍女奇怪道:“公子,您怎么了?奴婢等备好了洗漱的用品,公子可要现在洗漱吗?” 石泾幡心头又是一惊,脸色憋得通红。 他一改往日的儒雅气质,朝门外怒吼道:“都给我在门口候着!若无我的允准,任何人不得进门!” 虚幻不明的记忆再度在脑海回放。 露天……温泉池…… 昨夜的他们,要多疯狂,就有多疯狂! 柳町蓝本因为过渡的虚耗,十分疲累,可当她睡梦中听到石泾幡的惊吼声时,还是一下子惊醒过来。 昨日的欢愉,历历在目。 “我……泾幡哥哥……” 柳町蓝满脸羞涩,还在肖想着和石泾幡在一起后的生活。 石泾幡随手从地上拾起一件外袍披挂在身上,目光又落在柳町蓝赤裸的胴体之上,咽了一口口水,迅速背过身去。 “怎么是你啊!这这这……这让我怎么和柳伯父交代!” 柳町蓝双目隐隐泛泪,拉起一角薄衾遮住胸前的丰腴,垂下眼眸楚楚可怜道: “人家把自己都给你了,哥哥可是不认下我了?” 石泾幡心如乱麻。 “不是,为什么会是你啊!我明明记得……” 他明明记得,昨日他头昏脑涨地从温泉池中出来,是随便拉了个容貌姣好的婢女啊…… 此刻再想一想,那婢女好像真的和柳町蓝有几分相似。 可犹疑也只是一瞬间。 石泾幡并非寻常的无脑公子哥,清醒过来后,还是极其敏感机警的。 “町蓝,我问你,昨夜你不是和我妹妹她们在前厅玩乐吗,怎么会出现在内院里?” 柳町蓝一滞,支支吾吾道:“是……是蕊颐姐姐让我帮着去她房中取件东西……我迷路了,这才在花园中遇到了你。” “是吗?” 石泾幡冷笑一声,从旁边的箱柜中取出一套新的衣袍换上。 “町蓝,我和你到底也是相识已久了,你的那些心思我并非不知道,可你如今仗着柳家和石家有几分交情,竟敢算计到我头上,属实是错了主意啊。” 柳町蓝被拆穿,羞得双眸紧闭。 她早就知道这等拙劣的技法骗不过石泾幡,不过只是想为自己搏一搏罢了。 她死死地揪住身上的薄衾,这是她最后的一层遮羞布。 “泾幡哥哥,我们到底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我不信,你心里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石泾幡背着手笑出声来:“町蓝,我身边,像你这样垂涎石家架势财权的女子多了去了,你凭什么觉得以你的家室,能嫁进石家做妾?” “做妾”这两个字,石泾幡很恶趣味地加重了语气。 柳町蓝心头一坠,只觉得有一把利刃在生生剖弄她的心脏! 她红着眼看了看面前无比陌生冷酷的石泾幡,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的。 她爱慕了多年的石泾幡,儒雅谦逊如君子一般。 但为何只是过了一晚,他就变得如此丑陋了? 一想起身下的床躺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女人,柳町蓝就觉得脑中天旋地转。 她以为他和旁的纨绔子弟不同,却没想到,他们都是一样的。 柳町蓝颤声道:“不管怎样,你要了我的身子,总是要对我负责的。” “哈哈哈哈……” 石泾幡笑得止不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柳町蓝给他下药,他不狠狠地教训她,已经是对她的分外仁慈了! 石泾幡走到床前,一把捏住柳町蓝的下巴,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好啊,既然你这么想嫁给本公子,我就给你个机会。” 柳町蓝眼睛一亮,还以为石泾幡回心转意了。 却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直接把她羞辱的体无完肤。 石泾幡道:“你也知道,现在正值我父亲考绩之时,我又尚未娶妻,总不好先纳个妾回家,不如町蓝,就委屈委屈你,先给我做外室,如何?” 柳町蓝脑中嗡的一声。 外室? 石泾幡让她做外室? 自古以来都是奴籍和贱籍女子作豪门外室,她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富商千金,做妾便也罢了,石泾幡怎么能让她做外室呢! 那是半点名分都没有的妓女啊! 柳町蓝泪流满面,一把打开石泾幡的手,嘶声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爱慕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石泾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烦。 “柳町蓝,我没空陪你在这耗,你若不愿意,自回家就好了。” “你就不怕我怀了你的孩子,把你告上公堂吗?” “哈哈哈哈,”石泾幡道:“第一,你好像没搞清楚江南的地界到底是谁说了算,第二,你以为,不喝下一碗凉药,你能走得出这山庄?” 此话一出,柳町蓝霎时噤了声。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路,爱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除了石泾幡,没有人再会要她。 正在柳町蓝犹豫不决之时,门外的婢女又拍起门来。 “公子?公子?您快些出来吧!” 石泾幡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在外面候着吗?都听不懂人话是吧!” 婢女着急道:“太子殿下带了不少亲兵,说是有一桩谋逆案要审理,这会儿就在宴厅呢,您快些去接驾吧!” 石泾幡闻言一怔,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待到他和柳町蓝穿戴整齐赶往宴会厅时,昨夜参与宴席的诸位世族家眷早已在内堂齐聚。 人人面露拘谨严肃,气氛极其古怪。 石泾幡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走上前恭敬地给南宫霁请安。 “参见太子殿下。” 南宫霁淡淡颔首:“免礼。” 石泾幡抬头,又见南宫霁身旁站着落卿璃,不由得讶然道: “落姑娘,你也在啊,昨日竟没看见你。” 落卿璃浅笑,微微福身回礼,一双灵眸却是满含凉意,漠然看向柳町蓝。 这一眼的意味,两人都心知肚明。 昨日石泾幡为什么没看见她,不都是拜石蕊颐和柳町蓝所赐吗? 柳町蓝根本不敢和落卿璃对视,心下百思不得其解。 她昨日明明交代了元光折辱落卿璃,怎的落卿璃竟安然无恙!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第132章 柳氏一族抄家流放 落妍欢见落卿璃回来了,欣喜地三两步跑到落卿璃身边。 “四姐姐,你昨晚去哪了,我和岳姐姐到处都找不到你,可担心坏了!” 落卿璃展颜一笑,还是那样温婉又端庄的模样,嗓音却是清冷。 “昨夜,我在雅集上与大家共赏诗词之时,突然被一个杀手掳到了山庄内院的客宅中,房间内还燃着迷香,幸而有太子殿下破门相救,带我去了城内的医馆解毒,这才得以无恙归来。” “什么?”落妍欢倒吸了一口凉气,焦急道:“山庄内怎么会有杀手呢?” 石泾幡心底讶然,怪不得他昨日没有见到落卿璃。 “让落姑娘受惊了,石某在此向你赔个不是。” 彬彬有礼的模样,让柳町蓝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旁的闺秀也趁机道:“何止是落姑娘险些遇险啊,昨日有好多姐妹误闻了那个客房中的迷香,贵府难道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单一个石家,她们不敢惹。 可若太子殿下在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南宫霁眸光微敛,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道:“哦?还有此事?” 众闺秀道:“小女等不敢妄言。” 石泾幡连忙躬身请罪。 “实在是抱歉,这庄子久不使用,庄头等人都散漫了,石某必严罚管事的,也会亲自向诸位闺秀登门赔礼,万望见谅。” 他以为,只要他态度良好,南宫霁便不会为难他石家。 然而,南宫霁却道:“这庄子奢华宏伟,却久不使用使其蒙尘,石公子不觉得浪费吗?” 石泾幡微怔,讷讷解释道:“也不是久不使用……只是家中田产店铺多些,偶有兼顾不周……” 南宫霁微微颔首道:“确实,石家家大业大,在江南也算是首屈一指了。但本太子却有疑惑,石大人每年的奉银不过一万八千两,人口众多,花销也多,何以有存银将山庄府邸置办的如此豪奢?” 石泾幡心头一紧,额角冒出了些许冷汗。 “这……这都是先祖辈留下的产业,在下也不知详情。” 南宫霁眸色微敛。 “山庄的事暂且放一放,本太子今日来此,是有另一桩要事。”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士兵出列,一左一右架住柳町蓝纤细的胳膊,将她羁押在地。 柳町蓝痛呼一声,惊慌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啊?” 浮生从袖口抽出常胜赌坊的地契,举到柳町蓝面前。 “柳小姐,这个你可识得?” 柳町蓝瞳孔一缩,脸色灰白如土。 地契上清清楚楚写着她爹的名字,还有私印,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 浮生对着众人道:“这张地契,是在一个流窜边境的劫匪身上发现的,据那劫匪供述,常胜赌坊常有大批的珍宝货品贩卖到境外高价卖出,故而今晨,官府对常胜赌坊进行了全面搜查。果然,发现了这些。” 几个士兵搬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进到堂中,箱子中满满当当的都是些账簿和文书。 众人纷纷好奇地往箱子里面看去,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浮生道:“这些,全部都是柳家用赌坊放印子钱,坑黑钱,走私货品的黑账,赌坊的伙计也都对此事供认不讳。” 人赃并获,柳町蓝没得狡辩。 旁边的官眷低声议论道:“柳家真是好大的胆子,小德也缺,大罪也敢干!岂不知未经官府准许,任何平民百姓不得私自向别国出售商品牟利……” “怪不得她家那么有钱,原来是干这种勾当得来的……” 柳町蓝被按在地上,浑身发抖。 她双目通红地盯着那张地契,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嘶声怒骂道: “落卿璃!是你害我对不对!就是你!你这个贱人!” 落卿璃眸色浅淡,漠然道:“柳小姐说笑了,你们家犯的错,与我又有何干?” 柳町蓝咬牙切齿道:“赌坊地契数日前就丢了,你敢说不是你干的吗?” 闻言,落卿璃勾起红唇,仪态端庄地走到柳町蓝面前蹲下,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礼尚往来罢了,若不是你三番五次算计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过你也用不着觉得冤枉,柳家遭遇的任何处罚,都是你们自己作出来的因果,再残酷,也得认下不是?” 柳町蓝浑身一个激灵,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士兵按了回去。 “你想做什么?你们想做什么!” 南宫霁冷冷道:“按长渊律例,柳家此罪,按谋逆叛国论处。念在尚未酿成大祸,从轻处罚,姑且查抄柳氏一族财产,银钱充入国库,主犯处死,其余亲眷流徙西南一千里,以儆效尤。” 石泾幡在一旁听得都傻眼了。 他心底不住的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纳柳町蓝入门,否则石家岂不是要连坐此罪! 然而还没等石泾幡高兴多久,柳町蓝却发疯了一般喊道: “冤枉啊!柳家冤枉啊!太子殿下!小女一家是为了石家做事的啊,赌坊盈利的银两也是给了石家啊!”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石泾幡。 不得不说,虽然柳町蓝在她们心中人品不怎么样,但石家和柳家交好之事人尽皆知,柳町蓝如此说,她们是相信的。 石泾幡大惊失色,上去就给了柳町蓝一脚。 “休得攀诬!你们柳家犯下这谋逆之罪,还想攀诬我们石家!真是可恶!” 柳町蓝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昔日她有多蛮横傲气,此刻就有多狼狈不堪。 “殿下明察啊!小女说的都是真的,赌坊挣得的金银,九成都给了石蕊颐,否则石家上下何以能挥霍至此啊!柳家也是被逼无奈才犯下大错的,殿下饶命啊!” 石泾幡还想反驳,落卿璃却先一步开口。 “兹事体大,确实不能听信柳町蓝一面之词。” 石泾幡感激地看向落卿璃,他还以为落卿璃在帮他说话,心里高兴的不行。 谁知,落卿璃却义正言辞地继续道:“应该叫石小姐来当面对质才好。” 她才不是什么大善人,就喜欢看昔日狼狈为奸的人,如今翻脸内讧。 南宫霁侧头看了落卿璃一眼,心下失笑。 他当然懂她的小心思。 石泾幡板着脸,压低声音让身旁的小厮把石蕊颐叫过来,却被告知石蕊颐一大早就去城西了。 “这个不省心的!这个时候,她去城西做什么!” 人群中有闺秀看热闹不嫌事大,扬声嘲讽道:“还能是为什么?定是听到了风声潜逃了呗!” 第133章 墙倒众人推 石泾幡脸色难看极了,但还是勉强扯开嘴角,扮作儒雅的模样笑道:“几位此言差矣,家父向来清白做官,石家上行下效,我敢担保,大家一定是对蕊颐有所误会。” 随即,便吩咐管家赶快去城西把石蕊颐带回来。 “不必了。” 南宫霁淡淡开口,一双墨瞳流转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幽寒光芒,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惶恐的低下头,再不敢造作喧嚷。 石泾幡心头一松,抱拳躬身道:“多谢太子殿下信任。” 话未说完,南宫霁便冷冷打断他的恭维。 “朝廷不会愿望一个好人,也绝不会纵容任何鱼肉百姓的祸害。来人,带上来!” 石泾幡猛然一怔,随即便看见一个身穿华锦的女子被官兵押进了大堂。 不是石蕊颐又会是谁。 落卿璃灵眸敛过石蕊颐狼狈的姿态,又看向石蕊颐身后陪同她一起逃命的个心腹,红唇微挑。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冲浮生点了点头。 不愧是跟随南宫霁的近身亲卫,办事就是利落。 “兄长……兄长救我啊!” 石蕊颐满头的珠饰凌乱的挂在发髻上,姣好的脸蛋上还带着尘土,想来是真的在全力逃命。 石泾幡张着嘴久久怔楞在原地,指着石蕊颐震惊道:“蕊颐……你这是为何?” 石蕊颐哭泣道:“兄长,你快帮我和太子殿下解释啊,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落卿璃黛眉微挑,檀口轻启: “石小姐乃大家闺秀,自幼谦善纯良,怎么会和这谋逆案扯上关系呢?石小姐,你说是吧?” 落卿璃说这话时,仪态端方得体,语气也是温柔和缓的很,完全不会让众人觉得她在有意刁难石蕊颐。 只有石蕊颐和柳町蓝这种心里有鬼的人,才能听出落卿璃言语中的讽刺和不屑。 石蕊颐狠狠剜了落卿璃一眼,但又不得不顺着落卿璃的话茬狡辩。 “对对对,落姑娘说得对!我是冤枉的!” 石泾幡面色铁青,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是知道石蕊颐暗箱操作私放银子钱和走私货品的事的。 可石家一族在江南只手遮天,谁敢把这事搬到台面上来纠葛? 满江南有谁人不知,和石家作对,就是和自己的身家性命作对! 若不是南宫霁恰巧考境至此,任是天大的事,他石家都能压得住! 可今日,怕是栽了! 石泾幡在心底叫苦连天,但脑中尚还存有一丝理智。 他勾勾手,悄声吩咐管家快去石府请石茂才。 “你速速去就是了,就算是天塌了,也得把父亲大人给我请到这来!” 有石茂才在,最起码还能多保全些。 石泾幡主仆的小动作怎么会逃过南宫霁的眼睛,但南宫霁并未多加理会。 他背着手立于堂中,眉目隽永无双,临风之姿翩翩卓然。 就像落卿璃分析的那样,他如今空有名权,羽翼却尚未丰满,还需要韬光养晦些时日。 先太子曾经教导过南宫霁,凡事不能只考虑近利,目光要放得长远些。 假如贸然将石家连根拔起,不仅京城的权势平衡会被打乱,还会促使翰王和祁王再次联手对付他! 反倒得不偿失了。 南宫霁何许人也,他聪明机警,可从来不干这赔本的买卖! 赋存山庄距离城中石府不算太远,纵马疾驰的话,有小半个时辰也赶到了。 如此,他就屈尊配合一下,尽量拖延至石茂才赶到山庄向他求情后再处罚便是。 “既然石小姐苦诉自己冤枉,本太子也不能不听你辩解,你便先说说,你大清早的去城西做什么?” 石蕊颐一听事情有转机,立刻精神起来了。 “回太子殿下,臣女是去城西的客栈……面见一位故人。” 话音未落,人群中就有官眷出声反驳。 “石蕊颐,你说瞎话还真是信口拈来啊,你早上临走时,明明跟我们说你是要去城西接济灾民的!” 南宫霁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落卿璃严肃询问道: “落姑娘,你大伯便是本州知府,既然城西有流民百姓受苦,为何他从未奏折上报?岂非是玩忽职守,无视黎民疾苦?” 落卿璃看出了南宫霁眼中的戏谑,登时心领神会,从善如流道: “回禀殿下,伯父治理州郡数年来兢兢业业,爱民如子,绝无可能出现饿殍流民,还请殿下明察。” 南宫霁薄唇微微挑起。 这丫头冷不丁恭敬他一回,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浮生冷道:“石小姐,殿下面前休得胡言,否则数罪并罚,最后遭殃的还是你。” 石蕊颐还想狡辩,但人群中又有人出声道: “石蕊颐三番五次扯谎,很难让我们相信她是无辜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严刑拷问她的心腹。” 见石蕊颐的脸色就像生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难看,落卿璃暗暗摇头,内心喟叹。 她对石蕊颐出手,是因为石蕊颐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算计她。 而人群中这些敢于出声讨伐石蕊颐的闺秀们,没准也是曾经被石蕊颐打压暗害过的人。 墙倒众人推,怪也只能怪石蕊颐自己树敌太多了。 石蕊颐牙关紧咬,她无助地看向石泾幡,却见石泾幡丝毫没有张口帮她声辩的意思。 万般无奈下,她只好道: “是……落卿璃昨夜中了春毒,又消失了一整晚,今早我听小厮说她被人掳到了城西,一时放心不下才跟过去解救的。” 落卿璃冷笑一声,杏眸清透而凛冽。 “原来石小姐这样关心我啊,那石小姐不妨也说说,我为何会中春毒?” 石蕊颐浑身一滞,更没料到落卿璃此言竟激起了千层浪。 众闺秀官眷联想到自己的遭遇,纷纷讨伐起石蕊颐来。 柳町蓝跪坐在一边,唯恐石蕊颐逃了罪,反倒让刑罚落在自己身上,当机立断就将石蕊颐交代她暗害落卿璃的事情全盘托出。 南宫霁英眉紧蹙,看向一旁不敢作声的石泾幡。 “石公子,你妹妹为了谋害皇渊书院的魁首,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石府当真是好教养!” 第134章 揽罪,石蕊颐被家族舍弃 石泾幡恶狠狠瞪了柳町蓝这个告密者一眼,转头义正言辞道:“此事确为小妹的过错,石某在这里向落姑娘赔罪。” 落卿璃浅浅点头,清冷道:“即便如此,石小姐堂堂贵府千金,家室显赫,又何必与赌坊这等污糟行当扯上关系呢?” 看似句句是在善解人意地为石蕊颐剖白,实则是要将石蕊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糜烂面孔在众人面前扒得干净。 果然,柳町蓝从不让落卿璃失望,事关她自己的存亡,张口就将这些年石蕊颐利用赌场为非作歹的事招了个干干净净。 “……石蕊颐之所以能出手这么阔绰,你们细想便知,石家再显赫,能得多少银两储蓄?还不是逼着我们柳家给他们家当牛做马搜刮钱财!” 石蕊颐急了,挣扎着站起身就扑到柳町蓝脸色撕扯。 “你个贱人!你再敢说!小心我真的杀了你!你们柳家这些年拿了多少回扣,你当我不知道吗!” 岳子衿看热闹不嫌事大,喟叹一声:“噢……看给咱们石小姐急的,都把实话说出来了。” 落卿璃双眸含笑,和岳子衿对视一眼,心底暗爽。 终于不是她单打独斗对抗恶人了,她也有朋友站在她身侧为她助攻了。 石蕊颐脸色一白,连忙跪地辩解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是柳家犯的罪和我无关啊!我是冤枉的!” “是吗?” 浮生开口道:“启禀太子殿下,我等按兵观察,在常胜赌坊出逃的伙计将风声透露给石蕊颐后,石蕊颐当即携心腹往西北方向潜逃,属下这才出兵扣押她们的。” 这下,在场的众人都心如明镜。 若石蕊颐对此一无所知,只会在惊诧后返城仔仔细细询问来龙去脉。 她既然潜逃了,那必就是心虚使然了。 罪名已然坐实,石蕊颐脸色苍白如纸。 她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再无法狡辩,只得任由官兵们将她重新捆绑起来。 落卿璃眸色微沉,缓缓蹲下身子,用仅能她们俩听见的声音,悠然道: “石大小姐可知道吗?你若不跑,便完全有机会脱了这谋逆叛国之罪,但很可惜,你太沉不住气了。” 石蕊颐双眸腥红,怨毒地瞪着落卿璃,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落卿璃轻笑一声道:“恨我做什么?做黑账的是你,挣不义之财的是你,骄奢无度的还是你,噢对,出卖你的是柳町蓝,这些你心里都清楚,瞪我又有何用?” 石蕊颐哑口无言,因为落卿璃说的是对的。 她享受了十六年的富贵奢华,被众星捧月,目中无人。 这些滔天大罪她不是不清楚后果,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有石家做后盾,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 殊不知,偷来抢来的美满,总有一天要偿还。 她之所以这么讨厌落卿璃,不过是嫉恨自己崇尚的虚荣,被落卿璃轻而易举的夺走罢了。 南宫霁英眸微敛,看向在场的各族官眷。 “如今真相已昭然于世,诸位可有质疑?” 落卿璃心跳隐隐加快,不为别的,只因为石茂才若再不赶到这儿,南宫霁就真的要赶鸭子上架,惩处整个石家了! 搞人还怕搞死,这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了。 好在,在众人沉默了片刻后,宴厅外终于传来了一声唱喏: “江南总督石茂才到!” 唱喏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久久回荡,紧接着,一个穿朱红色朝服,蓄着青胡须,面容老成的中年官爷便挺着肥硕的肚子踏进厅堂中来。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南宫霁站起身来,微微颔首道:“石大人有礼。” 石茂才俯首道:“一路上,下官已经从百姓的口中听说了此事,石家有此不孝之女,屡屡作恶,是下官教导无方,下官深感愧疚,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石蕊颐哭泣道:“父亲……” 石茂才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抽在石蕊颐脸上。 他怒道:“不孝之女,你把咱们家的脸都给丢尽了!为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们兄妹的?多年来你为父在官场上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疏忽,你兄长也是勤勉上进的,怎么偏你做出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啊!” 石蕊颐匍匐在地,可听到石茂才最后一句话,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父亲,您怎么这么说?女儿赚得的这些银两还不是……” 话未说完,石蕊颐就猝不及防地又被扇了一耳光。 石茂才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别叫我父亲,我没你这个女儿!你如此荒唐,竟还敢触犯国法,你是要连累咱们全家陪你一起死吗!” 石蕊颐猛然一愣。 她听懂了,父亲是要她一个人抗下所有罪! 石泾幡也走上前搀扶住石茂才的胳膊,话里有话道:“此事泾幡也难辞其咎,若我能早些发现妹妹误入歧途,我定会及时让她回头是岸的!” 南宫霁唇畔溢出一抹浅淡的笑。 “那依石大人所言,便是对令女触犯国法一事一无所知了?” 石茂才抱拳道:“殿下说的正是,但下官甘愿领罪。” 说着,石茂才吩咐下人递上一卷文书,上面记录着石家祖上传下来的珍宝和家财。 言外之意便是,石家花的钱都是老本,石家本来就有钱,挥霍的并不是不义之财。 落卿璃眸色微动,蹙着眉去看那文书。 她自己便算是精通书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墨字是临时伪造的。 不过无妨,反正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敛眸看向心如死灰的石蕊颐,心下唏嘘。 如今,石蕊颐引以为傲的家世和背景,先一步把她舍弃了。 石蕊颐道:“此事与我父兄无关,还望太子殿下网开一面,不要迁怒于我父兄,小女甘愿领受罪责。” 再不甘,她也只得选择保全家族。 南宫霁神色冷峻,低沉的嗓音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按长渊律例,向别国走私货品,轻则流放,重则斩首,石蕊颐,按照赌坊账簿中记载的数额,你是要被处斩的,你可有异议?” 未等石蕊颐回答,石家父子便已急不可耐道:“臣等无异议,愿领受罪责。” 落卿璃黛眉微蹙,下意识握紧了落妍欢的手。 原先,她只知落府人情冷漠,还为此暗自伤情了许久,如今却才知,原来越是大家族,内里的亲情越淡薄。 看着石蕊颐等人被无情地羁押出去,不知怎的,落卿璃突然有些可怜石蕊颐了。 但怜着怜着,落卿璃又自嘲一笑。 都不过是家族的傀儡罢了,谁又比谁好过多少呢? 第135章 追堵,落妍霞出逃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曾经傲行江南的石家大小姐和她曾经的好朋友双双被架出厅堂,押往府衙。 按律例,石蕊颐于三日后处斩,柳氏一族抄家流放。 至于石家的其他人,南宫霁本无意连根拔起,便也顺水推舟的卖了他们个面子,只将其每月俸禄减半,算是以儆效尤。 折腾了这么一遭,总算没有白忙活。 在和诸位闺秀千金寒暄片刻后,落卿璃便带着落妍欢回府了。 然而,待她们姐妹俩进门,落卿璃便觉出不对劲来。 正巧云茶在中门前相迎。 落卿璃嗅了嗅空气,疑惑道:“云茶,我怎么闻着这院子里飘着一股焦糊的味道,府中昨夜可是无恙?” 云茶难掩心惊,附在落卿璃耳边小声讲了昨夜府内的变故。 落卿璃心头一跳,不知怎的,总有种不安感隐隐作祟。 她和落妍欢对视了一眼,径直先赶去了慈安阁。 慈安阁内,老太太正卧病在床,由芳妈妈服侍着喝安神药。 落卿璃见老太太神色恹恹,不由得担心道:“祖母,您没事吧?” 老太太见到这姐妹二人,紧绷的神色也放松了些,挥手命下人搬了两把圆凳放在堂前。 “唉,家门不幸啊,等哪天落家彻底让这些不省心的折腾散了,她们就肯罢休了!” 落妍欢小脸微白。 “祖母,大伯如何了?” 芳妈妈道:“回七小姐的话,大老爷人没有受重伤,只是被那吕小娘下了药损毁了身子,只怕日后都不会有子嗣了。” 老太太眉宇间的愁意更浓。 落卿璃眸光微凝,思忖片刻,轻声开口:“祖母,那霞儿呢?霞儿如何了?” 老太太叹息着摇摇头:“枉你还记挂着她,你和落妍霞本是亲姐妹,怎么性情差了这许多?” 芳妈妈接口道:“四小姐,昨夜祠堂大火烧到天明,就连吕小娘的身子都被烧得干净,更别提被锁在房里的六小姐了。” 落卿璃追问道:芳妈妈的意思是,没有见到霞儿的尸身? 芳妈妈垂眸道:“是。” 落卿璃默然一瞬,青稚的小脸细嫩白皙如玉。 “妍欢,适才喧闹了半天,昨晚还一直忧心我,想来你也是疲乏了,回去小憩一会儿吧。” 落妍欢自小由老太太抚养长大,同样机灵聪敏。 见落卿璃如此说,落妍欢便明白,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她在旁聆听。 “祖母,四姐姐,妍欢先回悦风苑了,有需要的随时唤我。” 落卿璃莞尔一笑,微微颔首。 落妍欢一走,芳妈妈也乖觉的屏退了在慈安阁侍奉洒扫的婢女们,自己站到门外把守。 在落卿璃的搀扶下,老太太勉勉强强坐起身来,倚靠在床桌上。 “卿璃,现下这里不会有人来,有什么话便说吧。” 落卿璃福身一礼,正色道:“祖母,孙女想知道,吕莹莹是在哪间房纵的火。” 若是搁在从前,祠堂失火一事事关家族丑闻,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会多言。 但如今落卿璃已然是整个落府中,老太太最信任的孙女,事有疑窦,她一定会据实相告。 果然,老太太苍老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睿智的光。 “吕莹莹的尸骨是在软禁落妍霞的那间屋子发现的。发现时,吕莹莹的肉身已然烧化,但看身高可以确定是她。” 闻言,落卿璃脸上忧虑更重。 吕莹莹能进屋去,落妍霞也必定有机会能出来。 “吕莹莹对罗小娘母女有怨,去找落妍霞报仇也情有可原,但祖母,落妍霞对其他人的怨恨也不浅,若她从火海中逃脱出去了,又不在府中,岂不是后患无穷?” 老太太沉思良久,点了点头。 “是啊,活见人死见尸,想来落妍霞是命大,趁乱逃出府了。可江南这么大,你伯父又病倒在床,单凭咱们怎么找得到她呢?” 落卿璃静了静,突然灵光一闪。 “祖母,若落妍霞能逃出去,您说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 老太太皱眉道:“那想必是她在意的地方……” 话说到一半,老太太也琢磨明白了。 落妍霞并非是无牵无挂之人,她兄长在府中好好的,只要不再惹事,照样能尊享荣华富贵。 世界上,也就剩一个罗小娘是她最为记挂的亲人了。 想到这,老太太当机立断,即刻吩咐芳妈妈派遣几个得力的人,去泉林上庄查看。 “阵仗小些,别惊动了江南的百姓,这都是落家的脸面!”老太太不忘叮嘱。 芳妈妈点了点头,立刻带人出了府。 落卿璃黛眉微舒,可心底的不安感依旧没有消散。 她提醒祖母去找落妍霞,并不是为了将落妍霞赶尽杀绝。 她只是清楚地知道,此时的落妍霞就是一只埋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但凡一日不控制住落妍霞,落卿璃自己和落家其他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此时苏州城外的杨柳水道上,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佝偻女子正坐在一艘老旧的木船上,吃力地划着水。 岸边芳妈妈等人的车马压过长桥,疾驰而去,扬起仆仆尘土。 那女子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情,连忙用破布将脸蛋捂得更严实。 待到芳妈妈一行人远去,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气炎热,额角渗出的汗水浸透了女子的脸巾,不得已下,女子只得将脸巾摘下,露出面庞上血淋淋的伤口。 女子将身子探出水面,对着湖水照了又照。 伤口已然化脓,早已辨不清原本娇艳的模样,只有那双和落卿璃五分相似的眉眼,能证明她的身份。 一滴汗水流淌到她的伤口上,猛烈的刺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可她不敢做出大幅度的表情,那样会牵扯她面部的肌肉,这远比伤口撒盐更痛苦。 女子只得咬着牙,一边通过重重的喘气缓解疼痛,一边卖力地划着船桨。 水路旱路交替,女子终于在夜幕深沉之时赶到了泉林山庄。 她没有急着推门而入,而是埋伏在暗处,专等着芳妈妈等人交班把守之时,身手敏捷地从窗户翻了进去。 “霞儿?是你吗?” 第136章 毁容,一手筹谋 罗小娘躺在床上,见来人是自己的女儿,顿时眼睛一亮。 落妍霞眉头紧锁道:“娘你小声点!芳妈妈的人还在门外守着呢!” 罗小娘惊喜道:“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还是从窗户……” 不过一想也是,打小落忠骁就亲传落妍霞武艺,虽只是三两个招式,但翻窗绝对够用了。 落妍霞面色苍白如纸,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地躺倒在大床上。 “娘,你这儿有水和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话说到一半,落妍霞才猛然意识到,她的娘亲已经瘫痪了,再不能像之前一样事事依着她,照顾她,哄着她了。 “吃的在哪?我自己拿。”落妍霞低声道。 罗小娘神情一僵,仰面看着结满蜘蛛网的房顶,嘴唇轻颤。 “这里……这里没有你能吃的东西。” 落妍霞厌烦道:“那老太婆只是命你在庄子里过活,又不会活活饿死你,你有干粮,难道还跟女儿藏着掖着不成?” 罗小娘叹息一声道:“霞儿,娘怎么会跟你藏着掖着!只怪落家那起子黑心肝的奴仆,除却一日给我两碗素面,旁的吃食一概全无,为娘哪有多余的干粮给你吃。” 闻言,落妍霞对落家上下愈加怨恨了。 她一个翻身想起来,却无意间碰触到了罗小娘冰凉的手。 那不是正常受凉导致的手凉,更像是……将死之人气血大亏的寒凉! 落妍霞心头一惊,连忙扯住罗小娘的手腕把脉。 她虽不懂中医号脉的学问,却也能察觉出罗小娘的脉象虚浮如沫,时隐时现,这根本就是时日无多之兆啊! “娘,你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在落府有大夫给你医治,身体不是好了很多了吗,怎么现下又如此虚弱了?” 罗小娘恶狠狠地朝床下啐了一口,凌乱的发髻隐隐发出臭气,邋遢的不行。 “都是落卿璃那个小贱人!她仗着自己一朝翻身,竟指使人在我的汤面里下入沁元葵枝,我这身体能不垮吗!” “什么!” 落妍霞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知道,沁元葵枝就是罗小娘给沈岚下的寒凉之食,更见过沈岚病入膏肓时的惨状。 “娘!你既然知道那面有毒,为什么还要吃啊!” 罗小娘冷哼一声:“我不吃这面,早就活活饿死了,你哪里还能见到我?要我说,这事还得怨你,若是你当初在翠鸣山对落卿璃下了死手,哪里有后面这些波折!莫说是一碗破面条,就是山珍海味咱们娘俩也享受得起!” 落妍霞听得心紧,思绪也被勾回落卿璃落水那一日。 当时,她震惊于自己亲娘的狠辣,一时不忍,还曾秉着本心,央求罗小娘救落卿璃上来。 奈何一念之差,她终是被罗小娘恐吓怂恿,和罗小娘合谋,企图让落卿璃消失。 罗小娘惋惜自己没有弄死落卿璃,可此时此刻落妍霞想的却是: 如果当初,她们娘俩没有谋害落卿璃,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娘亲,女儿不明白,为什么沈岚教育落卿璃时,总要她温良友善,而我从小到大,你却一直教我踩在别人的尸骨往上爬。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教自己女儿不走正道?” 罗小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难以置信道: “霞儿,你擢考考傻了?你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还不是为娘我一手为你筹谋!如今你即将成为真正的皇渊贵女,还不赶快带娘亲逃出这个鬼地方!等咱们娘俩养足了精神,何愁不能扳倒落卿璃那个小贱人!” 那天落卿璃并没有告诉罗小娘她女儿已经被褫夺了考试资格,故而她还以为落妍霞已经入了皇渊名榜,是特意来带她离开的。 “哈哈哈哈,皇渊贵女?” 落妍霞癫狂大笑,一把扯下脸上的破布。 “咱们母女俩干过那么多恶事,如今东窗事发,你以为我还有机会参加擢考吗?” 落妍霞指着自己脸上可怖的伤,凑到罗小娘跟前颓然道:“吕莹莹嫉恨你害了她娘,险些纵火将我烧死,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筹码能扳得倒落卿璃!” 罗小娘惊恐地叫出声,仿若看见了恶鬼一般。 这副神情落在落妍霞眼中,无疑又是扎进她心脏的狠狠一刀。 “霞儿……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我……为了等你考入皇渊扬眉吐气,日日喝毒药苦苦捱着,可你这副模样,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落妍霞浑身一颤,踉跄地后退两步。 她的亲娘,怎么能只惦记着自己的出头之日,连半分关切心疼都没有呢! 难道,自己于娘来说,只是她争名逐利的工具吗! 然而,罗小娘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她眼见着落妍霞这边彻底无望了,马上就将注意力转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对,她还有个儿子! “没事的霞儿,你考不成皇渊无妨,让你哥哥好自温书也罢。他虽然顽劣不成器,可到底也是个依傍。等来日临儿科考中举,我就是状元郎的亲娘!咱们依旧是那人上人!” 落妍霞眸光一冷,沉默良久才道:“娘,你是要放弃霞儿了吗?” 罗小娘道:“霞儿勿需多心,如今你爹生死未卜,娘总得为自己找个依傍不是?等你哥哥来日登阁拜相,地位也高一些,你不是也跟着沾光?” 落妍霞嘲讽道:“你那儿子,自出事以来,连屁都不敢放一声,更枉论为娘亲你说情了!这么多年,依照娘亲心意的只有我,挂念你的也只有我,你竟然放弃我,指望上那个废物了?” 罗小娘顿时不满道:“霞儿!怎么这么说话!你和临儿是亲兄妹,是一家人,干嘛为这点小事起纠葛?” “小事?”落妍霞冷笑一声:“娘亲不是教过女儿吗,这世道不论亲疏血缘,只论成王败寇!任何碍着我路的人,让我心情不爽的人,该杀就杀,决不能心慈手软!” 看着神志癫狂的落妍霞,罗小娘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你什么意思?你要对你哥哥做什么?” “娘亲,你说得对,我如今的情状确确实实是你一手筹谋出来的。” 落妍霞眸色猩红,配上她斑驳糜烂的面孔,宛如嗜血的恶魔。 “不过霞儿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成为……你最希望我成为的模样……你一定要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137章 弑母潜逃,人心惶惶 翌日,天气晴好。 落卿璃与落妍欢对坐于蔚雨苑的凉亭中,琴笛合奏,古曲悠扬。 正巧霜花将蜀中的孤儿所置办得差不多了,也在今晨赶回了府中,主仆几人说笑着其乐融融。 这时,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许妈妈匆匆跑进了院子,径直来到两位小姐面前,神色略带几分惊惶。 “老奴见过四小姐,见过七小姐。” 落卿璃动作一停,淡笑着颔首。 “许妈妈不必多礼,祖母那边你服侍着辛苦了,芳妈妈还没回来吧?” 许妈妈摇了摇头,为难道:“芳妈妈已经回来了,两位小姐,老太太传你们过去呢。” 落卿璃眸色微敛,和落妍欢对视一眼,起身前往慈安阁。 慈安阁内,老太太依旧有些虚弱,还倚在榻上喝着汤药。 落卿璃给老太太恭谨地见了礼,素手交叠,端庄立于堂内。 “祖母,您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太太在婢女的服侍下又簌了口,这才觉得嘴里没那么苦了。 “卿璃,你和欢儿预备何时启程赴京报道啊?” 落卿璃答道:“回祖母的话,孙女和妍欢放心不下您,想等您身子好些了在动身呢。” 落妍欢趴在老太太床头,紧紧牵着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也道:“祖母,您不用为我们俩着急,我和姐姐最迟五日后动身,定然赶得及入学大典。” 老太太默然几许,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挥手屏退左右。 “恐怕,你们留在江南也不安生了。” 落卿璃黛眉微蹙,心中隐隐猜到了所为何事,但她还是轻声问道: “祖母为何这么说?芳妈妈呢,听说她已经回府了。” 老太太道:“昨日我命芳妈妈等人去泉林山庄严加看管罗小娘,却不想逃出去的落妍霞竟趁着她们换班之时,从窗户翻进了屋里,连什么时候走的都无人知晓。” 落妍欢眨了眨眼道:“或许……六姐姐只是无颜面对落家,又不敢长留在山庄里,这才又逃走了吧。” 老太太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轻轻抚上落妍欢的额发。 她这个小孙女被她保护了太久,天性虽纯良,但缺少城府,更不曾见识到人性最丑陋的地方。 “若只是如此,我倒也不必急着叫你们俩离开了。芳妈妈和我说,她们早上给罗小娘送餐食的时候,竟发现……发现……” 即便老太太见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可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时,她依旧会胆颤。 “她们竟发现罗小娘的眼睛被……被落妍霞生生地挖了出去啊!” 落卿璃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恶心从胃里反出,呕得她差点吐出来! “祖母,这不可能吧,罗小娘是落妍霞的亲娘,她怎么下得了手呢!” 老太太道:“我也不敢信落妍霞疯癫至此啊!那芳妈妈被吓得,现在还在后院一病不起呢,岂能有假!” 森森凉意从落卿璃后颈窜出,心跳惶然七零八落。 她强定了定心神,握拳咬唇道:“事到如今,祖母可愿在府衙张贴捕告,通缉抓捕落妍霞?” 老太太眉头一沉,绷着脸沉思良久。 “不是祖母纵虎为患,实在是你们身上担着落家全族的荣耀,容不得一丝污点脏了裙摆啊!” 落卿璃喟叹一声,也算是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好吧,既是祖母的意思,我和欢儿明日便启程赶往上京,祖母放心。” 老太太颔首,不舍地又嘱咐了半天,才放两人回去。 落妍欢自回了悦风苑收拾行装,而最应该无牵无挂的落卿璃,反倒在花园里踌躇了半天,最后去了落成临的院子。 到底是她的亲弟弟,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她身为姐姐,本就有教养之责。 好在,没了罗小娘和落妍霞在落成临耳畔起哄怂恿,落成临对落卿璃的态度好了很多。 或许他自己也知道,以后他只能仰仗落卿璃一人了,不赶紧奉承乖觉些,只怕便再也没有机会出人头地了。 从落成临的院子里出来,落卿璃迈步往落府大门走去。 霜花拉住落卿璃道:“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去?” 落卿璃道:“霜花,备好车马,我们出府一趟。” 云茶急道:“姑娘,老太太才说了那落妍霞不见踪迹,您贸然出府实在是太危险了!” 落卿璃笑了笑,面庞上是与她年纪毫不相符的沉着淡然。 “所以落妍霞一定不会料到我胆子会这么大,敢直接出府。我猜想,如今她正忙着逃命躲避,不大会在大街上转悠,没事,走吧。” 况且,她还有要事要办。 云茶和霜花见拧不过落卿璃,也只得听从,乖乖地去马厩套车了。 不多时,主仆三人便行至南大街,径直去了盘下的那个店铺。 几日之间,铺子的内堂和二楼刷了新漆,已初具恢弘气派的雏形。 瞿野和几个弟兄们正满头大汗地聚在一起切割木料。 “瞿大哥!” 瞿野一怔,见是落卿璃来了,连忙用袖子囫囵抹了把汗,笑脸相迎。 “落姑娘来啦!” 落卿璃浅笑盈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成果,顿时惊讶道:“瞿大哥,这大热的天,你们怎么还亲自动手呀,雇木匠干就好了呀!” 瞿野笑道:“瞿某和弟兄们遭此一难,也算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这铺子虽是姑娘您的产业,可瞿某私心里也当做是我和兄弟们的新生之业,合该亲力亲为才是!” 另一个兄弟感激道:“落姑娘,我们都听说石蕊颐和柳家入狱的事了,真是解气啊!想来便是您从中相助的吧?小的们谢谢姑娘了!” 说着,几个人就要给落卿璃磕头。 落卿璃赶忙拦住他们,开玩笑道:“可千万别,我小小年纪怎受得了诸位深谢,回头再折了寿可就亏大了。” “哈哈哈哈哈……” 瞿野道:“对了,这几日就要雕刻匾额了,瞿某是个粗人,也不懂书法,我想,不如落姑娘亲自赋名墨宝如何?” 第138章 让他给你物色姻缘 落卿璃红唇微抿。 她沉吟片刻,挥笔在匾额原木上写下三个大字: 【琅嬛阁】 笔势苍劲,龙飞凤舞。 较之寻常闺秀娇滴滴的笔体,落卿璃这三个字写得实在是潇洒斐然。 众人啧啧称赞她的书画第一,名不虚传。 瞿野道:“久闻落姑娘饱读诗书,不知这琅嬛二字有何出处啊?” 落卿璃笑道:“琅嬛福地,乃天庭仙人所居多书墨珍宝之洞府也,咱们这铺子卖的就是寻常未见的稀有异宝,天上地下只此一家,故而以此为名。” 瞿野哈哈大笑,连声称是。 “对了,瞿大哥,今日我来找你,是有另一件要紧事想求你一助。” 瞿野见落卿璃神色凝重,也正色道:“落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落卿璃颔首,从袖口处拿出一张画像递给瞿野。 “你和各位哥哥们走南闯北,人脉也广,可否受累帮我找找画像中这个女子的踪迹呢?” 瞿野接过画像,和兄弟们分看了一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落卿璃补充道:“这女子如今心性偏激,你们若是找到了她,千万要当心自身的安全!” 交代完落妍霞的事,落卿璃让霜花留下来和瞿野等人沟通来往蜀中进货的事宜,自己则和云茶驾车驶往虹枫别院。 今日再来,落卿璃便没有再迷路。 在云茶的惊叹声中,两人径直穿过别院火红入云的枫叶林,踏入正堂。 女使告诉落卿璃,太子殿下出门办事去了。 落卿璃本想离开,可女使又说南宫霁稍后便归,无奈只得由着女使将她领入上次她和南宫霁议事的内室之中。 可巧的是,沈栖眠沈公子正霸占着南宫霁的摇椅,晒着阳光悠闲喝茶。 两人一打照面,彼此都尴尬起来。 沈栖眠一骨碌从摇椅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袍。 落卿璃更是浑身一僵,有种自己是登堂入室的小偷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忙不迭给沈栖眠行了个端礼。 “小女见过沈公子。” 沈栖眠轻摇折扇,已经恢复了往常和煦温润的仪态。 “落姑娘不必多礼,进来坐吧。” 落卿璃点了点头,局促地坐在桌案旁的方凳上。 沈栖眠笑道:“话说,落姑娘是不是该改口了?” 落卿璃微怔,下意识就以为沈栖眠指的是称呼他时要改口。 改叫什么……太……太子妃? 落卿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兀自摇了摇头。 然而聪慧如沈栖眠,怎么会看不出落卿璃想歪了。 他无奈道:“我是说落姑娘你,你既已是江南第一甲,那便是皇渊书院的准学生了,是时候该自称一句‘臣女’了。” 落卿璃微赧,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沈公子指点的是。” 沈栖眠顿了顿,瞧着落卿璃澄澈的双眸,犹豫地问出了困惑他已久的问题。 “本公子看起来……像是很得太子殿下青睐的样子吗?” 落卿璃道:“嗯……不过这怎么了呢?” 沈栖眠愤愤不平道:“明明就是承蒙本公子不嫌弃他好不好!他那一肚子的鬼点子,放作是谁能忍啊……” 落卿璃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深以为然,表示同情。” 两人言笑晏晏,一下子就靠编排南宫霁拉近了距离。 正喝着清茶,落卿璃的目光恍然瞥到了殿墙一角,顿时眸色一沉。 那是她亲手画就的“春景绯花图”,之前一直收在寝阁的书案旁,后来不知怎么找不到了,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栖眠顺着落卿璃的目光看去,会心一笑,悠然开口道:“那可是殿下的宝贝。” 落卿璃双颊瞬间绯红,就像是画作上的花枝缀在了她的面庞上,衬得她越发娇俏可人。 “沈公子说笑了,此画不过是略得殿下青眼罢了。” 沈栖眠英眉微挑:“落姑娘,你这么想?” 落卿璃默然。 面前的人虽性格温和,却同时也是京城第一权贵,手眼通天,更是南宫霁的心腹之盟。 她不敢轻易地说出自己真实想法,反倒徒惹事端。 片刻,落卿璃开口轻声道:“臣女不敢越了规矩,只会尽心做好分内之事,全力辅佐殿下登基,至于其他事,并不是臣女该考虑的。” 沈栖眠淡笑道:“落姑娘是清醒明理之人,可再清醒的人,也难保不会陷入迷茫之中,尤其是沾上‘情’之一字。” 落卿璃莞尔一笑,也不再否认,只是兴致恹恹道:“总会想明白的。” 她一个人苦熬了这么多年,想不明白的事情数不胜数。 为什么父亲不喜欢她? 为什么姐妹们要欺负她? 她活得这么卑微辛苦,真的还会有未来吗? 很多问题都是无解的。 所以落卿璃懂得,得不到的东西,该释怀时就要释怀。 时间总会抚平一切。 但沈栖眠却耸了耸肩,意有所指道:“何必单苦着自己,你该拉着殿下陪你一同迷惑才是。” 见落卿璃更懵了,沈栖眠笑道:“好歹你也算是本公子的妹妹,不如,我给你支个招如何?” 落卿璃黛眉微挑,有些好奇的追问。 沈栖眠道:“若想探知殿下对你的心意,给他施加危机感就是了。你就说,等来日让他给你物色个好姻缘,你看他会不会醋意大发。” 落卿璃将信将疑:“这能管用吗?” 沈栖眠悠然道:“他如果不在意你,自然是不管用了,不过以本公子对他的了解,那个家伙百分之百是喜欢你的!” 落卿璃的心跳有些快,双颊也红得水润。 不过随即她又疑惑道:“不过,沈公子为何这么热心我俩的事?” “我?当然是本着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心情啊!再说了,他有了你,你也好多管管他,让他少可着我祸害。” 落卿璃失笑道:“这才是你的本意吧!” 沈栖眠哈哈大笑。 “沈栖眠,大老远就听见你占山为王的笑声了,你能不能收敛点!” 话音刚落,南宫霁便背着手大步迈进内殿中来。 一身蜀绣梨白锦袍,三千黑丝如墨,剑眉星目,英姿卓然。 “你们俩聊什么呢?” 南宫霁也不摆架子,直接与落卿璃和沈栖眠平位而坐,进而又打量起这两个人的神色来。 很明显,一副没商量什么好事的表情。 落卿璃的目光落在南宫霁微抿的薄唇上,脑海中再一次回想起两人月下拥吻的场景来。 她脸色越发红了,赶忙收回目光,起身见礼。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第139章 留足念想,京城再见 南宫霁眸光微敛,盯着落卿清透如玉的面颊瞧了瞧,疑惑道: “落卿璃,你中暑了?怎么脸这么红?” 落卿璃心跳空了一拍,只垂着眼帘摇了摇头。 “臣女今日是来禀告殿下,明晨,臣女和小妹就要启程赴京了。” 南宫霁微微颔首,眉眼隽永清冽。 “也好,栖眠,咱们俩也是时候动身了。” 沈栖眠轻摇折扇,笑容温润和煦如春风一般。 他打趣道:“看来殿下记挂的事情都了结了。” 闻言,落卿璃灵眸微动,若有所思地看向南宫霁,果然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促狭。 他记挂的……是她吗? 南宫霁耳尖透着抹红晕,瞥了沈栖眠一眼,转头对落卿璃道: “到了京城,你们没有自己的府邸,先暂且居住在皇渊书院的宫舍里吧,起居出行也方便些。” “多谢殿下安排。” 落卿璃福身一礼。 其实她自己也已经打好了小算盘。 等琅嬛阁的生意做起来,不出三月,便可成就一番规模,到时候自有银两在京中置办宅院,总好过寄人篱下,处处忧心不说,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她可不愿日日委于人前。 “对了,”落卿璃正色道:“臣女此来,是想向太子殿下求取一样东西。” 南宫霁英眉微挑,浅饮清茶。 “噢?什么东西?” 落卿璃道:“京城势力和入选皇渊的闺秀的花名册。” 见南宫霁不语,落卿璃还只当南宫霁不放心她掌握这些权势机密。 她思忖片刻,坦然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女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若能早些知晓其中的关窍脉络,也好早做打算,逐一攻略。” 万一她被不知名的对家背刺了,南宫霁还要费心再找一个神女继人,没得麻烦! 南宫霁与沈栖眠对视一眼,唇畔漾起一抹清浅笑意。 从前落卿璃只是被布置任务的那个,而如今,她已然会走在前面,懂得未雨绸缪了。 “也好,正巧京城那边刚刚送来江北入选的闺秀名册。” 说罢,南宫霁便命浮生将名册呈上。 随着名册一同呈上的,还有一张叠得厚厚的宣纸,看厚度跟落卿璃参加书画擢考的纸张有的一拼。 落卿璃接过宣纸展开,双眸登时一亮。 这赫然是一幅五行八卦阵草图。 草图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现今京城盘根错节的权贵势力,连带着各大家族的根系派别,全都注明的清清楚楚! 太子党、中立党、翰王党、祁王党、靖王党,各党势力有多强,文武官各占比多少,所得民心又是如何,一一记录在上。 落卿璃心底极度震撼。 王朝建国百余年,呈在纸上的这些世族官员,也不过是出人头地的一小部分。 那些寒门士族又需要苦读多久,闯荡多久,才能跻身于这庞大又稳固的权谋派别之中,为自己和家族谋求一席之地! 落卿璃缓缓抬起头道:“殿下,这幅阵图,可否容许臣女带回府中细细研读?” 南宫霁薄唇微挑,语调悦耳,语气却有千金之重。 “无论是阵图,还是名册,一律阅后即焚。” 落卿璃微怔:“那……殿下你怎么办?” 这是奏给南宫霁的绝密情报,想来他刚拿到也没时间看,若就这么被落卿璃给烧毁了,只怕还要费力气重新弄一份出来。 南宫霁英眸微敛,只用一句话就破除了落卿璃的疑虑,顺带着差点气哭沈栖眠。 他说:“本太子过目不忘,已然记下来了,你只管烧毁吧,不妨事。” 落卿璃讶然地睁大双眼,她没想到,南宫霁居然还有如此过人的本领! 果然,能在深宫的尔虞我诈中活下来的人,都是佼佼者。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过目不忘对她来说有点困难,但一夜时间,足够她通背下来了。 沈栖眠欲哭无泪道:“你倒是交代的潇洒,枉我通宵达旦给你画出这草图,你说让烧就烧了?” 落卿璃微抿红唇,强压下笑意。 她还奇怪呢,这幅阵图虽只是草图,行文运笔却流畅端方,苍劲有力,堪比大家名作。 怪不得,原来竟是沈栖眠的墨宝! 南宫霁笑道:“又没亏着你,我不是用王羲之的真迹和你交换了吗。” 沈栖眠有些理亏,刚刚还和煦的面容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灰扑扑的没了光彩。 他无奈地看向落卿璃,给了她一个“快点解救我”的眼神。 落卿璃会心一笑,义气地点了点头。 南宫霁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奇怪道:“你们俩又打什么主意呢?我进门前就听见沈栖眠猖狂的笑声了。” “秘密。” 落卿璃勾勾嘴角,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灵透。 说罢,她起身温婉一礼,目光淡然直视南宫霁深邃的墨瞳。 “不多打搅了,京城再见,臣女告退。” 南宫霁心中微悸,又有些闷滞。 他才进门没多久,她就要走了? 然而落卿璃才不管南宫霁的失落,她捧着名册和阵图,施施然离去,给某人留足了念想。 回到府中已然是晚膳时分了。 老太太命人准备了送别宴,为落卿璃和落妍欢两个家族明珠践行。 落妍欢抱着老太太哭得稀里哗啦,连冷性刁滑的吴良燕都被惹掉了几滴眼泪。 唯独落卿璃神色清淡,并未有多感伤。 就如同蔚雨苑中成片盛放的红蔷薇,落卿璃也是从泥泞中发出了芽。 那些狂风暴雨的日子,本该被人报以善意和关怀的岁月里,她什么都不曾获得,只有满身尖刺记得挺过的风霜。 如今花儿盛放了,才有人趋之若鹜的喜欢。 人们喜欢她的美,喜欢她的芳香,喜欢她长长久久的绽放,却只是为了给家族带来荣光,而非为她欣慰。 这样的喜欢,她落卿璃不稀罕。 觥筹交错间,落卿璃看着葳蕤的烛火,她问自己: 不舍吗? 烛火随着晚风摇了摇头,就像是替她在回答。 落卿璃笑了,笑得清冷疏离。 可笑着笑着,一滴清泪却如无人注意之时悄然滴落。 这样……也好。 第140章 初入皇渊,下马威 翌日清晨。 落府的朱门前高悬两挂鞭炮,噼里啪啦崩出一地红纸花,为远行的人开路劈途。 老太太说,这叫步步生花,谐音“步步盛华”。 在全家人殷切地目送下,落卿璃和落妍欢携各自的贴身丫鬟,乘上马车往京城而去。 九日后,车马停在了皇渊书院门前。 马蹄轻踏地面,缓解着一路的疲乏。 落卿璃在云茶的搀扶下,身形款款从马车中下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三扇通天高的大门。 大门之上加盖着京城皇宅特有的金銮琉璃瓦屋脊,门栏宫墙皆是推光朱漆,延绵几十里,可保万年不朽。 门前玉石台阶上雕刻着祥鸟瑞花纹样,抬首再望,便看见门楣上黑底金漆赫然是四个磅礴大字:【皇渊书院】 落妍欢也下了车,拉着落卿璃的手惊叹。 “好气派的府邸!” 落卿璃浅笑道:“天家御苑,自然是大气典雅。” 此时,书院门前已有不少闺秀前来报到了。 落卿璃眸光流转,忽见书院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刚刚结识的岳子衿。 岳子衿显然也看见了落卿璃姐妹,顿时欣喜地拉着旁人从书院里跑出来,热络相迎。 “卿璃!妍欢!你们来了!” 原来那日石家出事之后,岳子衿的母亲嫌晦气,又怕女儿留在江南多不太平,这才也让岳子衿提前赴京了。 落卿璃笑着回礼,又看向岳子衿身边的女子。 “这位姐姐是?” 岳子衿热情地介绍道:“这位是山东巡抚的长女,穆沉烟。” 穆沉烟两弯黛眉略带着点点忧愁,轻声道:“卿璃姑娘好,妍欢姑娘好。” 落卿璃莞尔一笑,福身回了个常礼。 “沉烟姑娘好,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说罢,落卿璃还拍了拍岳子衿的肩膀,调侃道:“子衿姐姐这么爽朗的性子,是怎么找到沉烟姑娘这么端庄娴静的好友的?” 落妍欢也咯咯笑道:“岳姐姐可别把穆姐姐吓到了。” 穆沉烟失笑。 岳子衿无奈道:“拜托,我也有安静的时候好不好!” 几人正说笑着,周围却霎时一静。 落卿璃回眸看去,便看见一个身穿鹅黄色缕金穿花云缎裙的女子端庄立于绿茵之下。 她眉目如画,神情却孤傲,无视周遭的任何官眷贵女。 岳子衿悄悄附在落卿璃耳畔道:“她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之女,明楹,是京城之内数一数二世家贵女,也是……” 话音未落,落卿璃便轻声接道:“也是皇渊擢考江北考域的第一甲。” 岳子衿面露惊讶,戳了戳落卿璃腰上的肉。 “卿璃,你太神了吧!连我都是昨日来报到时才知晓的,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落卿璃勾勾嘴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那边,明楹却注意到了落卿璃等人。 出乎众人的意料,明楹自己走到了落卿璃面前站定,头上的珠翠步摇轻轻摆动。 周围的人纷纷议论。 “天啊,那女子是谁啊,居然引得明大小姐亲自去找!” “要搁在以前,明楹小姐想和谁说话,那都是命人去请对方来她面前的啊!” “是极是极……” 落卿璃灵眸流转,温婉见礼,却也不忤明楹张扬冷傲的气势。 “明姑娘妆安,小女江南落卿璃。” 看着面前女子不卑不亢,甚至连目光都未有闪躲,明楹心头微动。 “原来你就是落卿璃,这倒有趣了,一个小将领的女儿,居然能获得六科优等,真是不简单啊。” 此话一出,周围人又炸开了锅。 “什么?她就是传说中那个十四岁就夺得江南擢考魁首的落卿璃!” “天啊,不可能吧!莫不是走后门?” “这你可就猜错了,人家可是凭着真本事的!听说那落卿璃生父只是个五品将军,无权又势微,哪有能力走后门……” 岳子衿来了两天,早就听人说明楹仗着家室优渥,十分跋扈,今日一看她说话如此直白,便知传言不虚。 但她还是开口为落卿璃出头道:“明小姐此言差矣,自古以来英雄不问出处,何必拿出身说事呢。” 明楹轻笑出声,一抹红唇明艳动人。 “英雄确实不问出处,然则英雄身边的盟友,哪个不是见势逐利呢?” 言下之意便是,她落卿璃此刻身边围着的这些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看中她江南第一甲的名位,这才短暂的趋炎附势罢了。 周围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落妍欢等人脸色也都难看极了。 明楹是明摆着在给落卿璃下马威! 也正常,她们俩一个是江南第一甲,一个是江北第一甲,成绩相同,家室却天差地别,怎能相容呢!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然而,落卿璃只是清浅一笑。 “诚如明小姐所言,能否结盟,靠的是利益,今朝因利而合,他日也可因利而散。但能否长久相与,靠的则是志同道合了,小女只相信,日久见人心。” 明楹心底惊叹。 她向来无惧人言,说话也是一针见血,不留情面,每每怼哭了不少闺秀千金和纨绔子弟。 可如今出了个落卿璃,不仅见识和口才了得,竟也能与她一样真性情,还坦坦荡荡谈论结盟结党之言,却不失分寸,不漏话柄! 想到这,明楹不免生出了惜才之情。 她冲落卿璃伸出一只手,脸上的笑容明艳。 “落姑娘,我记住你了,幸会。” 落卿璃毫不意外,也笑着回握:“幸会。” 昨夜,她已经清楚了这位明大小姐的为人禀性,自然应对得宜。 况且明家是中立党派,明楹的父亲还是都察院一把手,落卿璃与其交好,只会大有裨益! 毕竟,她父亲落忠骁目前还生死未卜呢! 再者,八卦阵图上清楚绘明了,明楹唯一交好的姐妹只有高家的嫡长女,高若凝。 而高若凝,便是先太子的太子妃。 要想搞清楚先太子的死因是否有蹊跷,从明楹入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在和明楹告别后,岳子衿带着落卿璃等人来到了阅录府,凭着擢考获得的六枚紫红明珠,领取了一副金镶玉令牌。 掌事公公嘱咐,诸位贵女凭此令牌可自由出入皇渊书院,若宫里有传召,也可凭此牌进宫。 随后,落卿璃和落妍欢便被安排住在了书院北侧的云影台。 第141章 你越疯,本王越喜欢 傍晚闲来无事,落卿璃和落妍欢在云影台内的凉亭中纳凉。 岳子衿和穆沉烟用过晚膳后也跑来凑了个热闹。 几人聊起皇渊书院往届的魁首,不约而同地都提到了高若凝。 落卿璃装作无意问道:“高若凝?就是已故的温慧太子的太子妃吗?” 穆沉烟自幼住在京城的府邸,对此事了解比几个从江南来的姑娘多些。 她点头道:“是的,温慧太子妃是上一届皇渊书院最为优秀的贵女,连课程都还未结业,便被皇上指婚给了先太子为正妃。太子妃嫁给先太子后,两人郎才女貌,相敬如宾,曾是京城内百姓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呢!” 落卿璃眸光微敛,声音清冷:“那后来呢?” 穆沉烟摇了摇头。 “后来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先太子成婚不到一年便病重离世了。坊间都传……都传是天璟国嫁过来和亲的侧妃谋害了太子……” 岳子衿拍案而起,震惊不已:“啊?那个和亲的侧妃胆子也太大了吧!事关两国交好,难道说这是天璟国的阴谋?” 落卿璃赶忙拉住岳子衿的手,示意她坐下来。 “我的好姐姐,快小点声,你是嫌命长吗!” 岳子衿吐了吐舌头,后怕地嘀咕道:“一时气愤,忘乎所以了。” 落卿璃喟叹一声,黛眉紧蹙。 诚然,一个是名门贵女,皇渊魁首,与太子恩爱非常。 另一个则是远嫁的亡国公主,难免心有怨怼。 任谁都会觉得是玄浅故意谋害了先太子。 但…… 落卿璃回忆起来,那幅八卦阵图上,把高家的长子高则圣划到了翰王党派,而高若凝的名字后也用朱笔标画了一个圈以表疑虑。 实际上,高家站队十分隐晦,南宫霁也是试探了很久,搜罗了很久的证据,这才确认高则圣是支持翰王的。 如此看来,翰王觊觎皇位已久,出手又狠辣无情,他对先太子下手的嫌疑同样不小。 可是落卿璃想不明白的是:高家已经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女儿了,等来日先太子登基,高家就是国丈,高若凝也会是毋庸置疑的皇后。 如此大好前途唾手可得,高家又何必铤而走险帮助翰王屠龙? 即便事成,高家也不会得到更多,反之东窗事发,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见落卿璃神色凝重,陷入沉思,落妍欢不由得关心道:“四姐姐,你还好吧?在想什么呢?” 落卿璃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咱们初初到此,对各处都不甚熟悉,不如趁着天色还早,一同去书院里逛逛吧?” 岳子衿笑着跳起来道:“好呀好呀!我正坐不住呢!沉烟,你也一起去转转吧!” 穆沉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众人一同往书院走去。 彼时的皇渊书院,各殿各房灯火巨寂,只有空气中漂浮着徐徐墨香。 然而就在这一片安宁之中,主殿之内却此起彼伏响起男女的喘息之声。 南宫雳单手撑在朱红的墙壁上,将温软的腰肢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呼吸的热气喷在女子耳畔。 “我的太子妃娘娘,这里可是主殿,是你们贵女平日里上课的地方,你就不怕一会儿来了什么人撞破你我?” “就是要在这里做,这里可是你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就是想在这里给你。” “若凝,你越发疯了,不过你越疯,本王越喜欢!” 高若凝脸颊水红,嘤咛一声,埋入南宫雳结实的腹中,红唇若有似无般从他的皮肤厮磨而过。 那种酥麻的触感,让南宫雳浑身一抖,身体登时滚烫起来。 他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将高若凝抱到了一张书案上,倾身而上,用力地探索属于她的每一个角落。 良久,一场酣畅终于结束。 高若凝浑身的肌肤浸满了桃红般的颜色,美目迷离而沉醉,玉手紧紧抓住南宫雳的手腕。 “翰王殿下,你要走了吗?” 南宫雳喉结微微滚动,快速将自己的衣袍穿好,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很晚了,稍后还有几位大臣和我商讨公事。” 高若凝娇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开南宫雳。 “每次你都是这样,从不肯多陪陪我!” 南宫雳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太子妃生我气了?” 高若凝道:“我说过,任谁都可以称我为太子妃,可你不行!我是为了你才委身嫁给他的,你不是答应我……” 南宫雳心底无比厌烦,可还是坐到高若凝身边,温声安慰。 “好啦,我没忘,我答应继位之后迎娶你做皇后,就一定不会食言。你我青梅竹马,你还不信我吗?” 高若凝这才满意地弯弯嘴角,凑到南宫雳面前索吻。 两人正温存着,忽闻殿外的院子里传来几个女子的嬉戏声。 高若凝登时一个激灵,赶忙站起身来整理华服。 南宫雳也吓了一跳,警觉地看向虚掩的殿门。 门外,落卿璃几人正好走到主殿门前。 落卿璃红唇微抿,目光落在虚掩的门缝上,又瞧了瞧门锁歪歪挂着的锁,心下有了数。 她不懂皇渊书院宵禁的规矩,但却可以猜。 若是主殿晚间无需锁门,这锁便形同虚设了。 只有一个可能,里面有人,还是不合规矩进去的人。 岳子衿兴高采烈道:“其他地方都逛过了,唯独只剩主殿没参观了,里面一定是富丽堂皇!” 说着,岳子衿便要推门而入。 落卿璃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岳子衿的衣领,把她给拽了回来。 “子衿,别进去了,你看着门锁落了锁,想必是不让人随意进入,咱们明日看也是一样的。” 她不能让岳子衿无辜犯险。 可岳子衿噘嘴道:“咱们都到门前了,又不是大禹治水过门不入,再说这锁不是没锁上吗?” 落卿璃失笑。 大禹治水……连这典故都引用上了。 穆沉烟忧虑道:“我觉得卿璃说得对,万一咱们被人抓到赋了罪,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好吧。” 岳子衿不情不愿扭了头,却在落卿璃等人走出两步之后,一个回马枪撞开了虚掩的殿门! “子衿!别!” 第142章 兵符突现,落卿璃发现猫腻 落卿璃心头咯噔一声,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心头千万种想法略过。 而岳子衿兴致冲冲闯进殿门之后,再也没了声响。 落卿璃紧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抱着法不责众的侥幸,毅然决然地跟了进去。 落妍欢和穆沉烟也紧随其后。 内殿里晦暗无比,唯有一个女子,身姿款摆,从高台缓缓向众人走来。 女子身着一袭雍容华贵的紫云宫装,手中提着一把精雕的宫灯,映亮她温婉大气的芳容。 落卿璃眸光微动,拉着已经看傻了的岳子衿迅速行了个大礼。 那女子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温柔道:“几位姑娘何以行此大礼,快快起来,你们便是今年新入书院的贵女吧?” 落卿璃垂眸恭谨道:“正是,初次面见前辈,理当浅表敬重。” “前辈?”女子神情微有惆怅,“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我了。” 穆沉烟赶忙拉了拉落卿璃几人的衣袖,小声道:“这位便是太子妃娘娘。” 落卿璃面上恭敬的再次问好,心底则暗暗感叹。 她来京的第一晚就与高若凝打了个照面,也是可巧。 但高若凝身为先太子妃,身份何等尊贵,出行必定会带上随身侍奉的侍婢,为何在傍晚独身出现在书院之中呢? 颇有蹊跷啊! 想到这,落卿璃缓缓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注视起大殿内的环境。 四周一片漆黑,唯独西厅堂相连处的珠帘微微晃动。 落卿璃又转头瞧向东堂的陈设,同样的珠帘摆件,却是纹丝未动。 殿内本无风,唯一能让珠帘晃动的原因,就是有人无意碰触到它了! 落卿璃红唇微抿,心跳隐隐加快。 高若凝不是一个人在这里,适才一定有别人也在! 噢……她入京第一天就发现了太子妃的猫腻。 岳子衿咧开笑脸,有些讨好道:“这么晚了,不知太子妃娘娘为何在这里呀?有什么臣女等能帮得上的吗?” 高若凝看着这个带头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是半点好心情都没有。 但她进宫这么多年,早已练就出一副毫无破绽的假笑脸。 “本宫也是闲来无事,正巧孟老夫子要本宫来取卷律文,便散步至此。” 说罢,高若凝随手从讲案上拿起一个卷轴,对着众人温柔一笑,疾步离去。 岳子衿猛地松了一口气,捂着自己的胸口道:“还好,还好太子妃没有严惩我擅闯之罪。” 连一向寡言的穆沉烟都无奈道:“子衿,你也太鲁莽了,这可是在京城啊,但凡你稍稍得罪那些贵人,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岳子衿沮丧地噘了噘嘴。 “我知道了嘛,以后再不会了!” 落妍欢也后怕道:“刚才吓死我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三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时,落卿璃的注意力却被高若凝拿卷轴的那张讲案吸引。 她徐步走近,瞧见讲案下面的地板上有一节闪闪发亮的东西,遂俯身拾了起来。 借着殿内微弱的灯光,落卿璃勉强辨明了上面的字迹,霎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兵符…… 是骁鹰军的兵符! 落卿璃瞳孔轻颤,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确确实实就是父亲军队的兵符! 南宫霁告诉过她,落忠骁被设计在戈壁失踪后,就是翰王南宫雳接管了父亲的军队! 现在看来,果然所言不虚! 南,宫,雳! 真的是他! 落卿璃浑身冰凉,灵眸中杀意骤起,连身下飘扬的碧色裙摆也平添了三分凛冽。 她素手磨挲着兵符,心下飞速思考。 被翰王盗取了的兵符,一定会被他视若珍宝,随身携带。 可现在兵符却莫名其妙掉在了皇渊书院主殿的讲案下…… 也就是说,适才和太子妃高若凝私自相见的人,就是翰王! 至于是私相授受还是鸳鸯私会,这还有待确认。 但不管怎样,现在高若凝谋害先太子的嫌疑更大了! 落卿璃冷笑一声,将兵符收进衣袖里,随着其他几人一同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趁着落妍欢先去沐浴,落卿璃低声把霜花唤了进来。 “霜花,明日天亮后,你去和住在这其他贵女的奴婢们套套近乎,四处闲逛也无妨,最重要的是,你须得暗中留意是否有人在主殿附近寻找失物!” 霜花领命,正要退下,落卿璃却又补充道:“一定要看清楚那人是沿着哪条路线寻找的!等他失望而归,你再把这个东西放在他找过的路线中。” 先藏起来,是为了让翰王找不到兵符而忧心忡忡,让他不慎露出些马脚来! 而放回去,则是防止翰王狗急跳墙,大肆搜查书院,反而让落卿璃自己引火烧身,先暴露了身份! 霜花接过落卿璃递过来的兵符,眯着眼瞧了半晌,惊讶道:“姑娘!姑娘这不是……” 全落府都知道落忠骁亲兵的军号。 “嘘!” 落卿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霜花不要声张。 霜花连忙点头,将兵符仔细收在袖口里退下了。 交代完这些,落卿璃长舒一口气,坐在轩窗前的摇椅上若有所思。 澄清的夜空中,一弯月牙高悬天际,被朦胧的云彩遮住一角。 云茶道:“姑娘,今天发现的这则情报,可要禀报给太子殿下?” 落卿璃摇了摇头。 “并非是我独断,自以为是。而是太子妃和翰王的关系尚未有定论,还需徐徐图之,万不宜打草惊蛇。” 再者,落卿璃知道先太子在南宫霁心里的重量,也了解南宫霁不会听风就是雨。 她要看高若凝接下来的动作,再决定如何应对。 而这位人们眼中亲民温善的太子妃娘娘,此时正在东宫大肆打砸。 一位婢女小心翼翼道:“太子妃息怒啊!不若下次小婢跟着您,也好帮您望风报信……” 高若凝恼羞成怒,扬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在那婢女脸上。 “贱婢,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说本宫水性杨花吗!” 婢女脸上的巴掌印鲜红,哭泣着跪在地上的碎瓷片上。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高若凝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女使春扉递上了一盏清茶,好言安抚。 “太子妃莫生气,这茶是翰王殿下亲自从西北藩国带回来的绞股蓝茶,您且尝尝,消消火气。” 这话出奇的好使,高若凝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美滋滋地喝起茶来。 跪在堂内的婢女皆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逃出屋外。 “果然是好茶,明日你备些好礼,送还给翰王殿下,谢他记挂着本宫。” 春扉福身道:“奴婢遵旨。另则,这是您要的本届皇渊录取的贵女名单。” 第143章 约会当然要见面 高若凝掀起眼帘,眼中满是好奇之色,捧着名册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可看着看着,高若凝又不满道:“春扉,你越来越不会当差了,今晚冲撞本宫的那四个后生贵女,你还没有打听清楚吗?怎么也不在名册中标记出来!” 春扉恭敬答道:“回禀太子妃,奴婢已向书院的宫人打听过了,为首闯进去的女子名为岳子衿,从三品刺史之女,其他三个与她同行的分别是从二品巡抚之女穆沉烟,从三品盐运史之女落妍欢,和正五品军将之女落卿璃。” 高若凝冷哼一声,娇矜道:“这还差不多!” 春扉早已习惯了自家姑娘的阴晴不定,只双手交叠,在旁恭敬肃立。 “哦?这个落卿璃竟和明楹并列魁首?”高若凝蹙眉道,“本宫也好,楹儿也好,那都是京城顶级的权贵世家,落卿璃不过是个小军将的女儿,怎的有如此能耐?” 春扉俯首恭维道:“太子妃无需多虑,落卿璃定是不及您半分光彩的。” 高若凝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落卿璃的生父是哪个军将?” 春扉犹豫了一下,一五一十把落忠骁的军队名字报给了高若凝。 高若凝嗤笑一声。 “原来翰王殿下收入麾下的军队就是落卿璃父亲的军队,还真是缘分不浅呢!” 春扉十分了解高若凝的禀性,但凡有女子和翰王扯上半点关系,都会被高若凝想方设法做掉。 于是,春扉先一步开口道:“太子妃,奴婢会想办法尽快把落卿璃赶回苏州,娘娘放心!” 谁知,高若凝却摆了摆手,一脸幸灾乐祸。 “翰王殿下会自觉对付落卿璃的,一个五品军将的女儿,还不配我上心。” “太子妃说的是,娘娘英明。” 高若凝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个岳子衿冲撞了本宫,总要给她点教训,你可明白?” 春扉道:“奴婢明白,这就知会大人。” 春扉口中的“大人”,就是高若凝的亲兄长,吏部尚书高则圣。 吏部尚书主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绩,搞掉一个区区地方刺史是手到擒来。 于是当晚,一封左右岳家命运的密信便从东宫送出,急急送达尚书府。 这期间,除了翰王南宫雳连续两日借由视察来访皇渊书院,其他倒还算风平浪静。 唯一棘手的是,翰王已经知道了落忠骁的女儿以江南第一甲的名次荣光入学,还特地来到云影台拜访。 虽然落卿璃借故说自己染了风寒不宜面见婉拒了,但她也清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还是要尽快和南宫霁商量一下如何应对才好。 奈何江南一别,南宫霁竟全然没了消息。 京城势力难以掌控,落卿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平安回到京城,还是被别的事绊住了脚,也只得耐心等着。 又过了三日,落卿璃终于收到了白莺的传信。 南宫霁邀她酉时在竹茗堂叙话。 见字如面,落卿璃紧绷的心弦松泛了些,唇边浮现出几许清浅笑意。 “云茶,把我那身流彩望仙裙找出来!还有那枚玉簪!” 看着落卿璃一头扎到梳妆台前,云茶有些好笑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呀,您一向从不在意这些浮华装束,怎么突然如此在意起来了?” 落卿璃对着铜镜描摹口脂,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裙子,这是战袍!” “啊?这么仙气的裙子,怎么是战袍呢,打起架来都甩不开袖子……” 落卿璃轻笑出声。 “傻云茶,君子战头阵,靠的可不是肉搏,是心思的博弈。” 云茶晃着小脑袋,自然是不懂落卿璃话中的深意。 少顷,落卿璃寻了架不引人注目的素马车,准时赶往竹茗堂。 南宫霁的座驾已经在竹茗堂的后门停候多时了。 见到落卿璃盛装而来,南宫霁微怔,一双墨瞳几经闪烁,而后越发深邃。 落卿璃福身见礼,再抬起头,又有些得意地扬起小下巴。 那骄傲的小表情就像在说:看吧,是不是被本姑娘惊艳到了! 南宫霁喉结微微滚动,无意识地舔了舔薄唇,竟致命的勾人魂魄。 “落卿璃,你好像……长高了些。” 悦耳的嗓音喃喃低语,在微暗的后巷却仿若天籁。 落卿璃双颊染上浅淡的绯色,灵眸潋滟澄澈。 “当然,再过一个月,臣女可就十五岁了。” 南宫霁从善如流地颔首,淡笑道:“先上车。” 两人坐上同一辆马车,由浮生驾车驶往城中的某处。 一路行进,城内街市的喧嚣被厚实的轿板隔绝在外。 落卿璃正色道:“殿下今日传召臣女,有何指示?” 南宫霁神色淡然,自顾自摆弄着车内的茶具。 “没有指示。” 落卿璃眨了眨眼睛,思索了半天,试探道:“既然您没有重要的指示,京城的其他党派的眼线又这么多,为何非要见面呢?” 南宫霁动作似乎顿了顿,而后递给落卿璃一杯新沏的龙井,盛茶的杯盏还是用上好的和田玉精雕细刻而成,十分金贵。 他目睹着落卿璃饮下半盏茶,这才悠然开口:“约会当然要见面。” 落卿璃差点没被茶呛死。 “咳咳咳……咳咳咳……你说什么?” 她心跳骤起,震惊地看向南宫霁,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南宫霁,要和她约会? 为什么? 因为那个吻吗? 南宫霁面不改色,从怀中掏出手帕递上,却并未多言。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试探落卿璃到底对他是什么心意。 可如今看落卿璃的神色,她那么惊诧,甚至还带有一丝惶然,就像是全然不想和他牵扯上一样。 他向来善于试探人心并加以利用,可唯独在落卿璃身上,他对试心的结果有了期许。 与期许不同的结果,难免就会失望。 南宫霁只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见南宫霁陷入沉默,落卿璃清了清嗓子,迟疑道:“约会?殿下是认真的?” 南宫霁眸光微敛,牵了牵嘴角,淡淡道:“约会是没错,不过还要给你介绍一个女子认识。” 第144章 首登神殿,神女与神女 落卿璃脑中嗡的一声,心跳骤然七零八落,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南宫霁……要给她介绍旁的女子? 还如此郑重,想必那女子在他心中分量不轻…… 或许,他的“利刃”和盟友,定然不会只有她落卿璃一人…… 纤长如羽的睫毛轻颤,落卿璃还抱着一丝侥幸开口道: “殿下,你的意思是,你和别的女子约会,让我在一旁干看着?” 南宫霁本来心情还很低落,没想到落卿璃突然冒出这一句来,瞬间失笑。 她这小脑袋里一天天的都装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狡黠一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啊。” “南宫霁,你礼貌吗?” 落卿璃红唇紧抿,转头撩起轿帘,懊恼地看向外面的灯火。 她不想让南宫霁看透她在难过。 可南宫霁却心情甚好的样子,还悠哉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落卿璃,你以后也这么叫我吧。” 落卿璃轻哼一声,只给南宫霁留下一个后脑勺。 她小声嘟囔:“你在教我做事?我偏不!” 她又不是他的谁,又有什么道理唤他的本名? 吹着晚风,落卿璃冷静了些,忽而想起了沈栖眠的话。 她打定主意,装作不在意的口吻道:“也好,臣女在旁边也可以帮殿下您把把关,再适时的撮合撮合。” 南宫霁脸色微变,却又听落卿璃接着道: “这样也算是臣女大功一件,等到时候殿下登了基,别忘了也帮臣女择选一个家境富庶、仪表堂堂、品行端方、前途远大的好儿郎指婚。” 落卿璃一连串说出这许多标准,就好像真的在认真择选夫君一般。 南宫霁越听脸色越冷,索性坐直了身子,严肃道: “落卿璃,你让我给你指婚?” 落卿璃一脸理所当然,语气也是异常平静。 “不然呢,我总不能一辈子在你身边当间谍呀。” 南宫霁英眉皱得更紧,沉默良久才道:“你不祸乱朝纲了?” 这是那夜在赋存山顶,落卿璃对着孔明灯许下的愿望。 虽然只是她的一句玩笑,但南宫霁却依旧牢牢记在了心里。 可惜,落卿璃潜意识的否认那一夜的所有事,因而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清冷道:“这两者耽误吗?” 南宫霁:“……?” 于是,这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气氛诡异的安静。 一直到浮生在外禀报说“到了”,两人这才对视一眼,依次从马车上下来。 面前,赫然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磅礴殿宇,雕梁画栋,宛如神迹。 九百九十九阶青石板台,绵延通往朱红漆光的殿门,殿宇立柱上左盘龙,右翱凤,殿梁之上的琉璃金銮瓦则更是熠熠生辉。 唯一与这富丽堂皇之景相悖的,便是台阶两侧被百姓故意踹倒的香炉神像。 香灰散落一地,极其萧索。 落卿璃神色肃穆,灵眸越发清澈。 虽未看到烫金匾额,但她已经能猜到这是哪里了。 “落卿璃,不是要祸乱朝纲吗?”南宫霁墨瞳闪过一抹凛冽:“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苍穹之下,神殿之巅。 精雕细琢的楼台上,一个身量纤纤的女子被长长的铁链锁住脚踝,每走一步,脚下的铁链都当啷作响。 女子手中捏着一本发黄的星象书,走到被木板钉死的窗前,费力地透过窗观望着京城街市里明灭的灯火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满是艳羡。 她就是长渊王朝唯一的神女,也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华澜兮。 然而此刻,她却已被皇帝幽禁在神殿中数月之久。 皇帝身边的太监传话说,京城一日不下雨,神女便一日不能出来。 只因神女上承神谕,下护苍生,有安定民心的责任。 只要她还在神殿中日夜为民祈福,百姓就安心,朝局则安稳。 说来也是可笑。 在百姓心中,神女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是天选之人。 可在皇帝心中,她只不过就是王朝的掌权者统治百姓思想的傀儡罢了。 天灾人祸,百姓暴乱,通通都会让她一个弱女子来挡。 华澜兮叹息一声,蹲下身子,揉了揉被铁链勒得青肿的脚腕,却恍然间听得一阵脚步声。 转头一看,便见两个人影正拾阶而上,大步向她走来。 华澜兮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消瘦的脸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 “霁儿!” 南宫霁朝华澜兮挥了挥手,回头又看看落卿璃是否跟上。 落卿璃气喘吁吁地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小手捂在胸口顺了顺气,心底又有些好笑。 这个家伙,居然还骗她说要跟别人约会,她要是早知道是来面见神女殿下的,还吃什么飞醋啊! 她戳了戳南宫霁腰上的肉,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道:“喂,你要是和神女殿下约会……那就是开伦理的玩笑了。” 神女可是南宫霁的小姨。 南宫霁勾勾嘴角,被戳得有些痒,下意识就抓住了落卿璃的小手。 他本来是个没有痒痒肉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落卿璃碰触他,他就会觉得痒。 落卿璃浑身一个激灵,羞赧地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心情却是好得不行,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她跟随南宫霁快步走至华澜兮近前,温婉福身。 “臣女落卿璃参见神女殿下。” 华澜兮伸手将落卿璃扶了起来,叹息道:“快快请起,我已是身陷囹圄之人,当不起落姑娘如此大礼。” 落卿璃感觉到华澜兮温凉的体温,便知她被幽禁在此受了多少冷待和磋磨。 南宫霁道:“落姑娘便是霁儿下江南寻得的神女继人,乃是今年皇渊擢考江南考域的第一甲。” ··· 落卿璃浑身一个激灵,羞赧地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心情却是好得不行,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她跟随南宫霁快步走至华澜兮近前,温婉福身。 “臣女落卿璃参见神女殿下。” 华澜兮伸手将落卿璃扶了起来,叹息道:“快快请起,我已是身陷囹圄之人,当不起落姑娘如此大礼。” 落卿璃感觉到华澜兮温凉的体温,便知她被幽禁在此受了多少冷待和磋磨。 南宫霁道:“落姑娘便是霁儿下江南寻得的神女继人,乃是今年皇渊擢考江南考域的第一甲。” 第145章 最合适的继任者! “我原以为仗着家族兴旺、百姓爱戴,就能结束王朝历任神女的悲惨结局,却没想到,连自己也沦为了这笼中之鸟。” 华澜兮目光环顾殿宇金碧辉煌的墙壁,墙壁之上画着的十一种花卉图腾依稀可见。 落卿璃看到其中一种图腾被描了金箔,稍显新些,正对应着华澜兮额间的朱色梵天花。 长渊王朝建朝四百余年,墙上其它花藤,代表的便是华澜兮之前的十位神女。 看着这些已然褪色黯淡的花卉藤蔓,落卿璃耳畔忽地听闻“咚咚”两声。 她眸光微动,素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是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落卿璃原是第一次目睹这些花藤,身体却会出现如此剧烈的反应! 就好像冥冥之中,这些花藤正在呼唤她一般…… 华澜兮已然从墙上收回了目光,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落姑娘,不管霁儿如何打算,你既是我的黎民,我便应当提醒你。” 落卿璃福身道:“愿听神女殿下教诲。” 华澜兮道:“神女看着风光无限,不仅需要稳坐高台接受众生敬仰,也要承受万民唾骂,到最后,连你自己的本心都会被抹煞掉的!” 并非是华澜兮危言耸听。 十余年前,她也曾是家族的掌上明珠。 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又有身为中宫之主的亲姐姐爱护,在千宠万爱中长大,出落的聪慧明透,也养成了纯良却耿直的性子。 华澜兮心怀造福黎民的赤诚之心,义无反顾地接任了神女之位,数年来周游王朝疆土为民解忧,自然也受到了不少百姓的爱戴。 一切都美好得很,直到帝后中年离心。 华澜兮看不惯皇帝后宫的几个宠妃恃宠而骄欺负皇后,替姐姐申辩了几句,却反遭皇帝的斥责。 再后来,每当皇帝遇到了不想解决的民生灾祸时,又总会把她推出来做挡箭牌。 朝廷告诉百姓,之所以会发生这些灾祸,是因为天神对神女如何如何不满,这才震怒赐予黎民受苦…… 于是,华澜兮这才一点一点意识到:她哪里是神女,分明是皇帝愚弄百姓的傀儡罢了! 她在乾安殿前跪了整整十日,好不容易等到皇帝传召她入内。 她坦诚进言皇帝不可用“神说”如此愚弄百姓,却也不可避免地触怒了皇权威严。 只因皇权掌下的傀儡,是不该有自己的想法的! 而那时候,想搞垮华家的朝臣何止一二家? 众党派群起而攻之,屡屡在朝堂上弹劾华家。 而后宫内,那些皇子的生母,又三番五次地找皇后麻烦。 又恰逢京中连月大旱,算是给了皇帝一个极妙的借口,终于数罪并罚,把华澜兮幽禁在了神殿之中! 如今,她被幽静在这里也有两个季节了。 再热血的心,也有凉透的一天。 华澜兮看向容颜尚显青稚的落卿璃,苦口婆心。 “落姑娘,你正值大好年华,无需让自己困顿在这里。你这么漂亮,又是皇渊魁首,将来的路一马平川,尽是坦途,大可以永远活在阳光下啊!” 华澜兮劝的是落卿璃,何尝又不是当初孤注一掷的自己? 南宫霁双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淡然看向落卿璃。 他知道华澜兮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若是落卿璃跟随着他的谋划,必定后半辈子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哪怕此刻落卿璃打了退堂鼓,他也不会怪她。 毕竟,任何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猝然亲眼目睹这金屋铁链,一定都是触目惊心吧? 可他不知道的是,也许别人会退缩,但落卿璃一定不会! 一株生长于荆棘丛中的蔷薇,自有更为坚韧的锋芒! 落卿璃眸色澄澈,清浅一笑。 “这世上,总是要有人扛起重任,率先承受苦楚的。即便现在的局势再不尽人意,依旧是您和前辈们毕生的心血和热忱,怎甘心就此毁于一旦呢?” 见华澜兮陷入沉思,落卿璃红唇微抿,语气温柔却也坚定。 “想要让更多人活在阳光下,那么这束火把,我们就一定要接下!” 华澜兮眼中一亮,如大梦初醒。 她被这些年的冤屈和绝望困扰,竟险些将本心丢了去! “铛——铛——铛——” 神殿之外的三声钟响,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之中,重新振作了失意的人心。 殿顶之上,皎洁的月光透过中心的圆环天窗洒落在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 一袭朱红,一袭月白,两个身影同样散发着耀目的光芒,就好像正在经受圣光洗礼一般。 “落姑娘,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见识和心性,当真了得!” 华澜兮真心称赞道:“霁儿的眼光很准,你的的确确就是长渊王朝最合适的神女继任者!” 闻言,落卿璃莞尔一笑。 她转头傲娇地看向南宫霁,精致的小下巴微微扬起来,神采奕奕。 南宫霁的墨瞳中溢满了欣慰与温柔,奈何一张嘴又变得自恋起来。 “咳咳……圣言道:世有伯乐,然后才有千里马……” 落卿璃黛眉微蹙,和华澜兮不约而同地白了南宫霁一眼,然后相视而笑。 华澜兮静静看着面前的落卿璃,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在乾安殿前立誓的自己。 不! 落卿璃比她更有希望实现这个愿望! 只因为,和她并肩战斗的人,今后也将是一位开明且亲善的君主! 瞧,日子总是有盼头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 华澜兮拖着镣铐,艰难地走向自己的桌案,从屉子中取出了一条串着石头的璎珞交给了落卿璃。 落卿璃疑惑道:“神女殿下,这是?” 南宫霁解释道:“这是历任神女继位时都会拥有的一枚象征神谕的灵石,你对着光看,便能看到墨色石壁上散发红色荧光的晶体,就像火焰一般闪耀,遂取名火焰石。” 华澜兮点了点头道:“这条络子在我被关进来时扯断了,我有心修复,奈何神殿被皇上查抄的干净,连针线都没有,故而,我想麻烦落姑娘帮我修补一下。” 第146章 见父母?迟早都要来 落卿璃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可随即又犯了难。 她将火焰石带出去容易,那是因为今天把守神殿的卫兵是南宫霁暗地里安插的自己人。 为了确保大家都不暴露,肯定不能三番五次进来。 所以什么时候能把东西还给华澜兮,谁也说不准。 然而,南宫霁却像早有预料一般,悠然开口: “明日皇渊书院开学大典,不论是帝后、妃嫔还是诸位皇子都会到场,就连前时在皇渊书院结业的所有贵女和官眷也会前来观礼。” 华澜兮眼睛一亮,欣慰道:“以前没有这个规矩呀……那明日,我是不是也能?” 南宫霁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 华澜兮十分高兴,她终于能离开这牢笼出去透透气了! 落卿璃莞尔,转头看向南宫霁清绝的侧颜,心头微动。 想来这些日子南宫霁杳无音信,就是在筹划这件事吧? 他一定费了不少心力,毕竟连神女殿下都说,之前从未有过先例。 “既如此,那明日找到合适的机会,臣女便将璎珞送还给您。”落卿璃礼貌道。 “好。” 又寒暄了两句,等到二人从神殿出来时,天际已然漆黑了。 落卿璃轻声道:“殿下,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吗?” 南宫霁神神秘秘地摇了摇头,直接吩咐浮生驾车。 在落卿璃的迷茫中,车轿顺利的进了皇宫大门,又行进了好一会儿,最后停在了凤仪宫的朱门前。 凤仪宫,就是当今皇后居住的宫宇。 “太子殿下,您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落卿璃讶然道。 南宫霁淡淡道:“反正迟早都要来的。” 落卿璃被南宫霁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越发摸不着头脑。 迟早都要来?见父母吗? 然而由不得她思索清楚,南宫霁已然拉住她的手将她带了进去。 落卿璃脸颊腾的一下热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浮生和云茶两人已然驾车原路出宫。 凤仪宫中,皇后娘娘还未歇下,正独自端坐于床前研读史书。 “儿臣给母后请安。” “霁儿来了,免礼。” 皇后笑了笑,随手放下书卷,起身将南宫霁扶了起来,而后看向了南宫霁身后手足无措的落卿璃。 “嗯?这位姑娘是?”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强装镇定,福身一礼。 “臣女江南落卿璃,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先自报家门,再奉以尊崇。 一板一眼,礼数周全。 她可是礼试一科的优等,即便是宫中的礼仪也照样是手到擒来。 果然,皇后见到落卿璃如此端庄识礼,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爱。 “快快免礼,本宫前几日还看了本届皇渊入选的闺秀名单,落姑娘便是那位江南魁首吧?” 落卿璃脸色微红,谦虚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女不敢当。”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宫霁一眼,会心一笑,对落卿璃招了招手。 “来,上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你。” 落卿璃依言,提着裙摆走到皇后身边,而后又被赐了座。 她心底讶然,恭谨地谢了恩,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在家时,落卿璃姐妹也常被老太太赐座,可那是因为大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拘礼。 而落卿璃初次见到一国之母就能被赐座,这对于寻常贵女来说,可是莫大的恩典!足矣让家族吹嘘半辈子了! 她想,应该是因为自己是南宫霁带进来的,所以皇后才多关切些吧? 好在落卿璃并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性格。 坐下后,她不发一语,只安静地听南宫霁向皇后转告华澜兮的情况。 如此不骄不躁,温婉持重,这也越发让皇后喜欢她。 到最后,皇后甚至都不怎么搭理南宫霁了,只温柔地拉着落卿璃说些女子间的体己话,搞得南宫霁哭笑不得。 皇后和善道:“落姑娘,本宫觉得你这名字意头极好,可是家中父母取的,亦或是去庙宇求来的呢?” 落卿璃抿了抿唇,轻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臣女母亲取的。” 皇后微微颔首,赞叹道:“令堂定是温厚明理之人,大概也是希望你能钟灵毓秀,做一个澄澈温润如璃玉般的人吧?” 落卿璃鼻尖微酸,点了点头。 “本宫给霁儿取名时,也是如此想。”皇后笑道。 闻言,落卿璃心头微动,下意识地看向南宫霁。 正巧,南宫霁也侧过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人如其名,他是如清风霁月一般光华明朗,惊艳了她的岁月的少年。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想,她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他了。 浮华奢靡的宴场,尸山血海的皇城。 所有的一切都是喧嚣和肮脏的。 只有他纤尘不染,带来她的希望,尊重她的人格,认同她的信仰。 “哎?落姑娘,怎的没见到你的手持?” 皇后的声音让落卿璃的思绪猛然拉回。 原来,在皇渊书院历届的贵女入学前,都会由家中的母亲帮她们把获得的明珠串编起来,做成手持或者压襟。 不仅可以表明身份和等级,也代表着母亲对女儿的挂怀。 落卿璃眸色微暗,她已经没有机会让母亲为她做这些了。 皇后一向心思细腻,她见落卿璃心情低落,便猜出了其中隐情,顿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乖巧的小姑娘来。 她想了想,温柔道:“正好本宫也想试试手,若落姑娘不介意的话,便由本宫为你做一串可好?” 落卿璃微怔,连忙起身道:“怎好让皇后娘娘劳碌,多谢娘娘厚爱,臣女回去自己串一串便好了。” 南宫霁坐在一旁翘起了二郎腿。 “落卿璃,你就别推辞了,要不是本太子不能参考皇渊,这好机会可轮不到你。” 落卿璃失笑。 这家伙……还真是爱凑热闹! 看着皇后和善的神情,落卿璃也不好再拒绝,只得从腰衿取下荷包,将六颗紫红明珠交予皇后。 见此明珠,皇后对落卿璃越发欣赏,十分用心的串好珠子,又打了一个漂亮的连锦结。 落卿璃眸色微动,眼眶渐渐弥漫起一层水雾来。 只因,皇后所打的连锦结,正是她母亲沈岚从前最常使用的结绳方式! 第147章 通常都是昏君 落卿璃指尖微颤,缓缓接过这串明珠手持,爱惜地凝视。 是了,小时候沈岚给她编织的珠络,大抵也是这种样式。 珠络的串珠虽然不如这御赐的紫红明珠珍贵,可母亲对她的慈爱千金难换! 落卿璃眼圈微红,越发想念起母亲来。 她抬起头来浅浅微笑,可看着皇后慈眉善目的容颜,内心却越发怅然。 如果母亲还活着,应当也是皇后这般明则豁达的年纪吧? 如果母亲还活着,她会不会生出白发,眼角会不会有皱纹呢…… 皇后神情关切,一眼便瞧出了落卿璃的伤情。 她伸手,轻轻拍打落卿璃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 落卿璃心头微怔。 她飘零孤苦多年,究竟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 那是只有为人母才会施与子女的慈爱,如春雨一般,抚平她的不安和惆怅。 南宫霁眸色深了深,站起身来往这边走了两步,却又倏地顿住脚步,欲言又止。 他最看不得落卿璃难过,可他也知道,与其说再多无用的安慰之词,还不如带她再度感受被真心关爱的滋味。 况且,有他在这伫着,落卿璃也不会真正抛开局促和规矩。 这样想着,南宫霁抿了抿唇,不声不响地溜达到院子里等候了。 见南宫霁背着手晃荡出门了,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是欣慰。 “落姑娘,霁儿从没有往本宫这里带来过任何女子,你是唯一一个。” 落卿璃吸了吸鼻子,心头微动,却没说话。 皇后笑了笑,拉起落卿璃的手道:“你们……可是已经两情相悦了?” 落卿璃双颊迅速生出水红色。 她慌忙摆手,极力解释道:“皇后娘娘,您误会了!我和殿下不是那种关系!” 虽然她也不介意真的两情相悦…… “噢,好吧。”皇后会心一笑,意有所指道:“不是便不是吧,只是本宫倒是觉得和落姑娘十分投缘,若是素日你在书院中得闲了,不妨常来本宫这里坐坐,也当陪我说说话了。” 落卿璃谦虚道:“臣女愚笨,恐扰了娘娘清净。” 皇后道:“你端庄聪慧,本宫喜欢。不然平日里也只有若凝偶尔来陪陪我,这凤仪宫也怪冷清的。” 这句话倒是给落卿璃提了个醒。 要想调查高若凝,不能只靠向旁人打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多多接触下来,高若凝若有马脚,就一定会露出来! 想到这儿,落卿璃便不再推脱,大大方方应了下来。 “能得皇后娘娘青眼,卿璃不胜荣幸。” 见皇后笑着颔首,落卿璃也适时地站起身来,温婉福身。 “天色不早,便不多叨扰皇后娘娘休息了,臣女告退。” 话音刚落,南宫霁悦耳的嗓音便从庭院中悠然传来。 “告退不了了,这时辰,宫门早已落锁了。” “啊?” 落卿璃第一次来皇宫,自然不清楚宫门何时落锁。 她黛眉微蹙,为难道:“这可怎么办……诶?浮生和云茶没跟着一起进来吗?” 南宫霁笑道:“他们俩猴精猴精的,早扔下咱俩自己跑出宫了!” 皇后伸手打了南宫霁一下,嗔怒道:“都多大了,还这么顽皮?” 南宫霁笑意明朗:“母后莫恼嘛,儿臣只是饶舌两句。” 这下,落卿璃也琢磨明白了。 这家伙明知宫门落锁还能稳如泰山,敢情是另有出路啊! 皇后轻瞪了南宫霁一眼,对着落卿璃笑道:“落姑娘,随本宫来。” 皇后领着两人来到凤仪宫的东暖阁,又走进内室之中,信手拉开一个古朴的衣柜门,随即吩咐贴身婢女将衣柜内的的衣物布匹悉数取出。 落卿璃越发好奇,踮起脚尖看去。 只见南宫霁轻推衣柜的背板,“咔哒”一声,一个深不见底的暗道赫然呈现在落卿璃面前! 泥土的清香和些许烛火之气,隐隐从暗道内挥发开来。 落卿璃心下惊叹。 这深宫高墙内,竟有如此暗径通幽! 皇后喟叹一声,和落卿璃说起这暗道的作用。 原来,自从凤仪宫失势,先太子就计划着未雨绸缪,为皇后所居的府邸督造一处密道,用以危机之时脱身保命! 没想到密道尚未竣工,先太子就殒了性命。 后来,南宫霁继任太子之位,命手下的暗卫将这密道建完,也算是完成了先太子的遗愿。 落卿璃听得心有戚戚,和皇后告了退,便和南宫霁齐齐跳进暗道之中。 暗道阴暗崎岖,每隔十五步才有一处火把,勉勉强强能辨明方向。 落卿璃侧头瞧了瞧身旁高大挺阔的肩膀,轻声开口: “殿下,这暗道是通向哪里的呢?” “太子府。” 顿了顿,南宫霁又补充道:“万一我那几个皇兄造反宫变,也好及时接应母后。” 落卿璃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既然这样,那臣女建议殿下把这暗道往反方向再开一条出口,多一重保障的同时,也能分走半数兵力。” 南宫霁脚步微停,淡淡道:“落卿璃,你在教本太子做事?” 落卿璃心虚地轻咬下唇。 天啊,她在马车上嘟囔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看来以后不能轻易说人坏话了,尤其不能宣之于口…… 不过尽管如此,落卿璃还是不服输地皱起琼鼻。 “臣女怎敢凌驾于殿下之上,不过……不接受良策的人,通常都是昏君。” 南宫霁一个踉跄,睁大眼睛错愕道:“落卿璃,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虽然说的也是实话……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落卿璃认错比怼人更快。 “臣女之罪,太子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肯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对吧?” 南宫霁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往前走去,不置可否。 落卿璃小跑着追了上去,笑盈盈道:“接受建议?” 南宫霁轻哼一声,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这才走到尽头。 云茶和浮生早已在道口等候多时。 “唔,还是地面上的空气好些。” 落卿璃舒展了一下四肢,难得私下里也乖乖巧巧地给南宫霁行了个礼。 “殿下若无别的吩咐,臣女便回去了。” “等一下。” 南宫霁和浮生对视一眼,正色道:“今天,除了带你见过母后和神女,也是让你熟悉这暗道的路线。” 第148章 入学大典,焰石异像 落卿璃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聆听南宫霁交代。 有张有弛,该正经时就要正经。 南宫霁道:“明日入学大典,你要想办法获批父皇的恩准,得到每日名正言顺进入凤仪宫的机会,然后从暗道来到太子府,我会安排暗卫教习你武功,每日要练习两个时辰,你可有疑问?” 落卿璃点点头,又不解道:“学武倒也罢了,为何一定要从暗道来太子府呢?臣女从云影台来这儿还近一些呢!” 南宫霁默然一瞬,淡淡道:“你若有把握次次避开他人耳目,还能在旁人来云影台找你时,说出几个月不重样的借口,也可以。”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从善如流。 “臣女皆听太子殿下安排。” 南宫霁薄唇微挑,心情甚好,末了还不忘再提点落卿璃一句。 “落卿璃,你须得权衡,有些事确实该多费些心周旋,以图事半功倍,可有些事,宁可费些力,也别让自己谋不周全,反倒顾此失彼了。” 落卿璃深以为然,真心实意道:“多谢殿下提点,臣女记下了。” 南宫霁满意地颔首。 她很聪明,一点就透,不需要他多费力。 落卿璃也不多耽搁,和南宫霁告别后,当即上了马车回云影台。 路过其他贵女的寝阁时,透过窗纸,还能依稀辨出她们在妆屉前择选珠饰的剪影。 云茶瞧了半晌,也坐不住了,索性将落卿璃从江南带来的衣裙首饰全都摊开在床上,认真挑选起来。 落卿璃沐浴回来便见这么一幅场面,顿时哭笑不得。 “云茶,这是干嘛呢?” 云茶一手举了一件裙装,挨个比到落卿璃跟前。 “姑娘,明日就是入学大典了,您也不说打扮打扮自己,您看其他的贵女都是严阵以待,想必明日的典礼一定是万紫千红,争奇斗艳。” 霜花托着腮坐在椅子上,闻言也道:“是啊,咱们姑娘比她们好看多了,必得把她们都比下去才行!” 霜花说着,也凑到床前帮着云茶挑选起来。 落卿璃莞尔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原不用那么麻烦,随便穿件素裙就行了。” 云茶诧异道:“啊?奴婢不懂,您今天见太子殿下,都盛装相赴了,还说是什么战袍,明日可是比今日重要百倍千倍,您怎么反而不重视了呢?” 落卿璃笑道:“我只问你们,我是穿粉色好看,还是穿碧色好看?” 两奴婢对视一眼。 “姑娘穿碧色好看。” “那不就好了,而且我也喜欢这个颜色,没必要为了和别人一较高低而委屈自己。” 她就是要这样,干干净净,清爽到底。 就这样,云茶重新给落卿璃选了条碧蓝烟纱散花裙,又陪着她修补好了神女的璎珞,这才放心地退出了寝阁。 翌日,皇渊书院入学大典。 来自长渊各个疆土的贵女按照大榜名次,在殿前依次站好,恭候皇帝和各位世族到场观礼。 落卿璃和明楹各自作为江南和江北第一甲,一左一右站在队伍的最前排,神形端庄持重。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落卿璃敛眸,回望身后绵延不绝的人群,唇角噙着一抹淡然笑意。 她们穿戴华服重冠,站在大太阳底下拘着礼,本就是疲热的不行,又都穿得姹紫嫣红,看着便更加刺目炎热了。 明楹双手交叠于身前,一言不发,动也不动,只有一双眼滴溜溜转着,在官眷中寻找高若凝的身影。 落卿璃将明楹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下思忖。 看来明楹和高若凝的感情还真的很好,不知她是否也是翰王党派潜在的势力,得找个机会试验一下才好。 落卿璃正这么想着,便听闻太监总管接连唱喏。 “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在这三位京城最大的主子到场入座之后,那些皇子、公主和嫔妃也跟着走了进来,各自站在观礼台该站的位置。 为首进来的自然是当朝太子,南宫霁。 三千黑丝如墨,熟悉的梨白色暗金纹蟒袍,腰间系着九转银龙玉佩,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即便二人相隔百米,落卿璃依旧可以清晰目睹他的绝尘风采。 在南宫霁身后进来的男子眉宇低沉,长得倒是俊朗儒雅,便是皇二子,翰王南宫雳。 落卿璃眸色一冷,嘴上跟着众人向他行礼问安,心底恨不得把他祖宗八代问候个遍! 随后,皇三子祁王南宫震和皇四子南宫雩也一同入席。 祁王生的威猛,下巴上还蓄着胡须,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军队头领。 而南宫雩的面相则平和许多,有几分沈栖眠的才情洒脱,也有几分南宫霁私下里的玩世不恭。 落卿璃记得,那张八卦阵图对南宫雩的说明中写着: 【生性不羁,暂未有争储之心】 诸位皇子入座之后,太子妃高若凝和神女华澜兮也随着嫔妃们入了场。 落卿璃有心注意着高若凝,果然就发现高若凝的目光正灼灼黏在翰王身上。 到此为止,落卿璃已经完全确定了高若凝和翰王那莺莺燕燕的关系了。 典礼正式开始。 由孟老夫子首先对入选的诸位闺秀聊表祝贺,又板着脸将书院的规矩教与众人。 随后便是皇帝亲自慰问榜前十位闺秀,算是恩威并施。 按理说,论家世显赫,论亲疏重用,皇帝都该先慰问明楹,可他却先把落卿璃叫了上去。 此举无疑让其他贵女万分惊诧。 落卿璃黛眉微蹙,却没有失了分寸,迅速上前恭敬行礼。 “臣女江南落卿璃,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神色威严,细细端详着落卿璃的装扮。 不错,容颜姣好,知书达理,穿得也得体素雅。 皇帝心情不错,顺带还垂询了江南落家的情况。 但这天气到底热得人心烦躁,皇帝也不例外。 他侧头看见身着神女装的华澜兮,虎眉一皱,沉声开口道: “神女也曾是皇渊魁首,也和这些贵女说一说,如何为社稷平忧患。” 这话说出来,不知内情的人自然不觉什么,可知道内情的人,谁听不出皇帝话中的暗讽? 华澜兮早已习惯了皇帝对她的态度。 她面色不改,径直走到落卿璃面前,浅浅笑了笑,伸手欲扶起落卿璃。 “多谢神女殿下。” 落卿璃神色恭敬,在二人的手搭在一起时,赶忙从袖口拿出璎珞塞进华澜兮手中。 然而,就在她们二人同时触碰火焰石的一瞬间,那块石头竟凭空发出了耀目的光芒! “啊!”众人惊声尖叫。 猝然见此光芒,大家纷纷用衣袖遮住眼睛。 唯有落卿璃,她讶然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从二人手心溢出,飘摇着升至天际。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登时狂风大作,天色急速晦暗下来! 第149章 皇帝大赞落卿璃 落卿璃整个人都怔在原地,看着掌心消散的火星,心底极度震撼。 她昨晚修补璎珞时,并没有发现这火焰石有此等神灵之处啊! 华澜兮也是万分惊讶。 只因这火焰石跟随她十数年,从没有显露什么异常,连她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 此时,在狂风的呼啸中,积雨云从天南面翻涌而来,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迅速被电闪雷鸣取替,连燥热的空气也登时凉爽下来! 不过瞬息功夫,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 “哗哗哗——” 微凉的雨珠滴在落卿璃的脸上。 她回过神来,想要撤到树荫下避雨,却被华澜兮一把扯住手腕,不由分说地带到了观礼台一同躲雨。 南宫霁看着落卿璃湿透的裙摆,眸光微敛。 “玳瑁,去母后寝宫取两件披风给神女和落姑娘披上。” 她们两人皆为女子,在众人面前湿了衣裙,定是难以自处。 皇后颔首,温柔道:“正好,我和太子妃来的时候,一人带得一件薄衫,便给她们披上吧,免得着凉了。” “是。” 玳瑁上前,将皇后的薄衫披在了华澜兮身上。 高若凝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是端庄和善。 她从春扉手中取来薄衫,笑盈盈地亲自给落卿璃披了上去。 落卿璃恭谨谢恩:“臣女谢皇后娘娘慈恩,谢太子妃关怀。” 闻声,南宫霁薄唇紧绷。 明明是他先主张给她披衣服的,结果这个丫头谢恩谢了个遍,唯独恰好略过了他! 他虽然知道落卿璃是为了避嫌,可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不过落卿璃并没有注意到南宫霁的表情。 她看向大殿前被大雨浇得乌泱泱四散开来的其他贵女,心底飞速谋划,这才小心斟酌着开口。 “臣女冒昧,这就退下和其他贵女一同等待雨停,好继续这入学大典。” 并不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只因站在这观礼台上的,哪个不是皇权贵族、王公将相? 可落卿璃不是。 即使她需要趁此机会接近翰王和祁王,套取情报,奈何她根基尚不牢靠,又要小心地自保,实在不宜搞得太特殊了。 除非…… 有人为了凸显自己的贤惠大气,主动开口让她留在这观礼台。 果然,高若凝一双罥烟眉微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翰王的方向,故意端着太子妃的气质柔声道: “落姑娘不必拘礼,你远道而来,又是皇渊书院优秀的贵女,父皇和母后仁心惠民,自然会多照应你些。” 这话说的,体面又不失周全。 落卿璃浅笑,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若不是让她亲眼撞见了高若凝和翰王偷情,只怕她此刻也会像百姓们一样,从心底往外的夸赞一句: 太子妃娘娘真是贤惠温婉,端庄又识大体! 翰王神情微动,和高若凝对视一眼,儒雅一笑。 这一出含情脉脉的对视,正正好被落卿璃有心看在眼里。 “多谢皇上天恩,臣女铭感五内。” 落卿璃这么答着,便顺理成章的留在了观礼台,近距离观看太子妃和翰王两人暗送秋波。 可惜除了她这个知情人,并没有人发现高若凝的异常之处。 因为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这场大雨吸引住了。 尤其是皇帝,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京城大旱持续将近半年,地里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仅是八月份,就有三起因天灾而导致的百姓暴动,他这皇位坐得也是不安稳。 这眼看着就要入冬,只怕再旱下去,还没等到年底,就要饿殍满野了! 这场甘霖,就是令全城百姓皆喜的及时雨啊! 想到这,皇帝心情极为愉悦,却又有些不解。 “这京城连日干旱,朕遍请术士神算都不得其解,怎的今日皇渊大典就突然降起甘霖了呢?” 翰王南宫雳是近来最得皇帝重用的皇子,一手马屁拍得顺溜。 “儿臣早就说过,父王您为百姓殚精竭虑,废寝忘食,这些天地都看在眼中,必定有洪福佑我长渊!” 可出乎南宫雳意料的是,他这次的马屁,皇帝并不受用。 老皇帝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扬手命南宫雳退下,又眯着虎眸看向安静站在角落的落卿璃,沉声手道: “你过来。” 众人霎时一静,齐刷刷看向落卿璃,纷纷在心底猜测起圣意来。 落卿璃神色淡然,不动声色地看向南宫霁。 见南宫霁冲她微微颔首,她便仪态端方地走到皇帝面前,再次行了一个大礼。 “臣女落卿璃,敬听圣意。” 这更加让众人惊叹。 寻常的闺秀第一次回皇帝话,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落卿璃却是不卑不亢,连半分惧色都没有。 一个江南小门户来的女子,不仅诗书才艺尚佳,连胆色竟也不逊于他们这些自小伴君伴驾的人! 皇帝显然也很欣赏落卿璃的性格,再开口也少了些威严,多了些和缓。 “落卿璃,朕问你,你以为,这甘霖为何突然降下?” 落卿璃沉吟片刻,一板一眼道: “回皇上的话,皇上天纵英明,凡事鞠躬尽瘁,更为江山社稷宵衣旰食,又有神女殿下在神殿日夜祈福,此番赤城之心,上苍定是感动,想来今后王朝疆土一定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帝面色平静,拨弄着拇指上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的扳指。 “你,如此想?”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吓得垂首,而后在心底嘲笑。 谁不知道如今皇帝不待见神女,这落卿璃人微言轻,居然还敢夸耀神女的功劳? 呵呵,魁首又如何,还不是没有一丝眼力见都没有! 可落卿璃却丝毫不慌,坦坦荡荡道:“是,臣女斗胆,望皇上宽恕。” “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皇帝眉眼带笑,抬手示意落卿璃平身。 “你很好,识大体,又懂规矩,依朕看是个百年难遇的可塑之才!” 听皇帝不仅不怒,反而对落卿璃如此夸奖,众人皆是错愕不已,赶紧重新揣度起皇帝的意思来。 他们想不明白缘由,但落卿璃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第150章 翰王上钩了 皇帝既然当着众人的面,问她这么一个普通贵女,就绝对不是因为想了解什么天文地理知识。 毕竟,若他想知道天象之学,钦天监的那些大臣们早就给他解释千儿八百遍了! 哪儿还轮得到落卿璃在御前卖弄? 一个君主,要听的,往往就是他内心已有的决断。 所以,落卿璃只需要揣摩皇帝想听什么就行了。 而揣度圣意也很简单。 先前翰王已经拍过皇帝的马屁了,显然并不奏效。 故而,落卿璃选择了另一个对王朝有重要分量的人物。 那便是,神女,华澜兮。 即便是皇帝再不待见华家,再对华澜兮不满,但神女在神殿闭门祈福的旨意是他下达的,也是他下旨美化这个事实的。 不论是为了皇家和神殿的颜面,还是为了凸显他身为皇帝的英明决策,皇帝都会希望别人将神女祈雨的功劳宣之于口,供天下人传扬。 果然,落卿璃猜对了! 皇帝最想听的就是这番话。 “孟老可在?”皇帝威严道。 孟老夫子听见皇帝宣他,赶忙淋了雨进到观礼台内。 他擦了擦乌纱帽上的水渍,俯首道: “老臣在,皇上有何吩咐?” 老皇帝摸着胡须,虎眸敛过乖顺的落卿璃。 他更看重的是,落卿璃从江南水乡而来,身上带了不少润泽气运。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华澜兮迟早是靠不住的,当然要让新的气运旺盛之人将王朝的气运充实起来! 想到这,皇帝叮嘱孟老夫子道: “这姑娘孺子可教,你可得用心教导,多加照拂,也让我长渊早日多些贤德良才!” 孟老夫子早就有收落卿璃为亲传学生之意,自然乐得应下。 他抱拳道:“是,老臣遵旨,定不辜负皇上期望。” 至此,在观礼台之中的皇子们迅速看清了风向。 翰王南宫雳亦然。 他看向一身清透绿裙的落卿璃,眼中也多了几分玩味之意。 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倒是奇绝。 明明长着一副懵懂无知的纯良面孔,却能精准把握住连他都不知晓的圣意,当真是聪慧! 虽然她的家境差了些,但纳入麾下做个军师也不算亏。 若是能赶在其他皇子前面加以笼络,日后便也有人为他出谋划策了。 再者,落卿璃还有皇渊魁首的名号坐镇,他手里还捏着她父亲的亲兵。 如此,那夺嫡之路岂不是如有神助! 南宫雳越想越兴奋。 他打定主意,赶忙端出一副儒雅和善的笑容对着落卿璃道: “前几日本王去皇渊书院视察,偶闻落姑娘感染了风寒,今日又淋了雨,可千万要注意保暖,别误了书院的课程才好啊。” 落卿璃灵眸澄澈,盈盈福身。 “臣女已然痊愈,多谢翰王殿下关怀。” “落姑娘客气了,早就听说落姑娘在江南参加擢考时,对上了京城第一才子沈公子的千古绝对,本王实为钦佩。” 南宫雳搓了搓手,热情道:“若有机会,落姑娘可愿与本王切磋一二呀?” 落卿璃红唇挑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呵呵,这南宫雳还真是连一丝一毫结党的机会都不放过,竟这么快就上钩了! “承蒙翰王殿下青眼,臣女愿请赐教。” 但落卿璃对于翰王的回应落在高若凝眼中,则是无比刺心! 高若凝心底怒不可遏,只是碍于皇帝和诸妃皆在,无法发作。 可气着气着,她又很快地释怀了。 连她都记得翰王巧取豪夺的军队是落卿璃父亲的亲兵,翰王自己又怎么可能没意识到? 他之所以接近落卿璃,不过是想伺机将她灭口罢了! 这样想着,高若凝心底舒服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就这么轻轻放过落卿璃。 有人想当出头鸟,就要吃一吃出头鸟的苦头。 于是,高若凝柔声道:“落姑娘如此聪颖,本宫倒是也有一桩疑难想请你相助。” 落卿璃黛眉微挑,恭谨有礼。 “太子妃过誉了,若有臣女能帮得上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高若凝走到落卿璃身边,关切地将她扶了起来。 “马上岁末了,母后交代本宫,将宫内藏书阁中那些陈年史册规整一番,这些活说难也不难,只是下人们能力有限,办不明白,本宫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不知落姑娘可否……” 落卿璃温婉一笑,当即应了下来。 这还真是打瞌睡来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她正愁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日日进宫呢!高若凝就把理由送到她怀里了! 高若凝笑容一僵,心底抓狂。 只因落卿璃答应得过于爽快,搞得她打好的腹稿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 皇后和南宫霁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来,今天一大早,南宫霁就进宫找到皇后进言,非要在年前整理出藏书阁的王朝史书。 皇后本来觉得没有必要,可见南宫霁执意如此,也就纵着他了。 却没想到,这臭小子跟自己母后玩了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南宫霁耸了耸肩,薄唇勾起一抹狡黠和惬意。 该考验落卿璃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现在她和他是一个战壕的队友,是在为他卖命! 他又怎好让落卿璃孤军奋战? 想办法把机会和环境送到她手边,事半功倍,才是上上策! 正好她也足够机灵,什么机会都抓得住。 于是,从皇渊大典结束的这一天开始,落卿璃每天简直忙得团团转。 上午在皇渊书院听课,中午用过午膳就进宫去藏书阁规整史册。 每日规整出来的书册名录,都要誊写好了,送去凤仪宫供皇后查阅指点。 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落卿璃得以从皇后宫中的暗道一路行至太子府,由南宫霁的暗卫教习她武功身法。 教习武功的暗卫同样是南宫霁的亲兵,名为隐尘。 与活泼开朗的浮生截然相反,隐尘从上至下都散发着浓浓的厌世之感。 不仅说话冷冷的,就连和落卿璃对打时也冷酷得不近人情。 落卿璃倒是没有微词,毕竟隐尘打得越狠,她进步得越快。 但看着隐尘那副好像落卿璃欠了他八百两黄金的表情,落卿璃又觉得,有可能他并不是“铁面无情”,而是真的在带着情绪暴揍她…… 直到有一天,落卿璃无意间从浮生那里听到了缘由。 第151章 成见,落卿璃拿捏隐尘 原来,隐尘和浮生跟随南宫霁数年,足矣称得上是南宫霁的左膀右臂。 两人分工明确。 一个在明面上平事,一个在暗处挑事。 不动一兵一卒,几次成功掀起了各党派之间的内斗,将敌对党的势力瓦解了不少。 然而隐尘办事十分可靠,人却有些自负。 起初,在南宫霁决定下江南寻找可用才之时,隐尘就不赞成。 他认为女子生性怯软,又无主见,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他们这些忠心的下属来得可靠。 可谁知道,南宫霁不仅真的带回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还要把小姑娘扔给他,让他亲自传授武功? 这让隐尘十分不爽! 就好比,一个工艺匠师,你要他去陪小破孩玩泥巴…… 这不是赤裸裸的大材小用吗? 有教落卿璃武艺的时间,他早就窃取到一车情报了! 于是,隐尘这才在和落卿璃的实打中毫不留情。 说白了,他就是想逼迫落卿璃受不了磋磨,先行放弃! 落卿璃托着腮,从头到尾听完浮生的分析,不但不恼,反而对隐尘这固执的性子津津乐道。 “这么说,我迟迟没有如隐尘的愿,去和太子殿下自请无能,隐尘心底一定焦灼极了?” 浮生抱着落卿璃亲自做的果子,吃得满口油光。 “应该是了,我估摸着,等明日再练之时,他会对你下手更重,言辞也会更犀利。” 落卿璃沉吟片刻,隐晦地问道:“浮生,你和隐尘对打,谁更厉害一些?” 浮生想了想道:“论刀剑兵器,我算是上阵搏杀过,比隐尘更精通些……不过赤手空拳对打,我确实不如他利落。” 落卿璃脑中灵光一闪,纤细的指尖轻点食盒边沿,连杏眸中也染上了点点笑意。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情报,明天等我好消息!” 说罢,落卿璃起身悠然离去,独留浮生一个人抱着空盘子原地茫然。 “啊?情报?我莫不是说漏了些什么……把隐尘给出卖了?” “什么出卖?” 南宫霁的声音冷不丁从浮生身后响起,吓得浮生差点连盘子都摔了。 “殿……殿下,您批完折子了?” 南宫霁点了点头,英眸看向浮生手中的空盘子,挑眉道: “浮生,你越来越出息了,如今都自己吃独食了?” 浮生舔了舔嘴角粘的酥沫,呲牙笑道:“这是落姑娘特意给属下带的果子,也不多,所以才没孝敬给殿下您。” 闻言,南宫霁眉头蹙得更紧。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落卿璃这么快就和他的手下打成一片了? 若说她心思愚钝,她能把所有人都哄得乐乐呵呵。 若说她心思灵透,她却又偏偏每次都能忽略掉他…… 就好像是成心在冷落他一样! 难道他在落卿璃心里连一点重量都没有吗? 可若真是如此,她应该会对他和所有人一视同仁,态度又为何有如此明显的分别呢? 那种难以言会的闷滞感再一次袭上南宫霁的心头,连带着神色都冷肃了许多。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出卖?” 浮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回殿下的话,落姑娘从属下这里套取了隐尘在武功上的弱点,还说明天有什么好消息……” 南宫霁微有思索,随即冷哼一声。 “浮生,你从军六年,探听宫闱市井情报也有三年了,竟还这么容易就让人套取了机密弱点,你可知罪?” 浮生收了笑容,抱拳跪地。 “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身为细作,即便是最亲近的战友、同盟,也未可知有倒戈的一天。 浮生虽是出于信任落卿璃的初衷,却也犯了身为细作的大忌讳! 南宫霁淡淡道:“我便不罚你了,不过若是隐尘因你才在落卿璃处失了利,那他的那顿打,你可逃不了。” 浮生心头微松,咧嘴一笑。 翌日,又到了找隐尘练武的时辰。 落卿璃手捧着一碗酸梅汤,坐在练功场的树荫里身心惬意。 隐尘一身墨蓝色束腕武袍,准时出现在落卿璃面前。 “来了,喏。” 落卿璃扬了扬下巴,示意隐尘,另一碗是他的。 隐尘目光从酸梅汤上略过,随即停留在落卿璃小臂上青紫的血瘀伤痕上。 他冷冷道:“这是练功场,不是你们闺秀游玩的地方。” 落卿璃也不惯着隐尘,抬手就把他那碗酸梅汤揽到自己面前。 “废话这么多,不喝就算了。” 隐尘脸色微僵,沉声道:“落姑娘这态度不像是真心来学武的,既然你没这个心思,不如早些回绝了殿下,也好过你我日日在此白耽误功夫。” 落卿璃轻笑出声。 “我倒觉得,比起我,隐尘侍卫更像是在打退堂鼓的那个。” “胡说!我有哪日未曾好好教你?不过是你们女子天生体弱,不是练武这块材料罢了!” 落卿璃挑起黛眉:“隐尘侍卫习武多久,我又习武多久?仅凭对女子的成见就贸然断定我不行,你这男儿郎倒是好生威武!” 隐尘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落卿璃见隐尘吃瘪,语调一转,又继续道: “既然隐尘侍卫这么不看好我,那不如直接真刀真枪的比试一番,若你能先给出杀招,从此以后我便不再来烦扰你,若我先给出杀招,你就收起你那不可一世的态度,如何?” 隐尘哈哈大笑。 “真是不自量力!也好,我就和你比上一局,输赢成败,落姑娘可不要言而无信!” 落卿璃笑意清浅,神采奕奕。 “好!” 话毕,风却骤停,适才还窸窣作响的枫叶林顿时一片静谧。 就在这静谧之中,隐尘眸色一冷,握着拳率先朝落卿璃打了过来。 落卿璃抬手用臂肘一挡,生生倒退了步,才抵住了隐尘的冲击力。 未给落卿璃喘息的机会,隐尘由拳变掌,招式变换应接不暇。 而落卿璃自知两人力量和招法相差的悬殊,也很聪明的不和隐尘正面硬刚,只是利用练功场上的障碍物不断防守、躲避。 所谓扬长避短,就是如此。 第152章 牵起他的手,是梦还是现实 一连几个回合,看似落卿璃是被隐尘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实则他已经一步一步被落卿璃拿捏了好胜之心。 他只攻不守,就意味着落卿璃在他眼里已经完全没了威胁。 对于一个没有威胁的弱女子,他自然就会放下警戒之心。 而学会摒弃无用的好胜心和自负心,就是落卿璃初来驾到,给隐尘上的第一堂课。 只见隐尘凌空一脚,在落卿璃闪避开后又是一记切掌,狠狠砸向落卿璃的后颈。 按照他这一掌的力度,虽不至于让落卿璃断颈,至少也能让她昏迷七八个时辰,也就相当于一记杀招了。 可就在隐尘的掌沿即将切下之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却蓦地刺向他的腰间。 隐尘心头一惊,一个侧滚堪堪避过利刃的锋芒,而后手忙脚乱地掏出佩剑。 然而落卿璃却是比他更快,她以短匕对长剑,只听“铛铛”几声,隐尘的佩剑被落卿璃打翻在地。 下一刻,玄刃便死死抵在他的喉咙处! 微寒的温度清晰而刺痛,令隐尘整个人僵在原地。 落卿璃灵眸微敛,反手将隐尘拍出近身距离之外,而后不急不缓地收起扇刃。 隐尘死死盯着落卿璃手中的扇刃,脸色沉得几乎可以滴水。 “你……你竟然偷袭我!” 落卿璃眼神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张扬,如沙场女将般英姿飒爽。 “何为偷袭?在场与你对打的可有旁人?” 隐尘愤愤道:“我赤手空拳与你对打,你却擅用匕首,难道不是胜之不武吗?” “赤手空拳是你自己的选择,方才开比前我就说了,要‘真刀真枪的比一场’,又何谈胜之不武呢?” 落卿璃和颜悦色道:“隐尘侍卫自诩武林高手,和敌家对打时定然不会松懈,想来不过因为我是女子,才引得你小觑,并非是我胜之不武。” 隐尘一滞,虽心有不甘,可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疏于防守了。 落卿璃悠悠开口:“如此,可否断了隐尘侍卫对我的成见?” 隐尘冷哼一声,低声道:“又不需要你正面迎敌,能帮殿下谋权解忧,才是你的本事!” 落卿璃勾勾嘴角,心下喟叹。 她一心想集结手边所有的力量共谋,奈何有人就是固执己见不肯服软。 不过也无妨。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左右今天已经让隐尘见识到了她的能力,何愁没有让他心悦诚服的一天? 想到这,落卿璃也不再废话。 “太子妃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侍女春扉,你可熟悉?” 隐尘低低“嗯”了一声,心想这落卿璃怎么话题跳跃得这么快! 落卿璃正色道:“若你这些日子懒得教我,不如费些时间跟踪一下春扉的行踪,兴许能发现春扉和翰王府有往来。” 简明扼要,干脆利落地说出大家都关注的要点,也省去了质疑。 隐尘心头微动,想起自己前时收集的零散情报,认真点了点头。 落卿璃满意地颔首,好歹这隐尘还能分得清成见和正事孰轻孰重。 从练功场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拖着一身疲惫,落卿璃回到了云影台。 她自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还未用膳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然而梦中光怪陆离,她始终睡不安稳。 两弯远山眉似忧似惧,紧紧蹙在一起,让人心生怜惜。 忽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抚上了落卿璃的额头,黑袍的袖口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这么烫。” 南宫霁吃了一惊。 他随手摘下自己的面巾,清俊无双的面容上,那双英眉皱得比落卿璃还要紧上三分。 薄唇微抿,他撩起落卿璃的衣袖,清清楚楚看到了她手臂上的血瘀和伤痕。 南宫霁自己也是这样被训练出来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上的伤会有多重、多疼。 心尖的闷滞感愈加清晰。 哪怕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子,突然被暴打一顿,有时也会大病一场。 但落卿璃可是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再加之隐尘不近乎人情的磋磨,以她的体质,早就该吃不消了! 可是这个丫头却还在咬牙硬挺,什么都不和他说。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霁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将落卿璃蹙起的眉心抚平,而后站起身准备离去。 可没走两步,床上的小丫头却迷迷糊糊拉住了他的手。 南宫霁呼吸微滞,转头看向落卿璃安静的睡颜。 他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回,然后温柔地帮落卿璃掖好被角,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云茶和霜花两个小姑娘就披着外裳从自己的房间跑了出来。 霜花急道:“刚才我看见院子里有个黑影,这么晚了,云影台怎么会有外人呢!” “先赶紧去看看姑娘有没有事。”云茶强装镇定,脚步更急了些。 两个侍女推门而入,这才发现落卿璃发了烧,浑身滚烫。 霜花急忙跑出去找了大夫,云茶则留在屋子里打湿手帕替落卿璃擦着身体降温·。 一直折腾到清晨,落卿璃才算彻底退烧,醒了过来。 “姑娘,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云茶关切道。 落卿璃自顾自摇了摇头,扶了扶头上的抹额。 “昨夜除了你们,有没有人来过我房间?”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她总觉得昨夜恍惚间闻到了南宫霁身上的竹松雅香。 似乎……他还牵了她的手。 回忆起那种近乎真实的触感,落卿璃双颊微红,垂下了眼帘。 霜花道:“昨夜奴婢听见庭院中有石块声,又隐隐约约见到了个人影,不过追出去看时就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 云茶接道:“不过也正是为此,我俩才发现姑娘您病了,不然若放任您体热一整晚,只怕此刻……” 闻言,落卿璃猛地坐起身来。 真的是他! 绝对是他! 是南宫霁昨夜来了云影台找她,发现了她的体热,这才弄出些响声惊动云茶和霜花,好让她们及时医治她! 不然,以他的身手,来无影去无踪,根本不可能让霜花发现他的踪迹! 落卿璃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有些欣喜,又有些恼怒。 南宫霁,我于你究竟代表了什么? 若你对我无意,又为何几次三番的救我、帮我、关心我? 第153章 围魏救赵,反过来参他们一本 若你心里有我,又为何从不显露出来,只让我从细枝末节处猜测、自扰…… 窗外细雨淋漓,连带着人心也陷入软绵绵的惆怅之中。 落卿璃正垂眸伤感着,岳子衿却从院外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 “卿璃,呜呜呜……怎么办呀……” 落卿璃一怔,心里顿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赶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见着岳子衿进来时连把伞都没打,发髻更是被雨水浇得软塌下来,出声吩咐云茶拿帕子帮岳子衿擦一擦。 这会儿,霜花也沏了热茶端了进来。 落卿璃将一杯热茶塞在岳子衿手中,关切道: “子衿,你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岳子衿急得不行,捧着茶杯也喝不进去,抽泣道:“我父亲……我父亲被人弹劾了,现在官府要定他的罪,撤他的官,保不齐还要流放……” 落卿璃心头一跳,神情也严肃起来。 “流放?这可是大罪才会处以的刑罚……子衿,你可知是因为什么罪名吗?” 岳子衿吸了吸鼻子,低声道: “母亲来信说是因为我父亲结党营私,可……可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说是官场上,就是寻常百姓家,谁还没有个知己好友呢?况且我父亲为人本分赤诚,我敢担保,他绝对不会徇私!” 落卿璃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你可知出言弹劾刺史大人的是谁吗?” 岳子衿道:“吏部侍郎薛兴盛。” 落卿璃灵眸霎时一敛。 吏部……吏部侍郎…… 长渊王朝极其重视百官考绩,因此吏部也是朝廷六部中权威最盛、手腕最狠的一部。 若说为了肃清朝野、铲除奸邪,吏部官史弹劾有罪之臣乃是再合宜不过的了。 可落卿璃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八卦阵图上写明了,吏部侍郎薛家,可是吏部尚书高则圣的亲信! 薛兴盛突然出面弹劾一个远在江南、品阶又相差不下的刺史,多半便是高则圣属意的。 这样想来,高则圣能对岳家下手的理由很简单。 那日岳子衿莽撞冲进书院主殿,险些撞破了翰王和高若凝的苟且之事,想必高若凝这个伪贤妃一定是恨得咬牙切齿,这才生了赶尽杀绝之意。 落卿璃神色凝重,一双黛眉紧紧蹙了起来。 瞧,身在高位的权官,随随便便就能给别人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左右一个家族上百口人的兴衰命运! 岳子衿见落卿璃也满脸愁云,刚刚忍回去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卿璃,你最聪明,快帮我想想办法吧!不然咱们去求求太子妃?她温柔娴雅,哥哥又是吏部尚书,手握大权,定然会帮我岳家查清冤屈的!” 落卿璃叹了口气,清丽的面容上现出一抹苦笑。 找太子妃? 这位“温柔娴雅”的太子妃巴不得赶紧把你弄死呢! 还是算了吧! 然而,岳子衿见落卿璃欲言又止,十分不解。 只因,落卿璃目前还不能说出岳子衿全家被针对的真正原因。 只因翰王在官吏百姓眼中儒雅随和、高风亮节,高若凝又和先太子相敬如宾,乃是皇妃之典范。 任谁也不会骤然相信,他们二人会有一腿! 若是贸然说出实情,也只会让众人以为是落卿璃蓄意诽谤,居心不良! 想到这儿,落卿璃只沉声道: “你母亲的书信送到京城,即使是信使驭马狂奔,最快也要五日,这中间的时差足矣让尚书大人了解全貌了,不大有可能转圜。” 岳子衿浑身一颤,只觉得心脏正急速坠入悬崖,莫大的恐慌感瞬间袭遍全身。 “那……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落卿璃轻轻拍了拍岳子衿的肩膀,嗓音柔弱而坚定。 “不,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以卵击石拼上一遭!” 闻言,岳子衿眼睛刷得一亮。 落卿璃同样是眸光炯炯,但说出的话却有千斤重。 “子衿,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解你父亲燃眉之急,但不论事成与否,你岳家都会彻底得罪薛家,你可敢一试?” 岳子衿想都没想,连连点头。 “我敢!只要能救我岳家上百口族戚的性命,哪怕是让我被皇渊书院除名,我也认下!” 落卿璃颔首,红唇微挑。 “据我所知,这薛兴盛薛大人的爱女便是本届书院入选的贵女之一,名为薛兰冰,你先装作不知此事,假意和她亲近,留意看她平日的行踪如何。” 岳子衿重重点了点头,抿了口热茶,便急不可耐地冲出门去找薛兰冰,搞得霜花连着追了好长一段路,这才把伞送到了岳子衿手里。 事关家族存亡,岳子衿自是赴汤蹈火,全力探查。 不出两日,她便带着自己发现的情报风风火火来找落卿璃。 落妍欢好穆沉烟也跟着一起来商量。 “能花这么多?”落卿璃放下手中的《兵法》,满眼震惊,“你是说,薛兰冰请交好的贵女们吃饭,一顿饭竟吃了一千多两银子?” 岳子衿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末了还不忘补充道: “一个经常蹭薛兰冰宴席的贵女和我说,这场席面对薛兰冰根本不算什么,前几日她的庆生会,光是吃食果品,就足足砸进去了五千两银子呢!” 落卿璃轻笑出声。 这还真是见海嫌池浅啊! 原先她只觉得石蕊颐家已经够奢靡挥霍了,没想到居住在盛京域内,天子脚下,还有人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散财消遣。 落妍欢也是开了见识,转头对穆沉烟道: “沉烟姐姐,你自小居住在京城,可知一个吏部侍郎每月的奉银能有几何?” 穆沉烟小手轻饶发丝,柔声道: “正二品吏部侍郎每月俸禄五百两,但若是算上人情关系走动,一个月能揽上八千两都是少的。” 落卿璃敏锐地抓住了要点,再次确认道:“也就是说,要巴结吏部侍郎的人多得是,若要细查,薛兴盛也逃不开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对吗?” “对。”穆沉烟笃定道。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眼睛一亮,纷纷兴奋起来。 “好!”落卿璃壮志满满,笑容明媚动人。 “既然薛兴盛敢污蔑子衿父亲结党,那我们不如来一出‘围魏救赵’,反过来参他们一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154章 死局又如何,她,值得 岳子衿不解道:“可是咱们一没有证据,二没有人脉,即便是参薛家一本,也根本无人重视啊!” 落卿璃笑道:“怎么没有人脉,你可是忘了咱们的明楹大小姐?她的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呀!只要是事关皇宗官臣的案子,都察院都有权介入审理,咱们把案子从吏部挑出来塞给都察院,就算只把薛家的船打翻也是值的!” 穆沉烟也道:“没错,明大人向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光是去年岁尾就收到了三四柄万民伞。有他审理,必定能还你父亲清白!” “但……”落妍欢犹豫道:“咱们又怎么让薛家结党营私的真相现于人前呢?” 落卿璃沉吟片刻,笑盈盈地拍拍胸脯。 “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吧,不过还需要七八日的功夫才成,子衿你且先传家书回去,千万要伯父别冤屈认下,我一定尽快把事情办妥!” 闻言,岳子衿一跃而起,看向落卿璃的眼神满满都是崇拜。 “卿璃!你太棒了!太够意思了!若是真能让我父亲躲过此劫,我岳家今后一定视你为恩人,必定用性命相护!” 落卿璃笑笑:“我不过是尽我的绵薄之力而已,事成与否,还需看天意。” 送别几个人离开,落卿璃窝在摇椅上静静思忖。 岳子衿这人虽然有时候莽撞,可心却不坏,是个忠心义胆值得相交的朋友。 这也是落卿璃愿意出手相助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若能真的告倒了薛家,便相当于是断了高家的左膀右臂。 这对翰王的文官势力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再则,让都察院介入审理,不仅能试探出明家是否已经为翰王所用,还能借机拉拢明楹入伙。 毕竟明楹大小姐人虽张扬跋扈了些,人品却是正直端方。 这么理想的盟友,怎么能排除在太子党之外呢! 既要谋权,就要团结起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反正大家都结党了,太子党也不能落下是不是? 如此,便是一箭三雕! 也不枉她费心力筹谋一番。 想到这儿,落卿璃坐直了身子,从书案下取来一张麒麟软纸,信笔写出下一步的计划,而后由白羽夜莺送至太子府邸。 浮生揣着密信走进内殿时,南宫霁正心不在焉地和沈栖眠对弈围棋。 棋盘上黑子白子各占一方,看似相安无事,又步步深入对方的领地纠葛不清。 沈栖眠瞧出了南宫霁眼中隐隐的挂念,将手心里的几颗棋子扔回棋盒。 “这几天秋老虎,孟老夫子年纪大了也是不堪暑热,这不,皇渊书院已经放了两日恩假了。” 南宫霁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便回过神来,挑眉道: “放恩假又怎么了?” 沈栖眠悠悠道:“所以四姑娘的课业不曾落下,太子殿下不必烦心。” 南宫霁牵了牵嘴角,随口道:“本太子又不是因为这个才烦心的。” “噢?”沈栖眠来了兴趣,调侃道,“莫不是因为某个小姑娘染了风寒,殿下这才……” 南宫霁微怔,这才想明白沈栖眠话中的意思。 但他接下来的反应却与以前截然不同。 以前,若是沈栖眠编排南宫霁,南宫霁必定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最气人的话怼回去。 可今天,南宫霁却只是红着耳尖,失意地盯着棋盘双色棋子交错的位置,一语不发。 这下轮到沈栖眠惊讶了。 不会吧!这位太子爷是哪根筋没对,都不怼他了,看来事态很严重啊! 两人沉默了一瞬,南宫霁终于郁闷地开口。 “栖眠,你说,落卿璃突然说要我继任大统后给她指婚……她是怎么想的?” 沈栖眠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有些心虚地偷瞄南宫霁的脸色。 这事确实得问沈栖眠,只因落卿璃能说出这句话,还是沈栖眠给她出的主意呢! 沈栖眠清了清嗓子,装作淡然道:“这有何不对?那是人家姑娘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若能得天子赐婚,可不是无上的荣耀吗?” 南宫霁无奈笑道:“你是没听到她的要求,又要长得好的,又要人品贵重家世显赫的,简直比皇帝选妃的要求还多。” 他没意识到的是,落卿璃所述的要求,全都是只描述他一个人的。 沈栖眠摇开挥金折扇,正色道:“殿下是觉得,她不值得拥有这样的好郎君吗?” 南宫霁又是一怔,眼中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慰和萧索。 是啊,她值得。 她那么优秀,当然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却不知,她的结局里,有没有他的存在。 南宫霁看着掌中的棋局,沉声道:“这局棋,轮到谁先行了?” 沈栖眠道:“光顾着说话忘记了,不过看这棋局,无论是黑子先下还是白子先下,都会下成死棋。” “是啊,”南宫霁淡然一笑,“既是死局,就没有再下的必要了。” 然而,沈栖眠却举着折扇在南宫霁面前摇了摇。 “非也,非也。” 见南宫霁不解,沈栖眠故作轻松道:“殿下,你可没有以前潇洒果决了!” 南宫霁自嘲一笑。 哪怕是沾染上情字的侠客,也不可能像无牵无挂时那般潇洒了。 沈栖眠默然一瞬,用折扇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扫落在旁,而后又重新从棋盒中捏起一枚白子,落下。 南宫霁看着沈栖眠好整以暇的神情,拿起一枚黑子也跟了上去。 “就是这个意思。”沈栖眠指了指棋盘,“黑子依旧是那个黑子,白子也纯白如初,殿下,解不开的局,重下一盘就是了,而能把你困在局里的,只有不想开始的那颗心。” 南宫霁英眸微敛,豁然开朗。 难道只因他年少时经历了被最信任之人害死至亲的噩梦,就要对一切感情质疑和抵触吗? 早在他从冰潭中把她救出来时…… 在他目睹她惊艳四座时…… 在他见证了她的脆弱、坚强、古灵精怪、嫉恶如仇时…… 他就该明白,情之一字,一旦萌芽,便如雨林丛生,一发而不可收拾。 第155章 疯狂使眼色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任凭南宫霁如何能执掌乾坤,纵横权场,有时候也需要懂他之人在恰当的时机帮他拨开迷雾,窥见真理。 好在,他身边还有沈栖眠这样的真心的挚友。 有这一番解惑,南宫霁只觉得胸腔中困扰他许久的酸涩和闷滞感瞬间纾解。 取而代之的一股温润的暖流,氤氲涌遍全身。 他将手重新悬于棋盘之上,俨然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眸光溢彩的少年郎。 就在这时,浮生揣着手信前来,双手呈到南宫霁面前,恭敬道: “殿下,落姑娘的手信,请您过目。” 南宫霁英眉微挑,接过信快速阅读,嘴角还噙着一抹悠然笑意。 沉吟片刻,南宫霁开口让浮生将隐尘唤过来。 可浮生却摇了摇头道:“回禀殿下,隐尘昨日和落姑娘约定了什么,这会儿正在调查温慧太子妃的贴身侍婢春扉,想必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南宫霁眸光一敛,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连神情也凝重起来。 落卿璃初来京城,就选择了先从高若凝下手,莫非是发现了高若凝的蹊跷了? 浮生见南宫霁不语,遂自荐道:“若殿下信任,亦可将任务交给属下,属下一定稳妥办好!” 南宫霁浅浅摇头,有条不紊地安排。 “浮生,你就留在京城接应吧,江今还留在苏州监视石家,尚未动身,你便传我的令,让江今尽快搜罗出薛家安排在江南的那些狗腿子,尤其是参与诬告岳子衿父亲结党的那些小官,全部都要打探清楚!” 浮生抱拳领命,握着佩剑急匆匆退下。 沈栖眠看着南宫霁若有所思的神情,和煦笑道:“这棋还下吗?” 南宫霁抬起头看了沈栖眠一眼,很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 “栖眠,左右你也无事,不如跟我一起去吧。” 沈栖眠微愣:“去哪?” 南宫霁活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语气真诚。 “你适才不是说孟老夫子热伤风了吗,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也弱些,你我备上些滋补礼品,去皇渊书院看看他老人家,也显得本太子尊师重道些,如何?” 沈栖眠到底是从小和南宫霁一起玩到大的,怎么会看不出南宫霁肚子里的花花肠子。 他立即会意,摇着折扇道:“嗯,没错,得选些上好的滋补佳肴,还得备出两份来。” 南宫霁薄唇勾起,打了个响指,笑容也带着一丝狡黠和得意,倾世的容颜如九天妖孽一般清绝。 只是可怜了孟老夫子,身子骨虽然还算是硬朗,可到底是一大把岁数了,还得拖着病体和这两个突然登门造访的家伙一通寒暄,没得头更晕了。 约么聊了又半个时辰的功夫,孟府的管家上前来报。 “老夫子,落姑娘和其他几位皇渊的贵女听闻您病体未愈,前来拜访。” 孟老夫子并不意外。 毕竟落卿璃是皇帝亲指给她的学生,两人在江南海试擢考时也有一定的交情。 于情于理,落卿璃身为学生都该关怀一下生病的恩师。 因此,她并不会被误会成居心不良,结党笼络。 孟老夫子叹了口气,反正南宫霁和沈栖眠在这,还不如也允准落卿璃等人进来闲聊两句。 “好吧,好生请几位贵女进来吧。” 左右都是闹得他休憩不上,与其闹两次,还不如一次受完,也算是消停。 落卿璃等人得了允准,提着自己做得糕点小食进了会客厅。 一进门,她的视线便直直与南宫霁的目光相撞上。 南宫霁? 他怎么也在这儿? 平日里,他和孟老夫子的交际不多呀…… 看清他唇畔清浅的笑意,落卿璃心跳骤起,连带着小脸也腾地一下热了起来。 本就清透如玉的面颊被绯红色浸染,竟比施了胭脂还要娇俏可人些。 落卿璃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坦然地提着食盒,率先走到厅堂中央,温婉福身。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见过沈公子,见过孟老夫子。” 落妍欢、岳子衿和穆沉烟三人也跟在落卿璃身后,齐齐行礼。 南宫霁微微颔首:“几位姑娘免礼。听闻落姑娘前几日也害了风寒,可好些了吗?” 他的嗓音悦耳而慵懒,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致,就像羽毛一样飘落在落卿璃的心上,微痒。 落卿璃款款福身:“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已然大好了。” 沈栖眠瞧了南宫霁一眼,笑容如沐春风。 “瞧着落姑娘身子还是虚弱些,正巧太子殿下寻得了几副滋补良方,调理身体是最好不过了,食材此刻正在孟府的后厨烹饪着,几位姑娘稍后一起尝尝吧。” 岳子衿等人面面相觑,迟迟没敢接话。 倒是落卿璃红唇微抿,下意识就要推绝。 “这药膳本是殿下给孟老夫子准备的,我等怎好贪嘴呢,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沈栖眠举起折扇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疯狂地朝她使眼色。 落卿璃微怔,随即便反应过来。 难道说…… 南宫霁一早就料到会在这儿碰见她,而这滋补良方也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落卿璃灵眸流转,视线再次与南宫霁的目光相交。 他还是那抹清浅的笑意,可这次落卿璃却从中读出了些许关切和温柔。 一瞬间,浓浓的惊喜涌上心头,带着甜丝丝的暖意发酵、爆裂,而后充盈她的整颗心脏。 原来,这几日南宫霁也一直在挂念着她! “你们不必拘束,正好也替孟老夫子尝尝味道如何,对吧,孟老夫子?”南宫霁悠悠道。 可怜的孟老夫子打了声哈哈,无奈地摸了摸花白的胡子。 他老人家见过多少世面,当然能看出来南宫霁是故意借着他的引由子,实则是想给落卿璃送药膳了。 还特意问他对不对? 他能说不对吗…… 落卿璃垂下眼帘,矜持地弯了弯嘴角。 “既是太子殿下的恩典,臣女等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有落卿璃发了话,其他几位贵女才敢出声应下,纷纷称谢。 第156章 是厚礼,也是赃物 天色稍晚了些,几人也不宜多叨扰孟老夫子,便先后从孟府出来,各回各家。 落卿璃心情甚好,刚刚回到云影台,便见霜花蹦蹦跳跳拿着一封书信来迎她。 “姑娘你看!咱们琅嬛阁开张不过半个月,便收获了江南各州的达官贵人们的青睐,生意好得不行!光这半月就净挣了三千两银子!” “真的啊!太好了!” 落卿璃喜滋滋接过书信读了读,频频颔首。 “还是老规矩,每月盈利的银子,须得拨出三成给蜀中的孤儿院和作坊维持生计和开销,两成用于救助江南和蜀州两地的难民饿殍,两成结算给瞿大哥他们,剩下的银两也务必要分散存入不同的银庄,未雨绸缪。” 霜花笑着拍拍胸脯。 “姑娘放心,奴婢会盯着每笔账目往来,瞿大哥他们也仁义,断然出不了差错的!” “那就好。” 顿了顿,落卿璃又道:“霜花,你且知会瞿大哥,等太子殿下那边调查出了依附于薛家的江南官吏名单,就让他一定想方设法将龙鳞卷卖给那些官吏!” 那些狗腿子小官从前都是岳子衿父亲的好友。 不用想便知,他们能背弃诬陷昔日好友,一定是从薛家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 虽说财帛动人心,但不论收了多少金银,又怎能抵得上职务升迁来得划算呢? 而在他们眼里,薛兴盛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吏部侍郎,动动关系调任几个小官还不容易? 落卿璃在落家待了这么久,又日日见落忠祥奔波于官场之中,她最了解地方官吏想升迁至京谋求前程的那颗野心! 只要江南这几个小官敢送礼,贿赂薛兴盛求个一官半职的,便能让她抓住薛兴盛的把柄,坐实薛兴盛结党营私,受贿保荐官员的罪名! 云茶在旁为落卿璃添了茶,有些疑惑道: “可是姑娘,龙鳞卷的售价并不便宜,您怎么能保证那些小官能舍得花大价钱送薛兴盛龙鳞卷呢?” 落卿璃莞尔,伸手刮了刮云茶的小鼻子。 “傻丫头,薛兴盛任吏部侍郎多少年了,他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什么文书字画没收过?要想让他舍不得推回这番礼,必得是京城域内从未见过且价值连城的龙鳞卷才行。” 这道理,落卿璃懂得,混迹官场多年的人同样懂得。 且只有薛兴盛的家里出现了江南域内特有的龙鳞卷,才能证明薛兴盛确实和那些江南小官不清不楚。 这是厚礼,也是他薛家百口莫辩的赃物! 云茶恍然大悟,这才看明白落卿璃下了多大一盘棋。 她顿时佩服道:“姑娘明慧,奴婢自愧不如。” 落卿璃轻啜茉莉花茶,灵眸澄澈而锐利。 接下来,就是静下心等待大鱼上钩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落卿璃虽然等得安稳,可岳子衿却是坐立难安。 她只得日日来到落卿璃这边坐着,以闲话缓解焦急的心情。 终于在六日之后,薛兰冰的侍女来到了云影台,相邀两人参加薛兰冰的生辰宴。 除了落卿璃和岳子衿,皇渊书院内其他的闺秀也在邀请名单上。 倒是无关她们交好与否,薛兰冰只关心人是否多,是否能给她撑出一个宏大的场面。 落卿璃黛眉微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语气和善道:“替我多谢你们家小姐的好意,届时我自会携厚礼拜访。” 岳子衿也强压中内心的激动道:“我也会去的。” 那侍女福了身,却在离去之时,暗自嘟囔。 “厚礼?你们一个个小地方出身,能有什么好礼物拿得出手,那薛老爷近来新得的龙鳞卷才是名副其实的好宝贝呢……” 侍女自以为说这话的声音尚小,殊不知落卿璃耳聪目明,讲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子衿,不必忧心了,”落卿璃神采奕奕,“鱼已经上钩了,你尽可坐等明日收网。” 岳子衿浑身一震,眼中的兴奋和忐忑交杂。 家族是否得以保全,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翌日,落卿璃等人准时登入薛家大门。 不得不说,薛家到底还是比石家机警许多。 从大街上看,薛府的门户庭院规制恪守官级本分,并没有越矩半步。 只是内堂中金碧辉煌的装潢摆件,还是将薛兴盛收受贿赂,中饱私囊的贪心显露无疑。 落卿璃将带来的字画交予登礼案的小厮,便和其他姐妹一同步入宴席厅。 厅内已然有不少名门闺秀到场了。 落卿璃灵眸流转,便看见在厅堂的正中央,赫然放置一块浑然天成的硕大石桌。 石桌中心被凿刻出一尺深的凹槽,凹槽内里清水汩汩流淌,各式各样的佳肴美味盛在盘子里随水漂流。 曲水流觞席名不虚传,果然极具淡雅意味。 有一些是入了皇渊的贵女千金,有一些不是,亦可见薛家的人脉和势力。 大半个盛京的官眷,哪怕是为着忌惮高则圣,也全都要给薛家三分薄面! 落卿璃心头了然,拉着姐妹几个坐在了坐席的中段,说笑着等待开场。 说笑间,她留意到明楹独个儿坐在最前端饮茶,她身边还空着个座位,但无人敢靠近坐下。 落妍欢小声道:“你们说,明楹姑娘身旁的座位是给谁留的呢?莫不是给太子妃留的?” 穆沉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不会,即便太子妃赏脸莅临于此,以她的身份地位,只会坐在明楹前面,而不是明楹的下手边。” 几人点了点头。 明楹大小姐看着十分尊贵,家大业大,又有个当职都察院一把手的老父亲,权势倾天。 可也正是因为高处不胜寒,没人敢轻易靠近,她始终是孤独的。 几人心底唏嘘间,薛兰冰穿着一身天蓝色蜀锦绣裙,盛装出场。 她身子款摆地路过落卿璃等人,脚步微停,笑眯眯道: “呦,这不是那位江南第一甲的落卿璃小姐吗,怎么不往前坐坐,反而不尊不卑地坐在中间了?” 岳子衿的性子急,她见薛兰冰对落卿璃说话如此不客气,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想要维护落卿璃,却被落卿璃拉着衣袖按回座位上。 第157章 无事生非,智怼薛兰冰 果然,用不着落卿璃开口反驳,那些同样坐在宴席中后段的闺秀们就先不乐意了。 “薛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等卑贱,不配参加你的生辰宴吗?”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来给薛小姐你庆生的,怎的你刚来就下我们的脸面!” 纵然官级爵位实分三六九等,但薛兰冰将尊卑宣之于口的做法,无疑会得罪不少人! 薛兰冰神色一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她不过就是随口找个倒霉蛋嘲讽一句罢了,并没打算将事情闹大。 于是,薛兰冰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大家误会了,我的本意只是想多和落小姐亲近一下,这才邀她往前坐坐,本是有口无心,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说罢,薛兰冰理所当然地看向落卿璃,等待落卿璃的捧场。 然而落卿璃红唇微挑,看都没看薛兰冰一眼。 她随手拿起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入口中,连一丝一毫接薛兰冰话茬的意思也没有。 其他人也都沉着脸,这下子,薛兰冰更加尴尬了。 “落小姐怎的也不说点什么,大家都看着呢。”薛兰冰提醒道。 落卿璃掀了掀眼帘,一双杏眸亮晶晶的,满满都是灵透明慧之色。 “噢,我以为只需要我在旁听着就行了。” 轻飘飘的话语,却比什么疾言厉色的争辩都戳薛兰冰肺管子。 薛兰冰眉头一皱,不满道:“落卿璃,你怎的这般不识礼数?你是自恃江南第一才女,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落卿璃款款起身,笑盈盈道:“薛小姐此言差矣,皇渊开学已一月有余,我几时对诸位姐妹傲慢无礼过呢?” “那你怎么不回我的话?岂非是故意针对我?” 此话一出,便是薛兰冰上纲上线,不肯让事情过去了。 落卿璃看着薛兰冰咄咄逼人的面孔,心底冷笑。 自己的生辰宴自己来搅乱,也是让人开了眼。 还回她的话?她算老几? 别人惧怕吏部侍郎的威慑,惯着薛兰冰,落卿璃可不惯着。 她檀口轻启,语气依然是温温柔柔的,不让人拿住任何话柄。 “卿璃初来乍到,确实不懂这儿的礼数,所以特向薛小姐请教一二。” 薛兰冰冷哼一声,傲然昂起下巴,享受着落卿璃的恭敬。 可落卿璃却清冷道: “你对一个初初相识的同僚冷嘲热讽在前,引得群情激奋后,拉着这位同僚为你的口误买单圆场在后,又因为得不到这为同僚的回应而恼羞成怒,薛小姐,这,又是何礼数?” 这番话字字珠玑,毫不留情,听得落妍欢等人热血沸腾! 岳子衿压低声音兴奋道:“说得好!就该铩铩她的锐气,哪有人这么不知廉耻,还硬要让别人替她赔笑脸的!” “你!” 薛兰冰又羞又气,一张脸瞬间气得青紫。 没想到这个落卿璃一副柔柔弱弱好欺负的样子,居然这么扎手! 区区一个五品军将的女儿,也敢当众让她下不来台? 可恶! 薛兰冰看着周围闺秀们对她议论纷纷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甩手走人。 可这里是她自己的生辰宴,她若真的走了,那就是落败而逃,一定会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她眼里满是怒火,狠狠剜向落卿璃,嘴里讽刺道: “落卿璃,听闻你在皇渊的德考中第一个交卷,我还以为你是个品德端方、善解人意的人呢,原来你连帮我打个圆场都不愿意,真是让人失望!” 落卿璃轻笑出声,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 “多谢薛小姐这么看好我,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品德是用来要求自己的,不是用来绑架别人的。” 此话一出,不少闺秀都跟着应声附和。 落卿璃说出的,全都是她们不敢说出口的心里话。 薛兰冰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她见有不少人已经站队了落卿璃,索性直接开口挑拨起在场的闺秀来。 “啧啧啧,不是都说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最好相与吗?我瞧着,竟不如我们江北的女子爽利侠义,连句人情都不肯维系,当真是薄情冷血呀!” 落卿璃杏眸微眯,正欲开口反驳,便听得明楹冷冷道: “薛兰冰,劳你给我送一回宴帖,如若是想让我看一出颠倒黑白、挑拨离间的大戏的话,那恕我扫兴不能奉陪了!” 众人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宴席最前端独自坐着的明楹。 明楹神情严肃,微皱着眉心,却隔着人群远远和落卿璃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落卿璃心如明镜,轻轻颔首回礼。 她能看透薛兰冰这点挑拨人心的伎俩,同样聪慧的明楹亦能看得穿。 明楹之所以出言打断薛兰冰的作妖,不光是有意给落卿璃撑腰,更是为了将江南江北两域闺秀的龃龉和分裂扼杀于萌芽中。 如今时局一向不安稳,王朝归聚群英贤士还来不及呢! 而薛兰冰这个蠢货,自己无事生非也罢了,居然为了逞口舌之争,在这里搞分裂? 落卿璃心底喟叹一声。 就看薛兰冰这个蠢劲儿,薛家也不会是那种拎得清朝局的人。 这头,薛兰冰吃了瘪,还站在原地不服气。 见薛兰冰如此不受教,明楹袖袍一甩,端着姿态就要离场。 薛兰冰心头一跳,也顾不上和落卿璃等人斗嘴了,赶紧快步走到明楹身边拉住她的衣袖,好言奉承。 “明楹小姐莫要生气,原是我一时口无遮拦,并没有坏心的,今日这宴礼本就是为了和诸位闺秀交好,稍后还有皮影戏可看,你若是走了,我可就白费心思准备了!” 明楹冷哼一声,生疏地拨开了薛兰冰的手,却也没再往外走了。 就在宴厅被薛兰冰作得一片死寂之时,门外小厮一声唱喏。 “太子殿下到——” “温慧太子妃到——” “翰王殿下到——” “殿阁大学士萧辞大人到——” 四位长渊顶级的皇权贵胄到场,众人俱是精神一振,纷纷打起精神来笑脸相迎。 落卿璃注意到,连一向娇矜傲然的明楹都下意识地理了理鬓间的垂珠步摇,站得越发端庄了。 落卿璃心头微动,好奇地顺着明楹的视线瞧去,顿时了然。 第158章 真正的大戏,哪个更精彩 明楹目光所及之人,正是那位年纪轻轻就封任朝廷正一品的殿阁大学士,萧辞。 萧辞容貌俊朗,人如其名,是那种冷肃、不苟言笑的性格。 身为朝廷众臣,落卿璃从前倒是没有合适的场合认识萧辞。 不过她从八卦阵图上看到过,这位萧大人是先太子的挚友,连带着整个萧家都无条件地站队太子党派。 如今南宫霁继任太子,萧辞也自当代替他最好的朋友,全力支持朋友唯一的亲弟弟。 落卿璃红唇微微挑起。 也许是因为此刻的她也已心有所属,对这种寤寐思服的情感格外敏感。 从明楹那微红的双颊中,她清晰地读出了那些无法言说的倾慕之意。 而另一头,某位太子爷神色淡漠,见落卿璃的目光飘忽不定地在萧辞身上游移,顿时蹙起英眉来。 南宫霁背着手,侧过头也看向萧辞,莫名其妙地越看越不顺眼。 家境富庶…… 仪表堂堂…… 品行端方…… 前途远大…… 这些就是落卿璃在马车中描述的理想郎君的标准。 而这些标准……萧辞个个都符合! 南宫霁心中泛起一股酸涩,脸色冷得像冰块一般,迈开长腿就向上位走去。 落卿璃微怔,素手又捏了一粒葡萄塞进嘴里,心底暗暗嘀咕: 这个家伙,又在和谁怄气呀…… 太子爷入了座,其他随行之人也都步入宴会大厅。 薛兰冰心中大喜,忙不迭从袖口里掏出把小镜子照了照妆容。 这么多皇亲国戚赏脸她的生辰宴,这是盛京之内任何闺秀都没得到过的殊荣啊! 薛兰冰不敢冒昧叨扰旁的皇子朝臣,于是便殷勤地去迎高若凝。 “许久不见太子妃了,瞧着您面色红润,精神焕发,想是近来身体安康吧!”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关切了,可高若凝却是用手绢掩住嘴轻笑了一声。 “哎,母后让本宫主持的事也不少,时有疲累,便精心调养了一段时间,每次调养之后身子都爽利不少呢。” 高若凝说这话时的声音不小,正好足矣让坐在高位的几位皇子听到。 尤其是让翰王南宫雳听到。 南宫雳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越是这样不能为众人所知的秘密,在高若凝心里越是刺激。 明楹挑眉道:“凝姐姐得了医术了得的医家,怎的自己藏着掖着,都不引荐给妹妹我,而且最近也不往书院这来看妹妹了,可是要和我生疏了?” 高若凝笑容微僵。 她身子好是因为和南宫雳行鱼水之欢求得欢愉所致,要怎么引荐给明楹? 不过,她这段时间不敢往书院去,纯粹是因为上次被岳子衿冲撞出了阴影。 想到这儿,高若凝眸光一冷,远远往落卿璃和岳子衿两人的位置看去。 两个小丫头仿佛浑然未觉,还在说说笑笑着。 呵呵,尽管笑吧,马上你就笑不出来了! “凝姐姐?凝姐姐?你瞧什么呢?”明楹奇怪道。 高若凝回过神来,亲切地挽住明楹的手腕,温柔道:“好啦,本宫会时常来看你的,今日兰冰准备了你最爱看的皮影戏,一会儿本宫被你多看两场可好?” 明楹这才笑了笑,连连点头。 薛兰冰在旁看着高若凝和明楹两人姐妹情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不得不奉承着。 谁让人家俩人是从小到大的挚友,自己只是个依附于高家大腿的小角色呢? “两位姐姐稍后,我这就安排人布好戏台。” 说着,薛兰冰朝随身服侍的丫鬟递了个眼色。 落卿璃从薛兰冰身上收回余光,若有所思地饮了一杯荔枝酿。 落妍欢咂了咂嘴,满足道:“这荔枝酿真好喝,原先在江南时我只吃过荔枝果,却不想酿成琼露也如此清冽甘甜!” 岳子衿笑道:“这荔枝在江南常见,但在盛京却是只有皇亲国戚才吃得起的,更别说酿成琼露了,你还不多喝几杯占占便宜?” 落卿璃闻言失笑,却也更加肯定了薛家的奢靡。 而穆沉烟却是无心品尝美食。 她忧心忡忡道:“卿璃,我瞧着薛小姐和太子妃等人关系甚好,如今她们都在这给薛家坐镇,万一咱们失败了怎么办?” 落卿璃狡黠一笑,往南宫霁那边耸了耸肩,笃定道: “怕什么,太子殿下也在,萧辞大人也在,这俩人可是长渊朝说一不二的存在,哪里有豺狼虎豹敢在他们面前放肆呢?” 她知道,南宫霁很少参加什么官员的应酬场,但每一次都是来给她助攻坐镇的。 有他在,无论何时,她都是安心的。 想到这儿,落卿璃心底微暖,下意识朝南宫霁的方向看去。 好巧不巧的,两人再一次四目相对。 隔着人群,隔着山海。 无声,却又引得人心激荡。 这一次,落卿璃没有错开目光,而是檀口轻启,不动声色地用唇语道: “看我做什么?” 南宫霁薄唇微挑,顽皮地歪了歪头,无声道: “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落卿璃耳尖微红,嗔怒地轻瞪南宫霁,一双灵眸潋滟而澄澈,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南宫霁笑意更盛,终于还是眷恋地收回了目光。 翰王并没有留意到南宫霁在看谁,只是调侃道: “哈哈哈,瞧五弟这笑容,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闺秀千金了?” 两人都没撕破脸,明面上还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高若凝也道:“霁儿年纪不小了,是该抓紧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婚了。” 南宫霁不慌不忙地饮了盏清茶,笑道:“皇嫂,母后催我也就罢了,如今你也开始催我了?” 众人哈哈大笑,怎么看都是和睦的一家子。 可这内里究竟如何肮脏,大家心里也都如明镜一般。 萧辞无心参与这些人的假客套,他四处望了望,神色淡漠道: “不知道今天的皮影戏唱得是哪一出。” 明楹眼睛一亮,接话道:“说是有《香莲配》、《紫霞宫》和《玉燕钗》,萧大人可有喜欢看的吗?” 萧辞眸光微敛,意味不明地和南宫霁对视一眼。 不知道这三出皮影戏,与今日真正的大戏相比,哪个更精彩。 第159章 得意就容易忘形 明楹见一直不说话的萧辞终于出声了,顿时眼睛一亮,矜持地接话道: “说是有《香莲配》《紫霞宫》和《玉燕钗》,萧大人可有喜欢看的吗?” 萧辞眸光微敛,意味不明地和南宫霁对视一眼。 这三处戏选得倒是妙,全部都是讲沉冤得雪、惩恶扬善的桥段。 且不知这三出皮影戏,与今日真正的大戏相比,哪个更精彩。 不出片刻功夫,戏台已然架好。 十尺长的幕布在众人面前展开,紧接着有六七个穿着精致裙衫的薛府侍女走上前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擎着一柄嵌着紫英石的油灯台,规整摆于幕布之后。 在众人的期待中,薛家花重金请来的皮影戏艺人带着自己的家伙事儿走到台后。 几双手由内往外一番,幕布上便赫然出现几个惟妙惟俏的小人来! 小人们一动一静,极其传神,就如活过来了一般,引得在场的观众连声叫好。 薛兰冰瞟了一圈闺秀们的反应,心头十分得意。 薛家在京城虽不比真正的皇亲国戚一般富庶尊贵,但只要是办什么宴会雅集,就从来没丢人现眼过! 可惜,这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得意忘形。 薛兰冰欣赏着手指上带着的珠石戒指,嘴上还不忘吹嘘道: “你们可知这场戏金贵在哪里吗?” 家族同样归顺于翰王党的戴佳怡道: “可是戏子们的口技和操纵手法?” 薛兰冰摇了摇头,扬声道: “戴妹妹有所不知,口技可以后天训练,但这精巧的小皮影人可是用九台山的白老虎皮制成的,单一个小人的价值便不下白金呢!” 翰王笑道:“嗯,不错,本王的弓把就是缠绕了九台山的白虎皮,最知这白老虎的难捕难得。” 南宫雳开口了,高若凝自然也称赞起薛兰冰讲究来,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庸。 唯独明楹神色淡淡,闭口沉思。 落卿璃眼波流转,看清了薛兰冰此刻飘然欲飞的忘形。 时机已然到了! 落卿璃灵眸越发清明,带着满满的坚定和鼓励,示意岳子衿开始。 早在来薛家的路上,四个小姑娘就已经谋划好了如何配合。 只见岳子衿深吸了一口气,像闲聊一般开口道: “适才一进门便看到了薛府有不少奇珍异宝,当真让我等开了眼界,想必这皮影料子虽金贵,于薛小姐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番话说完,岳子衿浑身轻颤,如释重负。 薛兰冰轻哼一声,娇矜道:“那是自然!” 可她说完这句话,却没了下文。 众人的注意力也都被皮影戏吸引,没人意识到岳子衿话中的深意。 倒是高若凝眸光一冷,心底暗道: “这个岳子衿还真是不安分!自己的父母已经被羁押到大牢中了,她还有心情恭维谄媚别人?” 岳子衿心里微慌,求助似的看向落卿璃。 落卿璃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拍了拍岳子衿的手,暗自思忖。 看来这事,自己是免不了介入一二了。 罢了,得罪人就得罪人吧! 落卿璃沉吟片刻,开口笑道:“我倒是觉得,不管是这白老虎皮做的皮影也好,还是嵌着紫英石的灯架也罢,亦或是宴厅中布置的这些珍品摆件,虽然难得,却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得到。” 此话一出,顿时把周围人的兴趣引了过来。 只因人人都奉承着薛家,唯有她落卿璃说了大实话。 说得好听点,是落卿璃真性情,说话直。 可说的不好听些,便是她有意和薛兰冰过不去了! 果然,薛兰冰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道: “噢?这么说,落小姐家学渊源,还见过比这些更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吗?” 场面一度安静,除了皮影人咿咿呀呀的吟唱声。 只要没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和荣誉,诸位闺秀并不会贸然参与进这争论中。 她们只是睁大了眼睛滴溜溜在两人身上打量,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落卿璃却不慌不忙,笑盈盈道:“我怎敢在诸位面前卖弄,只是觉得这些珍宝在太子殿下和各位王爷眼中,早已见怪不怪了,并无冒犯薛小姐的意思。” “你!” 薛兰冰口中一滞,事先想好的反驳之词竟全然没了用处,把她憋得脸色通红! 落卿璃搬出这盛京真正的主子,任薛兰冰如何狂妄自大,她也不敢反驳。 除非她已经活腻了。 看着落卿璃人畜无害的纯良笑容,薛兰冰简直恨得牙痒痒。 通盛京城里,谁敢如此不给她的面子啊! 她握紧手中的酒杯,暗暗发誓。 今朝一定要让落卿璃承认下她们二人家世的悬殊差距! 一定要让落卿璃输得心服口服! 此刻的薛兰冰若不是身着华服珠饰,就像只蓄势啄人的斗鸡,全然没了理智。 她经不住落卿璃三言两语的刺激,冷哼一声。 “我近来新得了副新奇的古韵墨宝,一直收在家中的库房中,既然在落小姐眼里,寻常的珍宝都是俗物,不如也鉴赏一下这副墨宝,如何?” 薛兰冰这句话,直中落卿璃下怀! 落卿璃和岳子衿等人对视一眼,强压下心中的喜悦,谦虚道: “鉴赏不敢当,还请薛小姐带我们开开眼界。” 薛兰冰轻蔑地瞥了落卿璃一眼,扬声吩咐道: “来人!把父亲新收在库房中的两卷墨宝好生取过来!” “是。” 婢女福身,领着几个人急急去了库房。 不一会儿,几人就捧着龙鳞卷回到了宴厅。 薛兰冰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她命婢女将书卷在戏台之上展开,而后冲着高位之上恭敬行礼。 “恭请太子殿下,温慧太子妃和翰王爷前来鉴赏。” 南宫霁微微颔首,背着手走下高位,神色淡然地站到落卿璃身侧。 ……就像是无心的一般。 余光瞥到身旁高大而挺拔的身影,落卿璃红唇微挑,原本白皙清透的脸颊渐渐泛起薄红。 前排,翰王南宫雳俯身在戏台前研究半天,脸上惊奇之色不散。 他虽是每日醉心于谋权的勾心斗角中,可对这种书画墨宝也着实是喜爱的紧。 这两卷书画一幅是《开明兽》,一幅是《常羲浴月》,都是《山海经》中的奇珍异兽。 卷页随风摆动,里面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乃至飞禽走兽都栩栩如生,仿若活过来一般! 第160章 狠狠打脸,为她做嫁衣 “常听说书人讲起《山海经》的戏文,却不曾知晓,这神著竟还能以书画的形式展现,着实精彩!” 翰王爷南宫雳啧啧称赞,就差把“喜欢”二字印脑门上了。 “不知薛小姐从何寻得了这等好宝贝,此画可有名字吗?” 薛兰冰恭敬道:“回翰王殿下的话,这画名为龙鳞卷,有价无市,千金难求,乃是……乃是家父的朋友相赠。” 南宫雳点了点头,显然是十分喜欢。 高若凝笑道:“这名字倒是取得巧,画作一动一静,宛若蛟龙翱翔,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巧思。” 落卿璃素手交叠于身前,娴静立在一旁。 她看着薛兰冰和他们客套,脸上始终噙着一抹悠然清婉的笑意。 落妍欢小步挪动到落卿璃身边,轻声讶然: “四姐姐,这不是你之前……” 落卿璃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落妍欢不要显露。 她仔仔细细端详起这幅龙鳞卷来。 想来是制作的时间宽裕,这两卷的做工都很精细,尺寸和篇幅也很合宜,一看便知是用心设计过的。 落卿璃满意地点点头。 这玩意儿确实好看,也不怪她收高价不是? 如今只是由聘请来的大师作画和题字撰文,而那些装裱镶嵌的活儿都是由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们完成的。 等孩子们再长大些,就可以自食其力,以这门手艺为生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才是让落卿璃最有成就感的事! 岳子衿小声道:“卿璃,如她们所说,龙鳞卷这么金贵,是如何这么轻松的穿过入京的层层关口的呀?” 按长渊律例,任何货物行囊,在跨省运输时都需要经过各省兵哨的盘查。 从江南入盛京,一路上经过的关卡数不胜数。 即便是弹劾岳家的那些小官出资打通,也不会这么快就运到京城。 落卿璃心如明镜,这一切除了瞿野等人的功劳,也绝对离不开南宫霁在背后的助力。 若无他的协调,只怕等龙鳞卷运到京城,岳子衿的父亲早就死个四五遍了。 想到这,落卿璃侧头看向南宫霁,眼中满是感激。 南宫霁察觉到落卿璃的目光,薄唇微挑,悦耳的嗓音如潺潺流水,沁入心田。 “各省关卡都有浮生的兄弟,送两个不合规制的礼品进京,并不是什么难事。” 轻飘飘的话,带过了他为她奔前忙后的筹谋安排。 “噢。”落卿璃点了点头,故意道:“那殿下替我谢谢浮生侍卫。” 南宫霁神色微凝,蹙起英眉诧异道:“谢他做什么?” 落卿璃理所当然答道:“这不是浮生侍卫帮我打通了关系嘛,当然要谢他。” 南宫霁一时无语,清绝的容颜微微绷起,墨色的瞳孔黯淡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丫头,她也不想想浮生是谁的人! 怎么她谁都能谢,就是不知道多记着些他对她的好呢! 落卿璃还是第一次看见南宫霁如此吃瘪,她隐隐有些小得意,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哄道: “嗯……最该谢谢的当然是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了!” 南宫霁低头瞥了落卿璃一眼,喉咙里低低地哼了一声,可眼中的笑意不能再明显了。 落卿璃莞尔,心里就像有只小鹿在扑通乱撞。 这时,薛兰冰却忽然转过头来,直直看向落卿璃。 “落小姐不发一语,想必是从前并未见过这等好东西吧?怎么不往前站站呢?” 话中的讽刺和挑衅不能再明显了。 可让薛兰冰奇怪的是,落卿璃只是笑而不语,脸色竟丝毫不见愠色。 不仅落卿璃如此,在场的小半数闺秀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薛兰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免敛了笑容道: “你笑什么?” 岳子衿大着胆子道:“薛小姐有所不知,早在皇渊的书画擢考中,卿璃便是凭借一幅《精卫填海》的龙鳞卷作,当之无愧获得了这科的优等。” 薛兰冰脸色一变,口不择言道:“什么?怎么可能?就凭她……” 落妍欢也道:“这件事在江南早就人尽皆知了!薛小姐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孟老夫子。” 在场其他从江南来的贵女也都纷纷点头。 不为别的,只为薛兰冰这个歧视的语气。 事关江南考域所有贵族千金的脸面,大家自然团结一致! 此时,薛兰冰的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她刚刚还在讽刺落卿璃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结果下一刻就被狠狠打了脸。 她怎么知道落卿璃还会做这个鬼东西啊! 而且最让她难堪的是,她当着众人面前把龙鳞卷吹嘘的有多牛,有多金贵难得,没想到竟然变相的夸了落卿璃! 合着她费了半天劲往自己脸色贴金,结果是在给别人做嫁衣! 闻言,南宫雳极其惊讶,看向落卿璃的眼神就像是伪装的恶狼看到了兔子,满是好奇和兴奋。 如果说之前南宫雳想接近落卿璃,是因为看重了落卿璃得皇帝看重。 那么现在,他对落卿璃则更多了几分欣赏和探索欲。 他自诩儒雅君子,最喜欢和才女佳人附庸风花雪月。 “本王竟不知,这届入选皇渊的贵女中,还有落姑娘这般奇绝之人。” 南宫雳的用意太过明显。 落卿璃眸色微冷,但还是盈盈福下身,礼数周全。 “多谢王爷赞誉,臣女愧不敢当。” 南宫雳笑道:“这龙鳞卷本王甚是喜欢,不知落姑娘可愿……” 他欲言又止,意在让落卿璃自己贴上来奉画。 可落卿璃却假装听不懂南宫雳的言外之意,只谦虚道: “薛小姐家世显赫,想必定能为王爷找到更精美的龙鳞卷奉上。” 南宫霁薄唇微挑,幽幽开口助攻。 “本太子也很喜欢这卷墨宝,不知薛小姐可否也赠与本太子一卷?” 薛兰冰脸色微白,显然是没料到自己无心的炫耀,竟给自己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她斟酌道:“若……若二位殿下不嫌弃,臣女便请示家父,将这二卷相赠。” 落卿璃笑了笑,语气温柔:“薛小姐舍得割爱吗?” 薛兰冰狠狠瞪了落卿璃一眼,急忙道:“当然,薛家上下荣承皇恩,自当将珍宝孝敬给二位殿下!” 说着,薛兰冰便吩咐侍女将两幅龙鳞卷包好,奉与南宫霁和南宫雳。 南宫雳接过卷轴,爱不释手。 就在他手里把玩观摩时,始终静默不语的萧辞淡淡开口。 “王爷看,卷轴的背面有一行小字。” 【扬州知府恭敬奉上,谢大人提携】 南宫雳眉头一皱,登时变了脸色! 第161章 众人合力,冤案移审 这……这不是弹劾岳子衿父亲的那些小官送的吗! 南宫雳眉宇微沉,不动声色地将龙鳞卷卷好,放回礼盒中。 他想,只要他不表现出异常,别人就不会注意到这点小差池。 可落卿璃几人成心要将薛家收受贿赂之事大白于人前,又怎么会轻轻放过这次机会! 南宫霁和落卿璃对视一眼,状若无意般将自己手里的这卷赠文小字找了出来,递给萧辞。 “这卷上也有,是……杭州知府赠予薛大人的。” 萧辞点点头,看向薛兰冰淡淡道:“想不到扬州和杭州两位知府大人都与薛大人交好。” 薛兰冰还没察觉萧辞话中的深意,只是有些紧张地低下头称是。 好巧不巧的是,薛兰冰的父亲薛兴盛听说几位皇子赏脸来了宴席,特地跑到宴厅来应酬。 “微臣不知几位贵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南宫霁微微颔首,免了薛兴盛的礼。 薛兴盛见自己闺女过个生日能有这么大的排场,心里也是美得不行。 他转头满场环视一圈,忽然注意到了岳子衿。 “这位可是扬州刺史的爱女?” 岳子衿一怔,在落卿璃的示意下走上前福身。 “小女正是。” 薛兴盛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番,装模做样叹了口气。 “好好玩玩吧,毕竟以后……” 虽然岳子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乍一听薛兴盛这话,她还是双腿一软。 落卿璃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挽住岳子衿的胳膊。 “子衿,别怕。” 柔柔弱弱的声音,却带着笃定和坚韧,无形之中给足了岳子衿力量。 落卿璃盈盈福身,礼貌道:“侍郎大人何以这么讲呢?” 许是落卿璃生的清丽温婉,让老奸巨猾的薛兴盛降低了警戒心。 他道:“说来也是可惜,原本我是觉得扬州刺史岳学峦正直宽厚,却不想前几日他被各州县的知州知府以其结党营私之罪,联名上奏弹劾,这会儿岳家家眷已经被羁押在天牢之中了,想来不日……岳小姐也要被贬了扬州。” 此话一出,宴厅内的贵女闺秀皆是一愣,指着岳子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一些人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一些人庆幸自己未来又少了个竞争对手,还有一些人暗暗为岳子衿惋惜。 岳子衿脸色微白,努力地为父亲辩解。 可在薛兴盛口中那些莫须有的指证下,她的辩解又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落卿璃搭在岳子衿胳膊上的手隐隐加重了力道。 “薛大人,恕小女冒昧,不知弹劾岳大人的都有谁呢?” 薛兴盛大手一挥:“落小姐本不是朝堂之臣,不宜打听太多。” 他看向宴厅内的各位官宦之女,严肃道:“你们只需知道,无论官级何高,也不能得意忘形,结党营私扰乱朝政,本官是一定会严加肃清此类蛀虫的!” 窃窃私语的闺秀们纷纷噤声。 落卿璃心底冷笑。 若不是她知道薛兴盛是个道貌岸然的贪官污吏,估计还真被他这铁面无私的面孔给唬住了! 萧辞出声道:“既然别人过问不得,那我便来问一问,这扬州知府和杭州知府二人,是否也在那联名册中?” 南宫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龙鳞卷,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糟了! 莫不是薛家要暴露了? 他板着脸,一个劲儿给薛兴盛使眼色。 奈何那薛兴盛光顾着在殿阁大学士面前表现自己的诚勤,压根就没看南宫雳。 他腆着笑殷勤道:“萧大人何以知晓的呢?” 萧辞冷哼一声,神情肃穆,指了指那两幅龙鳞卷。 “两个知府前脚向你举报岳学峦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后脚就送来这价值千金的龙鳞卷,谢你提携之恩,薛大人,你倒是清廉!” 薛兴盛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转为惊诧。 再看向薛兰冰飘忽胆怯的目光,薛兴盛就算再蠢,也明白了过来。 “萧大人误……误会了!”薛兴盛连忙解释,“这两幅卷轴乃是数年前微臣做寿收下的,并不贵重……” 明楹眼神里满是鄙夷,义正言辞道:“不是什么?薛兰冰刚刚和我们炫耀时已经说了,这是新的来的墨宝,有价无市,千金难求,大人还是想清楚再说吧!莫要把大家都当傻子!” 薛兴盛脸色一变再变,气得扬手就给了薛兰冰一个耳光! 他教导过薛兰冰多次。 人在京城,即便是家财万贯也勿要显露,否则就是等着人来抓错处! 可薛兰冰就是不长记性! 现在好了,为这一时的虚荣,只怕整个薛家都要被清查了! 薛兰冰瘫坐在地上,声音都带了哭腔。 “父亲,我……我……” 薛兴盛不恼羞成怒还好,可他这耳光一打,在场的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薛兴盛和那些弹劾岳学峦的官吏不清不楚了! 高若凝面色铁青,一双杨柳细眉紧蹙着,缓缓收回了挽着明楹的那只手,而后又求助似的看向南宫雳。 南宫雳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开口道: “依本王看,岳学峦结党营私一案尚有疑窦,不如移交给吏部尚书高则圣再审,以保公正。” 薛兴盛连忙道:“是……是,下官着实不敢冤枉岳学峦,不如交给尚书大人再审!” 高若凝接道:“也好,本宫这就着人知会兄长。” 落卿璃心头一紧。 眼看着对面一句接着一句,就要把这件事轻轻带过了! “慢!” 南宫霁神情淡漠,不急不缓地走到人群最前方,腰间佩戴的银蛟玉佩清透发亮,更衬得他矜贵脱尘。 “本太子以为,公正起见,最好由都察院参与,共同审理。”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更何况是当朝太子发了话。 顿时,周围人的气势都矮了一截。 南宫雳清了清嗓子,尴尬笑道:“贤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这点小案子,吏部重审就行了。” 落卿璃灵眸澄澈,柔声道:“王爷此言差矣,这案子虽小,可查案审理之人却也犯了受贿之罪,难保吏部上下没有其他贪吏。” 听了这话,高若凝先不乐意了! “落姑娘,你是说本宫的兄长也会这般糊涂,冤枉无罪之人吗?” 第162章 莫非是吃醋了? 若是旁人,被高若凝这么一呛,绝对会因为担心得罪了太子妃而自乱阵脚。 可落卿璃却是丝毫不慌。 她坦然迎上高若凝的目光。 “高大人铁面无私,京城皆知,臣女正是为了不让高大人的英名毁于一旦,才进言请都察院一同审理,如此,方能让黎民百官信服。” 高若凝一时语塞,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紧咬银牙。 没想到,这个落卿璃能言善道,竟然这么难搞! 明楹对落卿璃的提议深以为然,却并未察觉出高若凝的暗怒。 她伸出小手拉了拉高若凝的衣袖道: “凝姐姐,我觉得落姑娘说得对,就让我父亲和高大人一同经手此案,也稳妥些,姐姐意下如何?” 落卿璃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又是一个眼神给到岳子衿。 岳子衿心领神会,连忙跪了下去。 “多谢各位贵人愿意重查我父亲的冤案,若能沉冤得雪,小女不胜感激!” 只要她谢的足够快,那些人就没机会否认这个建议。 薛兴盛还想再挣扎一下,便见缝插针道: “是是是,下官必定全力配合尚书大人和都察院,为岳小姐家平反!” 南宫霁眸色一冷,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不需要薛大人费神了,这点小案子都能漏洞百出,足以看得出吏部上下何其混乱!” 一语双关。 既是在说薛兴盛为官无能,断案不明。 又是在说薛兴盛连安排手下搞人都搞不明白,简直是蠢笨至极! 薛兴盛脸色一白,自是听懂了南宫霁话中的深意,胆颤地瘫坐在地上。 “此案牵涉甚广,就由吏部和都察院共同审理,连同江南辖区各官吏一起清查!” 南宫霁井井有条地吩咐道:“萧大人,这起案子就劳你跟进督促了,结案后还要报给父皇,让百官引以为戒!” 萧辞点头应下。 南宫雳心底叹息,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却也不好再开口插话了。 只因他如今在外的人设是儒雅贤德,再怎么样也不能当着众人和南宫霁这个太子对着干。 况且,若这时候帮薛兴盛说了话,难保不会被认为是同党。 事已至此,也只能认栽了! “贤弟做事雷厉风行,越来越有皇太子的风采了。” 南宫雳拍拍南宫霁的肩膀,笑意中藏着三分嘲讽。 南宫霁墨瞳深了深,唇畔始终噙着一抹淡笑:“皇兄过奖了。” 虽不明言,可这两兄弟对视之间,似有雷霆相击,寸毫不让! “行了,这宴席也吃过了,本王先回去了。” 说罢,南宫雳掀起衣袍就往外走。 路过落卿璃身边时,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高若凝面色十分难看,勉强和明楹打了声招呼,紧随其后走出了宴厅。 落卿璃恭送那二人出门,目光冷冷撇过薛兴盛父女,隐去眼中的鄙夷。 “卿璃……” 岳子衿难掩心中的喜悦,感激地摇了摇落卿璃的胳膊。 担忧了这么多天,她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落卿璃莞尔一笑。 这场沉冤得雪的大戏已然进行到尾声。 而最后一句唱词,只看明楹的父亲——都察院左都御史是否贤明了。 瞧着刚才明楹能毫无戒备地认同落卿璃的进言,便能估摸出,她十有八九不清楚高家的伪善嘴脸。 退一万步讲,即便明家真的和高家狼狈为奸,也还有萧辞全程跟进监察。 断然冤不了一个清白好官,也跑不了一个贪官污吏! 此时,宴厅里的闺秀贵女也撤得七七八八了。 毕竟薛家马上就要倒台了,谁还在这里白耽误功夫呢? 明楹一身鹅黄色锦缎明艳动人,并没留意到落卿璃考究的目光。 她抿了抿红唇,轻声道: “萧大人,家父正巧在府中休沐,您可要现在与他商议审案事宜吗?” 萧辞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明楹眼睛一亮,欣喜道:“好呀,我也要回府,咱们一同走吧!” 萧辞再次点头,和南宫霁告了退,有些沉默地和明楹一同离开了薛府。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落卿璃用手绢点了点鼻尖,转头面向南宫霁,笑魇如花。 “殿下辛劳,若无别的吩咐,臣女等也告退了。” 南宫霁英眉微挑,淡淡道:“本太子有什么辛劳的,萧辞跟着查案审理才辛劳。” 落卿璃微怔,眨着一双无辜地大眼睛,不明所以。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南宫霁有些不悦,但是……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悦。 莫非是因为看见明楹和萧辞同行……吃醋了? 也是,人家明楹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又是皇渊的优秀学生,与他门当户对,作太子妃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儿,落卿璃心头微沉,默默不语。 这回轮到南宫霁不解了。 “落卿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明明都已经帮岳子衿沉冤得雪了,还在忧虑什么。 莫非……是看见萧辞和明楹同行吃醋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南宫霁心里就一阵滞闷。 “落卿璃,本太子问你个问题。” 落卿璃抿唇道:“你说。” “抛开身份不谈,你觉得本太子和萧辞……谁更靠谱些?” 落卿璃猛地睁大眼睛,心底咆哮。 不是吧! 南宫霁这个家伙这么在意萧辞和明楹共处,难道真的喜欢上明楹了吗! 不行不行! 她自己倒还好说,可人家明楹已经心有所属了,哪有让别人横插一脚的道理! 落卿璃压制住心底的酸涩,一脸大义凛然道:“别问,问就是萧大人。” 此话一出,南宫霁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吧! 这丫头还真的看上萧辞了?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两个人都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各自恹恹地出了薛府。 ··· 落卿璃猛地睁大眼睛,心底咆哮。 不是吧! 南宫霁这个家伙这么在意萧辞和明楹共处,难道真的喜欢上明楹了吗! 不行不行! 她自己倒还好说,可人家明楹已经心有所属了,哪有让别人横插一脚的道理! 落卿璃压制住心底的酸涩,一脸大义凛然道:“别问,问就是萧大人。” 此话一出,南宫霁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吧! 这丫头还真的看上萧辞了?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两个人都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各自恹恹地出了薛府。 第163章 挟持落卿璃,等他来 等落卿璃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被劫持到盛京郊外的某处山谷之中。 她心底一沉,但还是镇定地先环视起周围的情况来。 密林间幽然静谧,鲜有人迹。 大约有十余个穿着黑袍、握着利刃的蒙面刺客把守着她,剩下的六七十人正围着一个架在篝火上的大锅进食。 显然,这里便是他们的落脚处之一。 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可林间却飘着氤氲的雾气,将她的裙摆都浸湿了三分,可想而知这里的地势必然不低。 该怎么逃出去呢? 落卿璃红唇微抿,想倚着身侧的巨石坐得正些。 奈何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死死绑住,头也因为药效刚过晕晕乎乎的,发了几下力依旧没有坐起来,甚至还引起了周围刺客的注意。 “主上,那个女的醒了!” 落卿璃听见其中一个刺客小跑着向她身后的某个人禀报,那人便随着刺客一同踱步过来。 落卿璃定睛一看,正是玄墨。 玄墨已经脱下了那件灰扑扑的车夫衣裳,转而换上一件靛蓝色束袖暗纹长袍。 宽大的帽兜将他的容颜遮盖了五分,但那一抹邪魅的妖冶笑容依旧衬出了他的绝色。 他抬手摘下帽兜,像打量猎物一般打量着倒在地上的落卿璃。 考究的目光,却又充斥着赤裸裸的欲望。 无形之中,危机感窜上落卿璃的脊背,令她的肌肤微微颤栗。 但颤栗过后,落卿璃却又有些好奇。 好奇玄墨大费周章地把她掳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良久,玄墨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蹲下身子感慨道: “可怜的小白兔,还好,还好你在我的耐心彻底耗尽前醒了过来,不然……” 但玄墨恐吓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落卿璃很不给面子的打断。 “你没事儿吧玄墨?你给我给我下的迷药,自己掌握不好剂量,还反过来怪我醒的慢吗?” 此话一出,周围待命的刺客顿时瞠目结舌。 他们混迹江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人质被抓了,还反过来呛抓她的那个人的! 玄墨也是极为意外,挑着眉,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明明上次在赋存山庄时,落卿璃怕他怕得不行,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 怎的今日再见,她竟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但不怕,还敢出言怼他?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所涉之境有多危险吗? 玄墨压下心头的惊讶,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落卿璃的眼眸,想要从中觅得一丝一毫的慌乱和恐惧。 可是,没有。 喜怒哀乐,什么都没有。 唯有她眸底澄澈的光芒宣示着她不同于常人的胆色。 玄墨桀然一笑道:“是,怪我,记得上次你和我共处一室那么久都没有中春合香,我便猜测你中毒极慢,这才多用了些迷药,却不想……你解毒比中毒还慢。” 他说话的时候,落卿璃不动声色地摸向袖口,却猛然发觉袖口的扇刃早已被玄墨手下的刺客搜罗去了。 落卿璃眉心微蹙,清冷道:“玄墨,你要知道,一旦我出了事,便会在全京城引起骚动,这于你的大计也无益吧。” 玄墨勾了勾嘴角,语气中满是漫不经心。 “原来南宫霁连这些都跟你说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应该很乐得见到京城大乱。” 落卿璃眸光一敛,心知今日玄墨不会轻易放她回去了。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便是玄墨只把她当成诱饵,不然那么多的刺客也不会全神贯注的守在山谷。 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要引得南宫霁来救她,而后对南宫霁痛下杀手。 想到这,落卿璃越发揪心,只怪自己为什么那么大意落到玄墨的手中! 南宫霁在京城本就举步维艰,她怎好再拖累他! 为今之计,也只好先和玄墨周旋着,自己找出突破口先逃下山再说。 想到这,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将被绑住的双手伸到玄墨面前。 玄墨挑眉道:“做什么?” 落卿璃的神色平静淡然:“解开,绑着难受。” 玄墨哈哈大笑:“小白兔,你能不能搞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人质,我是……” “你是土匪,你有那么多手下,难道还怕我能溜出去吗?” 玄墨一滞,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眯了起来,有些不满落卿璃对他的称呼。 再怎么说他也是天璟的嫡皇子,被一介庶民称作“土匪”也是头一回! 落卿璃灵眸流转,一张小脸青稚可人,笑意盈盈,极力降低玄墨对她的戒备。 果然,玄墨抿着唇思考了半晌,低声吩咐手下解开了落卿璃的绳子。 落卿璃松了口气,爬起来活动着酸麻的手腕。 “你最好不要跟我耍心眼,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取了你的小命。”玄墨例行威胁道。 落卿璃轻笑出声,悠然寻了个避风的石块坐下。 她扇刃被夺了,武功也并不精湛,一打多的胜率几乎等同于送死。 不耍心眼,怎么逃出去? 就这么又等了一个时辰,连驻守在山谷的刺客都有些懈怠了。 玄墨神色冷峻,时不时亲自出去巡视一圈外面的情况。 在他第七次回来时,落卿璃忍不住开口道: “玄墨,你绑架我这件事,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吗?” “闭嘴。” 玄墨一张妖孽脸阴沉如水,眸底的阴鸷越发渗人。 按理说,落卿璃的马车没跟着那帮贵女一同回书院,无论如何都会引起她们的主意。 况且南宫霁回太子府也顺路,不可能没意识到落卿璃出事了! 可若是意识到了,又怎么会半分动静都没有…… 莫非,南宫霁真的不在意落卿璃的死活吗? 落卿璃瞥了一眼玄墨的神色,轻叹道:“原来,他不来,最失望的不是我,是你。” 玄墨眼底猩红,猝然暴怒地掐住落卿璃的脖颈,将她高高举起,死死抵在石壁上。 他拇指带着的那枚墨玉扳指,正正好好卡住落卿璃的喉咙。 落卿璃被掐得脸色涨红,几近窒息,徒劳地用手去扳开玄墨的手指。 终于,玄墨冷哼一声,松开了落卿璃的脖子。 落卿璃跌落在地上,泪水涟涟,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着。 她是害怕,可也欣喜。 只因她已经成功的激怒了玄墨! 现在的玄墨既生气,又浮躁,正是她逃出去的最好时机! 第164章 决君山上难决君 头顶,一块巨大的云幕飘荡而过,将整个山谷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玄墨面色淡漠,手中把玩着墨玉扳指,对着自己的心腹低声吩咐道: “你,去城中给南宫霁报个信,就说让他独自来救落卿璃,若日落前他没有赶到……” 玄墨意味深长地看向落卿璃,一字一句道:“就把他的小白兔喂了野狼。” “是。” 落卿璃心底微沉,抿着唇目送那个刺客下山。 顺带记住下山的方向。 可下一刻,玄墨的高大挺拔的身躯就挡住了落卿璃的视线,阻断了她求生的途径。 落卿璃掀起眼帘,轻声冷笑。 “这山上,哪里有狼?” 玄墨现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伸出食指挑起落卿璃的下巴,语气尽显轻挑。 “我就是。” 短短的三个字,却生生蔓延出冰入骨髓的寒意,直入落卿璃的心脏。 她恍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南宫霁口中描述的那个儿时挚友。 而是一匹憎恶长渊王朝所有臣民的恶狼! 现在,玄墨尚且没做出伤害她的事,可却不代表他做不出来。 哪怕他只如上次一般把她压在身下行苟且之事,也是她毕生都无法承受的噩梦! 察觉到落卿璃终于有了一丝惧意,玄墨满意地勾起嘴角,语气也兴奋起来。 “噢,小白兔,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吗?” 落卿璃没有出声,玄墨也不在意,自顾自接着道: “这座山叫‘决君山’。决君……与君诀别……当初我就是在这座山崖处立誓,一定要毁了长渊,毁了南宫家世代沿袭的大业,让南宫氏再也没有君位可承……” 落卿璃听得的心脏惶然无措,眸色却清明。 “所以,你杀了先太子,又想杀了南宫霁吗?” 玄墨的目光似乎躲闪了一下。 “是。” 落卿璃精准的捕捉到了玄墨眼中的犹豫。 她默然一瞬,缓缓道:“巧了,长渊的其他皇子也是这么想的。” 玄墨微怔,收回手道:“你什么意思?” “翰王也好,祁王也好,都盼着太子快点死,让自己来继位。” 玄墨冷笑一声,将帽兜掀了起来,语气狠辣道: “一个一个杀,总有杀完的一天。” 落卿璃摇了摇头,笑容清浅: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先解决真刀真枪杀害你天璟兵将的祁王,还有处心积虑孤立陷害玄浅侧妃的翰王,而不是对你抱有恻隐之心的南宫霁。” 玄墨眸色微凝,显然是被落卿璃这句话深深触动了。 但触动之余,他又有些迷惑。 自己接近石家就是为了获取祁王的把柄,以便来日利用皇帝的多疑给祁王致命一击。 可翰王,和东宫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又何谈孤立和陷害她的妹妹? 落卿璃轻抿红唇,眸色忽明忽暗。 这番话,并不算她公报私仇。 高若凝身为先太子的正妃,却始终和翰王南宫雳有私情。 即便玄浅也有谋害先太子的理由,可若说高若凝的手上干干净净,连鬼都不信! 而人们眼中,害死先太子的罪名却是玄浅在担着,只因玄浅和先太子久久不合。 为什么会不合? 先太子是坦荡的君子,就算不喜欢玄浅也会以礼相待。 所以不合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高若凝假扮贤妻从中挑拨、谣传。 落卿璃轻声道:“现在我还没有拿到证据,只能点到即止,可是玄墨,在这场囹圄中,也许每个人都是加害者,可你们俩,独独是最不该拔剑相向的。” 她懂南宫霁心底的痛苦,所以不愿意让他再被伤害一次。 即便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那天,她也希望他们二人能够清醒的做出抉择。 玄墨紧紧皱着眉,在云影的笼罩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他冷哼一声,重新戴上兜帽,带着一队人马去山脚下埋伏了。 落卿璃无奈于玄墨的固执,可心思却是活泛起来。 玄墨亲自带队埋伏,只留了四个刺客留守,必定不会再关注她这里,正是溜之大吉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里,落卿璃站起身来,自顾自取了一个水囊,慢慢喝了几口,一边喝一边确定了自己的扇刃被谁收了起来。 正巧,收她扇刃的那个刺客皱着眉走了过来,呵斥道:“快点喝!别磨磨唧唧的……” 话未说完,落卿璃猛地举起水囊,狠狠砸向那刺客的眼睛。 “哎呦哎呦!” 那刺客痛呼一声,水洒了一脸,下意识的捂住眼睛。 落卿璃眼疾手快,一把就从那刺客的腰间抽出自己的扇刃,抬脚将其踹开,撒腿就跑。 “站住!快追啊!” 其他几个刺客“刷刷刷”地抽出长刀,快步朝落卿璃追了过去! 扇刃毕竟只适合暗杀,真要对打并不占便宜。 落卿璃心思灵活,几招出手就卸了其中一个人的长刀,而后瞅准时机,抢了一匹拴在山谷口的骏马,一跃而上,纵马驰骋下山。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这一番动静也惊动了刚走至山腰的玄墨! 看着落卿璃游刃有余地骑着马应对着追杀,玄墨剑眉微挑,心底竟生出了些惊讶和欣赏来。 这只弱不禁风的小白兔,看着柔柔弱弱,居然有本事从四个刺客手中夺了马匹和兵器出逃? 深藏不露啊! 玄墨桀然一笑,却不留情。 “杀。” 只一个字,一挥手,玄墨身旁的死士就乌泱泱朝着落卿璃追杀过去! 落卿璃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被追及,连马儿都被刺客砍了几刀! 马儿“吁”了一声,吃痛翻倒在地上,连带着落卿璃也重重摔了下来。 玄墨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朝落卿璃走了过去。 看着周围一圈刺客手中明晃晃的刀刃,落卿璃黛眉紧蹙。 她咬着牙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剑柄捏得更紧。 那一刻,落卿璃的心底就只有一个想法: 她宁可被万刃穿心,也不能被生擒! 否则,等待她的,将会是比死亡恐怖百倍的噩梦! 她咬紧牙关,举起刀毅然迎上那群刺客的群攻。 一刀,两刀,刀刀在肉…… 血液流失间,落卿璃的眼前渐渐模糊,却又隐隐浮现出南宫霁清逸悠然的笑容来。 决君山上难决君。 虽然舍不得就这么死了,可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让自己成为玄墨威胁他的筹码! 第165章 孤身犯险,你担心我? 在一番徒劳的反击后,落卿璃终于招架不住围攻,以剑顿地,跪倒在地上。 那些刺客停了手,回头看向他们的主子,等待下一步施令。 玄墨走至近前,唇边勾起一抹讥笑,冷冷道: “擒了她,若还有气儿,就赏给兄弟们快活快活,若是没气儿了,就地埋了也罢。” 落卿璃双眸通红,愤然却无力地看着自己被一名死士拽着胳膊拖动。 她心一横,摸向了自己腰间的扇刃,扬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肌肤感触到扇刃的凉意,落卿璃的眼前像走马灯一样回放起这半生的经历来。 从前,她总觉得,人世间没有什么可眷恋的。 直到南宫霁的出现,为她冰冷而孤独的生命中带去了光。 他像清风,像明月,像熬过黑暗后的黎明破晓,让她蓦地生出对生活的向往和喜悦。 他是她唯一不舍的人。 有点遗憾,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就勇敢地和他表明心意了…… 但,不舍又如何,她不会为一时的贪恋而屈辱的苟活! 卿卿如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算是死,她也绝不可能沦为贼子掌中的军妓! 想到这儿落卿璃闭紧双眸,决然自刎。 南宫霁,我们,永别了! 就在扇刃锋利的边缘刚刚划破脖颈的瞬间,“铛”的一声,一枚石子打飞了落卿璃手中的扇刃。 扇刃掉落,刀尖直直插入微湿的泥土。 “嗖嗖嗖——” 只听几道箭矢的破风声传来,一下子就把围在落卿璃身旁最近的几名刺客穿了个通透! 落卿璃微怔,下意识摸了摸脖颈浅浅的伤痕,继而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她心里,梦里,记忆里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正持剑擎弓,朝她驭马而来! 梨白色的锦袍,清绝如仙的容颜,在她眼里映出小小的倒影。 落卿璃鼻尖微酸,一双灵眸蓄满了泪水。 这场景,太过熟悉。 一如每一次被他拯救时绝处逢生,让人生出沧海桑田的错觉来。 看着落卿璃一身碧裙染满了刺目的鲜红,南宫雳心尖一颤,脸色如数九寒冰般冷洌。 但凡他再来晚一秒,见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落卿璃了! 南宫霁眼底微红,愤然与玄墨对视一眼,径直杀进重围,三下五除二就将围堵在外圈的刺客解决掉。 马不停蹄,南宫霁驾着马已经赶到了落卿璃近前,朝她伸出了手。 好在落卿璃尚存一丝力气,她握紧南宫霁的手,一个翻身跃上马背,被南宫霁圈在怀中。 “你果然来了。” 玄墨扬手抽出九节银鞭,嘲讽道:“为了一个女人孤身犯险,阿霁,我竟不知该说你痴情还是说你蠢。” 落卿璃眸光微动,转头往山下看去,果然没见到太子的亲兵。 “殿下,你……” 骏马长“吁”一声,轻踏地面。 听着落卿璃虚弱的声音,南宫霁将她圈得更紧,在她耳边轻声道:“担心什么,我又不傻。” 微热的气息喷在落卿璃的耳畔,带有一丝暧昧的语调,弄得她微微发痒,连耳垂都红了起来。 不过这句话也给了落卿璃一剂定心丸。 想来浮生等人此刻正埋伏在哪里,正等待着机会,一举歼灭玄墨安插在长渊的死士和间谍吧? 南宫霁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依旧逃不过玄墨的千里耳。 他冷笑一声,眼中阴鸷和忌惮交杂不清。 他抓落卿璃只是为了试探南宫霁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可没想让自己费心安插在长渊的人手被一锅端! “行了,既然是太子殿下出面,我就勉强放你的小白兔一马,你们走吧。” 南宫霁冷哼一声。 “玄墨,我警告过你别碰她,这是第二次,若再有第三次,我定会携千军万马踏破你天璟的城池!” “哈哈哈,我好害怕啊!” 玄墨绕着手中的银鞭,笑得邪魅妖冶。 “阿霁,你越这么说,我反而越好奇你的雷池和底线了,我杀了你兄长,你都没说过和我开战,怎么动了动这个落姑娘,你就如此生气呢?” 缰绳被南宫霁握得咯吱咯吱响,却无法言明内情。 他不对玄墨开战,是因为还没确定先太子是否真的是玄浅杀死的。 可满身是伤的落卿璃,无疑是拜玄墨所赐! 他只要一回想刚才的险些来迟,就一阵后怕,恨不得将这些伤一一回报在玄墨身上! 落卿璃垂眸无言。 即使她不回头看,也知道南宫霁在极度压制内心的怒火。 良久,落卿璃轻声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她还不想因为自己毁了南宫霁蛰伏养晦多年的局面和谋划。 至于玄墨把她掳过来这本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南宫霁深吸了一口气,漠然瞥了玄墨一眼,驭马掉转方向下山。 两人沿着崎岖的小路走到半山腰处。 落卿璃四周环顾片刻,疑惑道: “殿下,浮生他们呢?埋伏得这么远吗?” 如果适才双方真打起来,浮生等人藏得太远,恐怕根本来不及支援。 南宫霁低声道:“南宫雳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来了太子府和沈栖眠赏画。” 落卿璃微愣,迟疑道:“翰王在的话,岂不是不方便调用你的亲兵出城了吗……” 南宫霁嗯了一声,低头快速扫着落卿璃的伤情。 落卿璃回过味来,满脸震惊地回过头,正好对上南宫霁关切的目光。 “扑通——扑通——” 落卿璃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连忙别过头去,却不忘再和南宫霁确认。 “所以……浮生他们根本就没有……你是孤身前来的?” 南宫霁又嗯了一声,耳尖微微泛红,云淡风轻地调侃道: “怎么?质疑本太子的以一当十的能力?” 落卿璃摇头。 “不是质疑你,是这样太危险了!光我看见的刺客就有百十来号人,更不用说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了!” 南宫霁薄唇微挑,凑近落卿璃的耳畔悠然道:“落卿璃,你担心我?” “当然会担心……”落卿璃抿着唇,轻声道:“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若再因为我涉险,我……我怕我会还不清。” 第166章 要不然,你以心相许,如何? 南宫霁墨瞳深了深,浓浓的失落一闪而过。 即便他们二人是打着相互合作的幌子因利而聚,可相处了这大半年的时间,她若不是铁石心肠,也总该生出些别样的情愫吧? 难道一直以来在她的心里,自己留在他身边的意义……就只是为了报恩么? 心中的闷滞感、酸涩和潜藏的占有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突然很想放纵自己一回。 什么谋略大计,什么身份悬殊,通通都抛到九霄云外。 这一刻,他只想为自己争取一次在她心中掀起波澜的机会。 见南宫霁久久没有回话,落卿璃抿了抿唇。 她背对着南宫霁道:“我知道,可能以我的能力,对殿下您执掌天下的助益并不大,但我会尽我所能去……” 话未说完,就被南宫霁出声打断。 “落卿璃,你很想还清欠我的救命之恩吗?” 落卿璃微怔,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报恩的好法子,你要不要听一听?” “什么……法子?” 落卿璃低下头,小手紧紧抓住缰绳的中段,心如擂鼓。 直觉告诉她,南宫霁接下来说得话对她来说会很重要。 南宫霁勾起嘴角,悦耳的嗓音宛如天籁。 “落卿璃,要不然,你以心相许,如何?” 落卿璃蓦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说……要她以心相许…… 以心相许…… 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回想南宫霁的话,几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殿下,”落卿璃转过头,确认般看向南宫霁满是笑意的眸子,“你……说什么?” “听不懂?那我换种说法。” 南宫霁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女子,笑意清浅而温柔。 “落卿璃,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落卿璃只觉得终日围锁在心底的高墙裂开了缝隙,有光从缝隙中洒落。 紧接着便是巨大的惊喜和甜蜜爆炸开来,将她的整颗心脏填满。 所有的爱而不得和患得患失都被消弭。 南宫霁说他喜欢她? 原来,他也是喜欢她的! 落卿璃檀口轻启,想说些什么来回应,奈何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可还没等她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便看见山顶有乌泱泱的刺客朝他们二人追杀过来! 她脸色一变。 糟了! 玄墨意识到南宫霁是在框他了! 南宫霁眸光微敛,显然也注意到了后方的杀手。 “驾!” 他握紧缰绳,驭马加速穿梭进更为陡峭的密林里。 与其恋战,不如避战跑路要紧! 进了密林,刺客追杀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眼看着已经远远的甩开了好大一截,落卿璃终于松了一口气。 远处,玄墨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眼中满是偏执。 骗我? 那么留下半条命才是诚意吧! 玄墨抬手,身旁的死士立刻会意,递给他一把千里弓。 搭剑,拉弓,一气呵成。 玄墨眯着桃花眼,将箭矢对准了南宫霁二人,却迟迟没有射出去。 身旁的死士着急道:“主上,再不射出去,他们就要离开射程了!” 玄墨冷哼一声,将弓拉至满弓,“嗖”的一下射了出去! 精制的箭矢疾速穿过密林,不偏不倚地射在了南宫霁的左肩上,将南宫霁的肩膀串了个通透! “噗嗤——” 箭矢上滴滴答答地流淌着鲜血,就在落卿璃的眼前穿透,让她触目惊心。 “殿下!” 落卿璃大吃一惊,慌张地想要用手去捂南宫霁的伤口,却又不敢碰,怕把南宫霁弄得更疼,只得扑簌簌地掉眼泪。 “没事,死不了。” 南宫霁疼得倒吸凉气,好看的英眉紧蹙着,却又咬着牙把箭矢的尖折断,生生拔了出去。 只因为马背颠簸,这箭尖有可能会误伤落卿璃。 鲜血染红白衫,这一幕落在落卿璃眼里,比她自己受伤都心疼。 这个玄墨真是心思毒辣,竟然一丝一毫的生机都不愿放给他昔日的朋友! 落卿璃眼底通红,暗暗下定决心。 等下次见到玄墨,自己一定要在同样的位置给玄墨来上一箭! “啧啧啧,还真是一对亡命鸳鸯。” 玄墨低声感叹,握弓的手却是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箭,若不是他动了恻隐之心,射中的就不是南宫霁的肩膀了。 满弓,利箭,足矣将他们二人的心脏穿成串。 然而,玄墨的手下却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 他们一心只想取下南宫霁的头颅来主子这领赏。 “主上,决君山只有一条下山的路,他们偏离这条主路,一定逃不出去,属下等这就将他们生擒活捉!” 玄墨眯着眼睨了那名死士一眼,又变回了那幅玩世不恭的神色。 “见过猫捉老鼠吗?” 猫捉到了老鼠,从不会直接吃掉,而是会不停的放走这只老鼠,再抓回来,直到玩死。 他现在并不想让南宫霁就这么死了。 小白兔说得对,长渊王朝该死的何止南宫霁一人,有比他更该下地狱的人! 见那死士不明所以,玄墨笑道:“随便追追就行了,不然以多打一,显得咱们天璟胜之不武。” “是,属下遵命!” 死士抱拳,随即领着一大波人继续追击。 另一头,南宫霁和落卿璃已经跑到了一处断崖,避无可避。 断崖急转直下,如被天工神斧直直劈裂开来,纵深百尺。 而断崖之下,便是山谷延伸进北海的支流。 海面浪花磅礴激荡,正是涨潮之时。 南宫霁和落卿璃对视一眼,纷纷翻身下马。 落卿璃轻咬红唇,迟疑了一下,还是帮南宫霁捂住汩汩流血的肩膀,无奈道: “大概只需要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能追上来,如今连退路都没有了,这可怎么办?” 南宫霁沉声道:“退路倒是有,只是担心你害怕。” 落卿璃灵眸微闪,也明白了过来。 南宫霁说的退路,就是从这断崖跳下去,顺着北海游到岸边,再回城内。 看向深不见底的北海,落卿璃黛眉微蹙,一时没出声。 她当时被罗小娘母女推进冰河里,从悬崖坠落,险些丢了性命去。 从那以后,她就本能的对高崖和深水恐惧。 第167章 你自己脱一下 可恐惧又如何,总比没了性命好。 这点轻重缓急,落卿璃还是分得清的。 落卿璃的眸色愈加清明,她转头盯着南宫霁的伤口,轻声道: “殿下,你的伤浸了海水会很疼,要有个心理准备。” 南宫霁故作轻松道:“你这么按着,其实也很疼。” 落卿璃黛眉微蹙,松手和南宫霁拉开了距离,末了还不忘小声嘟囔。 “说得好像我不碰你,你就不疼了一样……” 南宫霁失笑。 在她还不识他的岁月里,他受过的伤远比今日要重许多。 痛到昏厥也有,命悬一线也有。 皮肉之伤于争储的皇室子弟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只是,他不愿意让她心疼。 “落卿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南宫霁指了指落卿璃身上的伤,认真道:“但凡我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被剁成肉酱了。” 落卿璃耸了耸肩,傲娇道:“这不是还没被弄死吗,等我活着回了盛京,一定把这些伤全记在南宫雳的头上,改天连本带利的让他还回来!” 南宫霁疑惑道:“伤你的是玄墨,怎么记到南宫雳头上了?” “要不是他绊住殿下你,你不是早就带着亲兵来救我了?” 哼,到时候狼狈逃命的就是玄墨这个死土匪了! 身后,死土匪的狗腿子的追杀声越来越近。 落卿璃眸色微凝,也不再废话。 她和南宫霁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跃下。 南宫霁紧随其后,也毅然扎进深不见底的海水中。 “扑通——” “扑通——” 下一刻,乌泱泱的刺客齐齐围到断崖边。 他们胆颤地往底下瞅了瞅,瞳孔缩了缩,面面相觑。 “大哥,咱们还追吗?” “撤吧!这么深的海跳下去还真不一定能活下来,哥几个回去跟主上复命吧!” “是!”“是!” 断崖下,浪花激荡翻涌,映出夕阳金灿灿的余晖。 幸而正是涨潮时分,落卿璃并没有摔在嶙峋的礁石上,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激流裹挟着往海底沉去。 发丝随着暗流涌动凌乱,落卿璃的鼻腔中溢出一些细密的气泡。 气泡摇摇晃晃地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升到海面破裂。 “咕噜噜——” 落卿璃在水中睁开双眼,茫然地往海面看去。 看不清天空氤氲的晚霞,只有无边无际地蔚蓝色包裹住她,牵引她往不为人知的秘境中探寻。 “咕噜噜——” 口中最后一丝空气溢出,身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落卿璃的意识逐渐迷离。 朦胧间,她看见南宫霁朝她快速游了过来。 他托住她下沉的身体,没有丝毫犹豫地吻上了她的唇渡气,而后牵紧她的手奋力往海面游去。 少顷,两人被海浪冲上一片无人的岸边,勉强算是逃过一劫。 落卿璃咳出一口咸咸的海水,也顾不得仪态了,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南宫霁抹了把脸上的水,撑着地半坐起身,瞧着落卿璃这副假小子模样,忍俊不禁道: “你还好吗?” 落卿璃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说,只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跳崖了! 她不通水性,回回跳崖都险些折去半条命来,简直就是人生阴影! 缓过劲来,落卿璃想起了什么,一骨碌坐起身,急切地看向南宫霁。 那身笔挺的梨白色的锦袍染满了血渍,像是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盛大、华丽,却预示着了无生机,让人心底微悸。 “殿下……” 落卿璃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凑到南宫霁身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外袍。 她想看看南宫霁的伤势如何,却又顾忌着怕犯了男女大防。 毕竟她还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南宫霁瞧着落卿璃犹豫的神情,勾起薄唇悠悠道: “落卿璃,你也不是第一次占本太子便宜了,这么矜持干什么?” 落卿璃神色一怔,而后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毫不留情地给了南宫霁一拳。 “登徒子!不要脸!” 南宫霁捂着痛处闷哼一声,叹息道:“小白眼狼,你忘了是谁舍命来救你的了?” “没忘,可我是因为谁才被玄墨掳了来的?”落卿璃不甘示弱道。 南宫霁抿了抿薄唇。 “好吧,这次是你无辜替我受过,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保证。” 悦耳的嗓音如月光般温柔流淌,他连服软的语气都那么令人心动。 落卿璃只觉得心跳停了一拍,脸上的绯色更甚。 手足无措之下,她别过头闷闷道:“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她不是不知道南宫霁对她的好。 可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以致于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南宫霁。 那感觉就像经历了漫长而寂寥的冬季,忽然,春风在一夜之间吹开了漫山遍野的花,且花儿只为她开放一般。 让她既讶然,又惊喜。 看着落卿璃的背影,南宫霁墨瞳微微黯淡。 他想,也许自己的告白太过突然,落卿璃一时还接受不了。 无妨,来日方长,他可以一点一点让她看清他的心。 南宫霁将领口拉得更紧了些,正欲起身,却被落卿璃拽住胳膊拉了回来。 “你……自己脱一下……”落卿璃低声道。 南宫霁英眸闪了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只因落卿璃这句话……像极了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留连花丛时常说的话。 落卿璃一看南宫霁的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登时双颊红得快要滴水一样,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自己脱一下……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南宫霁一脸“我懂”的点点头,却没打算听落卿璃的话,仍旧站起身来。 落卿璃黛眉微蹙,第一次大着胆子强硬命令道:“殿下,你的伤太深了,必须先处理一下!”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也有些心虚。 毕竟自己颐指气使的人可是当朝太子! 她本以为南宫霁会生气,却没想到,这家伙好像还挺受用她这副态度。 “落卿璃,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吗?” 南宫霁双手抱怀,笑容和煦而明朗。 第168章 赖在太子府,你没有家吗? 落卿璃一双灵眸潋滟澄澈,带着几分她独有的执拗,坦然与南宫霁对视。 “对啊,你若病死了,我扶谁来登位呢?” 南宫霁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这么说,为了能让你有机会祸乱朝野,本太子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行。” 落卿璃莞尔,好心提醒道: “错了,皇上万岁。殿下若只活百岁,这笔买卖着实亏大了。” 南宫霁失笑。 这个小丫头真是伶牙俐齿,和她对话他就从来没赢过。 “好了殿下,”落卿璃神色严肃起来,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帕,“你只把衣衫拉开至伤口的位置即可。” 南宫霁静默了一瞬,最终还是依言拉开了衣领。 精壮的身材逐渐显露,但落卿璃无意心猿意马,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南宫霁的伤口上。 最后一层里衣已经和伤口的肉粘在了一起,掀开时钻心的疼。 南宫霁从始至终神色淡然,连一丝一毫的痛苦都没有表现出来。 即便他一直在忍耐,可等落卿璃看清他的伤口时,还是红了眼眶。 人们都说,切肤之痛无法体会。 但那一瞬间,落卿璃的心脏猛地一颤,疼得她不能自抑。 神使鬼差的,她抬起手轻轻碰触着南宫霁的伤口。 微凉的指尖从精致的锁骨一路划到后肩,她还想再碰一碰红肿的边缘,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捉住。 “会痒。” 南宫霁喉结滚动,眸色也越发深邃了。 暧昧而旖旎的温度滋长。 落卿璃点了点头,拿出丝帕轻轻擦拭着残留在南宫霁皮肤上的淤血。 她明明也没有表露出多余的表情,可那两颗硕大而晶莹的泪珠还是出卖了她。 南宫霁显然一怔。 他盯着落卿璃的挂着水珠的睫毛,抿了抿唇,低声道: “落卿璃,如果我知道会让你哭,肯定不会让你看的。” 极尽温柔的语气,远比日落前波光粼粼的金粉色海浪更让人沉沦。 落卿璃轻咬红唇,沉思片刻,扬手扯下了一片衣摆。 南宫霁诧异道:“你这是?” “包扎,丝帕太小了。” 落卿璃答得简明扼要,生怕多说一个字将她的心疼暴露出来。 南宫霁满脸震惊:“我知道丝帕太小,可你撕我的衣摆干嘛?” 落卿璃微滞,讷讷道:“顺……顺手,再说了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破了衣裙不太好。” 南宫霁无奈地摇了摇头。 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她啊! 好在她双手灵巧,不多时就帮南宫霁包好了伤口。 再抬头时,便对上南宫霁灼灼的目光。 落卿璃脸色又红了红,轻声开口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南宫霁微微颔首:“好,走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掉以轻心,依旧小心留意着玄墨等人的踪迹。 幸好一路无虞,浮生等人也架了马车来到决君山五里外的驿站接应,两人便乘坐马车顺利回到了城中。 落卿璃想直接回云影台,但被南宫霁不由分说地带回了太子府。 原因很简单,太子府留有全京城最好的太医。 落卿璃被几个面相和善的女使领到了一间厢房切脉上药,又换了身干净衣服,重新绾了发,随后回到了内堂。 南宫霁还在自己寝殿请脉疗伤,内堂之中,唯有沈栖眠倚在摇椅上等她。 落卿璃见了礼,择了个三脚圆凳坐了下来。 沈栖眠关切道:“落姑娘伤势可严重吗?” 落卿璃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个玄墨倒是狠辣,他全力追杀我倒也有情可原,可太子殿下同他是自小的情谊,他怎的能下此狠手!” “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咱们外人也不好多加过问,只望落姑娘以后躲着玄墨些,别被误伤了便矣。” 落卿璃点点头:“对了,听殿下说,适才翰王来了太子府,沈公子可察觉出什么异常吗?” 提起正事,两个人都坐直了些。 沈栖眠道:“我猜想,八成是因为今天殿下出手做掉了薛家,引起了翰王的警惕心,所以他便找理由来试探一番。” 落卿璃有些歉意道:“那……殿下独自来决君山救我,会不会让翰王察觉出蹊跷呀?” 沈栖眠笑道:“落姑娘放心,殿下在其他几位皇子眼中一直就是个爱调皮捣蛋、游山玩水的臭小子,若是殿下成天闷在太子府,翰王才觉得蹊跷呢!” 落卿璃莞尔,朝窗外南宫霁寝殿的方向看了看,思忖片刻,站起身来。 “天色也不早了,臣女不宜在外多逗留,先告辞了。” 沈栖眠有些意外道:“殿下应该很快就上好药过来了,你不和他说句话再走吗?”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南宫霁孤身去救落卿璃到底用情几许。 落卿璃那么聪慧,不可能感觉不到。 但落卿璃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不折腾他了,让他多躺着好好养伤吧,臣女告辞。” 说罢,落卿璃福身温婉一礼,脚步轻快的离去。 等南宫霁上完药包扎完赶过来时,自然瞧不见落卿璃的半片衣袂。 “她走了?” 沈栖眠姿态悠闲地饮了口茶,调侃道:“殿下,你行不行啊,这不是白英雄救美了?” 南宫霁英眉微沉,板着脸夺过沈栖眠手中的玲珑茶盏。 “别喝了,这么晚了还赖在太子府,你没有家吗?” 沈栖眠胸口一滞,险些吐血。 这个家伙,失个恋连说话都比以前毒了! 南宫霁有些懊恼地回到寝殿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自己都已经这样直白的将心意告诉落卿璃了,她怎么能一点回应都没有呢? 即便是落卿璃心里没有他,也不至于不辞而别吧…… 然而就在南宫霁郁闷不已时,殿外有侍女轻轻叩门。 “太子殿下,可睡下了吗?” 南宫霁内心喟叹一声,披了外袍吩咐侍女进来。 “启禀太子殿下,这个是云影台落姑娘命人送来的滋补夜膳,您可要尝尝?” 南宫霁英眸瞬间散发出光彩,面上却还是那副疏离的表情,口正嫌体正道: “布在膳桌上吧,正好有些饿了。” “是。” 侍女依言将里面的补汤、清粥和果点摆好,又布好碗筷。 正要告退,南宫霁又冷不丁开口道: “这是落卿璃亲手做的?谁送来的?” “回殿下的话,这是落姑娘的贴身侍女霜花送来的,霜花姑娘说是落姑娘亲自下厨做给殿下尝的。” 闻言,南宫霁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可随即又担心起来。 这个丫头自己也负着伤,也不知忙活这一顿累没累着。 第169章 不止,更想除掉她! 有些人就是嘴硬心软。 一如落卿璃以养伤为由,让云茶翻遍了云影台所有的滋补食材。 她拖着满身伤,在小厨房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做出来的滋补汤和点心自己愣是一口都没舍得吃,尽数送去了太子府。 云茶问她:“姑娘,你不是说自己吃吗,怎么全让霜花送出去了?” 落卿璃捂着酸乏的腰,慢悠悠地躺回床上。 “突然就不想吃了,这么金贵的食材扔了也可惜,不如给太子殿下送过去巴结巴结他。” 云茶捂着嘴偷笑,一脸了然。 落卿璃这哪里是要巴结南宫霁,分明是自己先走一步却还放心不下人家,这才变着法地打听人家的伤势如何。 果然,在霜花将消息来回来后,落卿璃长舒了一口气。 “他……有没有什么话让你转告给我?”落卿璃试探问道。 “姑娘,”霜花笑着和云茶对视一眼,八卦道:“殿下也问奴婢呢,您有没有带话给他。” 落卿璃脸色微红,不自然地低下头,小手搅弄着散落在肩颈上柔顺的发丝。 他想听的,应该就是对他告白的回应吧…… 云茶跟随落卿璃已久,自然能将自家姑娘的想法猜中一二。 她坐在床边,轻声道:“姑娘,既然您和殿下都心悦彼此,为何不成全了这份心意呢?” 霜花也道:“是呀,若是您嫁与太子殿下成了太子妃,家中老太太也会跟着高兴的!” 落卿璃弯了弯唇,小脸上满是初恋少女的羞涩和心动,可灵眸中亦有清明之色。 “我怎会不知道他这份心意的珍贵……只是目前我和他身份悬殊,怕是还不够资格站到他身边。” 云茶宽慰道:“别人说些个什么酸话,您大可不必往心里去,您知书识礼,事事优秀,怎会配不上太子殿下呢!” 落卿璃握住云茶的手,笑意温柔。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依附于他,不想做被他庇护起来的一只金丝雀。若和他并肩,最好是势均力敌,当我有足够的能力和地位与他相持,那个时候才是和他在一起的最好时机。”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们虽然还不太理解落卿璃的想法,但是深信自家小姐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对了,我记得从家中入京时,购置了一匹云雾锦的蚕丝料子,云茶,你帮我找出来。” 云茶点了点头,不多时就从箱柜底层翻出了一匹月白色的料子。 落卿璃上手摸了摸,手感顺滑,如云雾初散般轻薄细腻,乃是苏州织造当年制出来的新品。 至于这么好的缎子为何没有归聚于宫廷专用的贡缎…… 那布草商说了,乃是因为这料子虽精美,颜色却过于清素,而宫装多是艳丽大气的色彩,故而舍弃了这么好的料子。 可落卿璃却觉得,这颜色,唯有南宫霁一人才能衬得起它的超然出尘。 她撕了他一片衣袍,便再还他一身云锦。 如此,也算是她对他心意的回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落卿璃白日里去皇渊书院听课,放了学便窝在云影台养伤,顺带着缝制锦袍。 一天的早课后,明楹也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 “真的!我就知道我父亲是无罪的!” 岳子衿一跃而起,欢喜地给了每个人一个熊抱,连明楹也没放过。 明楹向来在众人面前端庄又娇矜,突然被不太熟的岳子衿热络地抱了这么一下,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这边落卿璃被岳子衿碰到了身上的伤,疼得她险些失态。 但看到明楹满脸惊讶的神色,落卿璃还是笑着对明楹解释道: “明小姐别介意,子衿她就是这个性子,不是有心冒犯你的。” 明楹牵了牵嘴角,心头微动。 她从小到大,身边要好的闺中朋友也就只有高若凝一人。 高若凝年长她三岁,又是温婉端庄的太子妃,从来不会喜形于色地和她庆祝,嬉戏。 有时候,她还真的很羡慕落卿璃这几个人的友情,能如此真诚却不含芥蒂。 落卿璃灵眸澄澈,将明楹的神色尽收眼底。 顿了顿,落卿璃道:“明小姐,那子衿的父亲是否可以从天牢中放出来了呢?” 岳子衿也期待地看向明楹。 明楹微微颔首:“萧大人特意在圣上面前请旨,要对岳大人正名并多加抚慰,节度使已经带着圣旨去扬州传令了,你们放心就是。而且圣上极其重视这起结党营私的冤案,已经抄了薛兴盛全家,流徙西北三千里,跟他有牵连的官员也都下马了。” 众人点点头,心底只觉得薛兴盛偷鸡不成蚀把米,纯纯是罪有应得。 几人正聊着,这起冤案的始作俑者高若凝竟破天荒的来了书院。 众人齐齐福身行礼。 “太子妃万福金安。” 高若凝一身天蓝色拖尾华裙,满头点翠妆点,整个人高贵又典雅。 她眯着眼扫视一圈,不知心里在琢磨什么,迟迟没有让大家平身。 落卿璃蹲得安稳,即便拘着礼也不见丝毫失仪。 她垂着眼帘,面上神色恭敬,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这高若凝自从上次在书院主殿和翰王私会险些被撞破,就再也没主动来过书院,今儿是什么风把她吹来了? 噢,对。 高若凝想搞岳子衿没成功,却害得薛家摔下了马。 想必她此刻正抓心挠肝地想再逮住岳子衿的差错,一鼓作气除去后患吧? 不过,落卿璃这次只猜对了一半。 高若凝不仅想除掉岳子衿,更想除掉她! 单单只看薛兰冰生辰宴上,落卿璃三言两句就把薛兰冰怼的无话可说,还能气定神闲地暗暗助推案件走向,她便知此人不可小觑! 更重要的是,她敏感地察觉到了翰王对落卿璃的欣赏之意。 这样的人,不除掉,难道还留着给自己当祸患吗? 高若凝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笑容却温善。 “几位贵女快快请起,不必多礼的。” 明楹站起身,淡漠的神色多了几分笑意。 她开心地上前挽住高若凝的手腕。 “凝姐姐,这么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楹儿?上次你不是说好了要多来书院看我吗,怎么这么迟才来呢……” 明楹欣喜于自己也有挚友相伴,便喋喋不休地缠着高若凝攀谈,但高若凝却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明楹,内心思虑着如何在落卿璃身上找出错来。 第170章 吻痕,贴上了催命符 明楹是个胆大心细的性子。 高若凝敷衍她,她又怎么会感知不到呢? 当下,明楹就有些不悦地拽了拽高若凝的衣袖。 “凝姐姐,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对我这样爱答不理?” 高若凝强颜欢笑道:“没有,楹儿想多了。” “怎么没有,你都不记得我刚才在说什么!” 明楹蹙着小眉毛盯向高若凝,谁知高若凝竟真的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明楹心底难过极了,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嘟着嘴愤愤欲走。 高若凝连忙上前拉住她,好言安慰。 “楹儿,是本宫不对,你再和本宫说一次,本宫一定认真听,好不好?” 明楹却全然没了分享的心思,执意要离开。 几番拉扯之间,明楹不小心踩住了高若凝及地的长裙,竟把高若凝的衣领也扯得低了两寸! 落卿璃蓦地睁大双眼。 只因高若凝雪白若凝脂的肌肤上,赫然现出了个清晰的吻痕! 吻痕颜色红里透着紫,像葡萄一般鲜艳欲滴,引人垂涎。 落卿璃黛眉微蹙,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立刻收回目光,其他三人更是不敢出声。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这场面,谁敢说话? 只有明楹后退了两步,颤声道:“凝姐姐,你……” 高若凝看着自己暴露出的吻痕,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将衣襟拉紧了些,口中更是慌不择言地找补: “这是……这是本宫整理藏书阁时不小心磕碰到的,敷上药就好了,不必担心。” 落卿璃心底冷笑。 磕碰的一般都是淤青,若真到了有紫色淤血的地步,怕是能把高若凝磕出内伤吧! 高若凝捂着胸口,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眼珠也是游移不定。 自知再留在此处全无益处,高若凝只得铁青着一张脸,找了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大步离去。 倒是没有旁的贵女注意到这里,原地只剩下落卿璃五人静默无言,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皆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但不代表大家傻,辨不明谎言。 落卿璃打量着明楹颓然的神色,抿了抿红唇。 全盛京皆知,明楹与太子妃相交甚好,一直视太子妃为榜样,为挚友。 如今,她亲手扯破了高若凝这不为人知的不堪一面,心里定然受了不小打击。 良久,明楹轻声开口。 “刚才的事……” 她还是要在众人面前,维护高若凝身为先太子妃的清誉的。 不然丢的就是皇家的颜面! 落卿璃面色沉静,淡然接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咱们去膳堂用午膳吧,明小姐一起去吗?” 她心里清楚,目前还不是挑破这层窗纸的时机,万一高若凝想出新的借口撇清自己,反而会让她树敌。 与其如此,倒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明楹闻言,对上落卿璃澄澈深远的眼眸,无声点了点头。 “听说今日的午膳有苏杭的小馄饨,”岳子衿笑着活跃气氛,“我可馋好久了!” 穆沉烟也笑道:“这回明小姐也在,你若再吃个四五碗,可就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岳子衿叉着腰炸毛,落妍欢捂着嘴咯咯直乐。 看着她们打闹说笑,明楹鼻尖微酸,低声道: “你们叫我明楹就行了,动辄小姐来小姐去的,听着满是官腔,也是无趣。” 落卿璃莞尔,点了点头。 她之前确实是想找机会拉明楹入伙,可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突然,方式又这么令人惊诧。 不过白捡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反正明楹早晚也要看清高若凝的真面目。 就这样,五个人一同去了膳堂用膳,顺带还吸引了不少贵女讨论。 明家大小姐可是从不和别人共餐的,今日倒是稀奇。 明楹无暇顾忌别人如何想,只是闷头吃完饭,自己回了府邸。 其他人则悻悻跟着落卿璃去了云影台。 天气渐凉,屋内设了火炉,几个人一同围炉煮茶。 每个人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刚才的惊天秘密,只是心底不免有些打鼓。 只因在京城,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 显然,她们现在齐齐被贴上了催命符。 从今往后,哪怕是清晨的一碗粥,她们也要当心有没有被投毒了! 落卿璃捧着小柑橘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心底喟叹一声。 她知道,大家跟过来,是想听听她有没有什么保命的好主意。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在高若凝对她们动手之前,先把高若凝解决掉,恐怕别无二法。 看来,搜罗高若凝罪证的事要抓紧了! 落卿璃打定主意,当即就进了皇宫,给皇后请了安,又从凤仪宫的暗道转路前往太子府寻找隐尘。 隐尘也不负所望,成功将高若凝私下送给翰王的礼品偷了些出来,递给落卿璃看。 “灵芝人参都是寻常了,只是这包药材?”落卿璃犹疑道。 隐尘的铁面竟难得的红了红。 “这药材是有……滋阴壮阳之效,多是用来……” 落卿璃抿了抿唇,适时打断隐尘的介绍。 “用途就不用细说了,你只告诉我,怎么能确定这些东西是高若凝送给翰王的呢?” 隐尘道:“这些礼品都收在一处,藏得私密,而且这品长白山的灵芝乃是贡品,只有皇后娘娘宫中有,皇后慈爱,又只赏给了高若凝补身,断然不会凭空出现在翰王府的!” 落卿璃迟疑道:“也有可能是逢年过节,高若凝正大光明送的礼呀。” “不会。”隐尘十分笃定,“皇室宗亲送礼受礼都会详细的登记造册,我查过翰王府所有的礼单名录,皆没有出现过这许多礼品,故而绝对是私下送进来的!” 而且,自从隐尘发现了这礼品的蹊跷,便耐下性子跟踪翰王,果然撞见了他和高若凝先后去了同一处酒楼…… 落卿璃红唇微挑,靠在栏杆上,将上午她和明楹等人发现的证据也说了出来。 看着隐尘怒不可遏的神情,落卿璃悠悠道: “消消气,你看,我这不也给你提供了个好情报么?” 隐尘轻哼一声,却也没再反驳,只是闷闷道:“这件事还得先禀告殿下才是。” 落卿璃点了点头。 之前不说,是因为还没有证据确凿,不好听风就是雨,白让南宫霁生气。 但现在物证、人证详实,确定了高若凝和翰王的奸情,调查高若凝谋害先太子才师出有名! “那……你和殿下说时,语气尽量缓和些,他还有伤在身,动不得怒。” 隐尘指了指自己,诧异道:“我一个人去说?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好家伙,得罪人的时候让他一个人顶上! 落卿璃耸耸肩:“我?我也有伤,得回去养伤了,你这边需要我配合什么,找江今给我传讯就行。” 第171章 翰王相邀,步步入陷阱 和隐尘商议好后,落卿璃便沿着太子府的暗道原路返回到凤仪宫。 她刚刚从偏殿的衣柜探出头来,就听闻宫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脚步声。 听这阵容,似乎经过人还不少,应当是哪个娘娘出行的彩仗。 落卿璃还以为他们只是路过,遂蹑手蹑脚地从衣柜爬出来,又和一旁望风的小宫女一起将衣料布匹重新放回衣柜中。 擦了擦裙摆的浮土,她径直去往主殿和皇后娘娘告辞。 可谁知,落卿璃前脚刚迈进主殿的大门,后面便听得太监尖着嗓子唱喏: “静妃娘娘到——翰王爷到——” 彼时皇后正在殿内练字,见落卿璃即将要和静妃和翰王撞个正着,顿时紧张地站起身来。 “落姑娘,你快去这屏风后面躲一下!” 落卿璃灵眸微敛,迅速调整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躲起来并不靠谱,万一不小心暴露了,反倒会引起精明的翰王的警觉。 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了! 与其冒此风险,还不如找个合适的理由,正大光明的和他们打个照面。 想到这,落卿璃压低声音向皇后求助。 “娘娘,之前臣女呈给您的藏书阁书籍名目可还有留存?” 皇后微微颔首,也明白了落卿璃的意思,赶忙让玳瑁姑姑找出了前时落卿璃送过来的书单,递给皇后。 就在皇后手中拿稳了书单时,静妃母子二人正正好踏入内殿中。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近来身体可好?” 皇后暗暗松了口气,笑容慈祥道:“本宫身体安康,静妃妹妹和雳儿快快免礼。” “谢皇后。” “谢母后。” 两人站起身,这才瞧见屋子里多了位容貌清丽的少女。 落卿璃仪态端庄,垂下眼眸温婉福身。 “臣女落卿璃参见静妃娘娘,参见翰王殿下。” 静妃抬手示意落卿璃平身,眼睛上下打量着落卿璃,疑惑道: “落卿璃是哪位闺秀?” 翰王南宫雳道:“母妃应是忘记了,这位落姑娘便是本届皇渊书院的江南第一甲。” 静妃恍然道:“噢,上次开学大典,得圣上亲指孟老夫子教授的那个女子就是你。” 落卿璃恭敬行礼,却不多言,尽显谦逊娴静。 得了皇后赐座,静妃谢恩后,坐在皇后身侧闲聊。 皇后笑道:“霓公主今日怎么没跟着妹妹一同来呢?许久不见她了,还怪想她的。” 静妃道:“长渊在西北的附属部落送来了个贵女和亲,这不,那贵女今天上午到了城池内,皇上吩咐霓儿带着她在城中转转,想来这会儿正在哪游玩着呢!” 皇后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本宫想起来了,可是那位叫金素娥的女子?瞧着画像,确实生得标志……” 落卿璃端立在旁,耳廓微动。 和亲的贵女?还是姓金? 她曾在疆舆图上见过,长渊国和天璟国的边界并不完全接壤,而金氏部落便位于两国的夹缝间。 部落虽不大,可却是两国防守的有力借助。 现如今,金氏依附于长渊,能从很大程度上克制天璟和其他西北藩国来犯。 等会…… 西北? 父亲不正是在西北的戈壁滩失踪的吗! 或许,这个金素娥能知道什么内情! 纤长的睫毛遮住了落卿璃眼底的兴奋和光彩。 她跃跃欲试地握紧小拳头,打定主意要从金素娥处获取些情报回来。 正思忖着,翰王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什么事让落姑娘想得这样出神?” 落卿璃心尖微颤,一抬眼就对上翰王那副看似儒雅温和的笑容。 “一时走神了而已。” 落卿璃笑意清浅可人,恰到好处地收回目光,没有让眼底的情绪外泄。 而这副神情落在翰王眼中,便是羞涩的美人巧笑倩兮,顾盼生姿。 “臣女受温慧太子妃之命,在年节前整理好藏书阁的书卷,今日是来向皇后娘娘呈交书目名单的。” 翰王随着落卿璃的目光看向皇后搁在手边的书单,默然思虑片刻,转头笑道: “怪不得之前本王邀你品兴佳作,你总称自己没有时间,原来每日都在忙这个,着实是辛苦了。” 他的语气虽轻松,其意味却颇多。 之所以这样问,一是在确认南宫霁把薛家搞下马的事,落卿璃到底有没有参与过,二是确认落卿璃有没有明确站队。 然而聪慧如落卿璃,又怎么会听不出翰王在暗戳戳地试探她? 她当即就恭敬回道:“王爷言重了,能协助太子妃处理宫中事物,乃是臣女的荣幸,至于辜负了殿下的盛情,不如改日臣女坐庄,还请王爷能赏脸莅临。” 滴水不露,让人挑不出错处,却也让人因为没得到确切的答案而心痒。 落卿璃要的,就是让南宫雳自己心生好奇,进而跟着她的节奏,一步一步走入她布置好的陷阱。 果不其然,翰王又开口了。 “择日不如撞日,恰好今日本王无事在身,你我去鸿运酒楼一叙如何?” 落卿璃心底冷笑,面上依旧是温婉纯良,婉言拒绝。 “今日时辰不早了,未免有伤清誉,臣女也不好在外多逗留,不如改日……” 翰王双手交叠,和煦笑道:“原是本王唐突了,改日也罢,那一会儿本王送你出宫,你一个女儿家独自回去也不安全。” 话说的倒是绅士,若不是落卿璃见过了他贪得无厌的丑恶嘴脸,保不齐就信了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不过到现在为止,两人的拉扯已经足够了,所以她便没有再拒绝。 和皇后娘娘告退后,两人一同出了皇宫。 冬月即将到来,天气愈加寒冷。 长街上露天的铺子少了许多,行人也所剩无几。 不知是因为街巷本就不如夏夜热闹,还是因为身边的人不是她心里的人,落卿璃总觉得繁华的盛京也不过如此。 那夜,南宫霁陪着她翻墙打劫,陪她吃着糖画,那时的他们虽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可却也体会了黎民烟火气的幸福。 而不是现在这样,每走几步就要被百姓问好,然后再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礼回去。 翰王很享受被万民崇敬的滋味,但落卿璃不是啊…… 她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让翰王送她回云影台! 第172章 觅知音,谁的醋坛子翻了 注意到落卿璃不自然的神色,翰王开口问道:“落姑娘,你怎么了?” 落卿璃沉吟片刻,还是坦诚道:“有点……不太习惯被这么多百姓问好。” 翰王有些惊讶,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倒是赤诚率真,和那些端着温婉架子,却极力追求虚荣的闺秀们简直天壤之别!” 京城的名门官眷,多的是出个门巴不得八抬大轿享受膜拜的人。 落卿璃红唇微挑,一双灵眸澄澈而冷肃。 她就是要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真实! 皇权贵胄们在意的那种真实。 现下只有让翰王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之后才会因为信任她,也同她讲真话。 如今看来,南宫雳很受用她这种性情。 于是,她佯装羞涩道:“让王爷见笑了。” 翰王摆摆手。 他心里虽觉得落卿璃有趣,却始终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 “说来,本王还从未在私下里与落姑娘相遇过,今日还是借了皇后娘娘的光才能有机会与美同游,不知落姑娘可曾遇到过我的几位皇弟呀?” 落卿璃道:“臣女资历尚浅,每每进宫办事都是诚惶诚恐,不敢多逾矩一步,更不敢四处闲逛,自是没机会见到诸位殿下的。” 说罢,她适时地抬起头,满眼真诚,顺带打量翰王的神色。 好在,她这番说辞合情合理,翰王应该是信了七八分。 有了这层信任,翰王和她讲话时的试探就少了很多,语气也更加平和。 为着落卿璃说自己不会骑马,翰王便与她并肩步行。 身后不远处,跟着翰王的随身小厮,静默着随时准备侍奉。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往云影台去着,时不时就某位诗词大家的作品探讨一二。 而让翰王惊喜的是,落卿璃的某些妙思和释义总能给他新的感悟,让他眼前一亮。 不出片刻,他就对落卿璃的才思越发欣赏和赞叹。 自古才子配佳人。 翰王也是这么想的。 他之所以会和高若凝搞到一块,除却给先太子戴绿帽的变态的成就感和刺激感,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便是: 高若凝真真切切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名门才女。 其他女子在他眼里,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而已,而高若凝却能慰藉他的心,再适时地在他的功业上助推波澜。 所以这么多年,两人的苟且行径一直没有间断过。 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落卿璃。 容貌清丽,性情温婉,知书达理,多才多艺,并且比高若凝更加诱人。 只因,她是一枚尚未被采撷品尝的浆果,甜美可人,只待他收入囊中。 唯独她的家世,让他有些心虚。 争储争权,他的脚下踩着落忠骁的尸骨,若再强占了落忠骁的女儿,岂非是禽兽? 可他侧头看着落卿璃清透若琼脂的侧颜,垂涎的心思却没有收敛毫分。 没错,他就是禽兽! 越是披着儒雅君子的外衣做那些不仁不义之事,越让他兴奋! “吟诗诵风月,对酒诗千章,乃是极大的幸事!”翰王笑道,“今日与落姑娘一番畅谈,竟让本王有知音之感,实在是难得啊!” 落卿璃温柔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回答,便被一道男声远远打断。 “皇兄在这里觅知音,当真是惬意,倒是累得弟弟我陪着霓儿逛街。” 悦耳而低沉的嗓音,让落卿璃浑身一个激灵。 只因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宫霁。 苍天! 她甚至能听出南宫霁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这句话! 落卿璃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这回可是真真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了! 虽然她也没做错什么…… 而南宫霁面上还是那副兄友弟恭的笑容,眼里的温度却直接降到了冰点。 他抿着薄唇,远远地打量着落卿璃和南宫雳两人相隔的距离,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和不爽! 而且看他们要去的方向,应该是通往云影台的方向。 她竟然应允南宫雳送她回家? 很好,不回应他的告白,却跑到这和别的男子巧笑倩兮。 她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落卿璃自然能将南宫霁的想法猜到个十之八九。 她心里喟叹一声,正欲借着行礼问安的功夫和南宫霁解释她和翰王同行的原因,便看见一道娇媚身影跑向翰王。 “兄长!” 翰王笑着摸了摸跑过来的女子的头发,关切道:“霓儿,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宫,一会儿母妃不见你该着急了。” 她便是静妃娘娘的幼女,翰王的亲妹妹,南宫霓。 作为宫里鲜少平安长大的公主,南宫霓在皇帝那里可是备受宠爱,尊贵得不行。 南宫霓理了理华裙,娇矜道:“这不是金姑娘还没逛够盛京城嘛,妹妹这才多逗留了些,现下就要回宫了。” 落卿璃灵眸微敛,转而看向南宫霁身边另一个女子。 那女子浓眉亮眼,生得极其美艳,额间的珠饰也不是长渊女子惯用的珠钗,而是由红绿珠石编制的珠串,举手投足尽显异域风情。 翰王对着那女子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金姑娘吧?一路舟车劳顿,可还习惯?” 金素娥双手交叠于胸前,低头行了个她们家乡的礼。 “劳翰王殿下挂心,小女一切都好,太子殿下和公主照顾得很周到。” 说着,金素娥侧眸看向南宫霁,眼中满是少女的倾慕之色,语调也娇滴滴的。 “我……我很喜欢长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金素娥钟意南宫霁,落卿璃更能看出来。 顿时,她脸上温婉的笑意僵住,而后慢慢归于平静。 他这么好,金素娥喜欢他也是理所应当。 再者,金素娥本来就是前往长渊和亲的,也许嫁给太子便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只是,心里为何像压了一块重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翰王笑道:“贤弟还说我觅知音,你这不也寻了位绝美佳人吗?哈哈哈哈……” 金素娥低下头更显羞涩。 南宫霁英眉微蹙,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一步,和金素娥拉开距离,一双墨瞳却几乎定在了落卿璃身上。 他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和他同样的不悦来。 可是落卿璃隐藏得太好了,他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难道,她真的不在意他被别的女人倾慕吗? 这下,南宫霁的醋坛子彻底打翻了! 第173章 安知他非她不可? 翰王忽的觉得自己的脖颈渗起一层寒意。 他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善的目光,便也只当自己谨慎过头了。 身旁的小厮提醒道:“王爷,时候不早了,该遣人送公主和金姑娘回去了。” 翰王点点头,笑道:“是了,也不好让几个女孩子自己回去,贤弟,不若咱们兄弟二人分别护送一人?” 一边是云影台,一边是皇宫和驿馆,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落卿璃神色淡然谦柔,心知这番又是翰王在故意试探。 她心如明镜,为长远计,在根基没站稳前,自己当然不可在明面上与南宫霁多有牵扯。 可看着金素娥含情脉脉地纠缠在南宫霁左右,与他软语交谈,她的理性和感性又在天人交战。 不可否认,金素娥的出现给了落卿璃极大的危机感! 也许目前占据南宫霁心里的女子,只有她一人。 可今后,有资格填满太子府后院的女子数不胜数,安知他南宫霁非她落卿璃不可? 心跳七零八落,她自嘲地勾勾唇角。 总归只能怪自己贪心,得到了他的在意,又想着站到更高处时与他并肩而行。 殊不知,机会从不等人。 眼眶微微有些胀痛,落卿璃从两人身上收回目光,低低地垂下眼帘道: “不劳二位殿下费心了,这里离云影台很近,臣女尽可以自己回去,二位还是护送公主和金姑娘为好。” 南宫霓眯着眼,轻视地打量着落卿璃,轻哼一声。 “还算懂事。那兄长,你送我回宫吧,至于金姑娘,就麻烦太子殿下受累啦?” 南宫霁迟疑一瞬,无声颔首。 金素娥雀跃道:“太好了!那我们走吧!落姑娘也要注意安全哦!” 翰王皱起眉,背着手扫视着南宫霁和金素娥二人,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 落卿璃笑容清浅,不卑不亢地给这四位权贵依次见礼,而后转过身潇洒离去。 再留下去,她就要难受得喘不过气了。 南宫霁轻抿薄唇,状若无意般看向那抹碧玉色的背影,深邃的墨瞳藏着些许的怅然。 这个丫头,究竟是在逞强,还是真的不在意他送别的女子回家? 其实,落卿璃不是在逞强,只是面对那些未知的局面,本能地退缩罢了。 云茶端来一盏甜羹放在落卿璃床头时,落卿璃正好迈入寝阁。 “姑娘回来得巧,如今天气凉下来了,这甜羹入口温热,您喝些暖暖身子,早些安寝吧。” 落卿璃牵牵嘴角,伸手端起碗喝了一口,却连甜味都尝不出来了。 “唉。” 云茶微怔,见落卿璃闷闷不乐,不免关心道: “姑娘怎么叹气了,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吗?” 落卿璃双手捂住碗壁取暖,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将刚刚发生的事同云茶嘟囔了出来。 云茶安慰道:“其实殿下送那女子回驿站也是必然。一则殿下是长渊的太子,有招待外客之责,二则,翰王也在场,殿下若不然,恐会让翰王怀疑你们二人的关系。” “这些道理我又岂会不知,我并不是怨他送金素娥回驿馆,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往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女子出现接近他,而我……好像无法接受这个局面。” 而更无解的是,南宫霁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也许寻常公子能为爱的人拒绝三妻四妾,但皇帝做不到。 后宫何止三千佳丽,即便南宫霁再喜欢她,也断然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不大度,也没那么贤良淑德,忍不了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子。 落卿璃轻叹一声,伸手推开了紧闭的轩窗,冬月的冷气扑面而来。 她浑身颤栗,打了个喷嚏,怅然看向深远的夜空。 鼻尖微酸,不知道是因为吹了凉风,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两人就这样失落的过了三四日,期间谁也没有再见到过对方,也没有传递过手信。 最后,还是南宫霁先坐不住了。 但他并没有和从前一般穿着夜行衣前往云影台,只是把隐尘叫了过来,装作不在意地询问着落卿璃近来习武的情况。 “回禀殿下,一切都按照您制定好的教习计划进行,只不过……” 隐尘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手肘,继续道: “只不过,她这几日像打了鸡血一样,出拳出刀极其生猛,招招都是奔着取属下性命去的,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隐尘自觉被一个小姑娘暴打有些丢脸,声音越说越小。 但南宫霁却敏感地捕捉到了隐尘话中的关键,顿时英眸一亮。 “你是说,落卿璃这几天心情不好?” 隐尘脸色微僵,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噢——” 南宫霁愉悦地低吟一声,惬意地靠在椅子上。 啧啧啧,口是心非的丫头,总算也吃了回他的醋! 沈栖眠扁着嘴坐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 这几天太子府像过着梅雨天一样,终日阴云密布。 他连和南宫霁谈笑都谨慎了三分,生怕哪句话惹了南宫霁不痛快! 本来还正愁该怎么哄哄这位太子爷,结果,南宫霁只是知道了落卿璃同样心情不好,自己就一下子高兴了? 莫名其妙…… “咳咳,”南宫霁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道,“栖眠,我突然想起来,也是时候举行冬日狩猎了,不知皇家狩猎场修缮得如何了?” 沈栖眠的兄长沈栖渊,比他大四岁,在朝为从一品工部尚书,主管水利、农田、校场等工程修缮,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六部一把手之一。 沈栖眠道:“昨日家兄还和我提起呢,狩猎场已经准备妥善了,随时可供宗亲官眷游玩。” 南宫霁微微颔首。 “沈尚书办事妥帖,很好。这样,你拟一份参加狩猎会的官眷名单给我,顺带通知内务府和兵部,尽快把场地布置好。” 沈栖眠笑着调侃: “往年的第一场冬日狩猎都是在初雪降临之时举办,怎的殿下今年这么早就开始张罗了?” 南宫霁薄唇微挑,英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得意。 既然这个别扭的小丫头不肯先来找他,那这个台阶,就由他来给吧。 更何况,创造一个可以正大光明见面的场合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第174章 狩猎场,如法炮制 沈栖眠虽不算正儿八经的为官作宰之人,可跟在南宫霁身边这么久了,他的办事效率并不比他兄长差到哪里去。 有他督促,内务府和朝廷二部配合得十分默契。 不出几日,一封封冬日狩猎宴的精致宴帖从礼部送往了众人手上。 云影台内堂,几个少女围着炉火,取暖闲聊。 落卿璃手中摆弄嵌着金边的宴帖,好奇地向传令的小太监打听冬日狩猎的规矩和趣事。 她和其他几位从江南过来的贵女们一样,都没见识过狩猎此等活动,新奇的很。 落妍欢为难道:“请问公公,到了猎场,是不是所有人都要上场逐猎呢?” 那公公细着嗓子道:“不用不用,猎场的猎物有限,本就要供给那些擅于策马围猎的皇亲国戚们大展身手,若是个个都上前掺和一脚,如何角逐出输赢呢?” 落卿璃沉吟片刻,试探开口道:“那这场狩猎……金氏部落来和亲的那位贵女可要参加?” “落姑娘有所不知,金氏这位贵女自幼精于骑射,明日定是要好好展示一番风采的!” “哦。”落卿璃点点头,垂眸思量。 她师从父亲落忠骁学习骑射,这些时日又有隐尘在练功场上指导她,她早已将马背上射击的技法练练习得炉火纯青。 若是上场和众人一决高下,她有把握能占个中上等的名次。 而且金素娥也在…… 落卿璃心里隐隐生出了些好胜心,很想上场与其比试一二。 奈何她目前还要降低翰王等人的戒心,恐怕只能继续藏拙,真是可惜了! 落卿璃正纠结着,岳子衿一声爆笑,把她的思绪牵扯回来。 “笑什么呢,子衿?” 岳子衿拍着大腿,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刚才沉烟说,去年狩猎,翰王和祁王两人比赛,看谁射杀的猎物最多,翰王每次射出的箭矢总会莫名其妙地被另一支箭打中,以致偏离方向,这可把翰王气得不轻,而等他垂头丧气地回营地时,竟意外发现祁王也是空手而归。” 落卿璃惊讶道:“这怎么可能?祁王乃是南征北伐的神将,怎么可能连一只猎物都没射中呢?” 岳子衿耸了耸肩:“你猜把翰王箭矢击偏的那另一支箭是谁的手笔?” 落卿璃怔楞一瞬,随即摇头失笑。 这两个明争暗斗的皇子,一个城府极深,一个兵强马壮,没想到争起虚名来竟这么幼稚! 不过听了这则趣事,落卿璃也没做多想。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冬月初八,长渊王朝冬日狩猎的日子。 狩猎场位于京城北郊的皇家草场。 落卿璃和姐妹们落座于宴席位,新奇地四处观望。 只见偌大的草场被规划得井井有条。 南面为皇亲贵胄和参宴官眷的营帐,剩余三面用栅栏密编成网,将狩猎场紧紧圈住,与外界隔开。 待到目光扫过狩猎场北侧若隐若现的决君山时,落卿璃黛眉不由得微沉。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拼死打斗,想必那下山主路的花木上,还残留着她被刀剑划破肌肤时滴落的鲜血。 连那柄琉璃扇刃,也在南宫霁堪堪将她救走时遗落在了那里,八成是找不回来了。 落妍欢凑到落卿璃耳边低声道: “姐姐,这四周为什么有这么多士兵把守啊?” 落卿璃解释道:“狩猎场本就处于京郊,人迹罕至,地势又平坦,很容易暴露踪迹,所以为了防范有刺客惊扰圣驾,必须安排士兵戍守。” 落妍欢点点头,一脸崇拜地看向落卿璃。 “四姐姐,你懂得真多!” 落卿璃笑了笑。 哪里是她自己想懂这么多,实在是因为体验过被刺客追杀的恐惧,这才本能地对这些安防事宜报以敏感。 岳子衿扯着脖子看了半天,奇怪道:“怎么没看见明楹呢?这样的场合一定会邀请她的呀!” “许是被什么事绊住脚了吧,”穆沉烟道,“咱们给她占个观景好些的位置,省得她一会儿来了没位置坐。” “好好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落卿璃凝眸往主台看去,竟也没发现南宫霁的身影,连沈栖眠和萧辞也不在。 都不在?这倒有些奇怪了。 这里离决君山玄墨的藏身之处如此之近,莫不是真的被那些土匪绊住脚了? 又或者是……他本就不会来…… 想到这里,落卿璃不免有些失落。 卯时一刻,皇帝和妃嫔皇子准时步入狩猎场,端坐于宴席上座。 众人叩拜见礼,皇帝象征性说了些狩猎打天下的场面话,随后目光落在了远道而来的贵宾——金素娥身上。 “早听老藩王夸赞你骑术剑术俱佳,今日可要上场与朕的皇子们一决高下啊?” 金素娥今日换了件羊羔绒的粉色牧羊裙,头上依旧是各色珠石串串装饰,浓眉媚眼却不失英气。 “回禀皇上,小女正有此意,看看是我草原的女儿英姿飒爽,还是贵朝的将士更为骁勇!” “好!那就比一比!” 皇帝今日兴致不错,简单交代了几句,狩猎就正式开始了! 宴场中央点起熊熊篝火,有舞女围着篝火献舞,供坐席的宾客观赏,而那些想要进入狩猎场一展身手的勇士们便策马高呼,各个扛着弓箭杀进了围猎场。 “驾——” 祁王性子莽直,率先冲进围猎场。 金素娥的手下牵来一匹纯黑色的骏马,她翻身而上,却在动身前给了翰王一个眼神。 翰王无声点头,也跃上马背,跟着一同进了猎场。 这番眼神交流极其短暂,但还是被落卿璃看得清清楚楚。 之前她并不确定金素娥的母族是否为翰王帮派,如今看来,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金素娥是翰王的人,又为何要在南宫霁面前表现出倾慕呢? 落卿璃一时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却在目光无意撇过高若凝时骤然清醒! 她明白了! 高若凝是翰王的人,却伪装成与先太子相敬如宾的贤良模样,暗地里对先太子下杀手…… 如今,同样的方式,又要如法炮制地用在南宫霁身上了吧! 第175章 弱女子?怕不是母老虎吧 落卿璃心头一紧,无声攥紧了手绢,目光一路追随翰王和金素娥而去,直到视线被密林遮挡。 宴场依旧是欢声鼎沸,人人对酒当歌,结对地闲聊敬贺。 而在宴场的另一角,明楹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堵在了萧辞的营帐前。 萧辞皱着眉,声音冷肃。 “明楹,狩猎宴已经开始了,若你我再不赶过去,恐会惹得圣上降怒。” 一阵冷风吹过,明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眼神却依旧执拗。 “萧大人,我说了,只要你把你的令牌给我,我就放你去参加狩猎宴。” 这些天,明楹推绝了所有社交,独自闷在明府谁也不见。 只能说,高若凝锁骨下的那抹紫红色的吻痕给她的冲击太大,让她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她也曾安慰自己,没准高若凝说的是实话,血瘀真的是磕碰所致。 可她在自己身上尝试了多回,却怎么都模仿不出相同的血瘀。 后来,还是她的贴身侍女知辛不忍她再犯傻,偷偷摸摸将家中兄嫂的闺房之事说与她听。 这下即便她再不愿意相信,如今也不得不信了。 原来她一直以来视为女子之典范的凝姐姐,真的做了这种事! 可是,一个和自己夫君相融以沫多年的人,一个深爱自己丈夫的人,怎的只过了三年就红杏出墙了呢?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高若凝的爱不够深,要么她根本就没有爱过! 若只是如此,倒也正常。 皇室宗亲的嫁娶姻缘,很少是出于真心倾慕,多半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家族势力,高若凝虚与委蛇倒也有情可原。 但如若,高若凝嫁给先太子是另有目的呢? 这背后阴暗又丑陋的真相让明楹细思极恐。 她虽然张扬且固执,但品行依旧正直纯良。 思虑再三,她这才决定找萧辞借要令牌,想偷偷去刑部查一查先太子死后,东宫所有侧妃和下人的供词,企图发现先太子被谋害的端倪。 她不清楚高若凝那具高贵美丽的皮囊下是一抹什么样的灵魂。 但她希望,起码在这件事上,她一直敬爱的凝姐姐是清白的。 正在明楹蹙着眉陷入沉思时,营帐内响起一道温润和煦的嗓音。 “萧辞,要我说,你就把令牌借给明楹吧,省得她一直堵着你,连累我和殿下都出不去。” 闻言,萧辞眉头皱的更紧。 “这怎么行,令牌岂是能随便借出去的?我既奉了皇上的旨意监理六部,便断然不能带头破了规矩!” 营帐内隐隐传来喟叹之声,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起帐帘。 南宫霁眸色淡然,居高临下打量着明楹。 这个明楹……执拗的劲儿和某个丫头有的一拼,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 若是平日,明楹如何张扬放肆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日不行,耽误他见落卿璃。 想到落卿璃,南宫霁眸色深了深。 他清清嗓子道:“你且说说,为何执意要借用令牌,若你说得有理,本太子便同意萧辞将令牌借给你。” 明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能说啊…… 事关先太子的死因,南宫霁是先太子的嫡亲弟弟,说出来岂不是会触怒他! 沈栖眠也探出头来,无奈道:“明大小姐,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萧辞将令牌借与你,也会造人诟病。” 明楹跺了跺脚。 “不借就不借,我自有别的办法!” 说罢,明楹嗔怒地轻瞪那三人一眼,在内心腹诽: 墨守成规的死木头!一点也不知道变通! 然而还没等明楹走回宴场,就听闻宴场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刀剑相撞之声,异常喧闹。 知辛谨慎地拉住自家小姐。 “小姐,咱们先别过去!” 南宫霁等人也从后边跟了上来,闻声同时一惊,迈开腿就往宴场方向大步赶去。 明楹脸色微白,眼疾手快地拉住萧辞的衣袖。 “那边危险!” 萧辞头也没回,冷冷留下两个字: “救驾!” 此时,刚刚还觥筹交错的宴会早已被搅得一片狼藉。 一些公子和贵女们惊叫着四处躲避,几个尚且英勇的宾客都在主台上,将老皇帝护在中间。 皇帝脸色难看极了,却又不敢探头,只得咬着牙焦急道:“朕的皇子们怎么还不来护驾!还有御林军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将这许多反贼放进狩猎场来!”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回话道:“这这这……老奴也不知啊,几位皇子都进到狩猎场去了,赶回来也需时辰,也说不定正在和刺客恶战……” 台下,落卿璃姐妹四个人也被逃窜的贵女们冲散开来。 落卿璃拉起被撞倒在地的穆沉烟,一边往无人之处撤退,一边寻找着落妍欢和岳子衿的身影。 没成想,想找的人没找到,却意外碰见了某位神出鬼没的土匪。 玄墨还是那身靛蓝色束袖长衫,头顶宽大的兜帽将他的妖孽容颜遮住了七分,腰间别着亮闪闪的九节银鞭。 “啧啧啧,好久不见啊,小白兔。” 穆沉烟吓得双腿一软,惊恐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颤抖着把落卿璃往后拽。 “卿璃……快走啊!他是刺客,会杀人的!” 落卿璃神色沉静,将穆沉烟护到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 可玄墨却扬起一抹妖冶的笑容,歪了歪头肯定道: “知音难寻啊,这位姑娘是懂我的。” 落卿璃浑身一僵,目光幽怨地瞥了玄墨一眼。 这几天她着实听不得“知音”二字…… 玄墨注意到了落卿璃的眼色,饶有兴趣地步步逼近两人。 “小白兔,今天怎么胆子这么大,见到本尊都不跑了?上次你逃亡时的那个绝望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落卿璃灵眸流转,淡漠地打断了玄墨的回忆。 “我们两个弱女子,怎么跑得过你一个土匪?还不如省省力气,好好想想葬礼摆几桌。” 玄墨嗤笑一声,桃花眼弯了又弯,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弱女子?你还弱女子?” 在决君山时,落卿璃虽然险些沦为玄墨的刀下亡魂,却也生生了结了他十七个手下的性命,还有四十多个人身负重伤,现在还起不来床呢! 她还弱女子?怕不是母老虎吧! 第176章 有她一人足矣 落卿璃冷笑一声,一双灵眸澄澈,面对强敌丝毫不惧。 “玄墨,你可知,身为反贼,废话说得越多,死得越快!” 穆沉烟蓦地睁大双眼,眼神更为惊恐。 “卿璃,你说他是谁?玄墨?” 穆沉烟自幼居住在京城,对天璟和长渊的战乱多少知道些,亦知晓先太子侧妃的闺名。 玄浅侧妃的亲兄长,便叫做玄墨! 玄墨闻言,又侧头看向穆沉烟,嗓音难掩得意。 “怎么,本尊的名讳在长渊国这么如雷贯耳吗?” 穆沉烟吓得要死,连忙错开玄墨灼热的目光,躲在落卿璃身后。 落卿璃毫不客气的拆台。 “确实如雷贯耳,天公打雷也是第一个劈你。” 玄墨笑容僵在嘴角,咬牙切齿道:“落卿璃,你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形单影只居然还敢在本尊面前这么说话,你是嫌自己命长么?” 落卿璃黛眉微挑,不以为然道:“搞清楚了呀,反正今天你的目标不是杀我,我当然不害怕了!” “哦?你倒说说,我为什么不是来杀你的?” 落卿璃沉吟片刻,有理有据的分析道: “你若想杀我,自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背后一箭足矣,绝不会用这么多手下把宴席搅得天翻地覆。” 玄墨嗤笑一声。 “是啊,这席间上至皇帝,下至皇子大臣,随便杀一个都不算他们枉死,本尊当然不会为了杀一个弱女子而造出这么大的阵势。” 落卿璃红唇微挑,语气笃定。 “自然了,你的目标也不会是皇上和各位皇子。” 她偏头看了看场中的情况,局势已然逆转。 御林军大部队已经赶了上来,首领魏衍平亲自搏杀,逼得刺客尽数撤退。 落卿璃继续道:“一则这些手下根本不够,连全身而退都险之又险,二则,你若真想行刺御前,定会亲自动手以泄心头之恨,又怎么会跑到我这儿来同我废话。” 穆沉烟听得心头直跳,看向玄墨的眼神愈加恐惧。 “哈哈哈哈,你倒是聪明!”玄墨衷心感叹道:“小白兔,合该把你掳过来当军师的!” 落卿璃莞尔一笑。 “谢邀,婉拒。” 玄墨耸耸肩,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还给了落卿璃。 落卿璃微怔,讷讷接了过来,细细端详。 这不是她遗落在决君山上的扇刃吗? 玄墨目光落在落卿璃清透如玉的面颊上,沉默了一瞬,低声道: “自己当心些,玄刃上淬了虞花刹,是天璟最好的毒药,不论是见血还是误服,三个呼吸后即刻毙命。” 落卿璃诧异道:“玄墨,你会这么好心帮我淬毒?你就不怕这刀最后抹的是你的脖子么?” 玄墨哈哈大笑,将兜帽拉得更低。 “令人期待的一战,所以你得加倍努力了!” 说罢,玄墨望向落卿璃身后的某处轻蔑一笑,斗篷一甩,顷刻间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密林中。 落卿璃茫然回过头,正正好对上南宫霁一双微冷的墨瞳。 穆沉烟最先回过神来,拉着落卿璃蹲下见礼。 “参见太子殿下。”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也问了安,只不过声音极小。 南宫霁薄唇微抿,上上下下扫视着眼前人有没有受伤。 上次玄墨出手,险些让落卿璃不能囫囵个的回来,难保这次不会下手更重! 好在,落卿璃安然无恙。 南宫霁暗暗松了口气。 落卿璃目光有些躲闪,低低开口道:“殿下不用去御前护驾吗?” 眼下的局势,说是获取圣上嘉奖的最好时机也不为过。 南宫霁道:“父皇一切安康,本太子刚从那边过来。” 落卿璃心头微动,抬眸看向南宫霁,嘴角微微上翘。 所以,他是因为担心她的安慰,这才特意寻过来的吗? 南宫霁一直注视着落卿璃,她这点细微的表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只不过是浅浅的笑了笑,于他而言都像是吃了蜜糖一般。 身后,沈栖眠也赶了过来。 “落姑娘,穆姑娘,你们没有受伤吧?” 两个女子摇了摇头。 落卿璃思忖片刻,拉住穆沉烟的小手,轻声道: “沉烟,你先同沈公子回宴场吧,也转告妍欢她们,说我无事,我这边有要事需要告知太子殿下。” 穆沉烟也是一点就透,沉静道:“我明白,刚才的事我也不会乱说的,你放心。” 落卿璃欣慰地点点头,注视着他们离去。 南宫霁勾起薄唇,双手抱怀靠在树干上,悠悠道: “有什么要事,还非要避着人才能讲?” 落卿璃脸色微红,认真道:“是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你说吧。”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殿下不能娶金姑娘入门。” 南宫霁挑了挑眉,一双墨瞳炯炯发亮。 “噢?为什么?” 落卿璃把刚刚自己的分析讲给了南宫霁听。 “想必隐尘已经和您讲过我们俩的发现和猜测了,金素妍同高若凝一样,都是南宫雳的细作,若您真的娶了她,万一他们故技重施,您岂不是危险了!” 胸腔中蒸腾的情愫微凉,南宫霁的笑意淡了些。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让我同金素娥和亲的?” 落卿璃一滞,垂下头轻声嘟囔: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火光重燃,南宫霁走至落卿璃面前,低低地俯下身子,好让视线与落卿璃平齐。 落卿璃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脸颊像被火烤着一般,烫得吓人,连心跳也是七零八落。 “因为……因为……我不想……” “不想什么?” 南宫霁唇边笑意更盛,悦耳的嗓音不断诱导着落卿璃说出他期待的答案。 落卿璃轻咬红唇,嗔怒地轻瞪南宫霁。 这个家伙!明明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非要让她说出来! 看着落卿璃这羞赧又懊恼的表情,南宫霁内心极其愉悦。 不过对一个礼教甚严的女子来说,将爱慕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南宫霁也见好就收。 时日还长,总有她表白的时候。 想到这,南宫霁眼中最后的一丝淡漠彻底散去。 他站直了身子道:“本太子尚未迎娶正妻,自是不可能先纳妾的……” 话未说完,他就被落卿璃眼中陡然生出的寒意吓得噤了声。 落卿璃冷哼一声:“也是,太子殿下本就应该妻妾成群,早娶晚娶,都是要娶的。” 南宫霁眸光微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笃定开口。 “我不会,有妻一人足矣。” 有她一人足矣。 落卿璃却难掩心底的怅然,背过身去喟叹一声。 “信你个鬼。” 第177章 弑天子,翰王金素娥密谋 看着落卿璃因为气恼而绯红的侧颜,南宫霁心里得意极了。 他傲娇地挺直身板,却在下一刻情不自禁地去牵落卿璃的手。 “落卿璃,你吃醋了。” 感知到南宫霁手掌的温暖,落卿璃的心跳骤然加速,却没有将手抽回来。 她只是别过头去,极力压住上翘的嘴角,故作潇洒道:“我才没有。” 南宫霁内心喟叹一声。 真是个嘴硬的女人。 “好了,你不宜离席太久,宴场那边已经镇压的差不多了,先回去吧。” 落卿璃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沿着密林的小路往回走,一路上讨论着玄墨此行的目的,却意外听到一处土丘后面传来年轻男女的谈话声。 女声不太熟悉,但男声百分之百是翰王南宫雳的嗓音。 落卿璃和南宫霁对视一眼,迅速找了一处掩体躲避起来,侧耳聆听。 此时的翰王一改人前的儒雅模样,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可恶!狩猎场上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的反贼刺客!若不是这群亡命之徒拦住你我的路,本王定能及时赶回父王身边救驾!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白白地错失了,真是可惜!” 翰王一通捶胸顿足,却不见半点自己父王遇刺的担忧,满眼装得尽是功名利禄。 金素娥也是愁眉不展。 她随脚踢飞了一块石子,正好顺着土丘滚落下来,停在落卿璃脚边。 落卿璃不动声色的把脚往回收了收,凝神听得越发认真。 金素娥道:“王爷,您不觉得奇怪吗?按理来说,刺客谋反必定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刚才的这波人却并没有伤害咱们,倒像是为了故意拖延你我回去救驾一样……” 落卿璃听的心头微动。 难道……玄墨是故意制造出了这出弑天子的戏码,实则是为了给南宫霁铺路? 翰王长长叹息一声,一拳狠狠捶在树干上,震落了满树枯叶。 “真是该死!要不是帮你来狩猎野物,本王就在席间坐着了,又怎么会把这么好的立功机会让给南宫霁那个毛头小子!” 闻言,南宫霁英眉微蹙,宽肩上披着的墨狐毛氅被冷风吹动,轻轻蹭过落卿璃的脖子。 落卿璃缩了缩脖子,不由得失笑。 她虽跟翰王隔着弑父之仇,可不得不承认,翰王对于南宫霁的评价倒是蛮中肯的。 他在她心里可不就是时而正经,时而臭屁的毛小子吗! 察觉落卿璃在偷笑,南宫霁有些不悦的垂眸看向她,那个眼神就像是在说: “有人污蔑我,你还在笑?” 落卿璃忙敛了笑意,从善如流地摇摇头。 土丘那头,金素娥冷哼一声,讽刺道: “我金氏是自幼从马背上长大的,这么个过家家一般的狩猎宴,我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胜出!是王爷你自己信不过我,非要跟过来,现在居然反过来怪到我头上,可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啊!” 翰王脸色更为阴郁。 他虽未直视金素娥,可那眼神狠戾极了,像是下一秒就能杀了金素娥一般恐怖。 “本王不过是一心为你着想罢了,你本非我长渊朝的女儿,不善诗词器乐,若不在这一方面下足了功夫,又怎么在太子面前大放异彩?” 金素娥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更加讽刺。 她认识翰王也有年了,又怎么会不知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的背后,尽是他贪得无厌的托词! 若不是他承诺她,在暗害南宫霁成功之后,令其假死出宫去找她的意中人,她才懒得到这异国他乡淌这趟浑水! 落卿璃靠在山石上,双手抱怀,邀功似的看着南宫霁,用唇语无声道: “你看,我没说错吧?他们果然是计划着暗害你!” 南宫霁英眸微敛,伸出修长如玉的指尖轻点落卿璃的朱唇,柔软的触感让他的眸色深了又深。 落卿璃一怔,强装镇定还想再说什么,南宫霁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 “如果这样都封不住你的嘴,我不介意用另一种方式。” 落卿璃猛的睁大眼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南宫霁勾起薄唇,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太可爱了怎么办?简直是在勾人犯罪。 良久,翰王压低声音道:“其实这遭,咱们也并非一无所获。负责驻守狩猎场的是皇家御林军,而御林军的首领魏衍平又是祁王的人,守军无能,放了反贼进来惊扰圣驾,那魏衍平本就难逃罪责,如若咱们趁机玩一把大的,你说祁王一党会不会就此失去父皇的信任和看重呢?” 金素娥皱眉道:“玩大的?怎么玩?” “帮那些刺客一把,射伤天子,你可敢试试?” 这下,连深知翰王城府的金素娥都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她没想过,南宫雳居然能狠毒疯狂至此。 “那可是你的亲父王,你就不怕我一失手真的杀了他?” 翰王哈哈大笑,眸色愈加阴鸷。 “亲父王又如何?成大事者,就没有人脚下不踩尸骨的!” 而实际上,他心里还有另一套打算。 若是金素娥射得准,那就是天子负伤,重责祁王一党。 若是金素娥手抖直接杀了皇帝,他便就地将金素娥扣下,押到众人面前,也能换取一半功名! 瞧,这不也算是她金素娥帮了他一把么? 土丘下,听到一切的落卿璃和南宫霁脸色皆是铁青。 联想到落忠骁也是这样沦为了翰王夺权的垫脚石,落卿璃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南宫霁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压低声音道: “事不宜迟,咱们务必要赶在南宫雳动手之前赶到父王身边护驾!” 落卿璃脑中飞快思考,否定道:“来不及的,他们只要藏在箭矢的射程范围内射击,就足以伤到皇上,你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无论如何都快不过箭矢!” 南宫霁的眉宇蹙得更深。 “那就直接惊动他们好了,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父王身处这险境之中!” “可若这样,殿下暗中留意翰王的事就暴露出来了,那你蛰伏了这么些年不就全白费了?” 落卿璃轻咬红唇,沉思片刻,忽地想起了收到宴帖时,穆沉烟和岳子衿给她讲过的翰王祁王相争的故事。 有了! 落卿璃灵光一闪,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 “殿下,你自认为自己射箭的准度如何,能做到击中飞行中的箭矢么?” 第178章 皇帝遇刺,落卿璃留下证据 南宫霁微微颔首,忽地也明白过来落卿璃的意思,眼中顿时漾起一抹赞许。 落卿璃摆摆手,一脸娇俏和得意。 土丘那边,翰王已经带着金素娥绕到小路上寻找最佳射击点了。 南宫霁和落卿璃各自从地上拾起弓和箭筒,悄悄从另一条小路跟在翰王和金素娥身后,伺机堵截暗箭。 很快,翰王就找到一处合适的射击地点。 该处满是低矮的灌木丛,能很好地隐蔽两人的身形。 南宫霁和落卿璃也在另一处藏了起来。 两个位置同宴场内坐在高台的皇帝处形成了一个三角,这也是两人截住暗箭最合适的距离。 落卿璃神色凝重,紧张地盯住对面灌木丛中的弓影,却意外地发现对面架起了两副弓箭! 而高台之上,皇后娘娘刚刚从营帐内出来,坐到了皇上身边! 落卿璃心头一惊。 南宫霁显然也发现了翰王的意图,他的眸色瞬间冰冷,不动声色地从箭筒中取出了两支箭,双双搭在弓弩上。 他想要一箭双雕。 落卿璃黛眉微蹙,犹豫再三,也从箭筒内取出了一支箭,举弓瞄准。 感受到南宫霁问询的目光,落卿璃轻声道:“我知道你有一箭双雕的本事,可事关皇上和皇后娘娘两条性命,全部让你一个人应对,你会有很大压力的……若你信得过我……”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没了底气。 他们要救的,是南宫霁的生身父母,是他的血肉至亲,而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兵,怎么敢确保一定万无一失呢? 万一失了手,那便是毕生无法挽回的错误。 即便南宫霁不怨恨她,她自己也会内疚一辈子的! 可南宫霁只是沉默了一瞬间便认真道:“我信你。” 我信你,短短三个字,让人生出沧海桑田的错觉。 当初,南宫霁为了策动她加入他的阵营时,告知了她落忠骁的被害的原因。 他问她,为何不怀疑他是在欺骗她。 她莞尔一笑,也是以这三个字作回应。 那时落卿璃不懂这三个字于南宫霁而言的重量,如今却懂了。 体会着身上沉甸甸的责任,落卿璃的眸色愈加清明。 她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让彼此失望! 高台上,皇后娘娘命人呈上来一盏温茶,她摘了护甲,亲自递与皇上。 “皇上,喝盏温茶压压惊吧。” 皇上咳嗽了两声,一双龙眸锐利地扫过皇后的表情,又疑虑地看向皇后递来的茶,最终放到了一边。 “这茶尚且灼口,朕放放再喝。” 他骤然遇刺,惊魂未定,只觉得身边的所有人都盯着他身下的这张龙椅,铆足了劲儿要谋害他! 皇后微怔,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她当然知道此时此刻皇帝的心里在想什么。 就是因为知道,心才特别痛。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曾几何时,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谐,相敬如宾。 只可惜,那个深爱她,信任她,发誓要与她恩爱两不疑、此生共白头的那个清朗少年,终于还是不见了…… 一旁的静妃和淑妃好似看了天大的笑话,纷纷调侃道: “皇后娘娘既然如此贤惠,怎的还忘了皇上素日里喝的茶都是几分烫呢?” “要臣妾说啊,这也不能怪皇后娘娘,皇上久久不去皇后宫中,娘娘一时生疏了也是有的。” “哈哈哈哈……” 皇后面色沉静,不屑与这帮妃子逞口舌之争。 倒是坐在下手位的怡嫔娘娘看不下去,开口反驳道: “几位姐姐倒是常常陪伴圣驾,怎的不知道给皇上奉盏安神茶?” “你!”淑妃一滞,小声讥讽道:“不过是奉盏茶而已,有什么可显摆的?” 怡嫔娘娘冷冷道:“确实,一盏茶而已,证明不了什么,臣妾只记得适才刺客闯进来时,两位姐姐逃得比谁都快,唯有皇后娘娘不顾安危护在皇上身前。” 此话一出,皇上神色似有动容之色。 他侧过身拉住皇后道:“澜英,刚才多亏有你和霁儿了。” 皇后摇了摇头,心底微微安慰了些。 “臣妾与皇上相伴多年,只愿皇上身体安康,旁的都不算什么的。” 说罢,皇后看向怡嫔,会心一笑。 怡嫔生性不喜争斗,唯一的儿子南宫雩也不曾参与谋权,后来在皇后的请命下,南宫雩被封为靖王爷,这母子二人倒是皇宫里难得的好人。 静妃看见这一幕无声冷笑。 她怀里抱着手炉,侧头询问侍女道:“雳儿呢?这么久都不见他从狩猎场回来,莫不是出事了?” 侍女道:“娘娘放心,王爷自有打算呢。” 静妃点了点头,垂眸盘算着如何继续离间帝后。 而高台之上,皇帝因为对皇后放松了警惕,便重新端起了那盏热茶。 他正欲入口,余光却瞥见两道黑影由远及近,疾速向他和皇后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皇帝心头狠狠一抽,却根本来不及闪避。 眼看自己就要被利箭穿破胸膛,耳边却传过另两道利箭的破风声。 只听“铛铛”两声,先前的那两根箭被后来的两根箭击中偏离了方向,直直扎进木桌之上! 险之又险! 皇后惊呼一声,再次挡在皇帝身前。 太监总管嘶声高呼:“护驾!护驾!有刺客!” 场内一次乱作一团。 翰王恨得咬牙切齿,狠狠骂了一句,拉着金素娥逃往另一条路。 南宫霁和落卿璃相视一笑,双双扔掉了手中的弓箭,快步赶往高台。 “父王!母后!你们没事吧?” 皇帝摆摆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皇后亦是十分后怕。 “霁儿,刚才刺客不是都被镇压了吗?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落卿璃沉着道:“皇上,皇后娘娘,现在还不是追责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尽快回銮才是!” 皇帝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环视一圈在场的嫔妃官眷,沉声道: “摆驾,回宫!” 南宫霁陪着皇上皇后上了銮驾,落卿璃也留了个心眼。 她私下找到了萧辞和沈栖眠,言简意赅道: “萧大人,沈公子,事关圣上遇刺之关键,还请二位将这四支箭矢以及中箭的桌案保存好,原样带回宫中,另外,烦请搜寻一下方圆五里地之内,是否有刺客遗留下来的弓箭。” 萧辞和沈栖眠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第179章 发现蹊跷,证据指向翰王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太医院的所有圣手都在里面给龙体会诊,除了太医以外,其他人都在庭院内候着,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过了好久,殿门才终于敞开,一群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落卿璃的目光。 那人一身晴蓝赤红官袍,脚踩黑桶绣银丝朝靴,明明都是一样的装束,可周身的气质却不同其他混迹宫闱多年的太医。 他似乎也看到了落卿璃,躬身和太医院的同僚告别后,径直朝落卿璃走了过来。 落卿璃定睛瞧了半天,这才认出了眼前的少年,顿时惊喜道: “景约!你是什么时候入得太医院呀?” 景约腼腆地笑了笑:“一个月之前吧。说来,我能这么顺利地进入太医院,还多亏了太子殿下呢!” 闻言,落卿璃惊奇地看向南宫霁,南宫霁则是一脸傲娇地耸了耸肩,就像在说: 多大点事呀,对于本太子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原来,景约的父母做生意亏了本,家中欠了不少外债,这才和景约商量着,让他另谋生计补贴家用。 可景约也是个倔脾气,就是认准了悬壶济世这一个门生。 万般无奈之下,景父景母只得找到了季老太医,让他帮着劝劝景约。 而季老太医深知景约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也不忍心就这样荒废了他的天分,于是便靠着自己从前与皇后的交情,求到了南宫霁这里。 南宫霁虽是热心肠的主儿,可也不会白帮忙。 他只答应了给景约一个参加太医院选拔的机会,至于能不能通过医术考试,全凭景约自己的能耐。 好在,景约自己争气,这才顺利地进入了太医院当值。 落卿璃自是乐得见此的,这些都是她的人脉。 谋权争斗血雨腥风,自己人越多越好! 寒暄得差不多了,南宫霁正色道:“你们会诊的如何?我父王的身体可还无恙?” 景约点点头:“皇上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气血逆行以致偶有晕眩,待院判大人开服药,调理调理,也就无碍了。” 落卿璃眸光微动,迟疑道:“既是皇上龙体不适,恐怕不好赶在这个时候向皇上回禀刺客谋反一案。” 南宫霁的神色更为凝重。 “可若此时不报,就会给翰王留下喘息的机会,若他今晚集结幕僚想出狡辩的说辞来,这个把柄就没用了。” 两人正忧心忡忡着,却见王公公从养心殿走了出来。 “皇上有旨,宣太子、萧辞、沈栖眠、落卿璃觐见回话——” 南宫霁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立刻朝皇后娘娘颔首,示意让她安心,随后迈开长腿进入了养心殿。 落卿璃等人紧随其后。 整个内殿富丽堂皇,皇帝坐在金丝楠木嵌着玉石金玉的龙椅上,尽显威仪,只是神色略有些许憔悴。 “太子,朕问你,今日之事,你预备如何处置?” 南宫霁恭敬回话。 “父皇,儿臣以为,皇家狩猎场混迹进刺客一事非同小可,御林军、兵部、礼部及内务府难辞其咎,要么是其玩忽职守,要么便是官宦中有被刺客收买的间隙。但儿臣认为,眼下的当务之急并非严惩四部,而是要尽快找到这个反贼,杜绝行刺一事再次发生。” 皇帝浅浅点了点头,目光却带着考究,显然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处置方法,可有先行着手调查吗?” 皇帝自己也知道,此事需得尽快查出凶手,耽误不得,所以即便是自己身体不适,也强撑着来审案。 萧辞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微臣已奉太子殿下之命,将您遇刺现场的物件尽数留存保管。” 南宫霁眸光微敛,有些讶然地看向萧辞,又在萧辞的暗示下看向落卿璃。 他一心记挂着母后的安危,关心则乱,确实没考虑到保留证据。 却没想到,落卿璃已经先一步替他考虑好了! 落卿璃虽恭谨地低着头,可是一双潋滟的灵眸弯了又弯,显然是对自己的未卜先知得意的不行。 果然,这回皇帝的脸色好了些,看向南宫霁的眼神也多了分认可。 “把那些物件带上来,你们一同看看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几个小太监将十尺长的案桌抬进养心殿,连同那四枚箭矢一并带了上来。 皇帝眯着眼,看向案桌上残留的三寸长的箭痕,脸色铁青。 这还只是扎进了木头里,若是真的瞄准了他的龙体,按照这个力度,绝对能将他穿个通透! 沈栖眠拿起四支箭矢,分析道: “皇上请看,这两支箭矢是最先射向您的,另两支是用来堵截的箭矢,您只看箭尖打中箭杆被震裂开的痕迹,便可辨明。” 皇帝大手一挥,打断道:“这另外两支箭矢又是从哪来的?” 落卿璃黛眉微蹙,求助似的看向南宫霁。 她还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底细和能耐。 若是让皇帝知道了她有射中飞箭的本事,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断盘问她为何没有上场狩猎,居心何在等等。 南宫霁思虑片刻,沉着开口:“父皇,这两支箭是儿臣射出的,只因儿臣发现刺客举弓瞄准您和母后时,根本来不及阻拦,故而只得搭弓打偏他们的暗箭,幸而父皇和母后无事。” 皇帝摸了摸龙须,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朕久久没有过问你的骑射本领了,好在你是个勤奋的孩子,没有荒废骑射武功,这次又护了驾,很好!” 南宫霁俯身:“这都是儿臣应当做的。” 皇帝颔首道:“沈栖眠,你继续说。” 沈栖眠放下其中的三支箭道:“皇上,其他的都是些寻常做工的箭矢,唯独这一只,箭杆上雕刻了梵文,箭柄的羽毛也与其他的不同,是……” 沈栖眠的声音戛然而止,萧辞会意立刻接上:“是金氏部落特有的苍鹦羽。” 一时间,内殿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毋庸置疑,若不是那刺客也有一箭双雕的本事,便是有两个人同时射箭。 如果苍鹦羽的箭矢代表着金素娥的话,那她的同谋必定是和她共同行动的人。 “和金素娥一同出发去猎场的人是谁?”皇帝冷冷道。 王公公颤声道:“是……是翰王爷。” 皇帝心底一凉,随即意识到从暴乱开始到现在,翰王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种种证据,全都指向了南宫雳。 第180章 不负信任,盘审二位王爷 “放肆!” 皇帝龙颜大怒,扬手将桌案上的折子尽数扫落在地。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众人急忙跪倒在地,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伴君如伴虎。 一旦九五之尊动怒,那便是雷霆之势,谁也说不准下一刻有没有人头落地。 皇帝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可心底的恐惧却让他遍体生寒。 几位皇子都有争储之心,他是知道的。 可他断然没有料到,他寄予厚望的亲生孩儿,居然为了这把龙椅,甘愿犯下弑父谋君的罪名! 皇帝闭了闭眼,内心长吁一声,锐利的目光看向紧闭的殿门。 “门外人影攒动,都是些什么人?” 王公公立刻躬身答道:“回皇上,皇后和诸位娘娘都在殿外等候侍疾,两位王爷和御林军统领魏将军也在外恭候。” 皇帝冷哼一声,苍老的声音不怒自威。 “他们倒是关心朕,却不知是否真心。” 落卿璃跪在地上俯首旁听,闻得皇帝此叹,不由得回想起了老太太重病垂危的时候,各房闹着争家产的局面。 从古至今,不论皇权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在面对绝对的财权时皆是如此冷血,疯狂。 不过感慨之余,落卿璃内心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皇子争储一事,不仅涉及朝政,更关乎皇家的颜面。 她不过区区一介庶民,既无双亲在御前得脸,又无品阶在身,皇帝为何偏偏把她召了进来听热闹呢? 落卿璃正疑惑着,却见王公公捧着一张纸递到了她的面前。 上面写着: 【尔于角门旁之屏风后听候】 苍劲流畅的草书,上面的墨痕还未干,是皇帝刚刚写出来的。 落卿璃微怔,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威严道:“落卿璃,事关朝政,接下来你便不适合继续留在这了,你需谨记朕赐予你的这行字,不要祸从口出。” 此话一出,众人便都以为皇帝给落卿璃的那张纸上只是写着让她慎言。 落卿璃心思灵透,当即叩首道:“是,臣女谨遵圣旨。” 皇帝点点头道:“先传祁王和魏衍平进殿吧,王公公,你领着落卿璃从养心殿的角门出去,别和几位皇子们冲撞了。” “是。”王公公走到落卿璃身边,客客气气道:“落姑娘,请随老奴来吧。” 落卿璃仪态端庄地站起身,无声冲南宫霁眨了眨眼,而后跟着王公公绕到殿后的角门处,躲在了屏风后面。 南宫霁英眸微敛,心下有些好笑。 当初他策动落卿璃来当细作时,怎会想到如今的她会在皇帝的授意下,潜藏于养心殿窃取情报呢? 此时,祁王和魏衍平已经从正门走了进来,跪拜在地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末将给皇上请安。” 皇帝的神色不愠不喜,淡淡道:“尔等平身。” “谢父皇。” “谢皇上。” 然而两人谢了恩却没有起身,而是更为惶恐地叩首请罪。 祁王道:“今日狩猎场上,儿臣只顾着追猎享乐,未曾及时回到宴场救驾,以致父皇受了惊吓,险些伤了龙体,请父王降罪。” “你的错何止没有及时救驾?” 闻言,祁王将头伏得更低,快速给了魏衍平一个眼神。 魏衍平心领神会,立刻道:“皇上息怒,此事罪责主要在末将身上,末将奉旨统领御林军,却没有保护好皇上的安全,误放了刺客进入猎场,还请皇上降罪。” 南宫霁清冷道:“刺客从何而来,如何混入猎场,魏将军可有盘查吗?” “回禀太子殿下,狩猎场侍奉的宫人繁多,那些刺客便扮作宫人的模样混迹其中,御林军守卫这才一时疏忽了,至于从何而来……末将尚未查明。” 南宫霁又道:“那魏将军带兵前去镇压时,可有抓到俘虏吗?” 魏衍平摇摇头:“那些贼人来得快,撤得也快,末将并未抓到……” 他话还没说完,祁王就反驳道:“不可能,本王只身在密林里跟那些刺客周旋了半个时辰,何谈撤退得快?” 魏衍平被祁王这么一拆台,顿时心中涌起一股火来,但碍于在皇帝面前,他也只得顺坡下驴应下。 “是,是末将无能。” 落卿璃躲在屏风后掩嘴偷笑。 显然,这两个人来得匆匆忙忙,根本没有对好话术。 祁王一心想在皇上面前表现出自己是因为被刺客绊住了脚,这才没有及时赶来救驾。 而魏衍平则一心想表明,是刺客战术狡猾,自己虽没能抓住俘虏,但也尽力镇压了。 两人都记挂着自己的项上人头,口供便是漏洞百出。 即刻查审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了,那就是防止他们串供。 初步审完了祁王和魏衍平,皇帝就让他们回去了,半点不提如何惩罚,反倒让这两人更加惶恐。 只因皇帝本就多疑,发生了这等谋逆之事,皇上必然不会再信任他们了。 要么收权,要么冷待,总之没有好果子吃! 紧接着就是翰王进殿回话。 他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中的猜忌异常鲜明。 翰王心底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目光快速扫过摆在殿内的桌案和箭矢,心底咯噔一声。 适才他射杀失手,只得和金素娥从另一条路绕回营地,结果刚刚走出狩猎场的围栏,就被萧辞的人请上了马车,根本没有机会回到宴场取回物证。 本来,他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没人会在意这个,却不想物证早就被他们保护起来了! 翰王忌惮地看了南宫霁一眼,跪在地上请安,心乱如麻。 这次,皇帝没有让他平身。 南宫霁开口道:“皇兄,这狩猎宴结束的匆忙,不知……金姑娘呢?” “金姑娘受了惊吓,被送回了驿馆,想来正在将歇呢。” “确实要好好歇歇,毕竟谋刺天子未遂,怎么会不害怕呢?” 南宫霁的声音陡然冷肃,无形之中给人施以极大的压力。 落卿璃在远处听着,后颈也不禁起了冷战。 南宫霁这句话的气势像极了一位真正的帝王,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毕竟当今圣上还稳稳地坐在龙椅上,南宫霁已经收敛了很多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被几位皇兄推进御荷潭中,满身淤泥却不敢哭的孩子了。 那些欺辱他的,暗害他的,统统都会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翰王看着皇上脸上隐隐的怒气,强撑出一副笑脸道:“这不可能的,金姑娘不远千里来长渊和亲,怎么会做如此谋逆之事。” 第181章 翰王诡辩,落卿璃御前论政 南宫霁冷道:“如此说来,皇兄是愿意为这个番邦女子打包票了?” 翰王心底微慌,脑中飞快地琢磨着如何解释。 在这宫里,任何被视为同党的人都会被其他人所忌惮,尤其是现在大计未成,他并不想让众人觉得他和金素娥交好。 他正欲反驳,便听萧辞不紧不慢接道: “太子殿下,微臣记得狩猎开始时,翰王爷是同金素娥一起进入了狩猎场,想必王爷全程跟着金素娥,这才开口为她剖白。” “这个……本王只是和金姑娘同行了一段路而已,并非……” 他的诡辩尚未说完,却再次被沈栖眠打断。 “狩猎宴中断时,在下可是亲眼见到王爷同金姑娘从狩猎场一起出来。” 翰王紧闭双眼,汗如雨下。 这三人字字珠玑,句句石锤,根本连一丝狡辩的漏洞都没有留给他!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见翰王这副心虚的模样,勃然大怒。 他一把将金素娥的箭矢扔在翰王面前,怒道: “南宫雳!你好大的胆子,你同弑君反贼走得这么近,究竟是何居心!” 看清了金氏部落独有的箭矢模样,这下翰王彻底慌了。 “父皇明鉴啊!儿臣没有!儿臣怎么会有谋逆之心呢!” 他跪在地上,狼狈地匍匐到皇帝脚边,往日里的儒雅端和全都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是他还是金素娥,都不能认下这个罪名! 南宫霁只有金素娥的箭矢作为物证,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也曾射出过一箭。 只要自己抵死都不承认,南宫霁顶多处置了金素娥,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绝对,不能认! 情急之下,翰王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父皇明鉴!适才的场面那么混乱,儿臣和金姑娘都曾被刺客袭击,说不定就是那些刺客故意捡了金姑娘的箭矢来混淆视听,儿臣是冤枉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翰王居然还能想到一个可信的借口,倒是小瞧他的本事了! 皇帝皱眉道:“太子,你可有找到其他人证吗?” 南宫霁摇了摇头,墨瞳闪过一丝凛冽。 不是没有人证,而是人证不能出来作证,这才是最让人窝火的地方! 皇帝眼神锐利,直视着翰王的眼睛,见他满脸真诚,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下内心的疑窦。 “行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此事明日再议,闹得朕头疼!” 堂下众人神色各异,只能躬身告退。 翰王出了养心殿,自以为逃过一劫,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侧目看了一眼南宫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回身快步离去。 萧辞叹息一声,忧心道:“殿下,现下怎么办?” 沈栖眠也皱着眉:“看皇上的意思,不会是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吧?” “不会!”南宫霁笃定道:“以我对父皇的了解,就算他再怎么看重两位皇兄,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可是现在怎么坐实翰王的谋逆之罪呢?能做的咱们都做了,难道真要满宫里找人证吗?” 那样皇室的丑闻还不得传遍整个盛京! 南宫霁回眸看向紧闭的殿门,眼中的情绪几经变换。 他知道,落卿璃还在里面,也知道,皇上特意留下她,应该是要问她的看法。 “接下来,就看她的了。” 萧辞不明所以,疑惑道:“殿下,您说的是谁?” 南宫霁浅浅笑了笑,悠然开口。 “一个,小机灵鬼。” 养心殿内,落卿璃重新站到躺下,恭敬福身。 王公公给皇上递上了一盏温茶。 “皇上,您喝些茶降降火,老奴在殿外恭候。” 说着,王公公就倒退着撤到了殿外,顺手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落卿璃心底暗暗惊叹:不愧是皇上身边的御前总管太监,这份眼力见真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皇帝喝了口茶,居高临下审视着落卿璃,冷不丁威严开口: “落卿璃,你可知罪?” 落卿璃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跪了下去,把膝盖磕得生疼。 “臣女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将手中的茶盏放在龙案上,严肃道: “你错就错在,放着好好的平淡日子不过,非要掺和进这龙子夺嫡的争斗之中,你须得知道,既迈入了这层漩涡,就再也没法脱身了!” 落卿璃微怔,却也不敢抬头直视皇帝,只得谦卑道:“臣女不敢。” “你不敢?朕问你,适才救驾之时,你为何同太子一起出现?” 落卿璃指尖微凉,她强压下七上八下的心跳,尽量平静答道: “皇上明鉴,太子殿下只是在追击刺客时,误打误撞救下了臣女。” 皇帝眯着眼盯着落卿璃的神情:“此话当真?” 落卿璃俯首道:“臣女不敢欺瞒皇上。” 皇帝紧绷着脸,像是在思考落卿璃回答的可信性。 良久,他才终于道:“起来吧。” 落卿璃如释重负,却依旧不敢松懈,只得诚惶诚恐地谢恩起身。 “落卿璃,你是江南来的,相较于京城权贵而言算是局外之人,朕叫你留下是想听听,你如何看待今日朕遇刺之事?” 落卿璃心下的一块大石算是落了下来。 她没猜错,皇帝果然是为了听她的看法。 不过秉承着做戏做全套的宗旨,落卿璃还是按照戏本子上描述的“女子不可干政”的说法,假意推辞了一番。 最终,在皇帝再三保证不会追责她的妄言之罪,她这才斟酌着开口。 “皇上心中定有接管江山社稷之最优人选,也将几位皇子培养的十分优秀,臣女不敢揣测圣意,但知许多优秀之人,不会甘愿屈居于人下。” 这话说得委婉,但足够让皇帝听明白。 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至高无上的权利有多令人神往。 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的手足兄弟,皇帝的神情似有触动,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也稍淡了些。 落卿璃心知,刚才的这番话并非为了给翰王祁王减罪,而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这番政论不被皇帝警惕。 接下来,她就要开始往皇帝的痛处上戳了。 第182章 野鬼哪有这般绝色 “落卿璃,那依你看,这次是否该严惩翰王和祁王?” 落卿璃笑道:“两位王爷身为王侯宗亲,未能恪尽职守,及时发现反贼等隐患,几度让皇上和各位官眷处于险境之中,自然应当惩处,以儆效尤。” 皇帝大手一挥,严肃道:“朕说的不是这个。” 他点到即止,目的还是为了引导落卿璃说出带有倾向性的话来。 一则,皇上确实想考察一下落卿璃的心性是否纯直,是否可堪大任。 二则,他也想趁由试探,看看落卿璃到底是不是谁的细作,会不会偏袒谁。 落卿璃一颗七窍玲珑心转了又转,怎会猜不到皇帝的意思? 红唇微挑,落卿璃笑意温婉动人。 “皇上,臣女对几位王爷知之甚少,自是不知他们在这场谋逆中分量几何。但臣女觉得,若他们真的是鬼迷心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那么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皇帝的眼神骤然一变。 他第一次认真看向堂下这个年岁不大,却聪敏灵透的小姑娘,心里既惊讶,又由衷地欣赏。 寥寥几句话,就能拨云见月,点出事情的关键。 这样的智慧太难得,即便是坐稳皇位多年的他,也未必能完全做到。 然而落卿璃却并没有骄傲自满,她的神色始终平静而谦和,一身碧青色夹袄棉裙衬得她愈加清丽大方。 对落卿璃来说,主动说出定论的做法太过低级。 她曾听南宫霁讲过,皇帝年迈多疑,最忌讳有人觊觎皇位。 而这些对于南宫霁而言却无伤大雅,因为他本就是御定的储君。 所以只要利用好皇帝的疑心,那么翰王和祁王的野心和恶行,便会成为他们走入万劫不复的推手! 即便他们有办法脱罪也没关系。 因为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深宫之中,尤为如此。 落卿璃抬眸看向皇帝,显然,他已经陷入了沉思。 在皇帝眼中,如果单单只是一个人犯上作乱,倒也好处理些。 可如今最大的问题是,这场谋反不仅是翰王和金氏部落有嫌疑,祁王同样有洗脱不开的嫌疑。 那御林军的首领魏衍平是祁王的亲信,从军多年,身上也肩负过上阵杀敌的赫赫战功,又怎么会犯下这等低级的错误! 如今,虎符尚且放在祁王手中,他的兵权最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祁王比翰王更加危险! 万一他真的生了夺嫡屠龙的野心,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皇帝已然下定了决心制裁两位王爷。 当初,他对两个儿子各自巩固自己势力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为了保持京城皇权势力平均,彼此制衡。 如今想法依旧没变,所以,削权自然也要一起! 落卿璃从养心殿出来时,不过只是申时,天际就已经黑得彻底了。 初冬的冷风吹过,又干燥又刺痛。 落卿璃无奈地缩了缩脖子,双手摩挲着胳膊往宫门口赶去。 一路上宫灯倒是点了不少,只不过她一个人走在这偌大的宫里,心里还是有些发渗。 “唉,真是倒霉……没带荷包,不能雇马车,只能走路回去了……又没人做个伴……” 落卿璃嘟囔着抬脚迈过神武门,忽地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浑身一个激灵,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不少鬼怪妖精的传说,连嘴唇都吓白了。 奈何她惊慌地回过头去,却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精怪嘴脸,反而是一副清朗俊美的容颜撞进了她的视线。 南宫霁打量着落卿璃的脸色,诧异道:“落卿璃,你不会是把本太子当成什么孤魂野鬼了吧?” 落卿璃轻抚心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怎么会,孤魂野鬼哪里有殿下这般绝色容颜。” 南宫霁双手抱怀,正要得意,却又听落卿璃小声嘟囔道: “不过神出鬼没这点倒是一般无二……” 南宫霁笑容一僵,好看的眉毛也蹙到了一起。 “小白眼狼,亏得本太子担心你一个人回家不方便,还在这里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你不说声谢谢也就罢了,居然还语出伤人!” 落卿璃红唇微挑,不以为然道:“伤到哪里了?你的心吗?” 下一刻,落卿璃就惊奇地睁大双眼。 只因在这黑漆漆的夜幕之下,她居然清楚地看到南宫霁红了耳尖! 天,他这么好撩的吗? 她明明记得,一个多时辰前,他还是人前那个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太子爷啊…… 南宫霁眸色深了深,伴着起伏的心跳倾身靠近落卿璃,低声轻喃: “若是伤了,你可会负责么?” 灵眸流转,落卿璃仰头看着眼前的认真的少年,同样认真道: “我不会让你伤心,永远都不会。”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字字都是答案。 那一瞬间,南宫霁眼中溢出的光彩,鲜明地映入落卿璃的眼帘。 他将落卿璃揽进怀中,动作温柔得仿若拥抱的是一抹易碎的月光。 “永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当然是从开始的时候开始呀。” 落卿璃轻轻回抱住南宫霁,静静感受着他身上淡漠的竹松雅香,只觉得无比安心。 从前,如果有人问她最喜欢什么季节,她一定会回答,冬季。 在那个趋炎附势的府院中,冬天意味着食不果腹,意味着捉襟见肘,意味着无人挂怀时的孤独。 可此时此刻,落卿璃却突然明白了冬季存在的意义。 因为有北风,有寒霜,有遮天蔽日的阴霾,所以拥抱才显得格外温暖。 街巷绵延千里的烛灯中,火苗葳蕤攒动。 有人将其视为照亮黑夜的光,也有人被火焰灼烧着心脏,煎熬难耐。 “你还说我胆子大,我瞧你的胆子倒是比我更大!” 高若凝摘下面巾,落座于旅馆的客舍,虽穿着宫女的装束,却依旧遮不住她的高贵华姿。 她嗔怒道:“这么急着叫我出来做什么?” 翰王的脸色阴云密布,他压低声音道:“此时不急何时急?父皇好像发现本王的不臣之心了,咱们筹谋了这么久,金素娥这枚棋子算是费了!” 第183章 收兵符,遣离京 高若凝闻言大惊失色,吓得站起身来。 “怎么会这样?你一向小心谨慎,又深得父皇信任,怎么参加了一场狩猎宴就……” 翰王长叹一声,将白日里发生的事转述给了高若凝。 高若凝听完,黛眉蹙得更紧。 “这个南宫霁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模样,我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纨绔皇子,可真到了在御前与你对峙的时候,他倒是丝毫不落下风,是咱们小瞧他了!” 翰王冷笑道:“想当年,先太子在父皇面前也是这般将本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本王好不容易除掉了这个眼中钉,南宫霁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仗着萧辞和沈栖眠从旁协助,险些让父皇当场处置了本王,真是该死!” “说这些都没有用,眼下如何应对南宫霁才是关键。” 翰王一拳打在桌板上,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恨。 “还能怎么办?只能先沉寂一段时间自保了!” 高若凝忧虑地点点头,随即又道:“那金素娥呢?你我原先的计划是要把她安插在南宫霁身边伺机而动的,可如今摊上了这祸事,南宫霁起了戒心,必定不会再纳她为侧妃……不然,直接将她送回部落得了!” “不行!嫁不成太子就让她嫁天子,左右金素娥都应该为本王效犬马之劳,她想脱身?不可能!” 高若凝倚在床板上,媚眼打量着翰王的贪婪无情的嘴脸,在心底却将其视为杀伐果决的做法,因而对他十分钦佩。 “那……既是舍了金素娥这个眼线,王爷可要安排别的女子嫁入太子府吗?” 翰王沉吟片刻,一字一顿道:“落卿璃,让她去,如何?” “我觉得不妥,落卿璃出身低贱,与东宫储君门不当户不对,南宫霁绝不会看上这种不入流的女人。” 翰王却不以为然。 左不过是让落卿璃给南宫霁做妾罢了,有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呢? 再说了,家世越低微的人越好掌控。 且落卿璃知书达理,多才多艺,连他都十分欣赏,那南宫霁又不是什么不近女色的圣人,岂有不喜欢之理? 听着翰王对落卿璃啧啧称赞,高若凝内心警铃大作! 只因落卿璃受到的优待和肯定,正如当年还未成为太子妃的她。 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落卿璃会一步一步取代她在人们心中的位置,但她自己偏偏又没有人们心中肖想的那般美好纯良…… 而最令她焦心的是,翰王似乎已经对落卿璃动了心。 巨大的危机感席卷而来,但高若凝没有失了理智。 她了解翰王,寻常女子撒泼打滚的伎俩只会徒惹他厌烦,唯有戳中他内心最在意的利益点,才能驱使他改变想法。 “王爷,你别忘了,落卿璃的亲生父亲被你害死在戈壁滩中,她与你是隔着血海深仇的,倘若他朝落卿璃知晓了父亲陨命的真相,难保她不会反扑报仇,到时候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全完了,你何苦给自己埋下这么大的隐患呢!” 果然,翰王陷入了沉思。 可就在高若凝以为自己说动了翰王的时候,他却又沉声道: “放眼整个皇渊书院,出类拔萃的贵女以明楹和落卿璃最佳。你也知道明楹,她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父亲也是中立党,几乎不可能策动成功,所以,我们唯有落卿璃可选。” 顿了顿,翰王接着道:“至于落忠骁……咱们只要瞒住真相就好,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高若凝不甘心反问道:“但你就那么确定落卿璃会愿意帮你做事吗?” 想起那晚在长街上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落卿璃,翰王只觉心内躁动不已。 他有绝对的自信,落卿璃那种温婉可人的小女子,心境纯粹,极其好骗。 只要他佯装痴情地恳求一番,再许给落卿璃几句镜花水月的未来,她就定会同意帮助他! 见翰王心意已定,高若凝也别无他法。 只是心底的不安和焦虑隐隐作祟,让高若凝无法自处。 房间内的烛火幽暗而旖旎,她深情凝望着心爱之人,缓缓褪下衣裙。 没了太子妃那种高高在上的尊贵和体面,此时的高若凝尽显娇柔媚态。 翰王眸色深了深,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身体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迎合高若凝。 高若凝心头微沉,只得主动攀附上翰王的脖颈,朱唇如蜻蜓点水般吻过他的耳垂、锁骨,最后痴缠住另一片温润的柔软,企图填补内心的不安。 然而此时的翰王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夺嫡大计,根本无心与高若凝做那档子事。 于是,高若凝第一次被翰王推开了。 一阵冷风吹过,她瑟缩着抱紧身体,难以置信地看向翰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翰王自知理亏,便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在高若凝的身上。 视线游间,那具赤裸的胴体在灯影的映照下依旧婀娜勾人,他甚至能看清她湿漉漉的睫毛和眼底的微红色,却还是硬着心肠离去了。 窗外的寒风呼啸,可此时高若凝的心却比寒冬更冷。 春扉在房间外敲着门,担忧道:“娘娘?王爷他走了,您还好吗?” 只这一句话,瞬间粉碎了高若凝身为天之娇女的自尊。 她勃然大怒,从床上扯来枕头和被褥砸向门板,撕心裂肺地哭嚎。 “滚!都给我滚!” 而回到王府的翰王也并没有好过多少。 御前传旨的康公公早已恭候多时。 “翰亲王接旨——” 翰王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硬着头皮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朝廷要部玩忽职守,致反贼行刺宴场,惊扰圣驾,朕心甚为失望,为表惩治,着令内务府、兵部、礼部及御林军上下罚俸半年; 革除翰亲王番邦节使一职,三日内前往岭南考境民生; 褫夺祁亲王镇国将军封号,收回御赐虎符, 御林军尽数移交靖亲王统领,钦此——” “儿臣……领旨谢恩!” 翰王脸色青白,他断然没有料到皇上突然给了他这么重的惩罚,竟直接把他遣出盛京了! 岭南地势险峻,山野丛生,这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皇帝要疏待他么! 第184章 谁稀罕凑你的热闹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次日一大早,皇帝惩处降权两位王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岳子衿等人得了消息,简直连一刻也忍不住,当即就跑到云影台来八卦。 落卿璃无奈失笑。 需知这几个女子聚在一起,足足能聊上大半天,她也只得吩咐云茶和霜花多备一些茶点来款待。 少顷,一大碗温热的雪梨甜羹呈在桌案上,每人捧着个小碗,说笑着分食品尝。 落妍欢歪着小脑袋道:“听说皇上一向十分看重两位亲王,对他们的厚待几乎堪比太子,为何突然之间降了他们的权呢?” “我猜,应当是跟昨日狩猎场上出现刺客有关。”穆沉烟轻声道,“当时在场的除了我朝的官员亲眷,更有远道而来的金氏贵女,圣上若不严厉惩处,只怕有伤长渊朝治国的威名。” 落妍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落卿璃捧着碗喝着甜梨羹,闻言却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昨日若是没有金素娥大着胆子射出那一箭,只怕事情还闹不了这么大呢! 不过说到分权一事,纵然有她在皇帝面前进言,却也全然离不开玄墨的暗中助推。 想来,那日在决君山上,她同玄墨说的话,他到底也听进去了些,不然也不会折腾出这么大一场戏来。 要知道,这场纷争之下,祁王是直接被分走了大半兵权,连虎符都被收了回去,这相当于任何一个亲王的兵力都足以与之抗衡! 而翰王出的血同样不少,他虽然没有像祁王一样被削弱势力,可是去了岭南,就意味着他被驱逐出了盛京这个权利集结的中心,再想掀起风浪简直是难上加难! 而纵观全局,南宫霁便成了绝对的受益者。 可以说一夕之间,太子一党已经逆转了局势,成功在众多权贵争流中站稳脚跟。 这才是让落卿璃最为欣慰的事情! “可惜了,”岳子衿长吁一声,感叹道,“昨天被那群刺客搅了局,我都没有玩尽兴呢!” 穆沉烟笑道:“你哪里是没有玩尽兴,分明是记挂着晚上篝火晚会的烤全羊吧!” 众人捧腹大笑。 岳子衿羞红了脸,轻哼一声道:“怎么了,人家就是没吃过北方的烤全羊嘛,难道你们不想吃吗?” 落卿璃拍了拍岳子衿的肩膀,从善如流道:“想吃,怎么不想吃!可惜狩猎宴这么一终止,再想重开是遥遥无期了……” 话音未落,便听屋外传来一道女声。 “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今日休整一天,明日狩猎宴继续。” 房门被推开,冷气窜进屋子里,紧接着便是一袭鹅黄色的英柔倩影走入视线之中。 来人竟是明楹! 众人皆是一怔。 要知道明楹大小姐性格一向娇矜冷僻,从来不主动拜访贵女闺秀,今儿是什么风把她吹来了? 明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布置,虽及不上明府华丽,却也算得上温馨,让人看着舒服。 见众人不吭声,明楹高高地扬起下巴。 “怎么?不欢迎我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站起身,热络地将她迎了进来。 落卿璃侧头对着云茶低声道:“辛苦你和霜花了,还得再添些茶点。” 云茶道:“小厨房里有莲蓉松露和红枣姜茶,姑娘可有别的点心想吃吗?” 落卿璃檀口轻启,正要说话,却被明楹抢了先。 “我想吃蜜桔糯米圆子。” 落卿璃睁大眼睛,讶然看向明楹。 明楹挑了挑眉,开口道:“你怎么总是穿绿色的裙子呢?夏天看着尚算凉爽,可冬日里瞧这颜色,叫人打寒颤。” 落卿璃红唇微挑,不甘示弱道:“你不是也一直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没得晃人眼睛。” 明楹蹙起眉,一言不发地直视落卿璃的眼睛,搞得岳子衿她们一刻也不敢松懈,随时准备拉架。 却没想到,这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竟双双笑出声来。 落卿璃将面前的果子往明楹的位置推了推,心底微暖。 这熟络的氛围,就好像她们本就是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 看来,明楹是真的准备同她们交好了! 众人闲聊了半日,吃饱喝足的离去。 只有明楹坐得稳稳当当,丝毫没有要回府的意思。 落卿璃眸色微动,屏退了云茶和霜花,正色道:“明楹姑娘可是有要事与我交代吗?” 明楹左右环顾了一下,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知道你聪明,所以想请你帮我出个主意。” “你说吧,若我能帮忙,一定尽力。” 明楹道:“说来,这也是个不情之请。我有一桩多年前的案子,尚有疑虑之处,所以需要去刑部查一查当时的口供和案述,奈何刑部管制森严,我又不想引人注意,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由头能进去了。” 落卿璃轻轻颔首,内心思考。 以明楹的人脉和地位,可求助的人有很多,但是她却找到了自己…… 若非是众人不便帮她,那便是这个案子不适合让别人知道。 也好。 南宫霁要落卿璃调查先太子死因,她也正需要找时机去一趟刑部,寻找遗漏的情报。 如今明楹也要去,她们俩不如结个伴,也能省去费二遍事的麻烦! 想到这,落卿璃沉声道:“我可以帮助你进入刑部,但我有一个要求。” 明楹眼睛一亮,连忙道:“什么要求都可以,你尽管提!” “很简单,你去刑部的时候,我也要同去。” 明楹蹙眉道:“别的什么要求都行,这个热闹你就别凑了,在京城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是替你着想。” 落卿璃笑着摇摇头道:“谁稀罕凑你的热闹,我去刑部也有自己的事。” “你也有?什么事?” 见明楹满腹狐疑,落卿璃双手抱怀,悠然道:“我不过问你的案子,你也别过问我的,这才是礼貌。” 明楹也是个爽快的性子,当即就应了下来。 “不过,你我何时才能进去,你总得给我个准话吧?” 落卿璃沉吟片刻,笃定道:“五日之内,能动身时我会提前告诉你。” 第185章 多方筹谋,调查先太子死因 送走了明楹,云茶推门进来,往落卿璃怀里塞了个热乎乎的手炉。 “姑娘,京城的冬季越发冷了,您今天下午还要去宫里吗?” 云茶指的入宫,便是问落卿璃要不要去习武,这是她每日雷打不动的行程。 落卿璃轻叹一声,窝在榻上慵懒地伸了伸懒腰。 “去,当然得去,一日不练动作就会生硬,荒废不得。” 而且,今天她入宫还有个大安排。 在云茶的关切下,落卿璃全副武装,从头到脚捂成了棕熊,这才安心地坐着马车驶往皇宫。 藏书阁的书籍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她快速地收了尾,又仔仔细细对照了一遍书名,随即将最后确定下来的目录书单誊写好,揣在了怀里。 然而出了藏书阁,落卿璃却没有直接前往凤仪宫,而是改道去了太医院。 好巧不巧的是,这么一点微妙的时机,就让她撞见了高若凝的贴身宫女春扉取了包奇怪的药离去。 落卿璃眸光一敛,轻声把景约唤了出来,询问春扉拿的药是做什么用的。 “太医院的规矩,历来各宫主子来取药,都得先登记了脉案,按方抓取。但春扉拿的这副药却是她自己抓的,我瞧着不对劲,偷摸留意了一下。” 景约左右环顾片刻,压低声音道:“她拿的那服药……是能让男女相悦动情的药!” 说完,他的脸色微红,也不知是因为冻得还是因为过于羞赧。 落卿璃疑惑道:“我虽不懂太医院的规矩,但却读过长渊律法,这宫中禁用欢好之药,难道太医院能放纵宫人私自抓药么?” 景约道:“落姑娘有所不知,这太医院的院判徐太医是温慧太子妃的自己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寻常了。” 他入太医院不过短短一个月,却已见到了宫中太多的阴暗面。 落卿璃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却也没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景约,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落卿璃自嘲笑道:“也是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敢做?” “落姑娘但说无妨。” 落卿璃正色道:“我需要一剂使人快速晕眩的迷香,药效持续一个时辰最佳,还需要与之相对的解药,有急用。” 景约像是松了一口气,腼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不难,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制好了给你送到云影台。” 落卿璃绽放出一抹明媚笑容。 “就知道找你准没错!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越快越好。” 和景约交代完毕,落卿璃这才放下心来,转道去了凤仪宫。 她把目录书单交给皇后时,却瞧见皇后似乎欲言又止。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吗?” 皇后摇了摇头,终是喟叹一声,拉住落卿璃的手动容道: “本宫听霁儿说了,昨日狩猎宴刺客谋杀御驾,是你搭弓挽箭,救了本宫一命,谢谢你了!” 落卿璃双颊微红,连连摆手。 “娘娘言重了,臣女不敢当。” 她做这些,不是为了要谁谁谁的感激。 护不住母亲,是落卿璃今生最大的遗憾,她不能让南宫霁也同她一般终生遗憾。 “本宫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事,作为皇后,本宫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免你们辛劳周旋,可作为一个母亲,我只愿你们平安。” 皇后温柔地轻抚落卿璃的头发,一如从前沈岚爱护自己的女儿一样。 落卿璃鼻尖微酸,轻轻回抱住皇后,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感受着别离的母爱。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母爱更为纯粹的感情了。 因为纯粹,所以才格外珍贵。 可是由不得落卿璃多加眷恋,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 告别了皇后,落卿璃跳入暗道,快步前往太子府。 等她赶到练功场时,浮生正和隐尘抱团取暖,顺带分食着热腾腾的烤红薯。 落卿璃使劲嗅了嗅这股香气,用指尖轻扣竹木桌面。 “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 隐尘头都没抬,闷闷道:“落姑娘,我希望你记住,你是一个大家闺秀。” 落卿璃撇了撇嘴,不满道:“你揍我的时候把我当做大家闺秀了吗?” 浮生笑嘻嘻地抹了抹嘴角,意犹未尽道:“落姑娘,这红薯可是我俩冬天续命的宝贝,你就别和我们抢了。” “这会儿你们俩倒是统一战线了哈?” 落卿璃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意有所指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什么善用兵器……还是善于赤手空拳来着?” 浮生整个人一滞,惶恐地看向落卿璃,赶紧把最大块的红薯递给了她。 绝对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 隐尘若是知道他就是出卖自己短处的那个叛徒,不把他打的满地找牙都不能停手! 落卿璃弯弯嘴角,心满意足地坐到旁边一起啃红薯。 正巧南宫霁有事来找浮生,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这幅场景,顿时无语。 “落卿璃,你饿了的话,我让膳房给你做。” “不用呀,我觉得这个烤红薯特别好吃。” 说着,她随手掰下来一块,不由分说地塞进南宫霁嘴里,直接看傻了一旁的浮生和隐尘。 什么情况? 她也太大胆了吧!竟敢对太子无礼! “甜吗?” 落卿璃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南宫霁。 南宫霁的耳尖迅速红透,神色却依旧淡然沉静,唯有一双墨瞳溢满了温柔。 “没有你甜。” 浮生和隐尘对视一眼,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只得识相地抱着红薯炉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落卿璃看着这两个怨种的背影失笑,突然有点可怜他们俩。 “好了,说正事。”落卿璃正色道,“明楹要进刑部查案,这事你可知晓?” 南宫霁道:“知道,昨天她来找过萧辞借令牌,萧辞没有同意,怎么,她去找你了?” 落卿璃点了点头。 “我想着,不如给她个机会让她进去吧,正好我也需要查一查先太子一案的供词。” 注意到落卿璃有些冻手,南宫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帮她暖手。 “此事于规不合,你们若想进去,需得另想主意。” 落卿璃莞尔道:“主意已经想好了,只是需要太子殿下配合,不知道殿下肯不肯帮忙呀?” 第186章 被舍弃才是棋子的宿命 落卿璃附在南宫霁耳边,和他讲了自己的计划。 少女温热的气息扰得耳后极痒,南宫霁挑起薄唇,一把揽过落卿璃柔软的腰肢。 “调虎离山也是有时限的,而且,任何的卷宗都不允许带出刑部,否则就会引起刑部官员的怀疑,你有把握做成吗?” 落卿璃笑道:“能不能做成是我的本事,肯不肯给机会就凭太子殿下你的心意了。” 南宫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既然太子妃都张口了,我当然要配合。” 落卿璃脸颊微红,嗔怒地推开他。“不要脸,谁是你的太子妃啊!” 南宫霁有些好笑道:“落卿璃,不过才一天,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落卿璃惊讶道:“我怎么翻脸不认人了?我也只不过是坦白了心意而已,又没有答应要做你的太子妃!” 南宫霁英眸微敛,一双墨瞳中写满了疑惑。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落卿璃叉着腰正色道:“我虽心悦于你,但不代表我会失去自我来依附于你,更不愿意在别人想起我时,只记得我是你的太子妃,而全然忘记属于我的价值。如若是这样,那我宁愿一辈子不嫁。” 她想做的,永远不止是站在南宫霁的身后。默默无闻的支持。 既要同行,那便并肩! 南宫霁凝视着落卿璃眼中的清澈和执拗,深思良久,不免感慨万千。 “长渊朝四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女人挤破了头想嫁入东宫,享誉尊荣,偏偏你还不稀罕。” 落卿璃轻笑出声:“我的太子殿下,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若与她们一般无二,如今也不会站在你的身旁。” 南宫霁喟叹一声,深以为然。 落卿璃就是落卿璃,任凭百花苦争春,独她一人清洌脱尘。 他喜欢的,便是她的风骨。 “不过啊,”南宫霁歪了歪头,认真道,“既然不能称你为太子妃,总要有个顺口的称呼让我唤你吧?” 落卿璃莞尔一笑,眼中却隐隐浮现了些许感伤。 “其实都可以的,我没有乳名和小字,祖母和长辈们都是叫我在家中的排名而已,也没什么特殊的。” 南宫霁一怔,心疼地将她圈进怀里。 一直以来,落卿璃都是善于扮坚强的。 那些从她口中云淡风轻复述的过往,究竟又有几件是她真正不在意的呢? 而她现在据理力争的那些属于她的价值和认可,其实,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弥补内心的缺口。 落卿璃将头靠在南宫霁的肩膀上,佯装欢快道:“哎呀,我没事的!” 闻言,南宫霁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落卿璃鼻尖微酸,只得闭上眼极力将情绪忍回去。 耳畔响起南宫霁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坚定而热烈,抚平她内心的怅然失落。 南宫霁温柔道:“你的全名叫落卿璃,我便唤你卿卿,好不好?” 落卿璃闷闷地吸了吸鼻子,面上展开一抹明媚如花的笑容。 “先说好了,你既然叫了卿卿,就不许再叫我小白眼狼了!” “噢——那好吧——” 南宫霁拖长了尾音,一脸惋惜又嘚瑟的模样把感伤的气氛搅得一干二净,气得落卿璃满练功场追着他打! 这场面可把抱着空红薯盆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侍卫看得目瞪口呆。 浮生拍了拍隐尘的肩膀,由衷道:“落姑娘身法迅捷,出手利落干脆,还真有几分你的影子。” 隐尘低低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显然是在这么多日的相处之下,对落卿璃少了许多偏见。 翌日,长渊冬日狩猎宴继续举办。 还是那片营地和宴场,但却有不少官吏世族告了假,剩下的人坐在席间也都心有戚戚,一看就是前天被刺客突袭吓得狠了。 尤其是参与过谋刺圣上的金素娥,坐在位置上更是拘谨得不行。 唯有落卿璃完全不受影响,和岳子衿等人凑在一起赏歌舞,品美食,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只有她知道,今天玄墨不会再来了。 歌舞一直进行到入夜时分,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倦怠了,奈何皇上兴致正好,大家也只得作陪。 酒过五巡,高若凝面露温婉笑容,领着一队宫女走到宴场中央,朝着皇帝恭敬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吧。”皇帝面色红润,慈祥地抬抬手。 高若凝道:“父皇,如今入了冬,您在宴场坐了一天难免受凉,儿臣特带了暖胃驱寒的姜香乳羹,给父王和各位宾客享用。” 说罢,高若凝回眸示意,她身后的宫女便按顺序将托盘中的碟盏呈上了众人面前的桌案。 皇帝笑着颔首道:“好,太子妃贤良淑德,朕心甚慰。” 众宾客感念高若凝的恩惠,纷纷起身表示感谢。 看着面前散发着热气的乳羹,落卿璃回想起昨天在太医院春扉抓取的那包欢愉助兴的药物,迟迟没敢入口。 她中过招,所以格外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尤其是面对敌人,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想到这,落卿璃大方地将自己的烤羊腿分给了落妍欢她们占肚子。 “卿璃你也太好了吧!”岳子衿冲她比了比大拇指,“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落卿璃摇头失笑,一转眼,却看见高若凝往金素妍的座位处走去。 她心头微动,面上还是和姐妹们说笑着,而心里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留意着对面的动向。 见高若凝来了,金素娥放下碗盏,双手交叠于胸前行礼。 “太子妃娘娘。” 高若凝和善道:“金姑娘来到长渊朝可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着人来告诉本宫。” 听着这虚伪的场面话,金素娥眉峰微蹙,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这个高若凝不愧是翰王的同盟,连贤德淑惠都和他装得一模一样! 碍于场合,金素娥还是同高若凝寒暄了几句,可说着说着,她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滞,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高若凝心知是药物起效了,不由得勾起红唇。 棋子就是棋子,一旦没了用处,被舍弃才是它的宿命! 她佯装关切道:“金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第187章 暗害金素娥,送到龙榻上 金素娥捂着胸口摇了摇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喝下了不该喝的东西。 “我没事,许是被篝火的浓烟呛到了,容小女离席吹吹凉风,缓和一下。” 高若凝轻轻点头,看着金素娥往无人之处走去,眼中的兴奋几度掩饰不住。 皇帝也注意到了金素娥离开了坐席,遂扬声问道:“太子妃,金氏怎么了?” 高若凝福身道:“回禀父皇,金姑娘说自己身体不适,儿臣这就遣人将她好生送回营帐。” “好。”皇帝点点头。 得到皇帝的首肯,高若凝心头一松。 她远远地和翰王对视一眼,便按计划带着随身的两位侍女往金素娥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落卿璃心头微动,目光再次落回到乳羹上,默然沉思。 直觉告诉她,金素娥喝的那一碗乳羹一定不对劲! “四姐姐?” 落妍欢戳戳落卿璃的胳膊,小声道:“天气越发冷了,我想回营帐取件斗篷,也给姐姐带一件可好?” 落卿璃沉吟片刻道:“我去取吧,正好坐得有些乏了。” 说着,落卿璃便站起身来,领着云茶和霜花离开了,根本没给落妍欢拒绝的机会。 岳子衿啧啧称赞道:“卿璃人真的很好,既勤快,又大方。” 穆沉烟笑道:“你人也很好,既能吃,又能睡,还会给我们讲笑话。” 岳子衿啃羊腿的动作一顿,懊恼地轻瞪穆沉烟。 “沉烟!你这小嘴越发毒了……” 夜晚的宴场越热闹,无人之处的小路就越显得寂静诡异。 云茶和霜花紧紧挽住落卿璃的手腕,脸色青白,一步三回头,总觉得身后跟着什么精灵鬼怪。 “姑娘,我有点害怕……”云茶小声道。 落卿璃拍了拍云茶的手,神色却清明坚毅。 她虽然也怕,但却深知,今夜真正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果然没走多久,落卿璃就发现远处有几个穿着宫装的女子聚在一起,低声密谋着什么。 为首的那个女子身着华裙,珠饰满头,可不就是高若凝吗!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而后藏在了灌木丛后偷听她们的谈话。 此时的金素娥已经神志不清,她不停地用手撕扯着身上的衣裙,额间也冒出了层层香汗。 高若凝压低声音质问侍女春扉: “你不是说等把她送到父皇的营帐里,药效才会发作吗?现在她这个样子,本宫怎么把她弄进去啊!” 落卿璃猛地睁大双眼,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金素娥不是要嫁给南宫霁吗?怎的又要送到龙榻上呢?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缘由。 应该是翰王顾忌着南宫霁已经对金素娥有了戒心,这才想了个缺德的招数,妄图直接让金素娥当上皇帝的嫔妃,在御前帮着探听圣意。 而这个决定金素娥必然不会同意,所以为了防止她临时跳船,便给她下了这欢愉之药,将其送到龙榻上生米煮成熟饭! 想到这,落卿璃遍体生寒。 她原先只知道翰王虚伪、阴险、城府颇深。 如今看来,他连最起码的良知都没有,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远处,春扉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解释道:“太子妃息怒,这药都是按方子抓的,许是御膳房的人没有经验,将药材煮得久了些……” 高若凝扬手扇了春扉一个耳光,怒骂道:“办事这么不牢靠,你是想死吗?” 几个宫女扑簌簌跪了一地。 “太子妃息怒啊!” 高若凝板着脸,冷眼看向还在脱衣裙的金素娥,俯身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棒,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后颈上! 瞬间,金素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高若凝满脸嫌恶地扔掉手中的木棍,又用丝绢仔仔细细地擦着手心,随后将丝绢扔在地上。 “行了,给她换一身长渊的衣裙,送到父皇的营帐里,值夜的小太监本宫已经打点好了。” 几个宫女连连点头,给金素娥换完衣服,便在春扉的带领下将金素娥送了过去。 “对了,”高若凝看向另一个随身侍女夏莲道,“你把煮过的药渣从御膳房偷出来,埋在落卿璃的营帐外面,别叫人发现了!” 夏莲福身应下,急匆匆往御膳房赶去,高若凝也回了宴场。 冷风呼啸着吹过,密林里只剩下了落卿璃主仆三人。 “姑娘,太子妃这是要在东窗事发后嫁祸到你身上啊!”霜花气愤道。 落卿璃冷笑一声,灵眸中寒意刺骨。 高若凝不是第一个跟她玩栽赃嫁祸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害人不成终害己,这些尔虞我诈的伎俩,最终都会成为砸他们自己脚的石头。 无一例外! 落卿璃低头看向脚边被风吹来的丝绢,上面的一角绣了一朵华贵的牡丹花。 长渊王朝等级分明。 只有太后、皇后和太子妃才可使用牡丹纹样的物品。 这是多么好的物证啊! 落卿璃弯腰将丝绢拾起,挂在了树杈上,又将高若凝打金素娥的那根木棒也扔到了树下,随后便领着两名侍女回了自己的营帐。 想着夏莲从御膳房折回来还得些时辰,落卿璃便把霜花留了下来。 “一会儿夏莲埋药渣时,你别拦着她,等她走后,你便将这些药渣物归原主,原样埋到高若凝的帷帐外。” 霜花心领神会,沉声道:“姑娘放心,有奴婢在,绝对出不了差错!” 落卿璃莞尔一笑,拍了拍霜花的肩膀,随手拿了两件斗篷,同云茶回了宴场。 不多时,皇帝终于不胜酒力,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晚宴。 他在太监总管王公公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进了营帐,迷离中看见龙榻之上的娇媚女子,口齿不清地询问王公公。 营帐内烛火晦暗,金素娥又没穿她那身部落服饰,一时之间,王公公也没认出她是谁来。 “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逐出去!” 皇帝摆了摆手道:“没事,出去吧!” 王公公也是个人精,当即就看出了皇帝有意宠幸这位女子,立刻识相地退出营帐之外把守。 芙蓉帐暖,一夜春宵。 第188章 再会豺狼虎豹 次日。 寅时三刻,天光微亮,王公公照例来伺候皇帝起床洗漱。 可等他看清龙床上女子熟悉的面容时,顿时吓得连手中的烛台都掉在了地上! 闻声,皇帝迷蒙地睁开眼,沙哑的嗓音不满道:“放肆,在朕跟前伺候也这样不当心,是脑袋不想要了吗?” 王公公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支支吾吾道:“皇上……皇上息怒……” 此时的皇帝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抽回揽住美人腰肢的手,下意识地扭头往枕边一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没把他的老魂吓出来。 “金……金素娥?怎么是你!” 这一嗓子把睡得昏沉的金素娥彻底惊醒。 她一骨碌坐起身,却忘记自己还浑身赤裸着,一时间春光乍现,惊得她失声尖叫。 王公公整个人都麻了,绝望地闭紧双眼。 他侍奉御前,却不知怎的竟把来给皇子和亲的部落贵女放进了皇帝的营帐中,这下子,他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出一个早晨就传遍了狩猎宴场,大家全都在暗暗议论金素娥究竟是自愿献媚还是无辜失身。 落卿璃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营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看着兵法。 落妍欢捧着一叠栗子糕坐到落卿璃面前,小声叹息。 落卿璃抬眸笑道:“妍欢,怎么叹气了?” 落妍欢沮丧道:“姐姐,这京城真是乱套。这狩猎宴一共就举办了两日,两日全都闹出这么大个丑事,让人心里不安。” “嘘——”落卿璃严肃道,“妍欢这是在宴场,你要慎言,以免招惹杀身之祸。” 落妍欢心头一跳,赶忙改口道:“是是是,妹妹糊涂了。” “子衿她们呢,怎么也不来找咱们玩了?” “皇上正发着怒呢,这节骨眼上,怕是大家都不敢出来招惹是非吧!” 落卿璃眸色微敛,点点了头。 奈何她们不主动招惹是非,是非却总是来光顾她们。 两人正闲谈着,营帐外突然来了一群宫人,各个气势汹汹。 为首的便是王公公。 “两位姑娘可起来了吗?若方便的话,老奴就带人进来了!” 落卿璃红唇微挑,沉声道:“公公请进便是。” 该来的还是来了! 说到底,王公公到底是御前的人,办起事来讲究个先礼后兵,圆滑的不留话柄。 “落卿璃,老奴有一事要问你,你须得如实回答,明白吗?” 落卿璃神色坦然,丝毫不慌。 “公公请讲,臣女必定知无不言。” 王公公四处打量了一番,细着嗓子道:“昨日的篝火晚宴,在金姑娘离席后,你是不是也离开了席位?” 落卿璃略有迟疑道:“臣女中途是离开过一阵,但……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在金姑娘离席之后。” 做戏就要做全套。 毕竟她无心暗害金素娥,又怎么会留意金素娥什么时候离开呢? 在落府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落卿璃练得最为精湛的便是守拙和装傻。 王公公半信半疑,继续盘问。 “你是为何离席呢?” “臣女回营帐取斗篷,”落卿璃讷讷笑道,“昨夜风太大了,臣女身子本就羸弱,有些经受不住。” 落妍欢也立刻出声作证。 “没错,我姐姐取了两件斗篷,一件给了我,是真的!” 闻言,王公公眉头皱得更深。 这番供词和太子妃找来的证人供词截然相反,若论断不清,他两边都没法交代! 落卿璃打量着王公公的神色,试探道: “今早臣女偶然听到宫人嚼舌根,也知晓个大概,却不知,您为何特意来盘问我?” 王公公心想,反正这件祸事也已经把落卿璃搅进来了,让她知道也无妨,于是便告诉了她原委。 原来,金素娥意识到自己失了处子之身,又死活想不起药效上头后的事情,索性直接就在皇上的营帐里闹开了,说什么“长渊朝欺辱番邦女子,罔顾人伦”。 她哭着喊着要上吊,得亏有好几个宫女一拥而上,这才控制住了发疯的金素娥。 皇帝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居然睡了原本要指给自己儿子的女人,传出去岂不是奇耻大辱! 他一怒之下,重刑拷打了帷帐内所有当职的太监。 太监们却皆称:天色漆黑,没人看见金素娥什么时候进来的。 皇帝多疑,前天又经历了遇刺之事,立刻就怀疑是金氏部落对皇位图谋不轨,当即就要发落了金素娥! 可怜金素娥本就遭受欺辱之痛,现下连母家部落都要被皇帝制裁了,吓得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直喊冤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高若凝带着她所谓的人证来为皇上“分忧”了。 高若凝先是循循善诱,让金素娥自己意识到昨夜喝的甜羹不对劲,主动要求太医院检验,然后又由徐院判指出甜羹中被人下了药。 这下子,金素娥的嫌疑算是被洗净了,可下毒谋害的那个人就是罪孽深重了。 趁着皇上怒色未减,高若凝便把她找来的人证推到了皇帝面前。 “那些宫女说,她们清楚地记得你中途离了席,一路尾随金氏谋害!”王公公呵斥道:“落卿璃,你可认罪?” 落妍欢急了:“王公公,这可是冤枉啊,我姐姐生性最为温婉和善,她不可能害人的!再说,她也没有谋害金姑娘的理由啊!” 落卿璃神色微动,有些欣慰地弯了弯嘴角。 一直以来,落妍欢都是躲在她身后被保护的那个人。 如今小姑娘长大了,不仅敢于替人出头了,逻辑和反驳要点也清晰的很! 落卿璃不紧不慢地应和道:“是啊,王公公,我与金姑娘无冤无仇,既没有往来,也没有利益冲突,我没有害她的理由。” 王公公一怔,先前的断定也有些动摇了。 落卿璃谦逊道:“这样,臣女也不为难您,我和您一起去圣上面前回话,圣上英明,自会论断臣女是否清白,您看可好?” 须知像王公公这样日日在御前伺候的人,虽都是人精,可也最烦跑腿传话这等需要论断的活计。 一个判断失误,就有可能受两头埋怨。 可以说,落卿璃主动把这个担子从王公公肩上移开的做法,一下子让王公公对她好感倍增。 “也好,你便和我一同走吧,到了皇上跟前也不必惶恐,实话实说就行!” “是。” 落卿璃福身和柔一笑,眼中明亮而不失坚毅。 接下来,她又要会豺狼虎豹了! 第189章 药渣长了腿,是谁百口莫辩 等到落卿璃觐见了圣上,那帮宫人的说辞依旧没变。 皇帝威严道:“落卿璃,现在她们全都指认是你尾随金氏谋害,你若提供不出证明你清白的人证,朕便要依律严惩你了!” 高若凝姿态端庄地站在一旁,面上温文娴雅,心底却得意地快要飞起来了。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只用了一碗甜羹就解决了两个麻烦的女人,这次是结结实实地赚翻了! 落卿璃,任凭你如何巧舌如簧,如今证据确凿,你便是百口也莫辩了! 落卿璃灵眸微敛,白皙清透的小脸不见丝毫慌张。 她深知,自证清白的做法在这群人面前一点用也没有。 因为不论你怎么解释,只要对方不信,都是白搭。 所以,唯有让对方想办法证明你有罪,才是洗清冤屈的关窍! 想到这,落卿璃福身恭敬一礼。 “皇上,太子妃,臣女往返这一路上并未见到任何宫人,实在没办法替自己剖白。” 高若凝佯装惋惜道:“那只能委屈落姑娘了,来人,先带去刑部审问……”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落卿璃打断。 “不过,既然这六位宫女姐姐都说曾见到过我,不如将这几人分别请到不同的宫室中,同时盘问一下,昨日臣女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发间的珠钗是一只还是两对,我带了几个侍女随身,走了哪条路,又是如何把金姑娘弄进了防守最为严密的营帐之中。” 掷地有声。 这些本该在刑部屈打成招的问题,现在被落卿璃一股脑地抛给了高若凝。 高若凝浑身一个激灵,慌张地看向她临时安排的这群宫女。 “这……这没必要吧……”高若凝心虚道。 “麻烦太子妃一大早就找来了能帮金姑娘洗清冤屈的人证,只是臣女如今也成了受害者,太子妃不会连把人证借给我证明清白都不肯吧?” 话里有话,满满地反讽。 可偏偏落卿璃笑容又很和善,让人连一丝敌对的神色都瞧不出来。 高若凝一滞,只得尴尬笑道:“怎么会呢,本宫私心里也是相信你的。” 皇帝微微颔首道:“王公公,你将这群宫女待下去审问,不要让她们有串供的机会。” “是,老奴遵旨。”王公公拂尘一甩,吆喝道:“你们几个,跟我走吧!” 高若凝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气得咬牙切齿,心里又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终于,在她的惶恐之中,王公公回来复命了。 “启禀皇上,关于落卿璃如何谋害金氏的问题,这几人回答得一模一样,但其他的问题便是一个也对不上,奴才无能,还请皇上决断。” 闻言,皇帝面色铁青。 这几个宫女八成都是高若凝找来的托儿,所以才只串供了作案手法,而其它问题却是漏洞百出。 但皇帝想不明白,高若凝一个深受众人敬仰的太子妃,究竟为何要同落卿璃过不去? 而高若凝见皇帝迟迟不语,还以为他是拿不准主意,于是继续拱火道: “自然了,单靠人证确实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找到物证才是关键。” 皇帝皱眉道:“你是说,加进金氏甜羹中的药?” “父皇圣明。”高若凝道:“这里是猎场,周围荒无人烟,只要您派人在营地附近搜寻到药渣,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落卿璃红唇微微挑起,应和道:“太子妃说得对,还请皇上下旨搜寻,还臣女清白!” 皇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另一头,云茶把霜花留在了营帐里盯着那些搜查之人,免得被他们偷天换日,自己则一路小跑去了南宫霁的营帐。 南宫霁英眸微敛,瞬间坐直了身子。 “所以,是落卿璃叫你来找我帮忙的?” 云茶点了点头。 沈栖眠疑惑道:“可旨意是皇上下的,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弗逆,又怎么能拦得住他们搜查呢?” 云茶解释道:“不是阻拦,是监督他们角角落落都要搜查的彻底!” “这倒有意思了!”沈栖眠也来了兴趣,“你们家姑娘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了高若凝会来这么一出陷害她?” 云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差不多吧……” 南宫霁薄唇微挑,爽快地应了下来,起身拉着沈栖眠就往营帐外走。 “喂!江湖规矩,谁的人谁照应!外面那么冷,你好意思拉着我受苦吗!” 南宫霁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勾着沈栖眠的肩膀笑道:“怎么不好意思?这会儿落卿璃又不是你妹妹了?” 沈栖眠双手合十却求告无门,简直生无可恋。 过了有半日时间,王公公带着物证再次回到皇帝跟前复命。 当然,身后还跟着南宫霁和沈栖眠。 落卿璃灵眸流转,笑盈盈地请安。 有这个热心肠的帮手在,她安排好的物证定然出不了任何差错! 而高若凝瞧着南宫霁气定神闲的神色,心下便极为不安。 她试探问道:“霁儿和沈家弟弟怎么也一同来了?” 南宫霁淡淡道:“本想来给父皇请安,结果路上碰见了王公公等人,便跟在一旁监督。” “这不好吧?”高若凝挑唆道,“霁儿你虽是太子,可经手御前的差事,免不了会影响办案的公正。” 王公公恭敬道:“老奴等搜查之时,殿下从始至终没有插手过半分,请皇上放心。” 如此,高若凝也没法再说什么。 皇帝微微颔首,扬声道:“药渣可找到了?” 小太监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起,里面赫然是一捧混合着泥土的药渣。 “回禀皇上,这药渣,是在温慧太子妃营帐外的一棵树下找到的。” “什么!这不可能!” 高若凝的脸色陡然一变,狠狠看向身旁的侍女。 夏莲也是满脸惊惶,小声辩解道:“奴婢亲手将药渣埋在了落卿璃的营帐外,怎么会在您的营帐外……” 高若凝咬牙切齿道:“难不成还是药渣长腿了吗!” 皇帝眯着眼看向高若凝,冷哼一声。 “高若凝,这物证是你主张要找的,如今在你的营帐外找到了,你还有何话说?” 第190章 双重物证,坐实不轨之心 这下高若凝是彻底慌了。 “父皇!儿臣冤枉啊!这药渣与儿臣无关!” 皇帝冷冷睨过高若凝青白的脸色,厉声质问道: “与你无关?与你无关又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营帐外!” “儿臣……真的不知道啊!” 高若凝颤抖地跪在地上,绞尽脑汁为自己辩驳。 奈何皇帝本就多疑,此事又事关皇位尊荣,即便高若凝在他面前一向端庄温善,他也不再信了。 落卿璃掐好时机,杏眼微红着,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柔弱开口: “臣女一向敬重太子妃为我等贵女之表率,却不知您为何要指使这群宫女来污蔑我,难道您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罪名吗!” 南宫霁挑眉瞧着地上我见犹怜的身影,脑海中莫名想起前一日落卿璃追在他身后暴揍他时的样子。 嗯……不能说一模一样吧,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过,这个小丫头着实机灵得很,软硬兼备,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往她身上泼一滴脏水! 高若凝回头狠狠剜了落卿璃一眼,恨不得冲上去把落卿璃撕成碎片! 她早就瞧着落卿璃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不知羞耻地勾引王爷不说,如今竟敢在皇上面前抓尖卖乖扮柔弱! 实在是可恨! 奈何高若凝到底是从她那届的贵女纷争中厮杀出来的,自是有几分真头脑。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和落卿璃逞口舌之争的时候,皇帝降下雷霆之怒是必然之理,她必须尽快洗脱自己的嫌疑。 想到这里,高若凝强装镇定道:“父皇您想,这满宴会场的甜羹都是儿臣准备的,如若真是儿臣里面动什么手脚,岂不是引火自焚吗!”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一语不发的南宫霁终于开口了。 “父皇,皇嫂素来禀性纯良,睿智机敏,单凭一捧药渣确实不能断定她的罪责。” 高若凝心头一松,感激地看向自家的嫡亲弟弟,连忙道:“是是是,霁儿说得十分有理。” 南宫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淡漠笑容,清冷开口: “所以,儿臣监督王公公他们,搜出了另一样物证。来人,呈上来!” 话音落下,众人一同往门口看去,唯独高若凝怔在原地。 什么,另一样物证? 她没叫人安排别的证据啊! 皇帝强忍着怒气从座位上起身,踱步到王公公面前,亲自伸手揭开了托盘上盖着的绢布。 里面赫然就是高若凝击打金素娥的那根木棒,还有一方丝质绢帕。 落卿璃也重新站了起来,轻轻拂去膝盖处沾上的浮土,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这,光速冲南宫霁眨了眨眼。 她就知道,他绝对不会错过这个重要物证。 南宫霁偏了偏头,弯起嘴角,而后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事关落卿璃的清白,他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物证给她找出来! 皇帝冷冷问道:“这是什么?” 王公公道:“回禀皇上,这些是在宴场通往营地的一条小路上找到的,奴才发现时,帕子正挂在路旁的树枝上,而树下便是这根棒子,想来便是将金氏贵女击昏的那根。” 南宫霁上前将帕子拾起,淡淡道:“这帕子一角绣着凤穿牡丹的宫样,想来后宫之中除了母后,便只有皇嫂能用这等中宫专有的纹案了。” 高若凝身子一软,盯着那方帕子目眦欲裂。 她明明记得自己擦完手将帕子扔在地上后,帕子被猛烈的冬风吹走了啊! 又怎么可能会挂在树枝上,而树下恰好又是她行凶的那根棍子…… 莫非…… 高若凝惊恐地回头看向落卿璃,对上了她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的眸子。 难道这一切,都是落卿璃安排好的? 是了。 也只能是落卿璃目睹了全程,才能这么恰到好处地布置案发现场来指认她! 想到这一层的高若凝更加惶恐。 落卿璃来京城不过两三个月,何以对她报以如此戒心,能处处留意她的暗害…… 这太恐怖了! 南宫霁清冷道:“皇嫂,你这一出兵行险招,臣弟拜服。” 皇帝一把夺过帕子扔在高若凝面前,气得脸色铁青。 “高若凝,你好大的胆子,你身为太子妃,居然敢暗害部落和亲的贵女,还算计到了朕的身上,你眼里还有没有伦理纲常?” 若不是现在主子奴才站了一屋子,他非得狠狠踢高若凝一脚泄愤! “父皇……您相信儿臣,儿臣是无辜的啊!” 高若凝哭着爬到皇帝身前,拽住龙袍下摆徒劳地否认,极尽狼狈! 皇帝一把抽出衣摆,再也不愿意多看这个恶毒的女人一眼。 “太子,下入金氏甜羹中的药必然是出自太医院,你去细查,务必给朕揪出那些为祸后宫的臭虫!” 南宫霁俯首,沉声道:“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命沈栖眠回皇宫彻查了,今日之内一定将始末原委调查清楚。” “很好。”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心底对南宫霁的好感又添了一层。 随即,皇帝将目光转向一旁静默乖顺的落卿璃。 “我朝治国严明,落卿璃,今日之事毕竟将你牵扯进来了,所以,为了所有无辜之人的清白,你也需要跟着这些罪奴一同接受盘审。” 落卿璃恭敬福身道:“是,臣女谨遵圣旨,必定知无不言。” 交代完毕,皇帝只觉自己头疼的厉害,当即就下令回鸾了。 没办法,他三番五次的被人盘剥算计,即使是运气好,没有殒命在歹人的刀下,如今也得教这帮不肖子孙气得折寿了! 一直审到晚膳时分,所有证据和证词才终于归结完毕。 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只因高若凝以那些宫人的家人性命作威胁,逼得他们咬死此事与她无关,那些宫女太监也只得照做。 这下,众人看着手中的供词,真真是犯了难。 沈栖眠万分沮丧。 “亏得我冒着冷风赶回宫,好不容易逼徐院判供出是春扉来取的药,结果那春扉却一口咬死春药是自己和太监对食所用,手绢也是她不小心遗落的,如今高若凝顶多担个束下不力的罪责,这可如何是好?” 第191章 还卿卿,我还是重重呢! “无妨。” 南宫霁拍了拍沈栖眠的肩膀,宽慰道:“宫里的案子,没有几个是真相大白的,左右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这供词真假并不重要。” 沈栖眠犹疑道:“可是,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落卿璃笑道:“怎么是白忙活呢,孰是孰非,皇上心中有谱。况且就算所有人都指认高若凝也没用,她是先太子的遗孀,是皇室的脸面,除非她真的一而再再而三犯错,否则皇帝不可能严惩她。” 南宫霁微微颔首:“卿卿说得对,现在只要能让高氏在父皇那里失去信任,失去权利和认可,就不算白忙一场。” 此话一出,落卿璃和沈栖眠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殿下,你刚才说什么?卿卿?” 沈栖眠惊得张大了嘴,讶然看向落卿璃,迟疑道:“他……他叫的是你?” 落卿璃双颊微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沈栖眠两眼一黑,顿时抓狂道:“不是吧!你们肉不肉麻啊!我还在这呢,不能注意点吗!” 南宫霁耸了耸肩,炫耀般牵起落卿璃的手。 “注意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卿卿,你说他不会是嫉妒我吧?” “啧啧啧,还卿卿,我还是重重呢!” 落卿璃摇头无奈失笑,甚至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 刚认识的时候,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矜持高冷。 怎么时间长了,非但没有丝毫长进,反而一个赛一个的幼稚呢! 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道:“算了吧殿下,为了保护沈公子的小心灵,你还是像原来一样叫我就好。” “噢,好吧,太子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落卿璃:“……?” 此刻,沈栖眠面色如土,内心咆哮。 当初他抱着让落卿璃制裁南宫霁的心态撮合的他们俩,谁承想这俩人简直是一拍即合,天生一对,同样的没人性! 然而小打小闹不能影响大事。 三个人商讨完毕,便由南宫霁先带着供词去养心殿回话,留沈栖眠和落卿璃在外听候。 没了南宫霁在一旁气他,沈栖眠又恢复了他的儒雅谦和。 “本公子说得如何?他果然是喜欢你的!” 落卿璃莞尔一笑,轻声道:“多亏有你鼓励我,谢谢。” 沈栖眠感慨道:“因为玄墨的缘故,这么多年,殿下总会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你是他绝无仅有的例外。” 闻言,落卿璃心头微动。 “如果长渊和天璟没有战乱,玄墨和殿下的感情应该会很好吧?” 沈栖眠沉吟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年少时的南宫霁和玄墨,足以称得上是莫逆之交。 玄墨曾舍命救下过被其他皇子暗兵追杀的南宫霁,而南宫霁也在长渊和天璟决战时,背负着叛国谋逆的罪名苦苦为玄墨求情。 造化弄人,又有谁会想到曾经至死相交的少年,如今会兵戎相向。 想起在决君山上,玄墨对着南宫霁射出的那枚利箭,落卿璃就后怕到极致。 可沈栖眠接下来的这句话却点醒了落卿璃。 “以我对玄墨的了解,如果他真的要杀了殿下,射箭的手就一定不会抖,而那枚箭矢也一定会淬上天璟最毒的毒药,不给你们留一丝一毫的生机!” 落卿璃浑身一个激灵,蓦然睁大双眼。 “天璟最毒的毒药……可是叫虞花刹吗?” 沈栖眠有些意外道:“你怎么知道?对,就是虞花刹。” 天璟地处寒地,虽然农作物稀少些,可像雪莲、灵芝这等滋补养身的药材却是不计其数,而救人性命的灵药更是比比皆是。 任凭你喝了什么鹤顶红、断肠草,只要在天璟,全都能把你从阎王爷那拉回来! 唯独除了虞花刹。 此药,无解。 正因为此,虞花刹这等剧毒之物寻常百姓是得不到的,只有天璟王族可用。 落卿璃豁然开朗,只觉得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剧烈,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沈栖眠见落卿璃的神情似乎很激动,不由得问道: “落姑娘,怎么了?” 落卿璃缓缓抬眸,眼神中夹杂着太多种情绪,她几经调整,终于将所有的激动化为了坚定。 她一字一顿道:“我知道如何判别谋害先太子的凶手了。” 沈栖眠眼睛一亮,难以置信道:“真的?” 落卿璃重重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 怪不得玄墨要将淬了虞花刹的扇刃还给她,原来是在暗示她杀手可能是另有其人。 如此看来……他们兄弟二人的嫌隙倒也不是无可挽回。 落卿璃越想越兴奋,恨不得今晚就潜入刑部内廷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人生苦短,她不想让南宫霁在误会中消磨时光,将最珍视的情谊断送。 而今夜,不仅对落卿璃来说十分漫长,对其他人亦是如此。 春扉和夏莲被乱棍打死,高若凝虽然躲过了一劫,却也完完全全失去了皇帝的信赖和先太子留给她的太平日子。 皇帝圣旨,命温慧太子妃禁闭于宫中抄录佛经,非诏不得出宫,连每月的奉银都减了半。 而禁足也意味着她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翰王,对于一心思慕翰王的高若凝来说,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除了高若凝,更难过的还有金素娥。 为了长渊和金氏部落的友邻关系,皇帝迫不得已,只能将金素娥册封为丽嫔纳入后宫。 可他也是老谋深算的。 他不信金氏部落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如今收容金素娥已是他的分外仁慈了,又怎么会容许金素娥能生下长渊朝的皇子? 当夜,一碗冰凉的红花送入金素娥的寝宫,王公公亲自掰开她的嘴强迫她喝下,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嘴角的药渍还未干,金素娥双目空洞,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万念俱灰。 完了,她的一切,全完了! 嫁给太子,她好歹能在办完事后潜逃出去寻她的意中人。 可嫁给皇帝,她不仅要日日侍奉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还再也逃不出这个吃人的宫苑!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翰王所赐! 犯下弑君之罪,他放弃她也就罢了,居然还这样算计她! 偏偏,金素娥还不敢到皇帝跟前去告状。 只因一旦说出了翰王对皇位图谋不轨的种种行径,金氏部落也要受牵连。 她不能为了泄私愤而毁了部落上百口人的性命! 所以,打落的牙齿,只能和血吞。 别无他法。 第192章 有没有造反的安排? 是夜,落卿璃回到云影台安歇。 经此一事,翰王一党彻底消停了下来,起码短期内不会再翻出什么涟漪了。 云茶悻悻道:“人人都道盛京繁华,个个挤破了头想要嫁入紫禁城一享荣华富贵,却不知,这皇权的地界究竟有多凶险。” 落卿璃轻轻颔首,一时间也唏嘘不已。 她不知金素娥是带着怎样的盘算和翰王达成联盟的,也不知在这之前,他们究竟狼狈为奸干了多少恶事。 但想必此时此刻,金素娥一定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许是因为她最先接触的皇权贵胄,大抵都是些被困在权利其中无法逃离的人们,这才比世人更清醒些。 不论是南宫霁、皇后娘娘,还是神女殿下,他们的经历都让落卿璃对那堵高耸入云的宫墙报以恐惧。 可即便前方是暴风雪,她也必须逆风而行! 主仆二人正闲话间,霜花在门口禀报道: “姑娘,翰王爷的属下想要面见您,不知您歇下了吗?” 落卿璃眼睛一亮,用帕子掩住嘴,慵懒道:“还没呢,有什么事进来说。”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面相圆滑的小厮。 小厮叩首行了个礼,谄着一张笑脸道: “小的佑生,请落姑娘妆安。” 落卿璃眯着杏眼打量片刻,也现出一副温婉的笑意来。 “不必多礼,霜花,给这位大人上杯好茶。” 佑生有些惶恐,又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只当是落卿璃顾忌着翰王的脸面,这才对他以礼相待,心里不免得意起来。 “多谢落卿璃款待,小的晚夜冒昧叨扰,乃是为我家王爷传话来的。” “噢?” 落卿璃坐直了身子,仿佛来了天大的兴趣,连脸色也红润起来。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佑生道:“王爷邀请姑娘明日午后去慕婉湖泛舟赏琴,围炉煮茶,不知姑娘您意下如何?” 落卿璃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心知是翰王是忧虑自己的心腹一个个倒下,自己又即将被外派岭南,这才有些坐不住了。 否则,以翰王的脾性,肯定还要再试探她个三四回才能放心。 也好,既然他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她岂有不接之理? 落卿璃打定主意,笑盈盈道:“王爷赏脸相邀,臣女自当奉陪,还请大人替我转告王爷,明日午后,我一定准时赴约。” “是,落姑娘放心,小的告退。” 眼见着佑生消失在夜色里,落卿璃笑意更盛。 她卷着厚皮绒下床,坐到书案前提笔写下情报,然后打开窗,吹响玉骨哨呼唤夜莺来传信。 谁知,她一连吹了好几响,都没有瞧见夜莺的身影。 “咦?奇怪了,”落卿璃蹙着黛眉低声喃喃,“莫不是小夜莺认了别的主?” 云茶提醒道:“姑娘,如今京城不太平,会不会是夜莺被人半路截住了?” 这话说得落卿璃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节骨眼上,翰王和祁王定然不敢再出来惹事,想来既能活动猖獗又能盯着殿下的,也只有玄墨那个土匪头子了……” 话音未落,窗外就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小白兔,你长没长眼睛,本尊这副迷倒万千痴情少女的容貌,怎么能叫你屡次三番形容成土匪呢!” 落卿璃灵眸微敛,紧了紧身上的皮绒披风,清冷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趴女子的窗户,不是土匪就是流氓,也不算冤枉你!” 玄墨低低叹息一声,从黑暗中现出身形。 落卿璃定睛一看,夜莺果然是被他给截住了! 不过……准确地说,是夜莺把玄墨劫持住了。 它竟然不怕玄墨?还在玄墨的头顶……拉屎? 难道夜莺也识得玄墨吗? 玄墨注意到落卿璃惊诧又怜悯的目光,赶忙掀开兜帽查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落卿璃很不厚道地嘲笑。 “啧啧啧,你在我心里最后一点威慑就这么荡然无存了,好可惜啊——” 玄墨神色一僵,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隐隐透出危险的寒光。 “小白兔,既然你这么怀念命悬一线的感觉,本尊不介意帮你再温习一下。” 落卿璃见好就收,连连摆手。 “不必了,我哪敢劳烦你呀。” 玄墨冷哼一声,转过头百聊无赖地倚着窗框,双手抱怀,不知是在琢磨什么。 瞧着玄墨在月光下的剪影,隐隐有熟悉之感,也在落卿璃心头泛起一层涟漪。 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很快就能解开他们兄弟二人的误会! “不过……”落卿璃有些嫌弃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来什么?赏月么?” 玄墨嗤笑道:“只有天璟的月亮最大最圆,在你这小破院子里能看出个什么来?” “噢,那你回天璟呀……” 玄墨沉默一瞬,转过身来无语道:“小白眼狼,本尊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连声谢谢都不肯说吗?” 闻言,落卿璃眉心蹙得更紧了。 “你们俩还真是……谁敢说你们不是朋友我都不同意……” 玄墨不明所以,落卿璃也懒得解释。 她喟叹一声,却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个妙法来。 玄墨后退了半步,谨慎道:“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尊?” “你来得正好,明天你有没有什么造反的安排?没有的话,把你的土匪们借我用用呗?” 玄墨:“?” 落卿璃灵眸流转间尽是狡黠和兴奋:“放心,不会让你们做什么好事的。” 玄墨:“?” 翌日午后,落卿璃再次穿上了那件流彩望仙裙,精心打扮后准时赶往了慕婉湖。 慕婉湖,顾名思义,便是男子倾慕窈窕淑女时相遇相约的湖景。 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又或许是翰王提前安排好了,今日的慕婉湖倒是万籁俱寂,安静得很。 佑生已经在岸边等候多时了,见落卿璃到来,他马上堆起笑脸,好生乘船将落卿璃送进了湖中心。 湖中心,一艘气派恢宏的大船稳稳停着,里面咿咿呀呀传来丝竹管乐之声。 落卿璃心底冷笑一声。 都到这个时候了,南宫雳还有这等闲情雅致附庸风雅,也着实是心大。 第193章 琴声为号,还不够本尊祭刃的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上了大船。 “臣女见过王爷。” 翰王眼中闪过一抹赤裸的贪婪,但很快就隐匿去了。 “天气寒冷,落姑娘快些进来烤烤火吧。” 落卿璃笑容温婉,福身又是一礼,矜持地围着火炉坐在了翰王对面的位置,同时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物件极少,还算干净整洁。 所以落卿璃能初步确定,翰王不会在这船里对她图谋不轨,她也好放心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说是邀落姑娘一起赏曲,实则是近来事情纷杂烦扰,本王一时也有些郁郁无处纾解。” 落卿璃垂下眼帘,素手从一旁拾起一套点茶的茶具,自顾自地调和着。 见落卿璃没有搭话,翰王不免好奇道:“你不问问本王有何心事吗?” 落卿璃心底暗暗腹诽。 问什么问,遍盛京还有谁不知道你们被皇帝削了实权,还不嫌丢脸么? 不过她还是现出一抹和柔的笑容,轻声道:“王爷若当臣女是可相语之人,自会将心事诉诸,否则臣女怎好越矩呢?” 而这番话听在翰王耳中,便是落卿璃知书达理,进退有度。 他长叹一声,可奸诈的目光还在打量着落卿璃的神情。 “本王明日就要离开京城赴任岭南了,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落姑娘一面。” 听着这暧昧不明的语气,落卿璃动作微停,抬眸坦然看向翰王。 “盛京繁华富庶,自有美酒美景牵住王爷的思乡之心,臣女何值一提呢。” “美酒美景又如何,均不及知己佳人相伴来的风雅。” 落卿璃淡然浅笑,将调好的茶汤递给翰王。 翰王轻啜了一口,面露赞赏之色。 “本王竟不知,落姑娘的点茶手艺如此精妙,连王府中最好的茶艺侍女都不及你分毫!” 落卿璃笑道:“这茶我也给家中的长辈和姐妹们调过,可惜并不怎么受赏识,终是王爷谬赞了。” 翰王大手一挥。 “本王是真心夸奖你,须知这茶同人一样,须得遇见懂它的知己,才可大放异彩。” 落卿璃灵眸微敛,顺着翰王的话茬道:“王爷此言,可是将臣女视为知己了?” 翰王风雅一笑,却不作答,只是指了指船舷旁陈列的各样乐器。 “本王与落姑娘同奏一曲,便知彼此是否心有灵犀了,你意下如何?” 落卿璃温婉福身。 “既为君愿,岂有辞理。” 两人相视一笑,分别选了乐器坐进船舱。 落卿璃选了自己驾轻就熟的古筝,而翰王择了一管长萧。 “落姑娘可有喜欢的曲子吗?” 落卿璃沉吟片刻道:“便奏那阙《孔仲尼叹颜回》,王爷觉得可好?” 翰王笑意深入眼底,频频颔首。 “筝——” 琴曲悠扬传神,袅袅从湖心深处的芦苇丛中飘荡而出,传进岸上两拨人的耳朵里。 第一拨人以琴声为号。 琴声断绝之际,便是出手之时! 此时,一曲终了,在翰王满是赞赏和感慕的目光中,落卿璃温婉福身。 “臣女献丑了。” 翰王感慨道:“你不必过谦,本王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的琴声了,只盼日后还能有机会与你同奏。” 从前,与翰王共奏曲的女子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可这些女子全部都是在依附着翰王的主旋律来作衬,生怕压了他的风头,引得他不悦。 唯独落卿璃丝毫不让,甚至多番占领了乐曲的主奏权,压得他心痒难耐,却又舍不得破坏曲中的意境,只得任由落卿璃牵着他的鼻子走! 这种被主导的感觉他之前从未有过,几近令他痴迷沉溺。 这女子,真是有中毒性! 翰王平复了一下心绪,愉悦地开口道: “其实,今日本王邀请你过来,是有另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闻言,落卿璃勾起红唇。 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王爷请说便是,若有臣女能帮得上的,一定倾尽全力!” 翰王颔首道:“本王离京在即,不知何时能归,实在放心不下宫中的母妃,落姑娘若肯帮本王照应一二,时常给本王传来些消息,本王不胜感激。” 他说得隐晦,落卿璃又怎么会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 “能得王爷青眼,本是臣女的福气,只是臣女明年夏天便会从皇渊书院结业,也不知能在京中逗留几许,恐怕不能长久地照应静妃娘娘。” “这又有何难呢?”翰王笑道,“凭借你的聪明才智,留在宫中做个女官,亦或是嫁给我的弟弟为皇妃,不就能长留京城了吗!” 落卿璃佯装惶恐,低下头攥着丝帕道:“臣女不敢妄想。” 翰王徐步走到落卿璃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落卿璃的肩膀上试探她的反应。 见落卿璃没有表现出抗拒来,翰王笑容更甚。 “其实本王是喜欢你的,若不是如今本王失了势自身难保,一定会娶你为皇妃的……” 这番话落卿璃听了只觉恶心,但为了能取得翰王的信任,她不得不虚与委蛇。 “王爷既然对我有意,又怎好说出许我嫁与旁人这等薄情之话来。” 翰王温声安慰道:“本王这也是为你考虑,眼下你跟着任何一位皇子都比跟着本王好,若是本王有机会东山再起,定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落卿璃缓缓抬眸,纤长的睫毛轻颤如羽。 “那……臣女能为你做些什么?” 翰王眼睛一亮,他等的就是落卿璃的这句话! 瞧瞧,他不过只是动动口,又是一个蠢女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他装作为难的模样,正欲开口,却猛然听见船舱外传来兵刃厮杀的声音! 不过瞬息的功夫,一个头戴帽兜的刺客便领着一群死士杀进了船舱。 船只摇晃间,翰王脸色骤变,甚至往落卿璃的身后躲了几步。 落卿璃隐隐白了翰王一眼,幽怨地看向玄墨。 都说好了以琴声断绝为号,居然还来的这么慢! 再晚一些,她就真要被南宫雳这个禽兽揩油了! 翰王恐慌道:“你……你是玄墨!来人!来人啊!” 然而,并没有一个人前来支援,连佑生也不见踪影。 玄墨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歪着头道:“南宫雳,你胆子够大的,带了这么几个散兵残将就敢独自出门,你不知道那帮废物还不够本尊祭刃的么?” 第194章 联合玄墨,上演苦肉计 翰王脸色一白,强装镇定呵斥道: “玄墨,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在我长渊境内为非作歹,你是想要再度掀起两国的战火吗!” 玄墨嗤笑一声,一双桃花眼陡然迸发出凛冽的寒光,而眼角那点殷红的泪痣更是为他平添了七分嗜血的杀意。 这眼神,连知道内情的落卿璃,心中都不禁生出森森寒意。 “愚蠢!你选的这个地方空无一人,只要今日取了你的首级,又有谁人知道本尊在长渊呢?” 说罢,玄墨抬起左手,拇指戴着的墨玉扳指分外醒目。 “杀!”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四位死士刷的一声抽出血刃,齐齐朝翰王冲过来。 落卿璃灵眸微敛,装作站不稳的样子摔倒在船舷旁,冷眼观摩这场实现约定好的谋杀。 不得不说,这些死士心中多少夹杂着国仇家恨,砍向翰王的动作毫不手软,甚有将其千刀万剐之势。 一番打斗下来,翰王累得满头大汗,体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 玄墨瞅准时机,从腰间掏出九节银鞭,猛地往翰王身上抽去! “当啷——” 翰王手中的刀剑瞬间被银鞭打进了湖里! “你!” 翰王脸色一变再变,神情中终于带了恐慌之色。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招架不住被就地杀死,而唯一的退路便是伺机跳入湖中,潜游上岸! 他眼珠一转,脚下一点一点往船头挪去。 可落卿璃哪里会让他这么如意的逃脱? 她挣扎着站起身,扑过去一把抓住翰王的胳膊,微红的眼眶像极了受惊的兔子。 “王爷……王爷我害怕……我们怎么办啊……” 玄墨瞧见落卿璃装出这般柔弱的样子,不由得皱紧了英眉。 别人都是扮猪吃老虎,就只有她扮的是兔子,还是一只满身反骨,心狠手辣的兔子…… 想要对自己下狠手的兔子…… 此时翰王一心只想快些跳进湖里去,突然被落卿璃这么一拖后腿,他内心几乎暴怒到骂娘! 也就是落卿璃拖延住的这段时间,玄墨一把夺过身边手下的刀剑,疾速刺向翰王! 那一刻,再想要跳进湖中已经来不及了,翰王的心脏狠狠一坠,几近绝望地闭上双眼。 但预想之中的穿心剧痛并没有袭来。 翰王定睛一看,便瞧见一袭白衣的少女死死挡在自己身前。 居然是……是落卿璃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玄墨勾起一抹邪魅而阴鸷的笑容,将刀剑从落卿璃的身体抽了出来。 “噗嗤——” 鲜血溅落,染在落卿璃的白裙子上,刺目而鲜明。 落卿璃闷哼一声,而后靠着船舷无力地倒在地上。 翰王蓦地睁大双眼,双手揽住落卿璃的肩膀,不可置信道:“落卿璃……你为什么……” 落卿璃嘴角隐隐溢出一丝鲜血,灵眸中的光芒也开始涣散。 “王爷……快走……” 任凭翰王有多么铁石心肠,也不禁为落卿璃的舍命相护而动容! 然而,在他心里,还是他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他只是感激地冲落卿璃点了点头,便纵身一跃,头也不回地跳进了湖中,奋力往岸边游去。 玄墨冷笑一声,蹲下身子扶了落卿璃一把。 “就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杀他一万遍也不足惜!” 站起来的落卿璃眸色再次清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为了演这出苦肉计来骗取南宫雳的信任,你就算是把他捅成筛子,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说罢,落卿璃将身上藏着的血包扔进湖里,又掏出手绢擦掉嘴角的血迹。 玄墨双手抱怀靠在船舷边,嘚瑟道:“本尊的吐血药丸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用?” 落卿璃悠悠道:“太甜了,齁嗓子,你要再接再厉,继续改良。” 闻言,玄墨顿时不悦道:“嫌不好你别用啊!再说了,南宫霁不是也有暗卫吗,干嘛可着本尊的手下使唤?” “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的亲兵更适合抓捕土匪一些。” 玄墨:“?” 此时,在慕婉湖不远处的湖光水榭,南宫霁和靖王南宫雩正在阁楼上注目远眺湖中的情势。 见翰王快要游到岸边了,南宫霁沉声开口道: “我若出现,必定会引起二哥的警觉,接下来就靠四哥你了!” 靖王拍了拍南宫霁的肩膀道:“放心,现在正是靖安军绕城巡逻的时候,偶遇正被逆党贼子追杀的皇子再正常不过了。” 两人相视颔首,靖王便提着衣袍匆匆下楼了。 “二哥?你怎么……” 翰王浑身的衣袍都被冰水浸透,冷风一吹,冻得他瑟瑟发抖,连嘴唇都紫了。 他看到靖王领着自己的亲兵向他走过来,顿时像见到了救世主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向靖王。 “四弟……四弟,为兄刚刚遇到天璟的贼子玄墨了,他带了许多杀手,险些将我杀死!现在皇渊书院的落姑娘还被困在湖中的船上呢,你快去绞杀他们啊!” 靖王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吩咐手下将慕婉湖包围起来,自己则领着一队人乘上小船,往湖心划去。 “阿嚏——阿嚏——” 翰王一连打了六七个喷嚏,也不敢孤身再在这里待着,瞥了一眼湖心的船影便转身离开。 回到王府的他坐立难安。 玄墨的突然出现,让他苦心培养的心腹全部殒命,连他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一路追到岭南谋杀他? 而且,他好不容易和落卿璃套上了近乎,只差一步就可以让落卿璃为他所用,想想真是不甘! 不知道落卿璃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一直到晚膳时分,另一个小厮祈生才将云影台的消息带了回来。 翰王焦急道:“怎么样,她还活着吗?有没有被玄墨那个贼子折辱?” 他是个冷血冷心的人。 即便落卿璃为他舍命,他也只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 若是被逆党贼子毁了清白,那么就算落卿璃再怎么聪敏忠心,也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了! “回王爷的话,靖王殿下追去时,玄墨等人早已撤离,落卿璃除了身上中了一刀,其他无恙!” 第195章 获取信任,落卿璃成双面细作 翰王松了一口气,终于稳稳当当坐回了红木雕花藤椅上。 “没事就好,这样,祈生,你去准备些滋补的礼品,一会儿随本王去看看她。” 好不容易策动的棋子,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祈生为难道:“可是王爷,小的还要去安顿今天牺牲从属的家人,怕是……有些抽不开身。” 从前,翰王在京城百姓心中一直是最为贤名体恤的王爷,连发放的从属月银都是双倍,更别提牺牲从属的抚恤了。 可此刻的他满眼都是自己的细作大计,根本懒得顾忌那些对他没有价值的小厮。 “人都已经死了,还白费什么功夫?本王明日便要启程,你有几条小命能耽误得起本王的计谋?” 祈生惶恐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库房准备!” 不多时,翰王带着厚礼赶赴云影台,却被霜花拦在门外。 “王爷,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姑娘受了重伤,正在床上睡着,恐怕不方便相迎。” 屋内,落卿璃和云茶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南宫霁和靖王来过的痕迹。 什么盛梨汤的碗盏和咬了半口没吃完的杏仁糕,通通被一股脑地塞进了箱柜中。 门外,霜花还在和他们交涉。 翰王堆起笑脸和善道:“本王只是关心落姑娘的身体,既是她已经睡下了,那本王就不多打扰了,烦请你将这些滋补佳品烹煮一些,给她补补身子。” 霜花福身,双手恭敬地接过,正欲说些什么场面话来谢他,落卿璃轻柔的嗓音便从内堂里面传来。 “霜花,是谁在外面?” 霜花扬声回道:“姑娘,是翰王殿下来看您了!” 内堂中再次传来一阵响动,似是落卿璃从床上坐了起来,又过了少顷,一双纤纤玉手推开了木门。 夜色清寂,美人带病的虚弱容颜,更衬得她楚楚动人,隐隐激发起翰王的保护欲来。 落卿璃紧了紧外袍,咳嗽了两声,便在云茶的搀扶下缓缓走近翰王。 “这么晚了,咳咳……王爷怎么来了?” “明日本王就要走了,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你怎么这么傻,旁的女子见此情形,逃命都来不及呢,你反倒舍身为本王挡刀……” 落卿璃温婉一笑,灵眸中的澄澈直达翰王心底。 “其实,臣女也说不清,只知道当玄墨刺向王爷的那个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就挡在了你身前。” 这个时候,说什么情爱使然都太过虚伪,翰王也不会吃这一套。 唯有将这个预谋隐晦地描述成冲动,反而能让他意会到她的“真心”。 翰王微怔在原地,双拳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像是在说服自己做出某种决定。 落卿璃心领神会,她用眼神示意霜花退后些,自己则善解人意地主动替翰王开了口。 “天气寒冷,王爷早些回去吧,白日里在船上臣女答应您的事情,必定不会食言,请王爷放心。” 翰王迟疑了一下道:“你指的是照应我的母妃,还是……” 落卿璃笑着打断:“全部。” “即便是本王要你去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你也不害怕吗?” 落卿璃莞尔,一字一顿道:“再怎么危险,也不过像今日刀下逃生一般而已,臣女不怕。” 这下子,翰王彻底对落卿璃放下了戒心。 他激动地一把拉住落卿璃的手,好一通感谢宽慰,末了还不忘画个饼给落卿璃充饥。 “卿璃,你等我,等我来日东山再起,到时候不论你是否已经被许配给了其他皇子,本王都会光明正大的迎娶你,好好的待你!” 落卿璃心底冷笑。 意图杀了她的生身父亲,又诱骗她为他赴汤蹈火的卖命,居然还敢妄谈好好待她? 南宫雳简直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这些虚伪的话究竟来来回回说过多少遍,才能如此顺口? 且不知有多少陷在爱情里的纯真少女,为了他这句空口承诺,心甘情愿的被利用,玩弄,抛弃! 可她落卿璃,永远,不会是他的掌中之物! 好言送走了翰王,落卿璃憎恶地洗净手,当即写下一封密信,交由夜莺送至太子府。 看完信件,沈栖眠面色凝重地提醒道: “殿下,我相信以四姑娘的能力完全能应付的了翰王,可您也要当心,她现在是同时在你们两党之中做细作,如若她真的叛变了,您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他虽然乐见南宫霁和落卿璃两厢情悦,可终归是担心南宫霁的安全更多一些。 南宫霁兴致怏怏,将密信放入火中焚烧殆尽,末了才淡淡道: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凡事要做两手准备,不如派江今密切地跟进落姑娘和翰王的联络,这样有什么风吹草动,你我也能第一时间探取。” 可他说完,南宫霁却迟迟没有出声。 正当沈栖眠因为怕自己说错话而惴惴不安时,南宫霁终于冷着嗓子开口了。 “也好,就让江今跟去岭南监视翰王吧,那里环境艰苦,给她多准备些盘缠以备不虞。” 沈栖眠讶然道:“我还以为殿下会斥驳我呢,却没想到,您也对落姑娘有了疑心。” 南宫霁轻笑一声,靠着椅子将修长的腿搭在桌案上。 “我不是不信卿璃,只是信不过那个表贤内腐的禽兽罢了!他视人命如草芥,即便决定重用卿璃,也难保有朝一日不为一己私欲舍弃这枚棋子,我只怕到时候卿璃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沈栖眠这才明白南宫霁的意思。 诚然,不论是结党还是认主,都最怕同盟只把你当挡箭牌,用之即弃,全然不顾你的死活。 那金素娥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沈栖眠摇了摇头,感慨道:“你们俩的感情倒是好,别的都是浮云,唯独这份信任才最难得!” 闻言,南宫霁挑起英眉,悠悠道:“怎么,你羡慕了?” “啊?我羡慕你个大头鬼!” 沈栖眠整个人都无语了。 “既然你不是因为疑心四姑娘,刚刚又为何摆出那张冰山脸来?害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南宫霁英眸微敛,陷入沉默。 他心烦。 不是因为翰王,而是因为正在一步一步接近落卿璃的玄墨。 一个上次见面还在往死里追杀落卿璃的疯子,再见面却是在帮助落卿璃实施苦肉计? 而直觉告诉南宫霁,玄墨接近落卿璃不完全是为了报复自己。 那他究竟,是何居心? 第196章 白捡一个队友,潜入刑部 短短几日,京城的权贵势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重构。 一大早,翰王的车马便踏上了远赴岭南的路途,此时正是落卿璃和明楹行动的最佳时机。 落卿璃深知,这场借助皇帝疑心而开锣的大戏,远远没有进行到尾声。 在他们铆足力气卷土重来之前,她必须尽快找到对方的命门,死死钳在手中才可以! 于是,晌午时分,一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素木软轿停在了紫禁城东城墙的巷子口。 轿帘掀开了一道缝隙,一双凤眼从里面往外顾盼。 落卿璃沉声道:“你别急,刑部的那些官吏晌午要在醉仙居同萧辞大人和沈公子共用午膳,到时候了自然会出来。” 明楹放下轿帘,语气中带着三分狐疑。 “你这个消息准确吗?万一只有一两个官吏去赴宴,其他人都好好地留在刑部处理公务,你我不是白跑一趟了!” 落卿璃拍拍胸脯,笃定道: “你放心好了,自从狩猎宴的事情一出,皇上对六部四监的工作十分不满,如今正力抓各位官吏的政绩呢。这场席面说是聚餐,实则是萧大人传达政令的场合,那些官吏如果还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就一定不会缺席。” 听落卿璃这么说,明楹这才放下心来。 果不其然,午时一刻左右,一群穿着官服、大腹便便的官宦便三两结伴,摇摇晃晃地从刑部走了出来,一同往醉仙居的方向去了。 明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就是现在,咱们快点溜进去吧!” 落卿璃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明楹的袖子。 她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两把火折子和一束线香,又塞给明楹一粒药丸。 “这是什么?” 落卿璃解释道:“此时刑部内还会有些小兵小卒,绕不开的,这线香是我托人新制的迷香,药效极快,能将留守刑部的人迷倒,吃了这个药丸可以免你我也中招。” 顿时,明楹看落卿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我是大家闺秀,礼教严明,怎么能用江湖术士善用的这等低劣手法呢?” 落卿璃默然一瞬,双手抱怀道:“谁家闺秀千金能擅闯刑部?那么换做是你,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你会怎么潜进去呢?” 明楹半张着嘴怔愣了片刻,讷讷道:“或许……可能……打晕他们?” 落卿璃无语地牵牵嘴角。 “得了,我只是让他们闻着迷香睡一觉,你是生怕他们不知道强盗来过刑部。” 明楹凤眸微眯,轻哼一声,脸颊也染上了薄薄的粉红色,但还是听话地将药丸含在了嘴里。 瞧着街道上没有往来的行人,两个女子对视一眼,将点燃的迷香藏进袖口之中,快速从小门跑了进去。 每经过一处院子或长廊,两人都要先将迷香扔进去,待里面的人晕倒后,再蹑手蹑脚地继续前进。 明楹回头瞧了瞧地上燃尽的香灰痕迹,有些担忧道: “落卿璃,这香灰若不清理,等那些官宦回来,只怕是要暴露你我的踪迹。” 落卿璃闻言红唇微挑,淡然自若地指了指天空。 她早就根据南宫霁给她的天文地理书籍中的知识,推算出了降雪的征兆,这才选定了今日行动。 此刻苍穹之上,阴云绵延千里,俨然是一场初雪将至。 下了雪,香灰会被盖住,而后吸附在雪中,无论是雪化了被冲散,还是被人铲起堆在路边,这些痕迹都不会再被任何人发现。 明楹这才放下心来。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落卿璃,感觉落卿璃全身都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之前京城一连五个月大旱,在你来了之后才降下甘霖,今日你又赶上了老天要降雪,落卿璃,你莫不是什么天选之女吧?” 落卿璃不免失笑道:“这些不过只是巧合而已。” 明楹的神情却十分认真。 “我倒觉得不是巧合,说不定你身上真的带有祥瑞,能将万事逢凶化吉呢!” 落卿璃眸色微动,心底直觉唏嘘。 看来长渊王朝,尤其是京城的百姓们,是真真切切的相信神说啊! 但若有神明,那么神明何以如此冷血,纵着那些恶人肆意伤害她的至亲至爱之人,放任她被人磋磨欺辱? 所以,落卿璃一向是不信什么神明的。 她只信自己。 能改变一切的,唯有她自己! 很快,两个女子就潜入了存放历年案件的档案库。 档案库很潮湿,一架一架直通房顶的书架,密密麻麻挡住人们的视线,空气中带着卷轴的草木香和腐烂的气味,烛光晦暗,十分阴恻。 落卿璃划燃火折子,将视线所及的油灯瓦盏全部点亮,艰难地按照书架上的标识寻找当年的卷宗。 “太好了,找到了!” 明楹惊喜又克制的声音传来,落卿璃循声过去一瞧,果然在书架上看见了“宗人府案宗”的标识。 视线落在明楹手中的卷轴上,落卿璃灵眸骤然一敛。 原来,明楹执意要来刑部,也是为了调查谋杀先太子案…… 难道是因为上次高若凝暴露了胸前的吻痕,引起明楹的疑心了? 啧啧啧,白捡一个队友,如此甚好! 见落卿璃凑了过来,明楹快速将卷轴合上,警觉道: “这不是你能看的,你不是说有自己的事吗?咱们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落卿璃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和你一样,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明楹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 她怎么也没想到,落卿璃一个从江南水乡来的闺秀,居然在留意关注先太子的死因。 可是,为什么? 瞧出了明楹的疑惑,落卿璃淡淡道: “不然你以为,萧辞和沈栖眠为什么会选在今天支走刑部的官吏?好了,时间不多了,赶紧看完才是关键,有什么问题到云影台再说。” 明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和落卿璃一起翻看起卷轴。 一页一页翻去,落卿璃的视线蓦地定格在“太医院诊断”一页上。 上面清楚地写着: 【先太子因服用了加入鹤顶红的羹汤,当场殁逝,享年二十岁。】 …… 【东窗事发后,玄浅侧妃服用了虞花刹,企图畏罪自戕……虞花刹乃天璟剧毒,无任何解药,因而宗人府无从审问。】 …… 落卿璃心头一沉,久久陷入了思虑。 第197章 做个交易,金素娥投诚 在当时的舆论中,玄浅是“畏罪自戕”。 任谁都会觉得是玄浅为了防止自己被医救活了受尽严刑拷打,这才选择了虞花刹寻求解脱。 但这,便是最为明显的漏洞! 诚然,玄墨给了玄浅这包毒药,就是为了让玄浅杀了先太子,好报天璟的国仇。 可若玄浅毒死的先太子,她为何不使用这包无解的虞花刹,反而只下了鹤顶红,而把虞花刹留给了自己呢? 另一头,明楹也将发现的蹊跷指给了落卿璃。 【内院负责浆洗衣物的丫鬟口供:太子腰带上时常配着玄浅侧妃绣的香囊,香囊上面是天璟的国花,虞美人。】 落卿璃黛眉微蹙道:“这句有什么问题吗?” 明楹的表情似是苦笑,似是颓然。 “问题大了,京城皆知先太子钟爱凝姐姐,与玄浅侧妃感情不睦,可若真如此,玄浅又怎么会给太子绣香囊,太子又怎么会时常佩带呢?” 落卿璃闻言浑身一震,心中的猜想也愈加笃定。 看来,先太子还真的不是玄浅谋杀的! 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落卿璃沉声道:“明楹,你知道玄浅侧妃死后,有没有遗留下绝笔信之类的东西呢?” 明楹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没有遗书,听说其他的东西也都被她自己给烧毁了,只留下一枚同心结,还她嫁入东宫时,太子殿下送给她的礼物。” 落卿璃灵眸霎时一亮。 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件玄浅留下的唯一信物极有可能藏着最为关键的信息! “同心结呢?现在在哪里?”落卿璃追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要么就是随着太子葬入了陵寝,要么便是被皇后娘娘或是凝姐姐收了起来吧……” 落卿璃微微颔首,眼中之色越发清明。 “好吧,我了解了,咱们先抓紧撤出去吧,要不了多久外面的人就会醒过来的!” 明楹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把卷轴规整好,放回原处。 两人从档案库出来时,天空中刚刚开始飘起雪花。 落卿璃有些后怕地长舒一口气。 但凡再晚半刻钟出门,庭院中就要留下她们的脚印了! 这不是追着刑部的人屁股后面告诉他们,有人闯进来过么! 一路畅行无阻,两人快速从刑部侧门跑了出来。 软轿已经换了个方向,等候多时。 明楹提起裙摆先上了车,回头却发现落卿璃没有跟上来。 她撩起车帘疑惑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呢,一会儿那些官吏回来发现你在这里晃悠,该怀疑你了!” 落卿璃浅浅笑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皇后娘娘宫里打听一下同心结的下落。” 明楹神色微凝,但还是点了点头。 京城权斗水深火热,她理解,像落卿璃这样聪明的女子,定然会被众多党派拉拢。 好在,在明楹心里,落卿璃能为南宫霁效命也算是正道,比起帮翰王和祁王草菅人命来说,不知道强了几百倍! 告别了明楹,落卿璃顺着宫墙,径直进了宫。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凤仪宫,却在御花园中遇到了另一位娘娘。 看着眼前身着宫装,满头珠翠的金素娥,落卿璃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 “怎么,不认识本宫了么?”金素娥昂起头,用尽了最后一点傲骨道。 落卿璃回过神来,福下身温婉一礼。 “臣女见过丽嫔娘娘。不是不识得,只是觉得臣女初见娘娘时,您头上的那串部落珠石更好看些。” 再平和不过的一句话,却深深戳到了金素娥的心里。 金素娥的眼皮猛地一颤,紧接着就是一大颗泪珠滚落。 她慌忙地背过身去,用手背拭去泪痕,好久才平复好心绪,回头直视着落卿璃的眼睛。 “你现在,是南宫雳的手下吗?” 开门见山便是这一句,落卿璃倒有些佩服起金素娥的爽利来。 “丽嫔娘娘何以这么想?”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和南宫雳并肩而行,谈笑自若,想来若不是他的同盟,也不会如此。” 落卿璃轻笑出声,却没有正面回答金素娥的问题。 “我是如何,我不是又如何?” 金素娥攥紧了拳头,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恨意,就连华美的护甲也生生嵌入血肉之中! “你可知,骁鹰军的首领,也就是你的父亲,是几近死于南宫雳的算计之中么!” 落卿璃笑意骤敛,琥珀色的瞳孔带着无尽的凛冽而微微颤抖。 “你说什么?几近死于?你知道我父亲的消息,他还活着么?” 金素娥重重地点点头,顷刻间唤醒落卿璃的希望来。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把我知道的关于翰王的所有罪证都告诉你,你替我让翰王不得好死,如何?” 落卿璃声音清冷,沉声反问道:“既然你知道翰王的罪证,为何不自己向皇帝告发?” 金素娥红着眼道:“现在皇帝疑心我,不仅我说的话他不会信,他还会以为我是畏罪攀诬亲王而迁怒我的族人,这件事,必须让别人来替我张口。” 落卿璃凝眸打量着金素娥的神色,见她目光毫不躲闪,这才姑且应下了金素娥的请求。 金素娥说到做到,当即就带着落卿璃来到一处无人的御湖边,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她。 事实的前半段和南宫霁转达给她的差不多。 一直以来,翰王身负长渊朝节度使一职,时常游走于边界的藩国。 说的好听些,他是在建交结友,可说的赤裸些,那便是勾结外戚,意图不轨! 除了天璟国之外,其他的西北藩国都与翰王相交甚好,其中以金氏部落和狄兰部落最为密切。 当时落忠骁率领亲兵去镇压的便是以狄兰部落为首的忧患。 双方初次交战便是在漫无边际的戈壁滩中。 本来,狄兰部落被骁鹰军打得节节败退,连降书都交了出来。 按规矩,落忠骁本应撤退,可偏偏翰王一直在下令继续进攻,碍于他的淫威,落忠骁这才不得不继续应战。 结果这一招诱敌深入,彻底让落忠骁迷失在了戈壁滩中。 第198章 线索?同心结的下落 后来,在翰王的授意下,狄兰部落和金氏部落便奉命在戈壁滩中搜寻幸存的骁鹰军士兵。 翰王生性冷血冷心,为免日后夜长梦多,便决定永除后患。 “一经发现幸存的军士,一律就地格杀!”这是他的原话。 但金氏部落的首长也留了个心眼。 西北藩国众多,地域寒冷,物资匮乏。 说得难听些,大家不过都是瞧着长渊的脸色过日子。 而未来究竟是哪位皇子坐上皇位谁也不知道,单单只凭翰王的一句空口承诺,就将部落繁荣的希望寄托于他登基之上,又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未免也太傻了些! 不拿住他的把柄制衡,难道还等着他一朝得势后过河拆桥么? 于是,金氏部落在戈壁滩中率先找到落忠骁和幸存的四十余名骁鹰军士兵后,将他们藏在了部落的牢房内做了俘虏。 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恍然大悟。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怪不得南宫霁派暗卫在西北找了那么久,却连一丁点父亲的消息都没有。 原来他们是被关在了金氏的牢房中! 金素娥低着头,生硬的语气中多了分讨好的意味。 “我们几个部落和南宫雳狼狈为奸,坑害你的父亲,这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代表金氏部落向你赔罪!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答应帮我除掉南宫雳,你的父亲一定会安然无恙!” 落卿璃冷笑一声,眼中的寒芒刺得金素娥脊背发凉。 “你的意思是,若我不帮你,就别想让我父亲活着离开金氏部落,是吗?” 金素娥连忙摆手道:“不是的!我只是……后悔为何要帮翰王那个人渣卖命,我只是想让他恶有恶报!” 这番回答落卿璃还算满意,她眼中的寒意消散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 “我可以帮你,甚至可以在事成之后给你一包假死药,帮你溜出宫去,就像翰王当初跟你承诺的一样,但只一点,之后无论是你还是金氏部落,都需要配合我的行动,你可接受?” 金素娥猛地一怔。 她没想到,落卿璃跟她才见过两次面,居然会知道翰王和她的约定! 是翰王跟落卿璃说的?还是她自己探听出来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落卿璃说可以帮她逃出宫! 只要能逃出宫,她还妄求什么呢? 想到这,金素娥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合作达成。 落卿璃微微颔首,继续道: “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还需要从长计议才是。光凭翰王勾结藩国这项罪名,顶多是将他削爵囚禁而已,一旦给他留下喘息的机会,等他卷土重来之时,不仅你我要遭殃,连你我的家人也都会跟着受难。” 金素娥连连点头,她知道,落卿璃并不是在跟她危言耸听。 “多罪齐发,才能确保将他永世不得翻身!这样,你先写封家书回去,要部落统领好生照应我父亲,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必定全力促成此事!” 金素娥很痛快地应了下来,可随即又犯了难。 “落姑娘,我现在被皇帝看得严,送出去的家书也都要皇帝亲自过目才行,若是家书中提及你父亲……恐怕我们族人会被降罪……” 落卿璃沉吟片刻,开口道:“你们嫔妃每日晨昏定省,是否都要去给中宫请安?” 金素娥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写好家书后,在请安时藏在凤仪宫前堂桌案上的最后一个花盆下,我会想办法帮你把家书带出去!” “真的?” 金素娥大喜过望,有落卿璃帮她送家书,那么信件里好多她不敢提及的酸楚和委屈就都可以畅所欲言了! 交代完金素娥,落卿璃再赶到凤仪宫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刚刚跨进殿门,堂内燃着竹花炭的暖意便扑在了脸上,带着淡雅的竹香,叫人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落卿璃搓了搓手,捂着冻僵的耳朵走进内室,迎面便撞上了正在餐桌前大快朵颐的南宫霁。 两人一打照面,南宫霁的耳尖登时红了起来,连忙将嘴里的红烧肉咽了下去,又用手帕擦了擦嘴,企图维护自己支离破碎的太子形象。 落卿璃摇头失笑,上前来走到皇后身边福身。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见落卿璃来了,皇后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快免礼,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呢?还没吃饭吧,坐下和霁儿一块吃些吧,今天有小厨房最拿手的凤凰虾仁儿。” 落卿璃连忙推辞道: “多谢娘娘好意,但臣女不敢与您和太子殿下共同用膳,今日臣女来是想跟娘娘讨要一件东西,叨扰片刻就要告退了。” 闻言,南宫霁翘起二郎腿,悠悠道: “落卿璃,你又不是第一次同本太子用餐,这么客气做什么?” 落卿璃浑身一滞,一边冲南宫霁使眼色,一边摆着手心虚道:“太子殿下说笑了。” 皇后会心一笑,轻轻拉住落卿璃的小手,将她带到了餐桌旁。 “这么冷的天,若要让你饿着肚子回去,本宫定然放心不下的。” 说着,皇后还给落卿璃夹了几样菜。 落卿璃心底微暖,遂红着脸轻声道:“那……多谢娘娘,多谢太子殿下。” 三个人用完膳,一同围坐在地龙旁取暖叙话。 落卿璃和南宫霁对视一眼,用尽量和缓的语气开口道: “皇后娘娘,不知您是否记得先太子有过一枚同心结吗?” “霂儿留下来的东西不少,像同心结这样的物件更是数不胜数。” 闻言,南宫霁心思转得飞快,沉声道:“卿璃,你可是在看案件供词时发现了什么蹊跷吗?” 落卿璃重重地点了点头。 皇后两弯黛眉微蹙着,思索了半晌,忽地凤眸一敛。 “如果你们说的是霂儿被谋害之后的事,那么确实有一枚同心结,还是从谋害霂儿的那位天璟来的侧妃枕下找到的。” 落卿璃灵眸流转,追问道:“对,就是那枚同心结,您可知道它现下在何处吗?” 皇后点头道:“霂儿走后,凝儿悲痛欲绝,就把那枚同心结留了下来做个念想,现下应当就在东宫的寝阁内。” 南宫霁疑惑道:“那枚同心结怎么了?能证明什么?” “我也不确定它上面会有线索,但如若真的有什么线索,便一定能证明谋害先太子的罪魁祸首是谁!” 第199章 殿下嘴硬,但是甜 此话一出,皇后低低地吸了一口凉气,满脸震惊。 “落姑娘,你这是何意?霂儿之死一早就结案了,何谈罪魁祸首呢?” 南宫霁也敛着墨瞳,看向落卿璃正色道:“你觉得罪魁祸首不是玄浅么?” 见几个人要谈大事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玳瑁很有眼色的将服侍的宫女们遣散了出去,又静步走到门口将门关好,独自把守。 落卿璃轻抿红唇,将自己和明楹在供词中发现的蹊跷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待她讲完,南宫霁的关注点却落在了另一处地方。 “你是怎么知道虞花刹是天璟最好的毒药呢?” 落卿璃眨了眨眼睛,从袖口拿出扇刃递给南宫霁。 “之前在决君山时,臣女不慎将琉璃扇刃丢在了那里,本以为找不回来了,却没想到那日狩猎场皇上遇刺时,玄墨将这柄扇刃还给了臣女……” 话未说完,皇后娘娘的关注点又落在了皇帝遇刺的事上。 她惊讶道:“落姑娘,你是说那次狩猎场的出现的刺客,是玄墨的人么?” 落卿璃轻轻点头,一时也有些犯迷糊,不知道怎么和皇后解释自己和玄墨这个王朝逆贼认识。 思来想去,也只得把玄墨和南宫霁扯上关系。 “娘娘,那次的刺客并非有意伤害娘娘和圣上,只是玄墨为了帮殿下激出翰王和祁王的不臣之举才做出的一场戏。” “噢噢。”皇后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随即又道:“霁儿,你不是和玄墨断了情谊了吗,怎么又……” 南宫霁低低地哼了一声,语气淡漠:“儿臣可没有让玄墨帮过我,是他自己多管闲事。” 落卿璃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两兄弟一模一样,都是嘴硬心软的主儿。 看到落卿璃的目光,南宫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又问回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落卿璃指了指扇刃,接着道:“玄墨暗示臣女说,这柄扇刃上淬了天璟最好的毒药虞花刹,沈公子也曾告诉我,虞花刹之毒无解,臣女便想,若玄墨授意他妹妹毒害先太子,也一定会使用虞花刹,让先太子回天无术。” 南宫霁清冷道:“所以,你的分析是,玄浅不是畏罪自杀,是……殉情?” 落卿璃轻抿红唇道:“是,这是我的猜测,所以我才想要找到那枚同心结,探查一下玄浅有没有留下指认凶手的信息。” 南宫霁紧紧皱着英眉,回忆起玄墨一次次给他撂下的狠话,眼中的光影明灭不一。 诚然,玄墨确实是想杀了先太子,不然也不会将虞花刹密送给玄浅。 他之所以每每在南宫霁面前承认是自己杀了先太子,纯粹是因为他真的以为玄浅动了手。 可造化弄人,谁也没有想到先太子会对玄浅日久生情,而玄浅也心软了下来,因此才舍不得对皇兄下毒手,甚至在先太子遇害后还殉了情…… 但就是因为如此,南宫霁和玄墨二人之间才产生了再也难以消弭的嫌隙。 一个以为对方杀了自己的亲兄长。 一个以为对方逼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想到这,南宫霁的心中百味杂陈,可真切的欣喜却是大于哀默! 也许从他的本心,也不愿意和自己曾经的挚友反目成仇。 可是一旁的皇后却是听得心痛不能自抑。 她强忍着心脏被撕裂般的痛处,温声道: “时辰不早了,霁儿,你先送落姑娘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留意到皇后的情绪,落卿璃轻声道:“臣女自己也能回去的,殿下,您留下陪娘娘说说话吧。” 奈何皇后却是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把两人请出了宫。 直到凤仪宫前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两行清泪才在寒风中凄婉滴落。 先太子南宫霂,那是她的嫡长子,也是她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温柔呵护所长成的骄傲。 那么温厚宽善的孩子,才二十出头的孩子,还有大好年华的孩子,就这么被奸人给害死,她却连害死儿子的罪魁祸首都不知晓! 她只恨自己太过无用,保护不了她的孩子们…… 另一头,落卿璃一步三回头,回望着凤仪宫高高的房顶,总是放心不下皇后娘娘。 “殿下,要不你回去看看娘娘吧,这打击太大,我怕她承受不了。” 南宫霁拍拍落卿璃的头,清冽的嗓音悦耳且坚定。 “放心,母后册封皇后二十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她会伤心,可能也会自怨,但绝不会作践自己反让坏人称心如意。” “噢,好吧。”落卿璃低声嘟囔。 南宫霁垂眸看着落卿璃的侧脸,轻咳了两声,把扇刃递还给了落卿璃,又装作不在意的口吻道: “你也知道虞花刹无解,自己用着小心些,别把本太子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折在这上面。” 落卿璃莞尔道:“你放心,若是有需要,这刀刃刺向的一定是玄墨那个土匪,肯定不会是我自己啦!” 听到“土匪”二字,南宫霁的墨瞳隐隐透出了三分淡漠。 “看不出来,你和玄墨如今都这样熟悉了。扇刃也帮你淬毒,苦肉计也陪你演,他对你倒是有求必应。” 落卿璃讶然地转过头,戳了戳南宫霁的胳膊。 “这是什么话,玄墨能陪着演这出苦肉计,纯粹是大家目的相同,都看翰王不顺眼,再说了,我不过是不希望你们二人始终存着误会,这才和他多交涉了些……” 见南宫霁绷着脸不出声,落卿璃突然灵光一闪,悠悠开口道: “殿下,你是不是吃醋了?” 顿时,南宫霁的耳朵刷的一下红了个通透,强装镇定地别过脸去。 “本太子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噢?是吗?” 落卿璃伸出微凉的玉指挑着南宫霁的下巴,一双灵眸忽闪忽闪。 “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什么?” 南宫霁墨瞳越发深邃,连嗓音都沙哑了些。 落卿璃挑了挑黛眉,踮起脚尖,在他的薄唇上印下清浅的吻。 “真是嘴硬的家伙。”她小声的嘟囔道。 霎时,南宫霁眼中的淡漠化作了绵延的温柔。 像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一般,他一把扣住落卿璃的后脑勺,动情地吻了上去。 抛却了羞涩,落卿璃伸出胳膊轻轻勾住了南宫霁的脖颈。 嗯,殿下嘴硬,但是很甜。 第200章 再遇变故,帝后彻底离心 在回云影台的路上,落卿璃又跟南宫霁提起了金素娥的事。 如今,落忠骁被困在金氏部落做了人质,事关长渊的尊严,若想不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解决,只怕就算让落忠骁活着回来了,来日也会遭人诟病。 而且,落卿璃对自己的父亲再了解不过了。 他是个忠肝义胆的大丈夫,宁可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也绝不愿在敌国的施舍下苟且偷生! 她想让父亲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回来。 南宫霁微微颔首,抬手将落卿璃鬓边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 “正好,父皇也早有收复狄兰部落之意,既然金氏有意投诚,我们不如择个恰当的时机再勾起一场战乱,由你父亲率兵平叛,我和靖王援驰,借此歼灭那些一直对长渊虎视眈眈的藩国再好不过!” 落卿璃深以为然,无声握紧了粉拳,一双灵眸在黑夜中炯炯有神。 这祸事缘起于西北藩国作乱,那么以平息战乱的名义来结束才是最好的方式。 很快,一封写好初步计划的家书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深宫高墙内送出,一路快马疾驰送往西北。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可就在南宫霁拟好了征战西北的奏折,准备上奏皇帝时,江今从岭南传回来的密信却打破了所有人的计划。 原来,翰王自恐不得皇帝的信赖和喜爱,急于在岭南做出些功绩来博得皇帝的欢心。 他不知从哪得来了一幅草图,上面的瓷雕宛如天工雕琢,五光十色,亮眼极了,趁着除夕进献给皇帝正好。 而岭南地域恰好就盛产酿彩陶瓷,因而,他下令让各地官窑民窑和各路工匠没日没夜地烧筑试验。 尤其是在炭火稀缺的冬季,他更是盘剥了不少本该分给当地百姓生活的炭火用来烧窑,惹得当地村民怨声载道。 结果折腾了一通下来,不但没有烧制出瓷雕来,负责烧制的工人也因为疲累忘记了及时开窑换气,导致各处的烧窑接连发生了爆炸。 年关将近,死伤无数。 听闻这个消息,连向来温润和煦的沈栖眠都气得直骂人。 “他的,南宫雳不是自诩贤王吗?怎么昏庸无道的事全让他作了个遍呢!这要看着就要年尾了,当地的百姓怕是要怨死朝廷了!” 落卿璃喟叹一声,轻声道:“不止,烧窑征用的必然是各家的壮丁,如今死伤了这么多人,这意味着好多家庭的顶梁柱算是彻底塌了,今后要那些孤儿寡母如何过活!” 闻言,南宫霁英眉紧蹙,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在殿内踱来踱去。 思虑了半天,他沉声道:“卿璃,抱歉,平叛西北解救你父亲的计划……可能要推迟了,我现在要去父皇面前请命,尽快到岭南去赈灾。” 落卿璃浅笑着摇摇头。 “不必抱歉,若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如今有金素娥照应着,她父亲也不会再受什么苦头,可岭南的那些百姓若是得不到救济,只怕连这个冬季都活不过去! 孰重孰轻,她分得清。 “只是,在去养心殿前,我建议你先去一趟神殿。” 被落卿璃这么已提醒,南宫霁眸色霎时一敛,立刻披上了棉斗篷冲出殿外。 “浮生,带上三十名亲卫,不许配刀剑,随本太子去神殿镇压闹事的百姓……” 清冷而有力的声音越来越远。 幸而江今的密信传来的及时,南宫霁将神殿四周部署好时,朝廷还尚不知晓岭南的灾情,自然也没有闲的没事来声讨神女的百姓。 可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住一世。 一日过后,爆炸的事到底还是传得遍京皆知。 即便这件事是翰王的一人之失,可在百姓眼中,翰王代表着朝廷,翰王的意思,也就是朝廷的意思。 毫无例外的,皇帝面对着群情激奋的百姓,再次把这个“人祸”推到了神女华澜兮身上! “神女不能护佑黎民苍生,又不肯听命于朕的安排,朕着实不知道继续留着她还有什么用处!” 皇后不忍妹妹再受苛责,不免求情道: “皇上,此事并非澜兮的过错啊!” 皇帝冷冷道: “不是神女的过错?难道是朕的过错吗?她刚就任神女的那几年,每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自从她开始忤逆朕,王朝就连年灾祸,这难道不是她失德失神意的后果吗!”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好言解释道: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从前澜兮尚且能游历民间,若有什么灾祸的苗头也能及时发现,总好过现在被囚禁在神殿中束手无策啊!” 岂料皇帝不仅没有听进去,反而勃然大怒。 他一把扯住皇后的手臂,苍老的眼睛中毫无情分。 “皇后,你穿着朕赏的凤袍,带着朕赏的凤冠,就必须要记住,你是朕的皇后,而非华家的嫡长女!给别人求情前想一想自己的身份!” 皇后瞧着面前人冷漠无情的威胁,一双凤眸泪水涟涟,却强忍着没有滴落。 “皇上难道忘了,当初是华家一力扶持您登上皇位的吗?这么多年,华家一直兢兢业业辅佐您,臣妾实在是不明白,您到底为何这样厌弃华家?” 皇帝冷笑一声,扬手甩了皇后一个耳光。 “华澜英,你们姐妹和你那个父亲一样,表面臣服,实则处处想要压朕一头,朕是一国之君,岂容你们凌驾于朕的头上?” 皇后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整个人怔在原地。 良久,她颤着声,企图唤醒皇帝对她的最后一丝情分。 “皇上……难道华氏一族对您的忠心、谏言、辅佐,在您眼中……只是想要凌驾于您?您不信别人,难道连臣妾也不信了吗?” 她从没问过皇帝的想法,还只当皇上对她的态度变化不过是时间使然。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 皇帝眼中似有一丝愧疚和犹豫,但最终还是化为了冷漠。 “皇后,朕坐上这个皇位有多艰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劝告华太师,不要再妄图挑战朕的权威,你自己也一样,再敢忤逆朕,中宫的位置你便不要坐了!” 皇后捂着胸口,心脏的位置疼得不能自已。 一滴清泪滴落在养心殿金丝楠木的龙案之上,浸透了木纹,很快便消失不见。 就如同她和皇帝曾经的海誓山盟,在这宫墙之内,终于还是消弭了。 第201章 另择神女候选人 正逢此时,淑妃和她的儿子祁王也赶到了养心殿。 这么好的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淑妃眼睛尖,一眼就瞧出了帝后间的龃龉氛围,当即就要忍不住乐出声来。 这可真是时来运转! 南宫霁刚刚遣走了翰王,她还担心华家就此崛起,怕她儿子应付不过来。 现下可好,神女再被斥责,皇后也不得圣心。 这京城,可不就是她娘俩的天下了! 想到这,淑妃堪堪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装出一副娇柔体贴的样子走到皇帝身边,轻轻揉着皇帝的太阳穴道: “皇上莫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皇帝心烦意乱地扯下淑妃的手,叹息声道: “朕怎么能不生气!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百姓群情激奋,还不知要如何收尾呢!” 淑妃媚眼微眯,快速瞥向祁王。 祁王心领神会,立刻上前抱拳道: “父皇,依儿臣拙见,若要平息民愤,理当处斩神女才是。” 皇后凤眸一敛,看向祁王母子的目光登时凛冽。 “处斩神女?难道祁王有意愿顶上这桩差使吗?” 祁王一脸奸诈地笑了笑。 “母后此言差矣,儿臣本是男儿身,怕是担不起这差使。” 淑妃也道:“华神女虽为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可如今不得民意,娘娘总不好护短吧?不若从皇渊书院中另择品性兼优的贵女出任,以解我朝燃眉之急。” 皇后气得脸色煞白,紧张地看向皇帝。 皇帝沉声道:“另择贵女?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郑国公的独女郑卓音,如今正在皇渊修习,品学兼优。” 此话一出,皇帝的表情非但没有和缓,反而更加严肃了。 满朝文武皆知,郑国公与祁王相交匪浅,乃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情谊。 祁王若扶持郑卓音当上神女,就意味着将王朝的势力将再一次朝向祁王倒戈。 这算盘珠子都绷到皇帝脸上了! 眼见皇帝不置可否,祁王进一步游说道: “父皇,百姓群情激奋,无非是对现在的神女不满,您若想要不牵连朝廷,除了更换一个神女,恐怕别无二法,您也不愿意过不好这个除夕吧?” “皇兄此言差矣,想要过好年,光是废掉一个神女恐怕不能够吧!” 祁王脸色一滞,回头便看见南宫霁风尘仆仆地踏入养心殿门。 南宫霁神色疏离地睨过祁王,大步走到御前行礼问安。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淑娘娘金安。” 皇后暗暗松了口气,忙背过身用手绢擦去下颌残留的泪痕。 她怕南宫霁见了会难过。 可这点动作又怎么会逃过南宫霁的眼睛。 奈何南宫霁如何心下难过,也必须要肩负起身为太子的责任。 “启禀父皇,儿臣已率领亲兵将神殿四周闹事的百姓劝退,神殿及大理寺前安然无恙,请父皇放心!” 皇帝微微颔首,指了指南宫霁,话却是说给祁王母子听的。 “太子做得很好,未雨绸缪,这才是办实事的态度!” “父皇谬赞,儿臣只是做好分内之事罢了。” 祁王低着头连声称是,实则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皇帝喝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 “太子,依你看,岭南烧窑之事该如何解决?” 南宫霁抱拳道:“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平息岭南的民愤,只要灾祸得到妥善解决,想来各地百姓也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皇帝威严道:“由谁去平息民愤呢?” 淑妃听了,当即就给祁王使眼色,示意他去。 可祁王一心扑在京城的权势上,倘若此时去岭南,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只怕到时候京城变了天他都不得而知。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出声。 南宫霁冷冷撇过祁王,沉声道:“儿臣自请前往岭南,一日安顿不好百姓,便一日不归,还请父皇允准!” 皇帝眼睛一亮,频频颔首道:“好!好!太子心系百姓,朕心甚慰!如此,朕便依你所言,允你前往岭南赈灾!” “谢父皇!” 祁王冷哼一声,心里是一万个不服气。 殊不知,心里只装权利,全然没有黎民百姓的人,就算坐上了皇位,迟早也会被百姓拉下皇位! 淑妃讪讪开口道:“皇上,那换掉神女的事……” 皇帝摆弄着手中的菩提串珠,沉吟片刻,将王公公唤了进来。 “传朕旨意,命孟老夫子明日在皇渊书院开选自愿去岭南赈灾的贵女,谁能心系百姓,又能妥善处理好灾情,谁便是下一任神女的候选人!” 王公公甩了两下拂尘,恭敬道:“老奴遵旨。” 皇帝只交代了选拔神女候选人的要求,却只字未提如何处置华澜兮,这让皇后和南宫霁同时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在神女候选人没有确认之前,华澜兮还能安然无恙。 这就足够了! 南宫霁在殿前拜别了皇帝和皇后,当晚便踏上了前往岭南的路。 浮生骑着马,紧紧跟在南宫霁身侧。 “殿下,明日书院自荐赈灾的事情,您不用知会落姑娘一声吗?祁王那边必定会通知郑卓音做准备的!” 沐着月色,南宫霁回头望向云影台的方向,浅浅地笑了笑。 “不用,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喜欢的落卿璃,即便不是出于对神女之位的谋求,也会本着一颗宽厚温善的心奔赴而去。 这是他们共有的温度。 浮生挠了挠头,驾着马跟得更紧。 翌日,皇渊书院例行的早课取消,孟老夫子站在殿前,将岭南的灾情同诸位贵女说了个清楚。 诸位贵女们听得眉头紧锁,纷纷流露出不忍之色。 然而不论怎么描述,真实的惨状永远不是文辞所能描述出来的! 末了,孟老夫子问出了皇帝吩咐的问题。 “在座的各位,有谁愿意代表皇渊书院前往岭南赈灾啊?” 课堂上顿时安静得鸦雀无声。 良久,一位贵女出声道:“老夫子,若是去赈灾,我们何时能归来呢?” 孟老夫子正色道:“没有归期,一切全凭灾祸何时解决。” “那就是说,过年前我们也未必回得来了?这谁会去嘛……” “就是就是!到那还不一定要吃多少苦头呢!” 孟老夫子叹息一声:“没有人愿意吗?” 话音刚落,两只手同时举了起来。 第202章 话里有话,落卿璃不好惹 孟老夫子定睛一看,顿时欣慰地连连点头。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亲传学生落卿璃,一个是郑国公家的千金郑卓音,可谓是王朝和皇渊书院的代表人物了。 郑卓音偏头瞥了落卿璃一眼,眼中装满了惊讶。 今日早课前,郑国公千叮咛万嘱咐,事关郑氏能否拥有神殿的话语权,让她一定要把这次去岭南赈灾的机会争取到手。 她本以为这么艰苦的差事,除了她没人会乐意去,却没想到这个落卿璃竟然也豁得出去。 孟老夫子摸着花白的胡须道:“二位贵女,你们可想好了?今日若是走了,再想归京就不容易了!” 落卿璃刚想张口,衣袖却被岳子衿等人拉住了。 “卿璃,你素来身体孱弱,怎么好去那里折腾呢?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 落卿璃淡笑道:“无妨,本来我在京城也无亲无故的,守不守岁都一样,你们替我照顾好妍欢就行啦!” 落妍欢担心道:“四姐姐……” 郑卓音见她们这副姐妹情深的场面,心下莫名恼火。 凭什么她的家人亲戚巴不得让她在岭南那个艰苦的地方多待几天,好在皇帝面前邀功,凭什么落卿璃的朋友就这样心疼她? 内心极度不平衡下,郑卓音讽刺道: “又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你们至于这样舍不得吗?若真如此还不如不去,本小姐一个人去也能完成任务。” 落卿璃抬眸,奇怪地看向郑卓音。 “郑小姐,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郑卓音一滞,咬牙道:“我哪有?” 落卿璃轻笑道:“你这句话听着话里有话,像是不希望我和你同去,又像是自己也不想去,这才把怨气迁怒到了我的身上。”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一下子点明了郑卓音不悦的原因。 去赈灾可是件辛苦活,按理说,这些在京圈娇生惯养的嫡小姐没有几个愿意去受苦的。 但落卿璃曾从八卦阵图上看到过,郑氏一族和石家一样,都是祁王的亲信挚友。 她瞧郑卓音不情不愿的样子,便知是家族逼迫她如此的。 可郑家为何要逼迫女儿受苦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去岭南赈灾能换取什么好处——皇室秘而不宣的好处。 落卿璃眸色沉静地直视着郑卓音的眼睛,看得郑卓音心里越发烦躁。 “胡说八道!你爱去不去,干本小姐何事?本小姐为何要迁怒你?”郑卓音怒声反驳道。 落卿璃淡淡颔首道:“这就对了,我去或不去,都不干郑小姐的事,郑小姐是大家闺秀,须知妄自评判别人乃是失礼之举。” “你!” 郑卓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撇过头去生闷气。 岳子衿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偷笑,就连明楹也用手绢掩住了嘴,笑得眼睛都弯了。 落卿璃虽然看起来柔弱清婉,又生了一副好说话的性格,可她到底好不好惹,这群人到现在心里还没有数吗? 好好地惹她干嘛…… 孟老夫子轻咳两声,适时地打着圆场。 “好了,两位贵女能心系灾区百姓,心中都是有大爱的,你们都是皇渊书院的骄傲。” 又交代了几句,孟老夫子便吩咐两人各自回住处收拾行囊。 落卿璃将小手伸到暖炉上方烤火,静静看着云茶帮她叠着衣裙,心下思索。 等到了岭南,怕就是一个修罗场。 南宫霁在,翰王在、祁王党的郑卓音也在,全都是她需要顾忌的身份,没得让人头痛。 思索再三,落卿璃回身坐到桌案前,提笔娟写。 霜花好奇道:“姑娘,您还要给太子殿下传信呀?如今天气寒冷,白羽夜莺如何飞得到南方去?” 落卿璃摇摇头道:“不是给殿下的,是给翰王的。” 既然做了双面间谍,就要对每一个上峰履行责任。 “可是……翰王不是咱们的仇人吗?”霜花不解道,“你若是给他传了什么重要信息,岂不是会对太子殿下不利?” 落卿璃笑而不语,飞速在纸上写出了祁王党派的活动,末了还不忘加上: 【臣女怀疑祁王动机不纯,还请王爷自行斟酌】 霜花接过信纸恍然大悟。 “姑娘,您这是一出祸水东引呀!” “没错,即便这些消息不是我说,翰王自己的眼线也会知晓,左右我头上没什么错处,让他们两兄弟自己去玩心眼吧!” “姑娘明慧。” 落卿璃搓了搓手,将一个手炉塞到霜花怀里。 “接下来就劳烦你啦,替我将这信件送往翰亲王府,翰王的手下会快马传到他手中的。” 霜花福身一礼:“是,奴婢这就去。” 不得不说,翰王的手下办事倒是卖力得很。 早在落卿璃等人到达岭南的两天前,这封信就送到了翰王暂居的府邸。 翰王看了信,对落卿璃能主动为他留意朝中动向的做法十分满意,以致于落卿璃到达岭南的那天,翰王看见她时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南宫霁漠然扫过翰王的嘴脸,心头一阵不爽。 他冷冷道:“皇兄心胸宽广,那么多伤亡病患尚未安置,皇兄还笑得出来,愚弟真是自愧不如。” 翰王脸色一僵,勉强找补道:“愚兄不过是看到两位皇渊的贵女前来支援,一时欣慰,这才有些失态。” 落卿璃温婉见礼,笑盈盈道:“臣女和郑小姐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一切大事还要敬听二位殿下安排才是。” 郑卓音冷哼一声,大步越过落卿璃,姿态傲然道: “臣女可不像落姑娘,做什么事都得过且过,臣女既然来到这儿,自是要配合两位殿下做出一番功绩!” 落卿璃黛眉微挑,悠然回击。 “郑小姐好志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此等架势,是要做了两位殿下的主呢。” “你!” 郑卓音气得不轻,指着落卿璃的鼻子怒道: “落卿璃,你干嘛总是和我过不去?” 落卿璃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我有吗?噢,原来郑小姐贬低别人时,别人是不能反驳的,那真是对不住了。” 第203章 见此玉佩者如见太子 郑卓音被落卿璃怼的哑口无言,跺了跺脚,委屈地向南宫霁和翰王告状。 “两位殿下,你们看啊!落卿璃这个女人当着你们的面都敢这样放肆,以后她还了得!” 在郑卓音的认知里,面前一个是不苟言笑的威严太子,一个是与祁王交好的翰王,他们两人无论如何都会帮助她严惩落卿璃,给自己出口恶气! 一个无依无傍的小将之女,竟敢对自己语出不善,待会儿有她的好受! 可是,南宫霁和翰王却只是对视一眼,便纷纷背过身往官窑的方向走去,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给郑卓音。 这可能是他们哥俩这辈子唯一一次默契的时候了。 但这也不能怪郑卓音自不量力,毕竟她又不会知道,落卿璃能同时成为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皇子的手下。 落卿璃满意地勾起红唇,甩给郑卓音一个怜悯的目光,步履轻快的地跟上南宫霁二人。 噢,当上双面间谍的感觉还不错。 最起码在有人找茬时,她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卑微忍耐,想怎么回敬就怎么回敬! 少顷,几人走到了第一个官窑的废墟前。 饶是落卿璃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这副景象深深震惊到了。 遍地狼藉。 除了泥砖瓦块,还有数以万计烧制失败的碎裂瓷片在阴霾下失了原本的光泽。 道边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个个身上鲜血淋漓,却分辨不出他们真实的面容。 只因无论是五官还是身上被爆裂的碎瓷片划伤的皮肤,全都被焦炭和泥土覆盖住了! 空气中烧焦的气味久久不散,让人心头颤栗不止。 这副惨状,丝毫不亚于当初在蜀中时的震灾。 落卿璃轻咬红唇,一双灵眸中满是不忍。 而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冷漠地踏过尸堆,向手下祈生打听着新增的死伤人数。 落卿璃握紧粉拳,看着那抹道貌岸然的背影,在心底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让南宫雳血债血偿! 郑卓音用帕子掩住口鼻,走到翰王身边问道: “王爷,一共有多少座烧窑爆炸?” 翰王皱着眉问了问祈生。 祈生道:“爆炸的官窑一共是三座,剩下的民窑比较零散,就不得而知了。” 南宫霁冷冷道:“皇兄,你向几座烧窑下了令,你自己不清楚吗?” 翰王眼珠游移,狡辩道:“贤弟有所不知,当初本王只是悬赏各位擅制瓷雕的能人巧匠,是他们自己贪图赏钱,这才冒着风险铸此大错,本王也是痛心疾首啊!” 闻言,落卿璃心底冷笑。 她若是不知道翰王的本来面目,只怕真是要被他这套诡辩给蒙骗过去了! 南宫霁深吸气压下心中的气氛,沉声道:“两位贵女既然来了,也集思广益想个法子,你们觉得该如何平息这场灾祸?” 郑卓音铆足了劲儿要好好表现,她上前一步道: “回禀太子殿下,臣女以为,如今合该先救人,再详细地统计好瓷工的人数和家庭,给他们银两安抚,想来他们便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南宫霁不置可否,而后看向落卿璃道: “落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留意到南宫霁面对她时,眼中消解的寒意和压抑的温柔,落卿璃忽地想起了沈栖眠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沈栖眠说,她是南宫霁绝无仅有的例外。 当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动人之处,可唯有和他四目相对时,才最能切身体会他对她的偏爱。 落卿璃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正想开口,却被郑卓音扬声打断。 “听闻落姑娘聪慧过人,若是言及的法子与我相同,我倒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了。” 落卿璃眸色微敛,蹙着黛眉道:“郑小姐,你来这儿到底是为了压着我,还是为了赈灾?” 郑卓音一怔。 她当然不愿意看到落卿璃抓尖冒头,但落卿璃当着两位殿下直接把话放到台面上说,这无疑是把她架到火上烤。 此时此刻,若她再出声和落卿璃作对,只怕真的会惹得两位殿下厌烦了! 见郑卓音终于消停了,落卿璃心底喟叹一声,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殿下,臣女认为安抚固然重要,但灾后重建的事宜同样重要。岭南地域特殊,人们能谋生的活计并不多,百姓们都是凭着手艺吃饭,总不好毁了几座烧窑,就让百姓们丢了饭碗。所以在一切救援和安顿妥帖之后,重建烧窑,重纳工匠,再用政策来扶持,才是安固民生的方法。” 一番话说完,落卿璃和郑卓音谁的格局更大,高下立判。 南宫霁频频颔首,眼中的赞赏几乎快要溢出来。 “落小姐见微知著,眼光长远,本太子甚为叹服。” 翰王也走到近前,对着落卿璃微微点头,心里对她越发满意。 很好,就这么继续下去,他就不信南宫霁不会注意到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 郑卓音憋得脸色青紫,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起称赞。 在落卿璃这个建议的框架下,南宫霁很快就敲定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项,由翰王带着郑卓音实施。 可落卿璃看着翰王等人只奔波于三座官窑,不由得拉住祈生疑惑道: “祈生,那几座爆炸的民窑伤情不严重吗?” 祈生道:“怎么不严重,民窑建得还不如官窑结实呢!” “那你们为何不分派人手也去民窑医救呢?” 祈生面露为难道:“王爷没有吩咐,小的也不敢擅自做主呀。” 说罢,祈生便匆匆离开了。 落卿璃望着祈生的背影,满脸不可思议,当即就将祈生的原话转达给了南宫霁。 南宫霁沉声道:“南宫雳应该是觉得解决了官窑,报到父皇那就足够应付了,至于……” “至于平民百姓,死就死了,无所谓,是吗?” 落卿璃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将翰王掳下王位,再把他揍得半死不活的扔了喂狗! 算计君父,算计臣子,算计百姓……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 最可笑的是,这个人渣居然还要争夺皇位? 真若让他当了君主,那黎民百姓还能有一天好日子可过吗? 南宫霁薄唇微抿,用指尖抚平落卿璃紧蹙的眉心,又将自己的九转银蛟玉佩解下,放入她的手中。 落卿璃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南宫霁。 “这是我兄长留给我的,见此玉佩者如见太子。你拿着它,太子府三千精锐尽听你调遣。你我兵分两路,今夜之前,定要将所有民窑的伤患抢救出来!” 听着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卿璃隐隐感觉胸腔中有暖流沸腾喷薄! 她攥着玉佩与南宫霁深深对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第204章 坑他一笔,补贴到破产! 这是落卿璃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持大局。 看着手下的精兵强将对她唯命是从,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掌权的喜悦。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上到一国之君,下到一家之主,都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护佑自己的子民。 折腾了整整一天,一直到临近子夜,落卿璃终于将最后一座民窑的遇难者名册递到了南宫霁的手中。 八座民窑,死了二百一十四人,还有三百多位幸存者伤得极其严重。 南宫霁看得眉头紧锁,不住地叹气。 落卿璃沉声道:“殿下,翰王已经自掏腰包补偿了三座官窑的死伤者,那这些民窑的伤患又该如何呢?” 南宫霁冷笑一声:“此事算得上是大灾大难了,按理应该从国库中拨银子出来,翰王愿意自掏腰包,不过是不想让父皇知道实情,又想表现出一个尽力补过的假象罢了。” 落卿璃微一沉吟,唇畔勾起一抹淡然浅笑。 “既然他已经出了这么多血了,再多出一些也无妨吧?” 南宫霁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 “既然翰王想瞒着,那么咱们就陪他一起瞒着,但前提是这十一座烧窑的死者和伤患都必须由他来补偿安抚,如若不然,这份遇难者名册便会出现在养心殿的龙案上,看他到时候慌不慌!” 这也算是翰王自己咎由自取了。 南宫霁笑着摸了摸落卿璃的头,满眼的温柔宠溺。 “落卿璃,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样腹黑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 南宫霁惊讶道:“我?我有吗?” “你回去问问沈公子就知道了!” 落卿璃皱了皱小巧的琼鼻,将玉佩还了南宫霁。 “完璧归赵。” 南宫霁接过玉佩,对着驿站微弱的火光看了又看,曾经兄长还在世的时光历历在目。 等他回过神来,便发觉落卿璃手里捏着一份名单,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 落卿璃摇了摇手中刚誊写出的名单,悠悠道:“去给另一个主子报信儿,顺便威胁威胁他。” 南宫霁失笑,低声感慨道:“你适应身份适应得也太快了吧!” 落卿璃耸了耸肩,神情傲娇。 “没办法,有时候太优秀了我也会很苦恼的。” 南宫霁英眉微挑,莫名很想驾马回京问问沈栖眠,他是不是也这么自恋…… 这边,落卿璃提着裙摆上了驿站的二楼,奈何找了一圈都没发现翰王的踪影。 倒是郑卓音正站在阁楼的围栏前,时不时地喟叹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落卿璃轻抿红唇,迈步走到她身边。 “往里站些,这栏杆可不结实。” 郑卓音被突然出声的落卿璃吓了一大跳,愠怒道: “喂!你干嘛鬼鬼祟祟站在我身后啊!你还咒我掉下去,你好狠毒的心肠!” 落卿璃简直无语。 “郑大小姐,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咒你了?是你自己愣神没发觉我罢了。” 落卿璃指了指栏杆继续道:“你生于北方,自是不知晓南方的气候,这里地气湿润,木头多有霉腐,尤其是年头久的木材极易断裂。” 郑卓音紧蹙着眉,有些不相信落卿璃会这么好心地提醒她,嘴硬道: “你别以为我没见过世面!木材都是要刷腐漆的!” 落卿璃清冷道:“你就是因为太见过世面了,所以才会忽视这些人间疾苦。京城是什么地界,这里是什么地界,还刷腐漆?你怕是连这里掺沙的稻米都入不了口吧!” 郑卓音的肚子恰到好处的咕噜咕噜响起,她浑身一滞,彻底泄了气。 身为国公府的独女,她自小受千娇万宠,何时受过这种罪! 落卿璃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袖口拿出一块粟米发糕,递给郑卓音。 郑卓音闻到了发糕的香气,禁不住直吞口水,可却还是警惕道:“你不会在这上面下了什么毒吧?” 落卿璃白了她一眼,利落地将发糕收了回去。 “不吃就算了。” “等等!” 郑卓音急了,脸色涨得通红,语气也终于和缓了下来。 “……我吃……谢谢。” 落卿璃红唇微挑,将发糕塞在她手里,转身施施然走了。 又过了半晌,落卿璃终于在一处荒废的草舍门前看到了翰王的身影。 彼时,翰王正和祈生单独在一起,低声商榷着什么。 落卿璃心思一转,也不想给自己留一个偷听的嫌疑,索性大大方方地冲他们二人挥了挥手,然后安静地在远处等候。 翰王眸光微敛,拍了拍祈生的肩膀示意他离开,而后独自走了过来。 “卿璃,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呢?可是驿站的环境太简陋了吗?” 落卿璃轻轻摇了摇头,善解人意道:“本就是来帮王爷的,臣女不敢娇矜。” “哦?”翰王笑得讽刺,“适才本王见你领着太子亲兵搜救的样子好不气派,且积攒的也是太子的民心,何谈是在帮我?” 落卿璃似是有些愣神,紧接着那双澄澈的眼眸仿佛溢出了万点委屈。 “王爷……您怎么这样想我?臣女不过是看您无暇顾及民窑的情况,又怕您遗漏了什么关键的情报,这才请命去搜救的……” 见翰王依旧半信半疑,落卿璃在袖口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当即眼眶就红了,连纤长如羽的睫毛也沾上了点点泪珠。 翰王心头微动,假模假样地安慰道:“本王并非是不信你,而是……” 话未说完,落卿璃便往他怀里塞了张纸。 翰王凝眸一看,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这是臣女趁太子殿下不注意,誊抄下来的。臣女听浮生说,明天他要回京送折子,请求皇上批准从国库里拨些银两赈灾。” 翰王登时乱了阵脚。 “什么?这若是让父皇知道了,那本王的罪过就大了啊!” 他刚刚和祈生交代的,也是多给伤患些抚恤金,好让他们闭紧嘴巴。 落卿璃低着头,轻声道:“臣女来就是想和王爷说,您须得及时把这件事压下来才好,否则一旦闹大,只怕您真的回不去京城了!” 翰王点了点头,歉疚道:“卿璃,你是一心替本王着想,本王明白,适才是本王误会你了!” 落卿璃勉强挤出一抹浅笑,轻声道:“不妨事,您快去安排吧!” 翰王应了下来,当即快步往驿站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怒骂。 本想着破财消灾,可现在看来,他怕是要补贴到破产! 该死! 第205章 琅嬛阁,引入一桩新买卖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落卿璃操心了。 对于南宫霁这等从深宫之中长大的人来说,做场戏简直是在过家家。 他先是神色凝重的拒绝,表示一下自己的公正严明。 再是被翰王苦苦相求,流露出一丝动摇。 最后勉强同意下来,还不忘警示一句“下不为例”。 可以说,只用了两盏茶的功夫,南宫霁和落卿璃二人就把翰王唬得一愣一愣的,毫无讨价还价之力,还得对他们感恩戴德。 让翰王卖着脸面又掏钱,真是平生一大乐事。 次日一早,几个人拿着翰王从银庄换来的钱,兵分四路,补偿百姓。 除了钱,落卿璃还买了一堆粥米柴火,挨家挨户地走访、慰问。 这些东西虽不金贵,却可解百姓的燃眉之急。 百姓们拉着落卿璃的手哭成了泪人。 落卿璃看着心里难受,也只得温声安慰他们。 “大家不要绝望,我向大家保证,朝廷一定会照顾大家温饱的!等开了春,这些烧窑和生意都会复苏,大家放心就是!” 百姓们大喜过望。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能让我们活下去,我们就知足了!” “多谢落姑娘……” 将百姓的情绪安抚的差不多了,落卿璃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诸位乡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能让十一座烧窑没日没夜的烧制?” 一位伤得较轻的壮汉解释道: “姑娘有所不知,翰王爷寻得了一幅草图,上面的乃是一柄七星饶彩的花瓶,烧制花瓶却不难,难的是那七颗透明的星星,王爷说这花瓶蓄了水,星星就会随着水波纹闪烁,我们须得做出流光溢彩的釉质来,实在是难如登天!” 落卿璃点了点头。 “果真是个奇宝!不过据我所知,岭北就有能工巧匠善制镂空茶盏,原理似乎与这花瓶相似。” 那壮汉痛苦道:“那巧匠姓庄,是我师傅,谁知道烧窑爆炸,竟将他给……炸死了!” 落卿璃闻言缄默。 学技精良三十年,一朝归于虚无,实在是叫人唏嘘。 “如今,窑也没了,我们想把庄师傅的技艺传扬光大,却也不能了。” 落卿璃抬眸看向那个壮汉,试探道:“你也会那镂空技法?” 壮汉点了点头道:“略会些皮毛,若不是王爷施压得很,我们哥几个好好研究些时日,定能做出来!只是我们出身寒微,怕没人赏识……” 落卿璃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这有何难?我识得一处专卖明宝珍品的铺面,生意十分好,与你们对洽正合适,等之后盈了利,既能使你们解决温饱,又能让岭南的瓷器发扬光大,你们意下如何?” 那壮汉激动道:“真的吗?若得如此,我师傅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落卿璃笑着颔首。 “眼下百废待兴,你且修养些时日,我来筹钱帮你们盖一座私家烧窑,到时候把十里八乡生计困苦的村民都请来,只要人安全,尽凭你们大显身手!” 众人闻言,纷纷跪在地上磕头。 “落姑娘可真是活菩萨啊!” “是啊,这可帮了我们大忙了!” “多谢落姑娘……” 很快,众人将眼下十万火急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纷纷踏上回京的路途。 除了翰王。 圣上降雷霆之怒,不仅罚了他的俸禄,更斥责他处事无能。 这个年,他只能在岭南度过了。 马车上,郑卓音欢喜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终于完事了,我终于不用再吃野菜了!” 落卿璃莞尔道:“有道是人多力量大,算算日子,咱们完全能赶在小年前抵京。” 郑卓音破天荒地没出声反驳。 许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她也慢慢发觉到,落卿璃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讨厌。 只是她的心里还是不免打鼓。 她是奔着神女候选人的目标才来了岭南,如今落卿璃也来了,做得还比她更多、更好,她怕回家之后父亲会责怪她…… 落卿璃并没有注意到郑卓音的不安,她正左思右想盘算着如何将岭南的瓷器引进琅嬛阁。 在路过苏州之时,落卿璃下了马车。 郑卓音忘了落卿璃本是苏州人,她不解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回京吗?” 落卿璃红唇微挑,给了郑卓音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 一路坦途。 从前,落卿璃只觉得在苏州太过压抑。 没有人真心待她,也表现不出真正的自我。 而如今,她已离家三个半月了。 当熟悉的街景在眼前一闪而过时,她才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是故乡。 原来,她还是想家的。 落府一切如旧。 在家丁和奴仆惊讶地目光下,落卿璃径直前往慈安阁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正在藤椅上晒着太阳,见到落卿璃回来了,高兴地老泪纵横。 “祖母,孙女原不过是想您了,这才回来看看,没想到竟惹得您落泪了,是孙女的不是。” 老太太拉着落卿璃的手上看下看,欣慰道: “你能回来,祖母高兴!在书院一切都好吧?” “都好,妍欢也长高了不少,您就放心吧!” 闻言,老太太连连颔首,忙吩咐膳房备菜。 饭桌上的情形与从前差不多,唯独大房二房夫妇看向落卿璃的眼神多了分似真似假的尊敬。 其实落卿璃多少也能猜到他们的想法。 大房夫妇定是在惋惜,拥有如此荣光的为何不是落妍雪。 而二房夫妇大抵在肖想他们儿子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一番应酬过后,众人各自散去。 但落卿璃却没有回到蔚雨苑,而是借着夜色身形迅捷地翻出了府外。 如今再翻墙,她可不用堆箱子了。 长街上人烟稀少,唯独琅嬛阁灯火通明,到现在还没有打烊。 瞿野见是落卿璃来了,大手一挥,当即便宣布闭门歇业。 有顾客抱怨道:“打什么烊啊,有钱都不赚!” 瞿野笑呵呵道:“明日再来,说不定有更稀奇的珍宝呢!” 那顾客一想也是,便也只能悻悻离去。 清了场,落卿璃这才摘下面巾笑道:“不错嘛,铺子经营的井井有条,诸位辛苦了!” 几个弟兄腼腆一笑,赶忙拿来了琅嬛阁的账簿和流水明细。 落卿璃摆了摆手。 “我信得过你们!我今天不是来查账的,而是有一桩新买卖要引入咱们琅嬛阁。” 她之所以在苏州逗留一晚,便是为此。 第206章 回宫述职,谁更适合神女之位 瞿野好奇道:“是什么样的好宝贝,累得落姑娘您亲自跑一趟?” 落卿璃从袖口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的便是岭南的那些百姓的住址。 她将信纸递给瞿野,又将那几个壮汉的独道手艺说与瞿野听。 瞿野和弟兄几个研究了一下,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哥几个都是闯贯江湖的老手了,去趟岭南不算什么,采货送货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姑娘放心!” 落卿璃笑盈盈道:“交给你们,我自是一百个放心的。前几日霜花还将你们寄过来的信件交给我看了呢,如今琅嬛阁的生意如鱼得水,全靠几位诸位一手经营,大家都辛苦了!” “落姑娘说的哪里的话,要不是当日您肯赏给我们这口饭吃,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被石家雇的镖头屠杀了,合该是我们感谢您才是!” 落卿璃灵眸流转,正色道:“石家和艾家在江南可有什么新动向吗?” 她虽然没交代瞿野等人留意石家,可瞿野与石家早已是势同水火,定会多加留意他们。 瞿野道:“自从石蕊颐出了事,石家就老实很多了,不过我从石泾幡的小厮那里听说,等年后,石泾幡会同艾家父子一同前往京城任职。” 落卿璃点了点头。 看来日后,祁王党派的势力又要充盈了。 落卿璃凝神思虑片刻,开口问了问琅嬛阁年余的银两,稍作估算,开口道: “瞿大哥,这些银两拨算出两成来,算是年尾我给大家的分红,剩下的银子……我有意在京城开设一家分铺,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去京城。” 几个伙计面露惊讶之色,兴奋道:“真的吗?我们也能去京城吗?” “当然!” 瞿野十分高兴,当即就从箱子里翻出了京城舆图,和兄弟几个研究起了店铺选址的地方来。 “落姑娘,您对京城的地界比我们熟,您说咱们把铺子选在哪比较好?” 落卿璃莞尔道:“我如今住在皇渊书院里面,也不常出门,所以爱莫能助了。” 瞿野微怔,当即就建议落卿璃自己买个宅邸。 “眼下的盈余足够了,等年关时节人们走亲访友,生意还会再火爆些,还愁千金散尽挣不回来吗?” 落卿璃一想也是。 如今她和落妍欢住在书院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等过些日子父亲回来正好住下,一家团聚。 再者,万一江南的这些长辈亲戚来京城投奔走动,也需要觅得一个住的地方。 考量再三,落卿璃和瞿野等人研究了半晌选址和风水,最终在蕴福巷选定了一处好位置。 万事俱备,落卿璃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把那处宅邸买了下来。 落妍欢被落卿璃从云影台接了过来。 一下马车,她见到这偌大的门脸,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 “天啊!四姐姐,我还以为你只是买了一所民居呢,这么大的宅子得花多少钱啊!你去抢银庄了吗?” 落卿璃笑而不答,伸出手挽住落妍欢的胳膊,将她拉进了院子参观。 每到一处,两个女子的惊叹和欣喜便更多一分。 这宅邸原是前朝荣亲王买给女儿作嫁妆的宅院,奈何后来郡主芳年早逝,王爷怕睹物思人,这才将宅院买了出去。 不过也正因为曾是皇亲贵胄的宅府,屋阁院落才修缮的极为雅致,叫人看着心情愉悦。 落妍欢感叹道:“蕴乃厚积薄发,福乃否极泰来,四姐姐将宅邸选在此巷,意头极佳!” 落卿璃浅笑道:“意头好都是其次的,我只是想着快新年了,你我总不好像个浮萍般在京城漂泊,日后这就是咱们自己家,咱们也好舒舒坦坦地过年!” 落妍欢连连点头,举起手道:“宅院是姐姐买的,妹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白住,不然就将搬家的任务交给我好了!” 落卿璃笑着应允。 “你且忙活吧,我还要入宫面见圣上呢,本该昨日就同众人一齐回来述职,今日万不能再耽搁了!” “是,姐姐慢走。” 安顿好落妍欢,落卿璃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 有皇渊书院的专属腰牌,一路畅行无阻。 在内侍的引荐下,落卿璃顺利地进入养心殿。 巧的是,孟老夫子和郑卓音都在。 彼时,皇帝正龙颜大悦地听着郑卓音转述她赈灾平患的功绩。 落卿璃眸色微敛,端庄行至殿前,福身见礼。 “臣女参见皇上,见过老师。” 皇帝微微颔首道:“平身吧,一路舟车劳顿,你们都辛苦了。” 落卿璃恭敬道:“能解岭南民患乃是书院所有贵女的期愿,并非臣女一人之力,皇上关怀,臣女愧不敢受。” 此话一出,孟老夫子苍老的眼神中立刻浮现出一抹欣喜。 适才,郑卓音在御前只顾着夸耀自己的功劳,虽然也都是事实,但她只字片语未提皇渊书院,全然忘了自己是借着书院的名头才能得到这个机会。 而落卿璃却一开口就愿意让书院所有的贵女一同沾上这层荣光。 一人急功近利,一人泰然慨之。 即便两种处事之风没有对错之分,可是相较之下谁更适合神女之位便是一目了然。 显然,皇帝对落卿璃的这番话也是十分满意,连同她说话的语气也慈祥了很多。 “落卿璃,你再给朕讲讲岭南的百姓生计如何。” 皇帝的吩咐,落卿璃自然不敢不从。 然而这副场景落到郑卓音的眼中,便不那么和谐了。 她端着手站在一旁听落卿璃描述,脸上挂着纯良的笑容,心底却警钟大作! 为什么? 昨日和刚才,她明明都已经将岭南的情状汇报给皇帝了,连落卿璃的提案都被她据为己有了,为什么皇帝还是愿意浪费时间听落卿璃再废话一遍? 明明她们俩是一起去的岭南,一起吃的苦,凭什么落卿璃更得皇帝的赏识? 不行!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落卿璃占尽了风光,万一神女之位真的被落卿璃夺走了,父亲定会狠狠责骂她的! 在内心的恐慌的驱使下,郑卓音私下里去找了祁王的生母淑妃娘娘。 第207章 当神女,绝无可能! 淑妃正在妆台前簪着珠花,听到郑卓音给她请安,却头都没回一下。 “郑姑娘,国公爷同我儿商议的那些事,本宫并不清楚,你来找本宫也是枉然。” 郑卓音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不不,臣女只是想跟娘娘讨教些皇渊书院的规矩。” 多年前,淑妃也是从皇渊书院搏出来的名门贵女,成功的入了皇帝的眼,一跃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宠妃。 “皇渊书院的规矩?” 淑妃蹙着一抹罥烟眉,透过镜子看向郑卓音。 “什么规矩,你问吧?” 郑卓音垂眸道:“人人皆说皇渊书院的优等闺秀不论出身,只论才情艺德,可臣女已经尽了一百分的努力了,却依旧不能如愿,臣女想请教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众人眼中出类拔萃……” 闻言,淑妃转过身来,面色冷淡道:“可是因为这次去岭南赈灾没有获得皇上的赏识?那个落卿璃呢,皇帝看重她做神女么?” 郑卓音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臣女不敢揣测圣意,但照着这个情势继续下去,落卿璃早晚会坐上神女之位。” 淑妃默然片刻,嗤笑一声。 “她想当神女,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郑卓音讶然道:“为什么?” “自我朝设立神殿以来,十一任神女无一不是出自于世族大家,你只看华家的品阶就知道。落卿璃不过是一个正五品军将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当神女?臣民根本不会信服她的!” “可是……” “没有可是!” 淑妃沉声道:“也许皇渊书院不问出身,但神殿之主一定是朝野中家世数一数二的存在。即便有朝一日,落卿璃真的被提名神女的候选人,你也只管拿捏她的出身反对便是,本宫倒不信,她还能是什么隐藏极深的权贵亲流?” 淑妃的话,给郑卓音吃了一颗定心丸。 郑卓音彻底放下心来,回到府中将淑妃的话转述给郑国公听,成功免了她父亲的责骂。 而这番话,除了郑国公听到了,隐尘也听到了。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隐尘双手抱怀,靠在练功场的木桩上,向来漠然无波的眼神也多了分忧虑。 “落卿璃,即便殿下将你父亲救了回来,你父亲也未必能升迁加爵,若是到时候祁王一党拿你的出身说事,恐怕你无法继任神女之位。” 落卿璃搓了搓手,耳尖冻得通红。 “依你看,朝中有哪些够得上继任神女的家世呢?” 隐尘道:“萧家、沈家、明家,像这种在朝中占据正一品从一品的家世,必然是稳妥无误,再往下一级……也勉勉强强吧。” 落卿璃浅浅颔首,不由得感慨道: “如此看,殿下还真是深谋远虑。” 隐尘微怔:“什么意思?” 落卿璃耸了耸肩,悠悠道: “你不知道吗?早在江南的时候,殿下就让沈栖眠沈公子来我家认亲了。” 看着隐尘惊愕的表情,落卿璃不免失笑。 “干嘛这么意外,我母亲也姓沈,在明面上和沈栖眠沾亲带故也不会引人怀疑。” 如此,到时候即便落忠骁在朝中的官职并不显赫,可落卿璃作为沈栖眠的表妹,身份也会胜出旁人七分。 毕竟,沈氏可是当今太后的母家,比起那个世袭来的郑国公,沈栖眠的父亲才真的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大人! 隐尘讷讷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又不解道: “既然你有了这么体面尊贵的身份,怎么从来不和外人提起呢?你若是一早就说你是沈栖眠的妹妹,定然能把那些图谋不轨的心思镇住。” 落卿璃摆了摆手。 “不了,我比较喜欢让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那些暗中潜伏的人耐不住性子,浮出水面对她进行诋毁时再放出这个消息,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这才算是回敬。 落卿璃就是这样。 谁对她好,那么她就愿意十倍百倍的回馈。 但倘若有谁对她起了什么歪心思,那么不好意思,这些歪心思最终都会反噬到他们的身上。 无一例外。 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盛京的冬季,日复一日更迭得飞快。 一转眼,就是除夕了。 朝堂和书院全都放了半个月的年假,落卿璃本想着不用上课,可以贪睡些,可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大街上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便响彻天际。 她被惊得全身一抖,而后烦躁地将头缩进了被子里。 奈何厚厚的棉被也隔不住人们的喜悦和喧嚣。 她喟叹一声,只得掀开被子穿衣洗漱。 将自己收拾的体面干净些后,落卿璃在院子里碰到了同样被爆竹声炸醒的落妍欢。 可怜的小妍欢,连眼圈都是乌青的,正恹恹地坐在院子里发愣。 落卿璃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背后,走到她身旁坐下。 “妍欢,可是想家了?” 落妍欢点了点头,低声道:“从前都是在家陪着祖母过年的,如今我们远在京城回不去,家里的人也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不知道祖母怎么样了,身体还好不好……” 落卿璃莞尔一笑,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变出了两个毛绒抹额。 “看!这个就是祖母亲自缝制的抹额,你只看这精绣的针脚便能知道她身体安康。” 落妍欢猛地一怔,难以置信地接过抹额。 “这……这是祖母做的?” 落卿璃笑着颔首,又把前些日子她回京图中归家看看的事说与了落妍欢听。 “当时没有跟你讲,是想给你个惊喜,祖母说了,这抹额温暖厚实,冬日里佩戴正好,你快试试!” 落妍欢红着眼眶点头,连忙将抹额戴在了头上。 抹额上带着檀香清浅的味道,就像祖母陪在她身边一样。 落卿璃拍了拍落妍欢的手道:“走吧,普天同庆的日子,你我也别在云影台闷着了,不如出门转转,顺便给大家拜年吧!” 落妍欢来了兴致,高兴道:“那我要准备个大麻袋!” 落卿璃不明所以:“要大麻袋做什么?” “那当然是收红包呀!” 看着落妍欢手里攥着的大袋子,落卿璃不由得失笑。 这小丫头,看样子是奔着除夕夜发财致富去的! 第208章 称一声姐夫也可 姐妹俩乘着暖轿,先后去给明楹、岳子衿和穆沉烟拜了年。 从穆府出来后,落卿璃便一直瞧着外面的天头估算时间。 落妍欢好奇道:“四姐姐,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落卿璃拍了拍落妍欢的麻袋,笑道:“你这口袋还没装满,怎么好打道回府呢?” 直到马车停在了太子府门前,落妍欢才明白过来落卿璃的意思。 “姐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我之所以能在京城待的安稳,少不得有太子殿下和沈公子照应,自是应该来表示一下谢意的。” 落卿璃颔首道:“正是如此,本来按照礼法规矩,咱们应该先给殿下请安,奈何他要先去大内给皇上皇后请晨安,所以咱们最后才来拜访他。” 落妍欢点了点头,心下却又有些好奇。 四姐姐日日和她在一起上课,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太子殿下的行踪这么了解了? 而等她们二人畅行无阻地进到了太子府的内院之后,落妍欢便更惊异了。 四姐姐应也是第一次来太子府吧? 怎么熟的跟回自己家一样…… 浮生腰间配着长剑,躬身抱拳道:“两位姑娘来的可巧,太子殿下刚刚从宫中回来,请随在下进殿。” “有劳了。”落卿璃笑盈盈道,“隐尘呢?今儿是除夕,怎么也没见到他人?” “隐尘啊,他去高太子妃处寻你说的那个同心结了。” 一边说着,落卿璃已然步入了内殿。 一室暖醺,殿内布着上好的清潭荔香,氤氲的香烟徐徐弥漫在精致典雅的殿堂内,多添古意仙境之色。 而拥有这样恢弘宫室的主人却只着一身梨白色的素衣,背着手静静站在窗前眺望。 在府外熙攘的爆竹声的衬托下,这抹笔挺俊逸的背影莫名显得更加孤寂。 落卿璃微微有些愣神,那些被淡忘了的记忆又一次铺天盖地的席卷脑海。 三年前,也就是沈岚病故的那一年,落卿璃记得,那天也是除夕。 年幼的她同样身着单薄的素裙,从祠堂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着庭院中玩闹庆祝的姐妹们,眼里满是艳羡。 落妍霞最先发现了躲在角落里偷看的落卿璃,眼珠一转,便告诉了和她交好的落思敏。 两人头抵着头小声地商量了什么,然后便笑着把落卿璃叫了过来。 她们嘴上说着要带落卿璃一起玩,实则却是把从挂鞭上拆下来的小鞭炮点燃了,往落卿璃身上扔。 小鞭炮的威力并不大,但尖锐的爆鸣声还是吓得落卿璃到处躲避。 但那时候的她并不懂得被欺负了要还手,只会抱着膝盖缩在桌案下哭泣。 而第二日便是春节,老太太带领全家来祠堂敬香祈福,毫无意外地在祠堂地砖上发现了那些燃过的小鞭炮。 祠堂乃是聚集祖宗福泽灵气的地方,哪里荣得了孩子们这般嬉闹? 老太太勃然大怒,让孩子们自己承认这事是谁干的。 落妍霞怕被老太太责骂,于是便在罗小娘的教唆下把一切推到了落卿璃的身上。 任凭落卿璃如何辩解,众人皆是不信,只因为落卿璃身上的素裙有被鞭炮灼烧过的痕迹。 那一夜,万家灯火,举家欢庆。 只有她,被老太太罚了一顿板子,还被关进了小黑屋里面壁思过。 她记得,二房的妇人冯佩莲叉着腰骂她,说她是有娘生没娘教。 她记得,小黑屋腐朽漏风的木门关闭前,落妍霞和落思敏讥讽又得意的笑容。 她还记得,在她又冷又饿,几乎快在小黑屋中失去知觉的时候,她曾经最信任的一等侍女菱燕扔给她的那半个馊了的窝窝头…… 落卿璃本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能对这些苦难的过往云淡风轻了,可当记忆再次盘旋在脑海中时,她才发觉,心脏的位置还是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更难过的是,她总能在某一瞬间,从南宫霁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们同病相怜,都是被命运磋磨过的人。 南宫霁察觉到门口来了人,浅浅回眸,便对上了落卿璃眼眸中难以自抑的萧索。 他信步走到落卿璃面前,微微倾下身体道:“想什么呢?” 思绪回归,落卿璃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压下情绪,进而换上了一副无懈可击的笑颜。 “今日是除夕,臣女携小妹给太子殿下拜年了,愿太子殿下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这句祝福语于旁人来说,只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客套话了。 可于他们二人来说,便是在这多舛的世间中最最美好,最最切实的祝愿。 南宫霁听懂了落卿璃话中的深意,却又有些不适应她冷不丁的恭敬,不由得勾起薄唇道: “光是本太子一个人心想,事却不一定能成,日后还要仰仗落姑娘多多助益才是。” 她愿意打官腔,那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陪着了! 然而这暧昧又旖旎的气氛,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落妍欢的脸色惊讶又无措,只得悄悄拉了拉落卿璃的袖子,小声道: “四姐姐,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落卿璃微怔,随即羞赧地红了脸。 “没有……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闻言,南宫霁英眉微挑,轻轻牵起落卿璃微凉的小手,语气虽然随和,却又不容置喙。 “什么错觉,这是事实!七姑娘,你以后称本太子一声姐夫也可。” 落卿璃抬眸,佯怒地捶了南宫霁一拳。 “我妹妹还小呢!你别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南宫霁闷哼一声,夸张地捂住痛处道: “怎么叫胡言乱语呢?七姑娘,这还不够明显吗?” 落妍欢捂着嘴偷笑,连连点头。 她发誓,她是想站在姐姐这边的,但是这声“姐夫”的称呼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见着否认无效,落卿璃也不枉做挣扎了。 毕竟若她和南宫霁都是真心爱慕彼此的话,迟早都会让亲人知晓,且落妍欢也是个谨慎的人,早说完说差别并不大。 “对了,沈公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呢?” 以往落卿璃每次来时,沈栖眠都跟住在这里一般,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四五个时辰都在这。 南宫霁一时没说话。 自从他上次问沈栖眠“你没有家吗”,沈栖眠就跟他怄上了气,只在有要事时才登门。 第209章 除夕贺礼,怎么会忘掉他 当然,落卿璃定然是不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别扭的了,毕竟他们谁都没有表现出来。 于是落卿璃兴奋地推了推南宫霁的胳膊。 “把沈公子也叫过来吧!人多些也热闹些!” 听见沈栖眠可能要来,落妍欢的小脸隐隐泛红,心中又有些期待。 可南宫霁抿了抿薄唇,有些迟疑道:“恐怕沈国公不能放他出来,人家也要团聚享天伦之乐吧。” 落卿璃小嘴一扁,抬眸可怜巴巴地看着南宫霁。 “就聚一个时辰,也不行吗?” 南宫霁喟叹一声,他最受不了落卿璃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样,让人舍不得拒绝她。 “好吧,浮生,你去国公府把沈公子请过来吧,顺便替本太子给沈国公带些厚礼。” 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最短,那人家的手段。 沈国公收了南宫霁的礼,自然也不好意思不放沈栖眠出来了。 落卿璃欢呼一声,端起手来拍了拍南宫霁的马屁,末了还不忘安慰道: “不让你白花钱,给沈家的礼本姑娘给你报销。” 南宫霁有些好笑道:“落卿璃,你细想想,本太子送出手的东西,有可能是凡品吗?” 堂堂储君,出手寒酸,只怕是要让外人笑掉大牙。 岂料,落卿璃却很不服气地插起腰道:“拜托,任凭你有什么好东西,你还能送出星星不成?” 一旁的落妍欢更加迷惑了。 为什么四姐姐和太子姐夫上一刻还在含情脉脉地对视,下一刻就能掐起架来…… 少顷,沈栖眠踏着风雪姗姗赶到。 落卿璃留意到沈栖眠身上大片大片的雪花,一双灵眸登时放出光彩。 再看院外,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了! 落卿璃惊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呢!” “是啊!”落妍欢也道:“家中不常下雪,即便下了,落到地上也便化了。” 沈栖眠扑了扑身上的雪花,笑容温润和煦: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国泰民安的一年。” 南宫霁慢悠悠道:“下这么大的雪,一会儿怕是不方便赶路了,不然就留在太子府过年得了。” 沈栖眠偏头瞥了南宫霁一眼,自顾自走到炉子边烤火。 “殿下好兴致,这会儿不赶我回去了?” 闻言,落卿璃和落妍欢皆是一愣。 南宫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揽着沈栖眠的肩膀将他按到椅子上。 “栖眠,这是哪儿的话,只要你愿意,太子府就是你第二个家。” 沈栖眠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转眼便冲着南宫霁伸出手来。 南宫霁不解道:“做什么?” “殿下不是说这儿是我第二个家么,既然是我的家,那地契得给我吧。” 南宫霁笑容一僵:“你还真不客气。” 落卿璃和落妍欢对视一眼,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难得见到南宫霁吃瘪,沈栖眠心情也愉悦起来。他本就和南宫霁是挚友,自然不会因为那点子别扭生了嫌隙。 落卿璃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说到地契,臣女这儿就有件喜事要分享给殿下和沈公子。” “噢?是什么样的喜事?” 落卿璃看向落妍欢,落妍欢便像献宝一样将新购的宅子的地契展示了出来。 “从今往后,盛京的地界就有一座姓落的宅邸了!欢迎殿下和沈公子有空赏脸来做客!” 南宫霁和沈栖眠皆是意外,但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替她们姐妹二人高兴。 毕竟自在的住在自己家和寄人篱下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乔迁之喜乃是大喜,又奉年节,自是要好好相贺的!” 沈栖眠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分别递给姐妹二人。 落卿璃捏了捏红包的厚度,惊讶地张大了嘴。 “沈公子,这太破费了,其实图个意头便好。” 落妍欢也不好意思道:“沈公子破费了。” 沈栖眠笑道:“都是自己人,四姑娘不必客气。” 南宫霁深以为然地颔首道:“确实是自己人,栖眠这点做得很好,本太子很满意。” 沈栖眠“刷”的一声摇开折扇。 “殿下,我说的‘自己人’指的是,两位姑娘是我的妹妹,跟殿下这边可没有关系呀!” 南宫霁:“?” 落卿璃趁火打劫地冲着南宫霁伸出手:“既然殿下也说和臣女是自己人,不妨拿出红包看看心意。” 南宫霁静默一瞬,无奈地从怀中掏出两封比沈栖眠那个还厚的红包。 这些家伙,不宰他一顿誓不罢休。 落卿璃美滋滋地接过来,心头却忽地一动。 原来,他早就知道今日她会来见他,这才一早准备好了要给她的红包。 南宫霁双手抱怀道:“本太子和沈栖眠的心意都摆在这了,落卿璃,你不会是空着手来的吧?” 落卿璃莞尔,扬声唤了霜花进来。 霜花恭敬行礼,而后将手中的托盘呈到了沈栖眠面前。 沈栖眠定睛一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龙鳞卷! 是描画了山海经全文的龙鳞卷! 整整十八卷都在此了! “臣女和妹妹画技不精,画不出原文的神韵,只作薄礼略谢沈公子一直以来对臣女的帮助,还望沈公子不要嫌弃。” 落卿璃和落妍欢熬了十多夜才将这十八卷赶工出来,若论起来,心意远比画作更珍贵。 沈栖眠一只手捧着一卷龙鳞卷,爱不释手。 “怎么会!两位姑娘的画技精湛,本公子十分喜欢!” 落卿璃转头又看向南宫霁,在他的灼灼目光下,从袖口取出了一张薄纸递给了他。 南宫霁接过一看,英眸划过一丝失落。 这是一张面额十万两的银票。 落卿璃解释道:“之前臣女向殿下借了五万两银子在苏州开了家珍宝铺子,如今赢了利,理当按约定双倍奉还。” 沈栖眠好奇道:“落姑娘的店可是名唤‘琅嬛阁’?” “正是。” “本公子也有耳闻,听说琅嬛阁生意极好……” 可南宫霁捏着这张银票,心里却不是滋味。 难道落卿璃对他,就只是想还清牵绊,然后互不拖欠吗? 注意到南宫霁眼中的失落,落卿璃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后便扬声把云茶也唤了进来。 南宫霁看着云茶举着托盘步步走近,恭敬地呈到他面前,一时心跳骤然加速,连全身的血液都鲜活了起来! 他就说嘛! 落卿璃怎么会把他忘掉! 但当南宫霁怀着惊喜的心情伸出手想要掀开托盘上的布盖时,却被落卿璃温软的小手按住。 “怎么?这个也不是给本太子的?” 第210章 夜宴烟火 “当然是送给殿下的!” 落卿璃脸色微红,小声嗫喏道: “不过能不能等我们走了,你再看?” 沈栖眠摇着折扇起哄道:“看来四姑娘的礼物比我这套龙鳞卷更名贵,都不让我等一同观赏了。” “是呀!”落妍欢也跟着笑道,“这龙鳞卷是我同四姐姐一同做的,可送给太子殿下的这件礼物我却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姐姐瞒的好仔细!” 闻言,南宫霁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坐直了身子,附在落卿璃的耳畔轻声道:“可是卿璃,我现在就想看呢。” 耳边温热的气息吹来微痒,落卿璃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嗔怒地轻瞪南宫霁,又害羞地看了看沈栖眠和落妍欢。 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礼物公之于众,无论如何她都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可架不住大家的盛情,落卿璃也只好道: “云茶,将布盖取下吧。” “是。” 云茶恭敬福身,取下布盖呈到南宫霁面前。 托盘之上,赫然是件云雾锦缝制而成的锦袍! 南宫霁眸色微闪,伸出手将锦袍轻轻拿起,那料子上若隐若现的祥云蟒纹便在殿内烛火的辉映下流光溢彩,矜贵十足。 沈栖眠惊叹道:“这祥云蟒纹的绣法可是传说中的水墨绣?” 落卿璃轻轻点头:“沈公子见多识广,这确实水墨绣的一种。” 水墨绣法不同于寻常的绣技,其绣线刺入布匹却不见纹路,宛如水墨在画卷之中晕染点缀,乃是绣法中极高超的手法。 落妍欢也道:“姐姐的绣法真是精益,妹妹自叹不如。” 落卿璃莞尔,又谦虚了一番,目光期待地转到南宫霁身上。 从刚才他见到这件衣袍开始,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布料上坠着的云母片,却一句话都没说。 正当落卿璃忐忑不安时,南宫霁终于开口轻声道: “白日里你要上课,晚上前还要去练功场,这么多的云纹和云母坠饰,你一定熬了很多晚才做成吧?” 落卿璃微怔,紧接着一股暖流涌便进了心房。 在旁人都在夸赞她的绣工技巧多么精湛时,只有南宫霁会记挂着她是不是熬着夜,记挂着她会不会辛苦。 那一刻,落卿璃只觉得,她所有的心意和付出都得到了回响。 “殿下可还喜欢吗?” 南宫霁直视着她的眼睛,真诚道:“当然喜欢!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落卿璃眸底泛起潋滟的波纹。 “喜欢就好。” 沈栖眠啧啧了两声,正想着借机调侃南宫霁两句,浮生却匆匆跑进了屋内。 “启禀殿下、沈公子,圣上御旨,传二位一同入宫吃年夜饭,沈国公家的车马已经到太子府门前恭候了。” 说到底,无论是南宫霁还是沈栖眠,都是皇帝的子嗣和近戚,年三十晚上在皇宫内度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皇上此时宣召,几个人也不免都有些意兴阑珊。 南宫霁英眉紧锁,有些歉意地看向落卿璃。 他知道,落卿璃在京中无亲无故,在这样万家团圆的时日里,他想作为她最亲近的人陪在她身边一同守岁。 奈何圣旨不可抗,落卿璃也只得善解人意道:“没关系的,殿下和沈公子快快入宫吧,外面风雪交加,可多添些衣裳。” 南宫霁抿唇叹息一声,随即吩咐浮生将两个女子好生送回落府。 世间多得是事与愿违,落卿璃也想得很开。 她和落妍欢亲自动手,在厨房了忙活了半日,也做出了一桌像模像样的年夜饭来。 然而这府邸越大,越会在年节中显得寂寥。 落卿璃和落妍欢对坐在宽大的膳桌前,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便把云茶、霜花和星栀也拉到了座位上,这才勉强有几分阖家欢庆的味道。 用过晚膳,几人又聚在一起对诗抓阄,只是随着夜渐渐深了,外面的爆竹声越发响亮,倒吵得众人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了。 落妍欢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四姐姐,要不然咱们也去街上买些爆竹烟花放一放吧,就当新的一年去去晦气,热闹一番!” 落卿璃有些迟疑着没出声,还是星栀悄悄拉了拉落妍欢的衣袖,提醒她落卿璃可能是不喜欢放爆竹,落妍欢这才回过神来。 三年前老太太重罚落卿璃的事,全落府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 她低声道:“四姐姐,对不起呀,我忘记你……” 落卿璃浅笑着摸了摸落妍欢的头。 她并不是不喜欢,只是厌恶了从前那个软弱任人欺辱的自己。 而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落卿璃了,更不会因为记忆中的痛苦而错过更多快乐。 她对着落妍欢温柔道:“没关系,过年自然是要放爆竹的,你先回房添件衣服,咱们一同去街上玩!” “真的吗?”落妍欢登时雀跃道,“太好了!” 姐妹二人带着侍女,在街区找了一处宽阔的地方摆好烟花,正要点燃,却忽的发觉忘带了火折子。 落妍欢自告奋勇道:“四姐姐,那边有一群人也在放,我去借一只火折子吧!” 落卿璃微微颔首,叮嘱她小心,又派身旁的两个婢女跟着一同去。 哪知落妍欢跑过去刚跟对面的人交谈了半句,便欣喜地唤落卿璃过去。 落卿璃过去一看,便直直对上岳子衿和穆沉烟两人的笑颜。 “好啊,团圆夜你们俩不在家守岁,居然偷偷溜出来玩!” 岳子衿笑嘻嘻道:“卿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实在不爱听家里长辈唠叨,反正他们都休息的早,我还不如出来找你们玩呢!” 几个姑娘哄笑作一团,各自将自己买的烟花爆竹堆到了一起。 霜花胆子最大,举着火折子先点燃了最大的一支烟花,然后捂着耳朵躲到了落卿璃身边。 引线火花四起,在短暂的酝酿后画作一束光点腾云直上。 “咻——嘭!” 灿烂而热烈的烟花在深蓝色的天际绽放开来,引得众人低声惊叹。 “好美的烟花!” 刹那间,澄明的夜空被姹紫嫣红的烟花占据,犹如一片盛大的花海,美不胜收! 落妍欢和穆沉烟捂着耳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生怕错过任何一处美景。 岳子衿则跃跃欲试地也加入了燃放的行列中。 唯有落卿璃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双手合十,许下最虔诚的愿望。 这一刻,她有最真诚的朋友,有和她心意相通的爱人,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第211章 怀恨在心,祁王的咸猪手 人生有许多难忘的瞬间,但当下永远是最美好的那刻。 落卿璃想,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呢? 烟花的光影映在落卿璃琥珀色的眼眸中,她只顾着欣赏,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悄然逼近。 祁王喝得一身酒气,虎躯摇摇晃晃地冲着几个女子走过来,将咸猪手瞄准了其中最为明艳清绝的那个身影。 落卿璃猝不及防地被攀扯住,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打开了祁王的手。 “呦,性子还挺烈,哈哈哈哈!今儿本王高兴,赏你来本王的榻上玩一玩。” 见祁王醉醺醺地说着荤话,落卿璃眸色冷肃地提醒道: “王爷请自重,臣女乃是皇渊书院的贵女。” 岂料祁王竟丝毫不把皇渊书院放进眼里。 他大手一挥道:“皇渊算个屁啊!到最后不还是要嫁人的吗?不如你跟了本王,保管让你从此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祁王一边说着,一边淫笑着又要对落卿璃轻薄。 落卿璃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奈何她空有一身功夫却不能在祁王面前变现出来,只得忍下。 她步步退让,谁知祁王却变本加厉。 岳子衿等人看不下去了,纷纷护在落卿璃身前阻拦,却被祁王祖鲁的推到一边,尤其是落妍欢,直接被推倒在了地上。 “妍欢!” 落卿璃赶忙将落妍欢扶起来,冷冷警告道:“王爷,你这般调戏世家贵女,不怕臣女等去皇上面前讨要说法吗!” 祁王哈哈大笑。 “你去呀,你去了我就跟父皇说,是你勾引本王在先,看到时候父皇是信我这个亲儿子,还是信你一个小官之女!” “皇兄真是威武,是觉得欺辱几个弱女子才能显出自己的能耐么?” 清冷中带着怒意地嗓音传来,顿时将欲行不轨的祁王震慑住了。 落卿璃心头一松,转头便看见南宫霁和沈栖眠大步朝她们走了过来。 她早该想到的,宫中盛办夜宴,所有皇室宗亲都要参加。 而既然祁王能出现在此,就证明宫宴已经结束,南宫霁自然也可脱身。 祁王面色一僵,酒却没醒,还在那里叫嚣道: “老子睡女人与你有何干!南宫霁,你别在这里多管闲事!” 南宫霁冷笑一声,挡在落卿璃的身前,步步逼退祁王。 “皇兄,本太子不计校,你便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是吗?” 冷风吹过,看清了南宫霁眼中凛冽刺骨的寒意,这下子祁王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我说贤弟,本王不过是一时失态,你犯不上在这里用身份压我吧?” “皇兄刚刚不就是在用身份压别人么?恃强凌弱不说,竟还想大言不惭地到父皇面前诡辩,那不妨看看,父皇到底是信你,还是信我!” 见祁王的目光又转向落妍欢,想要指控她们对他不敬, 沈栖眠身形一晃,也挡在了落妍欢的身前。 他漠然补充道: “公然调戏皇渊书院闺秀,三十大板是免不了了,说不定还会被罚俸夺爵,还望王爷谨言慎行。” 落妍欢羞赧得低下了头,心底却骤起波澜。 从前只知道沈公子是个温润和煦的君子,待人极为谦和,却不想他竟也有如此强硬冷酷的一面。 祁王吃了瘪,又被下了脸面,只得恶狠狠地指了指落卿璃等人,悻悻离去。 落卿璃注视着祁王的背影,自言自语般道:“就只是三十大板吗?” 轻薄闺阁少女的罪名,只是打一顿板子就能轻飘飘带过,真是可笑。 南宫霁默然一瞬,说出了一个更为沉重的答案。 “若只是调戏,便当如此,但若是强辱,父皇多半会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直接赐婚。” 圣上赐婚,是拒绝不得的。 且一旦表现出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说不定族戚还会被降罪。 所以如果被辱没的女子不肯屈身的话,便也只能在圣上赐婚之前自尽,为家族换一座冷冰冰贞节牌坊。 这就是皇权,能吃人的皇权。 落卿璃沉默半晌,定定地看向南宫霁。 她不知道,南宫霁最后会不会也成为这样冷血的皇帝。 像是听到了落卿璃心底的话,南宫霁牵起落卿璃的手,神色无比认真。 “我不会。” 落卿璃一怔。 “什么?” 南宫霁将手握得更紧,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成为那样皇帝。” 只一句,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可落卿璃就是对他深信不疑。 因为她喜欢的人,永远心存温善。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番话,其实是先太子曾经立下的誓言。 先太子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长渊能国泰民安,国土之内再无饿殍流寇,国边之境再无战火纷乱。 他希望政通人和,能肃清朝野中的奸臣恶宦,为冤屈惨死的忠臣平反昭然。 他希望黎民百姓无论男女,人人平等,都能够在自己力所能及地范围内建设王朝,凝聚谋力。 而接过太子重任的南宫霁,也将先太子未能实现的抱负和宏愿继承了下来。 他是兄长一手教导出来的。 兄长没有见到的盛世,就由他来完成。 可这一次波,南宫霁虽然护住了落卿璃,却也彻底跟祁王结下了梁子。 而像祁王这等小人,惹不起南宫霁,自然便选择了落卿璃姐妹开刀。 大年初二那天,一个脸小太监匆匆叩响了落府的大门。 “奴才给两位姑娘请安,今日书院要宴请所有贵女一同用膳,还有雅集做趣,奴才奉命特来接送两位姑娘。” 落妍欢惊喜道:“还有雅集呀,我们这就去!” 落卿璃拉了拉落妍欢的胳膊,对小太监恭敬道:“瞧着公公有些脸生,不知您在书院中是什么职位呀?” 那小太监道:“奴才是这几日新来的,姑娘不认识奴才也是正常的。若姑娘放心不下,也可自行前往书院。” 落卿璃思忖片刻道:“也好,那便不麻烦公公了,臣女和妹妹换身衣装就前去赴宴。” “是,奴才告退。” 见那太监出了门,落妍欢不解道:“姐姐,怎么为什么不坐他们的马车去呢?” 落卿璃清冷道:“我总觉得这个小太监的嗓音并不像阉人,谁知道呢,谨慎些总没错。” 可即便落卿璃已经留了个心眼坐了自家的马车赴宴,却还是在半路上被祁王的人截住了! 第212章 郑卓音报信,卖入青楼 不同于翰王的阴险和玄墨的诡计多端,祁王的行事风格则十分莽直。 连半句废话都没有,那些兵痞子上来便是真刀真枪地将车夫刺死,又将落卿璃姐妹二人打昏了头,捆住手脚。 祁王的副将石勇皱着眉瞥了车轿内倒在一起的两个女子,恶狠狠地敲了敲几个士兵的帽檐。 “妈的,你们几个下手没轻没重的,若真打死了,一会儿还怎么让她们受罪?回头王爷又该骂我了!” “将军教训的是!”“属下知错了!” “行了!你们几个把这车夫拖到乱葬岗,地上的血迹也清理干净,别给王爷添什么麻烦!” “是!” 石勇啐了一口,四处环顾无人,自己跃上了马车,亲自驾车驶往不知名的地方。 雪越下越大,大街的边界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石勇一不留神,马车的轮毂压上了一块大石头,震得马车狠狠一晃。 也就是这一晃,将落卿璃随身佩戴的荷包晃掉了出来,落在了雪地上。 恰巧马车经过不久后,郑国公带着妻女出门走亲戚。 大老远,郑卓音的侍婢就瞧见了那枚荷包,便指给自家小姐看。 “小姐,你看,那儿落了一个女子的荷包呢。” 郑卓音也没做多想,只是吩咐侍婢将荷包拾过来。 郑母不满道:“什么东西,也是能乱捡的!也不怕给国公府招上晦气!” 她一向忌讳这些,但郑卓音却不然。 “荷包乃是女子贴身之物,若是被外男拾去了,只怕有伤名节,女儿顺手将其扔到看不见的地方罢了。” 这回郑母轻哼了一声,没再多说别的。 然而等郑卓音将荷包拿到手时,整个人却是一愣。 荷包本是用寻常的织锦制成,并没有多么华丽考究,唯独荷包上绣着的一只蔷薇花细腻传神。 这等绣工,只有女红大家才能绣得出来。 “这荷包……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像是从哪见过。” 侍婢却不以为然道:“小姐每日在皇渊书院读书,见到的贵女也多,说不定是记混了。” 郑卓音蹙着眉摇了摇头,思虑再三,还是没抑制住好奇心,将荷包拆了开来。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郑卓音便百分之百确定,这就是落卿璃的荷包。 只因为荷包里面,装着皇渊贵女才有的明珠手持,还是六颗紫红明珠的手持! 而拥有六科紫红明珠的,只有整个皇渊书院只有两个人! 也自然不可能是明楹,明楹不会用这样普通的荷包。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就是落卿璃! “这个落卿璃,好端端怎么把荷包丢在了大街上。” 郑卓音嘟囔了一句,但也没生了坏心思,只是吩咐侍婢给落卿璃送回去。 可过了一时半刻,侍婢又急火火地跑了回来。 “荷包还给她了?” 侍婢摇了摇头,喘着粗气道:“奴婢去了落卿璃新置的宅院送还,可她的婢女说,落卿璃和落妍欢去皇渊书院赴宴了……” “什么?赴宴?” 郑卓音眉毛蹙得更紧,将手炉放在一旁。 “皇渊书院有宴席?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侍婢道:“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了,朝廷和书院全都休假半月,要组织宴席也是在正月十五的时候,落卿璃现在赴的哪门子宴呢……” 当下,郑卓音立即意识到,落卿璃多半是被谁给诓骗了。 再联想到落卿璃的荷包莫名其妙丢在大马路上…… 郑卓音脸色煞白,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沉默了半晌,郑卓音才又开口道:“你有没有问落卿璃的侍女,是谁传她们前去赴宴的?” 侍婢点点头道:“霜花说,传令的小太监面生得很,耳垂上有一颗铜钱大小的痣,而且那太监俯首作揖时,两只手的手背上似有刀疤。” 郑卓音眸色凛然一敛。 她想,她知道那太监是谁了! 耳垂有痣的,不正是祁王的副将石勇吗! 难道……祁王视落卿璃为眼中钉,对她下了杀心? 郑卓音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跳不自觉地剧烈起伏起来。 她确实和落卿璃是竞争神女之位的关系,可岭南一行,她对落卿璃的成见少了很多。 若真要因为党派之争让落卿璃丢了性命,她还是于心不忍的。 见郑卓音陷入沉思,侍婢提醒道:“小姐,您不能犯糊涂啊,这是祁王爷的意思,或许他也是在为您铺路,您须得收一收这恻隐之心。” 郑卓音嗤笑一声。 “为我铺路?让我踩着死人堆爬到神殿之巅,再普度众生,是吗?” 侍婢立即低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郑卓音自言自语道:“国公府乐意效忠祁王,我便也只得听命,可若是想在这党派之争中求得个险胜,又怎么好只站队一个人?” “小姐,您是说?” “良禽择佳木而栖,祁王并非良人,性子莽撞又极好女色,在皇上面前也不如从前得脸,既然如此,在其他皇子面前卖个人情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现如今还在盛京的其他皇子,除了靖王,便是太子南宫霁了。 侍婢会意,当即便带着荷包去太子府通风报信。 但即便郑卓音的报信还算及时,这段时间也足以石勇带着落卿璃去往任何一个地方了。 当落卿璃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帘庸俗艳丽的床帏。 空气中漂浮着的廉价的熏香,在无声之中告知了她自己目前的处境。 落卿璃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可她的手脚早已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哪里能站得起来? 她稍稍一用力,身子便摇摇晃晃地栽倒到了床下。 外面把守的人听到了动静,跑去跟什么人汇报了一下。 不多时,一个身穿艳粉色衣裙、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便走了进来。 不用想便知,她便是这家青楼的老鸨。 落卿璃往床脚缩了缩,一双杏眸波光潋滟,警惕地看向老鸨。 老鸨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着落卿璃,语气轻浮而散漫。 “姑娘,想必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我这儿不养闲人,我花了一百两银子把你买下来,可不是为了当祖宗供着的,你若胆敢不服从我的管教,我保管你没法活着走出这醉梦楼,你自己掂量着办!” 第213章 杀鸡儆猴,打断她一条腿! 落卿璃一双杏眸凛冽,冷冷盯着老鸨,却不似其他被卖过来的女子那般情绪激动地挣扎。 因为落卿璃知道,现在无论是哭诉,还是挣扎,都没有用。 可落卿璃的平静却激起了老鸨的好奇。 “这倒奇了,难道你是心甘情愿被卖到这里来的?” 落卿璃眸光流转,扬了扬下巴,示意老鸨自己有话要说。 那老鸨唇畔噙着笑意,伸手把塞在落卿璃口中的布团扯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落卿璃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等喘匀了气,这才清冷开口: “我想说,只收一百两银子是你亏了,我的身家翻三十倍都不止,不如我拿钱免灾,换你放我和妹妹离开,如何?” 老鸨神色微凝,试探道:“你是富商的女儿?” 若真如此,区区富商,她醉梦楼还是惹得起的。 落卿璃一瞧便知道老鸨心里在想什么。 “放我们走吧,我和妹妹都是皇渊书院的贵女,家中和朝廷定然已经发现我们失踪了,找到我们只是时间问题,你总不想后半辈子都在吃牢饭吧!” 岂料,那老鸨听了,却更加坚定了不能放落卿璃二人离开的念头。 “姑娘,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还以为这儿是盛京吗?” 落卿璃的脸色微白。 难道,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已经被送出了京城的地界吗? 老鸨接着道:“藏个人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我不怕你的家人来搜!可我如果放你们离开,没准儿你们回头就将我这生意一锅端了,我可不冒这种风险!” 落卿璃漠然道:“那你就不怕我接客后,利用客人往外抵消息?” “哈哈哈哈!”老鸨笑得猖獗,“哪个客人敢给自己惹麻烦呢?再说了,你说你是皇渊的贵女,谁会信?” 一番话,让落卿璃彻底陷入沉默。 看来这老鸨是绝对不会放她们离开了,她只能尽力的拖延时间,等南宫霁他们发现她失踪了,查到这里。 思忖片刻,落卿璃开口问道:“我妹妹呢?” 老鸨拍拍手,一个壮丁便提着落妍欢将她扔到落卿璃旁边。 “”妍欢! “唔——唔——” 落妍欢口中还塞着布团,满脸泪痕。 “你们姐妹二人互相劝劝,早点接受现实,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落卿璃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用手肘碰了碰腰窝处。 好在,扇刃还在! 适才在马车上,空间太过狭小,她实在是拧不过那群兵鲁子。 可若是像现在这样地方宽大些,她定能带着妹妹杀出去! 只要,她能说服老鸨给她姐妹二人松绑。 想到这,落卿璃语气和缓些道:“烦您行个方便,左右我和妹妹也逃不出去,不如您给我们松个绑,再随便弄些吃食,让我们考虑一晚,明早一定给您答复。” 老鸨闻言,伸手把落妍欢口中的布团扯了下来,又吩咐人送进来些馒头饼子,却并没有给两个人松绑。 她是个混迹风月场的老手,怎么会不清楚这些姑娘的小心思。 想松了绑趁着夜色逃出去,不可能! “哼!我劝你们俩,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们!” 说罢,老鸨矫揉造作地拨弄着鬓边的碎发,扭着身子出门了。 “把门锁上,好好看着她们!” “是!” 门外落了锁,门内,落妍欢无助痛哭。 落卿璃轻叹一声,费力地扶着床头站稳,又蹦到了落妍欢身边,带着她起身坐到榻上。 “地上凉,先这么将就一晚吧。” 落妍欢抽泣道:“四姐姐,我们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 落卿璃红唇轻抿,将手伸到落妍欢的手边,小声道: “妍欢,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把绳结解开。” 然而落妍欢的手腕也被紧紧绑住了,无论两人怎么努力,这绳结都纹丝不动。 费了半天劲,又哭了半天,落妍欢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她蹦到了桌边,想吃一块饼子果腹。 落卿璃灵眸微敛,立即压低声音制止她。 “妍欢,不能吃!” 落妍欢红着眼眶道:“可是姐姐,我饿……” 落卿璃警示道:“你也不怕饼子里面下了春药,让你今晚就乖乖就范!” 落妍欢心头咯噔一下,吓得饼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自小被老太太保护到大,一直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哪里见识过如此骇人危险的场面。 落卿璃黛眉紧锁,却也只能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她在静待时机,等待老鸨对她们放下戒心,给她们松绑的那个时机。 隔壁隐隐传来靡废之声。 一夜心惊。 翌日一早,在院子里的麻雀叽叽喳喳乱叫的时候,老鸨领着一群壮丁推开了房门。 两个姑娘吓得一颤,连忙缩在一起,警觉地看着他们。 “一晚了,你们可想明白了?” 落卿璃好声好气道:“您也知道,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这么仓促地被绑了来,肯定不会那么快接受,不如您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话未说完,便被老鸨尖着嗓子打断。 “你当我这醉梦楼是福利院吗?供你们住,供你们吃,大年初三再给你们表演个节目好不好啊?我说过了,醉梦楼不养闲人!不管你们接不接受,都得给我接客!” 老鸨眼神陡然狠戾,在两姐妹之间权衡了半天,一只染着艳粉色蔻丹的手指了指落妍欢。 “就她了,她先来。” 几个壮汉领命,上前就要来拉扯落妍欢。 落卿璃脸色一变,死命地拽住落妍欢的衣袖,落妍欢更是被吓得直哭。 攀扯间,落妍欢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胳膊。 那人痛呼一声,一脚将落妍欢踹在地上。 “这贱人属狗的!敢咬老子!看老子打不死你!” 说着,几个壮丁同时抽出腰带和皮鞭,狠狠抽打在落妍欢的身上。 落卿璃咬着牙扑了过去,将落妍欢护在身下。 而那老鸨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只是开口吩咐道:“吃痛就行,别伤了脸,别弄出伤口,省得客人见了倒胃口!” 落卿璃浑身火辣辣地疼,却又被他们从落妍欢身上拉开架在一边。 “你们放开我!不许打她!打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老鸨冷哼一声道:“这两人是个硬骨头,看来不杀鸡儆猴,她们是不知道怕的!老二,你就把这个稍小些的腿打折一条,看她们还硬不硬气!” 第214章 挟持老鸨,惹上活阎王 几个壮汉应了老鸨的吩咐,围上来提着落妍欢的衣襟将她扔在地上。 其中一个人举着一根两寸粗的木棍,对着落妍欢的膝盖就打了下去! “啊!” 落妍欢惨叫一声,钻心的剧痛疼得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哀嚎。 “妍欢!” 落卿璃猛地睁大双眼,急切地想要挣脱开左右人的束缚扑过去救下落妍欢,却被那帮人恶趣地绊了一跤,狠狠磕到了桌案上,而后摔倒在地。 桌案上的馒头碗和烛台等器物尽数掉落。 灯火落在落卿璃面前,堪堪燎着她一缕青丝。 落卿璃闪躲了一下,可盯着面前热浪逼人的烛火,一个想法猛然在她脑海中浮现。 是了,除此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想到这儿,落卿璃背过身子,费力地将手腕伸到了火上。 她要用这烛火,烧断绑在手上的麻绳! 只要麻绳稍稍碳化些,她便有挣脱开的机会! 老鸨丝毫没有察觉到落卿璃的动作,还在放声嘲讽。 “哈哈哈哈……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俩这么娇嫩的脸蛋身子,非要受这皮肉之苦,图什么呢?反正早应下晚应下,都是要应下的!” 火焰将麻绳和皮肤烧得噼啪作响,落卿璃紧紧咬着红唇,强忍住灼烧的剧痛道: “你可想清楚了,你如今对我和妹妹下这样的毒手,若是我们有朝一日能逃出去,必定加倍奉还!” 老鸨双手叉腰,姿态傲慢。 “哈哈哈哈……你还想逃出去?真是痴人说梦!” 然而她刚刚说完这句话,却忽地闻见一股烧焦味。 她询问身旁的壮丁道:“醉梦楼换熏香了吗?” 壮丁摇了摇头。 “没有啊……哎!不好!” 壮丁这时终于发现落卿璃正在烧绳结,赶紧跑过去要将落卿璃拉开。 哪知就在这当口,落卿璃已经成功地挣脱了绳结,紧接着快速从怀中掏出扇刃。 玉指触及红玉按钮,只听“刷”的一声,一柄玄晶扇刃登时弹了出来,割断了她脚腕上的绳结。 那老鸨脸色一变,扬声道:“快!快来人!把这个蹄子给我抓住了绑起来!” 没了绳索束缚,那帮人哪里再是落卿璃的对手? 落卿璃三下五除二,就将屋内的壮丁打翻在地,只剩下老鸨缩在角落里惊声尖叫。 “你们这些废物!快给我上啊!给我抓住她!” 落卿璃冷冷剜了老鸨一眼,赶忙去扶地上的落妍欢,却怎么也扶不动。 落卿璃心底一沉,赶忙看向落妍欢的腿,果然软绵绵地使不出丝毫力气! “姐姐……姐姐我疼……” 落妍欢抽泣着,已经没了力气再说话。 落卿璃满眼心疼,可再回眸时,眼底的怒火几近能将整个醉梦楼焚烧殆尽! 她站起身,步步逼近角落里的老鸨,眸光一敛,抬脚踹翻了地上拉住她裙摆的壮丁。 “你……你要做什么?” 落卿璃杏眸凛冽,扬起扇刃死死抵在老鸨的脖子上。 “我说了,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我定加倍奉还!” 这下老鸨终于开始恐惧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能将她养的一屋子壮丁打倒! 这下可算是惹上活阎王了! 刀刃划过皮肤,留下一道不浅的血口,但落卿璃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她咬着牙道:“现在,立刻,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大夫给我找到!医不好我妹妹的腿,我真的会杀了你!” 老鸨脸色煞白,连连点头。 “是……是,我这就去找!” 可落卿璃却将老鸨的领口揪得更紧。 “让他们去!” 万一老鸨跑了,落卿璃岂不是纵虎归山了! “是……” 老鸨指了指刚才拿木棍打伤落妍欢的那个壮丁。 “他去,行吗?我有他的身契和籍契,他不敢逃!” 落卿璃漠然扫过那个壮丁,顿时吓得他一哆嗦。 “行,快去快回!” 那壮丁得了应允,这才连滚带爬地去推房门。 谁料还没等他推开房门,门板却突然被一股大力踹开,顿时崩得四分五裂。 “啊!” 那壮丁痛呼一声,直直飞出去两三米远! 狭窄的房门口,南宫霁一身云雾锦冬袍,气质矜贵,眼中冰冷和急切交杂。 而他身后,沈栖眠、浮生和隐尘全都涌了进来。 当知道落卿璃被祁王卖去了逾川的一座青楼时,南宫霁平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 两个女子在青楼会遭遇什么,他身为男子,最是清楚。 他更清楚的是,像落卿璃那样贞烈倔强的性子,定会因为宁死不屈而遭受非人的折磨! 一想到这儿,南宫霁就快要急疯了! 他驾着马疾驰,生怕自己晚到一刻,见到的就会是满身鲜血或是缺胳膊断腿的落卿璃。 哪知等他将门踹开,见到的却是落卿璃拿着染血的扇刃挟持住了青楼的老鸨…… 南宫霁心中是又惊又喜,可还没等他彻底松了这口气,却又蓦地发觉落卿璃原本如葱白般细腻的双手上面骇人的烧伤! 任凭落卿璃多么坚强,可见到南宫霁那一刹那,眼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扁了扁嘴,声音也带了三分哭腔。 “你怎么才来……” 南宫霁的心脏狠狠地一颤,赶忙伸出长臂将落卿璃揽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地道着歉,不光是为了自己来得迟了,更是在责怪自己将落卿璃牵扯进党派之争的这团腌臜中,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涉入险境。 落卿璃被南宫霁紧紧地圈在怀中,耳畔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内慌乱的心跳。 “扑通——扑通——” 随着他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稳,落卿璃那颗惶惶不安的心脏也终于安定。 南宫霁轻轻放开了落卿璃,又捉起她的双手查看,怎么看怎么心痛。 落卿璃怕他看了难过,连忙将手背过身后,沉声道: “我的手不要紧,可妍欢的腿被这群人打折了,耽误不得!咱们必须快点带她去找大夫!” 众人这才发觉落妍欢已经疼昏过去了。 沈栖眠眸光一敛,没有片刻犹豫,便将落妍欢拦腰抱了起来。 “四姑娘,虽是犯了男女大防,可事从权宜,等七姑娘的伤好了,在下再登临贵府赔礼道歉!” 落卿璃连忙点头道:“我明白的!” 南宫霁转头看了看一屋子的壮丁和老鸨,冷冷道:“浮生,隐尘,你们将醉梦楼守住,连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属下领命!” “属下领命!” 第215章 厚偿?我不要钱,我就要他! 逾川虽在京郊,但街市还算繁华。 可落卿璃等人一路访遍了沿途的医馆,却没有一个大夫肯接下落妍欢的伤势。 眼看面前的医馆已经是逾川的最后一家医馆了,迫不得已之下,南宫霁亮明了身份,希望这些民间医者能对皇权心存敬畏,同意医治落妍欢。 那大夫面露为难道:“太子爷,不是草民不愿意医治,而是这位姑娘不仅断了筋脉,更断了骨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血肉筋骨既断,如何能再接得上啊!” 落卿璃双腿一软,踉跄了两步,好在被南宫霁稳稳扶住了。 “大夫,真的没有办法医治了吗?我妹妹才十五岁,她还有大好的年华未行,不能就这么瘫痪在床啊!” 那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太子爷,老夫说得都是实话,您就算是召了太医院的太医也是一样的,除非能让这位姑娘的筋骨再生出来,否则便是神仙也难回转了!” 这句话却给南宫霁提了个醒儿。 他年少时淘气,爬到御花园的假山上捉迷藏,不慎摔下来扭伤了脚踝。 当时寄养在皇宫里的玄墨给了他一株名为复生花的草药,说是有筋骨再生之效,南宫霁配着汤药喝了,确实不出两天便全好了。 而这种复生花,只有天璟境内的雪山上才种得。 南宫霁把复生花的功效说与落卿璃听,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决定前往天璟寻药。 沈栖眠担忧道:“殿下,那天璟早已与长渊势同水火,若是让玄墨的眼线发现了您,只怕会对您不利之中!” 落卿璃眸色微凝,有些迟疑地看向南宫霁。 以她目前对玄墨心思的揣测,他应该不大会对南宫霁再次痛下杀手。 可是事关长渊王朝的储君帝位,她实在不愿意让南宫霁陪着她冒险。 南宫霁眸光沉静,辨不出丝毫情绪,只是低着头将薄荷膏擦拭在落卿璃手背的烫伤处。 擦完薄荷膏,南宫霁温柔地吹了吹,而后才道: “本是因为我才让两个姑娘遭此迫害,我若不亲自将复生花寻来,心中亦会内疚,且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有前往天璟全身而退的能力吗?” 沈栖眠叹息一声,也就随他了。 “既然如此,我便先带着七姑娘回太子府稳定住伤势,你们二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会派暗卫在两国交界之处接应你们。” 南宫霁微微颔首。 事不宜迟,南宫霁和落卿璃换了身天璟服饰,又乔装一二,当即前往天璟。 天璟境内,风雪交加。 厚雪直接没过了腿,可两人骑着马却丝毫没有停滞。 寒风呼呼地在耳旁呼啸,落卿璃轻抿红唇,只觉得自己的手抹过了薄荷膏,冻得越发没有知觉了。 不知行进了多久,一向恶劣的天气终于变得清朗。 蓝天之下,落卿璃顿住马蹄,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雪山。 南宫霁道:“雪地湿滑,马儿不好骑上山,先拴在山下吧!” 落卿璃点了点头,翻身下马,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将它拴在一处避风的白杨树下。 “我不识得复生花的样子,一会儿要辛苦殿下多留意了。” 南宫霁自然地牵起落卿璃的手替她暖了暖。 “不识得没关系,你只要记住,看到任何好看的、奇怪的、丑陋的、吓人的花草,都不要碰就行了。” 落卿璃噘起小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天璟的神药毒草真的那么多吗?” 南宫霁认真道:“每走十步,必有三株。” 落卿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啧啧道:“这么毒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有人养蛊呢!” “没准儿。” 南宫霁替落卿璃理了理帽兜,牢牢牵着她的手上山。 奈何风雪虽然已经停了,可山上的雪还是很厚,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找了好久,都没有瞧到半朵复生花的影子。 “殿下……”落卿璃发自灵魂的问道,“复生花是花吗?” 南宫霁点了点头。 落卿璃又道:“那么冬天……开花吗?” 此话一出,连向来泰然沉稳的南宫霁也有些不自信了。 “……我记得玄墨说过,复生花只在冬季盛开。” “好吧。”落卿璃悻悻道。 两个人在山上又找了两个时辰,直到快要接近山顶之时,一处民舍升起的炊烟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顺着炊烟的方向踏寻,一大片农作物的沟壑赫然展现于眼前。 落卿璃晃了晃南宫霁的手。 “殿下,哪个是复生花。” 南宫霁被落卿璃的小动作搅得心里软作一团。 他快速扫过沟壑,摇了摇头道:“这里没有。” 两人正讨论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子裹着头巾,推开民舍的门走了出来。 那女子见了南宫霁的清绝容颜,连眼睛都直了,娇滴滴道: “这位贵客从哪来啊,可有小女子能帮得上的地方吗?” 南宫霁冷着一张脸,疏离道:“冒昧叨扰还请见谅,家妹生了重病,需用复生花当做药引子,奈何岁寒大雪将草药都掩埋了,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引我们去找一找?” “公子可算是问对人了,莫说下着大雪,就是就是山路秃秃,您也找不到半根复生花。只因那复生花生长条件极为苛刻,须得用心栽培才成。” 那女子比划着自己的院子,言语中带着十足的骄傲。 “小女子便是专门栽植神药毒草的,这天璟境内,还未有小女子没有的草药。” 闻言,落卿璃激动道:“那便是姑娘有复生花了?太好了!还请姑娘卖给我们,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 那药女这才瞥见了南宫霁身后的落卿璃。 “你也是……这问公子的妹妹?” 落卿璃微怔,正想开口,南宫霁却已先一步握紧了她的手。 这下子,那药女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见她这副神色,落卿璃当即便明白过来,这药女看上了南宫霁。 但落卿璃无意纠结于此,只是温声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若能救得我妹妹,必当厚偿!” 谁料,那药女却嗤笑一声。 “厚偿?我不要钱,我就要他!” 第216章 抉择,救妍欢还是要他? 此话一出,南宫霁和落卿璃的脸色同时一凝。 南宫霁清冷道:“别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那药女也不意外,只是看向南宫霁身后的落卿璃。 “我说这位姑娘,男子三妻四妾最是寻常了,你不会介意吧?” 还没等落卿璃吭声,南宫霁便生硬道:“我介意。” 落卿璃红唇微挑,满意地摇了摇南宫霁的胳膊。 可这副场景落到药女眼中,便不是那么甜蜜了。 药女敛起了笑容,面无表情道: “既然两位浓情蜜意,也犯不上在小女子跟前炫耀了,我要休息了,两位请回吧!” 落卿璃心底微沉。 适才这个药女提起过,这里方圆十里,除了她没有旁人种植复生花。 若是再想办法去别的地方找,耽误落妍欢的病情不说,还会加大南宫霁暴露的风险! 思虑之下,落卿璃最后好言好语道:“姑娘,你真的不肯将复生花卖给我?” 药女坚定道:“对,我什么都不缺,只想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而且是非你身旁这个人不可!” 她仗着手中的筹码有恃无恐。 “要么,让这男人留下同我成亲,要么,你们到别处寻,自己选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先兵后礼了。 落卿璃无声与南宫霁对视一眼,一个闪身,当即冲进药女的房舍翻找。 药女惊声尖叫:“哎!你们这么这样无礼!” 落卿璃的双颊染上了抹淡淡的绯色,但依旧没有理会药女。 这样做是不厚道,但为了救人,别无他法。 奈何两人在前院后院找了半天,却愣是连半朵复生花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药女叉着腰走进屋内,慵懒的靠在门板上,打了个哈欠。 “别白费力气了,你们找不到的!每年来我这里购药的人不计其数,我若是将它们露天放着,早就被别人洗劫一空了!” 落卿璃蹙眉道:“你能将复生花卖给别人,为什么不能将它卖给我们?” 药女理所当然道:“我卖了啊,用你身边这个男人,换一株能救你妹妹的神草,这何尝不是一桩买卖呢?” 落卿璃心头涌起一阵怒火,暗暗攥紧了拳头。 自己与这药女素不相识,又无仇怨,她为何非要逼迫她做出选择! 一个是她的亲妹妹,一个是她爱的人,要她如何抉择! 而且……她凭什么要南宫霁为她的家人付出至此?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甚至落卿璃陷入两难,南宫霁默然片刻,将她拉到一边。 “至于这么犯愁吗,本太子英明神武,还愁没本事从这山上溜出来?” 落卿璃微怔。 “你的意思是……” 南宫霁语调轻快:“先假意答应她,把复生花骗到手,然后直接溜之大吉,你放心,我绝对不让她碰我一根汗毛。” 落卿璃失笑,总觉得南宫霁像极了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的小姑娘。 “也好吧,一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先委屈你了!” 南宫霁摸了摸落卿璃冻得冰凉的耳垂,唇畔噙着笑道: “不过有言在先,我答应她是权宜之计,你回去不许吃醋,知道吗!” 落卿璃皱了皱小巧的琼鼻,轻声嘟囔。 “爱吃醋的分明是你……” 两人商定一致,这才并肩走回到药女的身前。 “怎么,你们俩可想好了?” 南宫霁淡淡道:“你先把复生花拿出来,我确认没有问题,才会留下。” 那药女嗤笑一声,从袖口取出一粒药丸。 “你们当我傻?我若是先把复生花拿出来,下一刻你们就会把复生花抢走!倘若你成心留下,便先服下这粒药丸,我定然将复生花交出来!” “这是什么药?” “泄气丹,服用一日内武功全无,我也能安心些。” 落卿璃可不会轻易相信这些需要入口的东西,她刚想再和药女讨价还价一番,南宫霁却已经将药丸吞了下去! 落卿璃吃了一惊,低声道:“你疯了!药丸怎么能乱吃!” 这里可是十步三毒的天璟啊! 南宫霁神色如常,浅浅笑道:“你瞧,我这不是没事吗!” 可落卿璃还是不放心,紧张地盯着南宫霁看来看去。 那药女看不下去了,厌烦地将一包复生花甩到落卿璃怀中,薄怒道: “差不多行了!我只是要他这个人,又不是要他的命,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落卿璃抿了抿红唇,叹息一声,低头拆开药包,确定是复生花无疑。 “东西已经给你们了,他我就留下了。” 那药女说着,娇羞地凑到南宫霁身边要拉他的手,却被南宫霁闪躲开了。 “请你自重。” 那药女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娇笑。 “自重什么?今晚就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也不求什么明媒正娶的礼法,你乐意娶谁当夫人都行,我只做个外室,这还不好?你占了这天大的便宜,自己偷着乐去吧!” 南宫霁墨瞳泛出幽深的光,冷冷瞥向药女,震得她后颈微凉,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既然如此,我总不好负了你,索性便不占姑娘的便宜了。” 药女一怔,急忙拉住南宫霁的袖子。 “怎么!你还要反悔吗!” 南宫霁再没有理睬她,扬手将袖子甩开去,带着落卿璃大步下山。 药女恨恨地捶了一拳石壁,可盯着他们下山的背影,嘴角却勾起一抹阴险的笑。 “想反悔?没那么容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回来求我!” 果然,两个人刚刚到达山脚,落卿璃便察觉出南宫霁的不对劲来! 他的脸色苍白,连薄唇也无一丝血色,明明是数九的寒冬,可他的额角鬓间却生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像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痛处。 落卿璃慌了,连忙搀扶住南宫霁颤抖的身躯。 “殿下!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那个药女给你的药丸中有毒?” 南宫霁咬着牙,腹中似有磨盘在碾压他的肠胃,眼前天旋地转,晕得不成样子。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来缓解着晕眩,好半天才艰难吐出字来。 第217章 疯了吗?拿我开什么刀! “那……药女……给我下了蛊。” 正说着这话,南宫霁便觉察出自己的思维和行径越发不听使唤起来。 “什么!” 落卿璃大惊失色,连忙捉起南宫霁的手腕把脉,心头狠狠一沉。 中蛊之人,最初会形神绞痛,浑身痉挛,痛不欲生。 而若继续纵着蛊毒传遍全身,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彻底失了神志,沦为一具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 南宫霁艰难道:“药女给我吃的那粒药……应该便是她用自己的血液炼就而成的,如此……操控我的神志。” 落卿璃急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把蛊毒解开?” “可能……只有那药女一人能解……我……我先回去和她周旋一二,你尽快先把复生花送到国界,你妹妹的病情要紧……我这儿死不了……” 他越这么说,落卿璃心里越是愧疚。 天知道南宫霁正在经受多大的痛苦! 奈何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按照南宫霁说的去做,才能让大家都不会白白涉险付出。 “殿下,你再坚持坚持,我一定找到解药尽快赶回来救你!” 南宫霁缓缓点了点头,瞳孔已然微微涣散。 落卿璃抬手拭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复生花跃马而上,急急往国界处奔去。 好在,太子府的暗卫已然在国界处等候多时了。 落卿璃顺利地将复生花交给他,又好生叮嘱了一句,这才驭马返回雪山。 哪知刚走到半路,便撞见一个不速之客。 是玄墨。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落卿璃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可此刻并不是与玄墨多做纠葛的时候,她也只得拉紧了帽兜,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期望玄墨没有发现她。 奈何怕什么来什么,玄墨骑着一匹毛色纯黑的御风驹,疾驰着追赶上她,拦在了她的面前。 玄墨从腰间抽出九节银鞭,对着落卿璃抬了抬,威赫道: “把帽兜摘下来。” 落卿璃心底一紧,勒紧了缰绳就要冲卡,谁料玄墨挥动银鞭,精准地将她的帽兜抽翻开来。 帽兜之下,早已慢慢褪去青稚的容颜可堪倾城。 冬风吹乱了落卿璃肩上的发丝,带着几分凛冽和决然。 玄墨眯了眯桃花眼,惊讶道: “是你?你不在长渊当你的贵女,跑到天璟来做什么?” 落卿璃怕冷,重新将帽兜扣回头上,这才反问道: “你不在长渊当土匪,干嘛在这儿盘问我?” 玄墨有些无语地牵了牵嘴角。 “本尊回来过年啊……” 落卿璃自知理亏,抿吧抿吧红唇,用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破罐子破摔道: “你要抓便抓,要杀便杀,不过别迁怒长渊,因为我来这儿也不是来捣乱的。” 玄墨轻笑出声,将银鞭卷了卷别回腰间。 “杀年猪的时候已经过了,本尊便发发善心,勉勉强强饶你一命。” 闻言,落卿璃松了口气,却又猛然回过味来。 “喂!死土匪!你说谁是猪!” 玄墨哈哈大笑,一脸玩味地看着落卿璃。 有时候,他还真觉得这小丫头有趣的很! “说吧,来天璟不是来捣乱的,还能来干嘛?” 落卿璃却犯了难。 要她怎么开口和玄墨说起南宫霁也在天璟的事呢! 一旦出了半分闪失,不仅她会永远失去自己喜欢的人,连整个长渊都会彻底陷入纷乱! 她不敢赌。 斟酌再三,落卿璃只能闪烁其词道: “我有一个朋友,中了天璟的蛊毒,我来寻找解开之法。” 玄墨一愣,继续追问道:“天璟的蛊毒上百余种,你那个朋友中的是什么蛊?”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大概就是那种中蛊之后会被下蛊的人控制神志,必须要和那个人……那个,才能好受一些。” “哪个?” “哎呀!就是那个!” “噢。” 破天荒的,落卿璃竟然在玄墨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羞赧。 明明之前他还曾对她欲行不轨呢……难道现在变好了? 玄墨沉吟片刻,悠悠开口道:“解蛊的办法我倒是有,但是可能会伤人性命,你能过得去心里那道坎吗?” 落卿璃微怔,讷讷道:“是要杀了那个下蛊的人吗……” 玄墨摇了摇头:“下蛊的人若死了,蛊虫在宿主体内没了感知,很快就会让中蛊之人爆体而亡。” “啊?那你说的伤人性命是……” “以毒攻毒。用虞花刹来攻宿主体内的蛊虫,若是剂量正好,说不定就能解开。” 落卿璃沉声道:“但无论剂量是否正好,宿主不都会死吗?即便是解开蛊毒又有何用?” 玄墨哈哈大笑。 “自然是还你一个到死都干干净净的南宫霁了!” 落卿璃霎时眸色一冷。 “你知道了?” “废话!你以为本尊潜入长渊多年,脑子能不够使么?”玄墨摸了摸马儿黝黑的鬃毛,“能让你这么上心的男人,除了南宫霁还能有谁!” 这话,落卿璃无可否认。 然而出乎落卿璃的意料,玄墨并没有追问南宫霁现下在天璟的何处,只是抛出了两个选择给她。 “要么,你用你那柄淬了虞花刹的扇刃插进南宫霁的胸口,给他一个痛快,要么,你陪本尊睡一觉,把我哄高兴了,我或许能有别的办法。” 落卿璃冷笑一声。 她刚刚居然脑抽了,觉得玄墨已经学好了。 不过这也给了她一个关键的信息,那就是事情还有别的转机! 玄墨吊儿郎当地笑道:“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你放心,你我之间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南宫霁的。” 落卿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不急不缓地从怀中拿出扇刃。 玄墨讶然道:“不是吧,狠心的女人,你真的要了结了阿霁吗?” 下一刻,落卿璃笑颜如花,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不是要了结他,而是要了结你!” 说罢,落卿璃腾空而起,踏过马背直直朝玄墨刺去! 玄墨脸色陡然一变,倾身翻下马背,踉跄着倒退数步。 可落卿璃一脸漠色,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步步都是杀招! 玄墨眯起眼睛,一连躲闪数个招式,终于钳住了落卿璃握着扇刃的那只手腕。 “落卿璃,你是疯了吗!给南宫霁下蛊的又不是我,你拿我开什么刀!” 第218章 他不是你配招惹的人 “谁让你不长眼,非要到我面前晃悠,又让我知道了你有解蛊之法。” 落卿璃一双灵眸隐隐透出肃杀之气,披风被寒风吹得飞扬。 玄墨轻笑出声,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弯了又弯。 “小白兔,你打不过我的,不要妄图以卵击石。” “我确实打不过你,但只要我以死相搏,总能在你身上留下伤口吧?你说过,这扇刃上的虞花刹只要沾伤,人在三个呼吸后便会暴毙,正好我还没见识过。” 这下玄墨敛了笑容,死死盯着落卿璃的眼睛,冷冷道: “落卿璃,你有没有良心?我给你淬的毒,可不是让你往我身上捅的!” “生死面前,谈良心不觉得愚蠢吗?” 落卿璃坦荡荡地回视回去,孤注一掷道:“现在我把选择抛给你,要么,你帮我想办法解蛊,要么,你我就着这虞花刹一起死,你来选!”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玄墨叹息一声,只得认栽。 他一把放开落卿璃的手腕,没好气道:“跟本尊走吧!我带你回皇宫取解药!” 落卿璃眼睛一亮,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真的吗!这回的解药不是伤人性命的吧?” “……你不信就算了!” 落卿璃雀跃道:“信!我们快点走吧,马上天就黑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坏事。” 玄墨瞥了一眼落卿璃的笑颜,无奈地翻身跃上马背。 落卿璃也上了马,乖巧地跟在玄墨的身后。 不同于长渊王朝,天璟的街市并不富庶,甚至两人行进了很久,都没怎么见得到人丁。 落卿璃不由得问道:“这儿怎么这么安静,是因为太冷的,人们都不愿意出门吗?” “本尊有必要纠正你一点,不是安静,是萧索。” 玄墨抿着唇,脸色带着一丝隐忍的伤怀,幸好有帽兜遮掩,没有让人看见。 落卿璃一时没有琢磨过来,只是自顾自道: “我在书上看到过,天璟地域苦寒,物资稀少,所以各家各户都是自给自足,很少有出门做生意。” 玄墨驾着马骤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沉声道: “放眼整个天璟国,已经没有多少年轻人了,仅有的年轻男丁都充了军,大部分也都死在了战场上,剩下的百姓连生计都难维持,哪儿还有心情经商。” 落卿璃猛然一怔,一股愧疚感蔓延至整颗心脏。 天璟如今的萧索惨状,虽不全是长渊的问题,可长渊依旧难辞其咎。 而她,作为长渊的臣民,又有何脸面评判天璟的好坏? “对不起呀……”落卿璃垂眸道,“我刚刚没有想到这一层。” 出乎意料地,玄墨只是桀然一笑。 “像你这种自小养在闺帷中的乖乖女,又怎么会经历过这些。” 落卿璃无法反驳。 一国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与她家宅院那一方天地间的争斗想必,不值一提。 两人沉默了一路,终于在日落时分在天璟皇宫取出了解药。 宫门口,落卿璃感激道:“谢谢你的帮助,来日若有机会,必将报答!” 玄墨神色微动,漫不经心地笑道:“以身相许,还是以心相许?” 落卿璃动作一僵,给了玄墨一个幽怨的眼神,惹得他哈哈大笑。 “行了,接下来的路我便可以自己走了,你留下过年吧!” 玄墨却已经上了马,扯紧了马儿的缰绳,一副要和落卿璃一起出发的架势。 落卿璃犹疑道:“你要跟我一起去?不用了吧!” 玄墨淡淡道:“怕我害了你的南宫霁吗?放心,我既然已经给了你解药,就不会为难他,快些走吧!” 落卿璃“噢”了一声,紧随其后。 其实,落卿璃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玄墨已经没有亲人了。 偌大的皇宫,只剩下他一个人,过不过年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是徒增寂寥罢了。 在这人世间,他仅剩下的交心之人,唯有一个南宫霁而已。 所以玄墨此行,只当是看他一眼,仅此而已。 两人快马疾驰往雪山赶赴。 落卿璃挂念着南宫霁,心急火燎地往山顶上爬,几度连玄墨都跟不上她的步伐。 终于,药女的民舍近在眼前。 可还没走近,她便听到了南宫霁的痛呼之声传来。 落卿璃心头咯噔一下,大步跑过去,哐哐哐地拍着门板。 “开门!开门啊!” 里面一阵响动,突然没了生息。 落卿璃黛眉紧蹙,正要撞门,身旁的玄墨便凌空两脚,将门板踹的稀碎。 来不及多言,落卿璃径直闯了进去,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内室中找到了被折磨地不成人样的南宫霁。 彼时的南宫霁衣衫尚且完整,可发丝却是凌乱至极,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矜贵脱尘的模样。 落卿璃看着他痛苦地捂住头低声呜咽,只能靠用头撞墙来缓解脑内叫嚣的声音,顿时心如刀绞。 那药女见落卿璃又杀了回来,登时脸色一变。 “这位姑娘,我既然已经把复生花交给你了,你又折回来搅我的洞房花烛夜做什么!” 落卿璃冷冷道:“他不是你配招惹的人,我劝你老老实实放他离开!” 那药女嘲讽一笑,将南宫霁挟持在身边,对他命令道: “上啊!杀了他们!” 闻言,南宫霁迷茫地睁开双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伸出手扑向落卿璃。 可当他到了近前,看清了落卿璃微红的眼眶时,脑中却又清明了些。 “卿璃……你来了……” 落卿璃哽咽道:“是我,我来救你了……” 那药女尖叫道:“杀了她!杀了她!” 南宫霁痛苦地闭紧双眼,可眼睛再睁开时,却陡然变得猩红凌厉。 一双大手毫无征兆地掐向落卿璃的脖子。 落卿璃一个闪身躲避,南宫霁便重重地摔在地上,连呼吸都在发颤。 “我……我……卿璃,你快走……我怕我伤了你。” 落卿璃心疼极了,赶忙上前将南宫霁扶起来,又从袖口中取出解蛊丹想要喂给他。 可那药女却又命令道:“不许吃!我不准你吃!你连主人的话都不听了吗!” 话音一落,南宫霁便扬手打飞了那粒药丸。 药丸不偏不倚掉落在药女的脚胖,被她碾成碎末。 第219章 爱上灭国仇人 落卿璃看着药女脚下的碎末,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药女的笑声极其猖狂。 “哈哈哈!想把他从我这救走?做梦!” 玄墨看不下去了,对着落卿璃悠悠道: “刚刚怎么不直接塞在南宫霁的嘴里?怎么?还想闻言软语地哄他吃下吗?” 落卿璃一滞,蔫了下来。 “我只是怕弄疼他。” 玄墨道:“你要是一直这么优柔寡断,怎么成得了大事?该狠就要狠一点,对谁都不能例外,知道吗!” 落卿璃沮丧道:“你现在才说有什么用。” 玄墨摇了摇头,一个箭步跨到在地上捂着头痉挛的南宫霁身边,从袖口中又拿出了一粒解蛊丹,不由分说地捏住南宫霁的下颚喂了进去。 落卿璃惊讶道:“你多带了一个?” “当然,本尊比你有先见之明。” 这次,落卿璃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 玄墨凝眸,指尖依次在南宫霁的乾元七穴点中,又在他的背后附上一掌,以强劲的内功逼出他体内的邪气。 不出半柱香,南宫霁便大汗淋漓,猛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脓血,终于恢复了神志。 落卿璃忙不迭扶住南宫霁虚弱的身体,无意间瞥了一眼地上的血,顿时惊得她也开始犯恶心。 只因那滩黑血中还有一团面目丑陋的正在蠕动的蛊虫。 玄墨的目光从落卿璃微白的脸色移开,默默站起身,抬腿将蛊虫踩在脚下,又撒了一把雄黄粉覆盖在上面。 一股黑烟从蛊虫身上溢出,最终散尽。 落卿璃急切道:“南宫霁,你怎么样,好受些了吗?” 南宫霁虚弱地点了点头,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拭去嘴角的血迹,柔声道: “我答应你的,不会让别的女人碰我,我说到做到。” 落卿璃泪流满面,踮起脚尖抱住南宫霁。 “傻瓜,早知道会让你这么难受,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吃下那个蛊毒的!” 那药女冷哼一声,用手指着落卿璃道: “你说我不配,依我看你更不配!你明知道服用了蛊毒之后,拒绝服从命令会承受巨大的痛苦,你还是不让他和我欢好,岂非是成心要他难受,真是自私!” 落卿璃微愣,显然是被药女的话触动了内心。 是啊,她真的很自私,自私到为了将南宫霁占为己有,而宁愿他生死不得。 南宫霁注意到落卿璃失落的神情,立刻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卿璃,你没有错,因为喜欢本来就是一种占有,我很开心你这么喜欢我,所以不要为此苛责自己。” 落卿璃怔怔地抬头。 “真的吗?” 南宫霁笑着点了点头:“比真金还真呢!” 可转过头,南宫霁对待那个药女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你倒是会批判别人,全然不提自己趁人之危,逼迫我们就范的好算计!” 那药女强词夺理道:“怎么是我算计你们?分明是你们出尔反尔!” 落卿璃清冷道:“把蛊毒说成泄气丹的是你吧?逼我们在救人和就范之间抉择的是你吧?你本不义,却要我们履行承诺,不觉得可笑吗?” “你!” 药女恼羞成怒,顿时恶从胆边生,挥舞着沾满剧毒的指甲朝落卿璃抓了过来。 落卿璃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手背被药女抓破了两道口子,正隐隐往外渗着血珠。 药女奸笑一声,再次朝落卿璃扑了过来,被南宫霁凌空一脚踹开。 “啊!” 药女痛呼一声,还想行凶,然而下一秒又被鞭子狠狠抽翻在地。 玄墨冷笑,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爱惜地擦着自己的九节银鞭。 “连为非作歹都这么没有水准,本尊鄙视你。” 南宫霁意外地看向玄墨,可与他对视片刻,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他捉起落卿璃手背上的伤口查看了一番,又把了把脉,英眉蹙得更紧。 落卿璃悻悻道:“怎么了?这毒很重吗?我会死吗?” 南宫霁温声道:“你体内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不过为保险计,等回京城再召太医好好诊断一下。” 落卿璃松了口气,吹了吹自己的伤口,小声感慨:“那就好,我还不想死。” 玄墨悠悠道:“还是死了正好,省得你持刀威胁我帮着你救人。” 南宫霁讶然睁大双眼,见落卿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才开口道: “是她持刀逼着你来的?” 玄墨眯了眯桃花眼。 “不然你以为呢?本尊杀你都来不及,还救你?真是可笑!” 南宫霁默然。 他知道,如果玄墨不愿来,莫说是落卿璃能不能近的了玄墨的身,就算是十个落卿璃同时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来。 可正是因为这样,南宫霁的心里才百味杂陈。 良久,南宫霁低声开口道: “玄墨,我们谈谈吧。” 闻言,玄墨眼中的光闪了闪,而后归为虚无。 “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我杀了你兄长,你不是对我恨之入骨吗?” 落卿璃忍不住出声道:“其实,先太子并不是玄浅杀的,你们也并不是……” 话未说完,落卿璃便见玄墨的眼神陡然凌厉,顿时噤声。 像玄墨这样的人,漫不经心时,什么玩笑都开得,什么话都怼得。 可一旦他认真了,上心了,便是最最危险的存在。 “把话说完,你说玄浅没有杀南宫霂,到底是什么意思?” 南宫霁拍了拍落卿璃的肩膀,柔声道:“卿璃,你先到山下等我,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可是……”落卿璃担心道,“可是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万一玄墨对你不利,我又不在……” 玄墨冷冷道:“你就是在,也只能替他收尸,留下也没什么用。” 落卿璃听得心脏微颤,但又拗不过这两人,也只得先行下山了。 目送落卿璃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两个曾经互为挚友的少年,终于在时隔多年后,再次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南宫霁将落卿璃连日来在各处探查到的,关于先太子死因的情报告诉了玄墨。 玄墨听完,似是自嘲一笑。 “你是想说,我妹妹蠢到爱上了险些让她灭国的仇人吗?” 第220章 阿霁,我们永远回不去了 南宫霁眸光一敛,正色道:“玄墨,你我心里都清楚,当时长渊和天璟交战,是天璟出兵在前。” 玄墨反问道:“若不是你们长渊仗着天璟地偏人稀,屡次向我们天璟征讨赋税,我父王又怎么会打定主意和你们背水一战?” 南宫霁默然,清俊的面容依旧苍白。 “我承认,赋税征收的事,是我父皇不仁,可只要等我兄长继位之后,他一定会重新补偿天璟的,他和你承诺了,就绝不会食言!” 玄墨眯着桃花眼笑的阴恻。 “你要我信他?他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在你父皇面前,端着一副太子的做派,屡屡阻拦我回天璟,在我面前又假意讨好,以为谁看穿不了他的把戏吗?” “那你要他怎么办?当时除了我,几位皇子都已长成,个个都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你若是他,你会堂而皇之地违抗君命吗?” “我……” 玄墨牙关紧咬,愤然甩开斗篷。 “好,就算他无心坑害于我,可我妹妹也是在你们长渊含冤而死,这笔账,你又打算怎么来还?” 南宫霁垂眸道:“玄墨,你当真心疼玄浅吗?” 玄墨一怔,冷冷道:“废话,我是他亲兄长,又怎么会不心疼她!” 但南宫霁却是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 “你若是真心疼玄浅,就会在她迫不得已嫁入长渊后,尽力打通所有的关窍来保全她,想方设法让她在东宫活得不那么艰难,而不是将虞花刹交给她,逼着她去杀我兄长。” 此话一出,玄墨的心脏狠狠一抽,颤抖着倒退了数步。 是啊,当初的他年轻气盛,一门心思只想弄死先太子,所以才会将这么丧心病狂的任务交付到了玄浅身上。 他全然没有想过,玄浅若真的做了,究竟会面临着什么样的下场。 他更忘记了,无论玄浅是否是含冤而死,还是为国捐躯,害死玄浅性命的罪魁祸首之一,永远有他的名字。 这些年,说不苦是假的,玄墨孤身逆行在这条悖天之路,早已崩溃了无数回。 他想要所有害死他亲人的始作俑者下地狱,他想要长渊王朝分崩离析。 他以为,像一吨巨石一样压在他心底的这些仇恨,是他数年来潜入长渊的动力和理由。 可如今南宫霁的这番话,将玄墨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清晰点明,赤裸地让他无所遁形。 他恨,恨天璟王朝治理拨穗。 但究竟是什么让天璟王朝几近灭国呢? 单单只有一个先太子吗? 非也。 还有年迈的天璟王不甘的野心。 有君父下令,两个儿子才先后战死沙场,唯一的公主他国和亲,数万名壮丁百姓马革裹尸。 而如今,玄墨却还在偏执地想要走完他父王惨败的那条路,甚至不吝惜再次搭上自己的一生。 南宫霁用指尖碾了碾嘴角残留的血痕,沉声道: “玄墨,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左右你接下来的人生,人们都说糊涂是福气,可倘若稀里糊涂的过完这一生,未免更可悲了些。” 他朝着玄墨走近了两步,见玄墨疏离地拉开距离,心底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失落。 玄墨自嘲地笑着,一双桃花眼泛着猩红,比浓春的桃花更加艳丽三分。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就此停手,要我全然忘记天璟数万名将士的枯骨黄土,只在家无所事事地当着地痞流氓吗?” 他不要! 他必须要继承下老天璟王的遗言,光复天璟,慰藉亡魂。 “玄墨,落卿璃正在全力地平反玄浅身上背负的罪名,我也有意在继任之后与你天璟结成友邻……” 南宫霁英眸深邃,直直地盯着玄墨的眼睛,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可是,一旦你再想对天璟不利,危害我天璟的江山社稷和黎民众生,那么,我绝不纵你!” 玄墨哈哈大笑,笑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末了,他终于低声道: “阿霁,我们永远回不去了,对吗?” 南宫霁默然无言。 是敌是友,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玄墨。 他们俩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彼此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无法转圜。 玄墨再次弯了弯他那双媚人的桃花眼,而后将帽兜重新扣好,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南宫霁,今后小心些,我天璟的地界比你们长渊更要危机四伏,倘若再让我在天璟看到你,无论你身边跟着的是佛是魔,本尊一律绞杀不误!” 南宫霁猛然抬起眼帘,追问道:“那你呢,你还会去长渊吗?” 玄墨没有回话,大步走出了民舍之外,足尖一点,顷刻间便消失在茫茫雪地之间。 彼时,落卿璃找了根树枝,正蹲在山脚下,用树枝在雪地里画着梅花。 原本在落府和皇渊书院的教习中,她学的多是荷花、兰草这样馥郁温柔的植物画法。 可自从见识到了南宫霁和玄墨两人之间的纠葛,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就只剩下了这一种花的画法。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她没经历过南宫霁和玄墨经历的那些苦寒,但只希望,他们二人在这样开诚布公地谈谈后,能对彼此少一些怨怼和仇憎。 “也不知道他们俩聊得怎么样了……那个土匪不会对殿下动粗吧!” 落卿璃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抿唇思虑片刻,便毅然决然地准备杀回去看看。 她一把扔掉手中的树枝,蹭的一下站起来。 可因为长久的蹲坐,再加之冷风的裹挟,她的全身都有些被冻僵了,双腿也像被针扎一样麻酥酥的,眼前一黑,就要歪着倒下去。 正在下山的南宫霁远远望见落卿璃要晕倒的样子,心头一紧,顿时运作轻功凌空跃起,稳稳搀扶住落卿璃的身子。 “卿璃,你怎么样了!是不是不舒服!可是觉得有中毒的迹象吗?” 落卿璃闭着眼睛摆了摆手,软软地靠在南宫霁的怀里。 “别紧张,我只是蹲久了,眼前有好多星星,晕得很。” 第221章 摆着手是在抓星星吗 南宫霁微怔,随即失笑。 “所以,你刚才摆着手,究竟是在告诉我你没事,还是在抓星星?” 落卿璃羞恼地用手肘撞了撞南宫霁的胸膛。 “你的蛊毒好利索了是吧!这么皮!” 南宫霁挑了挑英眉,笑道:“多亏了有你,不然只怕本太子今夜就要脏了身子了。” 落卿璃不以为然道:“无所谓啊,反正你是男子,又不用为我守身如玉,屈身一晚也罢了。” 南宫霁的脸色登时一凝。 “落卿璃,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又能怎么样?反正你迟早要娶太子妃,要娶侧妃,要娶一屋子的小妾,来延续长渊皇室的香火,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南宫霁郑重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此生,我只会有一个妻子,与她相伴终老,生同衾,死同穴。” 闻言,落卿璃心头微动,却也只敢拿这句话当做南宫霁情意正浓时,随口的一句戏言罢了。 莫说曾经的皇后和皇上便是从恩爱两不疑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就连先太子和高若凝之间那看似羡煞众人的感情,如今看来也通通都是假的。 连她自己的父母的感情,不也是从海誓山盟慢慢褪色吗? 所以,落卿璃想得很清楚。 万事都不必强求,自己也没到离开南宫霁就会死的地步。 在这个基础上,能少依恋一分,便少依恋一分,能少指望一分,便少指望一分。 她不想自己倾尽了一生去爱的那个人,最后变成伤害她最深的那个人。 这是落卿璃从小到大对自己形成的保护机制。 然而看着南宫霁的幽深而隽永的眸子,落卿璃还是不忍心打破他此时的热情和用心。 她浅笑着轻轻牵住南宫霁的手,软软道: “殿下,天璟都要冷死人了,我想回京城吃热乎乎的烤鸭——” 南宫霁揉了揉落卿璃的脸,温柔道: “好,吃十只都行!” 落卿璃笑道:“十只啊?既然太子殿下这么大方,那我想要十只不一样口味的!” …… 回长渊的路上,一路顺利,路上的关卡都和善的很,再也没有拽着他们盘查过身份。 落卿璃好奇道:“殿下,你说这会不会是玄墨给咱们开的后门啊?” 南宫霁喟叹一声道:“他这是巴不得我快点走呢。” 落卿璃微怔。 “殿下,你们聊得不太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和他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无论怎么解释,对彼此之间的亏歉都永远也弥补不来。” 见落卿璃满眼心疼的看着她,南宫霁释然一笑。 “别担心我们了,我们俩或许不会回到朋友的身份,但大抵也不会成为宿敌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宫之后赶快接受太医的诊治,确保那药女的毒素没有伤到你的身体。” 提起诊治,落卿璃精神一振。 “是啊,我都给忘了,妍欢的腿还没治好呢,咱们快些走吧!” 说罢,落卿璃扯紧缰绳,驾着马飞快朝盛京的方向奔去。 南宫霁眉心微蹙,紧随而上。 马蹄经过,一路尘土飞扬,吸引了长街上不少百姓的驻足。 “你们看,那个女子是谁啊,骑马的姿势英姿飒爽,莫不是哪家的女将吧?” “那女子戴着帽兜,倒是让咱们无福一睹芳容了。” “是啊是啊……” 落卿璃耳聪目明,百姓们的议论之词自然能传到她的耳中,不过她一心记挂着落妍欢的伤,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终于,在晌午时分,两个人回到了落府。 一进门,云茶和霜花就泪盈盈地迎上了自家姑娘。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你一去这些天,可教我们担心坏了!” 落卿璃浅浅地笑了笑,可看着二人眼下的乌青,还是忧心道: “妍欢……她怎么样了,我们送回来的复生花可有效吗?” 云茶点点头道:“有效!这复生花还真是灵验,本来宫中的太医都诊治无法了,可这复生花一入药,七小姐饮下半日便说自己的膝盖暖烘烘的,还有些痒。” 霜花接着补充道:“景太医说了,人体皮肉再生时都会发痒,这正是血肉筋骨复原之象啊!” 落卿璃一听,大喜过望,连忙跑着去落妍欢的闺房看,连南宫霁都忘在了外面。 南宫霁是男子,总不好进到女子闺房中,窥见少女病容。 他叉着腰无奈地看着落卿璃远去,摇了摇头,只得自己到会客厅坐着。 会客厅里,沈栖眠正悠闲地靠着躺椅喝茶。 沈栖眠轻啜热茶,目光上下扫视南宫霁。 “啧啧啧,看惯了殿下穿宫装,冷不丁瞧你穿一回天璟的服饰,倒别有一番韵味。” 南宫霁瞥了沈栖眠一眼,悠悠道:“不愧是进过窑子的人了,连说话都这么风情。” 沈栖眠脸色一僵,猝不及防地被茶呛到了嗓子。 这俩人,一见面就掐。 另一边,落卿璃看过了落妍欢的伤势,安心了不少,这才想起来自己把第一次来落府的南宫霁晾在了外边。 落妍欢轻声道:“姐姐,你快去招待一下太子殿下吧,我这次能保全这条腿,多亏了你和殿下还有沈公子为我奔波,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感谢你们才好了。” 落卿璃宽慰道:“自家姐妹,不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我一同长大,本来就应该相互扶持,我想如果那时候被打断腿的是我,你也会帮我四处想办法的。” 落妍欢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别多心了,再睡会儿吧!” 落卿璃轻柔地替落妍欢掖了掖被角,而后快步朝会客厅走去。 “终于想起我来了?” 看着南宫霁一脸幽怨,落卿璃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 “抱歉嘛,冷落你了,不如为了赔罪,我亲自下厨做烤鸭款待二位如何?” 南宫霁站起身,将落卿璃按到鹅羽软垫上坐着。 “你还是歇歇吧,刚从醉梦楼把你救出来,又跟着我去天璟冒险,不累坏就怪了。” 说起醉梦楼,落卿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祁王大小也是个王爷,又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怎的这样小心眼?除夕夜是他醉酒了来招惹的我,反倒怀恨在心企图辱我清誉!” 这笔账,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222章 以牙还牙,让他做娈童 南宫霁英眉微挑道:“你打算怎么办?”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落卿璃攥着粉嫩的小拳头,重重地锤在桌面上,震得茶杯和茶壶发出“格拉格拉”的碰撞声。 “我和妍欢受过的屈辱,挨过的打,通通都要让祁王品尝一遍!” 沈栖眠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可是……祁王毕竟是个男子。” 南宫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男子又如何,当时你我杀进醉梦楼时,不是见过了那里的娈童吗。” 沈栖眠倒吸一口凉气,莫名其妙觉得身下一痛。 几个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好好给祁王一个教训。 当晚,伴着盛京的冷风呼啸,又一次在酒局喝醉了酒的祁王晃晃悠悠地走在回王府的路上。 上一刻,他的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哼哼着小曲,而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麻袋从天而降扣在了他的头上! “啊!大胆!是哪个刁民瞎了你的狗眼!连本王都敢打劫!快讲本王放出去!” 任凭祁王如何威胁恐吓,南宫霁都充耳不闻。 他将麻袋的口束紧,放倒在地上,抬脚踹动麻袋往无人处翻滚。 里面的祁王哪里受过这种罪,被装在麻袋里停也不是,跟着滚也不是,生生转得他头晕眼花,身上的五脏六腑都要从口中吐出来了! 终于,麻袋在滚入一个暗巷后停住了。 祁王怒道:“大胆刁民,竟敢对本王如此不敬!呕……你等本王出来的,本王要诛你九族!呕……快放本王出去! 落卿璃灵眸冷艳,照着麻袋就是狠狠一棒子,打得祁王嘶声痛呼。 “你还想诛九族?那就更不可能放你出来了。” 南宫霁也拾起了一块趁手的砖头,照着祁王的大腿砸了下去。 连一向温润如玉的沈栖眠也跟着踹了好几脚。 实在是因为祁王行不义之事太多,众人心里都憋着火无处倾泻,今日总算找到了契机。 直到袋子里的人不再挣扎和喊叫了,几人这才罢休。 落卿璃有些悻悻道:“殿下,我刚才把妍欢的那一份也揍出来了……他不会被咱们打死吧?” 南宫霁扔了砖头,用帕子优雅地擦拭双手,整个人还是那副淡然矜贵的模样。 “放心吧,祁王习武二十多年,身子骨强健的很,不会这么容易一命呜呼的。” 听南宫霁这样讲,落卿璃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浮生,把他送到醉梦楼,该如何做,你知道。” 浮生抱拳道:“属下领命,隐尘还在醉梦楼把守着,一定会给祁王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 南宫霁微微颔首。 几个人合力将昏迷过去的祁王搬上了马车,由浮生驾着车,一路送到逾川。 看着马车的轮廓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落卿璃忽地想起一件事。 “殿下,你是怎么发现我被绑架去了逾川呢?” “是郑卓音,她带着这个专程去了太子府,告诉我你可能有危险。” 南宫霁墨瞳微敛,从袖口取出荷包,交还给落卿璃。 “我猜想,绑架你的那帮兵痞子定是粗心极了,又是白日,他们生怕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和围观,所以驾着车慌忙上路,连你掉落了荷包都没发现。” 落卿璃接过荷包,神色微怔。 “这么说,我和妍欢能这么快得救,多亏了郑卓音伸出援手。” 南宫霁点了点头。 “也是她告诉我,抓你的人是祁王军中的心腹石勇,我这才抓了石勇逼问出你的下落。” 落卿璃听的心有戚戚。 “可是,她不是祁王的人吗?祁王对我心怀不轨,她本应当纵容,又怎么会主动去坏祁王的好事呢……” “也许,她可能也觉察出来祁王的不堪依附吧,在我这卖个人情,日后也好保全自己。” 落卿璃点了点头。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两天一夜后,祁王身体赤裸地在醉梦楼的卧榻上醒来,整个人都快虚耗透了。 “胡生,给本王拿杯水来,本王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有好多面目丑陋的男人把本王压在身下,骇人极了。” 胡生是祁王自己的侍从,一直以来都贴身服侍他。 然而这一次,胡生不在他的身边,又怎么会回应他呢。 漫长的寂寥后,祁王终于睁开了被汗水糊住的眼睛,望向满室陈设,轻叹了一口气。 “这家妓馆好没规矩!本王赏脸莅临,也不知道多安排些女子来服侍!” 他正低声谩骂着,老鸨应声推门进入。 祁王吓得一激灵,慌忙用床帏遮住下体。 “你怎么不敲门就擅闯进来!” 那老鸨啧啧了两声,讽刺道:“还装什么贞洁?赶快把自己洗漱干净,下楼接客了!” 这信息量太大,祁王一时之间有些没缓过神来。 “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废话这么多,快些出来!接客了!” 老鸨不耐烦地走上前来揪着祁王的耳朵就要往外带,反被祁王一把推倒在地。 “大胆!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本王是谁!敢让本王接客,信不信本王诛你九族!” “诛你九族”这四个字,犹如警钟轰鸣,唤醒了祁王脑海伸出浑浑噩噩的记忆。 在他睡着之前,好像是被什么江湖混混套上麻袋打昏了来着。 他一度以为,那些记忆只是自己酒后所产生的梦境。 可梦境里的感受正随着他颤抖的呼吸逐渐清晰,铺天盖地的屈辱感入潮水般涌来。 那老鸨显然也被祁王的话吓到了。 “你说什么?你是……你是王爷!?” 她只知道闯进来救走那两个女子的背后之人,将这个相貌硬朗的男的送了进来,说是只要让他接客,就能够不再追究她醉梦楼的罪责。 却没想到,这个男的……竟是王爷! 再也没了往日的咄咄逼人,老鸨声音怯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祁王全盘托出。 祁王猛地上前两步,像提着小鸡崽子一样揪着老鸨的抹胸小袄,将她顶到墙上。 “你告诉本王一句实话,这两天……可有人对本王行不轨之事?” 横眉立目的暴怒模样,将老鸨吓得魂不附体。 但她又不敢哄骗祁王,只得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两天……一共有四个客人看您模样俊朗……” 第223章 不是与奸邪共情,你就是奸邪 “什么!四个人!” 祁王心头狠狠向下坠去,屈辱的闭紧双眼。 这……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堂堂长渊王朝的三皇子,威名赫赫的祁亲王,向来风流,如今竟会在青楼沦为人人糟践的娈童! 祁王怒不可遏地一把掐住老鸨的脖子,一双手犹如虎钳,不过略使了些力,那老鸨便已然断气! 他将老鸨软绵绵的尸体扔在地上,一双虎眸猩红,随便抄了件趁手的家伙什,便在整个醉梦楼中大开杀戒。 一番杀戮,能跑的人都跑了,跑不了的人要么死,要么半残,个个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哭着向祁王求饶。 但此事的祁王显然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求饶之语,直接放了一把火将醉梦楼烧成灰烬! 熊熊火锅冲天,热浪扑上祁王的脸颊,他丧心病狂的发笑。 所有人。 所有亲眼见证他被男人睡过的人,全部都要死! 骤然听闻逾川有一座青楼失火的消息,落卿璃坐在家中,惊得汗毛立起。 她知道,所谓的火灾,不过是祁王为了掩盖自己杀了满青楼的人的障眼法罢了。 这个祁王说杀就杀,着实是狠辣之人。 不过落卿璃并不同情那老鸨的遭遇,那老鸨托人贩子四处拐卖良家少女,逼良为娼,就是活活被烧死也赎不清自己的罪孽。 她只是为那些无辜的青楼女子惋惜。 大好的年华被卖到这里来人尽可夫,也不知她们有多少能趁此机会逃脱魔窟,更不知有多少少女葬身火海。 正喟叹着,御前的王公公来到了落府传旨。 落卿璃微怔,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王公公怎的来了,可是宫中有什么要事吗?” 王公公尖着嗓子道:“皇上有旨,宣落卿璃,落妍欢姐妹二人进宫配案调查——” 落卿璃为难道:“回禀公公,家妹伤了腿,如今还没大好呢,怕是到了御前会失仪,惹得圣上不悦,不知可否臣女一人进宫呢?” 王公公板着脸道:“皇上的御旨,咱们也只是传话罢了,不若姑娘去问问皇上,看皇上同不同意?” 落卿璃心下了然,眼神示意云茶塞给王公公一锭分量足足的金子。 王公公将金子放在手里颠了颠,见这小丫头还算懂规矩,于是满意地点点头。 “老奴不敢妄改圣旨,不过倒是可以提前给你投个信儿。” 落卿璃温婉一笑,恭敬道:“多谢王公公照拂,臣女洗耳恭听。” 从王公公的口中,落卿璃这才知道,原来是祁王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些证人,非要指认醉梦楼的火患是落卿璃燃的。 落卿璃眸色骤敛,但心中也有了盘算,遂带着一瘸一拐的落妍欢进了宫。 到了养心殿,殿内只有皇帝和祁王两个人在,而那些所谓的人证都在殿外候着。 落卿璃淡淡略过祁王得意的嘴脸,扶着落妍欢福身。 “臣女参见皇上,参见祁王殿下。” “参见皇上,参见祁王殿下。” 皇帝眯着眼往堂下瞧,见落妍欢瘸了腿,顿时一愣。 “好端端的,怎么伤了腿脚呢?” 还没等落妍欢开口回话,祁王便抢先道:“父皇请看,这就是罪证!” 落卿璃黛眉微蹙,一脸无辜地看向祁王。 “王爷这话倒让臣女糊涂了,家妹伤了腿,何谈是罪证呢?” 祁王恶狠狠地剜了落氏姐妹一眼,对着皇上俯首道: “父皇,儿臣要状告落氏姐妹草菅人命,恶意纵火,请父皇治罪!” 虽然落卿璃早就从王公公的嘴里听到了祁王给她安的罪名,但此时她还是装作迷茫的样子,再次福身: “皇上,恕臣女愚钝,请皇上明白示下。” 老皇帝清了清嗓子,威严道:“落卿璃,你妹妹这腿上,是不是在那醉梦楼被老鸨打伤的?” 落妍欢吓得脸色煞白,倒是落卿璃,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 “是,臣女和妹妹不幸被奸人所骗,劫去了青楼,因我们姐妹二人宁死不屈,那老鸨这才对我们下了毒手,逼迫我们就范。” 祁王得意道:“这就对了,你们二人逃脱之后怀恨在心,这才蓄意纵火,没冤了你们吧?” 落卿璃转身看向祁王,澄澈的灵眸潋滟,隐藏掉所有憎恶和鄙视。 “臣女想请问王爷,此事所有知晓内情的人为保我们姐妹二人的清誉,都是闭口不言的,王爷身为外男,居然会知情,是否太过于凑巧?” 祁王脸色一僵,他没想到落卿璃一个柔柔弱弱的江南女子,敢在御前反问他。 不过他早有准备,立刻答道: “父皇,儿臣年节无事,去了逾川游玩,谁想到竟从当地的百姓口中得知此事,人人皆说是皇渊闺秀落卿璃纵火报复,父皇,此事关系到朝廷和书院的颜面,您万不可姑息纵容!” 皇帝揉了揉眉心,威严道。 “落卿璃,现下那些证人就在殿外,祁王说的罪,你可认下?” 落卿璃回眸瞧了瞧紧闭的殿门,又瞧了瞧皇帝欲听下文的神色,便知是皇上有意给她机会,让她辩解。 于是,落卿璃温婉福身道: “启禀皇上,此事是否是臣女所为,暂且容后再议,臣女倒是想问问祁王殿下,既然您这么关心皇渊书院的颜面,又肯伸张正义,在得知我和妹妹这两个皇渊贵女险些受辱之后,为何没有帮臣女追查暗害我们的人?反而一心往我们姐妹身上扣罪名呢?” “大胆!”祁王脸色一变,“事关百姓民生,本王自然多关顾些,你们两个贵女若是平时洁身自好,又怎么会结仇怨,被人暗害呢?” 落卿璃眸色微冷。 “好一段受害者有罪论!祁王殿下,您征战沙场,为国杀敌,保护的都是长渊的子民,乃是正义的一方,如今却来与奸邪共情,真是让我们寒心!” 祁王气得牙关紧咬,怒声辩解道:“伶牙俐齿!本王何曾向着奸邪说话了?” “又或者说,皇兄不是向着奸邪说话,皇兄就是背后指使的那个奸邪。” 南宫霁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在无形之中振奋起人心。 落卿璃回眸,便瞥见她的少年穿着一身仙逸的云雾锦,踏光而来。 是了,在她需要撑腰的时候,南宫霁总是第一时间赶到,从未缺席。 第224章 祁王御前慌乱狡辩 祁王脸色一变,怒声道:“南宫霁,你怎能向着外人,妄自污蔑你的亲兄长?” “污蔑?” 南宫霁冷眼看向祁王,眼底是说不尽的厌恶。 “皇兄,你口口声声说逾川的百姓皆知是落卿璃纵火报复,你有什么凭证?” 祁王指了指门外道:“殿外候着的都是证人,父皇适才已经亲自审问过了,父皇的明断,你也胆敢置喙?” 南宫霁薄唇微挑,摆了摆手。 “儿臣怎敢置喙父皇,但这些人证都是皇兄单方面召过来的,不足为信,不如由儿臣亲自去逾川暗访,看看是否所有人都这么说。” 祁王一听就急了。 “你还想再把这祸事作的普天皆知吗?你把朝廷和皇渊书院的颜面至于何地!” 若真要去逾川细查,他这出栽赃就要露馅了! 可落卿璃却清冷道:“祁王爷此言差矣。若此事真是臣女所为,自然是令书院蒙了羞,可臣女着实是被冤枉的,若得平反,这才能维护好朝廷和皇渊的脸面。” 落妍欢在一旁连连点头。 “姐姐说的正是,还望皇上明察!” 皇帝听得脸色暗沉如水。 他一向最在意皇家的颜面,如果是往常,他必定将这等丑事扼杀在摇篮里。 可落卿璃这一番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如若民间真的大肆流传着皇渊书院闺秀无德无礼的流言,这于他的皇位和江山则是极大的威胁! 所以,也只能打破砂锅查到底了! 想到这儿,皇帝对着南宫霁威严道:“既如此,就派萧辞跟着太子一同去逾川暗访,若民间真有流言,你们二人务必要尽早平息,知道吗?” 南宫霁刚刚俯首应下,祁王便站上前来阻止。 “父皇,您请三思啊!不能让太子前去暗访啊!” 皇帝挑起虎眉,沉声问询。 “噢?你是觉得太子和萧大学士办事不力吗?” 祁王道:“回父皇,不是因为太子和萧辞办事不力,实在是因为他们权柄过牢,想改变暗访的结果简直是轻而易举!如若他们有意包庇落卿璃姐妹,那岂不是让这恶人逍遥法外了?” 这话说得便耐人寻味了。 如若皇帝误会了,说得好听些,便是她落卿璃是窈窕佳人,太子对其怜香惜玉。 可说得难听点,便是太子和落氏一族结党营私了! 岂不知,老皇帝最忌讳这些! 落卿璃静静思忖片刻,凝眸道: “祁王爷此言,臣女实在是惶恐。臣女和妹妹母家远在江南,在京中无依无靠,太子殿下是何等尊贵之人,又有何理由不秉公执法,而选择来包庇我们这些无依之人?” 也就是这一句话,击中了祁王心底的那抹不甘和怨怼。 他言辞激动道:“父皇面前,你还敢搅赖!明明除夕夜那晚,南宫霁还护着你们姐妹二人,你敢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吗?” 闻言,皇帝皱眉道:“除夕夜?太子,除夕夜是怎么回事儿?” 落卿璃红唇微挑,淡淡撇过祁王。 那眼神就像在说,你就这点气度? 祁王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这下被他说漏嘴了! 都怪这个落卿璃,居然敢激他! 南宫霁俯身恭敬道: “回禀父皇,除夕当晚,儿臣和皇兄先后从夜宴上离席回府,没成想却在路上遇见了正在调戏皇渊贵女的皇兄,当时皇兄酒醉未醒,言语十分轻慢,为了维护官臣的和睦,儿臣这才上前制止。” “南宫霁!你不要血口喷人!本王何时有过调戏皇渊贵女?” 祁王怒气滔天,好像自己真是被人污蔑了一般。 他指着落卿璃姐妹二人道:“你向着她们姐妹二人,当然会替她们说话了!父皇!南宫霁的话不能信啊!” 见祁王不见棺材不落泪,落卿璃灵眸流转,上前一步,温婉福身。 “皇上,当日和臣女姐妹二人一起被祁王轻薄的,还有山东巡抚之女穆沉烟,和扬州刺史之女岳子衿,她们都可以作证此事当真!” 落卿璃转过身去看向祁王,面上已然换了副楚楚可人的神情。 “本来,此事干系皇家颜面,更为我们几个女子的清白考虑,大家谁都没有声张,更不想到皇上面前告状,引得皇上为我们操劳。祁王爷,若不是您这样咄咄逼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您供出来的……” 祁王脸色一白,心虚地看向皇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皇帝见状,也明白了祁王的居心何在,顿时勃然大怒。 他一掌狠狠拍在龙案上,好像连整个养心殿都跟着晃了三晃。 “南宫震!你好大的胆子!朕念及你平定天璟的战功,多番容忍你,连你平日里酗酒胡闹,朕都不曾过问过半句!今日可倒好,你胡闹都胡闹到朕的臣子之女身上了!你是当朕死了吗!” 祁王连忙磕头认错。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儿臣不是有心的!儿臣……儿臣只是喝醉了酒,一时没有认出她们,这才……” 南宫霁冷冷补刀: “那照皇兄的意思,若那夜碰见的是平头百姓家的闺女,你便可以肆意妄为了?” 祁王狠狠瞪向南宫霁,口中还在慌忙地辩解。 皇帝一把将龙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怒声呵斥: “你还敢狡辩!你看看这些折子,有多少是弹劾你无作无为的?你把朕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皇帝最清楚,他这个儿子,除了空有一身莽撞力气,上阵杀敌尚且英勇之外,其他方面简直一塌糊涂。 南宫霁恭敬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当日的确是由儿臣出马,在逾川救回了两位贵女。” 他将自己如何发现落卿璃姐妹被骗去参加书院的宴席,如何从祁王的心腹石勇那里逼问出落卿璃姐妹的下落,又是如何将姐妹二人救出来的,仔仔细细汇报给了皇帝听。 当然,在落卿璃的示意下,南宫霁并没有将郑卓音在其中的参与和报信暴露出来。 毕竟少一个功劳,郑卓音并不会掉块肉。 可若是让祁王知道郑卓音背地里出卖他,指不定又会对郑卓音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同为女子,落卿璃明白,她要先保证郑卓音的安全,再找机会回报郑卓音的恩情。 第225章 憋屈死,烂在肚子里 一番话听完,可把皇帝气得脸色铁青。 “南宫震!你调戏皇渊贵女在前,被太子及时制止,没有酿成大错,你就该回府日日烧香了!竟还敢对落卿璃姐妹怀恨在心,将她们卖入妓院?你这样毒如蛇蝎的儿子,朕真是不敢再认了!” 祁王一听彻底慌了,连忙爬到龙椅前攀住皇上的衣摆。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是有意要害两位贵女的……” 任凭祁王如何哀求,皇帝都没有再给过他一个正脸,狠狠将他踹了开来。 “落卿璃,落妍欢,此事是祁王荒唐,让你们受惊了。” 落卿璃宠辱不惊,搀着落妍欢恭敬地行了一礼。 “皇上仁爱,臣女和妹妹同沐恩泽。” 皇帝放缓了语气道:“朕虽为皇帝,却也有管教不善之责,不如朕赏给你个恩典,也算是为你们姐妹二人补偿一二。” 落卿璃和落妍欢对视一眼道:“臣女谢皇上隆恩,臣女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过只有一个小心愿,不知皇上能否允准?” “噢?你说说看,只要是朕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落卿璃道:“臣女斗胆,恳请在明年年初,让皇渊书院中律法一科出色的贵女,参与到礼部修缮长渊律法的差事中去。” 此话一出,连南宫霁都有些惊讶。 “落卿璃,你可知晓,历来律法的制定和修缮,只有开封府大理寺,和谏院的一品官员才能介入其中?” “臣女知晓。” 皇上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 “你既知晓,那还敢提出这等要求?” 落卿璃姿态端庄,不卑不亢。 “回皇上,臣女以为,皇渊书院教我们礼法,仁义,不单单是为了让我们仅仅能识得这些,更是为了让我们在日后有能力辅佐君主,让长渊的黎民百姓生活在更加和平开泰的环境之中。” 皇帝浅浅颔首道:“继续说。” “而我朝历来制定律法的官员多是男子,制定的法款多是以理固本,少有容情,但须知法之拟立本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希望在贵女们的参与下,新修缮的律法不再是一本冷冰冰的文字,而是一本有温度的,有厚度的法典,以平人间疾苦,万事和安。” 她要亲自介入到律法的撰写中,守护长渊王朝千千万万得不到尊重和保障的女子,让天下再也没有女子身不由己,任人左右命运! 但这些,她还不能直接说给皇帝听,还是要在编撰律法的过程中徐徐图之。 她相信,只有女子才能切身体会女子的苦楚,所以才要带着书院中更多优秀的贵女一同努力!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 落卿璃适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所言之语,条理清晰,字字千金。 若再扩而大之,这篇文章一定丝毫不逊色科举殿试第一甲的状元郎! 这么百年难得一遇的辅国之才,不加以重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看着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小女子,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发觉落卿璃认真的模样,越发像极了当初还未嫁给他的皇后华澜英。 有勇,有谋,有热忱,有胆识。 可是这样优秀的女子,他最终为何会这样厌弃呢…… 皇帝龙眉紧锁,陷入了思绪的漩涡。 见皇帝半天不发一言,祁王还只当是落卿璃说错了话,触怒了龙鳞,当即就开始冷嘲热讽。 “落卿璃,你别得了便宜就卖乖!还想参与编撰律法?你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什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依本王看,你那分明就是妇人之仁!别在我父皇面前丢人现……”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皇帝扔下来的奏折打中了脸,顿时吓得噤了声。 “太子,你觉得如何?”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落卿璃的提案甚是可行,不过最后的定稿还需经过层层审阅,方能确保无虞。” 落卿璃莞尔,悄悄地偏头看了南宫霁一眼。 她知道,南宫霁说的层层审阅,并不是怕她在里面写了什么邪法,而是怕太过公正的法款会动了一部分人的好处,以致于到最后她会被官员恶意针对。 而经过太子等人审批后的法款就不一样了。 除非他们在南宫霁继位后不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了,否则绝对不会再起风波。 南宫霁自然察觉到了落卿璃的注视,他薄唇微挑,骄傲地挺直了脊梁。 他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落卿璃的,再者,他也相信落卿璃必定不会像她那句玩笑话一般——祸乱朝堂。 所以她想做的,他一定为她扫清所有阻碍。 这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和欣赏。 “也好,落卿璃,就依你所言。” 皇帝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当即吩咐王公公备好笔墨纸砚,开始拟写允准皇渊书院的贵女参与修缮律法事务的圣旨。 落卿璃心底喜悦极了,可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恭恭敬敬地叩首谢恩。 “臣女多谢皇上隆恩——” 从养心殿出来时,落妍欢整个人还有点云里雾里的发懵。 她疑惑不解地挽住落卿璃的胳膊,小声道: “姐姐,咱们是为了祁王指认你我纵火的案子才进的宫,怎么案子还没了结清楚,就回去了?” 落卿璃笑着刮了刮落妍欢的鼻梁。 “已经很清楚了啊。” 见落妍欢还是没明白,南宫霁在旁边淡淡补充道: “除夕夜祁王调戏皇渊贵女,本就已经逃不脱父皇的严惩了,他欠你们的这笔账,勉勉强强算是还了五分。而且父皇已经知道了你们之间的过节,自然也能联想到纵火之事也是祁王蓄意构陷你们。” 落妍欢担忧道:“可是……咱们就这么回去了,万一祁王在御前状告咱们毒打他,还将他送到青楼当……咱们肯定会被皇上降罪的呀!” 落卿璃和南宫霁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 “他不会说的。” “他不会说。” 堂堂亲王,莫名其妙到了青楼当娈童,还被四五个男人压在身下睡了,祁王那么心高气傲的,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既然是奇耻大辱,他就永远不可能宣之于口! 就算是憋屈死,他也只能自己烂在肚子里! 这下子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 落卿璃沉默片刻,忽地轻叹一声:“可惜,醉梦楼里被祁王杀害的那些无辜少女,这笔账,祁王还没有还!” 南宫霁轻轻握紧她的手,目光坚定。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第226章 提携,落卿璃再获众人认可 而养心殿内,皇帝却没有轻飘飘地放过祁王。 祁王跪在地上,堂堂七尺男儿,却只敢用余光瞥一瞥皇帝盛怒的脸色。 这点小动作,又怎么会瞒得过皇帝的眼?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手中盘弄着一串成色极好的冰种翡翠佛串。 “震儿,你可还记得你年幼时,给朕背出的第一篇故事?” 祁王一愣,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 但他也只得战战兢兢地回话道:“回禀父皇,儿臣愚钝,那么久远的事……有些记不清了。”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 “可是朕记得,朕记得你第一次读礼记,当天从上书房回来,就给朕背了一篇《姑息养奸》。” 祁王猛地抬起头,讷讷出声:“父皇……” 皇帝接着道:“你当时告诉朕,说以后自己要持剑助长渊安邦定国,而对待你的军士们,你就绝对不会姑息养奸。” 祁王脑子直,还以为皇帝是念及他带兵征战的功劳,连忙拱出一张笑脸道: “父皇好记性,儿臣这么多年一直如此统领军队,儿臣……”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冷冷打断。 “你上阵杀敌的英勇,朕自当嘉奖你,可如今你仗着军功尊崇,连皇渊书院的贵女都敢调戏陷害,朕若是对你姑息养奸,岂不是成了昏君了?” 祁王脸色骤然一变,连忙叩头认罪。 “父皇……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 皇帝将佛珠一甩,满脸都是怒其不争。 “现在知道怕了?你就不能让朕省省心吗?你看看霁儿,他还是你最小的弟弟呢!从前,霁儿是多顽皮的一个孩子,如今也比你稳重许多,你就不能多学学兄弟间的好处吗?” 祁王嘴上着认错,心里却怨憎不已。 南宫霁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配合他相提并论! 他有什么能耐? 不就是仗着自己托生在皇后的肚子里吗?不就是仗着自己空有一个太子的头衔吗? 竟敢三番五次找他的麻烦,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一刻,祁王在心里暗暗发誓,不论到最后的皇帝会是谁,他一定要把南宫霁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让南宫霁跪在自己的脚下认罪求饶! 日子过得飞快。 到了正月十五那日,皇渊书院遍邀书院的贵女和京城的权贵世族参加阖宜宴。 落卿璃早早地起了床,洗漱穿戴整齐后,来到落妍欢的院子里找她。 落妍欢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回头笑道: “姐姐今日起的好早,往日里比我睡得还沉呢!” 落卿璃莞尔,戳了戳落妍欢腰窝上的痒痒肉。 “好啊妍欢,如今都编排起我来了!” 落妍欢咯咯笑着来回躲。 “姐姐!别闹了,我在画眉呢!一会儿画歪了要变成丑八怪的!” 落卿璃这才停手,俯下头替落妍欢挑选着配饰。 “我也想睡懒觉呀,可今日的宴会一结束,明日书院就又要开学了,哪里容得了咱们再犯懒。” 落妍欢惋惜地点了点头,眼眸流转间,注意到了落卿璃烟青色的云锦长裙。 “姐姐,今日盛宴,你不穿得再鲜艳些吗?” 落卿璃笑着摇摇头。 “不必了,本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无谓在穿衣上再夺睛。” 这话说完,落妍欢还有些懵,直到姐妹二人一同出现在宴场上,她才回过味来。 最先迎过来的是岳子衿和穆沉烟。 岳子衿一上来就感激涕零地拉住落卿璃的手,激动道: “卿璃!你简直就是活菩萨!你知道圣上准许皇渊贵女参与修撰长渊律法的圣旨传到我家时,我父亲母亲有多惊讶吗!” 穆沉烟也温温柔柔地笑道:“是啊,这历来都是男子修撰礼法,如今咱们女子也可以参与进来了,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荣光!” 明楹闻声,也从花厅一角拐了过来。 她打量着落卿璃的神色,有些傲娇道:“想不到这种好事,你还能想着提携大家,不简单啊。” 落卿璃也恰到好处地昂起下巴,模仿着明楹的口吻道: “谈不上提携,不过可以预见的是,这份差事必定艰苦,能熬下来的贵女,那才叫不简单。” 察觉到落卿璃在学她,明楹娇哼了一声,傲然道: “别人不知道,但你我若是坚持不下来,可免不了沦为一桩笑话!” 落卿璃笑容清浅。 初见时,明楹讽刺她身边的人都是见风使舵之辈。 而如今,明楹已经能坦然以“你我”二字称呼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个最为娇矜张扬的盛京第一贵女,已经越来越认可她了。 不仅是明楹有此番变化,今日宴场上大部分的官眷贵女都对她报以了尊重和感激的笑容。 但落卿璃明白,归根究底,抛除她和善的性格,众人最看重的,还是她能为大家带来的价值。 其实人就如同珍宝,只有有价值的人才会被人们尊重。 而落卿璃要做的,便是一直一直都保有她无可取代的价值! 觥筹交错间,落卿璃灵眸流转,下意识地寻找着南宫霁,却一直没有见到他的半分影子,只有沈栖眠和萧辞安稳地坐在茶案旁闲聊着。 落卿璃心头微动,走过去福身一礼。 “臣女见过萧大人,见过沈公子。” 两个男子齐齐颔首。 “四姑娘有礼。” 落卿璃压低声音道:“沈公子,今日太子殿下怎的没来呢?” 沈栖眠耸了耸肩。 “他被皇上召进宫里去了,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商议,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在下就不清楚了。” 落卿璃点了点头,忽地抬眸看向萧辞。 按理说,朝中有大事发生,萧辞作为正一品大学士,是理当参与商议的。 可人却在这儿参宴。 察觉到落卿璃疑惑的目光,萧辞沉吟片刻道: “皇上也不是所有要事都需要我陪同商议的,比如兵部和工部的奏折,我就无权参政。” 他说得很隐晦,但落卿璃聪慧机敏,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关窍。 能让皇帝在元宵夜急召太子入宫,还是跟兵部和工部有关的事…… 要么是赈灾,要么便是平乱! 想到这儿,落卿璃心头骤然一凛。 难道是边关又起战乱了? 第227章 艾之海挑拨石泾幡 落卿璃一边往姐妹们所在的花厅处走,一边在心中思考。 如若真是边关战乱,这件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长渊国南面临海,而与长渊接壤的邻国,统共就那么几个。 东北侧是天璟,西北侧便是以狄兰部落和金氏部落为首的藩国们。 而这些邻国,全都对长渊蠢蠢欲动。 一旦战乱爆发,那将又是一场民心动荡的危机! 到时候她和南宫霁费尽心力在京城重构的权贵势力,恐怕又会被打乱复原! 正当落卿璃蹙着黛眉,忧思不安时,一个身影悄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落卿璃抬眸一看,便见一张和煦儒雅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微怔着开口:“石公子?” 石泾幡眼睛里全是笑意,带着几分别后重逢的欣喜,关切地打量着落卿璃。 “落姑娘还记得石某,真是石某的福气。” 落卿璃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浅浅笑道:“石公子客气了。” 她早就从瞿野那儿听说了石家年后要进京,因此并没有多么惊讶。 可落卿璃这副淡淡的神情落到石泾幡眼中,他却有些失望。 尽管如此,石泾幡还是笑容不改,对着落卿璃啧啧称赞。 “与你半年未见,落姑娘出落的越发清绝了,连在这宴场中也毫不逊色!” “石公子谬赞,在场的绝代佳人比比皆是,卿璃愧不敢当。” 两人寒暄了片刻,但从始至终,落卿璃脸上的笑容始终都是浅淡的,偶尔有贵女路过同她打招呼,她才会加深一下笑意,然后在看向石泾幡时再将笑容敛回七分。 直到岳子衿脚步轻盈地跑过来,拉着落卿璃去那边猜灯谜,这场尴尬的闲聊才终于结束。 石泾幡面上和善地摆摆手,可心底升起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却如乌云覆城,久久笼罩在他身上。 他是欣赏落卿璃的,或者再坦白些,他是喜欢她的。 只是碍于落卿璃的家世并不卓越,他也只得暂且放下自己的爱慕。 他本来想着,等自己将家中的污糟事料理清楚了,到京城任了个一官半职了,就去迎娶落卿璃做妾。 没错,是妾。 他石家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定会风光无限,正妻之位,一定要留给一个家世地位足以扶持石家的门户。 而落卿璃,她还不配。 也许未来,他会因为对落卿璃的喜欢,破例让落卿璃当一个平妻。 妾能升为平妻,这是对她莫大的恩赏和提携,就连落家也会对他石泾幡感激涕零! 他就是这样,一直把自己置于落卿璃的头顶,一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一直以为她会对他的恩赐趋之若鹜。 可她没有。 她那样淡漠而疏离的神情,对他可有可无的态度,让他如芒在背。 难道她不知道他心悦于她吗? 不,绝不可能! 能以江南第一甲的名次考入皇渊书院,他知道,落卿璃绝对不会蠢笨到连一丝他的心意都感知不到。 既然不是不知晓,那便是真的不在乎。 而这样的结果,却更加让石泾幡难以接受! 凭什么?为什么? 明明在江南的时候,她对他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同石家迁往盛京的,还有艾家。 见石泾幡呆愣在原地,满脸失意,艾之海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走到石泾幡身旁,不解道: “石公子,这是怎么了?” 石泾幡低声道:“我差哪了?” 艾之海一时没听清。 “什么?” 石泾幡道:“石家的家世这么好,我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吧?思来想去,平生最大的误点也不过就是石蕊颐走私货品被处决的事,但时过境迁,她为何对我这么冷淡?” 其实这就是石泾幡自欺欺人了。 莫说落卿璃现在对他冷淡,就是从前在江南时那个尚且籍籍无名的小姑娘,对他也同样客气而疏离。 奈何艾之海这个纨绔子弟,非但不能帮石泾幡指出问题的关键,还只会火上浇油。 艾之海双颊微红,指了指落卿璃的方向,连说话都染上了三分醉意。 “我说石公子啊,你抬眼看看落卿璃身边的那群人。那个两个男的就不用我介绍了吧?都是咱们惹不起的,再说那几个妞儿,家中父兄的品阶全都是一二品之内的,你我的家世只在从三品,还用得着多说?” 石泾幡听懂了艾之海的言外之意,猛地一挥绣袍,反驳道: “艾兄,落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 艾之海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当初,她妹妹爬上了我的床,是她一力在我父亲面前进言,死活都要与我家攀上姻亲,这还不能说明她的品行吗?说不定整件事就是她在背后筹划的呢!” 见石泾幡陷入沉思,艾之海继续挑拨道: “在江南,你我两家是只手遮天的存在,所以她才愿意去攀附你,可现在,你已经不是她认识的最有权的男人了,像她那种拜高踩低的女人,当然不会再对你阿谀奉承了!醒醒吧!好女人多得是!” 石泾幡面色阴沉,满心的不平衡,显然是将艾之海的话听进去了。 然而艾之海挑拨完石泾幡,却又在宴席结束后找到了落卿璃姐妹套近乎。 他虽纨绔,但却不傻。 他瞧得出来,今晚的夜宴上,不是落卿璃贪慕权贵在巴结旁人,而是旁人在围着落卿璃转。 明明落卿璃是个无靠无依的,却有这种笼络人心的本事,他若不也跟着巴结着,那才叫真的傻! 瞧着艾之海殷勤的笑脸,落卿璃和落妍欢对视一眼,温婉福身。 “三姐夫万福。” “姐夫万福。” 艾之海笑道:“来京城前,祖母还叮嘱我要好生照顾你们呢,两位妹妹身体可还安康呀?” 提起老太太,落妍欢眼睛一亮,急忙道: “都好,我们都好,祖母怎么样,身体还康健吗?” “祖母一切都好,两位妹妹放心就是。” 艾之海双手磨挲着,又指了指停在皇渊书院外的车马。 “两位妹妹这些日子着实辛苦,可住在书院的宅舍里总不是长远之计,不若去艾府住一段日子如何?思斐也在,正好你们也能聚在一起叙叙姐妹之情!” 第228章 落卿璃,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 落卿璃和落妍欢相视一笑,委婉道: “如今天色也晚了,为免叨扰艾伯父和各位长辈,卿璃和妹妹便不去贵府了,多谢三姐夫的盛情。” 艾之海连忙摆手,殷勤道:“不打扰不打扰!二位妹妹是不知道,艾家在京城的宅院比在江南的宅院还要大呢,不会打扰我父亲母亲的!” 落卿璃有些无奈。 只因像艾家这种品阶的世族,家中虽然也会时不时的接纳近亲族戚,却绝不会长久的招待妾室的姊妹,这于情于理都不合。 且不说艾新光允不允准,就算是他允下了,落卿璃和落妍欢来日在京城之中也会遭人诟病,说她们身为皇渊书院的优等贵女,竟不顾廉耻地跑到姐夫家里打秋风! 说得更难听些,还会有人揣测落氏全族的居心不良,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女儿送去别人家寄养。 而这些显而易见的隐患,艾之海睁着个老大的眼睛,却全然瞧不见! 看出来落卿璃不想和艾之海因为个住处闹得不愉快,落妍欢想了想,于是道: “三姐夫,实在是因为妍欢前些日子受了腿伤,来回挪动也不利于我养伤,因而还是谢却您的好意了!” 哪料艾之海却依旧固执道:“那正好,艾府有的是医技卓越的大夫,定能悉心医好你的腿伤,车轿已等候多时了,两位妹妹就别推辞了!” 见艾之海是油盐不进,落妍欢咬了咬嘴唇,只得低声道: “姐夫!真的不麻烦了!如今我的伤是太医院的景太医为我医治,若劳动景太医也跟着进出艾府,恐怕也不是很方便吧?” 这下,艾之海猛地一愣。 “什么?你说是谁给你医治?太医院的太医?” 落妍欢点了点头,无措地后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落卿璃的衣角。 落卿璃灵眸扫过艾之海尴尬的脸色,心底喟叹一声。 不是她成心要瞒住自己如今的人脉,实在是怕艾之海见了眼热心馋,反而对她们徒增怨憎!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艾之海酒意未醒,连思考事情也多了五分偏执。 原本,他还想着给这姐妹施些好处,让她们俩对艾家感恩戴德,继而辅佐艾家。 却没想到,这两个家世平平的女子,竟能让太医院的太医亲自为其医治! 太医院,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只为皇亲国戚治病的地方啊! 落妍欢她凭什么! 落氏姐妹她们凭什么! 他艾府何等豪门显贵,如今竟还不如两个穷酸的丫头人脉势力广! 这让他这个向来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颜面何存! 艾之海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勉强强平复下自己的尴尬和不满。 他重新端出一副笑脸道:“既如此,回头我给七妹妹送些将养身体的上好补药去,这回你们可不能推辞了,不然祖母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了。” 落卿璃礼貌福身。 “那就多谢三姐夫照顾了。” 艾之海点点头,扬了扬手。 “行,那你们回去吧,我先回府了。” 落卿璃轻抿薄唇,目送艾之海上了车轿。 合着艾之海压根就不知道她们姐妹在京城置了宅邸。 落妍欢也察觉了出来,于是附在落卿璃的耳边小声道: “四姐姐,你我自从在京中置了院子,便写家书告知了祖母。信中虽未言明宅邸有多大,但若是艾之海时常去江南落府登门摆放,定会知道咱们如今已经不住在书院了呀……” 落卿璃眸色幽深,唇畔噙着一抹比月光还要清冷的笑容。 “所以,艾之海说什么……是奉祖母之命来照顾我们,纯粹是无稽之谈!他压根就没有正眼看过落家,更没有看望过祖母,不过是今日在宴席上看你我二人混得不错,这才忝着脸前来套近乎。” 落妍欢感慨道:“莫说是艾家,自从姐姐进言要带着皇渊的贵女一起参与修撰律法,有多少世族豪门对你我一改从前的态度呢,人情冷暖不过如是。” “若只是寻常的人情冷暖,倒也就罢了,我只盼着他和石泾幡能拎得清轻重,别来了京城便开始助纣为虐,谋害你我姐妹便是。” 落妍欢频频点头。 如今她已经知道姐姐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了,自然也能猜到姐姐在为太子一党做什么事。 石家是淑妃娘娘的母家,那便是祁王党派的人。 而祁王不仅对太子不敬,更对她们姐妹二人怀恨在心,因此难保石家不会听从祁王的命令对她们姐们下毒手! 落妍欢垂头丧气道:“想过些太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因为人心,总是不足的。” 落卿璃神色沉静,拍了拍落妍欢的肩膀。 “走吧,我们也回府吧!” “好。” 姐妹二人乘坐着自家的马车,一路平稳到家。 而她们进门的这一幕,却正正好好落在艾之海的眼中。 艾之海一把扯开轿帘,难以置信地盯着牌匾上“落府”那两个大字,恨不得从上面看出花来。 那车夫不解道:“少爷,您不回家,反而来盯着两个女子归家干什么?” “本少爷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车夫来过问了!” 艾之海怒不可遏,一脚将车夫踹下马车。 “哎呦——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 那车夫捂着屁股,不知又怎么惹到了这个混世魔王。 艾之海死死盯着落府的院门,喃喃自语。 “怪不得……怪不得我要接她们姐妹来艾府享福,她们却不识好歹,原来住在这么好的宅邸中!” 艾之海眸光一敛,看向地上的车夫。 “本少爷问你,这府邸是她们何时置办的?” 车夫卑躬屈膝道:“回少爷……她们俩在年前就将这块宅子买下来了,听说,这宅院曾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御赐府邸,价值不菲呢……” “这个还用得着你说?本少爷自然看得出来贵贱!” 车夫连忙哈腰道:“是,是,少爷见多识广。” 但听了车夫的解释,艾之海却彻底陷入了迷惑。 落家虽也是官宦之家,可基业并不大,落忠祥的官位和俸禄也没到能肆意在盛京买院子的地步,可这两姐妹一买就买了这么阔绰的院子,她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颇有蹊跷啊! 联想到今日宴席上落卿璃和诸位贵女的关系,艾之海眼珠子一转,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 是啊,她们姐妹没钱,但是别的世家有钱啊…… 哈哈哈! 落卿璃,看你那么清高淡漠的性子,如今,也有把柄攥在我的手里了! 第229章 南宫霁启程征战 落卿璃和落妍欢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而当落卿璃沐着月色迈进院门时,整个人却没来由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直觉告诉她,这院子中进了生人! 登时,落卿璃心中警钟大作,迅速单手摸出了腰间的扇刃,而后警觉地四处查看。 似乎并无不妥,只是空气中多了些泥土翻新的气息,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缕微弱的竹松雅香。 落卿璃微一愣神的功夫,身后便传来有人从屋顶上落地的声音。 “谁!” 她迅速转身,扇刃所指之处,正正好对上南宫霁的喉结。 但凡扇刃再往前半寸,某人今日就要命丧黄泉了。 落卿璃松了口气,嗔怪地轻瞪着南宫霁。 “喂!你怎么不躲开呀?” 南宫霁伸出两指轻轻拨开扇柄,一脸闲适悠哉。 “躲什么,你又伤不到本太子。” 落卿璃轻哼了一声。 “你大晚上的不回太子府,怎的又跑来翻人家院子的房顶呢?要知道擅闯皇渊贵女的宅居,可是重罪。” 南宫霁不答,却察觉到了落卿璃言语中带了三分醉意,因而不由得往前靠近了两步。 “落卿璃,你喝酒了?” 落卿璃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展颜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像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免不了陪她们应付一两盏,不过我不是天生绝脉之体嘛,所以并没有喝醉呢!” 南宫霁兀自失笑。 “宴席结束到现在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大约再过个半刻钟,你就知道酒醉上头的滋味如何了。” “危言耸听。”落卿璃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就算是醉了,又有什么要紧?” 看着落卿璃越来越红的双颊,南宫霁喉结微微滚动,一双墨黑的眸子也愈加深邃。 “皇渊夜宴上的酒好喝吗?” 落卿璃歪着头笑道:“好喝呀!孟老夫子和其他老师把他们珍藏了多年的玉露佳酿都拿了出来给大家品尝呢!” 南宫霁点了点头,满脸惋惜。 “那真是遗憾了,父皇将我召到了宫中去商议要事,没能同你们一起品茶鉴酒,实为损失。” 落卿璃若有所思地盯着南宫霁的眼眸,忽然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其实……也不难。” 南宫霁微微挑眉:“嗯?什么不难?” 落卿璃没有说话,只是浅笑着踮起脚尖,在南宫霁的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红着脸,此刻尽显小女儿的娇憨可爱。 “玉露佳酿……现在你就尝到味道了……” 南宫霁眸色更深,伸出大手揽住落卿璃纤细柔软的腰肢。 “落卿璃,你知道吗,每次你喝醉了酒,都异常的主动和大胆。” 他的话,一下子勾起两人在赋存山顶的回忆。 落卿璃羞赧地垂下灵眸,嗫喏着道:“我哪有……” 南宫霁笑着逗她:“那现在殿下的嘴还好看吗?” “嗯?” 落卿璃微怔,讷讷地点了点头,却在下一刻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南宫霁的圈套! 南宫霁唇畔笑意更胜,清绝的容颜比九天下凡的底线还要迷人。 “你看,露馅了吧?还敢说你不记得那晚的事情!” “你!” 落卿璃又气又羞,愤愤地一拳捶在南宫霁的肩膀上。 南宫霁吃痛,闷哼一声。 “小白眼狼,始乱终弃就罢了,还要谋杀亲夫啊?” 落卿璃被气笑了。 “喂!什么叫始乱终弃啊,你能不能不要乱用词汇!” 可南宫霁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 他的小白眼狼,第一反应居然是驳始乱终弃这四个字,而不是谋杀亲夫…… 看来,她在潜意识里对自己的界定还是很准确的嘛…… 南宫霁心情愉悦,倾身上前,将落卿璃圈在自己的怀中。 “做什么?” 落卿璃感知到这逐渐升温的暧昧气氛,不由得心跳骤起,而那抹深吻也正如她的预期一样落了下来。 不同于以前的温柔和克制,今晚的南宫霁吻得纵情又放纵,唇齿纠葛间极具侵略性,好像势必要将她的醉意同惶然无措一并夺走! 落卿璃被吻得七荤八素,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沉沦,脑中竟是一片空白,唯有一颗心如擂鼓般剧烈地跳动着。 良久,这个深吻才终于结束。 落卿璃全身一松,身子软的几乎要倒下去,还是南宫霁眼疾手快地将她揽回了怀里。 她抬起那双早已水光潋滟地灵眸,想看南宫霁,却又不敢看,抿着唇半天才小声道: “干嘛突然这样……” 南宫霁有些抱歉地揉了揉落卿璃的头发,眼中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吓到你了吧?” 落卿璃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有些突然,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南宫霁桀然一笑,喃喃道:“因为我也没有做好准备。” 落卿璃动作猛地一顿,心中莫名蔓延起不安感来。 她一把抓住南宫霁的胳膊,试探着道:“你说的,你不是皇上今夜叫你入宫的事情?” 南宫霁微微颔首道: “没错,事出有变,我明日便要启程了!” 原本,南宫霁和落卿璃商议好,等过完元宵节,就联合金氏部落做一出西北藩国暴乱的假消息,借此机会征兵西北,将落忠骁救回来。 但狄兰部落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竟率先同金氏部落反水了,更是有出兵长渊的倾向。 “于是我和父皇商议过后,便决定有我和靖王一起率兵,平叛西北藩国。” 落卿璃讷讷道:“也就是说,咱们的计划提前了,而且你会遇到的风险更大,对吗?” 南宫霁笑着安慰道:“本太子亲自征战,有性命之忧的是那些藩国逆贼,不用担心我。” 可落卿璃又怎么会真的放心呢! 南宫霁沉声道:“你也知道,这次征战绝对不能够让祁王率兵,所以,只能是我。” 落卿璃听得心中如有铅坠,却也无法辩驳。 是的,这份战功,断然不能让祁王享用了去! 落卿璃叹息一声,却又有些纳闷。 “可是殿下,狄兰部落同翰王交好,若无翰王授意,狄兰部落作乱有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一点也是我疑惑的,不过阿今在岭南监视着翰王,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定然会传信回来的,想来,狄兰部落的事翰王并不知情。” 落卿璃牵了牵嘴角道:“但愿如此吧,不过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再派个人去给江今姑娘做个内应,毕竟,翰王的警惕心非同小可……” 一旦江今被翰王发现了身份,那后患将会无穷无尽! 第230章 何时归来,等他的捷报! 南宫霁凝眸想了想,也觉得落卿璃说的有几分道理。 “隐尘这边还需要留在长渊监视其他世族的动向,一时也走不开,旁的人江今也不甚熟悉,怕是不太能合得来……既如此,我便把浮生派过去给阿今做内应吧!” “不可,浮生可是你的贴身侍卫,你去西北征战,身边必须得有得力的干将留在身边才行!” 落卿璃轻抿红唇,用不容置喙地语气道:“不管怎么说,浮生必须要跟着你一同去西北,至于江今这边,不若我来想办法吧。” 霎时间,南宫霁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看来,你也有自己的情报网了?” 落卿璃被他这个眼神盯得有些羞赧,娇糯糯道:“那怎么了,成大事者多门径,我总不能每日傻傻坐在家里等你们将情报喂到我嘴里。” “说得好!” 南宫霁笑容和煦,孩子气般捉住落卿璃的一缕发梢在指尖缠绕。 “如今京城局势逐渐成型,祁王刚刚受了父皇的责罚,大抵不会立刻就惹什么事,倒是翰王和高若凝这边,还需要你费心周旋。” 落卿璃正色道:“我明白。” “凡事都要做好万全的打算,若此番西北叛乱真是翰王的手笔,你便不好再在其中鱼目混珠了,他留在京城的眼线必定不止你一人,太子府的动向瞒不过他。” 落卿璃立刻会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将你明日出征的消息一五一十地传递给他?” 南宫霁颔首。 “没错,若此事翰王知晓,便是试探你的大好机会,若此事他浑然不知,你将情报告诉他,他反而会方寸大乱而忍不住做些什么。” “我明白,一旦翰王私自离开岭南,或者联合高家做出些别的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便相当于先一步将嫌疑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翰王身上每每多一条罪状,他的下场都会更惨烈一分。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便是如此。 她每说一句话,南宫霁都跟着认真点头,每一句话,他都为她的眼界和聪慧惊艳不已。 月亮渐渐西移,柔和的光倾洒在南宫霁宽阔的肩膀上。 原先,这柄重如泰山的担子,只压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而现在,他的女孩已经可以与她并肩共负了! 世界上最好的关系,莫过于“我懂你”,“我信你”和“我陪你”。 南宫霁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女子一喜一嗔的神情,心中涌出万般不舍。 “卿卿……” 温柔的呢喃,在落卿璃的心底划出层层涟漪。 “我走之后,京城的一切,就全部交给你了!” 落卿璃十分动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神女殿下,我都会尽我的全力好好保护她们!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让那些豺狼虎豹再加害她们!” 南宫霁笑着将落卿璃圈入怀中。 “笨蛋,怎么不把自己算进去?” 落卿璃微怔,鼻尖却猛地一酸,连忙将脸侧了过去,极力平复着心情。 她真的,很讨厌离别。 感觉眼眶充盈的温热渐渐消退,落卿璃重新仰起头,冲着南宫霁漾起一抹绚烂如花的笑容。 南宫霁弯了弯眼睛,俯下身在落卿璃的额头上落下轻吻,而后松开了怀抱。 “那……我便走了,还要去和栖眠和萧辞交代些要事。” 落卿璃怔忡地点了点头。 南宫霁抬起手,暖了暖落卿璃的冻得冰凉的耳垂,而后转身离开。 可还没走出几步路,身后的小女子却追了上来,从后边抱住了他。 两只白皙地玉手在他腰前交叠,隐隐带着些无法言明地惶恐和不安。 南宫霁笑了,因为落卿璃很少这么主动。 “卿璃,舍不得我?” 落卿璃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丝哽咽。 “我……我害怕。” 听到她的声音不对,南宫霁也敛了笑容,连忙转过来托起她的小脸,这才看到那双澄静空明的眸子早已蓄满了泪水。 “小笨蛋,怕什么呀?本太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落卿璃觉得有些丢脸,不停地眨着眼睛,极力想要将泪意忍回去。 “我只是害怕,怕你会像我父亲一样,一去经年,便遥遥无归期了……” 当初,落卿璃刚刚才和落忠骁冰释前嫌不久,还没享受过几天父爱的感觉,落忠骁就在战场上迷失了踪迹。 现在,同样的战场,同样的名义,南宫霁也要步入那片戈壁滩了。 直到此时此刻,落卿璃才意识到,她究竟有多害怕面前这个少年会从她的世界中彻底消失! 南宫霁显得有些无措,手忙脚乱地给落卿璃擦着眼泪,又温声安慰着。 他明明是能在朝廷官场上搅弄风雨,执掌乾坤的人,却唯独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时那么笨拙。 好在,落卿璃的心并没有那么脆弱,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微红的眼睛透着满满地真诚的倔强。 “殿下,何时归来?” 南宫霁沉吟片刻,信誓旦旦道:“最迟,到晚春时分,我一定带着落将军凯旋归来!” 落卿璃闻声,浅笑着后退了半步,一板一眼地行下祭战礼。 “惟愿王军,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好!等我的捷报!” 晚风吹起南宫霁的云雾锦长袍,有如旌旗猎猎,为他无声助阵。 在长渊王朝,每每有战士征战沙场,百姓都会汇聚在城门口,行祭战礼,为将士们践行,祈愿他们凯旋而归。 次日一早,皇上和皇后并肩站在城楼之上,目光远远眺望着军队行进的方向。 一同站在城楼上为王军践行的,还有皇渊书院的所有贵女。 听着城楼下百姓的欢呼声,落卿璃心底热血沸腾,面上却因为离别而微微感伤。 祁王也在旁边,见南宫霁这小子竟如此得民心,脸色臭极了! 公主南宫霓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都说皇兄你是直肠子,如今看来倒是半分不假,如今父皇和皇后都在旁边,你这样臭着脸,不怕再遭呵斥吗?” 祁王冷哼一声:“本王只是担心南宫霁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在战场上当了逃兵,白白给长渊蒙羞!” “哈哈哈,你若是再真诚些,妹妹我便真信了呢!” 祁王恼羞成怒道:“南宫霓,你亲哥哥已经被贬去了岭南,你居然还敢对我如此不敬?如今可没人再护着你了!” 第231章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公主南宫霓生性娇蛮,面对祁王的恐吓丝毫不惧。 “我说三皇兄,你我都是这长渊的皇族贵胄,又不是街头的地痞无赖,你能奈我何?” 祁王冷笑一声道:“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也未必全无软肋吧?如今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究竟日后是嫁给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还是老态龙钟的邻国国王,我倒是很有兴趣和父皇探讨一番。” “你!你竟敢诅咒我!” 南宫霓哪里受过这种气,气得整张脸青紫,若不是皇帝和皇后还在一旁,她恨不得直接像小时候一般和祁王厮打在一起! 还是她身旁的侍女夏莲紧着磨挲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公主何必与王爷大动干戈,反倒平白让后面的那些贵女看了笑话……再说了,您兄长不是有密信让您转交给祁王爷吗,可别因为怄气误了大事!” 有夏莲在旁提醒,南宫霓的气性算是消了些。 她四处环顾片刻,见人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城楼下的军队上,便慢吞吞地从袖口中掏出一张信纸,不情不愿地塞到祁王手中。 祁王瞥了南宫霓一眼,也没再继续和她吵架,低着头就要将信纸展开。 “哎!” 南宫霓拦他拦得匆忙,声音却不小,顿时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她心里一惊,连忙用袖子掩住嘴,装作咳嗽的样子蒙混过关。 这动静,自然也引起了落卿璃的注意。 落卿璃心头微动,不动声色地往祁王和南宫霓那边挪了挪步子,侧耳倾听。 只听南宫霓小声指责道: “三皇兄,此处人多眼杂,这密信怎么能在这里拆开看呢!你也不怕被有心人看了去!” “呵呵,”祁王一脸清傲道,“本王堂堂正正,就算是在战场上看密报也从不会这么藏着掖着,到底是你们这些只知道研文颂墨的书呆子麻烦多!” 抱怨虽抱怨,可祁王还是听了南宫霓的建议,将密信收回怀中,只等践行散场之后,才在皇宫外的一处酒楼门外打开看了。 酒楼内,一个穿着蓝灰色富贵锦袍的公子出来相迎,正是石泾幡。 “王爷,怎么在外面站着,里面好酒好菜已经上桌,就等您来了!” 祁王微微颔首,将看了一半密信折了起来。 “正准备进去呢,泾幡贤弟近来如何?我母妃可挂念的很呢!” 石泾幡笑得温润儒雅。 “姑母一向最疼我了,咱们快进去吧?” 两人并肩走进了酒楼,而他们身后,落卿璃也提着衣裙下了马车。 自从她在城楼上听见祁王和南宫霓言及什么“密信”,脑中便响起了警钟。 毫无疑问,南宫霓是翰王的亲妹妹,那么这封密信,便一定代表着翰王和祁王正在密谋什么! 云茶低声道:“姑娘,您跟到这里就可以了,此刻是白日,您又没有乔装改扮,很容易被他们发现的!” 落卿璃脚步一顿,飞速思考着对策。 不多时,一个掉包计便在落卿璃的脑海中形成。 “云茶,辛苦你去一趟琅嬛阁,跟瞿大哥借两本珍贵些的曲谱,快去快回,我留在这盯着他们的动向。” “是。” 云茶虽然不知道落卿璃究竟要做什么,但却知道落卿璃既然如此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半顿饭的功夫,云茶快马加鞭,将两本南梁时期流传下来的古琴琴谱交到了落卿璃的手中。 落卿璃垂眸翻看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三分讶然。 “瞿大哥他们真是了不得,连这么好的东西都搞得到,要知道,南梁国破后,许多琴谱画本都在江湖上失传了呢!” 云茶笑嘻嘻道:“瞿大哥说了,您想要什么,他们兄弟都能弄得到呢!” 落卿璃莞尔,将两本琴谱抱在怀中,神色愈加清明。 “走吧,我们去会会他们!” 一主一仆在仙客来的一楼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店小二见落卿璃的衣着颜色虽淡雅,可举手投足间端庄娴雅的气质一看便是世家千金,立刻殷勤地凑上前来。 “二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呀?” 落卿璃语气和柔道:“有什么推荐吗,你们酒楼的拿手菜是什么?” 那店小二洋气道:“这您可就来对地方了,全京城皆知我仙客来的糟鹅天下一绝,您尝了绝对赞不绝口!” 落卿璃笑道:“那就来三份糟鹅吧,再做些其他拿手的好菜,我打包带走。” “得嘞!您稍等!” 店小二喜滋滋地将本子一扣,朝着后厨高声吆喝着菜名。 见他远去,落卿璃笑意微敛,立刻抬眸打量着酒楼内的人来。 一般来说,像祁王和石泾幡这种阶级的贵人聚会,自然会选在二楼的雅间一举,两方是碰不到的。 而祁王虽然莽撞,但也不是真的傻子,若是发现隔壁平白无故多了个听墙角的,那落卿璃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也是落卿璃没有选择跟去楼上的原因。 但是人有三急,她不上楼,二楼雅间的人却要下到一楼来解手方便。 落卿璃坐得位置很醒目,只要是认识她的人,便一定会看见她。 这不,石泾幡喝了一肚子的酒水,便从楼梯上晃晃悠悠走了下来。 他一眼便瞧见了熙攘人群中独自淡然静坐的落卿璃,不由得心跳骤起,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才确认不是幻觉。 见石泾幡满心欢喜地走过来朝自己搭话,落卿璃红唇微挑。 这便叫 “卿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 落卿璃难得对石泾幡摆出一副和柔的笑颜。 “小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石公子,公子在和朋友聚餐吗?” 石泾幡点了点头。 若是往常,他定会热络地邀请落卿璃一同上楼和大家一叙。 可是今天不行。 适才祁王在席间谈到的计谋,以及对落卿璃姐妹的诽谤,都让石泾幡对落卿璃望而却步。 她身上的争议太大,他还要指着祁王带自己飞黄腾达,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拂祁王心意。 像是知道石泾幡的心底所想,落卿璃弯了弯眼睛,善解人意地开口解释道: “原是家中妹妹年纪小,犯了馋瘾,这仙客来的糟鹅一绝,小女便想着给她带回些解馋,一会儿菜做好了,我便要走了。” “噢——” 石泾幡惋惜地喟叹一声,目光又落在桌案上的两本琴谱上,顿时两眼放光! 第232章 掉包计,落卿璃智换密信 “卿璃,这可是……可是南梁时期流传至今的古琴琴谱?” 落卿璃浅笑着颔首。 她早就知道石泾幡酷爱古琴,自然懂得如何投其所好,吸引他的兴趣。 “石公子见多识广,此书正是南梁时期流传下的琴谱,这两卷分别是《越舸》的上下卷,还是我托朋友费了好些力气才弄到的呢!” 石泾幡连连点头道:“费力才是正当的,如今南梁流传的琴谱已经少得可怜了,你这两卷就是出到天价,也有的是人买呢!” 落卿璃装作惊讶道:“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留存呢!” “嗯……如此……石某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石泾幡搓着手,耐不住对琴谱的喜爱,却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落卿璃灵眸微动,目光停顿在石泾幡的脸上,示意他放心讲。 仿佛受到了鼓舞,石泾幡便鼓起勇气道: “虽然有些不合情理,但我可否从落姑娘手里买下这两本琴谱呢?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你也知道的,本公子很喜欢钻研古典音律” 落卿璃假装面露难色。 “这……可是我也很喜欢。” 顿时,石泾幡就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是啊,落卿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他有求必应的小姑娘了,又怎么会为了顾及他的心情而忍痛割爱呢? 然而峰回路转,落卿璃恰到好处地沉吟一声,斟酌着道: “不过既然石公子喜欢,小女子也可以先将一卷借给你鉴赏,等你看完了,我们再交换另一卷,这样可好?” 石泾幡顿时来了精神,连声道:“甚好!甚好!” 在他心里,与佳人传阅琴谱,互谈琴技,这实乃人间幸事啊! 而且,落卿璃愿意如此,是不是意味着,她心里对他还是有一丝好感的呢? 石泾幡越想越高兴,本就因为喝了酒而涨红的脸更加鲜活。 落卿璃噙着笑,目光却留意到了石泾幡腰间露出的一角信纸。 看来,祁王是已经将密信的内容给他看过了! 落卿璃装作不知情,随手指了指那一角信纸道:“石公子,你的东西要掉出来了。” 石泾幡一愣,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他赶忙将信纸抽出来叠好,生怕落卿璃看见其中的内容。 云茶在一旁轻声道:“石公子,家书轻薄容易折损,您何不妨将信纸夹进琴谱中,也稳妥些。” 石泾幡一想也是,便依云茶所言,将信纸夹在了琴谱之中,攥在了手里。 落卿璃看向云茶,给了她一个“真聪明”的眼神。 正巧这时候,店小二提着两个大食盒跑了过来。 落卿璃眸光一凛,掩在袖袍下的手捏作兰花状,不动声色地弹出一枚石子,精准打在店小二的膝盖上。 “哎呦!” 店小二痛呼一声,身子便歪歪扭扭地撞在了石泾幡的肩膀上,连带着将石泾幡手中的琴谱也撞落在地。 “你这小二怎的这般不懂规矩!连走路也走不好吗!” 石泾幡面露不满,因为喝了酒,脾气也大了些,对着那店小二好一顿数落。 等他的嘴彻底痛快了,这才意识到落卿璃也在旁边听着,顿时缄口。 “那个……卿璃,我刚刚……” 落卿璃声音清冷地打断他:“无妨,本就是店小二失礼了,不过在这酒楼人多口杂,石公子乃是世家豪绅,总不好在这里教训,免得平白落人口舌。” 石泾幡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低下头。 落卿璃见石泾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已然放松了警惕,便蹲下身作势将掉落在地的琴谱捡了起来,递还给石泾幡。 石泾幡接过得极其迅速,又在手中卷成筒状,这才放下心来。 但实则,落卿璃已经将自己的那卷琴谱掉包了过来。 反正两本书的封面长得一模一样,石泾幡根本也分辨不出来。 东西拿到手,落卿璃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和石泾幡简单告了个别,快步走出酒楼,和云茶一同上了马车。 云茶将大包小包的饭菜搁在一旁,靠在轿璧上终于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姑娘要脱手了呢!” 落卿璃眉眼弯弯。 “这么信不过我?越是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伎俩,越要气定神闲的做,只要你表现得坦坦荡荡,就没人能发现你的心思。” 云茶咯咯笑道:“奴婢倒觉得,自从姑娘你跟着太子殿下做事,没得学了不少心眼,让人防不胜防。” “我哪有!” 落卿璃微微羞赧地低下头,将夹在琴谱中的密信取了出来。 【吾弟亲启,自为兄外放岭南至今已有三月有余,深不知朝局大势何变,但知晓不可容太子一人执权!今吾设计勾起藩国生乱,旨在将太子毙于西北,望贤弟在京中多筹谋,尽快离间帝后,以固你我权势。】 落卿璃眼中的温情骤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比数九寒天还要凛冽的恨意。 她猜的没错,这次果然又是翰王的手笔! 南宫雳啊南宫雳,你上次怂恿西北藩国生事,生生断的我父亲几近没有回朝之日,而如今,你又想故技重施,再了结了我心爱之人吗! 真是该死! 云茶见落卿璃紧绷的神色,便知这密信上的内容不容小觑。 “姑娘,此番,你预备如何应对?” 落卿璃咬着青白的嘴唇,蹙眉道: “战场上的事,我帮不了殿下,无论出现什么境况,都只能靠他自己应变了!不过皇后娘娘这边,你我倒是可以多加看顾。” 沉思少顷,落卿璃镇定吩咐道: “目前尚不知晓祁王等人将会如何做,还需打探清楚了再做对策。” 她将信纸重新放到琴谱中夹好,继续道: “云茶,一会儿你亲自去宫里,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让娘娘有个提防,最好是要她自请幽闭凤仪宫,也好断了外界对她的心思,再通知隐尘,他还留在京中,会好好看顾娘娘的。” 云茶担忧着点点头。 落卿璃想了想又道:“但是……这便奇怪了,既然这场战乱是翰王主使的,江今在那边盯着他,怎么没有将情报传回来呢?” 莫非…… 落卿璃心底咯噔一下,没来由地涌起一阵不安之感。 第233章 本王还睡过更过分的人 有些时候人的第六感就是很准。 此时此刻,在一处幽暗潮湿的密室之中,江今一身素裙匍匐在地,身上满是血痕。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镣锁住,脸色无一丝血色,如同死了一般安静。 厚重的石门缓慢移开,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打破了这暂时的寂静。 翰王背着手从门外踱步而来,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惬意地不行。 听见他的声音,江今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一双凤眸满是决绝,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石壁寒凉,姑娘受了鞭刑,怎的不去榻上养着,万一玉体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江今心底泛起一股恶心。 听听! 多么善解人意的贤德君子! 他将一个好好的女子捉了来软禁上刑,现在又来假惺惺的凸显他的仁德体恤了。 但为大计思量,江今受尽了拷打都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此刻便更加不会在翰王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厌恶。 她的身体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倚着墙缩在角落里,眸中透露出几分恐惧和无辜。 “官爷……官爷……您放我出去好不好?我好害怕……” “哈哈哈哈哈。” 翰王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几乎可以让江今预见的到,接下来的刑罚绝对会比之前残忍百倍。 “小姑娘,我有没有说过,在我面前,你的演技太过拙劣了。” 翰王步步走到江今面前,蹲下身子挑起她的下巴。 “南宫霁以为将你安插在我身旁,便可窥探本王的动作了吗?嗯……他倒不如直接上演一出美人计,本王倒是有这个闲情逸致陪他演一演。” 江今心底咯噔一声,面上却不敢面露出来,只得在脑中飞速思考着,自己到底是哪一步露出了马脚,让翰王察觉到了自己。 “你是不是在疑惑,本王为什么会独独识破你?” 江今眼神中下意识的闪躲,被翰王清晰的捕捉到了。 他的心情更加愉悦了,说话的语调也柔和的不像样。 “小姑娘,你知道吗?当年,南宫霁在京城的巷子中将你从乞丐中解救出来时,本王就在酒楼的阁楼上。” 江今眼皮一跳,震惊地连呼吸都忘却了。 原来,翰王早就知道她在给南宫霁卖命。 翰王自顾自接着道:“本来,你对本王也无甚威胁,本王倒是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上次岭南官窑爆炸,你给南宫霁传信儿,让他在父皇面前添功绩的事儿,让本王非常不爽。” 江今脸色微变。 “所以……你要除掉我?” 翰王摇了摇头,挑着江今下巴的手慢慢下滑到江今的领口,顿住。 “既是个有胆量的佳人,平白杀了多可惜?倒不如,本王收了你,如何?” 江今扬手打开翰王的胳膊,凤眸凛冽。 “要么杀了我,要么将我囚禁折磨一辈子,我都认!但你如果想让我背叛太子殿下,那么我告诉你,做梦!” “哈哈哈哈,好!够贞烈!” 翰王的脸上不见丝毫愠色,情绪出奇的稳定。 “如你所见,本王志在称帝,且立志要做个名垂千古的贤帝,又怎么会草菅人命,杀害无辜百姓呢?” 江今冷哼一声。 这话,翰王骗骗自己也就罢了。 翰王接着道:“你既然不愿意为本王所用,本王放你走也罢,只是记着,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来找本王。” 江今眉心紧锁,显然是对翰王的话半分不信。 “你怎么可能放我离开!” 翰王沉吟一声,神情夸张。 “你还不知道啊?噢,也对,毕竟你被本王控制在这里,没办法再将本王的决策传递给南宫霁了。” 江今急了。 “你把话说清楚!你想把太子殿下怎么样!” 翰王笑道:“你求我,本王就告诉你。” “你!” 江今一个迟疑的功夫,刚准备屈服,翰王却又变了卦。 “你求得太慢了,本王很不满意……除非,你自己把衣裙脱掉,坐到本王身上来……” 这无疑是赤裸裸的侮辱! 江今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抬手抽了翰王一个耳光。 “你卑鄙!无耻!” 翰王捂着脸,笑得更加阴险。 “这就叫卑鄙了?那你还不知道,本王还睡过更过分的人……” 话音刚落,翰王就不由分说地把江今按在冰凉的地上,将她的素裙剥落,一寸一寸的强行占有! 身上的痛处与心中的屈辱交杂,江今奋力捶打着,反倒激得翰王动作更加猛烈!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暴风雨才偃旗息鼓,独留江今如一块残破的丝帕,窝在墙角万念俱灰。 翰王站在离江今三步远的地方,脸上是意犹未尽的满足。 他整理着衣襟,道貌岸然的笑容落在江今眼中,让她恶心。 “本王还以为你早已把身子给了南宫霁,却没想到,南宫霁竟然没有碰过你,还真是无用至极!” 江今咬着牙道:“南宫震!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禽兽不如吗!” “哈哈哈哈,本王要是禽兽不如,就会在睡了你之后,连一句南宫霁的消息都不透露给你!” 江今神色一怔,心绪早已被翰王折磨的七零八落。 “好了,不要用那么仇怨的眼神看着本王,本王告诉你便是。” 翰王从袖口抽出一张密信,扔在脚边,恶趣味地看着江今衣不蔽体地走到他脚边,将东西拾起。 看完,江今神思一阵恍惚,瘫坐在地上。 怪不得,怪不得她被抓进来后只是受了刑,可翰王手下的人却并没有逼着她一定承认什么,原来只是为了控制住她这个眼线,好让南宫霁放下戒备自己掉入陷阱!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你的阴谋诡计绝不会得逞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事到如今,江今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南宫霁不会亲自出兵平叛西北。 可翰王接下来递给她的第二封密信,则是彻底将江今的心打入地狱。 翰王感慨道:“南宫霁那个臭小子,只当把你安插在我身边就万事俱备了,却不知,本王也同样给南宫霁安插了美人细作,将京城所有的风吹草动尽数回报!” 从这只言片语,江今已然揣测出了书信出自谁手。 她并不知道落卿璃是假意投靠翰王,也正因为此,她才难以置信。 不过为保稳妥,她还是试探道: “那个女子是谁?” 翰王的手指摸着江今光滑的脸蛋,威胁道:“小姑娘,本王奉劝你,你若是想活着出去,就别多问。” 第234章 光天化日,私会奸夫! 可江今受到的冲击太大,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继续追问! 倘若落卿璃真是翰王安插在南宫霁身边的一条毒蛇,即便南宫霁有命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恐怕日后也会殒命于落卿璃的算计之下!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翰王噙着笑,见江今如此激动,一时也来了兴趣。 “你这么想知道我的细作是谁?那不妨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把你知道的南宫霁的手下告诉我,我也告诉你那个女细作是谁,怎么样,公平吧?” 江今猛地一滞,彻底陷入两难。 她是想揪出南宫霁身边的毒蛇,但若因此而让他陷入更大的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 见江今不答,翰王也不再追问。 “如今,本王的大计将成,你的太子殿下也无望再回来了,但倘若侥幸让他逃脱了,我和他之间的争斗也绝不会停歇!” 他理了理长袍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江今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你为他舍生忘死又如何?他连碰都不肯碰你,自然心中也没有你的分毫位置,倒不如跟了本王,本王可以保证,登基之后让你锦衣玉食,获足盛宠,你自己想清楚吧!” 说罢,翰王淡淡地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说放她离开,竟真的履行了承诺! 江今木讷地坐在地上,一时悲伤得难以自抑,眼眶却干涸着,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她能哭什么呢? 哭自己失了身,从此再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吗? 哭南宫霁腹背受敌,生死未卜,而她却远在岭南无能为力吗? 还是哭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走进南宫霁的心里,反倒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占据他的整颗心,再将他的生死命脉交由仇敌吗? 她只恨,只恨出身书香世家的那个千金闺秀不是自己,否则南宫霁定然不会沦落入如今的局面! 江今越想越悲观,几乎已经相信了落卿璃真的背叛了南宫霁! 不知过了多久,江今从地上将衣服一件件拾起,穿好,带着满腔的怨恨走出了密室。 她想,她要去京城,找落卿璃问问清楚。 如果落卿璃真的恬不知耻地攀附上了翰王,那么用不着南宫霁下令,她便要就地诛杀了这个负心之人! 而距离岭南千山万水的京城之中,落卿璃前脚刚刚回到落府,石泾幡后脚就追了过来。 他会追过来本在落卿璃的意料之中。 落卿璃将手炉递给云茶,轻声吩咐她将糟鹅先给落妍欢送进去,这才转过身来。 “石公子?怎么来得这么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先移步寒舍喝盏茶吧。” 石泾幡有些愣,抬头反复看了好几遍落府大气别致的门脸,这才喘匀了气道: “不进去叨扰了,你我二人的琴谱拿岔了,你的那本才是我的。” 落卿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回到车轿中将那本琴谱取出来。 “真是失礼了,想必是那店小二将你我的琴谱碰落时拿错了,还请石公子见谅。” 石泾幡紧张地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见那张密信还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试探着问道:“卿璃,里面的东西……你还没看吧?” 落卿璃笑盈盈地摆了摆手。 “小女还没那么勤奋,路上净想着回去后怎么吃糟鹅了。” 她的表情坦荡,无懈可击,轻轻松松就骗过了石泾幡。 石泾幡想,倘若落卿璃真的看了里面的内容,此刻定是惊慌失措,绝对不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和他谈笑风生,也就放心了。 看着石泾幡带着琴谱和密信匆匆离开,落卿璃的笑意顿敛。 “云茶,你去转告瞿大哥,要他将手头的事情打点一下,傍晚时分在茗茶馆等我。” 云茶福身应下,奔着琅嬛阁去了。 于是到了傍晚,茗茶馆街对面多了一架低调朴素的车轿。 瞿野人高马大的个子,踏上车板时,压得车辙“吱呀呀”地响。 瞿野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坐下道:“落姑娘,您叫我来有何吩咐?” 落卿璃神情严峻,沉声将自己如今在为太子党做的事情和他说了说。 她介绍得虽简明,但瞿野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 再者,如今朝局之中,祁王的母家石家又和他有着灭门之仇,他也算是能和落卿璃同仇敌忾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去岭南,给江今姑娘做个帮手?” 提起当初的那个冷面冷言的小女子,瞿野的心脏微微悸动。 落卿璃颔首道:“翰王很机警,人又险恶,我怕江姑娘一个人应付不来,有你在,她也能多个商量的人。” “我明白,不过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毕竟苏蜀和盛京这些地方的生意还都需要人照看呢!” 落卿璃沉思片刻道:“现在太子殿下和靖王爷都远赴西北征战了,京中只有祁王一王独大,皇上也不会放心的下,必定要找人回来制衡,所以我推测,要不了多久,翰王就会被圣上传令回京了。” 瞿野闻言,由衷道:“原来瞿某只知姑娘你聪敏机慧,勇敢果决,却不曾料到,你还有这等掌控朝局的本事!” 落卿璃谦虚道:“我也不过是推测罢了,真正辛苦的是你们,总要替我东奔西跑。” 瞿野哈哈大笑。 “瞿某和弟兄们在江湖上跑惯了,反倒过不惯养尊处优的日子,能为朝局尽一份力,也算是我们身为长渊最底层的百姓的荣光了!” 说着,瞿野将京城琅嬛阁的地契递给了落卿璃。 “新店已准备就绪,祝落老板生意红红火火,传遍五湖四海!” 落卿璃莞尔,将地契小心揣在袖口中。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车轿侧面的盖帘。 而正坐在茗茶馆二楼品茶的艾之海,无意中往窗外一瞥,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推了推身旁的女眷,指着窗外道: “思斐,你看楼下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你妹妹落卿璃?” 落思斐微怔,扭头一瞧,顿时皱紧眉心。 “瞧着侧脸是有些像,不过也未必就是她,你看她轿子里还有夫君,估计是哪家的新婚燕尔的夫妇吧。” 可话音刚落,瞿野就下了马车,扬长而去。 艾之海嗤笑一声。 “新婚燕尔怎么会半路分开?依我看,就是你妹妹私生活不检点,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私会奸夫!” 第235章 狼子野心,艾之海怀恨在心 落思斐顿时不悦道: “夫君怎么说得这样难听!我那妹妹最为温顺乖巧,人又知书达理,乃是皇渊书院当红得令的优等贵女,断不会像你说得这般不堪!” 任凭出嫁之前,落家几个姐妹再怎么面和心不和,也会护短自家的姐妹。 艾之海将茶盏墩在桃木小案上,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落思斐,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从前在本少爷面前做小伏低的,现在却敢忤逆我了?你以为落卿璃步步高升,你也跟着沾光了是吗?本少爷告诉你,不管落卿璃在皇渊书院如何,你们落家的家世都不及我艾家分毫!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你!” 落思斐一滞,即便再不愿意,面上也只得温软下来。 她是艾之海的妾,往后的日子如何,还不是要看艾之海的心意? 惹怒了艾之海,她便断然没有好果子吃了。 她将手搭在小腹上,无声叹息。 自从用了吕莹莹给她的生子妙方,她的身子就开始大不如前,经常是月事一来便止不住,身体吃不消的同时,侍奉也不得已少了许多次。 也不知是不是那疯病的妇人故意害她! 如今,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但若总是怀不上这一男半女的,她又如何在艾家站稳脚跟? 日日瞧着艾之海脸色,这样的日子,是她当初不惜赌上全家人的声誉才换来的,如今也已过得腻了…… 而那边,艾之海还在滔滔不绝地诋毁着落家人。 “……那日皇渊晚宴结束,本少爷才看见落卿璃住着的府邸,足足是价值不菲!原本我还奇怪呢,她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哪里来的银子购置宅院,呵呵,原来是有奸夫豢养啊!” 听着艾之海越说越过分,落思斐的脸面上也有些过不去了。 “夫君莫要再胡言了,这里人多口杂,万一让有心人听见了,于艾家和落家的声誉都不好。” 艾之海哈哈大笑,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思斐,这会儿你当真是识大体,本少爷甚为欣慰!” 落思斐低眉顺眼,谦卑道:“夫君过赞了。” 可话还没说完,艾之海的反讽就接踵而至。 “当初,你不顾廉耻,在我的酒中下入春药,顶着你姐姐落妍雪的名义爬上了我的床,又以两家的声誉威胁我父亲同意纳你进门时的嘴脸,本少爷可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落思斐微怔,脸色瞬间青白。 “夫君……我以为这些日子的陪伴,你已经原谅我了……你如今待我这么好,我也是真心想要伴你到老的!” 艾之海不为所动,眼中隐隐迸发出火光。 “原谅你?你毁了我在雪儿面前的君子之仪,让我在她心里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色欲熏心的纨绔子弟,你居然还敢妄想让我原谅你?” 在艾之海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他始终在假想。 如果没有落思斐不顾廉耻地利用他,也许往后数十年与他相伴到老的那个女人,就会是温婉端庄的落妍雪了。 那是他少年时最难割舍的绮梦。 可这番话听在落思斐的耳朵里,只觉可笑! 她并不在乎艾之海有没有真心爱过她,且若是在乎,她便不会容许自己成为别的女人的替身! 她自始至终都很清醒,知道自己要的,唯有艾家的家世和地位! 而她之所以觉得可笑,是因为作为落妍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她最了解,那样高傲的落妍雪绝对不会看得上艾之海! 一切,都不过是艾之海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艾之海倒比落思斐还要可悲三分,连被人当做垫脚石都不自知! 见落思斐非但不感到愧疚,反而面中带了几分讥诮,艾之海心中的怒火更加猛烈。 他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落思斐,你是落卿璃的姐姐,她当初也为你的事据理力争过,想必你们姐妹二人定是关系不错!你去落府打听打听,看看落卿璃哪里来的银子置办的宅院!” 落思斐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小时候也没少欺负落卿璃,哪里和落卿璃关系好啊! “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哪里有人钻着人家的账本打听的呢?” 可艾之海却不管不顾道: “你没看见吗?刚才马车里那男人给了落卿璃一张地契,若是等闲人,哪里能出手这么阔绰!” 落思斐道:“如果真是落卿璃有了相好之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定亲的,咱们还是别没事找事了……” “愚蠢!” 艾之海怒道:“落卿璃在皇上面前进言,要带领众多皇渊贵女修撰律例,她能不收那些世家豪门的好处吗?若不是贪污受贿,她又哪里能这么富裕?要你打听,是要摸清落家的人脉如何!” 虽是艾之海的臆想,但这话却在落思斐的脑海中崩出火花。 是啊,如今落卿璃已经飞黄腾达了,往日只会步步高升。 即使指望不上江南的落家,可如今落卿璃结交了这么多世家豪门,相当于有了强有力的背景,这些不也能成为她落思斐的底气吗! 想到这,落思斐和艾之海说话的语气也硬了七分。 “调查清楚又如何?左不过是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若有什么好处,卿璃妹妹自然会念着我这个姐姐,我又何必为了犯不上的人,平白讨她嫌呢?” 艾之海何等聪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落思斐口中的“犯不上的人”指的便是他! “落思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既然自诩要服侍我到老,那我交给你的事,你就必须尽心尽力去做!” 落思斐冷笑一声,用一种与落妍雪极为相似的怜悯目光扫过艾之海,生生看的艾之海半天没缓过来。 “艾之海,艾公子,艾少爷,你自己的生活又能检点到哪里去呢?青楼妓院,赌庄酒馆,你平日里又少去了吗?我嫁给你之前,院子里那十多个小妾又当如何论处呢?你自己那些烂事没人提,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两袖清风的贵公子了?别再自欺欺人了!” 艾之海又羞又愤,脸色难看至极。 “落思斐,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忤逆我!” “夫君,我要是你,就会从现在开始好好敬着我,毕竟以后有好大家分!” 落思斐施施然站起身整理着裙摆,傲然的姿态与落妍雪一般无二,甚至更加不可一世。 “对了,一直没忍心告诉你,我长姐她从来就没有看上过你,别在那自我感觉良好了!” 说完,落思斐第一次昂着头颅,先艾之海一步离去,独留艾之海在软席上气得七窍生烟。 “好啊!你们落家的女儿真是狼子野心!想要步步高升是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们厉害,还是我艾之海厉害!” 第236章 如狼似虎,注意频率 瞿野将京城琅嬛阁的生意安置妥当,便踏上了前往岭南寻找江今的旅途。 却不想路程刚刚过半,他便在荆州的一处驿站瞧见了一个身形样貌与江今极为相似的女子。 凭借着记忆中对江今的描画,瞿野试探着走了过去,客气道: “姑娘可知这附近哪里能寄信吗?” 江今头也没抬,冷冷道: “自己抬眼看,这就是驿馆。”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冷冰冰的语气,这不是那个冷傲的江今,又会是谁? 瞿野心头一阵激动,手心也不禁冒出些细汗来。 江今一手给了驿站掌柜的三十两银子,另一只手牵过一匹精壮的马驹来,翻身上马就要往京城的方向继续赶路。 瞿野连忙拦住她。 “江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江今神色微怔,下意识地收紧缰绳,让马儿停下脚步,这才正眼去瞧他。 瞿野指了指自己,威武的身躯尽显男子汉气息。 “我是瞿野,你和落姑娘之前救过我的,你还记得吗?” 听到落卿璃的名字,江今的眸色不由得一冷。 “你在这里做什么?” 瞿野四处环顾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江姑娘,此处人多眼杂,你我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今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跟着瞿野来到了一处背阴的池塘旁,一双凤眸淡淡打量着瞿野的脸色。 “有话就快说,我还要重要的事要去办。” 瞿野虎眉微皱。 这个江今,怎么比初见时对他还要冷漠呢…… 尽管如此,瞿野还是按照落卿璃的意思,将他的来意一五一十和江今讲了。 “……我本以为要到岭南才能见到你,却没想到,你已经踏入回京的路途了,你我能遇见也是可巧……” 江今冷冷打断道:“感慨的话就不必多言了,如今翰王指使西北藩国叛乱,我需要赶快过去支援殿下。” 瞿野抿着唇,也不绕弯子,径直发问。 “既然你一早就知道此时是翰王惹出来的祸事,为何没有及时将情报传回京城呢?” 江今凤眸微敛,眼中溢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在石窟密室中被翰王侵犯的一幕幕再次在脑海中回放。 一想起翰王给她看到的那封落卿璃写的密信,江今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冷冷反问道:“落卿璃不是已经知道此事的缘尾了吗?还假惺惺派你过来追问我做什么?也不嫌累得慌!” 瞿野顿时像二丈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他不解道:“落姑娘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怎会提前知晓呢?她也是最近刚刚探听到的消息……而且,我也是奉落姑娘之名来给你做帮手的。” 江今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派你来给我做帮手,恐怕是派你过来除掉我吧!” 她几乎已经在心底认定了落卿璃是翰王的细作,自然也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落卿璃会帮助翰王除掉一切南宫霁的心腹。 怪不得,怪不得翰王没有亲自动手杀了她,原来是有别人替他善后,好让他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啊! 几番冷言冷语,瞿野的兴致也没有那么好了。 他本就是闯荡江湖的镖门侠客,生性豪爽坦荡,哪里想的懂女子心中的弯弯绕呢? 他板着脸道: “江姑娘,瞿某不知你为何要这样讲,更不知晓你为何对我如此排斥,但是瞿某还是要说一句公道话,落姑娘在京城步步凶险,举步维艰,却依然记挂着你这里遂不遂心,独自盯梢有没有危险,她生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翰王,这才派我前来,若是惹得你多心,瞿某自行离开便是!” 一番话说完,瞿野心里也堵了一层闷闷的浓雾,转身就欲离开。 可江今听完瞿野这一股脑说出的话后,心头却是狠狠一颤。 她的鼻尖酸涩极了,颗颗泪珠晶莹剔透,从眼眶中扑簌簌落下。 她再一次动摇了…… 她想起在江南时,落卿璃陪着她漫无目的地在长街闲逛,陪着她买首饰,看戏,闲聊夜话。 那样一个待人真诚的女孩子,真的会为了一个狼子禽兽,而背叛自己的本心,背叛太子殿下吗? 也许在江今的潜意识里,落卿璃同南宫霁一样,都是少有地对她真心的人,所以她的内心也不愿意相信落卿璃真的会忘恩负义。 可是……可是她受的委屈……又能和谁诉说呢? 瞿野往外走了两步,可内心的关心却驱使他再次折返回来。 “咳咳……反正你也用不上我,我也要回京城的,不如我们一起……” 话还未说完,瞿野便惊诧地看见了江今脸上的泪痕。 顿时,瞿野整个人都慌了。 “不是……我性子是急躁些,可也没说什么重话啊,你怎么还哭了?” 江今深吸了一口气,用指尖拭去泪痕,闷闷道: “我之所以没有及时往京城回传情报,是因为……前几日在岭南大病了一场,因而没看顾的上翰王的动向。” 她说谎了,但那么屈辱的真相,又要她如何宣之于口? 瞿野闻言,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 “怪不得,瞧你的脸色都青白着,一看就是还没大好!” 说着,瞿野不由分说地带着江今去了就近的一家医馆。 即便江今多次推脱,可依旧没拧过瞿野的性子。 “岭南本就地契湿冷,你一个弱女子得了风寒,若不根治,只怕以后会落下病根子。” 那郎中切了脉,笑眯眯地摸着胡子道: “这位小侄女的命真是好,你的夫君这么紧张你的身体,平日也定然对你不错,可得好好珍惜了,别总是板着脸对他。” 江今和瞿野的脸色同时一红。 瞿野挠着脑袋,尴尬地看向江今,正要和那郎中解释自己不是她的夫君,便又听那郎中问道: “小伙子,要懂节制了,纵然你们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可也要注意频率呀,你家娘子身子弱,体内湿寒,脾胃又虚弱,肾经便不调和,总不好太折腾她了,还是慢慢将养为妙啊!”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怔。 第237章 不告而别,江今与卿璃当面对质 “大夫,你说什么……” 瞿野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江今更是嘴唇煞白,刷的一下将自己的手腕从郎中的手指下抽回。 可那郎中还只当二人是不好意思将事情说穿,便意会地点点头道: “你们俩瞧着年岁都不大,应该也不着急传宗接代吧!等你妻子将身体养好了,坐胎也能更稳一些。” 瞿野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地看向江今。 他不是没有想过,像江今这样的绝色美人有过自己的意中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什么雪月风花,都有可能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 可是……可是…… 适才郎中的言外之意,分明是江今近些日子刚刚与男子共赴巫山过…… 那一瞬间,江今从瞿野的眼中读出了许多东西。 怜悯,揣测,质问,皆有之。 顿时,江今心头的羞愤无以复加,拂袖便夺门而去。 那郎中有些纳闷道:“小侄女怎么了?” 见瞿野一时没吭声,郎中这才后知后觉道:“她……她不是你的妻子?可她的脉象分明不是处子……” 瞿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看着江今离去的背影,眸色逐渐清明。 “是,她是我的妻子。” 他不知道江今遭遇过什么,更不知道她真正的一面是什么样,但他明白的是,此时此刻,这个外面孤高冷傲的女子,会因为这件事黯然神伤。 即便他们毫无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又或许江今或许根本不屑于由他来出面解围,但他依然想在外人面前,保留住她的尊严。 告别郎中,瞿野怀里揣着治疗风寒湿热的药草,焦急地在街市上搜寻江今的身影。 奈何荆州的初春暴土扬长,风沙漫天,他再也没有搜寻到江今纤薄的身影。 人来人往间,这个身材魁梧而精壮的男人,在人群中缓缓垂下了头,却将手中的药草踹得更紧。 而与他一步之遥的巷角,江今一双凤眼凄冷,看着失意的瞿野,无声离开。 她不知道今后瞿野会怎样看她。 但是她,也全然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 有什么要紧的,她本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无人爱怜。 她心中唯一惦念的,只有于她最重要的南宫霁的生死! 有了这层信念加持,江今回京的脚步一刻也不曾耽搁,而等她不分昼夜地纵马疾驰进盛京的城门时,却又惊闻了一则传遍京城接头巷尾的谣传。 江今蒙着面遮住了冷艳的容颜,翻身下马,拉住了路旁的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打听。 “大娘,我刚从外地过来探亲,对这里多有不熟,不知你们当地百姓口中说的落府千金是谁啊?” 那妇人还只当江今也是个爱八卦的女子,顿时一拍大腿道: “对!可不就是那落家的嫡女落卿璃吗!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身上才华又出众,怎的这样不知廉耻,还未出阁就被男人包养做外室了……” 此言一出,即便是冷心如江今,也不禁身形一颤。 要说落卿璃做了别人的细作,她信,因为落卿璃本就是智勇双全的奇女子,纵横朝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要说落卿璃安于做人家的外室,还是尚未出阁就被包养,那便断然不是她这种心气高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江今道:“不会吧,都是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怎会做出这种事?” “你还别不信,依我看,要不是她被富豪官爷包养了,以她的身价,哪里买得起新宅院呢?” 江今还真就不信邪,又拉住另一个看起来是富人家穿戴的小厮打听,果然又听到了另一种说法。 “你是有所不知,这个落卿璃从江南水乡而来,没什么背景,但人却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不知她如何说服了圣上,带着不少皇渊贵女参与了律法的修撰,这些世家豪门自然对她投桃报李,一掷千金,这不,落氏姐妹俩还用收受的银子购置了新宅院呢!那叫一个大气典雅……” 江今蹙眉道:“可是在京城的地界,天子的脚下,落卿璃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怎敢堂而皇之的收受贿赂呢?” 小厮肯定道:“正是因为她无依无靠,出声寒微,才需要攀附权贵啊!” 江今听罢,眉心蹙得更紧,也不顾得修整,当晚就趁着夜色登进了落府大门。 彼时,落卿璃整个人都埋在书案中挑灯夜读,面前的律法名薄足足堆成了小山高。 “你还有心思钻研这些,岂不知外面人的口水已经能把你活活淹死了!” 落卿璃一怔,抬眼便见到江今一贯冷肃的神情,脑子却还沉浸在律法的条条框框中,一时之间有些失语。 “怎么?如今落姑娘是贵人了,不记得旧人了吗?” 她再次开口,落卿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欣喜地站起身将江今迎了进来。 “江姑娘!我太意外了,你怎么会回来呢?我还派了瞿大哥去那边给你打帮手呢,你们定是没遇见……” 江今寻了个三腿圆凳坐了下来,看着落卿璃絮絮叨叨地为她忙前忙后,又是斟茶,又是传膳,眼眶不由得涌起一股温热。 “我和他见到了。” “你们碰到了?那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呢?” 落卿璃眨了眨灵眸,忽地心底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江姑娘,你突然回京,可是因为翰王的缘故吗?我从祁王那边打探到,他们兄弟二人有意将太子殿下害死在沙场,又在宫中百般刁难皇后娘娘,简直是丧心病狂了!” 江今睨着凤眸,企图在落卿璃的神色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心虚和算计。 可是没有。 落卿璃的双眼中满含赤诚,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要干净纯良。 但江今并没有因此放下戒心。 她刻意回避了自己被翰王发现的事实,开门见山道: “我从翰王的住处发现了一张密信,是京城的密探传给他的动向详情,若我没有认错,那笔迹,应当是你的吧?” 落卿璃回答的坦荡。 “是我的,早在翰王被贬去岭南之前,他便有意要将我纳入麾下,我便也顺理成章地潜伏到翰王党成为了双面细作。” 第238章 给他个教训,边关急报 闻言,江今瞳孔微缩。 “那……那太子殿下呢?他知晓吗?” 落卿璃颔首道:“那是自然,送到翰王手中的那封密信,便是殿下授意我的。” 江今一时沉默,将面前的温茶托起,一饮而尽。 可放下茶杯的手,却又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同样是潜伏于翰王身边,落卿璃能够明哲保身,而她却被迫经历那种非人的折磨。 她用余光扫过落卿璃身上的穿戴首饰,以及整个府苑的陈设布置。 即便落卿璃在跟她相处的时候,从未表现出任何的优越感和千金架子,但两人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依旧是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不艳羡落卿璃拥有的一切,但若是她的身世地位和落卿璃一般无二,那么此时此刻得到太子殿下倾慕的那个女子,就不会是别人了…… 落卿璃灵眸流转,轻轻握住江今颤抖的手。 “江姑娘,可是身子哪里不适吗?瞧着你面色微白,人也低迷了些。” 江今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忽地开口道: “落姑娘,你记得我们在江南分别前我说过的话吗?无论何时,无论生死,我都不会背叛殿下!” 落卿璃静默一瞬,点了点头。 “我记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江今自嘲一笑,伸手下意识磨挲着臂肘处的伤疤。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也许在殿下心里,你的重量匪浅,但倘若你敢背叛殿下,依附旁人,我就算是追杀到天涯海角,也定不会让你苟活于世!” 狠话说完,江今拂袖便欲离去。 落卿璃紧跑了两步,拉住江今的袖子。 “这么晚了,你还要走吗?既然已经回了京城,不如留下来吧,反正过几日翰王也会被召回京城。” 江今淡淡瞥过落卿璃的脸,头也没回地离去了。 夜色静寂,落卿璃呆站在院子里,心头莫名空荡荡的。 “姑娘,如今夜里风还是凉的,您别在院子里吹冷风了,没得该伤风了。” 云茶说着,将落卿璃拉进了屋子里,小心翼翼地瞧着落卿璃的神情。 霜花从屉子里翻出一截蜡烛点燃,屋子里又亮了三分。 “姑娘,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江姑娘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您好心留她住下,她却还给您甩脸子,而且她适才警醒您的那些话实在是过分,岂不知您和殿下两情相悦,最不会谋害殿下了!” 落卿璃牵了牵嘴角,轻声道:“她也不过是忠心于殿下罢了,总好过那些吃里扒外的人。” 霜花噘起嘴道:“可她对您说话那样不客气,就好像……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太子府的女主人一样……” 落卿璃摇头失笑。 “看把霜花气的,快喝盏茶降降火吧!” 可玩笑过后,落卿璃的心底却更加酸涩。 同为女子,她不是不知道江今对南宫霁的心意,更理解江今将自己的心意隐藏数十年的辛酸和无奈。 遥想江今在岭南潜伏四个多月,日子一定过得十分疾苦,对比自己在京城过着养尊处优日子,任凭多慷慨的人也终会在心中不平。 但她能如何做呢? 既没有立场让江今远离这水深火热,又没有那么大度主动让南宫霁纳江今为妾,她除了对江今再好一些,便别无办法了。 喟叹一声,落卿璃重新坐回了桌案前,再次挑灯研读律法。 云茶和霜花对视一眼,出声道: “姑娘,律法又不是一日便能制定出来的,可眼下的事儿若不解决,于您的清誉着实有损啊!” 落卿璃勾起红唇,手中的笔杆停都没停。 “我自然知道孰重孰轻,放任了这些日子,不过是想让那些流言蜚语膨胀至顶峰,届时再一举平息,才再无后患,否则他日谁再搬出来重伤我,咱们还要再费二遍事。” 云茶松了一口气,心悦诚服道:“奴婢就知道姑娘您是最明慧的,断然不会因小失大。” 落卿璃清冷道:“我虽然不甚在意这些身外之名,但是为长远计,自是不能让自己满身脏水的登上神女之位。” “奴婢明白。” 至此,素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落卿璃将书册放在了一旁,正色道: “谣言背后的始作俑者,可调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瞿大哥的小弟们神通广大,在江湖上认识了不少人,他们皆说是艾之海私下给了他们银两,要把姑娘您的名声彻底搞臭!” 落卿璃冷笑一声。 “我原以为,他不过是仗着自己家世尚可,纨绔了些,风流了些,可原来他的心眼居然也这么小,真是枉为大丈夫了!” 云茶纳闷道:“奴婢想不明白,如今艾之海和咱们落家乃是连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为何要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坑害您呢?” “就是啊,害了您,他能落到什么好处?”霜花义愤填膺。 落卿璃神色清明。 “若我没有猜错,多半是我之前婉拒了他互相走动的盛情,露了富,又猝然受到了京城权贵的追捧,这才让那艾之海心中不平衡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那姑娘,您预备怎么办呢?艾之海到底是您的姐夫,总不好当着面闹僵了……” 落卿璃沉声道: “闹僵了也是那艾之海自作自受!从前我便是太过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总担心会得罪别人,这才让他们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既然他都不在乎我一个女儿家的名节,我又何必给他留颜面?也该让他尝尝教训才是!” 有了这个打算,落卿璃便踏下心来留意艾之海近来的破绽。 然而破绽尚未等到,西北那边却传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皇渊书院的主殿之中,岳子衿等人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见落卿璃姐妹进殿,连忙将她拉了过来。 “卿璃,西北传来的军报,说是春日边关多风沙,咱们长渊王军的粮草和物资在戈壁中被沙暴尽数卷走了!情势很不乐观!” 落卿璃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路上便听说了,粮草乃是军队生计,这可是个大麻烦,圣上那边预备如何做呢?” 第239章 古珍大会,等他们上钩 “圣上焦心得很,下旨命文武百官捐赠粮食银子,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连一百担粮食都没凑够,更别提银子了!” 闻言,落卿璃微微蹙眉。 “不应该呀,京城的名门权贵何其多,怎会连一百担粮食都凑不足呢?” 穆沉烟解释道:“长渊去年大旱,庄稼的收成本就少,大部分的粮食也都被富户克扣下了,朝臣百官都在哭穷,皇上也总不好挨个去抄家……” 落卿璃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也就是说,若是真的筹集,定然是能筹得出来的,只不过是大家都舍不得给,对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落妍欢拉了拉落卿璃的袖口,小声道:“四姐姐,你最聪明了,得想个法子呀!” 落卿璃苦笑道:“这可难为我了,连御旨都办不到的事,我却贸然出手,无论成或不成,都未免也太得罪人了些。” 岳子衿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我觉得也是,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卿璃带领贵女们修撰律法,深受众多权贵的认可,这若突然和他们对着干了,算计着让他们出钱出粮,肯定会招人嫉恨的!” 落卿璃叹息一声,眉宇间忧虑不散。 西北……粮草…… 她知道,南宫霁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应该不会轻视西北的地貌气候,将粮草物资草草堆放起来,忽视看管。 或许这封军情,只是南宫霁为了蒙蔽翰王和祁王的耳目,而刻意营造出来的假消息, 但是,她到底没有亲眼瞧见粮草安然无恙,万一情况真的不妙,那南宫霁的处境就要危险了! 落卿璃左思右想下来,终于下定决心淌这趟浑水。 而艾之海,便是最好的靶子。 当天晚上,落卿璃从皇渊书院放学后,便乔装混入了宫内,一路行至凤仪宫。 皇后瞧见落卿璃这副打扮,不免惊讶道: “你是落姑娘?你怎么穿着宫女的衣裙进来了?” 说到底,落卿璃虽不是出身名门,但也是皇渊书院正经的优等贵女,自是要穿着体面的。 落卿璃双颊微红,恭敬地给皇后见礼。 “娘娘,如今是多事之秋,臣女若没有什么正经的由头,想要见您,总还是要避人耳目的,所以也只好在娘娘面前失仪了,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微微颔首,倒也理解落卿璃的做法。 “霁儿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是。” 落卿璃黛眉微蹙,忧心道:“殿下可有家书回传吗?” 皇后摇摇头,望着窗外失神。 “自他离京,便杳无音信了,倒是前几日靖王传回封家书给怡嫔,道了他们兄弟安好,却不知现下如何了……” 落卿璃听了,心里更加没有着落。 皇后沉声道:“如今本宫与皇上不似从前般亲厚,朝堂之事也不便过问。听御前的王公公说,眼下银粮筹备十分困难,皇上已经传旨命翰王回京主持大局了。” 落卿璃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若这个筹银筹粮的功劳让翰王抢了去,只怕京城又要变天了! “娘娘,臣女倒是有一拙计,可在翰王回京之前一解燃眉之急,但还需要娘娘您出面坐镇,不知您可愿一试?” 皇后眼睛一亮,激动道:“真的吗?” 落卿璃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此计虽不坦荡,但一时之间也别无二法,不知娘娘觉得是否可行呢?” 皇后眼中满是赞许,浅笑道:“这主意甚好,这些日子总有些不中听的话在耳边绕,本宫还只当是他们以讹传讹,却没想到,你竟是有真底气的!但本宫不明白,琅嬛阁既有如此财力,你为何不直接向众人宣布是你开的铺子呢?” 落卿璃莞尔。 “娘娘也说了,琅嬛阁是臣女立足于京的底气,那既是底牌,哪儿有先亮出来的道理呢?” 皇后频频点头,正色道:“说得好!本宫明白了,接下来你静观其变就是。” 落卿璃温婉福身。 “臣女遵旨。” 翌日,皇后要主持古珍大会的事传遍了盛京。 落卿璃坐着车轿驶往皇渊书院,一路上便听各世家的小厮议论纷纷。 “你们说,这西北的战事如此不利,怎的皇后娘娘还有心准备古珍大会呢?” “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嫡子,连娘娘都不急,那想必……是战场上的情势还算乐观吧?” “有道理!有道理啊!” “我说你们与其在这嚼舌根,不如帮自家主子想想筹备什么珠宝古玩吧!这恰逢二月二龙抬头,不准备些好彩头的珍宝,又怎么能在大会中拔得头筹,获得娘娘的封赏呢?” “是极是极……” 听着街市中嘈杂的人声,云茶道: “姑娘,您是不是想趁着这些朝臣官宦们准备珍宝,让咱们琅嬛阁大赚一笔,好给太子殿下的军队置办粮草物资呀?” 落卿璃红唇微挑道:“猜对了一半。” 云茶好奇道:“姑娘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奴婢们吧!” 落卿璃笑道:“虽然咱们琅嬛阁中卖的都是顶好的奇珍异宝,可铺子在盛京初初开设,主顾少,识货的更少,实在谈不上大赚一笔。但唯独有两个人,却是对琅嬛阁极尽认可的。” 云茶脑中灵光一闪道:“您说的……可是艾之海和石泾幡吗?” “聪明!正是他们二人!” 艾之海和石泾幡皆从江南而来,熟知江南的琅嬛阁的含金量有多少,如今能在京城发现二家,定然惊喜。 “再者,石家自从出了石蕊颐走私货品的案子,在朝堂的位置就略显尴尬,艾之海更不必说了,他们二人定然是盼着能早些戴上乌纱帽的,如此,便一定会踊跃地参加这次古珍大会,在圣上面前露脸!” 云茶听完落卿璃的分析,顿时心悦诚服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若换做奴婢是定然想不到的!” 而落卿璃真实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名贵的珍宝、礼品,于艾之海这些富人而言便是登天梯。 一旦这些人尝到了送礼的甜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带着攀比之心越送越金贵。 物极必反。 到时候盛京这股奢靡的结交朋党之风,定然会触怒圣上,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艾之海,便一定会受到严惩! 艾之海,你若与我相安无事,那今后的富贵名权,你我两家尚可共享。 但如今是你嫉我害我在先,就莫怪我回报一二了! 第240章 门庭若市,是谁更得人心? 果然不出落卿璃所料,艾之海和石泾幡二人瞅准了这次在帝后面前得脸的机会,命手下的人四处搜寻奇珍异宝。 奈何搜罗了三四日,找到的玩意儿与京城内其他的世家想必,还是略逊色了许多。 艾之海为此大发雷霆,在自家院子里对着小厮破口大骂。 “一群没用的东西,本公子养着你们,你们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实在是无用至极!” 几个小厮也怪委屈的。 “少爷息怒!实在是小的们眼拙,不识货,不如少爷您的眼界高,淘不出您想要的珍宝。” 见艾之海的脸色缓和了些,几个小厮便知恭维的话起了些作用,继续道: “少爷您也是知道的,京城有什么名贵珍宝,早就被那些世族收入囊中了,更好些的也都在宫廷中收藏,哪能是咱们几个能搞得到的……” 艾之海长叹一声道:“父亲多番嘱咐我,要多在圣上面前得脸,难道要让本公子眼睁睁看着那些草包们夺得古珍大会的头筹吗?” 话音未落,一道洪亮的声音便自院门处响起。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艾公子是为着这事发愁,这才拒了愚兄的晚宴啊?” 艾之海一愣,扭头看见石泾幡满脸笑容地踱步进门,赶忙也换上了一副客套面孔。 “石兄怎的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让下人们备些好酒好菜款待啊!” 石泾幡摆了摆手,一脸了然。 “想必一日找不到拿得出手的宝物,艾公子便一日吃不香吧。” 见艾之海叹息,石泾幡拍了拍艾之海的肩膀,笑呵呵道: “来贵府的路上,愚兄路过了一间眼熟的铺子,却是近日新开的,你可知是哪家?” 艾之海摇了摇头。 石泾幡哈哈大笑,攀着艾之海的肩膀带着他乘上了自家的座驾。 马车一路疾驰,最终停靠在琅嬛阁的朱门金匾前。 艾之海见到琅嬛阁竟然在京城开了分铺,顿时睁大了眼睛,惊喜地捶手。 “真是天不绝我啊!要知道琅嬛阁的珍品断然不是寻常的破瓶子烂纸卷,定然能在一众珍宝中脱颖而出,可是……” 艾之海在门口抻着脖子往里瞧去,越瞧越纳闷。 “可是……里面的人怎的这么少?按理说不应该啊……” 石泾幡想了想,猜测道:“许是琅嬛阁在京城新开,鲜少被人识得。这也是好事,只有你我二人深知琅嬛阁含金量有多高,那些不识货的人自然挨不着咱们夺彩头的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自我安慰着进入了琅嬛阁。 铺子里,几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搬动着最新采购的古玩。 石泾幡抬眼扫了眼那几个人,不由得眉头微蹙。 “几位伙计是哪里人啊?瞧着倒有几分眼熟。” 搬东西的几个人动作同时一僵,瞧着石泾幡道貌岸然的嘴脸,恨不得在心里把石家的祖宗十八辈骂个遍。 眼熟……能不眼熟吗? 当初,瞿野所在的镖局为了石家的走私买卖上刀山下火海,什么危险没闯过? 可到头来却被石泾幡的妹妹下令追杀殆尽,真是好一出过河拆桥! 但几个伙计还是强压下心底的恨意,腆着笑脸道:“弟兄几个都是些不入流的俗人,公子衣着华锦,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许是记差了吧?” 石泾幡点了点头,也没多想,端着一副贵公子的做派对着几人道: “把你们这最好的古玩珍宝拿出来!” 艾之海在一旁补充道: “最好是那种从未示人的稀世珍品,只要东西好,价钱不是问题!” 几个伙计对视一眼,不免都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卖肯定是要卖的,只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不狠狠地宰这俩人一顿,都对不起镖局的兄弟们四处逃亡的时光! 不多时,艾之海和石泾幡脸色铁青的从琅嬛阁内走出来,满脸幽怨地盯着几个伙计将珍宝搬运到他们的马车上。 看着伙计们几近咧到耳朵根的笑容,艾之海低声骂了一句。 一柄象牙盘龙绕凤樽就花了他一千九百两银子……那可是他爹半年的俸禄啊! 这家铺子是真黑啊! 石泾幡听见了,似笑非笑地看了艾之海一眼。 “艾公子这就舍不得了?等回头在圣上和娘娘面前得了脸,封了官职,多少两银子赚不回来?舍小得大,这才是为官之道。。” 艾之海连忙尴尬地笑笑。 钱已经花出去了,但愿他能凭此机会,一举夺得头彩! 然而艾之海不知道的是,落卿璃早就和皇后娘娘打过招呼了。 就算今天艾之海没有豪掷千金买下这柄象牙樽,只要是个差一不二的宝物,头筹也一样会落到他的头上。 不过是枚虚衔,偏偏京城的名门贵少又极为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他们以为艾家即将再次得到重用,一心想结交着平步青云,往来走动一下子多了起来。 接连半月,艾府门前门庭若市。 乃至落卿璃从皇渊书院放了学,路过艾府前时,依旧能看到一群穿着阔气的少爷与艾之海相约着赴夜宴酒席。 远远瞥见落卿璃脸上淡淡的神情,艾之海再不像元宵节那晚一样讨好,他自诩有了底气,对落卿璃说话也生硬了很多。 “四妹妹,你这么晚了才回来吗?不是姐夫多嘴,你一个女儿家,何必掺和律法的事儿呢?朝堂上有那些资历深厚的元老主持,你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吗?” 落卿璃心底冷笑,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对这个名义上的三姐夫的不敬之色。 “三姐夫说的不无道理,连日来修撰律法,书院的许多姐妹都辛劳不已,若不是圣上体恤仁慈,每次过问进度时都对我们赞扬鼓励,妹妹可真要打退堂鼓了。” 艾之海闻言皱眉。 落卿璃这是要用圣上的赞誉压他? 她一介女流,她也配? 奈何他刚要驳斥落卿璃不可这般虚荣,身旁的公子哥们却纷纷亮起眸子。 “落姑娘所言果真吗?这么说,皇上对你们的功绩颇为认可呢!” 落卿璃笑盈盈地颔首,温声道:“孟老夫子说,等律法修撰完成,定会对各位贵女加以封赏呢!” “太好了!” “是啊是啊,还要感谢落姑娘当初肯提携家妹呢……” 顷刻间,众人巴结的重点便从艾之海转变成了落卿璃。 艾之海眉头蹙得更紧。 是啊,在场的除了他艾家,其他人都有姊妹在皇渊书院中,自然共荣得利。 倘若他没眼力见,继续贬斥落卿璃等女子所做的是无用之功,只怕会惹得所有世家高门不爽了! 第241章 翰王决心打压祁王 看着落卿璃唇畔清浅的笑意,心头弥漫起一阵不满。 一年了,这个落卿璃一点都没有变,伶牙俐齿,和在他老子的生辰会上初见时一样咄咄逼人! 她明明都没有正面反驳他的话,却引得所有人都和她站在一条线上,偏偏他又没法子继续为难她! 可恶! 越是这样,艾之海就越想在落卿璃面前争一口气。 他状若无意地侧过身子,让落卿璃好能看见堆放在艾府门房小山高的礼品。 落卿璃灵眸微敛,自然明白艾之海心之所想,索性便顺着他的意思开口道: “哇!妹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奇珍异宝呢!这些都是诸位公子送与三姐夫的吗?” 艾之海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他含着笑同其他几个公子点头示意,随即便将落卿璃带到一侧假正经道: “四妹妹,你我两家同在京城,须知谨言慎行,言语间还是要低调些的。” 落卿璃红唇微挑,盈盈福身。 “姐夫教诲的是,卿璃记下了。” 见落卿璃已经见识到艾家在京城的人脉了,艾之海又炫耀似的开口道: “妹妹看看可有喜欢的,你刚置了府邸,不如挑几件合眼缘的带回去摆放?” 落卿璃迟疑道:“这不好吧?这是诸位公子送与姐夫您的,且件件看着价值不菲,妹妹怎好伸手夺爱呢?” 艾之海嗤笑一声。 “你要知道,在京城人情世故的往来是断然缺少不得的,这些算得了什么?从我手中送出去的珍宝礼品比这些要金贵多了……” 听着艾之海滔滔不绝的炫耀,落卿璃笑意更深。 世上总有些自诩聪明的人,狂妄地步入悬崖边缘,还浑然不觉。 越是对某件事知之甚少,越爱在人前装作博学。 而艾之海便是如此。 他才学尚可,却对权谋之争半分敏戒之心都没有。 把送贵礼当谈资,岂不知皇帝最讨厌世家贵族结党交好? 落卿璃瞥了一眼众人,见没有石泾幡的身影,不由得微怔。 “三姐夫,石公子今日不和你们一同聚会吗,妹妹记得你们二人素来交好的。” “他?说来也是奇怪,当初还是他告知我琅嬛阁开在了京城呢,谁知道自从古镇大会结束后,他便再也没联系过我,不知是不是气我抢了他的头彩……” 落卿璃凝眸,点了点头。 如今艾之海的近况已经掌握了,落卿璃也不打算与其多加交涉,见了礼便离开了。 路上,云茶不解道:“姑娘,石泾幡和艾之海狼狈为奸,虽说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为了个虚衔就赌气绝交,您不觉得蹊跷吗?” 落卿璃沉声道:“只能说明,石泾幡远远要比艾之海聪明得多。” “奴婢愚钝,姑娘何出此言呢?” “还记得你我从石泾幡那儿骗出来的情报吗?祁王要想隔绝太子党在盛京的势力,自然不会让其他阵营的人在古珍大会上胜出,在皇后跟前得脸,这也是石泾幡肯指点艾之海的原因。” 说着,落卿璃回头望了望艾府的方向,彼处灯火通明,宾客络绎不绝,热闹得似要将黑夜照亮。 “可艾之海一朝得势,就大肆与世家公子结交会友的做法,很明显就是一颗火雷,随时都有可能炸响!艾家触怒圣上乃是迟早的事,石泾幡若不躲远点,定然会连累祁王一党,到时候甜头没尝到不说,还会断了他在京城的仕途,得不偿失。” 听了落卿璃的解释,云茶这才恍然大悟。 “奴婢原以为,祁王爷只是空有蛮力,只要收了他的领兵之权,他便无法造次,却不想他也有自己的智囊团。奴婢一想到咱们腹背受敌的日子,可真是头痛死了!” 落卿璃莞尔道:“莫急莫急,如今既然脱离不开这团污糟,那便拉别人下来,将这团水搅得更污浊些!” 当晚,一封写着祁王和石家动向的密信便快马加鞭,送至岭南。 翰王接到信时,回京的路途已然过半。 翰王对落卿璃传来的情报非常重视,当即就吩咐手下就近找个驿站住下,布上酒菜,细细研读京城局势。 送信的信使殷勤道:“王爷,落姑娘说,艾家自江南时便与石家交好,如今艾家广结宾朋,拉拢人心,或许助长的也是祁王的势力。” 翰王点了点头,眉宇间越发凝重。 “想不到本王离京几月,祁王倒是长本事了,若纵的他继续发展势力,恐怕盛京之中便没有本王的立足之地了!” 身旁的侍从见翰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由得提醒道: “王爷,属下觉得落卿璃的情报也不可全信,您和祁王已经联手,若贸然反目,您在兵权上就少了砝码,不上算啊!” 翰王冷笑一声,低声喝斥道: “你懂什么!” 当初,他确实是想联合祁王趁虚而入,将太子党打压殆尽,但不代表,他和祁王是永远的盟友。 只要是威胁到了他的称帝之路,那么无论是南宫霁也好,还是祁王也好,通通都要被他踩在脚下! 至于落卿璃是否可信…… 翰王陷入了沉思。 艾家乃是落家的姻亲,艾家的荣辱与落卿璃也息息相关。 她很聪明,既然能意识到艾之海结党送礼的不妥之处,便可以私下规劝艾之海,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免于一场纷争。 但她却选择将情报交给他,这不是变相给了他一个打压祁王党的机会吗! 翰王抿了一口热辣的酒,眸中的情欲沉浮不定。 他本多疑,连酒都不敢尽情畅饮。 可只要想起落卿璃那双潋滟澄澈的眸子,他便觉得自己但凡对她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不信任,都是对她的辜负! 往事历历在目。 她与他吟诗作对,对他巧笑倩兮,甚至于用血肉之躯为他当下逆贼的刀剑。 这样深爱他的女子,若是有心害他,那必定是他对不住她在先,让她寒了心,让她恨之入骨! 想到这,翰王的神色蓦地一滞,有鬼祟和心虚弥漫至心头,如蜿蜒的藤蔓将他紧紧包裹其中。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酒杯,在旁人不解的眼神中一饮而尽,连眼神都越发狠戾决绝。 对不住她又如何? 只要不让她知道就好! 只要她不知道,他便能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第242章 皇帝问责,卿璃巧辩 翰王对自己魅力的过渡自信,驱使着他加快了回京的脚步。 一行人马刚刚行进至盛京境内,便听闻街头巷尾疯传着圣上降罪艾家上下的丑闻。 “听说了吗?那艾家公子贿赂各级官员,中饱私囊,暗中行贿,被皇上扣在宫中了!” “可艾家大小也算是个三品官员,结交广了些也是寻常,皇上为何如此震怒呢?” 那布衣百姓一拍大腿,啧啧道: “这要搁在平常,富家公子哥聚会送礼也无事,可眼下正值朝廷为西北战事筹集粮草之时,各家官员在御前哭穷,私下里却收送名贵珍宝,这不是明摆着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吗!” “阿弥陀佛,老兄啊,你可小心祸从口出啊……” 翰王坐在轿子里,听着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嚼舌根,不由得也勾起嘴角。 看来,落卿璃传给他的情报是真的,今日便是打压祁王的大好时机! 翰王越想越兴奋,甚至连王府都没回,当即便驭马前往皇宫落井下石。 “一切如姑娘的预想,翰王殿下听了咱们安排的人的议论,已经赶去了皇宫在御前纠葛呢!” 落卿璃莞尔一笑,眸中满是清明。 “他们二人狼狈为奸,趁太子殿下不在,便妄想联手在京城只手遮天,算盘打的却好,只是心怀鬼胎的人,劲儿又怎么会往一处使呢?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云茶将一盏雪梨茶递给落卿璃,敬服道: “姑娘冰雪聪明,如今一切顺利,咱们现下也可放下心来了。” 落卿璃掩唇轻笑道:“放心?还早着呢!这场戏还没有唱完。” 话音刚落,皇帝身边近身服侍的王公公便来传话,宣落卿璃入宫回话。 落卿璃和云茶对视一眼,给王公公见了个礼,神色坦然地跟着出了门。 王公公打量着落卿璃的神情,几番欲言又止。 落卿璃注意到了王公公的犹豫,和善开口道:“公公可有话要指点臣女?” 王公公眼珠一转,斟酌道: “落姑娘,恕老奴直言,如今艾家这档子事说不清理不明,皇上又特意将您召进宫,您怎的这般安稳,也不问老奴交个底呢?” 落卿璃笑道:“该臣女知道的事,皇上自会吩咐您嘱托于我,不该臣女知道的事儿,臣女自当收起耳朵,臣女谨守本分,断然不敢越了雷池。” 王公公闻言哈哈大笑。 “落姑娘此言,老奴便不敢苟同了,须知老奴在皇宫服侍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如落姑娘下的这盘大棋啊!” 王公公既然这样说,那便是皇帝已经猜出了整件事是落卿璃一手策划的。 落卿璃眼波流转,脸上多了分谦逊的笑意。 “皇上英明决断,臣女这点小聪明,怎敢在皇上面前卖弄呢?” 王公公用拂尘指了指落卿璃,笑道:“你呀!” 弄懂了王公公的态度,便是弄懂了皇帝的态度,落卿璃心里有了数,但迈入养心殿内,她还是要在御前表现的谦卑有礼。 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她深知,皇上喜欢能为他排忧解难的能臣,却讨厌越俎代庖,甚至会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任何势力。 她想要获得皇帝的认可,便不能再步入华家的后尘。 皇帝眯着眼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把玩着珠串,却不急着问话,只是偏头询问一旁的太监道: “艾府查抄的如何了?” 小太监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萧大人和沈公子已经从艾府查抄到价值十余万两的名品珍宝,银锭银票三万两,粮食一百二十担,礼册账簿也已缴纳,现下正等候皇上的旨意如何发落。” 即便是落卿璃早有准备,此刻也不得不惊诧于艾府的家大业大。 此等豪奢,只依靠艾新光的俸禄断不能够,以艾府开刀,着实不算冤了他们! 皇帝略略颔首,语气中隐隐带有一丝怒气。 “西北战事正是吃紧的时候,当初朕召集大臣们捐粮捐银,他们一个个的都跟朕哭穷,如今私下结交朋党,倒是舍得花钱,真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落卿璃垂眸道:“皇上息怒。” 皇帝沉声道:“纵然是艾之海不成样子,但归根到底还是艾新光教子无方,责无旁贷,今革除艾新光刺史一职,降为五品谏言,艾家不当得来的银两全部充入国库,购置了粮草布匹运往西北沿线!” 圣旨威严,几个小太监领了口谕,弓着身子退出去传话了,只留落卿璃一人在养心殿内。 她明白,皇帝当着她的面下旨,是为了震慑她。 任凭你有什么巧法妙计,决定生杀赏罚的依旧是朕,你不过是为皇权效力的人,就算是立了功,也要找准自己的位置! 见落卿璃的态度更为恭顺,皇帝却依旧不苟言笑。 “落卿璃,你回答朕一个问题。” 落卿璃福身道:“臣女必定知无不言。” “你,到底是谁的人?” 落卿璃微怔,手心不自觉地冒出薄汗。 “皇上何处此言?” 皇帝冷冷道:“古珍大会便是你撺掇着皇后举办的吧?” “是。”落卿璃坦然回答。 “皇后不喜热闹,如今更是自请幽闭凤仪宫,若你不是太子党的人,皇后又怎会配合你举办古镇大会?” 落卿璃抿了抿唇,正要开口,皇帝的质问却接连而至。 “若你是为太子卖命,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朕倒奇怪了,刚刚艾之海攀诬你时,连翰王竟也开口为你剖白,这一点,你又怎么解释?” 绣袍之下,落卿璃攥紧了冰凉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让皇帝知道她聪明并不可怕,怕就怕的她周旋于几个皇子间谋算的事被皇帝知晓! 若是皇帝觉得她危害到了江山社稷,那么将她处置而后快便是早晚的事! 越是严峻的情势,落卿璃越是冷静。 “臣女不敢欺瞒皇上,此次借由古珍大会筹集银两之事,的确是臣女的谋划。只是臣女虽有报效朝廷之心,但绝无攀附皇权之意,还请皇上明鉴!” 第243章 妄想东山再起? 皇帝居高临下睥睨着躺下身神情恭谨的身影,淡淡道: “报效朝廷?你说说,你能怎么报效朝廷呢?” 落卿璃道:“此次西北战场物资短缺之事,臣女虽在书院中修学,却也知晓一二。太子殿下是和靖王殿下是为国出征,臣女身为长渊朝的子民,理应全力援助,而且,臣女确确实实存有私心,这才斗胆加以谋划。” “噢?私心?” 皇帝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追问道:“你有什么私心?” 落卿璃眼中带了丝惆怅感伤,垂眸道: “皇上有所不知,一年之前,臣女的父亲也曾相应朝廷的征召,赶赴西北为国平患,奈何时运不济,最终在戈壁滩上失了踪迹,臣女每每想起太子殿下和靖王殿下在战场上的情势,就会想起家父,心里便想着能多为他们做些什么,好使王军万千将领的家眷能得以与他们团圆。” 听落卿璃如此说,皇帝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你的父亲是?” 落卿璃赶忙答道:“家父是骁鹰军首领落忠骁,官至正五品。” 皇帝虎眉微皱。 落卿璃所指的一年前的征战,他略有印象,当时是交由翰王全权主理的,骁鹰军剩余的军士也归到了翰王的麾下…… 翰王得了兵权,自然不愿意轻易归还,如此看来,那落忠骁多半是战死沙场了。 所以……之所以翰王会为落卿璃开口辩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那便说得通了! 皇帝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接着道: “既是为国效忠,也不无不可,只是朕不明白,那艾之海乃是你落家的姻亲,你坑了他,又有何好处?” 落卿璃低下头道:“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原不是臣女的本意。” 她将艾之海记恨她得众世家认可,又避嫌不肯多加走动,因而便满大街谣传她不检点的事情说与了皇帝听。 “皇上明鉴,臣女所赚之银两,乃是琅嬛阁日常盈利所得,每一笔都有账目册子可考,臣女问心无愧。” 皇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好一个书香世家的君子,为此等小事妒恨一个弱女子不说,竟还企图用这样恶毒的招数污蔑你的清誉,依朕看,抄了他的家都是便宜他了!” 落卿璃内心喟叹一声,继续道: “也是臣女一时怄气,这才想着借由古珍大会的名头,让艾之海多买些名贵的画册珍宝,再将盈利的银两上交,用于西北战事……却不曾想无形中却助长了他们送礼攀比,进而结党营私之风。” 皇帝摸着手中成色极好的墨玉珠串,质疑道: “你冰雪聪明,眼界并非寻常人可比拟,当真没有预想到这层后果吗?” 落卿璃垂下眼帘道:“皇上谬赞,臣女年纪尚小,阅历不足,以致如今险些酿成大错,臣女愿领皇上责罚!” 皇帝叹息一声,摆了摆手。 “罢了,你连日来带领皇渊书院众贵女修撰律法,着实辛苦,又被艾之海这等小肚鸡肠之人泼了脏水,一时愤懑,思虑不周,倒也情有可原。鉴于你筹谋银两有功,如此,便功过相抵了!” 落卿璃红唇微挑,福身恭敬地叩拜大礼。 “臣女谢皇上不罚之恩。” 云茶在门外侧耳听着,连大气都不敢喘,见到落卿璃平安无事地走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吓死奴婢了!里面那样吓人的阵仗,奴婢还以为皇上要责罚你呢!” 落卿璃摸了摸云茶的头,笑道: “怕什么?我帮皇上解决了这个难题,他赏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责罚我?再说了,他若砍了我的头,以后再有类似的难题,可没人出谋划策了!” 云茶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走吧,咱们去狱中,会会我这个三姐夫。” “是。” 阴暗潮湿的大牢中,艾之海身着一身湛蓝色精绣锦袍,与周围泥泞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个人抓心挠肝,只得隔着铁栏杆频频向外张望。 好不容易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艾之海浑身一震,忙不迭地招手。 “这儿!这儿!本公子在这儿!快放本公子出去!” “三姐夫想得倒美,如今艾府被抄了家,连艾伯父也被降了职待命,你还等谁来保你出去呢?” 艾之海悬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僵住,一向和煦温润的面容极尽狰狞可怖。 “落卿璃,是你!是你害我!是不是!” 落卿璃站得端庄,神色却冷淡。 “害你?我为什么要害你?你我两家本是姻亲,我为何要与你过不去呢?” “姻亲?我呸!你们落家满门都是不要脸的贱种!你三姐觊觎我家的权势,给我下药爬上了我的床!你更甚!你巴结那些豪门世家,贪污受贿,如今在我面前装什么清白无辜?” 落卿璃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丝毫没有被刺耳的辱骂激怒。 “你不是奇怪我为何出手如此阔绰吗?不妨告诉你,江南和京城的琅嬛阁,都是我开的。” “什么?” 艾之海满脸的难以置信。 “风度翩翩的江南才子,骂起人来却如市井无赖,究竟是三姐夫您改了性子,还是,这本就是你的真面目?” 艾之海浑身一滞,脸色一下子憋得涨红。 落卿璃嗤笑一声,继续道: “也难怪你会买通那些人在城中四散谣言,辱我清誉,如今遭此下场,又怪得了谁呢?” 艾之海双手死死抓着冰凉的铁杆,好像下一秒就能从里面冲出来一般失控。 无视掉艾之海的暴怒,落卿璃悠悠道: “你若与我相安无事,那么我的人脉、前途,你艾家皆可受益,可你非要与我为敌,岂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 可艾之海又怎么会反思自己的错处,他眸眦欲裂,恶狠狠道: “落卿璃,你别得意!只要我爹在朝一天,我艾家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你等着瞧吧!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落卿璃清冷一笑,淡淡从艾之海的身上收回目光。 得罪了翰王,又被祁王舍弃,居然还妄想东山再起? 也许旁人还有机会,可他艾之海,却是再无可能! 第244章 解她禁闭,卿璃应下 从阴暗的大牢内走出,外面阳光明媚,落卿璃一时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连忙用手挡了挡。 然而等她的视线重新凝聚之时,面前竟赫然出现了翰王的身影。 他单手背在身后,脸色的神情不愠不喜,目光带着考究地上下扫视着落卿璃。 落卿璃黛眉微蹙,暗叹一声不妙,却也只得光速整理好神态,走上前去福身。 “臣女见过翰王殿下,不知王爷怎的会来这里?” 翰王的目光从落卿璃脸上挪开,轻笑了一声。 “本王奉皇上的旨意,来此宣读艾之海遣送回江南的圣旨。倒是这大牢污秽,落姑娘一个女儿家,怎的独自来了这里呢?” 落卿璃心头一凛。 通传御旨最忌讳误了时辰,看翰王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在大牢外等候了些许功夫了,那么适才自己在牢中同艾之海说的那些话定然是被他听见了! 狡辩是狡辩不得了,落卿璃银牙一咬,落落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翰王似乎也有些意外于落卿璃能直接承认下来,抿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倒是坦荡。” 落卿璃垂下眸,姿态恭敬,话却不卑不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艾之海嫉我荣耀在前,辱我清誉在后,臣女所为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见翰王不语,落卿璃抬起头道:“王爷可是觉得臣女睚眦必报,够不上端庄大度?” 翰王摆了摆手,目光中的欣赏之色毫不掩饰。 “你若是个人见人欺的软柿子,本王倒不赏识你了。如今你打压了祁王一党的气焰,可是件大功劳,不若今晚仙客来一聚,就当是本王奖赏与你了!” 落卿璃莞尔一笑。 “王爷说这话便是折煞臣女了,今日乃是王爷回京之大喜的日子,理当是臣女为王爷接风洗尘才是。” 翰王笑着颔首,算是默允。 两个人谁都没有留意到,远处宫墙的一个拐角下,一个宫女正暗中监视着她们。 她便是先太子妃高若凝的侍女冬葙。 冬葙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转达给高若凝,气得高若凝将宫内的陈设摆件砸了个稀巴烂! “这个贱人!贱人!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主子生气,冬葙作为婢女自然是顺着主子的心意跟着辱骂。 “就是就是!皇上顾惜着先太子,一向对您多加照顾,当初若不是那个落卿璃在皇上面前揭穿您谋害金氏贵女,皇上也不会将您禁足在这东宫之中,如今又勾搭上了翰王殿下,实在是不知廉耻!” 高若凝眼中迸发出火光,握着拳,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落卿璃,你不要太得意,以为王爷重用你,你就能当上翰王妃了吗?爬的越高,摔得越狠,总有一天你会摔在我手里,永世不得翻身。” 而就在高若凝对落卿璃咬牙切齿之时,仙客来觥筹交错的酒席中,翰王却对着落卿璃道: “卿璃,本王知道,前段时间你和太子妃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她与本王乃是儿时旧交,本王也不慎忍心让她禁足在无人照拂的东宫中太久……” 这话说的,落卿璃险些笑出声来。 再怎么说,高若凝也是先太子妃,住的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又怎么会落到无人照拂的惨状? 翰王这个求情的说辞,未免也太荒谬了些。 落卿璃一双灵眸忽闪忽闪,斟酌着开口道: “所以,王爷是希望臣女向皇上求情,免了高太子妃的拘禁吗?可是……高太子妃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嫂嫂,您不怕太子党羽翼再次丰满起来吗?” 翰王有些心虚,干咳了两声: “你担心的事情亦是本王的顾虑……其实本王同高若凝也不是很熟悉,只不过是他那个任吏部尚书的哥哥三番五次找到本王,求本王将她妹妹救出来,本王也是想着拉拢高家,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闻言,落卿璃勾起娇嫩的唇瓣。 听听,多么巧妙的说辞! 若不是落卿璃知晓翰王和高若凝之间有逆人伦的苟且之事,还真的会相信他只是为了谋权才不得不为之呢! 落卿璃顺着他的话茬感慨道:“王爷真是不容易。” 翰王一见落卿璃似有松口的迹象,赶忙夹了几道佳肴放进落卿璃的碗中。 “卿璃,即便这世上的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只要你理解我的苦衷,我便不觉得难熬了。” 落卿璃似有动容,用帕子轻轻点了点眼角,却对面前堆成小山高的珍馐视若无睹,连一口都没有动。 “王爷所言,臣女都理解。只是高太子妃与臣女结了怨,若是臣女将她救了出来,她却恩将仇报,到时候又当如何呢?” 翰王连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哄骗道: “本王保证,绝不让她翻出什么浪花来伤害于你!本王定会护你周全,你放心就是!你也知道,此事本王不便出面,未免落人口实,还是你这个皇渊优等贵女出面最为合适,到时候父皇也会认可你的贤良大度的!” 落卿璃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没什么可拒绝的理由。 高若凝迟早都会解了禁足,或早或晚的事。 即便不是她来出面,翰王也会另寻法子,到时候还会对她生出不满之意,反而不利于她再继续潜伏,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翰王心愿得偿,惬意地满饮了一大碗热辣的酒水,再看向落卿璃的眼神中便是毫不加掩饰的情动。 “卿璃……你可知,你是本王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不同的一个。” 他说着,便抬起手来想握住落卿璃的手。 落卿璃不动声色的躲开,眼中的憎恶一闪而过。 “王爷,您醉了,臣女遣人送您回王府吧。” 翰王哈哈大笑道:“这么小瞧本王?要知道我们兄弟五个人,连老大都算上,没有一个人能喝得过本王!” 翰王口中的老大,也就是先太子南宫霖。 落卿璃心头微动,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许多年前,在皇子们还没有为着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之时,他们兄弟也曾把酒言欢直到深夜。 只是如今,一切都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第245章 南宫霁的礼物 落卿璃轻揉微凉的手,为翰王满上了酒盅。 “可是,臣女怎么听人说,王爷您并不海量呢?” 翰王鲜少这样喜形于色,他得意地耸了耸肩,又是一杯热酒入喉。 “大计在身,前路多舛,怎可轻易让人知道本王的弱点和强处呢?也就只有跟你相处之时,本王才能让自己放纵的醉一回。” 这一点,落卿璃倒是认同。 她瞒着众人开设了琅嬛阁,争得盆满钵满,这是她立足于京城的底气。 任凭艾之海如何污蔑她,诋毁她,如今真相大白,一切谣言便也不攻自破了。 可是…… 落卿璃抬眸,原本澄澈明亮的瞳孔中映出翰王的倒影,眸中的光却渐渐冷恻。 他说,他和她相处时,可以任凭自己放纵酒醉,那便是意味着,他对她毫不设防。 此时二人相距不过一人之距,只要瞬息,落卿璃就能从怀中掏出扇刃,捅进翰王的心窝之中,送他去见阎王! 扇刃上淬了天璟的虞花刹,但凡沾染,必死无疑。 落卿璃直直地盯着翰王,情不自禁地摸向怀中冰凉的玉骨扇刃,脑海中的声音如同魔咒,一遍遍的说着: 弑父之仇不共戴天,杀了他……杀了他! 但最终,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翰王生性凉薄冷漠,视人命为草芥,他该死,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可就这么让他吃饱喝足地死在美人刀下,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想到这,落卿璃顺了顺气,情绪缓和了些,手也从怀中移开。 “卿璃……你今夜……可愿陪着本王一醉方休?” 翰王浑然未觉落卿璃的情绪起伏,饭饱思淫欲。 他将杯子撂在桌面上,满眼痴迷地看向落卿璃。 灯下美人,一喜一嗔。 她的每个眼神,每个笑容,甚至于每一缕被风吹动的发丝,都无时无刻在撩动着他的心弦。 对他来说,执掌江山,阅遍美人,便是人生的幸事至极了。 落卿璃又怎会读不懂翰王这种扭曲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然而世间所有,唯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落卿璃笑意温婉,低低给翰王行了个礼道: “王爷还说没醉,现下连醉话都说出来了,天色晚了,臣女告退。” 说罢,便转身离去。 翰王望着落卿璃的纤弱飘逸的背影,凝了凝眸,欲言又止。 身边的小厮奉承道: “王爷,这落卿璃也太不识好歹了,您赏识她,允她承恩,那是她的福分,她怎的还……” 翰王摆了摆手,轻笑出声。 “不怪她,是本王唐突了。” 世族大家的闺秀千金,是断然不会允许出嫁前便破身的。 “也只有高若凝那个疯丫头,才会在嫁给先太子前便与本王纵情欢欲。” 小厮道:“恕小的多嘴,王爷,您要救高太子妃出来,可是心中对她还有情谊?” “情谊?呵呵……本王救她,是要她在宫中为本王探查圣意动向,否则岂不白瞎了这颗养了二十多年的棋子?” 小厮脸色微白,看向翰王的眼神也多了分鄙夷。 他怕是疯魔了,才会觉得自己这个冷血的主子也有真情! 月色清冷。 落卿璃回到落府,抬头望了望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中却一阵落寞。 不仅仅是为着刚刚本有机会了结翰王的性命,却无法动手,更是因为翰王提起从前几个皇子相处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那时候,还能无忧无虑的南宫霁。 她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扛着家国的重任,被内忧和外患磋磨掉了眼睛中的光。 也不知……南宫霁和父亲他们,在西北战场上如何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只听得天际中传来一声熟悉的清鸣,一只白羽夜莺展着翅膀飞来,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落卿璃眼睛刷得一亮,连忙抬起手来,让夜莺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小夜莺,好久不见你了!是不是殿下有消息让你传给我?” 夜莺又叫了一声,甩着尾巴掉转了个方向,好让落卿璃看到它腿上绑着的纸卷。 落卿璃轻柔地将纸卷取了下来,如获至宝,赶忙拆开来看。 然而信纸之上却是空空如也。 落卿璃跺了跺脚,有些懊恼地对云茶道: “我给忘了,看密信需要花粉……可是这些日子忙于在书院修撰律法,都没顾得上给新宅子置办园林花卉。” 好不容易等来他的消息,却不能第一时间了解他的处境。 云茶拍了拍落卿璃的胳膊,好言安慰。 “姑娘别急,如今正是初春,等咱们明日去书院看看有没有花开,再不济,满京城总有春花盛开,您定能找到法子的。” 落卿璃牵了牵嘴角,无奈地垂下头叹息。 “也只能这样了,一会儿你便告诉霜花,要她得空去花鸟市集采办些树苗花种来。” 云茶一边应下,一边扶着落卿璃进了寝阁。 然而等翌日清晨落卿璃从寝阁中出来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讶到了。 满苑火红的花海,正是她在蔚雨苑时种了满苑的蔷薇花。 即便绝大多数还只是花苞,但其盛美还是足以让几个女子驻足惊叹。 “这是……什么时候种下的?”落卿璃眼波流转,喃喃道。 霜花满脸懵。 “奴婢也不知谁这么有心,原先只当是旧院子里的旧植,下人们也并未加以修整,谁知这开春一霎,才知是新花新种。” 霜花这么一说,落卿璃才反应过来。 在元宵夜那一晚,南宫霁奉旨出征,便提早来到了落府同落卿璃告别。 当时,落卿璃分明闻到了泥土翻新的味道,她还只当是积雪融化,浸润了土地的味道。 原来……这片花海,竟是南宫霁从那时候就留给她的礼物。 落卿璃心如擂鼓,小跑着奔向花海,素手拂过花瓣,眼眶微微泛红。 云茶拉着霜花在花丛中找到了几株开得较好的,取了花粉,递到落卿璃跟前。 “太子殿下真是料事如神,怎么能将花开和密信送到的时机算得这么准呢?” 落卿璃会心一笑,随即接过花粉撒在随身带着的密信上。 第246章 出岔子,新法典御前自燃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吾与令父一切安好,望卿卿善自珍重,顾好京中,以待来日重逢。】 清逸隽永的字体,一如南宫霁本身一样。 落卿璃心底微暖,更多的是将胸腔中一直悬着的心放下。 南宫霁既然如此说,那便是西北那边一切安好。 纵然有些舍不得,可为了密信不落入有心人的手中,落卿璃还是立刻将密信放入油灯之中,烧成灰烬。 而后,落卿璃释然一笑,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今天,是皇上御驾鉴听新律法法典的日子。 皇上十分重视这次律法修撰的成果,亲自驾临书院,鉴听律法条文。 落卿璃来得不算晚,左右环顾了片刻,下意识走到岳子衿几人旁边。 “姐姐今日出来得晚了些,可是身体有何不适吗?”落妍欢关怀道。 “没有,只是觉得天气暖了,换了件薄衫而已。” 岳子衿兴冲冲地拉着落卿璃的袖口道: “这几日可闷坏我了,每日埋头坐在殿内研究那些繁文缛节,好久都没有看到这么多人了。” 落卿璃浅浅地笑了笑,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瞧,便见不仅皇上和两位王爷亲临,连朝中有权有势的各位文官武将都来了。 皇帝和朝廷对新律法的重视可见一斑。 孟老夫子捧着一本厚厚的法典走上殿前,恭敬道: “启禀皇上,臣奉旨主领长远律法修订一事,此为新律法之法典,内有八大类目,共计一千零七十四项条文,恭请皇上过目。” 皇帝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目光威严而不失欣慰。 “很好,那么便由爱卿你来为朕和文武百官宣读条款,礼部司监在旁记录,若有尚且不妥的条文,再由礼部和都察院共同商议修改。” “臣遵旨。” 孟老夫子捧着法典弯腰叩首,而后转过身去,面对着文武百官和众闺秀,高声宣读法典。 “长远律法法典,第一类,黎民生计……” 落卿璃和其他贵女恭敬地立于一侧,心底满是成就感。 她敛了面上的笑容,悄悄抬起头看向底下的百官。 艳阳高照之下,百官穿着清一色的深蓝色朝服,聆听着孟老夫子铿锵有力的宣读,脸上的神色却各异。 有人兴致勃勃,有人百无聊赖,有人面露嫉妒。 高若凝的哥哥高则圣,作为拥有吏部最高全力的官员站在了极靠前的位置,满脸厉色。 他怨毒地看向落卿璃,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奸笑。 落卿璃,这些日子,未免也太让你痛快了些! 你害得我妹妹被皇帝禁足于东宫之中,不受待见,你自己却在这享尽了尊贵荣耀,还结交了众多世家好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今日我便让你尝尝,辛苦数月的成果被毁于一旦的痛苦! 落卿璃浑然没有察觉到高则圣的敌意,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于孟老夫子的宣读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日头也逐渐到了人们的头顶。 气温愈加温热。 就在孟老夫子刚刚将第二类目的法典条文宣读完毕之时,他捧在手心之中的法典,竟没来由地蔓延出丝丝黑烟来! 孟老夫子眯了眯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黑烟是否是来源于法典。 一直站在孟老夫子身畔的萧辞反应极快,在看清楚黑烟后,当即便扬手将法典打翻在地。 “萧大人!你!” 孟老夫子一怔,下一刻,熊熊大火便吞噬了整本法典!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后退开来,惊恐又不解地盯着烧着了的法典。 孟老夫子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感激地看向萧辞。 若是萧辞没有出手,只怕此刻连同法典一起烧着的便是他了! 皇上虎眸微眯,沉声询问道: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 即便是在朝四十余年的孟老夫子,此刻也不禁愁眉苦脸道: “回皇上,老臣不知啊……誊写时还是好好地,不知这书页怎的竟着了火!” 落卿璃亦是黛眉紧蹙,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问道:“这本法典,是谁来誊写的?” 落卿璃心底一沉,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 “回禀皇上,是臣女誊写的。但臣女敢担保,所用的笔墨纸张绝无问题!” 明楹负责缝订典页,见此情状也出面道: “皇上,这墨乃是宫中史官撰写朝史惯用的玄金墨,可经千秋万代不淡,纸张也是上好的南阳宣纸,断然不会出错的!” 皇上面色凝重地听完,却没有张口说什么,气氛一时严峻,底下的贵女也都胆颤地噤了声。 祁王冷笑一声,他一直对落卿璃心生恨意,这件事虽与他没有关系,但他还是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道: “照你这么说,这法典着了火,便是有人成心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加害你们吗?落卿璃,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落卿璃轻咬红唇:“臣女不敢。” 翰王瞥向落卿璃诚惶诚恐的神情,心底微微不忍。 “父皇,依儿臣看,追究法典为何自燃乃是后话,今日您与各位朝官大人来到这,就是为了鉴听法典的内容,不如请贵女们取来法款敲定后的草稿宣读,您意下如何?” 皇上点了点头道:“也好,落卿璃,你既说是你来誊写的,那便由你去取草稿吧,王公公,你同落卿璃同去。” 落卿璃暗暗松了口气,起身和王公公一同去偏殿取草稿,可心底的不安感却依旧没有消除。 果然,到了偏殿,竟怎的都找不到她誊抄比照的那一版草稿了! 落卿璃顿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她将偏殿所有的角落通通翻找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半张草稿。 王公公也跟着急出了满头的汗。 “落姑娘,你是不是将草稿收错了地方啊?快些仔细想想,皇上那边还等着呢!可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落卿璃何尝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焦头烂额之中,落卿璃眼前猛然浮现出,刚才她从大臣们中穿过时,高则圣看向她时露出的那抹奸笑。 难道,新法典接二连三的出问题,就是拜高则圣所赐? 第247章 高则圣,吃不了兜着走 顿时,落卿璃的心脏如坠冰谷之底,一下子凉了个通透。 是了,好端端的法典,怎么会没来由的着火,还是专挑皇上在的时候自燃呢? 如今连草稿都找不到了,她连在御前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几个月夜以继日的成果,一夕之间消弭,就算皇帝宽宏大量饶过她的小命,可那些参与修订的贵女会原谅她吗?她们背后的世家豪门会宽恕她吗? 京城世族,对尊名荣耀最为看重。 没想到,那高则圣竟用心如此险恶,这分明是要将她斩草除根啊! 王公公用拂尘戳了戳落卿璃的胳膊,叹息一声。 “落姑娘,既是找不到草稿了,那么是祸是福,你总是要到皇上跟前复命才行啊……” 落卿璃自嘲一笑,看向王公公的眼底微红。 “公公说是祸是福,是否也明白其中的内情?” 王公公无奈道: “老奴明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看,文武百官怎么看。落姑娘,京城争斗总是防不胜防的,你……认栽吧!” 落卿璃闭上眼深呼吸,再次睁眼时,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澄澈淡然。 “认栽?还没到臣女认栽的时候呢。” 在王公公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落卿璃唇畔重新浮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她整理着裙摆,连周身都散发着势在必得的气场,带着一股无所畏惧的闯劲儿,毅然迈出了偏殿,回到正殿。 见落卿璃两手空空归来,高则圣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皇帝疑惑道:“落卿璃,你说的草稿呢?怎的没带过来?” 落卿璃福身一礼,故作为难道: “回皇上的话,臣女分明将草稿收在了偏殿之中……哪知道春来风大,似是将草稿……吹丢了!”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哗然。 最先声讨落卿璃的,自然是贵女们。 “什么?丢了!落卿璃,这草稿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你说丢就给丢了?” “是啊,你若收的好,怎么会被风吹走?你就这么不重视大家的劳动成果吗?” 昔日里姐姐妹妹相称的贵女们,此时全都乱了套,对着落卿璃一顿质问。 落卿璃心底无奈,却也理解。 毕竟谁摊上这种事,心底不委屈呢? 岳子衿看不下去了,出声替落卿璃说好话。 “卿璃定然不是有心的,这是意外,大家也别怪她了!” 郑卓音不满道:“你替她说话,谁替我们做主啊!” 一直没出声的穆沉烟轻声道: “大家别吵了,我分明记得卿璃将草稿收在了抽屉里,断然不会轻易丢了的,除非……” 穆沉烟环视一圈,一字一顿道:“……除非,咱们之间,有内鬼坏事。” 众人面面相觑,没再出声。 人群中,一直企图巴结高家的戴佳怡咬着嘴唇,默默退到了最角落,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人们的不满并没有随着穆沉烟点出了重点而结束。 皇上冷声道: “落卿璃,不论此事是否有人故意坏事,耽误了朕与众臣鉴听新律法,使得律法敲定工作停滞,你责无旁贷,你可认罚?” 落卿璃神情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天子的施压而失态。 “臣女认罚,但若臣女还有办法可以弥补,是否让臣女功过相抵?” 皇帝虎眉微挑,疑惑道:“噢?你还有弥补之法?” 然而还没等落卿璃张口,底下的高则圣便耐不住性子阻拦道: “皇上,依微臣愚见,不论落卿璃是否有法弥补,这新法典也不好再推崇下去了。” “这是为何?” 高则圣上前一步,躬身道: “皇上,我朝历来的律法都是由翰林院及六部共同商讨制定,如今,乃是落卿璃提出要女眷参与修订的,这本也无妨,可今日,新法典先是没来由的自燃,后是丢了草稿无从考证,这难道不是神祗在阻拦事成吗,由此观之,此法典不祥不利,实在是不宜推崇!” 落卿璃黛眉一蹙,便见皇帝似乎对高则圣所言颇为信服。 长渊王朝崇尚神说,上到天子,下至臣民,全都对神意深信不疑。 高则圣的这招混淆视听,实在是毒辣! 但落卿璃又岂是能被这点小伎俩困住之人! “高大人对神意十分了解,如此,臣女想请教高大人一番,还请皇上允准。” 见皇帝首肯,落卿璃转过身,走到高则圣面前,落落大方道: “臣女初初入书院,资历尚浅,所以想问问高大人,究竟是黎民百姓认可的律法更好,还是所谓神明认可的祥瑞更佳?” 高则圣一愣,皱眉道:“神明认可的祥瑞律法,自然能使百姓受用。” 落卿璃接着道:“那依高大人明见,什么样的律法才得神明认可?” “那……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好法……” “说得好!” 落卿璃面上笑靥如花,眼底却有寒意一闪而过,让高则圣这个久经官场的老油条都打起了冷颤。 她转过身看向皇帝,恭恭敬敬道:“皇上,您治理天下,胸怀大略,如今这新律法不过才宣读了七百余条,其中可有您认为不妥之项。” 皇帝摸了摸胡子,心下沉思。 修缮的这些条,一部分是对贪官污吏严查严办之项,一部分是对妇女老人和儿童的体察之项,确实都是些于王朝治理有益的条款。 于是,皇帝沉声道:“已宣读的这些条款,尚可。” 高则圣的脸色微凝。 落卿璃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靠山,现下连皇帝都说了尚可,谁敢再置喙法规不公? 落卿璃行了个礼,继续道:“既然如此,还有半数的条款尚未宣读,高大人却像对新法规了如指掌一般,坚称新律法不祥,高大人,您到底是居心不良,还是……” 落卿璃漠然看向高则圣,意有所指道: “……还是,您在刻意针对我,想要公报私仇?” 这两个罪名,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高则圣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虎眸一敛,看向高则圣的目光多了分考究。 高若凝与落卿璃之前闹得不愉快,若说高则圣护妹心切,针对落卿璃生事,也不无可能。 高则圣的脸色瞬间青白,连忙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微臣不敢啊,请您明鉴!” 第248章 得封,长渊第一位司律女官 皇帝是什么道行? 他眼看着高则圣心虚的满头大汗,自然能猜出其中必然少不了猫腻。 但此时,还不是对高则圣所作所为刨根问底的时候。 于是,皇帝从高则圣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落卿璃。 “落卿璃,你适才说,你有办法补过?你的办法是什么?” 落卿璃福身道:“回禀皇上,臣女已将新法典剩余的条款熟记于心,不如接下来便由臣女代替孟老夫子背读剩余的条款,以供皇上您和各位大人鉴听。”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纷纷窃窃私语。 “什么?她将新法典背了下来?” “不可能吧!还有近千条法规尚未宣读,落卿璃怎么可能都能记下来,除非……除非她是妖孽!” 高则圣也慌了。 他从未见过能将砖头厚的法典背下来的人,倘若落卿璃真的能做到,那么不仅他处心积虑计划出来的一切打了水漂,就连皇上也会对落卿璃更加看重! 若纵着落卿璃日渐得势,那他妹妹高若凝在宫中哪还有出头之日啊! 想到这,高则圣咬了咬牙,高声置喙道: “落卿璃,如今既无法典原本,又无草稿,你若擅自瞎编出条款来,岂不是将皇上和诸位大臣全都愚弄了!” 落卿璃不卑不亢道: “新法规并非臣女一人独自编成,众贵女都负责了不同类目的内容,心中自然有数,且孟老夫子乃是朝中泰斗,全程都参与了法规的审定,假如臣女公然胡编乱造,定会当场穿帮,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放心。” “嗯,落姑娘所言甚是。” 孟老夫子自然要为自己的得力学生撑腰:“皇上,老臣和诸位贵女愿在旁核对补充。” 见落卿璃胸有成竹,皇帝顿时来了兴致。 “落卿璃,倘若你真能够将新法规一字不差的背下来,朕不仅会将你保管失职之罪一笔勾销,更会重赏,你且上台来吧,” 落卿璃清透如玉的小脸上始终噙着浅笑,福身一礼,步步端庄地走至大殿中央,开口。 “长渊律法法典,第三类,外交盟法,第一条……” 时间已过晌午,日头渐渐西移,燥热的气温明显凉爽了下来。 清风穿过皇渊书院的大殿之中,轻易将落卿璃飘逸的长裙吹动。 温温柔柔的声音,此刻铿锵有力,不急不缓地将律法中所有的条文宣读于众。 众人本还不信落卿璃真能够将律法背下来,纷纷支着耳朵等着落卿璃出丑,可随着一条条利国利民的条款宣读出来,竟连一丝不妥都挑不出来,大家才终于相信,落卿璃是有真本事的! 唯独高则圣站在大臣们中间,脸色由青变紫,比吃了一斤苍蝇还难看! 一个时辰后,落卿璃终于背完了最后一个字,目光炯炯地侧眸看向孟老夫子。 见孟老夫子摸着胡子,频频点头,满脸欣慰,书院内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太厉害了吧!她真的全都背下来了!” “这下子我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落卿璃不愧是作为江南考域第一名考进皇渊书院的千金!” 明楹也由衷赞叹道:“我虽也将这新律法知悉了个大概,却也做不到一字不落的熟记于心,在这点上,本小姐也只得认输。”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便封落卿璃为礼部司律女官,连同所有参与律法修撰的贵女一起赏了不少金银首饰,把高则圣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落卿璃面上波澜不惊,恭谨谢恩。 她从未将编撰律法当做自己一步登天的工具。 日日夜夜倾注其中的心血,她视若珍宝,当然铭记得清楚! 翰王笑吟吟道:“落姑娘,这礼部司律一职自古以来都是皇上亲自认命的要职,非家族世代为官不可封,你作为,可一定要恪尽职守,对得起父皇的信任啊!” 他自以为落卿璃是他阵营的人,落卿璃得势便是他南宫雳得势,自然高兴。 落卿璃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低下头道:“是,臣女谨遵圣旨,必不负肩上重任!” 这场法典自燃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到场的大臣们在皇帝的允准下告退,书院的诸位贵女也都松了一口气,互相道着喜结伴离去。 戴佳怡战战兢兢地从角落处出来,不断偷瞄着落卿璃等人的脸色,心底慌得不行。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来到大殿中间,看了看地上焚毁殆尽的法典,对着一旁的萧辞吩咐道: “你将这些灰烬带回去好生查探,朕却不信,好端端的法典,怎的偏在朕面前自燃!” 萧辞躬身领旨,沉吟片刻又道:“皇上,那高则圣高大人,可要微臣审问一二?” 皇帝脚步一顿,摇了摇头。 “先不用,如今朝中能臣不多,若是高家能安分守己,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罢了。” 萧辞点了点头。 皇帝又看向远处的落卿璃,给了王公公一个眼神,自己回养心殿了。 王公公当即心领神会,甩了甩拂尘走到落卿璃身畔。 “落司律,今日之事能逢凶化吉,老奴在这恭喜了!” 骤然听王公公改口,落卿璃一时也有些懵,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盈盈地回礼。 “王公公客气了,您没陪着皇上回养心殿,可是有事要指点卿璃?” “落司律冰雪聪明,还请您即刻随老奴去养心殿回话。” 落卿璃点了点头,和朋友们告了别,同王公公一起进宫。 养心殿内,皇帝没有再向从前一般坐在龙椅之上高高在上质问她,而是在偏殿摆弄着古董文物。 落卿璃眸光微凝,她认得,皇帝手中的那尊雕樽,便是前些日子古珍大会上艾之海奉上的那一樽。 “不知皇帝传召臣女,有何吩咐?” 皇帝似笑非笑道:“落卿璃,你这么聪明,若说猜不中朕叫你来是何意,那便是蓄意藏拙愚弄朕了。” 落卿璃一双灵眸眨了又眨,思忖片刻道: “臣女斗胆揣测圣意,可是为了高则圣大人?” 第249章 白磷燃火,落卿璃发现内鬼 皇帝似乎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古董放下,转过身来。 “依朕看,今日高尚书在大典上出言刁难你,多半是为先太子妃鸣个不平。” 王公公在一旁解释道: “落司律有所不知,这高则圣高大人与东宫的太子妃高若凝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素来感情要好。” 落卿璃红唇微挑,福身道: “兄妹情深也是有的,臣女在京城虽无父兄呵护教诲,却也能理解高大人的心情。” 温温柔柔的声音,看似示弱,实则步步声讨。 其实来养心殿之前,落卿璃就大概猜到了皇帝叫她来的意思了。 如今前朝后宫势力盘根错节,各党派的羽翼也都十分牢固成熟,不到必要时刻,也动弹不得高家。 皇帝身为君主,若非臣子的所作所为涉及底线,他也只会充当和事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落卿璃压根就没寄希望于皇上能为她一个孤女声讨公道。 但也正因为这样,落卿璃才更不愿草草地息事宁人。 你说高则圣和高若凝兄妹二人情深,让我体谅,可他们兄妹一前一后几次陷害于我,欺负我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难道就坦荡吗? 落卿璃这么说,就是要让皇帝别糊涂,要让皇帝分清楚,他高家和我落卿璃,到底谁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弱者”! 果然,这话一出,皇帝神色微僵,只得抿了口温茶缓解尴尬。 但落卿璃心如明镜,这种质问最需要点到即止。 否则即便皇帝没有恼羞成怒,高家也会将她记恨的更深,以致于到最后鱼死网破! 更何况,落卿璃已经答应了翰王南宫雳,要将高若凝的禁足解除。 于是,落卿璃游刃有余地转换了口风。 “其实有件事,臣女犹豫了很久了,既然今日皇上您跟臣女提起此事,那臣女就斗胆,一吐为快了。” 皇帝挑起虎眉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落卿璃道: “当日高太子妃一时糊涂,谋害怡妃娘娘在前,又嫁祸给了臣女,您罚了高太子妃禁足东宫之中,让臣女沉冤得雪,臣女心中不胜感激。 但后来,臣女回想起往日和高太子妃的接触,其实,她待臣女一直都很宽和,更是皇渊贵女中的表率,如今被禁足多月,臣女想,惩罚也够了。 因此,臣女恳请皇上,解了太子妃的禁足吧,也好让高大人安心。” 听了落卿璃的话,皇上颇为意外。 “落卿璃,你这么想?” “是。” 落卿璃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 “不管怎么说,高太子妃都是皇家的媳妇,更是朝廷和皇渊书院的脸面,臣女如今身为臣子,自然有义务维护王朝的颜面。等高太子妃出来,臣女也会好好同她和解,请皇上放心。” 本来皇帝也觉得,皇渊书院的结业考试不日即将开始,是时候将高若凝放出来了,所以才将落卿璃叫来谈谈。 没成想自己打好的腹稿,在落卿璃的明事理识大体面前,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但不费吹灰之力就办成了事,皇帝没道理不高兴。 “落卿璃,你能这么识大体,朕心甚慰,你放心,今后若有人再欺负你,朕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落卿璃象征性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主持公道? 她的价值一日没有胜过敌人,公道便一日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这个道理,早在她还是江南落家那个备受排挤的四姑娘时,就明白了。 就在落卿璃准备告退之时,萧辞和沈栖眠带着那撮书灰进来回话。 “皇上,微臣已调查清楚,这本新法典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这一句话,直接打消了落卿璃告退的念头。 她没走,皇帝也没出声赶她,只是面容又重新变得严肃威仪。 “如何动的手脚?” 沈栖眠定定看了落卿璃一眼,沉声道:“回皇上的话,新法典的书页上,被人故意撒上了白磷粉,正午温度高,日头烈,而白磷又极易燃烧,因而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燃。” 说罢,萧辞还指了指粉末。 “南阳宣纸燃烧后的粉末为细腻的灰色,而这撮粉末中掺有黄褐色,也可说明是白磷燃火之法。” 闻言,落卿璃灵眸微敛。 沈栖眠说的白磷燃火之法,她从前便有耳闻,只是今日才见识到其燃烧之快。 回想那本砖头厚的法典,能在顷刻之间就化为灰烬,便可知这白磷燃火之法消灭证据的速度有多快。 落卿璃想,那摞不翼而飞的草稿,应当也是那人如此处理掉的。 而能进入皇渊书院在新法典上做手脚的,又知晓她将草稿收在何处的那个人,便必然是这次参与修撰律法的贵女了…… 想到这,落卿璃眸光倏地一亮,来不及听皇帝如何处置,便匆匆告了退。 如今范围已经缩得不能再小了,正是调查真凶的最佳时机。 时间已是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耀眼夺目。 光辉洒落在落卿璃的发丝之上,映得她宛如降世的仙史一般。 她一路小跑,往皇渊书院赶去,果真就在花园的一处拐角听到了一男一女叙话的声音。 落卿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瞄了一眼。 树枝上萌发的嫩绿色新芽遮住了两个人的面孔,但落卿璃依旧能从他们的穿着上认出来。 女子一身紫粉色襦裙,腰间系着石榴珠串,正是戴佳怡。 而男的身着深蓝色镶金丝朝服,其朝珠是从一品的规制,便是高则圣。 登时,落卿璃整个人都警觉起来。 之前她去参加薛兰冰的生辰宴时,便见识到了戴佳怡对高家的殷勤攀附。 如今高则圣选在此时同戴佳怡一个贵女私下密话,言及的话题多半便是与今日大典上的意外有关。 但落卿璃来的不巧。 她在养心殿耽误了太多的功夫,以致于此时此刻,高则圣已经同戴佳怡说完了话。 “今日的事情,你绝对不能同第三个人说起!好了,我先离开,你在此等半柱香的功夫再出来。” 戴佳怡听话地点点头,目送高则圣离开。 落卿璃躲在暗处,黛眉紧锁。 以萧辞的发现和她目前的推断,此事十有八九是戴佳怡动的手脚。 或许……在她身上还能发现什么证据呢? 第250章 锁殿门,被遗忘的戴佳怡 落卿璃心思敲定,便蹑手蹑脚地回到书院门口,待戴佳怡低着头匆匆出门时,结结实实撞上了她。 “啊!” 戴佳怡下意识地尖叫,被撞倒在地。 “落卿璃,你长没长眼睛啊!我这么大个人你也撞得上!” 听着戴佳怡怒斥,落卿璃故作歉意道: “哎呦,戴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也是没听见里面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这才冲撞了你。” 戴佳怡微滞,心知是自己偷偷摸摸在先,便也只得咽下这口气,嘶声揉着脚踝。 落卿璃红唇挑起一抹上翘的弧度,对着戴佳怡伸出手道: “戴姑娘伤得可严重吗?不如我送你去医馆看看吧?” 戴佳怡暗暗剜了落卿璃一眼,却也没有拒绝落卿璃的好意,搭着落卿璃的手勉强站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间隙,落卿璃的目光飞速扫过戴佳怡的左手。 葱白一般细嫩的皮肤,柔若无骨,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 落卿璃又伸手拉过戴佳怡另一只手,忽地黛眉微沉。 这戴佳怡的右手掌心,竟有些许干燥起皮,与她的左手截然相反。 倒像是……被什么灼过一般! 然而还没等落卿璃摸个清楚,戴佳怡便“唰”地一下抽回自己的手,疾言厉色道: “落卿璃,你变态吧!你摸我的手做什么!” 落卿璃显然是被戴佳怡的“变态”二字说蒙了,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呃……你我都是女儿家,又不像男女之间设有大防,戴姑娘何以这样介意呢?” 戴佳怡娇声道:“话虽如此,可本小姐就是不愿让旁人碰我的手。” 落卿璃轻笑,顶风牵起戴佳怡的手。 “戴姑娘的手白皙宛若美玉,谁看了都要羡慕三分的,只是……” 落卿璃故意拉长了声调,吊足了戴佳怡的胃口。 “只是什么?” “只是,戴姑娘的手这样好看,却染了鲜红色的蔻丹,有些与你的气质不搭了。” 戴佳怡到底也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对自己的容貌外在十分注意,于是半信半疑问道: “那我该染什么颜色?” 趁着戴佳怡放松警惕,落卿璃将她的右手捧起来细细查看,果然在她的指甲缝隙中看到了些许残余的磷粉。 果然是她! 落卿璃笑意不及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道:“若是将指甲染成绛紫色,再以珍珠粉修饰描画,则能更加衬出姐姐玉手的玲珑贵气。” 戴佳怡挑眉想了想,也觉有理,轻哼一声。 “如此,倒是要谢谢落姑娘指点了。” “不敢不敢。” 落卿璃笑盈盈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便不耽误姐姐回府了,妹妹告辞。” 说罢,落卿璃和善地颔首,转头离去。 上了马车,云茶给落卿璃披上一件薄披肩,关切道: “姑娘,瞧您脸色不是很好,咱们可是要回府吗?” 落卿璃喟叹一声,心事重重。 “新法典在御前自燃,草稿又不翼而飞,全是拜戴佳怡所赐,她如今成心攀附高家,只怕未来少不得再做高家的走狗,会在阴暗处再狠狠咬我一口。” 云茶道:“您的意思是……咱们找个由头了结她?” 落卿璃摇了摇头。 “了结了戴佳怡,还会有别人前赴后继地跟上,永远没有尽头的,倒不如……” 落卿璃的眼神逐渐清明。 “走,我们趁着夜色,去找隐尘侍卫要一样东西。” 翌日。 皇渊书院的众闺秀照旧忙得不可开交。 孟老夫子怀里揣着本古籍,摸着胡子,挨个路过奋笔疾书的贵女身边。 如今,新法典的初鉴完毕,皇帝和文武百官都没有挑出什么错处来,便意味着新法典大体是可行的。 既已敲定,那便是要由众人加班加点,重新将新法典的样本赶工出来,供六部司监联合终审。 由于记得法典原文的只有落卿璃,那这项赶工的活计自然也落回到了书院的众闺秀身上。 孟老夫子扬声道: “大家辛苦了,各位贵女的墨宝了得,能临撰于长渊的新法典之上,在座的各位同皇渊书院与有荣焉!等此番工作按时交到上面,老夫便亲自坐庄,宴请各位,以贺新律法的诞生!” 众贵女听了,纷纷会心一笑,而像岳子衿这样的性格活泼些的女子,更是直接欢呼出声来! 时间过得飞快,在大家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便黑了。 落卿璃灵眸流转,穿过人群,注视着靠窗坐着裁纸的戴佳怡。 明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油灯中奄奄一息的火苗,扬声道: “夫子,可否着人再添些光亮来?有些看不清字了。” 孟老夫子颔首,随即便吩咐侍童去取油灯。 然而下一刻,殿门大敞的内堂内忽然狂风四起,不仅险些将贵女们写好的书页吹飞,更是将殿内仅剩不多的灯火全部熄灭! 有胆小的贵女们惊叫出声,颤抖地呼唤朋友的名字,互相抱在一起。 黑暗中,落卿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开口道: “大家别怕,如今正是初春时节,少不得要有雷雨降临,不如大家先将自己写完的书页交与孟老夫子,而后结伴着先归家吧!” 其他贵女立马附和道: “是是是,落姑娘说的正是呢,咱们先回府吧,我最怕打雷了……” “没错,一会儿雨下大了,回去就不方便了……” 众人达成一致,纷纷摸着黑将书页交给了孟老夫子保管,而后急匆匆地离开大殿。 戴佳怡坐在角落,因而离开也是排在最后一个。 哪知她刚要迈出大殿,眼前大开的殿门却忽地合上,将她关在了里面! 戴佳怡吓了一大跳,连忙拍打着殿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喂!怎么回事儿!我还在里面没出去呢!你们快把门打开!来人呐!” 可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任凭戴佳怡如何呼喊,都没有人注意到她。 “见鬼了!这帮女人是怎么回事儿!我爹大小也是顺天府卿,她们怎么敢这样待我!” 然则空荡荡的大殿内,不断有狂风呼啸着吹过的空洞之声,连她自己说的话都有了回音。 这下,戴佳怡真的是害怕了! 第251章 鬼火,吓得她花容失色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戴佳怡凭借着记忆,跌跌撞撞地走到靠墙的一排书架旁,从书架最下面的抽屉中摸到了一个火折子。 戴佳怡一阵欣喜,就像得到了什么价值斗金的稀世珍宝一般! 有了火折子,便能将殿中的油灯重新点亮,她也好想办法从这个地方走出去。 这样想着,戴佳怡毫不犹豫地拔出火折子的盖子,鼓起腮帮,吹了下去。 “轰——” 随着一阵火星明灭,火折子顺利的燃起火苗,映亮戴佳怡姣好的面容。 她攥着火种,快步走向最近的桌案,俯身点燃油灯。 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戴佳怡也顺理成章的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哪知,当她点完了油灯直起腰时,大殿的四周竟猛然出现了数不胜数的蓝色火光! 一瞬间,戴佳怡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瞳孔放大,后背生生窜满了凉气! 可那蓝色的火光好似嫌戴佳怡的反应不够强烈,直接随着过堂风飘忽着朝她飞了过来! “啊!有鬼啊!” 戴佳怡的惊叫之声,直接响遍了整个皇渊书院。 她踉踉跄跄地四处逃窜,奈何裙摆带起了风,任她躲到哪里,那鬼火就将她追到哪里。 直到最后,避无可避,生生把一向娇矜的戴佳怡吓到缩在桌案下,哭得花容失色,狼狈不堪。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黑暗中,一道极为阴森低沉的声音传来,激的戴佳怡一身鸡皮疙瘩。 “你若是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鬼来找你——” 戴佳怡腿都软了,哭着道: “求求你了,我虽然捧高踩低,可从未害过人性命,你放过我好不好?” 那声音道:“你还不肯承认吗?我且问你,那新法典和草稿不翼而飞,当真与你毫无关系吗?” 戴佳怡吞咽了口唾沫,颤声道: “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替高则圣办事,是他要我将白磷粉撒在法典上,让法典自燃,也是他要我去偷草稿的,你要找去找高则圣啊!” “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 戴佳怡连忙双手合十拜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你就原谅我吧,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就在戴佳怡毫无形象的求饶之时,只听“吱呀”一声,一直紧闭的殿门终于打开。 落卿璃自门外缓缓走进来,而她身后,落妍欢、岳子衿、穆沉烟和明楹皆是怒气腾腾地看向桌案底下的戴佳怡。 “你们……你们没走……” 戴佳怡从桌案下爬了出来,抹了一把鼻涕,满脸不可思议。 “落卿璃,是你诓我!你居然敢诓我!” 天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映出落卿璃纤弱飘逸的身形,倾盆大雨随后而至。 落卿璃红唇微挑,勾起一抹讥诮。 “戴姑娘,你既然知道白磷燃火之法,又怎会不知晓这白磷即便是在潮湿之境内,也可呈鬼火之形?” “你!” 戴佳怡恼羞成怒,当即便挥舞着爪子挠向落卿璃的脸,却被落卿璃轻而易举地躲闪开来,而后重重摔在地上。 比昨日落卿璃撞她时摔得更疼。 落卿璃冷冷道:“自作孽,不可活。事是你做的,你不仁不义在先,自己心虚怕死在后,怎倒反过来怪罪我诓你呢?” 明楹对这种暗地里下刀子的小人弃如敝履,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戴佳怡,从前我便知你拜高踩低,争风吃醋,如今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连国之律法都敢焚毁,他日岂不是要上天?” 岳子衿气性大,恨不得冲上去踢戴佳怡一脚,好在被穆沉烟拉住了。 “戴佳怡,你知不知道,倘若昨日卿璃没能背得出来,我们皇渊书院的所有贵女都要遭圣上责问,你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我就想不明白,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为何要做!” 戴佳怡冷哼一声,全然不理会其他人的质问,只狠狠瞪着落卿璃。 “落卿璃,我做事天衣无缝,你究竟是怎么怀疑到我身上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短短十个字,足以让戴佳怡心头不甘,却又哑口无言。 殿外,隐尘穿着夜行服从房檐一跃而下,往殿内扫了一眼。 磷粉是落卿璃朝他要的,就连刚才如鬼魅般阴森的声音,也是他友情协助的。 “真是麻烦的女人!若不是太子殿下的嘱托,我才懒得帮她!” 隐尘撇着嘴吐槽了一句,知道接下来没他的事了,便身形轻盈地隐入夜色。 殿内,戴佳怡破罐子破摔道: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真凶是我了,还在这里盘问我做什么?倒不如擒了我,去皇上跟前复命,说不定还能换回更多荣华富贵来——” 她拉长了尾音,好似不是她对不起别人,是别人负了她。 落卿璃沉吟片刻,清冷开口: “戴佳怡,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们现在把你带到皇上跟前,你亲口交代罪行,按藐视律法的罪名,连坐你的家族,也让高则圣对你戴家恨之入骨;要么……”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落卿璃微微倾下身,眸光炯炯。 “……要么,我帮你压下这桩罪名,你明面上继续同高家交好,将他们的一切动向汇报给我,这两者,你选什么?” 戴佳怡本来都已经做好赴死的打算了,没成想落卿璃竟会给她死里逃生的机会! 能活命,那还想什么! 戴佳怡果断选择了后者,感激涕零的表忠心。 落卿璃冷淡地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谄媚。 “戴佳怡,我给你一个忠告,你千万别想着把我卖了,两头充好,否则,我能帮你压下这些罪名,也能将这些公之于众。” 明楹有些意外地看向落卿璃,没想到落卿璃竟有这样的谋略和胆色。 怪不得,太子殿下格外看重她,还准她去查先太子的死因…… 心底认定落卿璃是个可结交的人才,明楹毫不犹豫地开口帮着她警示戴佳怡。 “你也不要想着解决掉落卿璃便高枕无忧了,我们大家现在都握着你的把柄,你若没本事将我们一网打尽,便老老实实的别再生事!” “是,我知道了。”戴佳怡无奈认下。 第252章 雨夜纵情 说是威逼利诱也不为过,毕竟对于戴佳怡这种拎不清的人来说,只有让她知道助纣为虐的后果是什么,她才会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异心。 目送戴佳怡逃也似的离开满院子幽蓝色鬼火的皇渊书院,岳子衿还是气得直跺脚。 “真是越想越气!她也不想想,没有卿璃你的提议,她哪里有机会也参与进新律法的修撰之中,如今得了好处,又想帮着高家暗害你,实在是白眼狼!” 落卿璃神色萧萧,看着夜幕中倾盆大雨降落,一颗心早就比石头还坚硬了。 莫说是这些朝夕相处的书院同僚了,哪怕是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亲姐妹,在权势和利益面前,不是照样会对她下死手吗? 戴佳怡这点伎俩,早就在她心里生不起半点波澜了。 明楹走到落卿璃身畔,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高太子妃已经解了在东宫的禁足了,你可知晓?” 落卿璃红唇微挑,眸中的光影随着雨水砸向地面绽开的水花一般浮浮沉沉。 “知道,是我向皇上进言,放她出来的。” 明楹讶然道:“你居然会这么好心?” 落卿璃有些好笑道:“瞧你说的,我是那么不温善的人吗?” “难说。” 明楹故作严肃地耸了耸肩,而后和落卿璃对视一眼,两人双双笑出声来。 只是笑过之后,落卿璃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明楹的怅然。 “明楹,你和高太子妃本是挚友,按理说,她能放出来,你应当高兴才是。” 明楹自嘲一笑。 是啊,她应该高兴的。 她本应该在昨晚得到消息之时,便挑出上好的礼物,欢天喜地地去东宫相贺,顺带和她彻夜畅谈这些日子的趣事,彼此疗愈。 一如她们年少时一样。 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她却根本没有勇气去见高若凝。 即便见了,该说什么呢? “我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如今才发觉,其实我从不知晓她真实的一面。” 漫长的沉默过后,明楹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 落卿璃心知她是对高若凝失望透顶了,却也无力改变眼前的局面,只能轻轻拍着明楹的肩膀。 许久,明楹带着一丝鼻音开口道: “那件事,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明楹所指的“那件事”,便是先太子的真正死因。 落卿璃眼中的柔色敛去,被冷肃和坚定取而代之。 “查!自然要查!如若真是高若凝做的,那么继续纵容她在争储之事上兴风作浪的话,只会让更多的无辜之人被牵扯进去,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 明楹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捏着手绢在脸颊上擦了擦,而后转过身对落卿璃轻声道: “落卿璃,接下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落卿璃灵眸流转,笑得狡黠。 “有啊,我们的明大小姐,暂且麻烦你屈尊,同戴佳怡一起在高若凝面前说说我的坏话,如何?” 明楹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瓢泼大雨尚有愈演愈烈之势,在天地间绘出气势磅礴的水墨画作。 往日热闹繁华的街市此刻空无一人,唯有一个身穿粉裙的女子披着黑斗篷,骑着马穿梭在大雨之中。 “吁——” 缰绳收紧,马儿前蹄腾跃而起,最终停在了一座大气雅致的府邸之外。 女子翻身下马,抬头看了看朱门上“翰王府”三个赤金大字,又抬手囫囵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面露喜色,急切地扣响大门。 “笃笃笃——笃笃笃——” 不多时,里面一个小厮打着油纸伞不耐烦地推开了一丝门缝。 “谁呀!大晚上的不睡觉,竟敢跑来咱们翰王府搅扰,快快滚开……” 话音未落,那小厮的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腰间的腰牌之上,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他可以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谁,但断然不敢认不出这代表东宫的腰牌! “太……太子妃?” 高若凝冷哼一声,抬脚将朱门踹开个大半。 “既是知道本宫是谁,那还敢在这里阻拦?你好大的狗胆!” 小厮连忙将伞递给高若凝,跪地求饶。 “太子妃饶命啊!小的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快里边请!” 其实也不怪这小厮,毕竟搁谁也想不到,这堂堂的先太子妃,会在这深更半夜急不可耐地找自己亡夫的弟弟诉说衷肠…… 然而高若凝被禁足在冷宫数月,已经快要被憋得发疯了! 如今得蒙赦免,她自然要第一时间去见她朝思暮想的情人。 王府内殿中,一架宽大的蛟龙戏珠屏风之后,热气袅袅蒸腾。 翰王遣散了服侍的婢女,独自坐在浴桶之中闭目养神。 他宽阔的肩膀上披散着漆黑的发丝,有水珠随着动作在锁骨处形成一抹水洼,倒映出四周的烛火光影,就连往日里和煦儒雅的面容也因为热气的缘故变得微红,异常勾人魂魄。 不打一声招呼便闯进来的高若凝便是毫无准备地撞上了这一幕。 她看着屏风后宽肩窄腰的剪影,一时僵在原地。 而翰王的警戒心却不是盖的。 他反应极快,抬手从屏风上拽下内衫草草裹住了下半身,另一只手宛如巨钳一般掐住高若凝细嫩的脖颈,连拉带拽地将她抵在浴桶之上。 “谁!” 高若凝柔软的腰肢磕在浴桶的边缘上,痛得她轻声低呼,宛如受惊的小兽,无措地用手拍打着翰王精壮的胸膛。 “咳咳咳……王爷你疯了?快放开我!” 翰王此时也认出了来人是高若凝,但掐住她脖子的手却没有放开,反而越发加大了力度,神色无比狠戾。 “高若凝,你不在东宫安分守己地做你的太子妃,跑来翰王府做什么?若是让祁王的人瞧见了你我暗通款曲,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罪名?” 高若凝被掐得泪水涟涟,嘴上却不服输。 “诛九族又如何?我要是怕诛九族,从一开始就不会将自己交付给王爷!” 然而她这一番痴情的话语却并未引得翰王对她多出半分怜惜。 “高若凝,你不怕死,本王却怕你坏了本王的大计!本王对没对你说过,不要来翰王府找我!你把本王的话当做耳边风吗?” 巨大了力量压制之下,高若凝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断气了,终于不情不愿地服了软。 “咳咳咳……王爷……凝儿知道错了……凝儿只是太过思念你,这才想第一时间见到你……我发誓,这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绝无人会拿住你我的把柄……” 第253章 谋划诱骗祁王造反 听到高若凝保证绝无马脚,翰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松开了她的脖子。 高若凝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杏眸涟水涟涟。 她一直以为,翰王骨子里的那些狠戾和决绝只会用于对付那些不与他一心之人。 她以为,她这么多年陪在他的身边,会是他的例外。 却没想到,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满心欢喜地来找自己的心上人,却险些被心上人给活活掐死。 何其讽刺! 翰王侧眸撇过高若凝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还是伸出手,替她捋顺着气息。 指尖触及高若凝单薄纤弱的后背,翰王微怔。 “凝儿,你可是淋着雨来的?” 高若凝抿着唇,还在与翰王置气。 翰王伸手扳过高若凝的肩膀,柔声道: “好了好了,今日是本王的不是,本王不该凶你的,凝儿可别记在心里。” 高若凝抬眸轻瞪了翰王一眼,楚楚可怜地勾住他的脖子软声撒着娇。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任凭她有多生南宫雳的气,只要他对她勾勾手,她就全然没了理智。 怀中的软玉温香轻松勾起了翰王的欲火。 他眸色深了深,嗓音也沙哑到不行。 “凝儿……淋了冷雨,该用热水沐浴驱寒才行。” 说着,翰王抱起高若凝的腰肢,将她放在浴桶之中,又将自己身下遮蔽的衣衫扯下来扔到了一边,迈了进去。 高若凝脸色瞬间红了个通透,却不矜持,闭着眼便送上了香吻,连手臂也将翰王攀附的更紧。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和他欢好的感觉。 碰撞间,娇嫩的花瓣随着热水溢了出来,在地砖上蔓延,倒映出内殿烛火摇曳的倒影。 一室氤氲,两个年轻的肉体清醒着沉沦。 …… 不知激战了多久,翰王意犹未尽地笑着,将瘫软的没有一丝力气的高若凝抱上了床。 “王爷……你好坏……” 这话听在翰王的耳朵里,自然是对他男人雄风的褒奖。 “想不想本王再坏一点?” 高若凝嘤咛一声,用被子捂住脸蛋,却用细嫩的指尖在翰王的小腹上画着圈。 翰王吞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小腹处又燥热了起来。 他强压下欲望,沉声道: “虽说本王也舍不得你,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要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宫才行。” 高若凝脸色一僵,失落道:“可是王爷,我今晚……想宿在王府。” “为什么?” 高若凝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出嫁前,她是高氏家族的掌上明珠,作为指定的未来的太子妃,她必须安分守己,不得越雷池一步。 出嫁后,成了人人敬服、膜拜的太子妃,她更要在人前扮好端庄温善。 即便是先太子死了,她也是那个无欲无求的玉菩萨! 即便她摒弃伦理,与翰王苟合了,却也没有一次能心安理得地宿在他身畔。 被他揽在怀中,听着他匀称的呼吸,那是只有他的妻子才能实现的奢望! 她只想,成为他的妻子,哪怕是只持续一晚的假象也无妨。 当然,翰王是绝对不会理解高若凝的这种心情的。 他知道她爱他,可他心里,从来都没有她。 也正因为此,翰王面无表情地对着高若凝道: “凝儿,如今你已经出来了,万不可再任性胡闹了,日后多帮本王留意着父皇的圣意,也好助本王早成大计。” 高若凝难掩失落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些不需要王爷你特意嘱托我。” 翰王顿了顿,继续道: “前些日子狄兰部落送来的情报,说南宫霁和南宫雩几战连连败退,本王估计他们二人是回不来了,那除掉祁王的事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高若凝坐起身,靠在翰王的肩膀上。 “王爷想怎么做?” 翰王笑容阴冷,附在高若凝耳畔说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高若凝脸色微白。 “王爷,你可想好了,这个计划实在太过惊险了!如今你与祁王还算表面和睦,若是事成,那自然万安,但若没成,那你与祁王便结成死仇了!他必会像疯狗一样,不咬死你决不罢休的!” “所以,才需要你和高家在其中替本王摸清祁王如今的势力,从中斡旋。” 翰王绕着高若凝湿漉漉的发丝,在她雪白的胸脯前划过,引得她颤栗不已。 “凝儿,成大事者兵行险招,如今皇位已经算是唾手可得了,只要咱们骗得祁王谋反,再由我出兵镇压救驾,那太子之位必定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不是一直想成为皇后吗?本王发誓,一定让你坐上皇后之位,与我共享千秋万代!” 高若凝能从皇渊书院的一众女眷中厮杀出来,是实实在在长了脑子的,可悲的是偏偏爱上了翰王,又对他有求必应,也只得冒险搭上高家全族的性命陪着他赌了! “王爷说的,凝儿一定做到,不过,凝儿也有一桩愿望求王爷允准。” 翰王挑眉道:“什么愿望?” 高若凝一双杏眸中迸发出寒意。 “求王爷,杀了落卿璃!” “你与她无冤无仇,为何容不下她?” 高若凝冷笑一声。 “王爷的反应告诉我,你很在意她,既然如此,落卿璃是非死不可了!” 翰王眉头一皱,心中弥漫起浓浓的不爽,下意识松开了怀中的美人。 “落卿璃在皇渊书院混得风生水起,与朝中世族相交友善,如今更是得了圣上的封赏,任职礼部司律,她对我有大用处,你休得动她!” 高若凝满脸难以置信。 她与翰王认识多久,那落卿璃又与他认识多久,他竟然为了一个后来的……疾言厉色的威胁她! 翰王心知激起了高若凝骨子里的叛逆之心,为了稳住她继续为自己卖命,翰王也只得好言相劝。 “好了好了,凝儿何必吃她的醋,以她的家世,本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不过是把她当做枚棋子罢了,要知道,你这次得以解除禁足,便是本王命令她去父皇面前进言的,你就别生气了。” 可这番话不仅没有让高若凝消气,反而让她的杀心更重了! 落卿璃,你是个什么东西! 害我被禁足,又在皇帝面前装好人放我出来,嘴巴一张一合就想左右我? 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第254章 套路高若凝,各怀心事 一场春雨一场暖。 雨过天晴后,澄蓝色的天空被大雨洗刷的宛如巨镜,光可鉴人。 上午,落卿璃和明楹二人作为皇渊书院顶优秀的贵女,被孟老夫子打发着去往礼部送重新写好的法典。 从礼部出来,红墙绿瓦的宫苑内,来来往往的宫人低着头,怯怯地张望着,而后游移不定地给两人行礼。 “奴婢等见过落司律,见过明小姐。” 落卿璃依旧有些不习惯这些新称呼,但还是挺直了腰板,对着宫女们颔首。 她愿意平易近人,但如今有官职在身,日后的计划也需要大家对她敬服。 所以,该立的威严必须要立起来。 明楹轻声取笑道:“了不得了,从前宫女们问好,都是凭家世尊位问好,如今,连你也能排在本小姐前头了,这日子倒是越来越没盼头了!” 落卿璃红唇微挑,浅浅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明楹。 “那还不赶快巴结巴结本司律?我瞧着你前些日子新得的那本王羲之的字画倒是极好。” “不敢不敢,咱们落司律两袖清风,才不干那贪污受贿的糊涂事呢!” 落卿璃耸了耸肩,低声道:“没事,我敢收,只要你舍得就行。” 明楹微怔,连忙道:“我不舍得!” “噢,好吧,都说明大小姐大方,我瞧着怎么这么小气呢?” 明楹愠怒,咬牙切齿。 “落!卿!璃!” 落卿璃眉眼弯弯,笑得明媚如画。 她和明楹的性子都是那种不服输的,平日里也没少吵闹斗嘴,每每让明楹吃了瘪,她都极有成就感。 “好啦好啦,我逗你的,看你气得,脸都红了……” 落卿璃正要好言哄哄明楹,宫墙的拐角处却传来一抹熟悉而柔和的女声。 “呦,是谁把我们明楹小姐气成了这副模样啊?” 落卿璃灵眸微凝,明楹更是整个身体都僵在了原地。 顺着声音瞧去,来人正是高若凝和戴佳怡。 高若凝穿着命妇宫装,头上的点翠珠冠大气奢华,将她整个人衬托的端庄华贵。 “楹儿,好久不见你了,怎么?不认识姐姐了吗?” 高若凝率先对着明楹开口,语气十分温柔。 一如从前一样。 可明楹听在心里,只是越发觉得高若凝虚伪恶心! 落卿璃垂下头,用胳膊肘碰了碰明楹,将她的神思拽了回来。 两人齐齐福身见礼。 “臣女落卿璃见过太子妃娘娘。” “臣女明楹见过太子妃娘娘。” 高若凝一愣,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将明楹拉了起来。 “楹儿,你和本宫什么时候这样生疏了?从前你可从不对本宫行这些虚礼啊!” 明楹牵了牵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 “姐姐多心了,原是姐姐许久没有出来了,楹儿规规矩矩地给姐姐行个礼,一是帮姐姐去去晦气,二来,也是让这宫中之人瞧瞧,姐姐您还是原来尊贵荣耀的太子妃娘娘。” 这番解释倒是完美,高若凝没有再疑心,笑着对明楹点了点头,随后侧眸看向落卿璃。 哼! 几个月不见,这个女人倒是出落得越发标志了,怪不得能将王爷迷得神魂颠倒,确实是有几分美色在的…… 红颜祸水! 当然,这些话高若凝也只能在心里骂一骂,断然不可能说出来伤了自己的身份! 瞧着落卿璃已经拘了半天的礼了,却丝毫不敢表露出不敬之色,高若凝微微解气了些。 “落姑娘,许久不见了,不必多礼。” 落卿璃淡淡笑着起身,丝毫不见腿酸腿麻,仪态比高若凝还要更端庄些。 她现在已经是能和隐尘打成平手的水平了,区区蹲个步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和平的气氛还没有持续多久,戴佳怡便出声打破道: “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如今落姑娘刚刚得封礼部司律女官一职,这阖宫上下,谁敢不尊称一声落司律啊——” 戴佳怡说的时候,人站在高若凝的身后,还特意托了长长的尾声。 说完,她又像急于验明正身一样,暗戳戳地双手合十,朝落卿璃二人拜了拜。 那讨好的小眼神,就像是在说: “我是按照你的要求说你的坏话,别误伤我……” 果然,高若凝听了,皮笑肉不笑道: “是吗?那看来,本宫还要恭喜落司律呢。冬葙,一会儿回宫在本宫的库房中备些上好的礼品,送与落司律,权当是本宫聊表贺意了。” 落卿璃和善笑道:“太子妃娘娘太客气了,卿璃素日里得了娘娘您不少照顾,这才有今日的寥寥成就,实在是不值一提。” 她说的本是最寻常的客套话,可落在心里有鬼的高若凝耳中,便是落卿璃话里有话了。 “落司律该不会是还记挂着当日与本宫闹得那些不愉快吧?” “怎会。”落卿璃神态淡然,“当日只是,臣女全然不记得了,只希望日后能仰仗娘娘您的庇佑,在京城平安度日。” “落司律客气了。” 高若凝唇畔勾起一抹轻蔑,又看向明楹。 “既然两位姑娘办完了手中的差事,正好本宫闲来无事,不如楹儿,你陪着本宫去御花园转转吧?落司律,还要麻烦你替楹儿向孟老夫子告个假。” “是。” 落卿璃恭恭敬敬地行礼,目送那三人往御花园离去,眸色凛冽。 没错,她早就知道,今日来送法典必会碰见高若凝。 之所以拉着明楹一同前去,便是猜到了高若凝见到明楹,一定按捺不住,朝明楹打探她的事! 只要高若凝还信任明楹,那么她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了! 而明楹和戴佳怡两人也不负所望,将这些日子发生在皇渊书院的所有事,以及落卿璃的动向添油加醋地告诉了高若凝。 看着高若凝眼中流露出来的杀意,明楹双手微凉,抑制不住的颤抖。 虽说落卿璃嘱咐过她,大胆说,随便说,可她还是害怕。 万一高若凝听了后眼红心热,丧心病狂地对着落卿璃下死手,那岂不是她亲手害了落卿璃! 戴佳怡瞧着两人各有心事的沉默,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摸不着底。 第255章 寻找同心结,明楹险被发现 “太子妃……” 见高若凝回神,戴佳怡怯怯地开口道: “之前,高大人提过一句,要在开春向圣上进言,升我父亲去都察院任职,不知……” 高若凝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仰着下巴道: “官场上的事我不清楚,且等本宫问问哥哥再说。” 戴佳怡连忙称谢,低下头,拘谨地揪着粉色的丝质手绢。 明楹想起临行前落卿璃的交代,抿了抿唇,对着戴佳怡道: “都察院可不是谁都能进的,须得家中三代清廉,在朝中又有极大的政绩才可考虑,戴姑娘,令父可有什么卓越的功绩吗?” 这话把戴佳怡问懵了。 “我父亲任顺天府卿,多年来惩恶扬善,为百姓伸张正义,这难道不算是功绩吗?” 明楹正色道:“算,但你可知朝中有多少权贵挤破了头想进入都察院任职?即便高大人与你戴家交好些,可也需要多些卓越的政绩来堵住悠悠之口。戴佳怡,你可明白?” 戴佳怡看着明楹的眼睛,脑子终于转过了弯儿。 “明白,我明白。我和我父亲都是效忠高尚书,效忠朝廷的良臣,以后若有什么差事活计,高尚书若是信得过我们父女,大可以交给我们去做,也教我们多些辅佐功绩。” 这话扎扎实实是说到了高若凝的心坎里去了。 高若凝眸光微动,忽地拉起戴佳怡的手,亲热道: “佳怡妹妹能有此心,本宫甚感安慰……” 话说了一半,高若凝迟疑地看向明楹,柔声道: “楹儿,今早父皇又赏了本宫许多新鲜玩意儿,本宫看着,都是些你素日来喜欢的,不若你跟着冬葙一同去挑挑,顺便也可把落卿璃的那份礼品带回去给她。” 高若凝打量着明楹的神色,继续在心底酝酿着说服明楹的话术。 要知道,眼前的这个小祖宗自小在千宠万爱中长大,什么好东西也不稀罕,唯独最爱粘着她。 她要想和戴佳怡说些私密的体己话,单单靠礼品诱惑,明楹恐怕不会有什么兴趣。 可出乎意料的,明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老老实实地跟着冬葙离开了。 高若凝一时诧异不已。 “今日……楹儿倒是懂事了许多。” 戴佳怡的嘴唇被她咬的煞白,磕磕绊绊地为明楹打圆场。 “近来书院事忙,磋磨也多,想来明楹姑娘也是累了。” 高若凝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将戴佳怡拽到身边,低声交代着接下来的计划。 而另一边,明楹跟着冬葙一起来到了凝华宫。 见冬葙直接把自己带入正殿,明楹迟疑道:“东西不都应该登记造册存放在库房吗?” 冬葙解释道:“明小姐有所不知,素日里娘娘的赏赐物件都在库房,只不过今日皇上赏的多,奴婢们一时还没来得及规整到库房之中,现下物件都在正殿里面呢。” 明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提着裙摆进了殿内。 富贵典雅的陈设布置一如明楹每次来时的样子。 殿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水缸,里面种满了高若凝最爱的兰花。 兰花寓意蕙质兰心。 可此刻,明楹看着,只觉得讽刺! 再往里面走,绕过一架百凤贺春的屏风,便看见琳琅满目的礼品盒子堆了一地。 冬葙蹲下身,盒盖子一一打开,给明楹介绍。 “这个是墨鱼骨制成的宫灯,通体雪白无暇,雕刻工艺也是天工巧琢……” “这个是徽山药墨,据说用它研磨作画写字,竟有使人身体康愈之奇效……” “还有这个,名叫玉骨竹铃,听王公公说是岭南进贡的珍品,悬在轩窗前清鸣灵动,极为动听……” 明楹后颈猛地颤栗了一下,盯着那串玉骨竹铃道: “说起岭南,翰王爷也刚刚从那里回京呢。” 冬葙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又不敢接话,只得手忙脚乱地翻开其他礼盒,继续介绍。 而她这副反应,对于耳聪目明的明楹来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心底冷笑一声,对着冬葙吩咐道: “姐姐独自在御花园,也没个宫人照顾,我有些不放心,不如你去侍奉姐姐吧,我自己在这里挑选便好。” “啊?”冬葙为难道,“太子妃命奴婢好生为您挑选礼物,若留您一个人在这,着实是怠慢了。” “没事儿,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明楹盯着冬葙的眼睛,似笑非笑道:“莫非,你怕我偷了凝姐姐的东西不成?” 冬葙赶忙跪下磕头。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明楹淡淡道:“行了,你去服侍姐姐吧,我这儿若有什么需要的,传唤院子里的其他宫女便是了。” “是,奴婢告退。” 打发了冬葙离开,明楹眼神一变,当即就跨过地上这成堆的礼品,往寝殿走去。 先太子案,玄浅作为案子的知情人之一,在死后留下了一枚先太子赠予她的同心结。 落卿璃也从皇后娘娘那里得知,这枚同心结现下正被高若凝收着。 若是能找到这枚同心结,说不定就能解开先太子死因的真相! 明楹越想越激动,一时间心如擂鼓,连翻找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衣橱、妆屉、首饰盒。 明楹把自己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初,那枚同心结被发现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它的存在,即便是内中真有关窍,高若凝也不敢妄自销毁掉! 否则,别人问起来,她百口莫辩。 既是如此,那枚同心结便一定是被高若凝收在了极隐蔽的地方! 目光流转间,明楹忽地把注意力放在了高若凝的床榻之上。 她有预感,那枚同心结一定藏在床上的某个角落里。 打定主意,明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开始细细地摸索起来。 怎知她刚找到一半,外面的主殿却传来了宫女给高若凝请安的声音! “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你们怎么都在外面?楹儿呢?” “回娘娘的话,明楹小姐刚刚还在主殿挑选礼品呢,想是身体疲乏,去您的寝殿休息了。” 高若凝沉默了一瞬,当即加急了脚步往寝殿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