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琼枝》 第1章 成为药引子 南岳国,永成十年三月,春。 皇帝陆自洲沉迷求道问药三十载,苦未找到长生不老丹,一日偶得一本仙书,根据上面记载寻找上百名女子,取天葵之血炼化方可得道成仙。 洲帝大喜,彻夜窝于金城以北炼药行宫,岂料,屡炼屡失败,洲帝自知不得法,一度陷入癫狂。 姜妃见此,引荐能人仙道无为子为皇帝解忧。 无为子称,洲帝所得书中精髓应是寻八字纯阴少女,提魂后放血炼化,后成仙丹。 洲帝闻言甚是欢喜,命相国裴云殇督查监办,凡是贡献者家眷,皆可加官进爵,富贵荣华。 ------------------------------------ 乌云压城,大雨滂沱。 金城北郊土地泥泞,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带水拖泥地走着,不过是四五里地,竟然耗了半日的光景。 “下车!”尖锐的声音冲破雨势,传入一排整齐停在北郊的马车内。 柳觅刚睁开假寐的双眼,马车帘子被扯开,一名小公公就站在外面,凝着她道:“姑娘,请吧。” 柳觅没吭声,拿过车子内的油纸伞提着裙摆朝车子下走。 随着一股雨水夹杂着土腥气扑鼻,一座气势磅礴,飞檐斗拱的炼丹行宫出现在眼前。 犹记得几日前,她还带着团队在公司调配新研发的香薰,香水,突如其来的一场地震,她没来得及逃跑被掉落的砖块砸中,死后穿成安定县县丞柳中书庶女柳觅。 柳中书二十余岁为官,二十年过去,官位’稳扎稳打’没变过,眼瞅着到了晚年告老还乡,心有不甘,他听闻朝廷选纯阴体质的女子做皇上炼丹的药引,事成方可在御前得前程,便伪造柳觅八字,送入金城。 结果原主柳觅胆小被吓死,带着最后的遗愿,央求她活下去并且照顾她的母亲后,强行扯着她的灵魂入了体。 柳觅思虑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让她回过神,她顺着声音朝行宫方向望去。 “我不要,不要死,我不要当药引!” 一名身穿素衫披头散发的女子从里面跑了出来,眼底惊恐,面色白得可怕。 “抓回来!”戴着深蓝色帽子的太监紧随其后,对着身边的两名禁卫吩咐。 禁卫得令,三步并两步钳制住那女子。 “薛公公,我不想死,求你…”女子跪在地上,鼻涕眼泪,失声哀求。 “啪!”薛公公走上去,扬起手对着那女子就是一巴掌,厉声道:“能给皇上当药引,那可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杂家劝你乖乖回去。” 女子闻言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薛公公不再规劝,笼袖抖出一条白绫在众目睽睽之下绕过女子的脖颈用力拽了起来。 “呃…”女子想抵抗,怎奈身子被人钳制,只能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咯吱声。 不多时,女子挣扎得越发微弱,脖子一耷拉,软趴趴的靠在身后太监的身上。 “啊!”几个刚从车上下来的女子大都是养在深闺的,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抱在一起尖叫连连。 “都给杂家闭嘴!”薛公公蹙眉,一声冷斥,把靠在腿上的女尸头颅拨拉到一边,走到那些女眷前,目光冷冷一扫道:“各位姑娘、小姐,杂家不管你们来之前是什么身份,说白了都是被家族抛弃的。 如今各位心里也清楚你们的牺牲会给家族和父母换来何等荣耀,路已经走到死,不如就痛快点,少给杂家惹麻烦,不然祸及全族对谁都不好。” 话落,他一挥手,转而示意周围的太监盯着这些女子往炼丹的行宫内走。 柳觅是最后选上的,自然是走在末尾的。 雨越发下得大了,甚至砸在身上还有点发疼,众女子搀扶着往前走,小心翼翼的,深怕哪个做得不对,死得要比旁人早一些。 蓦地一声惊雷在天际响起,几个胆子小的女子再也憋不住,哭哭啼啼不肯走了。 薛公公见惯这般,眼底飘过几分不耐,正欲让那些禁卫把她们先扯进去,一道声音伴着雨声响起。 “薛公公,我想解手!” 薛公公隐隐听到,回眸望去。 柳觅一手打着油纸伞,另一只手高高举着。 薛公公眉头蹙得越发紧了些,快步走到柳觅身边还未开口,柳觅率先说道:“公公,这雨大,哗哗啦啦的,小女子确实是憋不住了。” “憋不住也得憋着,你以为你那点心思” “公公是怕小女子跑了吧?”柳觅打断太监的话,竖起三根指头放在耳朵边上道:“我发誓我真的是想小解,您想想皇上行宫护卫这么严,我想跑也得能跑得掉不是吗? 如果公公实在不放心可以唤个小公公跟着我。” 薛公公眯紧双眼。 柳觅瞧了他一眼,咬咬唇,继续说道:“况且小女子这般做,不单单是因为人有三急,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公公在宫中见得多,自是知道仙家修道最是注重洁净,到时候别血还没取,一着急,染了不该染的东西,还得劳烦公公拾掇,这多不吉利,若是让皇上知道,怪罪下来” 薛公公听她这么说,不耐烦地点点头,示意一个手下跟着她。 柳觅欣然,对着他千恩万谢,快步朝行宫外不远处老槐树边的茅厕奔去。 天空的雷电还在闪烁,行宫附近都是烂泥,待柳觅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的裙摆已经沾染上好些水渍。 薛公公心生嫌弃,鼻腔里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行宫外敞道上已经堆着十几具的尸体其中还有那才被勒死女子的,有两个太监扯着尸骸往宫内拖,没一会出来的时候,尸骸惨白,脖颈、四肢都有伤口,一看就是刚放完血。 俩太监似是早都干得麻木,走到角落一个空荡荡的板车前,顺势一扔,尸体就跟死猪肉一样被抛了上去,紧接着从远处跑来另一个推着空荡板车的小太监,麻溜地把空着的板车放下,推走装着尸体的板车。 来去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刚刚还似是一座小山高的尸体,就已经剩下一半。 薛公公站在殿内一处高台上居高临下看着对面十个女子,喊了一声:“验明正身。” 话落,站在这些女子身边的太监,上前几步,从怀中拿出比对的画像和八字,粗鲁地钳住她们的下颚,再次确认是否无误。 过了半晌,薛公公见无人有异议,一挥手,太监们抽出腰间准备好的白绫绕过女眷们细滑的脖颈。 “提魂!”薛公公喊了一声。 太监们用力,勒紧手中的白绫。 柳觅憋着一口气想争取些时间,可白绫在勒紧她脖颈的时候,她只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嘴里的气没了,呼吸霎时停滞,双手本能地抠着脖颈,想把白绫扯下来。 眼瞅着她的面颊被勒得越发通红,人眼睛都开始翻白,蓦地,又起一声惊雷,行宫外最大的一棵老槐树被劈中,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直冲行宫内围墙,有烧进来的架势。 “走水啦,走水啦!”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数都被吸引,好些太监被吓得忘记手中忙活的事情。 柳觅得了空,随着白绫松弛,人被摔在地上重重喘着粗气。 可是她没有时间休息,用力撑起身子,趁所有人还未回过神,跌跌撞撞溜摸跑到方才那女子的尸体边上,从怀中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金针扎了下去。 第2章 起尸 “大椎,中枢,悬枢,灵台,命门”柳觅跪在尸体旁,用原主给她留下的记忆和指尖肌肉的反应把手中的金针一一刺入这几个大穴。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大火上,没人注意到尸堆旁边有人做手脚,甚至有人以为柳觅是方才被勒死还未推倒的尸体。 待火势扑的差不多,柳觅也收起手中的磁针,原装出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躺在地上。 薛公公忙活了半天气喘吁吁地回来,扫了眼地上躺着的好些活人和死人,霎时反应上来,对着跟在他身后的手下道:“快,钦点人数,一个都不能少了!” 他话一落,地上躺着的女子,全数都被翻动。 眼瞅着几个还未被勒死的女子包括柳觅在内,白绫再次套在她们的脖颈上,不知又是谁的一声尖叫,打断他们的动作。 “鬼啊,闹鬼了。” 一名小太监跌坐在地上,指尖指着不远处尸堆,颤巍巍的样子眼底尽数都是恐惧。 众人的目光朝着小太监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距离小太监最近的尸堆上躺着一个‘人’,面色青紫,双目翻白,四肢不停地抽搐,似乎有要坐起来的架势,仔细看模样,不就是方才被薛公公勒死的那女子吗? “不不可能!杂家明明把她勒死了!”薛公公骇然呆在原地,眼睛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那女子,勉强吞咽下好几口唾液后,才推了一把身边的禁卫:“你!去看看!” 那禁卫踉跄了两步,尽管有些不愿,可还是硬着头皮朝尸堆前走。 他刚从腰间抽出刀准备试探究竟,‘轰’又是一声雷鸣,禁卫吓得扔下手中的刀嘴里喊着:“妈呀!鬼呀,鬼呀!”一溜烟人不见了。 薛公公这会彻底懵了,跌落在地,拖着被吓得僵硬无法行走的下半身,一边朝行宫外挪着,一边喊道:“快,这是糟天谴了,快通知相国大人来,快!” 手下人领命,快步朝金城方向跑去。 裴云殇赶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雨势不再,天也放晴,晚霞伴着彩虹照在人身上五彩斑斓的。 “裴大人,您可算来了,不然奴才就真要被吓死在这里您是不知道啊,方才那女尸复活了呃”薛公公快步的跑到裴云殇身边,忍住脚下因害怕还打着的战栗,连连抱怨,直到他感觉对面悠悠飘来一道冷凝,他才霎时反应上来,连忙把自己的嘴捂上。 裴云殇收回视线,待身后飞鸾把一件防风的外氅披在他身上,他才慢条斯理地走到薛公公方才说的那诈尸的女子身边打量着。 周围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少顷,裴云殇睨了薛公公一眼。 薛公公这才放下捂在嘴上的手,把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全数说了一遍。 裴云殇听完,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飞鸾。 飞鸾领命快步朝行宫外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老槐树跑了过去。 不多时,飞鸾回来,跑到裴云殇的耳边嘀咕了几声。 裴云殇眸子一暗,扫过站在最后一排提魂未死的几名女子,问薛公公道:“还有多少人活着?” 薛公公回答:“这批是送来的最后一批,活下来的有五个。” “身份可都清楚?”他又问。 薛公公颔首从下人手中拿来册子递给裴云殇,道:“她们站的顺序就是册子上的排序。” 裴云殇没吭声,飞鸾接过册子,看着上面的身份和画像依次和五人对照确认。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自己主子拱手,待裴云殇颔首示意,飞鸾喊道:“你们五个人都把手伸出来。” 五名女子闻言,压抑着心中的不解和恐惧,把手乖乖伸了出来。 飞鸾覆手一一查看她们的指尖。 柳觅站在最后,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黑衣侍卫,又看着自己略显粗糙的行针指尖,心中咯噔一下,目光放在不远处躺着的尸体上。 她确定她扎的时候已是万分小心,平常人定然是看不出针眼,可是她有感觉她那些小把戏骗不过对面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 自忖,她目光放在身边燃着的长明灯处,一咬牙趁飞鸾低头检查之际,把指尖放了进去。 很快飞鸢已经走到她身边,柳觅乖乖把手伸出来。 飞鸾见她被烧得起泡的手,眼底露出一丝诧异。 柳觅连忙解释道:“方才外面起火,小女子帮着灭火,不曾想烧伤了手指。” 她说这话不无道理,好些扑火的太监也是一身狼狈,手上也多少都有烧伤的。 飞鸾不语,扭头看着自家主子。 裴云殇睨了一眼,挥手,转身准备离开。 飞鸾见状,走到薛公公身边道:“公公,行宫起火之事本是天灾,可是恰逢出在圣上要问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遇诈尸,今个自然不能再有杀生,这些女子不如先送回驿站,待爷去秉明皇上,再做处置。” 薛公公听到这事儿裴大人准备兜了,自是松一口气,点点头,让手下把五个女子送上车子,自个留下开始处理剩下的尸体。 柳觅见终于是脱了一劫,乖巧跟着那太监走上车子,待马儿发出一声嘶鸣,人才彻底松懈下来。 金城是没有宵禁的,柳觅心情甚好,就算累了一天也没什么困意,她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嘴里哼着旁人听不懂的曲调。 眼瞅着要到驿站的,突然马车头一转,竟然朝另一边巷子奔去。 柳觅怔住,隐隐觉得不对劲,站起身子想走到车门前询问。 岂料,车子发生剧烈的颠簸,她猝不及防之际,人摔在重重摔在车子内。 她捂着发疼的背部,想再次站起,马儿发出一声嘶鸣,车子就停驻了。 霎时车门被打开,柳觅还未回过神,一人冲进车内一把把她从车里扯出扔进一间陌生的房间。 柳觅狼狈跌落在地上,同时一道淳厚又低沉的声音响起:“柳觅!” 柳觅熟悉这声音,尽管她只听过两次,可她依旧确定那是裴云殇的。 她的视线攀着面前黑色祥云缂绣步履往上看,裴云殇那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眸就这般和她对上。 第3章 交易 ‘咚’厢房门从外重重关上。 柳觅身子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狼狈站起身子在裴云殇的注目下寸寸朝后挪动。 直到她感觉到背脊发冷,才后觉她身后是一堵冰冷的墙,退无可退。 “你要…做什么?”柳觅吞咽下唾液,勉强挤出一句话。 裴云殇太可怕了,一直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可是那压迫感,弄得她透不上气。 “怕了?”裴云殇似是看透了柳觅的想法,悠悠问。 柳觅不语。 裴云殇冷笑一声道:“有本事引火,有本事起尸,更是胆大的把手烫了,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我不知道裴大人在说什么!”躲在屋内明暗交界处的柳觅面色狼狈,用最后的意志勉强回答。 裴云殇也不着急,薄唇轻轻勾起,笼袖拿出一样东西,扔在地上。 随着那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柳觅定睛一瞧,心中彻底慌乱了,这不是 “飞鸾在去彻查被烧毁槐树的附近找到了这东西,虽烧得焦黑,也不难看出,这是铜线。 柳姑娘很聪明,知道这东西能引雷。”裴云殇慢条斯理地说着。 柳觅咬唇不语,所谓言多必失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如今想活着,她只能咬死不承认。 裴云殇把她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尽收眼底,笑而不达眼底,继续道:“起初我疑虑,凡是进入皇上炼丹行宫的女子身上怎会放着这些东西,难道薛公公没搜身? 直到我看到一样东西,彻底恍然。” “什么?”柳觅装着不知道,询问。 “伞!”裴云殇冷冷扔下一个字。 柳觅心中咯噔一声,她以为她做得很隐蔽,可还是被人抓到了把柄。 “你很聪明!”裴云殇道:“把伞柄掏空,里面放上铜线,自然行宫的太监发现不了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 可是你却忘记了,铜线放在树上,你就得爬树,那么多女子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没一人的衣衫有你这般脏。” 柳觅闻言,慌忙垂首,果然她出了纰漏。 裴云殇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面女子再也绷不住而露出的慌乱,继续道:“大椎,中枢,悬枢,灵台,命门不懂医术的人还真以为是诈尸了。 这几个大穴刺下去,能让刚死的人‘短暂复活’,原理应该是刺激还未彻底变僵硬的肌肉再次跳动吧? 还有你说你手烫伤是因为帮衬着宫内的人扑火?这回答看似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有个疑惑,你确定那般的情况下,水桶你能提得动吗?” 柳觅眸子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他生得极美,五官棱削,如琢如磨,又如圭壁般皎白,可是就是这样的男子,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她竟然有着被彻底看透的感觉。 他太可怕了,看事物太仔细了! “我天生体质好,没那么容易死,所以” “体质好?”裴云殇靠近她,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划过她到现在还泛红的脖颈。 柳觅只觉得脖颈滚烫得可怕,惊得缩起脖子。 “那太监再用力点,你就要去见阎王了,哪里来的力气?你这谎言太拙劣了。”裴云殇再次戳穿她的话。 柳觅还想解释。 “还不说实话!难道想让我搜身?那金针是不是还在你身上?”裴云殇语气低沉,带着些许的警告。 柳觅心中咯噔一声,知道再狡辩都是徒劳,索性坦白道:“对!是我做的!我只想活,我没错!” 裴云殇没料到对面这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眯紧的瞳孔微微收缩。 柳觅绣鞋不安地向后蹭,此刻她恨不得身后的墙上多出个洞来,眼瞅着对面男子步步紧逼,她眼睛一闭,脖子伸长道:“既是被裴大人发现,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裴云殇挑眉,就这般瞧着她,低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柳觅睁眼,不解。 “柳觅,你真以为这个事情若是捅出去,你一个人的命就够了? 你可知道,你如此做,欺君罔上,实属大逆不道,柳家全族可都是要拉着给你陪葬的!” 裴云殇的话疏淡,可听在柳觅的耳中是格外的刺耳。 柳中书和嫡母罗氏卖女求荣,落得这般下场也就罢了,可是原主托付她照顾的阿母不能出事。 “不!”柳觅反应上来,神色略显慌张,目光不经意掠过地上的铜线,似乎明白了什么,抬眼看着对面一副玩味表情看着她的男子道:“相国大人把小女子单独抓过来,不单单是觉得好玩,威胁一二吧?” 裴云殇怔住,随即反应上来道:“柳姑娘果然没让人失望。 没错,到目前为止,除了飞鸾,我还没有把你的事情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所以,裴大人想要做什么?”柳觅知道自己猜对了,说话也略带了些底气,至少目前她这条命,包括柳家,裴云殇是不打算动的。 “你的医术师从何处?”裴云殇见既然说到这,也不打算绕弯子。 柳觅意外裴云殇会问她这样的话,思忖间,还是打算说实话的:“我阿娘教的。” “柳中书的三姨娘?”裴云殇脸上有着稍纵即逝的意外。 柳觅看着他,不明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 少顷,裴云殇道:“既然柳姑娘想活,我这里倒是有条明路,只是做好做不好,要看柳姑娘的表现。” 柳觅不语,只是吞咽着嘴里的唾液。 裴云殇继续道:“我有个病人,昏迷了五六年,如果你能有办法让他醒来,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柳觅诧异的抬眼看着裴云殇,就这么简单? 不可能! 裴云殇是什么人,要什么郎中没有的,为何偏偏选了她? “柳姑娘可听说过伍家?”裴云殇看透她的想法,问道。 柳觅摇摇头,她才穿来几日,况且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认识任何一个姓伍的人。 裴云殇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不解和疑惑的表情,确定她没有隐瞒,说道:“伍家百年医者传承,赛华佗,救生死,先帝在位,盛圆二十年的时候突然从南岳国消失。 而你在行宫时候下的那几针起尸法,只有伍家人才会。” “可我姓柳”柳觅怔住,恍然有点明白,又觉得不可能。 裴云殇最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见柳觅面色不太好,他道:“放心,我既是找上了柳姑娘,只要你应了我,我就自然不会去叨扰你的阿娘。” 柳觅听罢,心中悬着的担忧算是松了些。 她犹豫半晌,道:“我还有个条件。” 裴云殇以为她会痛快的答应,没曾想,她会突然加砝码,看来这小姑娘很懂自己身上不可替代的价值。 他沉默,意思让柳觅继续。 柳觅道:“如果,我完成了裴大人给我的任务,我要大人把我娘剥离柳府,给我一笔钱,放我远走。”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竖起三根指头。 柳觅心中疑惑四起。 裴云殇没给她往下想的时间,一把扯过她的手臂。 “你做” “手烫成这样,想再施针简直是妄然,给你三日的时间,药管够,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三日之后有人来接你,你就得瞧病,若是办不到,我们的事情作罢。 而你,在行宫故弄玄虚的这一套,也会被大理寺知道。” 话落,裴云殇松开柳觅的手腕,转而走出房间。 第4章 裴大人的秘密。 裴云殇出去的时候飞鸾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 他见自家主子指尖有些发黑,应该是碰了铜线的缘故,连忙从怀中掏出个干净的帕子递了上去。 裴云殇接过仔仔细细擦着。 “爷,今个行宫那边出了意外,这会姜妃娘娘传来信儿召您进宫商议呢。”飞鸾小心翼翼地接过帕子,道。 裴云殇听到姜妃这个俩字,眉头明显地蹙了一下,道:“不是让你回姜妃,这是天灾人祸吗?既是老天不愿意,她又何必强求?” “姜妃娘娘说,她倒是不怕这提魂炼丹的事情被中断,只是怕朝中有人拿这个事情腹诽她,更何况,上面还有皇后等着她出岔子呢。”飞鸾道。 裴云殇冷笑一声:“她既是能给皇上出这么个馊主意,就应该知道若是出了事情就得担着,现在倒是怕了?” 飞鸾垂首不言语。 裴云殇斟酌片刻,道:“我记得娘娘在民间找的那个仙道如今还在金城吧?” 飞鸾拱手道:“皇陵出事儿,那老道应该多少听了风声,或许这会已经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 “给姜妃说,找到那老道,把事情都推给他。”裴云殇道。 “是!”飞鸾领命,快步朝院子外走,蓦地,他又想起什么,走到裴云殇身边道:“爷,还有件事情,属下觉得应该让您知道。” “什么?”裴云殇睨了他一眼。 飞鸾附耳悄悄说了起来。 待他退开裴云殇身边的时候,裴云殇用一种很是意外的眼神睇过柳觅待着的屋子。 “我们要去彻查吗?”飞鸾问。 “不必了!”裴云殇道:“这事儿你莫要告诉别人,日后我有用。” “是!”飞鸾领命又打算离开。 裴云殇想起什么,叫住他:“飞鸾,找个嬷子和几件新衣衫给里面那位主儿,记着她要什么就给她送什么,唯一的要求不能让她出这汀兰榭。” “遵命!” 三日后。 汀兰榭外停着一辆车子,螺钿漆料,群青勾边,甚是奢华。 柳觅背紧身上的小包从院子内走出,告别送她出来的周嬷嬷后,在飞鸾的注视下上了车子。 她本以为车子内会是她一人,当她看到最里面还坐着一男子,霎时身子僵硬,找了一处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裴云殇注意到她这般避他如蛇蝎般的动作,放在手中书本的注意力全数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之前柳觅一身泥泞灰头土脸的,他以为是打哪里抓来的小泥鳅,如今换了身新衣衫,肤白玉耀,娇花照水,尤其下眼睑恰如其分一颗小痣,好一个色殊无双的佳人,看来柳家主母之所以把她送来殉葬,大抵和她这长相也有关系。 柳觅知道对面的男子在打量她,她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裴云殇把手中的书放下,从桌上拿过早都准备好的一沓宣纸放在她面前道:“这是病人这几年的诊集,你看看。” 柳觅拿过,快速翻看起来。 裴云殇透过她的动作,视线放在她的指尖上。 她的伤口如何,三日前他便是瞧了的,虽不严重可是手掌都是泡,正常处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好。 而柳觅指尖虽还带着疤痕,可隐隐能看到翘起疤痕下长出的新肉,果然她没让他失望。 柳觅的注意力全数都在诊集上,她拧拧眉,一脸不解的看着裴云殇道:“这上面记录的都是这个病人五年内所用的药方子。 安宫丸,这东西是开窍的。 根据裴大人所说,此人已经昏迷了五年,既然五年内吃了安宫丸都不醒来,我能冒昧问一下,他之前发生过什么,又是如何昏迷的?” 裴云殇闻言,神情有些恍惚,他掀开帘子看着文昌街外的风景,抿唇不语。 柳觅不多言,就这般等着他。 过了好半晌,裴云殇终于说道:“我救起他的时候是在火海里,当时没被救出来的人都死了,就他还有气。 我以为他只是短暂昏迷,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五年。” 他说完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摆明了不想柳觅往下再问。 柳觅朱唇微抿,分析着他的话,心中大概对他嘴里的这个人病情有了初步的认识。 车子在路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是停驻。 飞鸢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爷,到了!” 裴云殇起身快步朝车子外走。 柳觅提上带来的药箱子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金城南郊以西是南岳国流民的聚集地,人杂纷乱。 可尽管如此,也不影响南郊以东的周围景色,垂柳弄姿,湖水荡漾,许是之前下过雨的关系,周围的空气尤为的干净舒爽。 柳觅跟着裴云殇穿过郊外几处破旧的房屋曲径通幽来到一处小筑前。 小筑不大一屋一院还有些破烂,门头上的牌匾摇摇欲坠的,仔细看能隐约瞧见三个字暖心阁。 飞鸢把门推开,裴云殇领着柳觅走了进去。 “爷,您来了。”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老婆子,似是刚在洗衣衫搓着湿漉漉的手,一脸毕恭毕敬的样子。 裴云殇睨了眼紧闭的屋内,道:“他如何?” “回爷的话,还是往常那般,似在睡梦,却叫醒不来。”老婆子回答。 裴云殇侧身把柳觅让了出来道:“你领着她进去给瞧瞧。” 婆子顺着裴云殇的吩咐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眉眼娇俏长的倒是个妙人,只是她真的能瞧病? “跟我来吧!”婆子眉头紧了一些,咽下心中的不屑领着柳觅朝屋内走。 柳觅刚一进去,一股子冲鼻的中药味道便迎面扑了过来。 她忍着空气中的苦涩,跟着婆子绕过外堂朝内厢走去。 别说,这暖心阁外面破旧,里面摆设和添置一应俱全,看来裴云殇对这里面的病人很是照顾。 “人就在屏风后,过去吧。”婆子走到一处屏风后,指了指里面。 柳觅颔首道了声谢,绕过屏风。 随着药味越发的浓烈,一个盛满汤药的大木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木桶里面有个人,披头散发垂首侧靠在木桶内,指定就是裴云殇嘴里的那个‘他’。 柳觅没有着急瞧桶里的病人,而是从案几上拿过一把舀子把里面的汤药舀出一些,细嗅。 泡浴的汤药与裴云殇给她的诊集记录无差,都是通窍的药物,只是她总觉得这屋子里哪点不对劲。 柳觅环视一周,发现暂时并没有让她起疑的地方,这才放下手上提着的物件,坐在木桶边上,开始忙活起来。 第5章 大人身边出了细作 男子在桶内泡着,如裴云殇所说的,已经昏迷五年,身上的肌肉都开始萎缩。 应该是一直靠药水养着柳觅凑近他身边的时候,感觉他的头发都在散发着一股苦味道。 她没有着急行针,而是把男子凌乱的头发规整好,细细观察他的面色,之后指尖又在男子的头颅上轻轻摩挲,直到她摸到一处磕巴的地方,心中多少有了些想法。 最后,她把男子泡在水桶中的手腕拿出切脉。 原主柳觅一直养在深闺,医术是懂得,可是没有行医的经验,她摸了半天有苗头却又不敢下终定论,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蓦地,想起在原主记忆里有这么一本书,里面详细记载了一名医者是如何让受伤昏厥的病人的在短短几个月内复苏的。 而面前这个男子的症状就和书里的是一模一样。 穷途末路,死马当活马医! 柳觅想起裴云殇说过,他已经寻遍南岳国名医,众人束手无策,如今她应下这事儿,男子已经是个活死人,再也没有更坏的结果,况且那书中也说,此针法不会亏人精、气、神,索性就让她一试好了。 她决定好后,不再迟疑,拿过手边的小箱子开始施针。 光阴易过。 柳觅进去的时候还是清晨光曦,出来的时候已是大雁归家。 裴云殇早都不在外面等候了,徒留下飞鸾坐在院子内削着手中一把桃木剑。 “如何?”飞鸾见她出来,把手中的物件揣进怀中,询问。 柳觅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针已施完,里面的人昏迷时间太长,要让醒来,还是需要些时日的。” “我明白!走吧!”飞鸾说着,接过柳觅手中的物件,准备往回走。 柳觅跟在他身后,发现没有了裴云殇的陪同,周围气氛都变得轻松不少,她一边捶着酸疼的肩膀,一边回眸看着慢慢远离的暖心阁。 方才她就发现,从她在屋里忙活到出来一直都没见那照顾病人的婆子,如今他们刚走,婆子就从院子后面绕了出来,手中拿着个簸箕,里面全数散落的都是些药草。 她看着那药草的轮廓,大概猜出那是白芨,她以为是那婆子身子有外伤所用的,直到她看到婆子又从怀中掏出个小香炉,心中咯噔一下,她现在想明白为何她进到内阁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了。 柳觅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爬在高空,汀兰榭门口的梨花树上仅剩下夜枭在鸣叫。 “柳姑娘,爷在里面恭候多时了。”照顾她的周嬷嬷接过她手中的小箱子,毕恭毕敬的把厢房的门推开,示意她进去。 柳觅点点头,轻轻整理下衣衫走了进去。 屋内,裴云殇坐在不远处的窗楹边,手执一折子看着,偶有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带着他的青丝款款在半空抚动着。 柳觅见他全神贯注,不好意思叨扰,只能站在原地静候。 不多时,安静的房间内突然回荡起一声肠响。 裴云殇的注意力被拉回,扭头看着这个声音的始作俑者。 柳觅低头,任凭她是个现代人,在对面这个二人见面屈指可数的男子面前,她还是羞涩的。 “传膳!”裴云殇随手把折子批注了几下,起身对着外面的周嬷嬷说。 柳觅被他这般弄的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摆着手正打算婉拒,裴云殇的一句话彻底打断她的想法。 “我也没吃,一起吧。” 柳觅瞳色微显诧异,这是什么意思?裴云殇在等她吃饭? 她知道,她没有再拒绝的理由,点点头,坐了下来。 柳觅知道周嬷嬷手艺好,往常也就两菜一汤的,这次应该是裴云殇决定留下吃饭,六菜一汤,是她这几日吃的最丰盛的。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柳觅吃着,想起在暖心阁看到事情,想说什么,又生生噎了回去。 裴云殇睨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开口道:“今个听飞鸾已经说了,你有把握能看好暖心阁那位的病?” 柳觅见裴云殇没有这方面的讲究,绷紧的神情也霎时放松不少。 她喝了口碗中的甜汤,润了润口,说道:“不瞒裴大人说,之前听大人说过那位公子的事情,起初小女子以为是公子遇火,呛入太多浓烟,呼吸不畅,导致的昏迷。 今个见了正主,发现他的病症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继续。”裴云殇听到柳觅这么说,来了兴趣。 柳觅放下手中木箸,理了理思绪,道:“敢问大人一个问题,那位公子在被您救下之前,可受过伤?” 裴云殇用膳的动作顿住,模样似是二人清晨去暖心阁一样,缄默不动声色。 柳觅连忙把手放在自己的后脑勺,补充道:“我发现在那位公子的后脑勺有一块陈年旧疤,不知可是在那场大火时候一并留下的。” 裴云殇听罢,犹豫间颔首道:“是,救他出来的时候他确实有伤,也请了郎中,那郎中说是外伤不打紧。 我倒是没想到,他的昏迷和这脑后的伤口有关系。” “不,这只是导致那位公子长睡不醒的原因之一。”柳觅道。 “什么意思?”裴云殇听出柳觅的言外之意。 柳觅思忖半晌,道:“我在暖心阁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甚至闻了那位公子泡药浴的水,都是些活血化瘀和开窍的药物。 没察觉有什么后,起初我觉得或许是我多想了,直到我离开暖心阁的时候,发现暖心阁的婆子在点熏香。” “这有什么奇怪的?”裴云殇询问。 柳觅回答:“或许大人不知道,我对熏香也有了解,甚至有些香薰长时间使用能达到和药物一样的效用。 正常来说,香薰里用的大部分都是乳香、麝香、檀香,薄荷、草豆蔻一类的,只是盖住房间内不好闻的味道或者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 当然也有用药物熏香的,益于打通人的十二经脉,按道理就那位公子的身子这样做是好的,可是香炉里的药却放错了。” 裴云殇眯紧双眼,面色变得严肃,他已经知道柳觅之后要说什么了。 “我看到那婆子往香炉里放了白芨而非白芷,一个是收敛止血,一个是通窍,排脓,所达到的效果自然也是不同。 而且我在那位公子的浴桶里闻到有红花的这一味药,红花活血通经,白芨属于收涩药,正常来说,一般是不能同服的。” 第6章 裴大人的身份不简单。 “既是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我请的郎中都未曾看出来?”裴云殇询问柳觅。 柳觅咬唇,斟酌片刻道:“我进屋子的时候,闻到不对劲的味道,却未找到根源。 我想定然是有人知道大人提前来,把那东西拿走了。” 柳觅都说到这,裴云殇再如何也是听得懂她嘴里的言外之意。 他拧着眉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做声,起身走出厢房。 飞鸾早都在外面等候,见自家主子出来了,连忙上前问:“爷,柳姑娘怎么说。” 裴云殇眯紧双眼看着梨花树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的夜枭道:“我倒是没想到,她的手都这般长了。” “爷?”飞鸾有些不解。 裴云殇道:“明个继续带柳姑娘去暖心阁,这次” 他压低声音在飞鸾耳边嘱咐着。 翌日,柳觅一大早就跟着飞鸾去暖心阁,自打她昨晚说了暖心阁发现的事情,裴云殇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未出现。 “柳姑娘,爷吩咐,您只管进去就是。”飞鸾把她送到暖心阁的门口嘱咐。 “好,只是今个要久一点。”柳觅点点头,目光所及之处在院子内转了一圈,如昨个一般,晒药架子上的簸箕内满满当当堆着红花、冰片和苏合香,唯一少了就是昨个那婆子整理的白芨。 她叹口气,转而推着门走了进去。 屋内,窗扉半开着,香案上放着一个香薰炉,味道和昨个的有点像,但是细嗅却没有昨个那般的不舒服,炉子里应该换回了白芷。 柳觅想着走过屏风,目光扫过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的男子,她放下身上的小箱子,开始忙活起来。 施针的时间并不会太久,若轮到对症下药,她着实下了一翻功夫,待忙活完,柳觅拿着新写的方子走出暖心阁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飞鸾不在门口,暖阳洒在偌大的院子内,带着阵阵的药香沁入柳觅的鼻尖。 她把药单子塞进怀里的小箱子中,试探的走出院子在外面寻找飞鸾的身影。 暖心阁外面是一片垂柳林,柳觅脚上的绣鞋踩在松软的地上发出声声刺耳的咯吱声。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她还是没发现飞鸾的影子,正打算回去,不远处阵阵对话声吸引住她的注意。 “娘娘这是私自出宫,您可知道若是皇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我若是不出来,少瑾会乱想怎么办?” “娘娘误会了,臣什么都没想过。” “没想过,那为何暖心阁的陈嬷嬷不见了,定然是裴大人让飞鸾把她撵走的吧?” “所以,陈嬷嬷果真是娘娘放在臣身边的?” “你就是这般认为我的?” 柳觅听到这,心中一敛,眸子眯紧朝声源的地方望去。 尽管柳条稠密,尽管林间被树荫遮挡的忽明忽暗,可是她依旧看清楚不远处的一对男女。 男子面净如玉,身材修长,不就是裴云殇,至于女子肌骨莹润,袅娜妖娆,看得面生,不妨碍她是个让人惊艳的美人。 只是美人似乎受了些委屈,水眸含着朱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裴云殇,指尖还有些不安的想扯着他的衣袖。 “娘娘自重。”裴云殇见她这般,巧妙的躲开。 “少瑾,再如何我们都算是一并长大的,我阿父” “娘娘还知道姜大人曾对儿时的我有过礼法上的指点,就连这小字‘少瑾’都是他建议起的,既是如此,娘娘不是更应该对臣规避着点?”裴云殇说完,似乎不再想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柳觅见状,吓得连忙躲在一颗大垂柳的后面。 “少瑾,我今个找你,不是想问你陈嬷嬷的事情,这事儿也是我自知做的过了,给你道歉。”女子说着,咬咬唇,欲言又止道:“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给你说。” 眼瞅着裴云殇已经快走到柳觅躲着的树后,听到身后人这叫住。 他眉头拧了拧,还是转身拱手道:“姜妃娘娘您有什么话请说。” 姜妃见他终于愿意听她说话了,委屈的面容带着稍许的释然,她勾唇挤出一个微笑道:“三日前,你不是托飞鸾给我说,让我把炼丹行宫出事儿的事情全数推给仙道无为子吗?” “然!”裴云殇颔首。 “是这样的。”姜妃柳眉拧了几下,道:“我派人去无为子的道观抓他,未曾想他已经卷着细软跑了。 于是我命令下面人,在金城各大关卡抓人,谁知” “如何?”裴云殇问。 “我今个一大早得到消息,无为子被皇后娘娘抓了去!”姜妃说着,面色变得极为紧张和难看:“少瑾,这该如何是好?按照惯例,今晚皇上会去皇后娘娘那里用晚膳,我和皇后的关系你也知道的,若是到时候皇后娘娘把这个事情 不单单是我一人,整个姜家,包括五皇子都可能被牵连。” 裴云殇不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少瑾,我知道,在你身边安插人,或是这般莽撞的出来,会给你带来不少的麻烦,可是这更能说明我关心你啊! 少瑾,如今我也是没有办法,上到御史大夫王變,之后的国子监甄良英,还有立有军功的池远侯都是皇后和太子那边的人,我这边呢,除了阿爹,我实在找不到人商量,这才” “娘娘可信我?”裴云殇打断姜妃哭哭啼啼的话语,抬眼,面色沉稳的看着她。 姜妃带雨梨花的点点头。 “那请娘娘即刻回宫,先一步在皇上面前请罪。” “你说什么?”姜妃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云殇,这不是让她去送死吗? 裴云殇眸光沉了几分,道:“娘娘不是信我吗?怎地现在又犹豫了?” 姜妃咬唇一时间到嘴想问裴云殇为何这般的话,全数被噎了回去。 裴云殇见她犹豫,冷笑一声,正欲离开。 姜妃反应上来道:“好,我应下,那么请裴大人莫要让本宫失望。” 话落,姜妃回眸瞅了眼不远处等着她的婢子,快步离开柳树林。 柳觅见人走了,吊着的心才算是慢慢落了下来,朝廷的政局她不懂,只能根据原主的记忆略加推敲。 南岳国现在的皇帝陆自洲这皇位算是白捡的,十一年前,先帝突然暴毙,因未立太子,子嗣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相继出事儿,他成了最大的赢家。 陆自洲称帝后,理应打理朝政,未曾想,他沿袭少时的爱好,竟然在后宫摆起了寻丹问药的仙家之事,甚至为了这,几年前在北郊修了行宫,朝廷政权一度落在皇后、姜妃和裴云殇的手中。 皇后膝下陆昼虽是太子,可因为资历平平一直被姜妃党诟病,按道理裴云殇把持朝廷风向,势必要保持中立的,如今行宫的事情一出,就方才柳觅所看到的,裴云殇和姜妃的关系不简单。 “小贼!听够了吗?不走了?” 就在柳觅陷入思绪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她吓得哆嗦了一下,扭头便看到裴云殇不知何时就站在她身边,猫着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第7章 大人你又拿捏我! 柳觅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缀在裴云殇的身后。 飞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就站在暖心阁的门前毕恭毕敬地迎着他们。 “爷车子已经备好了。”飞鸾看到柳觅也不觉得惊讶,走到裴云殇身边说道。 裴云殇道:“人来了?” “来了,属下让点苍阁那边查清楚了,不会再让姜妃的人混进来,此女也懂点功夫,可以护着灵风。”飞鸾说完看了眼身后暖心阁的房子。 灵风! 这是柳觅第一次知道里面人的名字,她好奇也顺着飞鸾的视线望去,窗扉开着,有一道少女的倩影在里面穿梭忙碌。 裴云殇颔首不再吭声,径直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金城郊外颠簸,回汀兰榭至少也得半个多时辰。 柳觅坐在之前一贯坐的地方手中拿着一本医书,似是看着,实则一直在偷偷打量对面的男子。 从裴云殇上来,他就一直没说话,眼睛看着窗扉外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在柳觅不备的时候回头。 柳觅吓得连忙把头缩进书中。 “拿反了!” 裴云殇的声音低沉。 “啊?什么?”柳觅一脸茫然,小脑袋悄悄从书的一边探出。 “书,拿反了!”裴云殇指了指她手中的医书。 柳觅霎时红了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云殇就这般睨着她,把她所有的局促尽收眼底。 过了半晌,他失声一笑问:“你都听到了?” 柳觅被逮了显形自是知道多说无益,点点道:“是,可是你和姜妃娘娘的关系,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包括” 她说着,三指立誓还不忘看了一眼马车门方向,所指的自然是外面的飞鸾。 “我和姜妃什么关系?”这次轮到裴云殇不解了。 柳觅咬咬唇,反应上来道:“没没关系。” 裴云殇眯眼想起在柳树林间发生的一切,心中多少猜到柳觅所想的,轻描淡写地扔了一句:“我和她只是君臣关系。” “哦!”柳觅哝哝回了一声。 裴云殇话锋一转道:“既然你都听到,你应该也知道无为子被皇后抓了的事情。” 柳觅颔首,可是这无为子又是谁? 裴云殇解释:“这次皇上从南岳国选八字纯阴的女子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柳觅听到这,柳眉不安地皱了起来。 她不了解无为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可她也知道,无为子为了活命定然会要求皇上彻查这个事情,倘若那时候她的事情暴露 “你莫要怕!”裴云殇看到柳觅不安的神色,出声宽慰:“我既是和你打成交易,自是要护你周全的。” 柳觅长舒一口气,看着裴云殇扯出一个她还好的笑容。 “只是”裴云殇眸眼扑朔,随手倒了杯清茶放在她面前,道:“无为子是有人有心安插在姜妃身边的,这次他被擒,大理寺定然会找你们这些活着的女子彻查这个案子。” “什么意思?”柳觅方才还雀跃的心思,瞬间被裴云殇这句话击溃。 “柳姑娘,你老实说,你真的是八字纯阴之人吗?” 裴云殇的话就像是扎紧柳觅心中的一根刺,一时她竟然答不出一句话。 果然,柳中书伪造她八字谋前程这个事情,裴云殇早都知道。 而他之所以选择这段时间不说,是因为… “所以这次大人是想在我们的交易上加条款了?” 柳觅自忖片刻,道出她心中的判断。 裴云殇是朝廷中人,他们只权衡利弊,哪里来的感情,再者,她不过一介八品官员庶女,只有价值,又凭什么和他讲感情? 裴云殇知道柳觅审时度势,殊没想到她能把事情看得这般透彻,他欣赏的睇了她一眼,拉开身边镂空的小柜子,把里面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柳觅垂眸,发现那是一个小锁,上面写着‘平安喜乐’。 “这是做什么?”柳觅拿过,看着小锁,许是调香的关系她的嗅觉尤为敏感,细嗅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道,这是孩子的东西。 “我和姜妃谈论的事情,你既然听到了,前面的话我就不多做解释。 姜妃会在皇上面前承认所有的事情,并且把大部分罪责都推到无为子的身上。 届时皇上一气之下很有可能对姜妃进行惩处,姜妃的父亲姜稳云是刑部尚书,自然会为了姜妃要求皇上彻查清楚,到时候,皇后就不得不把无为子交出来。”裴云殇道。 柳觅听到这,认同地点点头,这招先发制人算是把皇后所有的算计都封死了。 可是 柳觅心中泛起嘀咕道:“姜稳云是刑部尚书,皇上真的能放心把无为子交到他手中,就不怕” “你很聪明,看到了重点。”裴云殇笑着,把她面前的杯盏填满,继续道: “皇后届时自然会要求大理寺参和,大理寺司南为人执拗,一根筋,到目前一直都没能被皇后和姜妃任何一派拉拢,皇上自然是放心的,所以为了避讳,看守无为子的人之后也会换成大理寺的。” “那大人有什么筹谋?”柳觅很是疑惑,南岳国大理寺众所周知一直都不参与任何党争派别,把无为子交给这样的人,不就是死局吗? 裴云殇道:“柳姑娘在汀兰榭待了多久了?” “五日。”柳觅道。 “可有去医馆做些事情的想法?”裴云殇问。 “什么?”柳觅诧异,她确实被关得有些无聊,也想过偷跑出去,可裴云殇怎么会知道? 裴云殇道:“汀兰榭巷子外的医馆是金城唯一一个晚上还营生的地方,是个熬人的差事,前几日坐值晚上的郎中病了,他想找人顶上两日,不知柳姑娘意下如何?” 柳觅听着起初还有些不明,再看看手中的小锁,心中大概猜到裴云殇的安排。 “你想让我当郎中混进大理寺,可是这如何” “柳姑娘尽管按我说的做,到时候见到人把这锁交给他,他看到自会知道如何给大理寺交代。”裴云殇说着,视线原回到窗外。 “可是我又要如何进去?”她又问。 裴云殇想了一下,回答道:“会有人带你进去,至于用什么方法,又或者接头人是谁,柳姑娘聪慧,我想可以自己判断。” 柳觅垂眸不再多言。 裴云殇的马车在把柳觅送回汀兰榭后就直奔金城南边一处隐蔽的宅院。 里面人似是早都等他了许久,看门的小厮一见到车子小跑般进去通禀。 没过一会儿小厮走出来,对着他说道:“相国大人,先生请您进去。” 裴云殇给身后的飞鸾示意,飞鸾颔首驾车驱离这里。 裴云殇目送他离开后,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此刻小院内灯烛通亮,一名身穿常服青衫,手中提着两个酒瓶子的男子走了出来。 “老师!”裴云殇一见男子,上前几步拱手。 文博君笑着走到裴云殇身边,把他搀扶起,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道:“陪老夫下盘棋吧。” 第8章 大人的脑子九曲十八弯! 风清月皎,凉亭下两道身影相互对弈,酒香伴着清风沁满偌大的院子内,偶有夜枭嚎叫,给本就安静的周遭添加点点神秘。 “哈,好棋,为师又输了!”文博君看着仅剩下黑子的棋盘,笑着把手中清酒全数灌下。 裴云殇连忙起身拱手:“是老师谦让了才是,更何况,少瑾这般费尽心思也是惧怕老师手中的酒。” “诶!”文博君摆手道:“少瑾不胜酒力是真,可是聪慧,善通谋略也是真。” 裴云殇没吭声拿起身边的酒壶把文博君手中的酒盅填满。 文博君示意他坐下,道:“话说,今个少瑾找为师可有事情要说?” 裴云殇颔首,把今个和姜妃发生的事情全数说了。 “听说少瑾找了会医术的女子治疗灵风,可是真?”文博君问。 裴云殇颔首。 “那,既然姜妃找你了,少瑾什么打算?”文博君问道。 裴云殇想了一下,道:“十一年前五子夺帝,义父裴清集合王家、凌家、姜家算是掌控了整个朝廷。 直到五年前洲帝立下太子陆昼,义父突然出事儿,灵风也差点没命,朝廷六部便被打散,王、姜两家叛变,一时间朝廷成了他们的天下,如今唯一不在他们掌控中,目前能动得了的也只有礼部了。” “礼部?”文博君沉吟片刻,面露恍然道:“先太皇太后是十年前走的,枫帝在位时,南宫家盛行一时,外戚专权严重。 好在有裴大人,南宫家被削弱了不少,如今南宫家手中也只有一个礼部尚书兼任太常卿南宫洮了。 从最薄弱的地方下手,算是一步好棋了。 只是少瑾打算如何切入?” 裴云殇笑了笑道:“这就是我来找老师的原因。” “哦?” “少瑾想从老师这里借一个人。” “谁?”文博君问道。 “老师的关门弟子”裴云殇说着,凑近文博君的耳边。 ------------------------------------- 柳觅之前从原主的记忆里多少就知道裴云殇这么个人。 二十四岁年少有为,是南岳国最年轻的相国,为人老练,未雨绸缪。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两日前裴云殇刚交代完她事情,今个汀兰榭巷子外的文昌大街上百姓都跟炸开锅一样。 她坐在车内等着飞鸾,外面两名路过的妇人交谈声引起她的注意。 “听说了吗?两个月前还在皇上身边风风光光马上要当国师的无为子现在被抓进大理寺了。” “我倒是多少有点耳闻,说他为了讨皇上欢心,蛊惑姜妃说了些遭天谴的话,皇上一怒之下让大理寺彻查此案呢。” “你那算什么!”先挑起头的女子摆了摆手,一副知道天大秘密的样子,对着她的金兰姐妹勾了勾手。 那姐妹有些不明所以,凑了上去。 女子道:“我听说,他进大理寺的当夜人就疯了。” “什么?疯了” “是啊,而且不单单是疯了,最吓人的是,那无为子全身上下都长了奇奇怪怪的脓包,大理寺捕快吓得找了好些医者前去诊治,你猜接过怎地?” “怎地?” 那女子看了眼四周,在她姐妹耳边细语。 柳觅离得远,听不清楚,却能在那人脸上看到因恐惧而极具收缩的瞳孔。 就在柳觅心中嘀咕二人到底聊了什么,所听之人会露出这般表情,飞鸾在这个时候上了车,一碗冰粉递到她面前。 “柳姑娘,快到六月了天气热,车里闷,爷说吃这个降暑。” 柳觅垂眸看着散发阵阵橘子气息的冰粉,飞鸾说停车办个事情,原来是这个事情。 “代我谢谢你家裴大人!”她接过道。 飞鸾颔首不再多言,走到马夫的位置扬起马鞭朝暖心阁走去。 柳觅看着手中的冰粉,沉吟片刻,从旁边镂空的小柜子里拿出个小木勺子,吃了起来。 此刻皇后凤鸾殿内。 皇后王婉儿退避左右后,看着站在面前一名身穿宫娥服饰,身材窈窕纤细,面容盖着一层厚实黑纱的女子,焦急道:“玉瘦姑娘,你得到的消息确定没有问题?” 池远侯之女池玉瘦柳眉微微蹙了一下,道:“娘娘,这是我们安插在大理寺眼线透出的情报,确定不会出岔子。” 王婉儿听到这,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道:“怎么会这样,无为子在本宫手里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地一押往大理寺不过一日,人不是疯就要死了? 皇上沉迷炼丹问药,粗看起来朝政事情不管不顾,可是吃姑娘的阿爹和我王家都清楚,皇上能有今天的地位,哪一步走的不是小心翼翼,这也练就他多疑的性子。 姜妃刚把罪责应下来,无为子还没审就出事儿了,皇上必然要怀疑本宫为了把这事情坐死,在无为子从本宫这里带走之前,本宫对他身体做了什么手脚。 本来对我们有利的局面,倒还成了洗脱姜妃嫌疑的利刃,这可如何是好?” 池玉瘦见王婉儿紧绷的面容,自忖片刻,道:“期间阿父和我也彻查了押送无为子去往大理寺的人,确定没有姜家人插手。” “那这无为子病来的也太蹊跷了,大理寺可找了御医?”王婉儿问。 池玉瘦摇头道:“还未,而且不能找,只是找了些江湖郎中,娘娘要知道,一旦惊动宫中御医,这事儿皇上迟早会听到。 到时候问责起来,咱们有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那郎中怎么说?”王皇后追问。 池玉瘦听到她这么问,脸色变得越发难堪。 “玉瘦姑娘!”王皇后瞧她这般欲言又止的,心中更是一紧。 池玉瘦敛好沉闷情绪:“我们的人打听到,大理寺少卿陈大人带进去五个郎中,三个瞧完无为子的病,都在外面暴毙了。” “哗啦!” 王皇后听罢惊得站起身子,广袖带翻了桌上的茶盏,瞬间一地的瓷器碎片。 “不会是什么疫病吧?”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池玉瘦摇头道:“这事儿,阿父和陈大人多少有点交情,他答应阿父这事儿暂时押着,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大理寺卿司南明个会从锦州那边赶回来审理这个案子,倘若他发现” “那我们现在这么做?”王皇后问道。 池玉瘦道:“听闻文昌街南边玲珑巷子附近有个医馆,那里晚上会有值守的医者。” “这算是什么办法?郎中请了那么多,那医者去了就能治好了?”王皇后有些想笑。 池玉瘦发出一声冷笑,摆手道:“娘娘莫要着急,无为子生病,大理寺请医者是整个大理寺人上下周知的。 白日请过几次,晚上再去一个也不会有人猜忌身份,既然无为子病了,干脆就让他彻底病死好了,省得我们担忧他会反水。” “玉瘦姑娘的意思是”王皇后眯紧双眼,心中恍然道:“晚上大理寺防守松懈,陈大人又和池远侯多少有些交情,偷梁换柱” “娘娘聪慧,无为子现在满身脓疮,脸也早都变了样,人又疯癫,我们到时在那医者身上上点毒粉,割了舌头,谁知道哪个是真的无为子呢?司南大人从锦州刚回来,更是分不清楚的。 姜妃和她父亲姜稳云要结果,我们就给他一个!” “可是那医者的身份”王婉儿又担忧追问。 “娘娘无需担心,那医者池家已经搞都彻查清楚了,前几日刚来金城谋生的小郎中,身份干净!”王變道。 王皇后听罢,长舒一口气,欢悦道: “还是你们池远侯家有办法!” 第9章 柳觅被绑了! 柳觅给灵风瞧完病从暖心阁回来后,就去了裴云殇给她安排的医馆当值。 她按照飞鸾交代的,换上一身男装在柜子后等着病者上门。 这两日陆陆续续有人来问诊,柳觅也瞧了不少病,原主本天生聪慧,不过几日她觉得自己涨了不少见识。 是夜! 柳觅接待了几个病患,隐隐觉得有些困乏,今个似乎病患格外的少,她看着恍惚闪烁的烛灯,不自觉打起了瞌睡。 咚咚咚! 一阵响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惊得她瞪大双眼,困意全无。 “谁?”柳觅问。 外面响起一道妇人的声音:“大夫,妾的儿生病了,您能出诊吗?” 柳觅走到门前开门,看着快被黑暗淹没的女子,烛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加之她带着外出用的防风面纱,显得有些诡异。 “出诊?去哪里?” 妇人神色焦急,指着身后的街道道:“就在隔壁的街。” “什么症状?”柳觅又问。 妇人摇着头:“不知道,今个白日还好好的,谁知到了晚上,就突然抽搐起来,还往出呕东西,妾听说这馆子里的郎中晚上有当值就来请您了。” 柳觅颔首转而走向柜子后,拿出外诊用的药箱子,返回那妇人身边道:“带路吧!” “好的,多谢大夫!”妇人连连道谢,领着柳觅朝临街走去。 “贵公子敢问贵庚?”柳觅一边走着,一边询问那妇人。 妇人道:“八岁。” 柳觅颔首,正打算继续往下问。 妇人却率先说道:“之前妾不是没来过这医馆,可是觉得小大夫怎么有点眼生?” 柳觅回答:“前几日当值的郎中着病,我是新招来的,所以夫人不熟识我,也是正常。” 妇人点点头,又问:“大夫,您来这里多久了,可有家眷?” 柳觅眯紧双眼,看着走在前面的女子背影,沉吟片刻,想起裴云殇给她交代过的说辞,为保安全,道:“来这里也就五日的样子,至于家眷?实不相瞒我还暂未娶妻,父母都克死在异乡,也就懂点医术,在金城混口饭吃。” “这样啊!”妇人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柳觅道:“看小大夫也就不及二十,谁知经历却这般困苦。” “是!”柳觅嘴角勾起,一副释怀的样子,道:“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妇人颔首正打算还往下问。 柳觅率先问道:“夫人不是着急您儿的事情,怎地突然打听起我来了?” “啊?”妇人怔住,没料到柳觅会说出这句话,慌乱间,道:“妾只是好奇而已。” “是吗?”柳觅继续走着,突然脚步顿住不再前行了。 妇人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转头看着她道:“小大夫怎地不走了。” 柳觅勾唇笑了一声道:“夫人不是说隔壁的巷子吗?这都已过两个巷子怎么还没到?” 妇人又是一怔,声音悠悠:“你不是” “我是才到这金城五日,但是不代表我不认路!”柳觅声音变得深沉。 妇人闻言,也不打算装了,冷冷看着对面人,手慢慢摸到腰上。 柳觅心中预警,转而准备朝反方向逃。 没曾想,方才还空荡荡的街道上蹦出个黑衣人来。 妇人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没想到,一个小大夫脑子转得还挺快!” 柳觅感觉腰间被抵住一样硬物,猜想应该是那妇人从腰间抽出的匕首,她没回头,道:“脑子转得不快,怎么面对晚上来的牛鬼蛇神?” “少废话!”妇人语气阴冷,抵在柳觅腰间的匕首用了些力道:“反正暴露也是迟早的,如果你不想死,就乖乖跟我走。” “走?去哪?”柳觅这次转头了,隔着细纱看着那妇人容颜,尽管还有些不清晰,可她依旧能隐约瞧到,妇人的鼻子以下的半张脸坑坑洼洼,猜想她应该是被毁容了。 “再看,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珠子?”妇人瞧过她的视线,言辞激动的阴狠警告着。 柳觅收回视线,默不作声。 “走!”妇人冷喝一声。 站在柳觅周围俩黑衣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押着她上了一辆不远处的车子。 马车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走着,偶有酒家在营生,里面也几乎没什么客人。 柳觅透过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道:“这是去刑部的方向?” 妇人听她这么说,放在她腰际的匕首微微动了动,道:“你果真是初来乍到,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不错这是去刑部的方向,可是也是去大理寺的。” “你要带我去大理寺?”柳觅故作不解。 妇人道:“大理寺有个病者需要你看看,别紧张,之后会放你离开的。” 柳觅闻言,眸光一凛,装作疑惑继续问:“什么样的人,白日不找郎中,一定是晚上” 她的话刚问到一半,只觉得腰上薄薄的衣衫处又是一凉,她知道这妇人是失了耐心的。 “晚上犯病的,还有问题吗?”妇人声音中带着警告。 柳觅不再多言,乖顺地摇着头。 一盏茶之后,车子抵达大理寺监牢门前。 妇人看着柳觅被押着走进监牢之后,才慢慢收回视线,原上了车子。 “玉瘦姑娘,我们这会去哪里?”马夫位置上的男子对着里面的人问道。 池玉瘦褪下外面裹着的妇人衣衫,露出一袭细纱罗衫,楚腰纤细,盈盈一握,背脊上被薄纱覆盖的蝴蝶谷,显得她越发的消瘦。 “给少卿陈大人留下两个我们的人方便处理尸体,至于我们,回侯府静候消息。”池玉瘦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疏离。 “是!”马夫颔首,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马儿的屁股上。 与此同时,相国府。 裴云殇坐在书房窗前,手持一张折子似是在看,其实这折子在他手中已经有半个时辰,分页未动。 “爷!”飞鸾从外面走了进来。 裴云殇回神,放下手中的折子,问道:“如何?” “计划顺利,柳姑娘现在已经进入了大理寺。”飞鸾道。 裴云殇听到这,闭眼沉吟。 飞鸾继续道:“柳姑娘真的很聪明,她竟然能瞧出那妇人有异。” 裴云殇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道:“她在那医馆待了两日,前两日问诊虽不排队,可一整晚病患都是陆续的。 今日,除了开始几个,后面鸦雀无声,突然来了个外诊,池玉瘦这个人总喜欢话里套话,她自是能发现的。” “所以爷果真没看错人。” 裴云殇没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面前温热的杯盏都开始泛冷,才说道:“我让你给她的药,都给了?” “给了,我是亲眼看到柳姑娘放在她随身的物件里的。”飞鸾回答。 “好。”裴云殇说着,拿过放在椅背上的外氅,准备往出走。 “爷去哪里?”飞鸾问。 “叫人备车,我要去猫儿胡同。” 飞鸾诧异问:“爷去猫儿胡同作甚?” 他的话刚说完,想起大理寺距离猫儿胡同不过一条街的距离,顿悟。 第10章 你果然是装疯卖傻! “进去!” 柳觅刚走到大理寺牢房门口,身子就被人从后面用力推了一把。 她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跟在她身后的巡捕瞧见她的狼狈,讥笑一声,脸上依旧挂着几分的不耐,道:“你要看的人就在这牢房的最里面。 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着点。” “好!”柳觅毕恭毕敬地回答,暂时没悟出那巡捕给她交代的话,借着廊道里幽暗的烛光快步朝前走着。 大理寺不似刑部,只有审判权,加之最近的案子不是很多,柳觅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在审的关押犯人。 很快,她按照那巡捕说的走到最后一个牢房。 牢房不大,借着对面嵌入墙壁的烛光显得有些幽暗。 那巡捕给她打开牢房之后,转身就离开。 柳觅站在牢房外看了许久都未曾发现里面有人,疑惑之际,忍不住朝围栏靠了靠。 明暗交接的地方,她隐隐看到有一个人蜷缩在角落,身穿一件暗黄色道袍,披头散发的不知在地上画着什么。 柳觅带着好奇,忍不住想进去瞧清楚。 突然,那人身子僵住,站起身子的同时,以旁人无法预测的速度朝她这边奔了过来。 柳觅被吓住,踉跄地朝后退了几步,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还好他被铁链拴着,眼瞅着要冲出牢房,铁链又把他重重拉了回来。 “又是一个来送死的,又是一个,哈哈!” 那人把柳觅的惊慌尽收眼底,一边张牙舞爪地把手从栅栏里伸出来,一边嘲笑。 柳觅定了定神,目光放在对面笑得五官都堆砌在一起的男子身上,虽然他满脸脓疮,一身污秽,可是她还是根据他的身形判断出,他还是个正值壮年的年轻男子。 没想到,撺掇皇上杀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无为子是个如此年纪之人。 “我是来给你瞧病的。”柳觅慢慢朝前靠近了两步,放下手中的药箱子拿出一个腕枕,意思显而易见就是让无为子把手伸出来,她要把脉。 “呸!”无为子见她这般,嘴里努了半天,吐出一口污秽。 好在柳觅有了上一次经验,这次早都料到他会这般,轻轻侧头躲开了。 无为子见柳觅反应这般机敏,正打算再来一口,一样东西已经准确无误的塞进他的嘴里。 柳觅看着无为子嘴里咬着的一块擦拭小药箱的抹布,趁他怔愣之际,扯过他的手臂开始号起来。 无为子慌了,用力想甩开她的手,蓦地,他看到有一样东西在眼前晃了一下,他心中一紧,身子就跟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 柳觅悄然抬眼看了下无为子的反应,果然,裴云殇给她的物件管用了,而且 她嘴角勾起,眸光扫过手中还抓着的手腕。 和她来之前预料的一样,无为子根本没有疯。 “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柳觅松开无为子的手腕,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无为子没吭声,而是一把扯下嘴上塞着的臭抹布,伸出手朝柳觅抓去。 柳觅轻轻退了一步,铁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任凭他如何的用力,都没办法碰到她的一块衣角。 柳觅不紧不慢的走到对面的墙壁前,从上面取下那盏‘奄奄一息’的灯烛,算好铁链的距离,绕过无为子身边,朝他方才蹲着的地方照去。 之前那地上还盖着枯草,许是她半夜来的匆忙,无为子又慌张地只记得装疯卖傻,上面画着的东西一览无余。 “若若”柳觅呢喃出声。 “闭嘴!”无为子听到这个词语,彻底疯了,双眼猩红直直朝柳觅扑去。 柳觅这次没躲,而是把手中的小锁就这般横在二人中央。 无为子走到一半脚步顿住。 柳觅见他的反应,加之裴云殇给她交代的话,大概能猜出这物件对他的重要性。 “听说无为子道长是宝泉观的仙长,一个出家道长什么时候对红尘的事情这般感兴趣了?或者说,道长不过就是一世俗之人,有家室,有妻儿?” 柳觅的话说完,无为子的面色变得极为难堪。 “你想做什么?”他声音压得极为低沉,语气也带着好些的紧张。 柳觅看着他,视线掠过廊道口处晃动的人影,心中大概知道了些什么,道:“他们还不知道你的事情?”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无为子咬牙切齿。 柳觅没吭声,只是把视线放在他布满脓疮的脸上。 无为子反应上来,狂笑一声道:“看来我装疯卖傻也没逃过你们窥探,如今我便是个将死之人,你说,你到底要做什么?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 柳觅摇摇头。 这次轮到无为子着急,嘶吼说道:“难道你们非要逼人到绝境吗?” 柳觅这次说话了:“谁说你是个将死之人?” 无为子一愣,有些不解。 柳觅蹲下身子,把药箱子内的几个小瓶子拿出来,一一放在地上。 “什么意思?”无为子越发的疑惑了。 柳觅道:“如果我说道长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你信吗?” “怎么可能?”无为子瞪大双眼,显然这般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柳觅道:“道长可听说过灼毒。” 无为子眉头蹙起。 柳觅也不等他细想,解释道:“此毒最早是从西域传来的,中毒者,先是发热后,全身上下起满脓疱,最后心力衰竭而死。 传闻前朝蔺国的时候,皇室中发生过一次夺帝,有一皇子为了杀死手足造成疫病的假象,把这种毒下到这个皇子所在的府邸中,全府上下百余条命全数殒了。” “可我为何从未听过?”无为子追问。 柳觅道:“都说了是秘闻,若是众人皆知,谁又会认为你身上这个是毒,不是病呢?”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柳觅睇了他一眼不再吭声,而是把地上摆着的小瓶子全数打开开始调配解药。 她能知道也是原主记忆里的,不愿意多说也是想起裴云殇对她的重用,定然和那所谓的伍家有关系,对面这个无为子是敌是友不知,多说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 “吃了它!”柳觅把药递到他面前。 无为子还是带着猜忌。 柳觅索性把药扔在地上,道:“既是不信我,也罢!只是你一个将死之人,你觉得我这会下毒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是来给你瞧病的郎中,你即刻死了,我能活着出去吗?” 第11章 不想死,就要听话 无为子思忖半晌,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拿过地上沾染着泥土的药丸塞进嘴里。 柳觅见把他说服了,又把剩下调配的好的一瓶药放在地上,嘱咐道:“一日一颗,共三颗,方可彻底解毒。” 无为子闻言,拿起地上的药瓶子,感恩地看着柳觅,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愿意救我?” 柳觅正在收拾小药箱子,听到他这么说手中的动作顿住,从怀中掏出方才在他面前晃悠的小锁,交给他道:“有人把这个锁让我给你,说你看到心中自会有数。” 无为子拧紧眉头,拿过小锁如宝贝般护在怀中,须臾,他抬眼看着映照在烛光中柳觅的眉眼,正打算说什么,廊道口处突然亮了一下,两道嬉闹的交谈声由远及近传来。 “我说,那郎中进去这么久都没个动静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怎么可能,估计是给人瞧不好病准备想个说辞保命开溜才是。” “哈哈!无妨,不管他是看好或者是没看好,上面人交代了,牢房里的那个骗子都不能留了。” “啊?那郎中呢?” “郎中?你说呢?” “哈哈!” 柳觅愣住,眯眼细瞧远处,见两道身影越来越清晰,不就是方才跟着那妇人绑她的几个黑衣人中的其中两个吗? 她虽一时半会不太能消化那俩人的话,可她心里有种感觉她若是再不想办法,她很可能就会在这里出事儿。 “过来!” 就在她紧张之际,对面一道声音低低传了过来。 柳觅抬眼,就看到无为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石床方向,指着石床下面空荡的地方。 她自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可是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 “你进来,我有办法。”无为子读懂了她的想法,催促。 柳觅不再迟疑,抱紧药箱子就往床下钻,期间她路过灯烛之处,自忖片刻,把指尖藏着的一样东西弹进了烛碾里。 很快那俩黑衣人走到牢房前,见牢房内只有无为子一人,看了眼还落在地上的铜锁,其中一名个子稍高的黑衣人警觉问道:“臭道士,给你瞧病的人呢?” 无为子还蹲在角落,对于那二人的话置若罔闻。 二人互看一眼,个子高的冲出牢房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对同伴摇了摇头。 个子稍矮一点的那人性子有些暴躁,反应上来很有可能郎中跑了后,冲进牢房,一把提起身子瘦弱的无为子厉声道:“人呢?” 无为子抬起略显涣散的眼神,眨了眨,突然傻笑了一声,发疯似的对着那矮个子人的脸就是一顿抓挠。 “啊!”矮个子猝不及防,失声尖叫间,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无为子坐在他身上,手下的力度越发的大了些。 不多时,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在整个牢房内。 “混蛋!”高个子黑衣人反应上来,对准无为子就踹了一脚。 无为子这几日中毒身子本就不利索,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还没爬起来,高个子趁势冲上前就对他拳打脚踢。 柳觅躲在石床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无为子就像一条搁浅的死鱼匍匐在地上,任由那人凌辱折磨,而她给他的那块小锁被他如宝贝一样地死死护在怀中。 ‘不要出来!’无为子给她做着口型。 柳觅颤抖着想点头,却感觉眼前被晃了一下。 她抬眼望去,就看到不知何时高个子把腰间的长刀抽了出来,嘴里说着:“你早被上面人弃了,今个老子就要了你的命。至于那小郎中,周围铜墙铁壁,一定就在这里,老子一会再找。”时,刀刃已经朝无为子的脖子砍去。 “住手!”柳觅呵斥一声。 高个子反应上来,回头看着声源的方向。 柳觅已经从床下钻了出来,就站在他面前。 “小郎中,原来你藏在这里啊。”黑衣人冷笑。 柳觅就这般看着他,道:“我已经出来了,你放了他。” “哈哈!放了他?”黑衣人像是看笑话一样凝着柳觅道:“小郎中,你知道吗?从你踏进大理寺,你们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 他必死,而你即将成为他。” 话落,黑衣人不再搭理柳觅,准备迅速结束无为子的性命。 只是他的刀刚挥到一半,手臂失力,刀顺势落在地上,人也软趴趴地翻倒在地。 “怎么回事”黑衣人怔愣住。 柳觅上前,把黑衣人身边的武器踹到角落,半蹲下身子看着还一脸疑惑的黑衣人道:“你都说我是郎中,在燃灯里面下点药,还是可以的吧?” “你!”黑衣人反应上来,气得咬牙切齿。 柳觅轻笑一声,把地上躺着的无为子搀扶到床上,准备给他看外伤。 无为子也中了药,有气无力的,可依旧挡下柳觅的动作道:“小郎中,你快走!” “快走?”黑衣人听到他这么说,嘲讽笑出声:“我不怕告诉你们,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信儿都交代好了,你真以为你们能离开这里。” 柳觅听到他的话,双眸眯了眯,思忖间,走到角落,拿起地上黑衣人的长刀轻轻挑起他的脖子。 “你要做什么?”黑衣人眯眼,紧张地看着她。 柳觅没吭声,只是左右观摩了半晌道:“原来你也怕死。” “别以为你杀了我” “我杀了你,我为何要杀了你,咱们四个不是只能有一个是死人吗?”柳觅说着,视线放在了那还痛得呜咽出声的矮个子黑衣人身上,继续道:“他不就挺符合的?” “你”黑衣人愣住了。 柳觅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算盘,可是就你们方才的谈话,我多少知道,你们是准备杀了真正的无为子,然后让我来顶替他吧?” 无为子听到这,也是诧异的一下,不过很快他想明白了什么,眼底尽数都是气愤。 “所以,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带着无为子的尸体出去,冒充我,说我也得了病命不久矣,这样大理寺里是假的无为子,再也没人知道你们主子的秘密了,是不是?”柳觅冷嗤。 黑衣人看着柳觅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属实没想到一个药材铺的小郎中,竟然这般聪慧。 “既然你们能移花接木,找人顶替,我想我们也可以。”柳觅说着,刀刃微微用力,挑开了黑衣人的衣衫。 “你要做什么?”黑衣人越发的紧张了。 柳觅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颗药塞进那黑衣人的嘴里道:“不想死,就乖乖听话!” 第12章 大人,你终于来了。 黑衣人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外衫被脱去,无情地扔给躺在床上虚弱的无为子。 他大概猜想到,之后他会是个什么结局。 “把衣服换上?”柳觅把身上小郎中的衣衫脱下,换上个子稍矮的黑衣人衣衫后,嘱咐无为子。 无为子看着手中的衣衫,想了半天,终究是摇了摇头。 “你这是做什么?”柳觅有些不解。 无为子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愿把视线放在柳觅身上道:“小郎中,你主子给你交代的任务里,没有把我救走这一项吧?” 柳觅柳眉蹙紧,咬唇不语。 无为子笑了笑道:“看小郎中的年纪应该还小。” “十八。”柳觅说道。 “你主子选你真的是对了,你比别人反应都要机敏,许是还未涉及朝堂,定然不知晓这其中厉害。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能死,更不能走。”无为子说着,把手中的小锁拿出来。 柳觅看了一眼,心中大概能猜到他的担忧。 裴云殇不愧是南岳国的相国,不过一单单小物件,已经把无为子彻底锁在这座大理寺了。 过了半晌,无为子收回手中的小锁,拿过柳觅手中的长刀,走到那矮个子黑衣人的身边。 矮个子好像知道他要作甚,眼底全数都是恐惧。 随着无为子手中的长刀起落,黑衣人连声都未来得及出,脖子一歪咽了气。 顿时牢房内的血腥味道越发浓了些。 另外一个还有气的黑衣人被吓得瞳孔收缩,手都开始颤抖。 无为子扭头目光阴冷的看着那人。 “我我只是个家丁我只是”高个子黑衣人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全。 无为子的刀横在他的脖颈道:“想活?” 黑衣人连连点头:“我已经中了小郎中下的毒,我我不想死得这么快!” 无为子冷笑道:“那就按照小郎中说的话办,懂?” 黑衣人抬眼看着柳觅,点点头。 衣衫再次扔给那活着的黑衣人。 黑衣人解了身上的软筋散,想都没想坐起身子穿起衣衫。 柳觅接过无为子递来的刀,看了眼已经站起来帮着她收拾矮个子尸体的黑衣人,走上前把地上的鲜血抹在脸上。 无为子就这般看着她,眼底尽数都是欣赏。 “走了!”柳觅没有再多言,看了无为子一眼,对着背着尸体的高个子下了一声命令。 高个子迈着颤巍巍的脚步一寸寸地朝廊道外走。 廊道尽头是审讯室。 方才领着柳觅进来的小巡捕就在外面值守。 他见出来的三个人,其中有一个还是被背着出来的,忍不住上前询问道:“怎么回事?” 高个子刚准备开口,柳觅手中的长刀抵在他的腰际,在他惊得不敢多言的时候。 她压低嗓音道:“那牢里的臭道士发疯,不单单把小郎中挠伤了,还把病过气给了他。 我们赶到的时候小郎中已经血肉模糊了,我也是跟那老道士纠缠了好久才脱身的。” 小巡捕听到高个子身上背着的人也得了病,吓得后退几步后,才迎着烛光朝那人脸上看去。 果然,那人脸上血肉模糊,小郎中那白嫩嫩的小脸早都不复存在了。 再看看穿着黑衣人衣衫的柳觅。 满脸是血,手中的长刀还有为干涸的血迹,定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那无为子”小巡捕开始担忧了,忍不住问。 柳觅道:“放心,他活着呢,怎么着上面的人和你们大人也有交情,我们做事有分寸。” “呼!”小巡捕长舒一口气,挥挥手示意柳觅三人离开。 柳觅对着小巡捕颔首算是感谢后,跟着高个子朝外面走。 此刻大理寺外夜正浓,隐隐能闻到隔壁院子飘出来的夜来花香。 高个子黑衣人背着身后的尸体走得越发慢了些。 “快点!”柳觅深怕耽搁时间多,大理寺的人发现有异,上前催促。 谁知,黑衣人脚下打了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那背在他身上的尸体也顺势滚落在一边。 柳觅心中升起疑惑,正欲上前催促,那黑衣人突然喊了一声:“来人,快来人!” 须臾间,从大理寺周围的几个巷子里竞相冲出三个提刀的黑衣人。 高个子黑衣人见得逞,指着柳觅道:“兄弟们,计划有变,这个人是那个小郎中,我被她挟持,快把她杀了!” 三个黑衣人看了眼高个子黑衣人,见他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本容,知道他所言非虚,抽刀朝柳觅冲了上去。 柳觅手中握着刀节节后退,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俩黑人外面有接应,如今被逼得穷途末路,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殊死一搏,结果也可想而知。 她身上背着的药箱子被刀劈中一分为二,药瓶子散落一地。 柳觅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逃跑。 咴! 一道马儿的嘶鸣声从对面猫儿胡同巷子里传了出来。 柳觅感觉身后有东西掷过来,本能地蹲下身子抱紧头。 同时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还未等她反应,车帘子被掀开,一道玄色的身影如风般从里面奔了出来。 柳觅只觉得身子一紧,被人从地上捞起滚到一边,一把长刀在这个时候划过她飞扬起的秀发直直插在巷子内的墙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被这声音震慑住,惊骇的眸子流露出恐惧。 “别怕!”环着她背脊的男子发出一声安抚。 柳觅一时没回神,身体却感觉到安心,双手本能地攀附着男子的腰际。 温热的呼吸夹杂着些许蔷薇花的味道喷洒在裴云殇的脖颈,尽管隔着衣衫,他依旧能感觉到怀中因紧张而局促起伏的娇软。 “来人支援了,目前就一个,快杀了他!”冲在最前面扔刀的黑衣人见势耽搁不得,对着身后的两名同伴招呼。 “等我!”裴云殇扔下一句话,转身和三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银光闪烁,兵戎撞击声把幽静的巷子吵得格外热闹。 少顷,柳觅只感觉身后没了动静,她回神转身,只见三个黑衣人连同那通风报信的高个子全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没出血,看样子是被敲晕的。 这么短的时间,未见刀刃,敌人全数败阵,看来裴云殇的身手深不可测。 柳觅见没了威胁,绷紧的身子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如何?”裴云殇走到她身边询问。 柳觅摇摇头,慢慢开始平复呼吸。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裴云殇声音低沉。 柳觅听他这么说,刚刚好一点的心里,满腹都是委屈了,不满地嘟哝道:“所以大人早料到我会九死一生了?” 裴云殇被她横了一眼,微微挑眉,这小姑娘这般聪慧,这点都猜到了?现在是气得亮爪子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进车子里再说。”他没有生气,扶着她虚弱的身子,准备把她往车子里带。 柳觅没有动作,而是垂眸看着自己狼狈的一身,和裴云殇相处几日,她知道他素来爱干净,毕竟现在还在他的屋檐下‘打工’惹得他不悦,毁了口头交易就不好了。 “敢问大人可有帕子。”她想起自己的帕子遗落在牢房,询问道。 “帕子?要那作甚?”裴云殇狐疑地问着,视线才挪到柳觅的脸上,见她满脸污秽,又被黑夜遮盖得瞧不太清楚,剑眉忍不住皱了起来:“你脸上是什么?” “是血,我” “咚!”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就跟中了邪一样,双眼翻白身子不稳地朝马车靠去。 “爷!”索性跑着去买冰粉的飞鸾赶回来,见裴云殇摇摇欲坠的,扔下冰粉抱住了他。 柳觅看着晕倒的裴云殇,一脸的疑惑。 飞鸾一边把裴云殇往车子上带一边道:“柳姑娘来帮个忙!” “裴大人怎么了?”柳觅上前一边帮着把人凑进去,随口问。 飞鸾知道柳觅懂医术,又经常相处,自家主子这点事儿也是瞒不住的,犹豫间道了一句:“晕血。” 第13章 裴大人原来是个小趴菜! 裴云殇醒来的时候,已是青天白日。 窗外鸟语花香,窗楹处放着一个香炉,阵阵轻烟萦绕,带着他还算熟悉的味道。 是蔷薇花香,柳觅的。 所以这是汀兰榭。 “你醒了?”裴云殇还有些惺忪,对面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同时阵阵饭香飘入他的鼻尖。 他抬眼望去,见柳觅身穿一袭蔷薇花罗绣褙子衫,垂着眸子忙着布菜。 “饿了吧,来吃。”柳觅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他听到。 裴云殇眸眼扑朔,想起昨晚的事情,一时间不知如何,他的事情,虽说不是个禁忌,可多少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份窘迫。 “飞鸾呢?”他问。 柳觅终于把视线放在他身上,道:“听飞鸾说今个大理寺卿司南大人回来。 一大早大理寺就开始审理无为子,他不放心下面的人,亲自去探听消息,这会应该也快回来了。” 裴云殇剑眉有着稍纵即逝的轻皱。 下一刻,他还未反应,柳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拿过他的手臂号起脉来。 “你做” “昨晚飞鸾和我把你抬进这厢房的时候,我便查了你的身子,最近可是熬夜了,身子匮乏的紧,对肝可不好。 所以你的晕血症一犯起来,就容易晕倒。” 柳觅打断裴云殇想脱口而出拒绝的话,把他身子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后,起身走到桌前拿过桌上熬好的沙棘汤道:“喝了吧,对身体好。” “你熬的?”裴云殇看着碗里的沙棘,问道。 “嗯,周嬷嬷的厨艺虽好,但是这种药膳她不懂,我送进来之前尝了尝,听嬷嬷说你不喜欢苦的东西,所以特意加了些饴糖和桃花。”柳觅道。 裴云殇没吭声,端过柳觅手中的碗喝了下去,甘甜带着些许沙棘的味道,慢慢沁暖他的胃,一时间起床时心中的担忧和身体不适被彻底挥散。 柳觅端过他手中的空碗,转身准备离开。 裴云殇犹豫间,叫住她快要离开的步子道:“昨晚的事情你没有什么可问我的?” 柳觅回眸看着对面凝着她的男子。 今个天气甚好,阳光从窗扉处照进来,洒在裴云殇的身上,显得他尤为的好看。 柳觅垂眸想了一下,关上门,走到裴云殇的身边,问道:“昨晚的事情,你早都知道对吗?” “你是指黑衣人要杀你的事情?”裴云殇问。 柳觅颔首。 “是!” 柳觅眉梢一挑,这个男人倒是挺诚实。 “倘若我失败呢?或者真的出事儿了,你又该如何?”她问。 裴云殇心中微微缩了一下,按道理,柳觅不过是他为了夺权的一个棋子,二人心中也是门清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 她替他办事,他帮她和她母亲张袖脱离柳府,掩盖她八字欺瞒之事。 可不知为何,柳觅这般问,他竟然一时答不出来。 只是因为方才那碗暖胃、护肝的沙棘汤吗? “我会有别的办法证明大理寺出了岔子,比如:无为子被换。”他说的艰难,却也是事实。 “所以呢?你这么走一步目的是什么?”柳觅又问。 裴云殇道:“皇上虽极少理朝政,可是无为子的事情是他目前最担忧的,毕竟涉及仙道。 姜妃已经把事情揽下来,还有谁想要无为子的命,他背后到底有什么,以司南的性子,定会查清楚。” 柳觅听到这,想起她要离开的时候无为子给她说的那番话‘我不能走,更不能死!’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 “那裴大人晚上又为何在猫儿胡同等我?”她又问。 裴云殇没吭声。 “裴大人是不信我?”柳觅往下问。 裴云殇剑眉隆起,思虑片刻,回答:“此次探狱属实风险,未曾和你说细节,是我不是。 柳姑娘,抱歉了。” 柳觅柳眉轻轻挑了一下,难得她能看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大人这般谦逊。 “既是如此,事情已过,我再翻旧账岂是显得我不是?更何况我和大人认识不足半月,朝堂本就多涉及阴诡之事,我二人又只是合作各取所需,大人不信我,也实属正常。 只是”柳觅说着,话锋一转,猝不及防的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呈在裴云殇的面前。 裴云殇不解的看着柳觅,视线在她的牵引下下移,当他看到一张偌大的宣纸最上面写着三个字‘契约书’,本来还带着几许抱歉的容颜,彻底凝上寒霜。 柳觅早都料到裴云殇这个表情,自是装佯看不到,继续说道:“只是,裴大人不信我,我也不信大人。 这里有份契约书,是大人之前允诺我的事情,倘若大人有天反悔,又或者不愿了,我也能找个白纸黑字控诉一二。” 裴云殇没吭声,拿过柳觅写的契约书查看。 上面写的内容倒是熟悉,就是她帮衬着治好灵风的病,在治病期间她帮他做事,而他帮她救出她的母亲张袖,顺带保守她的秘密,祸不及家人,只是这后面,附加条款两百两银子,预支五十两是什么鬼? 柳觅瞧着裴云殇的视线在附加条款上挪动,笑了笑道:“大人之前属实应了我百两银子。 我寻思着,灵风醒来还得有段日子,就想着先预支个五十两,做点小买卖。 毕竟经历过无为子的事情,我觉得帮大人做事都是九死一生的,很有可能还会没命,倘若我走了,我母亲当如何? 就想着,存点钱,给她养老。” 裴云殇抬眼看着一脸无辜凝着他的女子,他怎么没发现,这个小狐狸还是个多愁善感的。 “什么买卖?”他没立刻应下而是对她嘴里的小买卖感到好奇。 柳觅也不藏着掖着,快步走到柜子前,拿出好些瓶瓶罐罐用托盘托着呈在裴云殇的面前。 裴云殇睨了一眼,在柳觅的示意下一一把瓶子打开细嗅。 从第一瓶牡丹花香到极少用人使用的铃兰香气,每一个味道都很熟悉,却又让人感觉到很特别。 不似普通脂粉铺子里卖的那股子俗气味道,淡淡的,抚弄在人心上,若有若无,就像是柳觅身上的那点点蔷薇之气,馥比仙,暗香来。 “如何?”柳觅瞧着他,灵动的眼眸一眨眨的,像是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学子,带着期盼。 “所以,你打算怎么卖?”裴云殇又问。 柳觅道:“我想做些香囊,还有香膏,金城没有宵禁,白日我闲暇便做来,晚上可以拿去卖。 我前几天问过沿街的小摊,还是有空位的。” “拿笔来!”裴云殇这才没有再往下问,而是把手摊开。 柳觅听罢,似是早都准备好了,变戏法一样的把笔放在他的掌心。 裴云殇这次没犹豫,手中白云洋洋洒洒落下,裴少瑾三个字就出现在宣纸上。 柳觅欣喜,又拿了一张纸放在裴云殇的面前。 裴云殇有些不解。 柳觅道:“保证双方的权益,一式两份。” 裴云殇失笑,也不知柳觅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也不计较,又写了一张,随口道:“到时候做好,给我配个合适的味道。” “那是自然!那我再给您端一碗清汤来。”柳觅把一张契约书叠好放在裴云殇手中,另一张如至宝似的塞进怀中,端着空碗一溜烟跑了。 裴云殇看着她欢雀的背影,垂眸看着宣纸上的字,柳觅的字迹秀气工整,虽是庶出,不难看出她的母亲对她的要求极为严苛。 “爷。”就在裴云殇陷入思绪的时候,飞鸾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裴云殇知道飞鸾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他和柳觅的对话他差不多听了不少。 “进来吧。” 他一边叠着手中的宣纸一边道:“一会去给柳姑娘支五十两银子。” 飞鸾没立刻应下,而是看了眼把宣纸放在袖口的自家主子道:“爷,方才柳姑娘明明是耍了计谋的,先是放松您的心情,又在您觉得愧疚的时候,让您给她签押,表明就是不信你。 况且就说爷的计划,没一次失手的,她这般逼问您,您为何” 飞鸾的话刚说到一半,裴云殇已经伸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小姑娘没有安全感,提的要求又不过分,不过是想做点小生意,由着她去就是。 再说,她有想护着的人,就这般心思,总比那些在我面前虚与委蛇的人好上千倍。” 裴云殇的话,让飞鸾一时语塞。 他看着自家主子站起身子走到桌前,一个人自饮自酌的身影,单膝跪地道:“爷,属下知错了。” 裴云殇摇摇头,道:“好了,方才的事情不说了,话说你从大理寺打听到了什么?” 第14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飞鸾走到门前探看四周无人,关上门走到裴云殇的身边,拱手说道:“爷预料的没错。 无为子承认他撺掇姜妃娘娘让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韪招揽纯阴体质的女子放血炼丹,只是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主使。” 裴云殇闻言,没吭声,等着飞鸾后面的话。 “此人正是礼部尚书南宫洮。” 裴云殇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没有飞鸾预想一般的惊讶,甚至淡定地拿起面前再次斟满茶水的杯盏喝了起来。 飞鸾看着自家主子这般表现,有些不解地问道:“爷似是早料到?” 裴云殇看着他,给他了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飞鸾知道自家主子谋段颇深,可是无为子不是他们的人,他又是怎料到这般的? “爷,飞鸾不懂了,无为子是皇后那边的人,昨晚他已经知道要他性命的是皇后。 明明得了一线生机,为何他不咬死这一切都是皇后所作,却把事情推给一个毫不相干的礼部尚书?” 裴云殇放下杯盏,起身走到窗楹边的香炉前,指尖缓缓萦绕在烟雾中道:“他倒是想推给皇后,可是司南审案子讲究个人证、物证。 无为子没有人证,更是没有物证,光凭口述算是无端污蔑,反而适得其反。” “那姜妃呢?”飞鸾又问。 裴云殇睨了他一眼,笑道:“柳觅派去给他瞧病,那小锁就是无为子的软肋,如果柳觅是皇后的人,这些人为何又要取她性命? 显而易见,柳觅很有可能是姜妃的人,皇后还不知道他一个仙道其实早都有家室,既是如此,他又岂敢轻易再攀咬姜妃?” “所以他只能自己认下这一切,可是又为何把礼部尚书牵扯出来?”飞鸾还是有些不懂,明明这个事情南宫家没有多少参合。 裴云殇反问他:“如果换成你,你说这一切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你认为大理寺会信,皇上会信吗?” “所以南宫洮成了这件事情的替罪羊?”飞鸾道。 “也不算是。”裴云殇回答。 “如何说?”飞鸾问。 裴云殇眯紧双眼看着窗外西边皇陵的方向,又看了看北边行宫,道:“十年前太皇太后南宫氏薨逝,朝堂内几乎都是南宫家的人。 义父裴清筹谋五年夺回政权,南宫家如今只剩下南宫洮这么一脉,别看一个太常寺无足轻重。 上管皇陵,下管祭祀,道观、行宫。皇帝一心扑在求仙问道上,他南宫家真的就这般干净? 南宫上下几百条血脉,都靠什么养? 况且你真以为无为子被姜妃挑中,是巧合?” “爷的意思是,南宫家真的有在插手?那无为子不就是双面细作?” 飞鸾又问。 “别忘了,南宫家负责的是什么。”裴云殇提醒:“南宫洮想找个好拿捏的道士并不难。” 飞鸾听罢,心中恍然。 裴云殇继续道:“大理寺卿司南定然会把这个事情禀报给皇上,皇上最是不喜有人在他身上打算盘。 通知点苍阁安插在南宫家的人,让他们暗中配合大理寺的调查,最好是能让司南找出什么账簿一类的物证。” “是!”飞鸾颔首,正欲离开。 裴云殇又想到什么,唤住他的脚步:“等等!” 飞鸾走回,静待吩咐:“年间祭祀也是南宫家负责的,找几个会编童谣的,没事在街坊间唱一唱。” “是!” ------------------------------------- “除夕年,拜灶王,祭天地,问鬼神。 财源滚滚进洮江,捞不起,摸不着。 除夕过后问道长,七七四九祭天阙,莫思量,谎帝亡。 天打雷劈惹怨怒,洮江千帆自在央。” 柳觅坐在车子内,听着外面的时不时传进来的童谣。 她忍不住好奇,掀开车帘子望去,见几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儿蹦蹦跳跳地往远处走,嘴里还说着方才的童谣。 柳觅眸眼低垂,有些疑惑,她刚来金城的时候这些小儿嘴里都说着最近流行的《剪春风》怎地不过几日就变成了听不懂的话语。 而且她总觉得,这童谣意有所指的样子。 “动作快点!磨叽什么呢?” “呜呜,大人冤枉啊,老爷的事情妾一概不知,您抓了我也问不出什么啊。” “啰嗦!上面交代的话,岂容你一介妇人揣测?” 柳觅还没想明白这童谣里的去渠道,不远处一座府邸突然想起嘈杂的争吵声。 她忍不住把头探出车子内朝外面查看。 便看到一身穿锦缎缂绣罗衫的女子被一名巡捕半拖半拽的从府中扯出来,哭哭啼啼的样子似是很委屈一般。 柳觅认得那巡捕衣衫的样式,是大理寺的。 她想着,抬眼朝府邸的门头看去,大大的三个字‘南宫府’出现在眼前。 大理寺抓南宫府邸的人做什么,在她所知道的范围内,能有这般大宅子的金城只有一人就是礼部尚书南宫洮。 莫不是南宫家出事儿? “柳姑娘,马上出城了,您坐稳了!”飞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柳觅闻言,慢慢把探出车子的身子收了回来。 依旧是去暖心阁给灵风瞧病施针。 照顾灵风的小姑娘叫十安,比柳觅小一岁,小丫头话不多,人却很机敏,常常柳觅在医治,十安就安静的在一边打着下手。 “柳觅阿姊。”十安一边更换灵风泡过的药汤,一边对着柳觅道:“十安按照阿姊的嘱咐每日给灵公子按摩,昨个十安发现灵公子的手好像动了。” 柳觅在行针,听她这么一说,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 十安忙活完走到她身边道:“是不是证明灵公子要醒来了?” 柳觅没吭声,而是拿过灵风的脉,号了起来。 行针之前她就已经检查过灵风的身子,发现他的经脉的确比开始要畅通许多,可是还是达不到要自主活动的情况,而且灵风究竟什么时候醒,她到现在都拿不准。 十安那句话倒是让她心中带着小小的期盼,莫不是她这方法真的管用。 “如何?”十安见她把完脉,忍不住问道。 柳觅道:“暂时没发现有苏醒的迹象,不过这算是个好事情。 我走之后你要多观察。” 十安听到这,欣慰一笑道:“那是自然。” 柳觅又给十安交代了些注意的事项,根据灵风目前的情况调换了方子里几味药材,这才离开。 小阁外等着她的依旧是飞鸾,他似乎很执着于手中的桃木剑,已经十几日了,依旧没有完成。 柳觅走到他身边。 飞鸾正准备收起来,带着她离开,柳觅快一步道:“你雕刻的方式不对,这个地方应该用线雕,这样才能让剑看起来精美,而且栩栩如生。” 飞鸾听到她这么说,拿着剑观察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问柳觅:“柳姑娘懂雕刻?” 柳觅摇摇头道:“不算懂,只是最近闲来无事,发现金城人都喜欢收集一些玉雕,木雕,这才开始研究。” 飞鸾听到这,挠挠头道:“爷说姑娘聪慧,没想到对这种东西也能知晓一二。” 柳觅听到飞鸾提起裴云殇,想起来之前文昌大街看到的事情,面色微肃问道:“飞鸾我问你个事情。” “柳姑娘您说。” “南宫家被查,可是和前几日无为子的事情有关系?” 第15章 裴大人是个解语花。 飞鸾驾着车子停在汀兰榭门前。 柳觅收拾好车子里散落的小药瓶子和金针准备下车。 飞鸾见状想上前帮衬拿过,都被她冷冷地躲开。 自打柳觅的小药箱子在猫儿胡同巷子里被弄坏,她到现在都没找到更合心装物件的箱子,所以这几日出行都是把东西囫囵打包起来一并拿上。 往常她都是顺了飞鸾的搭手,今个例外,恰逢周嬷嬷路过看到,才帮着柳觅拿过,方便她下车子。 裴云殇不知何时到得汀兰榭,把院子口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走进厢房的柳觅,把飞鸾叫过来询问。 若论平常他并不关心一个棋子的想法,似乎自打有那封契约书开始,他对柳觅多了几分注意。 飞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犹豫半晌道:“今个柳姑娘问属下一句话。” 裴云殇眯紧双眼等着他的后话。 “她问属下,无为子的事情是不是和南宫家有关系。” “你是如何作答的?”裴云殇问。 “爷的事情自然不能说给柳姑娘,属下什么都没说。”飞鸾回答。 裴云殇依旧是沉默。 “爷,属下真的什么都没说,也不知柳姑娘为何突然就来了气。”飞鸾以为裴云殇不信,连忙解释。 裴云殇沉吟片刻,拍了拍飞鸾的肩膀转而朝柳觅的房间走去。 柳觅回到房间洗漱完毕,按道理她一日未曾进食应该有饿才是,可不知为何自打知道南宫家的事情和她有关系,她就觉得心中憋闷。 裴云殇定然是早都清楚无为子会如何交代,大理寺根本不会把她们这些没死的女子抓起来盘问,可他偏就要拿这个事情吓唬她。 真是有够可恶的。 想到这,柳觅觉得这么多年引以为傲的智慧被人这般拿捏,想她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到头来有够窝囊的。 她越想越是气不过,索性准备躺床上睡觉。 不多时,一道清脆的敲门声在耳边响起。 叩叩。 柳觅掀开被子下地打开门,当她看到门外人的时候,正打算关门来个不搭理,裴云殇已经眼疾手快地一只脚迈了进来抵住门框。 “我们聊聊。”他说得低沉,听起来似是询问,实则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般看着她,带着几分不容置喙。 柳觅知道她现在是寄人篱下,也拒绝不了,只能不甘愿的走到圆木桌前坐下。 裴云殇看了眼站在门口候命的周嬷嬷。 周嬷嬷领命,连忙开始传膳。 依旧是六菜一汤,只是这次都是柳觅爱吃的,甚至还有解暑的橘子冰粉。 “上次猫儿胡同飞鸾买来没吃上,这次让周嬷嬷特地做的。”裴云殇说着,把自己那碗冰粉也放在柳觅的面前。 金城一到快夏日的时候就格外闷热,加之柳觅又窝了一肚子憋屈,现在吃一碗冰粉是再好不过的。 她没吭声也没拿裴云殇推到她面前的那碗,只是端过自己的呷了两口。 裴云殇瞧她这般笑了笑,道:“知道我今个来是做什么的吗?” 柳觅没吭声,定然还在气头上。 裴云殇垂眸看着被冰粉润得有些殷红剔透的小唇,起身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小包。 柳觅看着小包一脸的不解。 裴云殇示意她打开。 柳觅想了一下,拿过。 当她看到里面别有洞天的时候,惊讶的合不拢嘴,两个书本大小、厚实的小包内层层分隔,有宽有窄,甚至有的分隔还是用防水的油布做成的,肩带为了方便使用者调节做了活动的别扣。 这不就是现代社会野营医药包的原始版吗? “大人从哪里得来的?”柳觅爱不释手的翻看着,就差眼睛里涌出星星来,脑海里都开始构思,每一层要放什么了。 裴云殇见柳觅这般喜爱,本来寡淡的脸上也漫上些许的笑容:“做其实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找这个东西的图纸挺难的。 这是伍家族长专门为家族医者设计方便携带的小包,想到你之前的小箱子坏了,就给你找了这个。” “咦,这个是什么?”柳觅翻着包,突然从里面找出了一块玉做的蔷薇花,花虽不大,雕工之精美,属实世间难得。 “觉得合适就一并买给你了,也算是对让你去大理寺这个事情的赔礼。”裴云殇说的云淡风轻。 柳觅把蔷薇花反转,见花的底部写着俩字‘云衔’,眼底更是诧异。 她知道这个人,是南岳国近几年最风靡的雕刻匠,听说出自他手的随便一个小玩意都能卖到百两银子。 他竟然把云衔的东西轻易送给她,柳觅心中既是讶异更多的是觉得裴云殇比她想象的还要细心。 裴云殇见柳觅目光一直在那蔷薇花上停留,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小花,轻轻在花蕊上按了一下,一个小扣从底部弹出来,之后他找到包的一角拿过一个吊环把蔷薇花挂了上去。 柳觅接过包,越看越是喜欢,干脆冰粉也不吃了,紧忙跑到药柜子前开始往里面拾掇东西。 裴云殇见她这般,心中大概知道她这算是应了他的好,一边把盘子里的菜往她的碗里放,一边耐心的等着她来。 不多时,柳觅忙完手里的事情,肚子也发出抗议,人回到桌上开始用膳。 二人没了芥蒂,她自然也吃的香。 柳觅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今个十安给她说的事情,正打算开口告诉裴云殇这个好消息,突然飞鸾从外面走了进来。 “爷!”飞鸾拱手。 裴云殇抬眼看了眼他,继续吃着,意思显而易见让他往下说。 “宫里来了消息,皇上让您尽快进宫一趟。” 裴云殇放下碗筷,瞅了眼窗外泛起的月色,问道:“可知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皇上要召见我?” 飞鸾看了柳觅一眼,没吭声。 “说吧。”裴云殇示意他往下说。 飞鸾颔首:“我们的人打听到无为子突然在牢里没了。” 什么? 柳觅嘴里刚塞了一口米,听到这,差点失了形象的把半口米吐出来。 不应该啊,无为子吃了解药,现在身体应该已经康健,她绝对没有配错。 裴云殇看到柳觅脸上露出的不解,继续问飞鸾道:“我们的人可说是如何死的?” 飞鸾道:“自缢。” 裴云殇听罢,站起身吩咐:“备车。” 第16章 大理寺卿司南 文昌街周围早已灭烛怜光,唯有一车子在笃笃行径,偶传来马儿的嘶鸣声,盖过打更的更夫吆喝。 两炷香过去,裴云殇的车子停在宫门口,一并停下的还有另外一辆车子。 随着车门竹帘的拉开,一张长相极为冷峻的面容就这般出现在裴云殇的面前。 “裴大人,好久不见。”司南走下车子,拱手跟裴云殇打招呼。 裴云殇睨了身后飞鸾一眼。 飞鸾把车子引到一边,他才走到司南身边道:“司大人,算算你这趟去锦州办案也有个把月了,属实好久未见。” 说完,他也不等司南回答,转而跟着领路的小太监朝承乾宫走去。 司南就这般缀在裴云殇一侧,一边走,一边道:“想必裴大人进宫也是因为无为子的事情吧?” 裴云殇道:“那是自然,只是我很好奇,无为子在司大人的监管下怎地就突然自缢了。” 司南冷笑一声,反问裴云殇,“这事儿裴大人应该比我清楚吧?” 裴云殇脚步顿住,侧眸看着身边的男子,“司大人这话好像在说无为子的死和我有关系?” 司南面色一沉,道:“几日前深夜,大理寺后门外猫儿巷子处有人报官说有歹徒恶斗,我起初不信,去查了发现,现场虽然有人打扫。 可依旧在隐蔽的青石板缝隙里发现了血迹,敢问这事儿裴大人也不知道吗?” 裴云殇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回忆。 过了好半晌,他摇摇头道:“那晚我在豢养的外室小院处休憩,司大人所说的事情,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真的吗?裴大人!” 裴云殇剑眉微微跳动道:“不然司大人可以去汀兰榭问问。” 司南眯紧双眼,又问:“朝廷上下都知道裴大人素来极少贪恋女色,什么时候养了外室?” “就在司大人去锦州办案的时候,至于这贪恋女色之说我倒是不苟同,只是一眼便喜欢上了,就这般简单。”裴云殇说完,覆手看了眼不远处等候的小太监继续跟上。 司南就这般看着裴云殇的背影,尽管他接手无为子案子的时候不知前因后果,可既然是为皇上办事,不管行宫涉及的如何像百姓中流传的大逆天谴,这事儿哪怕是相国若是有牵扯也是逃不掉了。 他可以肯定裴云殇插了一手,只是他难以找到他的把柄。 汀兰榭? 他记住了。 二人抵达承乾宫的时候陆自洲正在摆弄桌上的几颗药丸子。 跪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公,全都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 “吃了!”陆自洲把药丸分了两份,推在那两位小公公面前。 其中一位小公公有些抗拒,后撤了几步,一边摆首一边道:“皇上,奴才,奴才不能再吃了,奴才呕” 小公公的话还未说完,胃里不自觉一阵翻滚,血带着些黑色的药渣子就吐在金砖铺成的大殿内。 陆自洲起初心情还是好的,见那小太监这般,三白眸子眯紧,厉声道:“动手。” 他话音一落,从左右偏殿内走出六名侍卫,左右押着两名小太监就准备把桌上放着的两份丹药塞进他们的嘴里。 “皇上,皇上!”在御前侍奉多年的邓公公从外面急急忙忙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殿内的纷杂,连忙拱手道:“皇上,裴大人和司大人来了,就在殿外等着皇上召见呢。” 陆自洲本来想看看自己炼制的丹药这俩药人吃下去会是个什么反应,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朝臣。 他有些不耐地翻了邓公公一眼。 邓公公垂首一副谦卑样子地解释道:“是皇上说那二位大臣来了,要及时通禀的。” 陆自洲鼻腔里冷哼一声,不情愿地说道:“宣。” 邓公公连连颔首,对着那钳制住两名小太监的侍卫挥了挥手,这才焦急跑了出去。 裴云殇进入承乾宫的时候,里面虽然没有旁人,可他还是发现地上散落的小药丸。 他看了眼站在陆自洲身边的邓公公,眸眼扑朔,若有所思。 “臣,裴云殇。” “臣,司南。”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自洲抬手,示意二人平身。 “朕连夜叫二位大人来,想必二位大人也清楚,朕身边的仙道无为子所犯之事,如今他在大理寺自缢,不知裴相可有什么想法?”陆自洲把目光放在裴云殇的身上。 裴云殇拱手,回答:“回皇上的话,臣虽监管行宫之事,可因为牵扯后宫,对于无为子知之甚少。 自打无为子被抓,除了经由皇后娘娘之手外,一直都在大理寺关押,至于其为何自缢,其中又发生了什么,自是应该问司大人最是清楚。” 陆自洲闻言,视线睇到司南身上。 司南拱手道:“皇上,臣之前已经向您汇报无为子所供之事。 今个一大早臣领皇命带手下搜查礼部尚书南宫洮家中,在南宫洮书房暗格中发现了一本账目。”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 邓公公见状接过呈给陆自洲。 陆自洲心思一直都在炼丹问药上,随意翻看了一下,一脸的不耐问道:“这账簿有什么问题?” 司南深吸一口气道:“南宫大人一直都负责皇室,宗室的年祭祀和帝陵的一切常规事宜。 其中太常寺更是会规整南岳国各地的道观,宗庙和佛院,每年户部都会按照惯例往太常寺拨款百万两黄金以备宗室、礼庙之用。 臣查到,南宫大人在任职礼部这十几年,有克扣皇陵、宗祠祭祀之用的银两是其一。 其二” “其二什么?”陆自洲追问。 “臣查到,礼部用于宗庙的银子,一直都未曾落实。” “什么意思?” “不知皇上可知否这无为子是哪个道观的人?” 陆自洲眉头拧了一下,回答:“朕只知道,他是姜妃身边的仙道,去年姜妃随朕去清凉殿避暑,路遇凶徒,都是他算来才避了祸事的。” “清凉殿?”裴云殇这会插了话。 “裴相何意?”陆自洲问。 裴云殇沉吟片刻,看了司南一眼道:“司大人若是没记错,你也查了这无为子的出处吧?” 司南颔首:“无为子是南岳国宝泉观的道长。” 裴云殇淡淡一笑,继续道:“若是没记错宝泉观是在雨县附近吧?” 陆自洲听到这,心中豁然道:“裴相的意思是” “雨县是无为子的家乡,景帝在位之时,那里就出现过邪教,虽平定但不代表彻底肃清。 如果无为子无意间知道皇上要带着姜妃娘娘去雨县避暑,然后招呼些邪教余孽虚张声势,似乎也并非不可能,我说得对吗,司大人?” 裴云殇这话一出,洲帝变了脸色,呵斥一声道:“司南,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第17章 南宫家被抄 司南跪在地上,道:“回皇上的话,臣查到,南宫洮任职礼部尚书期间,宝泉观一直都在接受朝廷的扶持。 太常寺用于宗庙的银子全数都入了宝泉观中,次年宝泉观又以多余出来的香火钱为噱头,所有的银子又会回到南宫洮的口袋中。” “什么?”陆自洲听到这,经不住站起身子。 洲帝虽不理朝政,可他对于仙道之事甚为关注,尤其是这种祭祀,修建道观之事。 在他看来,出的银子越多,他心中那点期望就越是能实现。 如今他发现所有的敬拜和纳贡都落入一个朝臣的口袋,他怎能不错愕? “这些臣都是彻查清楚的,有人证和物证,而且无为子自己也承认了。 这是他画的押。”司南见陆自洲这般激动,以为他是不相信,又从袖中掏出无为子的认罪书。 邓公公拿过,再次呈给洲帝。 这次洲帝没有敷衍了事,而是拿起来细细查看。 “臣还查到,他接近姜妃娘娘是早有预谋的。 道观里有个小道士是他的弟子,臣前两日派人把他接来,查问得知,南宫洮一直对十年前姜家打压南宫家之事耿耿于怀,知皇上喜仙道,又宠爱姜妃娘娘,这才钻了空子。” 十年前,太皇太后南宫氏随着先帝先后驾崩,六部职权大部分掌握在南宫家以及旁系血亲手中,以裴清为首的众朝臣筹谋好些年,夺回政权,其中对南宫家打压最凶的,便是如今在刑部混得风生水起的姜氏一脉。 “混账!”司南的话刚说完,已经看完无为子画押证词的洲帝,气得拍了一把桌子。 邓公公见状,犹豫间,上前安抚:“皇上您莫生气,若是这般气坏了身子,传出去,民间那帮百姓指不定又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什么意思?民间百姓,传了什么?”洲帝捕捉到邓公公话里带话的意思。 邓公公有些犹豫。 “说!”陆自洲催促。 邓公公连忙跪在地上把之前在民间听到的童谣说了出来。 陆自洲听到这,气愤一把撩了面前的案几,一时间,奏折、笔墨、茶盏、油灯全数翻倒在地,“说朕纵容南宫家,冒犯了天庭,如今惹了天怒,全数都是咎由自取,简直是满口胡言!” 裴云殇扫了一眼滚到脚边的笔杆,看着对面气鼓鼓的陆自洲道:“皇上,臣看来,如果这无为子是个江湖骗子,所做之事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讨好南宫洮,谋求更多钱财。 那三月之时,纯阴女子之血炼丹一说,约莫也纯属无稽之谈。” “是是啊!”陆自洲颔首,甚为同意裴云殇的话。 司南听到裴云殇这般说,偷偷看了他一眼。 陆自洲闭眼,似乎在平定思绪,嘴里念叨着:“朕乃修仙问道之人,莫生气,莫生气。” 裴云殇不语,就这般垂首等着。 过了好半晌,陆自洲在邓公公的搀扶下原坐回位置,他看着裴云殇道:“裴相,十几日前,朕听你说,朕的炼丹行宫又是着火,又是诈尸。 此事可查了?” 裴云殇颔首道:“回皇上的话,臣查了。” “结果如何?”陆自洲追问。 裴云殇摇摇头道:“似乎一切都是天意。” “果然!”陆自洲听到这,扶着额头一脸地懊恼道:“果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朕! 朕听信了小人之言,得了天谴,好在这小人自知犯错,自缢而亡,不然朕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司南听到皇上这般自言自语,又看了裴云殇一眼。 裴云殇还是一副寡淡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司南!”陆自洲念叨完,回过神。 司南连忙拱手。 “传朕的旨意,大理寺协同御史台彻查整个南宫家。” “是!”司南颔首,转身走出承乾宫。 “裴相!”陆自洲又看向裴云殇。 裴云殇拱手道:“臣在。” “如今朕犯了这般的错事,你说。若是上天” “皇上!”裴云殇打断陆自洲的话:“皇上莫要着急,皇上一直对宗庙,祭祀多有重视。 这次不过是听信了小人谗言,好在无为子认罪,皇上能及时醒悟,甚为难得。 倘若皇上还觉得难以过意,就把从南宫家查抄的部分银两作为抚恤金分发给那些受害女子的亲眷,以告慰她们的在天之灵。 至于剩下的,炼药行宫初建时,南岳国招募不少壮丁为之出力,有大部分人多年未曾归家,导致妻儿常年未见郎君,皇上可以把这些剩下的分派给他们,作为安抚。” 陆自洲想了想,点点头道:“好,这也算是顺民之性、随民之情了。 对了,听说金城南郊有好些锦州,雍城等地上来的流民? 倘若银子还有剩余就扶持他们吧!” “臣,代百姓谢皇上隆恩!”裴云殇揖礼拱手。 话落,他转而准备离开。 陆自洲唤住他道:“裴相,礼部这几十年一直都是在南宫氏的掌控下。 如今南宫家落败,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裴云殇摇摇头道:“皇上,少瑾虽贵为相国,可是论选拔人才,推举高官一直都不如御史大夫王大人。 王大人深居朝堂多年,熟识人也多,又是国公,心思自然是为皇上的,若是他的话定然能给皇上推举一个合适的礼部尚书。” “好!”陆自洲点点头,道:“那明个朕上朝,问问王大人和众卿家意见。” 裴云殇颔首,退出承乾宫。 陆自洲见人都走了,似是也觉得疲乏,人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邓公公示意周遭的宫女,太监把一地的凌乱收拾好,端着一杯人参汤递给陆自洲。 洲帝拿过,有一下没一下的呷着。 邓公公知道他有多年头疾,走到他身后轻轻按着头部。 洲帝慢慢放松下来,道:“算算邓公公跟着朕有十年了吧?” 邓公公道:“自打皇上登基,在万人中看上奴才,奴才就跟着皇上了。” “他们都说朕这皇位就是天下掉下的馅饼得来的,你觉得呢?”洲帝问。 邓公公笑了笑道:“皇上身在皇族,自然流的是天子之血,这皇位又不是谁都能坐的。 倘若就算真如皇上这般说的,那也是上天的眷顾,皇上气运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呵!”陆自洲听到这样的话,方才还紧绷的表情得了放松,他笑了几声道:“所以朕不过是想多活些。 要求也只是比平伏羲、女娲,怎地就这般难呢?” 邓公公听到这,手中的动作一顿道:“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哦?”陆自洲闻言,扭头看着身后的掌事太监。 邓公公连忙垂首不语。 “说!说的不对了,朕恕你无罪。”陆自洲催促。 邓公公道:“是。 不知皇上可听过江湖中有一奇人活了一百五十岁?” “真有这样的人,是谁?” “此人姓鲁,叫鲁纵,只是他是个云游道人,行踪不定。” “云游之人?”陆自洲眯紧双眼,思忖间,似乎有些颓然之态。 毕竟谁人不知,四海之大,沧海一粟,要找个云游的道人,如登天一般的难。 邓公公见洲帝这般,凑上前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话。 陆自洲大喜,道:“那还不去办?” “喳!” 第18章 下棋就是走一步看十步。 裴云殇从承乾宫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上。 夜枭在梨花树上啼叫,回声阵阵,本来还寂静的宫内,添上一抹诡色。 飞鸾身影孤寂,站在宫门口看着徐徐朝马车这边走来的人。 “爷!”他上前,把一件防风的外氅披在裴云殇的身上。 裴云殇不紧不慢的走进马车内,似是困乏了,他阖眼打算假寐。 “爷,我们去哪里?”飞鸾问。 裴云殇想了一下,道:“文宅。” “是!” 与此同时,池远侯府邸。 “主子,这是皇后娘娘连夜托人送来的信儿。”管家池涛走进池远侯的书房,在熠熠烛光下把一份信笺呈在面前。 池远侯还在忙着看手中的事务,听到皇后王婉儿有信从宫中送出,自知是要事,连忙接过拆开查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面色沉闷不知在想什么。 池家主母沈书黎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放在桌上道:“夫君这么晚还在忙啊?” “夫人,你不是也没睡?”池远侯抬眼看着沈书黎。 沈书黎摇摇头道:“夫君自是知道妾这性子,夫君忙政务,妾又岂能安然?” 池远侯见她这般体贴,对她招招手。 沈书黎含笑走到池远侯的身边。 池远侯顺势一搂,把她拦在怀里。 沈书黎面颊一红想逃离,池远侯手中微微用力,倒是把她困得越发紧了些。 “夫君莫要这样,让旁人见了” “见了又如何?”池远侯嗤问。 沈书黎道:“我毕竟是后面入门的,而且玉瘦就在隔壁院子,若是瞧见了” “池玉瘦不过是为夫从锦州带回来的野货,也就是看她聪慧点,又流着为夫的血,让她当这池家的大小姐,若是她审时度势也就罢了,若是不懂”池远侯说着,掐了掐沈书黎精致的下巴。 沈书黎娇羞一笑,索性也不抵抗了,任由池远侯稍显粗粝的大掌隔着薄薄的锦缎在她身上游走。 蓦地,她看到池远侯放在桌上的信笺道:“皇上准备查抄南宫家了?” “是啊!皇上连夜把相国和大理寺卿请进宫,南宫洮的结果自是一目了然。 之前我还担忧我派出去的那几个人做事失败了,无为子会反咬,没想到,倒是空忧虑一场。” “那夫君可查到破坏我们计划的人是谁?”沈书黎问道。 池远侯摇摇头回答:“大理寺少卿陈大人到现在也没个准话,应该是也没查出来,我想约莫是那个小郎中聪慧些,懂得金蝉脱壳吧。 不过南宫家在南岳国折腾这么久,皇上就算是个不理朝政的,少时被打压过,就这么一件事情,新仇旧恨,他南宫家也彻底要从南岳国的贵族里消失了。” 沈书黎点点头,也自是同意池远侯的说法。 过了一会儿,她拿过桌上的信件又读了一遍道:“皇后娘娘这封信的意思是皇上明个早朝可能会让王大人推举新的礼部尚书。 这般急促的给你,应该是希望夫君能帮着王家找个合适的人才。” “是啊!”池远侯蹙紧眉头,面带愁容,道:“要是旁的也就罢了,经过这事儿,皇上定是注重礼部的,得想个合适的人选。” 沈书黎想了想道:“妾家的长兄妻室家族里有个” “不可!”沈书黎话还未说完,池远侯就快速否定道:“无为子虽然已死,可是他后面牵扯的事情还没干净。 大理寺暂时还未查出来,可保不准有一天皇上会知道,无为子这个双面细作,是皇后娘娘安插在姜妃身边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避嫌。 你想说的人,虽然不是你沈家或是我池家之人,可明眼的都能看到,姜妃若是想趁此拿捏一二,势必会引起皇上对太子怀疑的。” “那可如何是好?”沈书黎道。 池远侯想了一下,把桌上的官员名单拿了出来一一审查,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一个叫孔丰的人身上。 “孔丰? 少瑾的意思是池远侯会给王變建议选择孔丰?”文宅内,文博君看着面前的黑白棋子,犹豫半晌落下一子,这才抬眼看着对面面色如常的裴云殇。 裴云殇也落下一子,这才端起面前的清茶,抿了一口道:“然也。” “少瑾为何这般笃定,可能说来听听?”文博君又问。 裴云殇垂眸,想了一下又落下一子,回答道:“现今局势太子手中抓着大部分的朝权,可偏偏欠了皇上最是注重的礼部一门。 池远侯自是不能安插过多自己的人手,尤其是皇后的母家王家,更是要避嫌,那么池远侯就会把目光放在其他别家姓氏人身上,孔丰最早是池远侯引荐入朝堂的,可这个事情却发生在先皇在位时,洲帝并不知晓。 加之孔丰出身锦南孔家,士族门阀,身份也是符合的,所以他是不二人选。” 文博君听完,认同的点点头,道:“那孔丰可知道这个事情?” “老师放心,少瑾已经让点苍阁的人通知他了,之后皇上也会把从南宫家查抄的金银,让他督办处理。 他淋过雨,自是知道百姓们都需要什么。”裴云殇说完,落下最后一子。 文博君看了一眼棋盘,抬手用力拍了下自个的脑门道:“又输了,大意,大意了。” “老师承让!”裴云殇站起身子,作揖后,转身离开。 第19章 裴大人其实是个心底柔软的人。 暖风徐徐,梨花海棠。 柳觅坐在马车上看着文昌街上的风景。 犹记得刚来金城的时候是恰逢清明,天气还有些发凉,动不动暴雨连天。 如今过去也就个把月的样子,金城焕然,天气开始也越发热了起来,眼瞅着小满刚过,街上已经陆续有人开始卖降暑的鲜菱和银苗菜。 柳觅叫停飞鸾下车买了些好吃的准备带到暖心阁给十安后,才继续上车朝金城南郊外飞奔。 最近也不知金城有什么大动作,尤其南郊周围,好些废弃的民房都开始修缮,就连暖心阁不远处的黄土房子都有朝廷派来工部的人帮衬重建。 “飞鸾!”柳觅把顺稍买的一碗橘子冰粉递给外面驾车的飞鸾。 飞鸾接过,一边吃一边挥着马鞭。 “最近这是怎么了?南郊周围动作好大。”柳觅问。 飞鸾把最后一口冰粉塞进嘴里,说道:“柳姑娘最近一直忙于奔波灵风的事情,金城之事鲜少听说也能理解。 大理寺协同御史台从南宫家搜出万两黄金,皇上应了裴大人的建议,把这些银子都用于民生,一部分银子给了修建行宫和那些惨死无为子荒谬言论的家眷,另外一部分用于安置南郊附近的流民。 礼部新上任的孔大人分身乏术,不单单要处理南宫家留下的遗患,还得规整宗庙和祭祀方面的事情,甚至好些流民都得往宝林寺安排。 所以,爷自动请缨奔波于南郊修缮房屋和百姓安置之事。” 柳觅听到这,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暖流,她以为裴云殇是个精于算计,阴诡筹谋,不择手段的万年老狐狸,没想到,他做这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为民请命,给百姓安居。 马车继续在南郊走着。 因为周围房屋改建的关系,好些道路被占用,车子只能慢慢地绕道走。 灵风的身子恢复得不错,要扎针也不急于这一时。 柳觅干脆坐在飞鸾的身边看着热火朝天忙碌的百姓。 突然,有几个顽皮的小儿追逐打闹朝车子这边奔来,飞鸾惊得连忙收紧马缰。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个最是瘦弱的孩子扑倒在地。 柳觅见状,从车子上跳下,飞快地跑到小童身边把他搀扶起来的同时开始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没事吧?”她问道。 小童摇摇头,瘪着嘴看起来有哭的架势。 柳觅想起在文昌街上买的饴糖,走进马车内拿出两块塞进小童的手中道:“不哭,阿姊给你乎乎!” 说着,她牵过小童摔得红肿的手吹着。 小童似是从未吃到过这么甜的糖,一时间忘记了疼,对着柳觅露出灿烂的笑容道:“谢谢阿姊。” 柳觅笑着抬眼,准备把小童抱到安全的地方,目光却不经意看到他脖颈处挂着的一把小锁上。 上面的‘平安喜乐’和熟悉的祥云花纹,刺着她的眸子。 “阿奇,你怎地跑这里来了,快跟阿娘回去,危险!” 柳觅想问那孩童脖颈里的铜锁是哪里来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不远处跑来的一妇人打断。 那妇人一袭破旧襦衫,面色有些蜡黄,她见柳觅身穿锦缎蚕衣,又立于华丽马车一边,自是非富即贵的,连忙把柳觅怀里的小童牵过,道:“贵人,抱歉,我们刚到这里,不懂金城的规矩,若若还小,你莫要见怪。” 柳觅摇摇头,对着妇人莞尔一笑。 妇人福身后,拉着小童离开。 小童一边走,一边回头又看了柳觅一眼,笑盈盈把视线收回到母亲的身边道:“阿娘,阿姊还送我饴糖呢。” 妇人没回头似是很紧张般,脚步加快了些。 柳觅抵达暖心阁要比平常晚一些。 十安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柳觅照例给灵风瞧身子,扎针。 待所有的事情完毕,她从暖心阁出来的时候,十安已经做了一桌子的午膳等着她。 “柳觅阿姊,快来用膳。”十安招呼她。 柳觅颔首刚坐下,十安就背起放在地上的竹篓看起来似是要走。 “十安,去哪里?”柳觅问。 十安道:“好久没去集市了,飞鸾哥答应带我去集市选些女儿家用的东西,灵风哥就麻烦阿姊照顾了,阿姊可以先吃,只是一会儿还有人要来,等那人用完膳,劳烦阿姊收拾下。” 十安说完,没给柳觅应下的机会,转而走出暖心阁小院。 还有人来? 柳觅消化着十安的话,垂眸看了眼放在自个面前的碗筷,又看了看对面。 也是一副未动的碗筷,蒸好的粳米满满一碗散发着阵阵香气。 她想起十安的话,拿起木箸只夹着自己这边的饭菜开始动起来。 暖风卷着柳树梢在窗外抚动着。 柳觅刚吃到一半,听着小院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欲起身出房查看,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裴云殇,他不是在南郊忙吗?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裴云殇看到坐在屋内,拿着木箸一脸迷惘看着自己的女子,也不多话,褪下身上沾染着好些尘土的外氅,坐在她对面开始用膳。 柳觅本来还吃的兴致盎然的,一见到来者是他,所有的食欲就跟来了一场狂风般彻底被吹没了。 十安只给她说会来人用膳,倘若是他,她就应该等一等才是,毕竟目前他还是她的金主大人。 裴云殇吃到一半看到对面人还是没动作,这才抬眼正视。 柳觅咬唇,想闪躲。 裴云殇咽下嘴里的饭菜道:“是我给十安说让她莫要告诉你我会来。 这几日开始南郊路况不好,你起得要比平常早,到的却晚些,加之施针、用药最是耗损精气神,所以我想到了时辰你指定会饿,若是让十安告诉你我会来,你不会安心用膳,于是干脆让她莫要多说。 如果你觉得” 裴云殇说到这,犹豫间想站起身子,看起来是要离开的架势。 “不是!”柳觅见状,连忙拦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裴云殇挑眉,眸子划过她微微泛红的面颊,带着疑惑。 “往常只要大人在汀兰榭晚膳都是等着我的,而今个,我却没等大人,所以” 裴云殇听到这般解释,眼底释然,又坐回位置,道:“无妨,这本就是我的意愿,用膳吧。” 不过是一句话,方才的尴尬被化解,柳觅拿起木箸继续吃起饭菜。 裴云殇一边吃着,一边把柳觅最是喜爱的鱼朝她面前推了推。 柳觅正打算说感谢,裴云殇道:“我听飞鸾说灵风的情况有好转?” 柳觅颔首道:“是,灵风的脉象比我来的时候要好很多。” “那他什么时候醒?”裴云殇亲耳听到柳觅这么说,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焦急问。 柳觅柳眉微微蹙了一下,摇摇头。 她虽不愿意让裴云殇失望,可是灵风都昏迷了五年,她不过接手个把月,又怎能给个准确的答复。 裴云殇见她这般,眸子有着转瞬的深沉,不过很快,他宽慰道:“五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 柳觅抬眼看着他,便看到他面色如常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心中竟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二人吃完,柳觅站起身子准备收拾碗筷。 裴云殇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一并过来帮衬。 “裴大人,十安走之前给我交代了,让我” “饭是一起吃的,为何就不能一起拾掇?”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就反问她。 一时间,她都不知要如何回答。 裴云殇似乎很是熟练,不过一会儿,所有的碗都入了厨房的碗池子里。 “大人似乎很熟练。”柳觅身上绑着臂绳,一边冲碗一边忍不住好奇问。 裴云殇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柳觅以为他不想回答,掩口不打算再问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儿时有记忆的时候就跟着母亲生活在似是暖心阁这样的小院里。 母子相依为命,我经常帮着我母亲干这些事情,所以自是很熟练的。” 柳觅眼底微露错愕,她对于裴云殇并不了解,只是根据原主的记忆知道,他是前任宰相裴清的养子,属实没想到,他儿时竟然有这样的童年,母亲相依为命,那他父亲呢? 她想到这,想起今个来的时候,碰到那个叫阿奇的小童,忍不住问道:“裴大人我想问你件事情。” 裴云殇没吭声,应该是让她往下问的意思。 柳觅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无为子的妻儿,裴大人可是接到金城南郊了?” 第20章 大理寺卿找上门 裴云殇手中忙活的动作顿住。 柳觅把今个遇到那个叫若若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那孩子身上的小锁很像我那日给无为子,觉得巧了,所以问问。” “是!”裴云殇这会没有再犹豫。 柳觅看了他一眼。 裴云殇没解释,只是把手中忙活的事情收拾完,转而走出暖心阁。 飞鸾和十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金城西边的云被阳光照得烂漫一片,柳觅再没见到裴云殇,在飞鸾的护送下朝城内赶。 南郊的百姓还在忙活,许是都清楚在为自己安置暖巢,没一人个表现出疲惫。 柳觅没有坐进车子内,而是同来的时候一样坐在飞鸾的身边看着南郊的一切。 不知不觉走了许久,飞鸾抬眼看着慢慢进入暗色的天空道:“柳姑娘还记得我们来的时候碰到的那孩童?” 柳觅没料到飞鸾会提这个事情,想起裴云殇今个的反应,正不知要如何给飞鸾解释,飞鸾却自顾自地说道: “若若是无为子的孩子,无为子死后,爷找人把那小锁换了出来,毕竟那是父亲唯一留给孩子的念想。” 柳觅听罢,舔了舔因为迎风吹拂而干涩的朱唇,问:“我听说了无为子的事情。 他既然为南宫洮办事,为何妻儿活得这般可怜?那孩子很瘦弱,一看就是长期缺乏营养,妇人身上也没件像样的衣衫。” 飞鸾叹口气,看着周遭的流民,眼底尽数都是无奈道:“无为子接近姜妃之后,就把自己的妻儿藏了起来,以防止南宫洮发现。 期间他给他妻儿给了不少钱,可是他的妻子远在锦州,两年前锦州附近发生流寇烧杀淫掠之事,百姓流离,他便再也没了妻儿的下落。 爷找到他们的时候,他的妻子似乎得了失心疯,对谁都很警惕,生活也格外落魄,如今到金城得朝廷的救助,也是爷找人劝了好久才来的。” 柳觅闻言,想起无为子见到那小锁时候的反应。 怪不得,他见到那锁激动不已,宁可忍着毒打,甚至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松手,原来他是知道,很有可能他的妻儿还活着。 “也不知道她们都经历了什么。”她感叹。 飞鸾摇摇头道:“爷说,无为子做的事情自有天道轮回,至于妻儿,应该像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柳觅不再吭声,想起裴云殇今个随口跟她说的他儿时的事情,他能帮助无为子的妻儿,和可能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马车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汀兰榭。 飞鸾给照顾柳觅的周嬷嬷交代几句让她好生照顾主子之后驾着车子原朝金城南边走去。 应该是去接裴云殇了吧。 柳觅想着,回到厢房洗漱,上了床榻。 今夜皎月高挂,繁星碧天,不见云雾的夜空,格外明亮。 汀兰榭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柳觅刚睁开眼睛,就听到院子内嘈杂的呵斥声。 “你们这是要作甚?” “我家大人找你家娘子,有事问问。” “我家娘子?你们可知我家娘子是谁?我又是谁的宅院?” “就是知道是谁的宅院我们才来的,还不快让开?” “不准进去,还有没有王法了?哎呦!” 柳觅被这一声叫得彻底清醒,若是她没听错,那应该是周嬷嬷的声音,有人闯汀兰榭? 她快速从床上翻了下来,随便扯过一件掩身的外衫裹在身上,穿上绣鞋下地查看。 透过门缝望去,汀兰榭的小院已经凌乱不堪,周嬷嬷白日晾晒的好些萝卜干也被打翻在地,有四个身穿红色衣衫佩刀的男子似是在焦急寻人,一个个房间流窜。 而最是让柳觅注意的是,院中有一名外披黑色防风外氅的男子面带严肃,岿然不动的站着,一看就是这些人的头领。 “大理寺?”柳觅认得那几个人的衣衫,喃喃念叨出声,而且那男子的办事风格,根据原主的记忆跟一个人好像。 那身披黑色外氅的男子似是耳力极好,柳觅前脚话落,后脚他的目光就一动不动的盯着柳觅窗户缝隙的方向。 柳觅一惊,还未反应上来,那男子道:“人在这里。” 摔倒在地的周嬷嬷回眸一眼,人也着急了,匍匐着上前几步抱住那男子的腿道:“大人这是要作甚,那是小娘子的房间,她还在里面安睡,你这般不是冲撞了? 大人若是真有急事,就让老奴” “万一你进去,给她通风报信,她跑了呢?”周嬷嬷的话还未说完,男子就已经打断她的话,猫下身子,甩开周嬷嬷的手,准备朝柳觅的房间冲来。 蓦地,柳觅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一道声音一并传出:“都说南岳国大理寺卿司大人为人鲁莽,做事不考虑后果,在朝中开罪不少人。 起初小女子不信,如今见了,果然名不虚传。” 司南抬眼看着站在厢房门口的小姑娘。 一袭褙子红衫,面色清冷,许是刚睡醒,头发有些凌乱,可就算这般,她脸上那股子桀骜的劲儿,周遭的昏暗也是掩不住的。 “大人!”跟着司南身后的几个巡捕见柳觅这般无礼,纷纷拔刀以示威严。 柳觅鼻腔里冷哼一声,越发的挺直了胸板。 司南深深看了眼她,对着手下挥手。 四个巡捕收刀朝后面退了几步。 司南这才开口道:“姑娘,方才我在门外敲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都没人应门,以为这院子里没人,这才鲁莽冲了进来,还请姑娘见谅。” 柳觅没立刻回答,而是把目光放在周嬷嬷身上。 周嬷嬷摇摇头道:“娘子,老奴睡得死,又已入夜,敲了多少时间老奴属实不知。 可是老奴一听到有人叫门,就披衣衫瞧了。 没想到,一打开是几个官爷,想着这院里只有娘子和老奴,恐慌之余才拦了司大人进来的脚步。” 柳觅知道周嬷嬷对她的忠心,颔首间走到周嬷嬷的身边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司南道:“大人是大理寺卿,彻查办案作为百姓理应配合。 只是小女子想问,深更半夜,大人私闯民宅,可有大理寺彻查令?” 司南没吭声,看着柳觅的眼睛眯了眯。 柳觅眉梢一挑,以为他没有,正打算赶客,谁知司南手揣入怀中拿出一张纸呈在她面前道:“姑娘要的可是这个?” 柳觅目光在纸张上挪动,确定司南手中的纸是彻查令,这才把后面的话全数咽了下去。 看来,这个男人是有备而来的。 “其实这么晚来,我知道会打扰到姑娘,她可既然姑娘在金城,定然也是听说了这一个月闹得沸沸扬扬的行宫之事。”司南没给柳觅思考的时间,单刀直入说起他来这的目的。 柳觅眸眼低垂想了一下道:“听说案子都结了,还是司大人亲自结的,如今又找我说起这事儿,是什么意思?” 司南嘴角微微勾起,从怀中掏出一物在柳觅面前晃了晃道:“这个姑娘可认识?” 柳觅本来还满不在乎,当她看到司南手中的小药瓶子,瞳孔微微一缩,这不就是她给无为子的吗? 第21章 裴云殇不简单。 柳觅坐在厢房内,烛光照在她脸上,眼底那颗小痣显得尤为清晰。 “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小瓶子,我不知道司大人想说什么。” 柳觅的目光在司南手中的小瓶子上掠过,语气带着几分的散漫。 司南面色如冰,视线落在窗楹前燃着的熏香上,丝丝蔷薇花的味道,好味却又显得有些浓烈。 他沉吟片刻,见对面的女子似是不想跟他往下说,索性站起身朝房间内不远处的小柜子靠去。 柳觅见他突然这般动作,开口想阻止,又心知适得其反,咬紧牙关生生把话全数收起。 “哗啦”一声,柜子门被拉开,瞬间里面的瓶瓶罐罐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药香盖过蔷薇花气息如浪般涌入他的鼻尖。 司南剑眉微微跳动,指尖轻轻在每个瓶子上掠过,之后又拿着手中的小瓶子开始对比。 过了半晌,他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和手中一模一样的瓶子放在柳觅面前: “之前我觉得奇怪,裴大人入朝也有两年,不少下面的人给他送美女尤物,全数都被婉拒,不过无为子的事情一出,他什么时候有了闲心,养外室? 直到我查到他养在汀兰榭的女子是那日行宫出事活下来的五女之一,便觉得事情有异。 如今见柳姑娘房间这般,才知道,柳姑娘懂医术?” 柳觅没看面前放着的瓶子,悠悠的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司南,大方应下道:“是,我略懂医术,可是又能说明什么? 司大人拿着从无为子身上搜出来的瓶子就说和我有关系?可这瓶子若是仔细找定然还有别户人家有,再说,我又不知无为子拿着个瓶子是作甚的?” 司南愣住了,他本来想用这瓶子诈柳觅,让她失言认罪,没想到人家就根本不上套。 他眯紧双眼看着她,又说道:“既然柳姑娘这般说,那我便提醒姑娘两句话。 柳姑娘可知道在我审无为子之前,他是身患重病的,没想到第二天,等我提审他的时候,他已经身体转康了?” “不知道!”柳觅摇头。 司南深吸一口气,看着对面一脸故作无辜模样的女子,自知找不出破绽,无奈只能往下问道:“那你可知道,一个月前半月大理寺外猫儿胡同发生过厮杀吗?” “不知道。” 司南咬牙,继续问:“那你又可知,汀兰榭巷子外的医馆,当值夜班的小郎中一个月前不见了的事情。” “自然不知!” “你!”司南气得死死看着对面的柳觅,他多少能猜到这一切是裴云殇和她的把戏,可是他就是抓不到证据。 “好!”司南深吸一口气,又问,“那一个月前那晚,裴大人在哪里?” “一个月前,哪晚?”柳觅这次说了不一样的话,可对面的司南更是气得死死抿唇就这般看着她。 他可劲给她挖坑,故意把日期说得模糊,逼她就范,她呢?就跟个泥鳅一样,根本不往网里钻。 “就是清明后八天的样子。”这次司南是彻底败下阵来了。 柳觅听到这,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道:“您说那晚啊,裴大人当然是在妾这里留宿了。 那天清晨大人还因为起得晚了没去议事堂,不信的话,司大人可以去议事堂问问那天当值的,可否有此事。” 柳觅知道,那天裴云殇晕血,一早晨都在汀兰榭。 司南冷笑一声,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女子,他自知是彻底拿柳觅没了办法,一个瓶子说不了什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抓不了她。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他以为一个差点没命的贵女是个什么娇弱的大小姐,没想到,长得确实娇弱,让人没有戒备心,心眼子倒是跟个莲蓬一样! “既然柳姑娘都这般说了,可能是我找错地方了,方才多有叨扰柳姑娘,告辞!” 司南站起身,也不打算再纠缠,拿起桌上瓶子准备离开。 柳觅也跟着站起身子。 司南以为是她要送他,连忙道:“姑娘本就在休息,便不必” “我没有要送大人的意思!”柳觅看着司南,目光又落在还一片狼藉的院子内。 她对着他福了福身子道:“既然大人自己承认是找错地方了,那么您的手下推了我的仆子,倒翻了我院子的食物,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 先皇枫帝在位时最是不喜官压民,为了这个还差点废了酷吏,不知大人是不是应该以身作则?” “大人!”站在门外等着司南的四个巡捕见柳觅得理不放人的架势,忍不住想冲上前给她个教训。 “够了!”司南呵斥,阻止那四个不安分的手下。 他侧眸就这般看着柳觅。 柳觅不卑不亢的和他对视上。 司南冷冷勾唇,转而走到房间内关上方才他拉开的柜子门,之后又给四个手下吩咐,让他们把院子弄干净。 周嬷嬷站在原地也得了一两赔罪的银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司南见收拾的差不多,带着四个手下准备离开。 就在他半个身子已经踏出门外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转而看着厢房门前目送他们离开的柳觅。 他思忖间,上前几步走到柳觅的面前道:“柳姑娘跟着裴大人是为了什么?” 柳觅横了他一眼,似是在说和你没关系。 司南冷笑一声,道:“今日交手,柳姑娘也是个聪明人,又是千金之躯的。 司某想给柳姑娘劝解一句话,姑娘真以为裴云殇就是表面看的那般心慈面善?甚至你被他忧国忧民的心思感动的不惜谎骗大理寺也要为他遮掩一二? 可姑娘知道吗?自古想登高的,都会给世人一个假象,柳姑娘自求多福!” 话落,司南快步离开汀兰榭。 院子门在最后一个走出汀兰榭的巡捕后关上。 柳觅见人终于走了,提在胸口的一口气也彻底泄了下来。 她整个人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坐。 “姑娘!”周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柳觅摆手,示意她没关系,她只是太过紧张和压抑,身子一放松,没了力气罢了。 “姑娘喝点水!”周嬷嬷把杯盏端在她的面前。 柳觅呷了两口,便让周嬷嬷退下。 此刻屋内仅剩她一人。 她看着已经堆了厚厚蜡炬的烛台,眸子慢慢眯紧,司南的到来纯属意外,却也给她一个警告,她不想牵扯裴云殇太多的东西,也不想知道他如此筹谋要作甚。 她之所以帮着他瞒着,只是因为她不觉得无为子这个事情裴云殇有错,至少南郊的流民有了一处遮风避雨之所。 至于剩下的,等灵风醒来,她就得快快离开才是。 第22章 灵风苏醒 一个月后。 金城西南郊已经重建的差不多,先后经历了两任帝王的流民地早已不似之前那般的萧条,破旧。 百姓们分得耕地,白天还被应允进城赶集、做买卖,一时间文昌大街比原来还要热闹,红火。 洲帝也是欢喜的,之前的流言蜚语没了,在裴云殇的督办实行下,还落了个好名声,他总觉得,这是上天对他妥善处理无为子事情的馈赠。 柳觅如往常一样在暖心阁给灵风瞧病,前几日她发现他似乎对外界的事情有了感知,若是能醒来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她看了眼窗外随风摇摆的柳条,把扎在灵风身上的金针取下,又拿过一张干净的被子给他盖上。 十安在屏风后忙着更换木桶里的药水,再过半个时候灵风就得继续在药里泡着。 “柳觅阿姊,今个如何?”十安忙完手中的事情,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柳觅,一杯自顾自地啄着。 柳觅一边整理随身的医包,一边道:“看脉象比前几日更好,我行针的时候,他也能给出反应了,醒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最好了。”十安笑着,回眸看着灵风眼底尽数都是愉悦。 柳觅就这么看着十安,之前她听飞鸾说,十安是他们新找来了,还懂些功夫,按道理她应该和灵风是不认识的,就算是相处快俩月,二人从未交流也只能算是面熟的陌生人,之前她就觉得十安对灵风的事情过于在乎了,如今看她这般举动,这个想法更是笃定了些。 “十安。”她带着好奇忍不住问。 十安在给灵风准备药浴更换的衣衫,没注意到柳觅眼底的探究,随口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之前认识灵风?” 柳觅的话刚问出来,十安明显手下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笑着掩饰道:“柳觅阿姊在说什么?十安听不懂,十安家境贫寒,能进入点苍阁,也是因为大人瞧着十安可怜才应允留下的。 至于灵风哥,十安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暖心阁。” 柳觅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追问,反正她把她的事情做好,剩下的也没什么要紧的。 她收拾完手中的事情,站起身,正离开,突然十安叫了一声。 柳觅闻言回头。 只见,十安站在灵风的身边激动的捂着嘴,至于榻上的人,双眼睁着,看样子似是苏醒了,只是眼神还有些迷惘和不解。 “醒了,醒了,灵风哥哥醒了,他醒了!”十安一声比一声大,扭头看着柳觅眼底尽数都是激动。 柳觅反应上来,转而走回灵风的床榻边上,卸下药包,拿出里面的软枕开始给灵风号脉。 十安见状,哪管还未拾掇好的衣衫,脸上挂着笑容快步往外面跑,通知候着的飞鸾,让他告诉城中的裴云殇。 待裴云殇赶过来的时候,柳觅已经给灵风号完脉走出房间。 “如何?”裴云殇见柳觅在院子门口站着,示意飞鸾去停好车子后,上前询问。 柳觅淡淡看了眼身后,颔首道:“灵风公子的确是醒来了。” 裴云殇面露欣喜。 柳觅话锋一转,道:“只是” “只是什么?”裴云殇剑眉隆起,追问。 柳觅回答道:“他应该是昏迷的时间太长了,加之脑部受过伤,短时间可能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什么意思?” “哗啦!” 裴云殇的话刚问出来,屋内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细细分辨应该是瓷器掉落的声音。 同时一道声音响起:“放开我,你是谁,放开我!放开我!啊!” 裴云殇和柳觅互看一眼,二人齐刷刷朝屋内冲去。 暖心阁的门被打开。 唯见到,方才还整洁的屋内一地的水渍,屏风后的木桶被推翻在地,放在窗楹上的一个香炉摔在地上变成粉碎。 灵风不知何时从床上跌落,手中拿着个水舀子,有气无力地在挥舞着,嘴里还说着:“走开,走开!” 至于照顾他的十安,她手中拿着一件干净的衣衫,无措地看着这一切。 “发生了什么?”裴云殇看着十安,语气带着严肃。 十安摇摇头道:“我只是想给灵风哥换衣衫,没想到,他突然就从床上坐起来,跌跌撞撞地想离开。 我怕他有什么意外,就想拦着他,岂料他冲到屏风后拿过水舀子防身,期间他撞翻了木桶和屋内的香炉,之后大人和柳觅阿姊就冲进来了。” 十安说着,眼底聚满泪水,看着灵风,有些束手无措。 裴云殇没有再吭声,慢慢靠近灵风,蹲在他的面前。 灵风眼神扑朔,似是没看到对面的男子一般,手中的动作不停。 直到,裴云殇轻轻唤了一声:“灵风!” 他才慢慢回过神,看着裴云殇的眼神带着几分的疑惑,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灵风不再激动了,谁知他突然低吼一声,死死瞪着裴云殇,道:“你快走,你快走,听到了没有?着火了,着火了,你快走!” 裴云殇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错愕,身子敏捷地躲避起来。 灵风手中挥舞水舀子的动作越发用力,他就像是一个开了机关的木偶,踉跄地站起身子,又摔在地上,攻击的动作却不停歇。 柳觅瞧这也不是个办法。 自忖间,她从药包里拿出金针准备控制住灵风的心绪,让他安静下来。 灵风看到了她这个动作,以为她要伤害他,眼睛发红,疯般地朝她这边扑了过来。 “柳觅阿姊!”十安吓得尖叫出声。 裴云殇见势,快步冲到柳觅的身边,搂过她身子的同时,一手抓住灵风手中的水舀子。 灵风昏迷之前应该是个身手敏捷的侠客,见武器被人夺下,身体本能反应着,冲上前抱住裴云殇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柳觅回神,手中的金针也不偏不倚落在了灵风的百会穴上。 灵风双眼一翻摔倒在地。 十安见状连忙冲上前查看灵风的情况,同时她抬眼想看看裴云殇是否伤到。 “呀!大人你流血了!” 本来裴云殇还为控制住这场局面而得了稍许的喘息,正打算问怀中的柳觅可有惊吓到。 听到十安这么一喊,所有的话都被哽住,双眼一翻,身子发软,晕了过去。 柳觅就这般看着一脸茫然的十安,心中微微叹气,看来今个她是别想回去摆摊做生意了。 第23章 小趴菜又晕了 “嘶!”裴云殇是被一阵针扎般的感觉疼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切,确定还是在暖心阁之后,这才转头看着身边在给她行针之人。 柳觅知道裴云殇醒来了,把手中的金针收拾好道:“我看你是不想要这身子了。” 裴云殇面露不解。 柳觅站起身,从桌上端起一碗药递给他道:“我之前就提醒过大人,大人能即刻见血晕倒,晕血症是一方面,可是也有身体的诱因。 这一个月大人一直在南郊劳累,方才又得了十安那句话的刺激,身体负荷不了自是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裴云殇接过柳觅递上来的碗,闻了闻,面色有些不好。 柳觅眉梢一挑道:“良药苦口,大人这是自找的。” 裴云殇见她这般,想说的那些推脱喝药的话全数咽下去,一闭眼把药如数地灌了下去。 他准备把碗放在一边,一颗饴糖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药确实苦了些,糖是我让飞鸾刚从城里买来的,吃吧。”说着,柳觅把药塞进他的手里,起身走到暖心阁内的小柜子前不知在捣鼓什么。 裴云殇看着手中的饴糖,想了想,放在+桌上没吃。 “怎么不吃?”柳觅回来见饴糖完好,不解地询问。 裴云殇摇摇头道:“早都习惯了它的苦,甜反而成了一种奢望。” 柳觅闻言,深深看了眼对面的男人,想起飞鸾偶尔跟她提了一嘴裴云殇的过去,沉默的收起饴糖。 “灵风呢?他怎么样了?”裴云殇吃过药,身体感觉好些了,问柳觅。 柳觅看了眼暖心阁的内厢房,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我方才进去给他又施了几针,这会约莫要醒了。” 裴云殇闻言,掀开被子准备下地。 柳觅见状,叮嘱道:“灵风公子的情绪还是不稳的,大人小心些。” 裴云殇点点头,没再多言,快步走进内厢房。 柳觅还在外厢房忙活手中的事情,隐隐她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灵风还是胡言乱语的,时不时能听到里面物件摔落在地的声音。 不过,裴云殇似乎对灵风很是耐心,没过一会儿,里面不再嘈杂,甚至还安静了不少。 少顷,十安从里面走了出来,看面容也是平淡的,柳觅猜测,灵风的情绪应该是被安抚下来了,不得不说,裴云殇还是有办法的。 “柳觅阿姊!”十安走到柳觅身边,道:“大人说,让飞鸾先送您回去,今个他可能要很晚。” 柳觅颔首,抬眼看着在门口候着她的飞鸾,拿过收拾好的药包,转而离开。 其实她等在外面是想着给裴云殇说他们交易的事情,灵风已醒来,她准备要走的,如今看这个情况,只能等明个了。 马车在南郊的路上走着,新建的路,青石板盖去往日的黄土泥泞,马儿走得轻松,车子也奔得快。 柳觅感觉自己马上要告别这个地方,两个月来的停留,让她有些不舍,索性她坐在飞鸾的身边看着沿途的风景。 飞鸾往日的话并不多,似是也感觉到柳觅马上要离开,突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灵风算是和爷一起长大的。”他说着,目光看着天边的晚霞。 柳觅侧眸看着他。 “五年前爷把灵风从火海里救出来,灵风公子成了活死人,爷不知有多么自责,如今灵风醒来了,爷心中堆杂的事情也算是放下了一件。 我代爷还要多谢谢柳姑娘。” 柳觅摇摇头,看着快进城的方向,道:“这本就是我和裴大人的交易,你倒是不必谢我。” 飞鸾没吭声,手中挥舞的马鞭子不停。 “话说”柳觅想起灵风醒来看到裴云殇时候说的话,问:“灵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他对那场大火很是恐惧。” 飞鸾手中驾车的动作顿了一下,扭头看着柳觅。 柳觅自知自己问得有点多,毕竟那是裴云殇的私事,正想着解释给飞鸾,让他不方便就不要透露,谁知飞鸾却摇摇头,道:“我是四年前被爷救回来的。 所以对于爷的事情并不清楚,只知道灵风的事情应该和爷的义父--裴清大人的死有关系。” 柳觅听罢,心中想着裴清这个人。 根据原主的记忆,裴清是南岳国最杰出的相国,先后辅佐了三位帝王,在永成五年的时候,发生意外而亡。 那这所谓的意外是不是和灵风嘴里的大火有关系? “粽子,粽子,新鲜的粽子!” 柳觅刚想到这,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回过神,看着马车已经进入金城后周遭的街景。 再过三日就是端午,古代比现代更加注重这样的节日,不少小贩已经开始陆续出摊,准备在这几日,大赚一笔了。 “柳姑娘可是要吃粽子?”飞鸾见她的眼神在一个个小摊贩上转悠。 柳觅笑着摇摇头,示意飞鸾停车子。 她顺势跳了下来,道:“我想买点金城的东西给阿娘带回去,飞鸾公子不是还得回去接裴大人吗?尽管去忙吧,我买完就会回去的。” 飞鸾还想说什么,柳觅已经背紧身上的药包挤入人群。 他见周遭人多,还有京兆尹的人巡逻,估摸着柳觅不会出事儿,这才调转车头朝南郊的方向驶离。 与此同时,皇宫内。 姜妃坐在金丝楠木桌前看着面前流汁的蜂蜜粽子,她拿着木箸捣了几下,一口没吃,扔在一边再不多看一眼。 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婢女宫蕊见状,上前关心问道:“娘娘是怎地了?没胃口?” “哼!”姜妃冷哼一声,道:“每次逢年过节,皇上例行就要去王婉儿那里就算了,还不允许我等出宫省亲,现在可好,外面热闹着,本宫这里跟义庄有什么分别! 想起未进宫之前,姜府如何热闹欢乐,还有少瑾会来串门,现在呢?” 宫蕊闻言,连忙‘呸呸呸’了三下道:“娘娘金贵玉体,晦气的话说出来不吉利的。” 姜妃没吭声,可还嘟哝着嘴,明显是不高兴。 宫蕊正不知如何宽慰,守在漓央宫的薛公公突然提着一个食盒跑了进来。 “娘娘,姜府的人送来一盒粽子。” 姜妃依旧没反应,宫蕊自知这会自家主子是心情不好到了极点,指了指角落处的案几,示意薛公公先放那里。 薛公公没照办,而是提着食盒走到姜妃面前,又说了一遍:“娘娘,姜府的人送来了一盒粽子,还特意交代说,娘娘今晚务必吃几个。” 姜妃本来有些不耐,听到薛公公这么咄咄逼人,正打算发火,突然脑袋里消化出他最后的一句话,拿过食盒把里面的几颗粽子取出来,一一解开上面的粽叶,直到她发现有一颗粽子里裹着一张信笺。 宫蕊见状,连忙走到门口,见四下无人,快速把门关起来。 姜妃展开纸张,看着上面的内容,面色一沉,喃喃自语道:“我倒是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竟然真的把灵风救醒了。” “薛公公。”她沉吟半晌,对着还站在一边的薛公公勾了勾手指。 薛公公闻言凑上前。 姜妃附耳,呢喃了几句话。 第24章 关心则乱 柳觅手中抱着大包小包地在夜市上走。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买了好些阿母张袖喜欢吃的食物,从糕点到能放几日的瓜果一应俱全,甚至连辟邪用的艾草香囊都来了几个。 可夜市上卖的东西太多了,她正想着回到汀兰榭放下,再次出来多买些的时候,人群中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柳姑娘,姑娘!” 柳觅回眸,顺着声音往后看,怎奈人太多人,又拥挤,她不过是走了几步,原被人挤了回去。 周嬷嬷招手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再次呼唤:“柳姑娘。” 柳觅这次看到她了,抱紧怀中的物件,回应。 周嬷嬷似乎是找她找了好久,随着人潮的涌动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人都有些气喘。 “周嬷嬷怎么了?”柳觅一边给周嬷嬷顺着气,一边问。 周嬷嬷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她手中。 “这是什么?”柳觅问。 周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方才老奴在院子里等着姑娘回来用膳没想到来了个邮驿说是有封信笺让我给姑娘。 本来想着等姑娘回来了再说可老奴左等右等您没来,一看这信笺是安定县来的,想起姑娘说家中阿母的事情,加之飞鸾回了趟汀兰榭说姑娘逛夜市去了,不知何时归,思来想去,觉得这信可能重要些,就抓紧给姑娘送来了。” 柳觅一听信笺是从安定县来了,把手中的物件一股脑递给周嬷嬷,眼疾手快地拆开信笺查看。 过了会儿,她面色一沉,呢喃一句:“糟了!” 周嬷嬷好奇上前查看,问道:“柳姑娘这是怎么了?” 柳觅回答:“这是阿母带给我的信件。” “那应该是家书,怎么见柳姑娘反而不高兴呢?”周嬷嬷问。 柳觅摇着头道:“上面说,我阿娘重病,马上要不行了!” “什么?”周嬷嬷闻言,也是一脸错愕。 柳觅心中也是乱如麻,对着周嬷嬷道:“嬷嬷,看来我得快点回去了,可是裴大人那边” “柳姑娘放心,大人那边嬷嬷帮您知会,您赶紧回去收拾些细软回安定县才是。”周嬷嬷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连连帮她应下旁的事情。 柳觅对着周嬷嬷道了声谢,抱过周嬷嬷手中的物件,就往汀兰榭的方向跑。 许是过了晚膳的点。 文昌街上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让让,麻烦让让!”柳觅猫着腰逆着人流前行,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好不容易冲出人潮,又挤入下一个人潮,眼瞅着汀兰榭在不远处,她就是到不了。 “麻烦让让,谢谢!”柳觅彻底急了,也顾不得太多,身体开始用尽全力的朝前走,期间有不少人被她冲撞,凝着她的陌生面孔脸色都不太好。 “抱歉,真的抱歉!”柳觅嘴里连说着道歉,身体依旧不打算退让。 直到她挤着,对面有人没站稳,突然跌倒在地。 “呃” 同时柳觅也被撞了一下,好在她趁早做了防备,除了抱着的东西散落了好些,人没有摔倒。 “抱歉,抱歉,你没有事情吧。”柳觅没空拾掇地上的食物,走到那被她撞倒人的身边,伸手想把他拉起来。 谁知她的手还未碰到那人,一把刀就横在她的脖颈上:“你想干什么?” 柳觅怔住,抬眼看着对她拔刀之人。 那人一身常服,看似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可是眼底露出的凶光和警告,让她知道这人不简单。 至于那被她冲撞的,此刻低着头不知在干吗,但看他一袭锦缎缂绣外衫,就知道这人非富即贵。 “抱歉,是我一时情急没瞧清楚路,我这会只是想拉他起来” 柳觅说着,慢慢收回手,深怕她哪个动作不对,血溅当场。 那人眯紧双眼,正打算继续呵斥柳觅。 坐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开了口:“关安,退下。” “太主子!”被叫关安的男子还想说什么,但见到自家主子眼神带着警告,这才悻悻然收了刀。 “姑娘,我家仆子没吓到你吧?”坐在地上的男子在关安的帮衬下站起身子,似是腿脚有点毛病,期间脚下还打了一摆子。 柳觅抬眼,这才看清楚她冲撞之人的长相。 面容极白,五官带着几分凌厉,身材很是瘦弱,可尽管如此,柳觅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没有!”柳觅摆手,抱歉地笑了笑道:“倒是我,方才走得太急,没看到公子在前面。” “无妨,是我没听到姑娘的吆喝声,躲避得晚了。”男子笑容更胜了。 柳觅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般通情达理之人,和他身边的仆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对着他又是一笑,蹲下身子手中快速拾掇着地上散落的物件。 男子见状也蹲下身子帮衬起来。 不过一会儿,东西拾得差不多,柳觅拢了拢,道了声:“谢谢。”快步再次钻入人群。 男子好像没听到,手中刚拾起一只耳饰,再抬头的时候,对面早已空空如也。 “太子殿下!”关安手中也拿着块刚拾起的糕点,有些无措。 “人呢?”陆昼问道。 关安挠挠头道:“那女子走了。” 陆昼不语,就看着手中的耳坠,不知在想什么。 关安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咱们和花满楼秦芹姑娘约定的时辰要到了,是不是” 陆昼把手中的耳饰用力捏了捏,“今个不去花满楼了,她去了哪里?” 关安回眸指了指身后人群的方向道:“若是属下没看错,她应该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那是哪里?”陆昼又问。 “那里是文昌街一处柳梢巷子,里面都是别院,金城好些达官贵人的外室都养在那里。”关安故意把‘外室’俩字咬得重了些。 陆昼睨了他一眼。 关安连忙垂首。 陆昼冷哼一声,覆手转身,一瘸一拐地朝柳觅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25章 迷晕被拐 柳觅抱着怀中的东西跑进汀兰榭。 周嬷嬷还未跟着回来,小院内漆黑一片。 她循着月光和外面隐隐的烛火快步走进厢房内,从衣橱里拿出褡裢开始拾掇自己的物件。 本来柳觅从安定县上来的行囊就不多,在汀兰榭住了才俩月,东西也没多少,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她就收拾得差不多。 她把褡裢挎在腰上,这一个月挣的百两银子也收纳好,着手开始收拾药包。 瓶瓶罐罐不少,她只带了些常见的药和这段时间自己特制的香囊和香膏就准备离开,倏忽,她摸着最里面一层,一只小瓶子就出现在掌心。 这是她稍早之前在暖心阁的时候调配的,裴云殇的身子需要长时间的调理,她想着走之前把这小药丸送给他,岂料,东西还没送,她就成了那个不告而别的。 柳觅叹口气,走到案几前,磨好墨,在整洁的白纸上留下一行字,又把小瓶子放在宣纸上,正欲离开厢房,院子处传来阵阵敲门声。 “咚咚咚!” 柳觅回神,看着被敲得急促的木门,以为是跟在她身后的周嬷嬷,正打算开门,手却突然顿住了,警惕地问道:“谁?” 回答她的是一阵悄无声息。 柳觅咬紧下唇,看着门扉,正欲作罢。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击,这次似乎比上一次越发的急促了些。 柳觅揽紧腰上的褡裢,又问,“谁?” 这次外面有人说话了:“姑娘,方才见姑娘急急忙忙走入院中,身上有东西掉落,鄙人有幸捡到想归还姑娘。” 柳觅愣了一下,连忙看着身上的物件,直到她摸到耳朵上少了耳饰,猜想外面应该是自己方才不小心冲撞之人,防备心思这才慢慢松懈下来。 眼瞅着,她已经打算开门,放在门栓上的指尖再次顿住,如果是那人,他又是怎么找到汀兰榭的? 跟踪?调查? 柳觅知道不管哪个结果,对方都没有好意,犹豫间,她收回手,转身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朝汀兰榭的后门走去。 汀兰榭的后门也是一条巷子,和前门的巷子比,这条巷子更狭小,幽深。 柳觅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探头张望片刻,见周围无异常,这才放心地打算离开。 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在这个幽窄的巷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眼瞅着就要冲出巷子,直奔不远处的驿站,突然从巷子口处走出来一人。 柳觅还未反应过来,只感觉嘴上被人一堵,她挣扎了几下,顿感头部传来阵阵眩晕,模模糊糊间,看到一张熟悉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这是之前在北郊行宫差点要了她命的薛公公。 他出现在这里,掳走她是要作甚? 柳觅心中飘过阵阵慌乱,她知道她这般定然是中了软筋散,为今之计只有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识。 她双手交叠,指尖用力地嵌入肉中,同时一股湿滑黏连在指腹,那是她掐出的血。 薛公公站在柳觅面前,看着还有点意识的女子,笑了笑道:“柳姑娘,别来无恙。” 柳觅不语,只是用狠厉的目光死死盯着薛公公。 薛公公眸光下移看到她做的‘小动作’,轻轻摇头啧吧了两声,伸手用力把她的手掰开,说道: “柳姑娘别害怕,姜妃娘娘想请你过去一趟,要是运气好,或者你会审时度势,说不定还能安然地回来呢!” 柳觅忍着头部的眩晕和快要昏厥的意识,脑袋里飞快地想着晚上在夜市上发生的一切。 恍然,她想明白了什么,道:“薛公公很聪明,既然能利用我阿娘的事情单独引我出来,是我一时情急乱了方寸,柳家早都不管我了,又怎会知道我在汀兰榭?” 薛公公冷笑一声,上手轻轻抬起柳觅光洁的下颚。 “来之前,娘娘就说过,说柳姑娘油头滑脑,聪明得很,让杂家留个心眼。 如今看,柳姑娘这么快能想明白,杂家这连环计果然没用错人!” 话落,他一把甩开柳觅的下巴,对着身后钳制住柳觅的人道:“快点带走!” “是!”那人刚应下,柳觅彻底没了意识,头一歪,软趴趴的就被人扛了起来朝不远处停靠的马车跑了过去。 陆昼赶到柳梢巷子的时候便不见了柳觅的踪迹,周围除了络绎不绝的百姓,就是拿着货品吆喝的货郎。 “哎!”他气的垂眸看着自己的腿,扬起手准备用力垂下。 “殿下!”关安见状,连忙把陆昼的手抱住道:“这怪不得殿下,这几日过节,本就百姓多,人又拥挤。 殿下没追上,属实正常!” 陆昼看着关安,冷嗤一声:“倘若不是你提刀吓到她,或许她还不会跑的那般快!” 关安听罢,早习惯家主这般遇事责备的性子,松开陆昼的臂膀,慢慢半跪下道:“是关安的错,请殿下责罚。” “哼!”陆昼冷哼一声,扔下一句:“回去再好好收拾你。”后,不甘心的探头朝柳梢巷子内瞧,期盼着或许那不知姓名的女子能突然又跑出来。 月挂树梢,暖风梳柳,周围的人潮还在攒动,小贩数着手中的铜板,乐得合不拢嘴。 蓦地,陆昼的眼前一亮,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晃动,只是弹指间,他的面容冷了下来。 他分明看到那女子昏迷不醒匍匐在一名穿着常服的男子身上,男子行踪诡秘,面色也带着焦急。 “关安!”陆昼连忙呼喊身后的随从。 关安反应上来,也顺着陆昼的视线望去,面色一沉道:“殿下,那是方才” 陆昼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行动不便的右腿,厉声道:“去把她救下来!” “可是殿下”关安有些犹豫。 陆昼回眸狠狠剜了关安一眼。 关安不再多言,收紧怀中武器朝那人追了过去。 陆昼跟在后面,脚步已经放得最快了,可是也只能如同正常人疾走般的速度,眼瞅着那女子要被人扔在不远处柳树下停靠的一辆马车内。 恍惚间,他身子僵住,从车子另一边闪出一个人,那人他认识,竟然是薛公公。 第26章 一刀毙命! 马车在另一条偏僻的小道上行驶。 周围昏暗,民居甚少,许是大部分的百姓都在文昌街,周围连人都没见到几个。 柳觅中的软筋散并不多,加之手上传来的真正疼痛,昏昏沉沉间竟有醒来的迹象。 “快点,快点!过了戌时,文昌街上一散,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车子外响起的是薛公公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公公这已经是最快了,这梨花小道如其名街道两排都是梨花树,曲径通幽不说,梨花树长得高,修剪少,我们的车子大,又得规避着点,倘若出了什么岔子,反而适得其反。” 薛公公长叹口气,似是很无奈,道:“罢了,罢了,你尽量吧,反正得按照娘娘规定的时间入宫。” “那娘娘可知今个文昌街没办法通行?” “你” 娘娘? 柳觅听到这俩字,悠悠地睁开眼睛,她试问不认识宫中的贵人,也没开罪过谁,姜妃到底拐她作甚? 管不了那么多,柳觅摇摇头,想让自己迷瞪的脑袋更清醒一些。 之后,她摸了摸身边周围,发现药包还完好地挂在身上,心中稍显安定后,把里面自己做的香包拿出几个,小心翼翼地爬到车窗边上。 当她探头发现薛公公以及他身边驾车的人并未发现她已经醒来,还在说着关于车子快慢的问题,柳觅悄然把一个小香包顺着车子飞驰扔在了地上。 陆昼还在拼命地追赶着,关安深怕主子出了事情,追着车子动作有所保留。 在他看来,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不如太子的珍贵。 陆昼有些气喘,看着不远处又陷入茫然的关安,他知道他们是跟丢了! 他气急败坏地上前,想开口呵斥,眸光不经意瞥到不远处地上放着的一个红色物件。 陆昼走过去拾起,顿时一股带着蔷薇花香气的香包映入眼帘。 他算是第二次闻到这个味道,第一次是和她撞了满怀的时候,他笃定这是她的。 “殿下。”关安看着陆昼手中的香包,心中多少有了猜测,那是那女子偷偷丢下的,应该是希望有人能救她。 “追,快!去追!这次若是追不到,提头来见!”陆昼吼出狠话。 关安不再迟疑加快步子沿着香囊的方向飞驰。 薛公公和绑了柳觅的男子还在闹不悦,这会谁都没搭理谁,仅有车轮压在青石板道上发出的哒哒声。 突然二人面前暗了一下,薛公公等人还未反应,只见有意黑影从巷子处冲了出来,手持长刀直逼他们脖颈。 坐在薛公公身边的男子也是不吃闲饭的,见势一把推开身边的薛公公,从腰间抽出长剑迎了上去。 一时间,马车失了马夫,冲撞飞驰直直奔向不远处一棵梨花树。 柳觅摇晃着,手中剩下的香囊脱手,人也重重摔在车子内。 她踉跄地翻身,扑倒窗扉边上,轻轻撩开一条缝隙,借着月光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幽暗的道路上,俩男子面色如冰,剑意所致,长刀纵横,周围的梨花树也因此布上一层肃杀之气。 不过须臾,高低已经决出,关安刀刃直逼男子脖颈,男子手中的长剑早已不知去向。 薛公公重重摔在地上,狼狈地站起身子,却不忘扶正自己的帽子,冲到关安面前,许是黑夜关系,他没瞧清楚关安的容貌,对着他吼道:“大胆! 你是哪里来的贼人,你可知我们是谁?” 关安没吭声,只是微微转动手中的长刀,不退让的意味明显。 薛公公双手叉腰,来了脾气,道:“大胆这是姜妃娘娘的车子,尔等” “姜妃娘娘?”一道声音幽幽从薛公公身后响起。 薛公公觉得这声音熟悉,却因为慌乱,一时半会儿想不想,只能扭头顺着声音查看来人。 可是毕竟年纪大,他把眼睛快眯成线,也只能勉强瞧清楚对方轮廓,既然是个跛子? “蹶子也来参合?到底是谁给你们这般”薛公公的话刚说到一半,陆昼已经走到他面前。 薛公公吓得瞳孔收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生生把后面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薛公公,你方才说什么?”陆昼的声音如冰窖的寒冰,冷得吓人。 薛公公连忙扬起手,对准自己的脸就是一顿巴掌,声声震得周围的梨花树都一颤颤的:“老奴不知是太子殿下,说话没掩口,请太子殿下莫怪,莫怪!” 他扇完,身子一哆嗦,头重重磕在地上再没敢抬起来。 和关安还在对峙的男子,听到薛公公这般说,也反应上来,回眸看确实是太子陆昼,也跪地不语。 陆昼眯紧双眼,看着地上的二人,对着关安抬起手掌。 关安见状,把手中的长刀递了上去。 薛公公大骇,吓得连连磕头,嘴哆嗦地求饶道:“太子饶命,饶命,老奴嘴贱,老奴呃” 他的话还未说完,陆昼面部狰狞,手中长刀用力,再拔出来的时候,薛公公胸膛已经多了个血窟窿。 薛公公瞪大双眼,垂眸看着自己的身上。 陆昼抬起发跛的右脚用力把他踹翻在地,紧接着上前踩在薛公公的头上道:“奴才不会说话就是死!” 跪在薛公公身边的男子打了几个战栗,他想逃,却发现身上已经吓得发软,动弹不得。 陆昼把目光放在那男子身上。 男子闭眼似是在等待裁决。 谁知,陆昼扔下长刀,收回视线,转而一撅一拐地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柳觅看朝这边走来的男子,想起薛公公呼唤他的称呼,心中也不知陆昼追自己是要作甚,逃跑也定然没他身边的护卫快,无奈只能从包中抽出防身的匕首藏好,原躺在车子内,装昏迷,等待见机行事。 月光顺着马车帘子扯开点点沁入车子内。 外面梨花摇晃,有几朵飘零的花瓣顺着陆昼的进入也挤进了车子内。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陆昼声音温柔,似是怕吓坏车内的女子。 柳觅紧闭双眼不敢吭声。 陆昼见她这般,低低笑出声,随手从腰间掏出方才拾起的香囊道:“姑娘,我知道你醒着,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柳觅知道自己装不下去,思量间,只能睁开双眼。 陆昼见她这般欣喜若狂,还未等柳觅反应,他突然把她搂在怀里道:“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27章 她丢了! 柳觅身子僵硬,她着实没料到自己会被人这般。 “公子,自重!”她用尽全力把陆昼推开。 陆昼算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拒绝,在松开柳觅的那一刹那,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柳觅没放过他脸上的表情,想起他杀薛公公时候那股子阴狠,垂眸间,故作娇弱,呢喃道:“公子和我算是第二次见面,小女子本应该多谢公子仗义出手。 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公子这般着实吓到小女子了。” 她说着,怕陆昼不信,啜泣几下,一副柔弱又示软的小心模样。 陆昼见她乖顺,脸上的表情才略显缓和,想着对面女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起身坐到她的对面沉吟了好半晌,说道:“敢问姑娘贵姓,为何薛公公会抓你?” 柳觅抿唇,捏着药包的手开始渗出汗渍。 她知道了陆昼的身份,也知道她若是有谎话也会被揭穿,只能硬着头皮老实回答道:“小女姓柳单字一个觅。” “柳觅?”陆昼呢喃着,应该是对这个名字很是喜欢,嘴角不自觉勾起。 柳觅继续道:“不瞒公子,柳觅是两个月前送往行宫准备提魂取血炼药之女。” 陆昼没料到柳觅是这个身份,眉梢微微扬了一下。 “可是据小女子所知,那事情已过,而且造谣、诓骗皇上的无为子也得了报应,至于薛公公为何抓我,我并不知晓!”柳觅说着,眼睛用力眨了两下,一股湿暖聚满眼眶。 陆昼本来还想往下问,见柳觅眼圈发红,所有的话全数被噎了回去。 此刻关安也走到了马车前,他见天色过晚,抱拳提醒道:“殿下,已经过了子时,我们现在怎么办? 若是回宫的话,太子妃那边倒是没关系,只是现在过节,皇后娘娘看得紧” 陆昼挥手示意他莫要往下说了。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若是没记错,池玉瘦在东郊有一处别院,你去知会她,我们去那里。” “是!” ------------------------------------- 与此同时,汀兰榭。 裴云殇坐在柳觅的房间内,苍劲的指尖轻轻叩打着桌面。 桌上的小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连带着瓶子下面的纸张也不安分起来。 “说,人去哪里了?”他面色严肃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周嬷嬷。 裴云殇从灵风处离开,就近准备来汀兰榭找柳觅,他知道她着急离开,他也自会履行他的诺言,可是灵风给他说的事情,太过意外,他想着回来找她商量,让她多等几日,未曾想,回来后,看到的就是柳觅给他留下的一瓶药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的是,她走了,家中急事,让他照顾好自己。 他好不好暂且不说,可是柳觅定然是出事儿了。 周嬷嬷哭丧着脸,焦急地说道:“爷,老奴只知道来了邮驿送信给柳姑娘,老奴好心跑着给柳姑娘送信。 况且爷也没说,不让柳姑娘” 裴云殇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打断周嬷嬷的话,道:“柳觅是我从北郊行宫带回来的,两个月了,金城行宫发生什么,南岳国皆知,柳家人明明知道柳觅活着,可未曾从安定县派人到金城找过她一次,甚至连她死活都不管。 她母亲张袖就算身子不好,要寄家书给她也得有门道,试问,连主母都不知道庶女在金城何处,一个下人是如何知道的?” “啊!”周嬷嬷被这么一提点,顿悟! 她惊得跪在地上,面露苦色:“爷,是我这老嬷子没想到,您惩处老奴吧,老奴甘之若饴!” “惩处?”裴云殇剑眉隆起,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下人,道:“嬷嬷觉得惩处你,柳觅就会回来?” 周嬷嬷彻底傻了,摇摇头,颓然道:“那这可如何是好,柳姑娘心肠好,甚至前几日大理寺卿司南来了,还一直在维护爷。 倘若就这般出事儿,老嬷子我要如何原谅自己。” 裴云殇听到周嬷嬷嘴里的话,眉头一皱道:“司南来过?” “是!”周嬷嬷点点头,突然灵光一闪,道:“莫不是是大理寺司大人” “不可能!”裴云殇摇摇头,司南的性子他很了解,就算二人在朝中水火不容,他也不是干这种小偷小摸事情的人。 “那” “爷!” 就在周嬷嬷一筹未展,还准备乱猜的时候,飞鸾从外面跑了进来。 裴云殇没吭声,等着飞鸾的后话。 飞鸾一边气喘,一边说道:“有消息了。” 裴云殇听到,自己都未察觉,他已经激动的站起身子。 “在文昌街隔壁的梨花小道上,属下查到些线索,之前负责行宫之事的薛公公,被京兆府的人发现死在了小道处的一颗梨花树下。” “啊?”周嬷嬷听到有人死,激动的也站起身子,心中不禁开始为柳觅担忧,“那薛公公和柳姑娘认识,柳姑娘会不会” “不要先入为主!”裴云殇冷冷的打断了周嬷嬷的话。 周嬷嬷自知自己失了礼数,连忙站在一边不再多言。 裴云殇知道飞鸾没说完,示意他继续。 飞鸾又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也顺便在柳梢巷子周围寻访了几户人家。 起初他们都说没有看到柳姑娘,只有隔壁院子的小童说,他在戌时快亥时的时候,听到汀兰榭有人大力的敲门。” 裴云殇听到这个时辰,又看了看周嬷嬷。 周嬷嬷摇头,意思是她那个时候还未回来。 裴云殇不再多言,拿过桌上的油灯,起身走到汀兰榭的门口。 遗憾的是,门口的青石板上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裴云殇想了一下,抬眼看着柳觅厢房门口的芭蕉树,犹豫着,转而走到了汀兰榭的后门。 依旧是昏暗的巷子,狭小的甬道,似是许久都未有人经过的样子。 他蹲下身子,把油灯放在地上,同时一行清晰的脚印出现在眼前。 飞鸾跟在他身后,见到这般,激动的说道:“脚印还新着,应该就是最近的。” 裴云殇依旧没说话,他拿过油灯,走到巷子口,拾起地上干净的帕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后,又打开查看。 白色的丝帕上有一张若隐若现的嫣红色唇瓣,甚至迎着光亮还能看到上面一点油渍光泽。 “姜妃!”他眯紧双眼,语气变得格外冰冷。 第28章 把人交出来! 姜妃看着铜镜里那如碧月般的娇容,虽是满心满意,可难掩眉间泛起的愁容。 薛公公带着她身边的侍卫出去那么久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眼瞅着子时已过,莫不是出现什么意外。 “娘娘,娘娘!”宫蕊急忙忙从外殿跑了进来。 姜妃以为有讯儿了,站起身焦急地迎了上去。 “如何?人呢?”她看着宫蕊身后,发现没有人,心中疑惑追问。 宫蕊跑得匆忙,有些气喘,刚准备回答,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姜妃定睛一瞧,不正是和薛公公一并离开的侍卫武超吗? “怎么就你一个人?薛公公呢?柳觅呢?”她心中觉得慌,问题接二连三地问出。 武超拱手,面色不太好的,说道:“姜妃娘娘属下办事不利,薛公公死了!” “死了?”姜妃眸子瞪得斗大,嘴里嘀咕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死?”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质问武超。 武超把在梨花小道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姜妃。 姜妃面色一沉道:“你的意思是,薛公公是太子杀的?” 武超颔首,他甚至深怕姜妃不信一般,单手扬在头顶一副要准备立誓的样子。 姜妃摆摆手,道:“你是父亲从刑部挑来,特意安插在本宫身边的,你的话本宫又岂能不信。 只是奇了怪了,柳觅一个八品官员的庶女,什么时候认识的太子殿下?” 一直站在姜妃身边的宫蕊开口附和道:“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 派出去盯着柳觅的人回来禀报都说柳觅除了每日按时去金城南郊的暖心阁给里面人瞧病,晚上摆摊卖香膏,剩下的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她什么时候认识太子,而且还能让太子追了一路,忍着腿疾救下她不说,也不怕得罪我们漓央宫,杀了娘娘身边的薛公公?” 姜妃摇摇头,道:“薛公公的死的确是让本宫意外。 可是照武超所说,薛公公说了太子最是忌讳的话,太子那性子,冲动杀了他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柳觅” 她眯紧双眼,思虑半晌,继续道:“能救活灵风就够让人诧异的,如今又和太子有牵扯,她到底是谁?” 宫蕊想了想,凑到姜妃耳边,道:“会不会是太子逛花楼的时候,无意间见过柳姑娘,心生玩弄之意,所以掳走了?” “如果是这样”姜妃想了一下道:“那柳觅就别想活着了,太子如何阴毒,整个后宫谁人不清楚。” “那娘娘想问她的话”宫蕊有些担忧。 姜妃冷笑一声道:“自打我知道有个小贱蹄子一直待在少瑾身边,心中本就不痛快,这次找她除了问灵风的事情也不准备让她好过。 如今看来,还省得处理了,至于灵风本宫改日再想办法就是。” “娘娘好主意!”宫蕊听到这,忍不住上前夸赞。 姜妃欣然笑了笑,只是不过转瞬,她又有些愁容,正想着折了薛公公有些可惜,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进来。 “娘娘,娘娘!” 姜妃不耐的抬头,看着一边呼喊出声,一边慌张跪在面前的宫女,道:“哪里来的贱婢?没点规矩?” 小宫女身子一哆嗦,连忙磕头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奴婢这般是因为相国大人来了,这会就在外面,等着见娘娘呢?” “什么?少瑾?他怎么来了?” 姜妃正纳闷,还未站起身子,殿外已经传来脚步声,裴云殇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怎么,娘娘对臣的到来很意外?” 姜妃看着慢慢出现在眼前的男子,先是焦急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摸了摸头上插着的珠花,这才面带笑容地迎上去。 “少瑾怎么来了? 虽然皇上这几日在不在本宫这里就寝,可是你这么晚出现在后宫,只为了见本宫,若是让人瞧见” “娘娘!”裴云殇打断姜妃自顾自的念叨,先是对她行了一礼,算是礼数周全后,没等她开口,顺势坐在金丝楠木桌旁,目光冷冷打在殿内三个下人身上。 宫蕊最是机敏,连忙对着武超使了个眼色,二人带着那不懂事的小宫女走出寝殿。 “少瑾,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姜妃这会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坐在裴云殇对面,倒了杯茶放在桌上。 裴云殇没有动作,而是淡淡扔下三个字:“交出来。” “交出来什么?”姜妃有些茫然。 “柳觅!” 姜妃怔住,她着实没想到,这么晚,裴云殇冒着很有可能被皇上要问责的风险进宫,就是为了柳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有些闹脾气,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裴云殇扫了她一眼,似是早都习惯她这般道:“娘娘这招对皇上管用,对臣不管用。 臣记得,臣当时给娘娘说过,娘娘那点小心思最好不要在臣面前卖弄,娘娘是不是忘记了?” 姜妃身子一僵,扭头看着裴云殇:“少瑾怎地这般说本宫,本宫” “娘娘!”裴云殇剑眉隆起,最是不喜姜妃这般打马虎道:“在臣身边放人监视灵风这事既已翻篇,臣便不再追究,如今灵风刚醒来,给她救治的医者就出事儿,你当真以为臣想不到这是谁干的?” “少瑾!你怎地这般说本宫?”姜妃气得站起身子,她心中自信薛公公未曾在汀兰榭的巷子内留下证据,所以对于柳觅的事情,她不打算认下,既然人被太子掳走,就太子那性子指不定活不了几日,就当死了好了! “哗啦!” 姜妃的话刚落,裴云殇一扫面前的茶盏。 姜妃被他这般举动吓得禁不住打了个战栗。 裴云殇冷冷睇了她一眼。 姜妃慌乱地躲开他窥探的眼神。 裴云殇冷笑一声道:“娘娘是不是觉得你的手下聪明的能骗过臣?” 姜妃依旧死死咬紧唇。 裴云殇知道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道:“汀兰榭后面的巷子,有为宫人特制的长靴留的足迹。 薛公公的尸体,我已经命飞鸾去收了。 难道娘娘想让臣把薛公公鞋脱下,对比一二,才甘心?” 姜妃听到这,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第29章 娘娘在逼我动手? 裴云殇把姜妃这个反应尽收眼底,眸眼低垂,斟酌间道:“臣很好奇,一个伺候主子的宦官,半夜三更好好不在宫里呆着,到外面做什么去? 皇上虽然潜心修道,可毕竟都是凡人,无为子的案子刚平息,娘娘就又闹出幺蛾子,你是觉得皇上给的恩宠太久了?” “裴云殇,你什么意思?”姜妃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么多年,他们算是青梅竹马,裴云殇一直都算是敬重她,甚至她在和皇后斗的时候,他还出谋划策,怎地这会说翻脸就翻脸? 裴云殇眸子一厉,蓦地站起身子,目光冰冷地盯着对面的女子:“臣的意思是。 柳觅是臣的人,娘娘动她,是不是应该先问问臣的意思?” “本宫说了,本宫不知道!”姜妃彻底慌了,扭头不敢接裴云殇的视线,咬着牙低吼。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姜妃以为裴云殇妥协了,信了她。 谁知她抬眼却发现,裴云殇不知何时把怀里的一样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个帕子,上面还带着点点口脂。 姜妃一时间有些茫然。 “薛公公的随身帕子,出现在汀兰榭后面的院子里,娘娘既然不知,那臣想,或许京兆尹、大理寺的人,应该知道。 听说司大人对无为子的案子多有怀疑,一直想找他到底和娘娘关系多密切,这算是个契机,娘娘觉得呢?” 说罢,裴云殇不再停留,转而准备离开。 姜妃急了,她自知薛公公的事情牵扯到司南,自己是应付不了,连忙冲上前,扯住半只脚已经踏出殿内的裴云殇衣袖,道:“是本宫,是本宫让薛公公去汀兰榭抓柳觅的。 可是柳觅现在真的不在本宫这里啊!” 裴云殇不着痕迹地甩开姜妃的钳制,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姜妃急急解释:“本宫这次真的没有说谎,不信,少瑾自己搜!” 她说着,把身子让开,意思显而易见。 裴云殇眸子暗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问:“但是你知道她在哪里,对吗?” 姜妃又是愣住,她知道裴云殇善揣人心,可她没有任何的表现他是怎么知道的。 裴云殇淡淡开口:“娘娘身边的侍卫武超回来了,臣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他指定告诉娘娘一些线索了。 说,柳觅在哪里?” 他已经失了耐心,语气全数都是警告。 姜妃艰难地吞咽下嘴里的唾液,说了俩字:“太子。” 裴云殇没料到救走柳觅的会是陆昼,不信任地看着姜妃。 姜妃道:“你不知,本宫更不知,可是本宫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少瑾不信的话,可以去大理寺报案!” 裴云殇垂眸,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漓央宫。 待殿内仅剩下姜妃一人的时候,宫蕊连忙冲了进来。 “娘娘!”她搀扶着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的姜妃。 姜妃抓着宫蕊的手道:“去把阿爹给本宫从府内找来,就说本宫有要事与他商量!” “是!” ------------------------------------- 金城东郊。 柳觅从车子上下来,看着面前陌生的琼窗雕栏,陆昼带她来的这座宅子并不是很大,可就看这飞阁流丹的样子,能猜到这里的主子非富即贵。 关安在陆昼的示意下准备前去应门。 他的手刚搭上,门就已经打开,里面站着一女子,身姿婀娜,窈窕非常。 “太子殿下金安!”门内女子轻轻福身。 陆昼对着那女子笑了笑,回头看了眼柳觅,示意她先走。 柳觅很想逃,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最佳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照办。 就在她路过那女子身边,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进她的鼻尖。 柳觅身子僵在原地,这个味道她好熟悉,不就是那日掳她去大理寺准备要她命的那妇人吗? 想到这,她转头想看清楚那女子面容。 池玉瘦感觉到有人盯着她,抬眼和柳觅的眸子对上。 柳觅看到对面女子半张面颊上盖着的黑纱,心中更是笃定猜测,惊慌之余连忙收回视线,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了些。 陆昼走路慢,没料到前面的女子竟然不等他,本来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上,染上了点点冰霜。 池玉瘦把陆昼的反应看在眼底,讥诮一笑扫过周围暗夜中的寂静无声,随手把门关上。 柳觅被安排在一间还不错的厢房内休息。 陆昼没有为难她的意思,见她乖顺之后,转而走出房间。 只是 这宅子似乎隔音不太好,隐隐能听到隔壁客堂的谈话声。 “太子殿下把她带来,太子妃可知道?”池玉瘦的声音清亮,语气里有点不欢迎柳觅。 “她?一个只知道哭哭啼啼无趣的女人,知道与否又如何?”陆昼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池玉瘦冷笑一声:“再如何她也是花家的嫡女,太子这般是不是不太留情面,若是让花家的家主知道了,太子怎么交代?” “哼!”陆昼冷哼一声,“花家既然把她允给本殿下,她就是本殿下的人。 本殿下要如何,她也得受着!” “所以殿下是准备纳妾了?”池玉瘦又问。 陆昼有些不耐道:“怎么,池姑娘觉得麻烦?” “那倒没有,只是玉瘦觉得,太子不应该在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罢了!” “你懂什么!”陆昼冷嗤一声:“不过就是个女人,本太子今晚回去就把这事定了? 等节过完,事情就开始办!” “”这会池玉瘦没有再吭声。 “行了,就这样吧,走了,白日本太子会再来看她的。把她照顾好!” 话落,陆昼似乎又干了些什么事情,隔壁传来清脆的拍打声,紧跟着他的一句话又蹦出口:“这么让人想入非非的身子,可惜了这张脸。” 之后是一阵的摔门声。 柳觅匍匐在墙上听着,确定外面再没动静,这才坐在榻子上思虑。 听外面二人的对话,陆昼似乎是不准备放她走,至于他白日又要来作甚,她不知道,可她有种感觉,今天不走,明天她会再也走不了。 想到这,柳觅坐回凳子上,思虑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突然外面响起阵阵敲门声,同时一道声音传进来。 “柳姑娘,奔波了半个晚上,饿了吧?我做了些夜宵小粥,姑娘可愿意尝尝?” 门外是池玉瘦,她看着托盘里滚烫的粥,眼底尽数都是温柔,只是托盘下藏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第30章 他的小狐狸跑了 柳觅看着把小粥放在桌上的池玉瘦,想起她差点要了她命的事情,就站在原地不上前坐下。 池玉瘦抬眼目光在柳觅腰间的小包上停留片刻,才招呼道:“柳姑娘是见外羞涩不敢上前?还是不饿?” 柳觅摇摇头道:“池姑娘,太晚了,我没有用膳的习惯,姑娘还是端下去吧。” 池玉瘦眸眼扑朔,不知在寻思什么。 少顷,她拿过桌上的小勺,一边在粥里轻轻搅动着,一边继续道:“粥不烫了,姑娘来喝吧。” 柳觅这次没回答,只是抓紧怀中的药包,轻轻朝后挪了几步。 池玉瘦察觉她这个动作,反手抽出压在托盘下的匕首,身形如燕朝柳觅冲去:“果然,我没怀疑错,你就是前几日我送去大理寺的小郎中!” 柳觅听到她的话,面露错愕,却顾不上思虑池玉瘦是如何发现的,快步绕过身后的屏风躲避追杀。 池玉瘦身姿矫健、敏捷,见第一次出手未得逞,迅速追入屏风再次朝柳觅刺去。 柳觅躲闪不及,匕首刺过她的肩胛背部,划出一条血口子。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迅速从药包里掏出好些瓶瓶罐罐扔了出去,待池玉瘦闪躲失了戒心后,扬手又扔出一把粉末。 池玉瘦掩口挥臂。 柳觅见得了空,容不得迟疑,越过案几,直奔门扉。 “往哪里跑?”池玉瘦追来得及时,扯过柳觅的头发,反手把她按在门扉边的墙壁上。 柳觅见对面人的匕首再次扬起,连忙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嘴里说的什么小郎中,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池玉瘦手中的匕首微微一顿,探究的目光在柳觅身上转悠。 柳觅见她有迟疑,以为这招数奏效,只要打死不承认就好,谁知池玉瘦接下来的话,让她知道,她今个压根就没活路。 “就算认错了,你是第一个太子领来这里的,你这样的人只会乱了太子的事情,和阿爹的筹谋。 杀了你,大不了受太子责罚一二,我池家算是太子的根,他定然不会为了你撼动根基。 所以,你还是死!” 说完,池玉瘦一手卡在柳觅的脖颈处,阻止她逃脱,另一只手扬起朝她的心口刺去。 “大小姐!”一道声音打断了池玉瘦的动作。 柳觅顺着声源望去,见一身穿仆役衣衫的男子站在门口,他似是早都习惯池玉瘦这般,扫过面前的情况,面容都没变一下。 “何事?”池玉瘦问。 那男子拱手道:“裴相国来了。” “裴云殇?”池玉瘦对裴云殇来很是诧异,“他没说何事?” 男子道:“大人说,他有一只小狐狸被太子送到了池姑娘这里,这会要领回去。” 池玉瘦闻言,看着对面的柳觅。 柳觅吞咽下几口唾液,默不作声。 “你是裴云殇的人?”池玉瘦看着柳觅,想起大理寺无为子的事情,恍然明白了什么。 柳觅依旧不吭声,对面这个面带黑纱的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出手又狠辣,她摸不清她的性子,自是明白不多言最是好。 “那你就更不能” “大小姐,裴大人还让我带句话给您,他说,柳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娘子,如果发生意外,他不介意让池远侯赔他一个。 又或者,他发现大理寺少卿陈大人最近和池府来往过密,他不也介意把这个事情告诉司大人!” 池玉瘦拿着匕首的手刚扬起来,准备要了柳觅的命,站在旁边的仆役又开了口。 “老墨,你到底是池家还是他裴家的?”池玉瘦忍不住了。 老墨恭敬的猫腰道:“老墨从小就跟着大小姐,自然是大小姐的仆子。 既是大小姐的仆子,定然不能看着大小姐犯错。” 池玉瘦狠狠瞪了那老仆一眼,收回扣住柳觅脖颈的手,气得转过身。 柳觅得了空,疯狂地呼吸。 老墨看了柳觅一眼,道:“姑娘跟我来。”后,转身不停留地朝外面走。 柳觅看了眼池玉瘦纤细的背影,快步跟上已经走出厢房的男子。 裴云殇的马车就停在宅子门口,飞鸾坐在马夫的位置,似是很担忧,伸长脖子看着。 过了一会儿,宅子门开口,柳觅跟着阿墨走了出来。 “爷,柳姑娘出来了。” 车子里面没应答,只是车窗帘撩开一个小角,也不知里面的人是看到还是没看到。 柳觅在飞鸾的帮衬下上了车子后,车子马不停蹄地朝着城内走。 裴云殇就坐在以往经常坐的地方假寐,他似乎很累,连柳觅上来弄出的动静都没睁眼。 柳觅抱着怀中的药包,不敢吭声,也坐在最早坐的地方,二人隔了十万八千里。 过了好一会儿,柳觅紧张了一晚上,都开始昏昏欲睡了,一道沉闷的声音在车子内响起。 “这会知道累了?就不怕我再把你扔到什么地方不管了?” 柳觅惊醒,警惕看着四周,确定她还安然在马车上,目光定格在裴云殇的脸上。 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就这般悠悠地睇着她,深邃的黑眸里看不出一丝的情绪。 可柳觅的直觉告诉她,他生气了。 “我” “过来!”裴云殇打断她的话,用目光示意她往他身边靠。 柳觅有些不情愿,可是碍于她脱险,都是因为得了他的帮衬,硬着头皮还是坐在他的身边。 裴云殇把她脸上万般委屈的表情尽收眼底,鼻腔里冷哼一声,眸子扫过她发红的脖颈和受伤肩胛背部,从旁边镂空的小柜子里拿出一瓶药打开。 顿时带着淡淡冰片味道的药香充斥在整个车子内。 柳觅知道这是金疮药。 “谢谢。”她伸手打算接过。 岂料,裴云殇巧妙地躲过了。 “大人这” “我这里没镜子,你瞧得见脖子处的伤痕?” 柳觅摇摇头。 “或者你能给自己受伤的地方上药?” 好像也不能。 柳觅腹诽一声,摇摇头。 “那就乖一点,转过去。”裴云殇不再多话,拿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倒了些药水在上面,缓缓闭上眼睛。 柳觅见裴云殇避开男女逾越之事,也自知伤口处理得越晚,越是容易溃烂、发炎,收起心中的难为情,慢慢转了过去。 裴云殇指尖轻柔,动作缓慢,他似是很懂她的疼痛,药水所到之处,都有一股轻轻吹拂的凉风给她缓解,可尽管如此,池玉瘦下的刀刃太深,柳觅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忍着!”他声音冰冷,带不得一丝感情。 柳觅咬唇,不敢再发出声音,眼角未干涸的泪珠盘桓在那颗玲珑的小痣上,她就像是受气的小奶猫一样可怜兮兮。 “大人”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镇定,解释道:“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冲动了。 可是我在巷子口被挟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个上当了。 沿途其实还给您留下的记号的。” “你给我留记号了?”裴云殇收回手,抬眼看着她。 第31章 外室? 柳觅点点头,道:“我沿途丢下好些香囊,只是被太子拾起来了。” 裴云殇听到太子这俩字,本来严肃的脸上更是添上几分阴霾。 他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会救你?” 柳觅摇摇头表示不知,之后,把从和陆昼如何撞见的,他又是如何救下她的全数都告诉了裴云殇。 “我也不知为何太子要救我,而且他” 她说到这,想起陆昼冲动抱住她的那一下,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裴云殇看了柳觅一眼,不再往下问,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柳觅以为是他不相信,继续道:“我真的不认识太子,昨个夜市是我第一次遇到太子,甚至在把他碰倒到他帮我拾起东西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最后还是从薛公公嘴里听到的。” 她一提到薛公公,想起陆昼那毫不犹豫的一剑,身上就有些发寒。 裴云殇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没思索地把放在一边自个常穿的外氅递给她道:“冷了就披上。” 柳觅想摇头拒绝。 裴云殇似是不打算给她机会,索性自己动手盖在她刚上了药的肩膀上:“医者应该知道,这样的伤口不能招风。” 柳觅不再抗拒,还偷偷把身子往外氅里藏了藏,挨着外氅的肌肤还能感受到衣衫中的点点余温。 夏日的金城其实并不冷,可她先后折腾一晚上,在生死边沿徘徊,身子早都虚了。 就这样,她觉得安心不少。 裴云殇忙完手中的事情,把金疮药放在桌上没收,意思也是显而易见的,让柳觅拿回去自个用。 “其实,我有件事情,想不通。”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着对面默不作声的男子,打断此刻的安静。 裴云殇回神,看着她。 柳觅道:“大人怎么知道我在池姑娘这里?” 她能想到裴云殇能查到是姜妃抓了她,可至于太子,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再厉害的人也预料不到。 “姜妃说的。”他说得云淡风轻,似是不想让她问他在漓央宫发生的一切。 “哦!”柳觅哝哝应了一声,又问:“那大人又怎么预料到,我在池姑娘的宅子里?” “太子妃是当朝花家嫡女,多少人梦寐以求要娶的,太子若是不想惹事,定然不会冒然把你领回府中。 池远侯是他的心腹,尤其池玉瘦他更是信任,一年前池玉瘦买了东郊的一处荒宅,所以,就想着碰碰运气。”裴云殇言简意赅的说着,可是个明眼的都能听出来,他这里的利害关系不少。 柳觅又问:“那大人又是如何知道池姑娘要杀我?” 裴云殇叹口气,目光在对面女子的脸上挪动。 过了半晌,他道:“是我算错了一步。” 柳觅挑眉不太明白。 裴云殇道:“池家是武学世家,池玉瘦在这个方面算是有才的,尤其她的轻功和追踪人的本事在整个南岳国也排得上号。 她懂一门技艺叫辩步。” “辩步?”柳觅从未听过。 “每个人走路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特点,有的人步子快,有的人慢,有的人重心点有不一样,她就懂这个。” 裴云殇的解释让柳觅茅塞顿开,她终于知道为何池玉瘦能断定她是那小郎中了。 而裴云殇那句‘算错了’应该是指她被池玉瘦威胁送去大理寺那个事情,他没想到池玉瘦会注意这些。 夜很长,路很短。 一个时辰后,车子停在汀兰榭的门口。 周嬷嬷早都在门口等着了,见柳觅安然,这才擦掉眼角担心的泪水,上手接过她背着的药包。 柳觅走进院子内,回眸见裴云殇没有要下来的意思,猜到他大概还有事情要办,想着,打算把身上的外氅脱下,还给他。 “不必了,离进屋还有段路,你披着吧。” “哦!”柳觅应下,温吞地朝院子内走。 裴云殇见她的背影,思忖间,道:“柳觅。” 柳觅回眸。 “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 裴云殇如往常一样,一眼便能瞧清楚旁人的想法。 柳觅深吸一口气道:“大人,虽然那封家书是假,可是我两个月前进金城的时候,阿母的身子就不太好。 如今出来这么久,我还活着的事情柳家必然是得了消息的。 我怕阿母担心,所以,我想” “好吧。” 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已经应了下来。 “谢谢大人!”柳觅满眼尽数都是欢喜。 裴云殇见她心情好了,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带着丝丝浅笑,“只是你可能要先行去。 灵风刚醒来,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放心你母亲的事情,我知道如何办。 你若是担心没个伺候的,周嬷嬷可以陪着你去。” 柳觅听到裴云殇这么说,正打算摆手婉拒,周嬷嬷快一步地上来:“老奴明白了。” 裴云殇笑容越发深了几分,不再多言合上帘子。 “爷,这会还去文宅吗?”飞鸾一边驾车一边问车子里的人。 裴云殇累了,带着些许的困倦,说道:“那是自然,只是飞鸾你把我送到文宅就给点苍阁传个消息,去查查太子为何执着于柳觅。” “是!” 此刻,东郊宅子内。 池玉瘦半跪在地上,看着匆忙从东宫赶过来的陆昼道:“是玉瘦没本事,还请太子恕罪。” 陆昼扫过对面人一眼,气得来回踱步,一瘸一拐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本太子回府,连被子都没合上,你就派人把我扯起来,说柳觅被接走了。 我倒是想知道,是谁敢跟我东宫作对!能让你一个候府贵女都没脾气?” “裴云殇!” “谁?你说谁?” 陆昼以为自己听错了。 池玉瘦道:“殿下您没听错是裴相国。” “他?他为何会和柳觅牵扯上?”陆昼问。 池玉瘦道:“裴相国来我这里要人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 “他说,柳觅是他未过门的妾室。” 池玉瘦的话刚说完,陆昼脚下不稳打了个踉跄。 “未过门?妾?那不就是外室?”他喃喃自语。 池玉瘦想了一下,说道:“殿下其实玉瘦有个想法。” “什么?说来。” 池玉瘦继续道:“我觉得柳姑娘和裴相国的关系可能不似相国大人说的那般。 您想,倘若柳觅真的是裴大人的外室,那她三更半夜背着褡裢作甚? 要去哪里不更应该是光明正大?” “所以你怀疑裴云殇软禁了她?”陆昼听到池玉瘦的分析,也自觉得有道理,焦躁的情绪被瞬间抚平了。 池玉瘦眸眼低垂没有往下接话。 陆昼道:“这好办,我完了让关安在柳梢巷子附近查查,问出她的住所,之后让太子妃试探一二。 倘若,她和裴云殇没有关系,那我再下手也不迟。” 说完,他应该是很着急,也没给池玉瘦打招呼,领着身后的侍卫再次离开。 池玉瘦看着消失在视线的男子,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老墨也在这个时候从另一边闪出来,贴心的给她递上一张帕子。 池玉瘦一边擦拭着被灰尘沾染的指尖,一边道:“老墨,办件事情。” 老墨颔首,等话。 “去查查,柳觅到底是谁,还有她半夜背着褡裢是要去作甚。” 池玉瘦吩咐完,随手把帕子扔在老墨托着的托盘里,准备离开。 她走了两步,见老墨没有任何动作,转头看着他道:“怎么不去办。” 老墨低低问道:“姑娘不杀她了?” 池玉瘦笑了一下道:“之前觉得她让太子上心,又和无为子案子可能有关系,认定她只会坏事,便不能留。 如今姜妃要她,裴云殇扯着谎话都要把她从我这里要走,她定然是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你觉得呢?” 老墨这会不再吭声,捧着手中的托盘,慢慢退了下去。 第32章 裴清死的蹊跷 文宅。 水榭楼台,余烟袅袅,偶有琴声瑟瑟而来,余音绕梁。 裴云殇坐在石凳上,看着对面弄筝抚琴的女子,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倒出里面的一枚药,塞进嘴里。 坐在他身边的文博君见状,担忧道:“少瑾病了?” 裴云殇反应上来,垂眸看着手中的小瓶子,回答:“没有,是些调理的药。” “少瑾什么时候开始注重养生了?”文博君又问。 裴云殇轻轻勾了下唇角:“是个小狐狸给的。” 文博君一脸茫然,抬眼看了下站在裴云殇身后的飞鸾。 飞鸾道:“是柳觅姑娘,就是给灵风瞧好病的医女。” 文博君这会听明白了,他抬眼看着对面人挂在脸上还未散去的愉悦表情,眸子暗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待琴声停下,文博君招呼小厮倒了两杯清茶,屏退左右后,问道:“飞鸾说灵风醒来了?” 裴云殇面色恢复往日的严肃,端起清茶抿了一口,才说道:“是!” “如何?他还好吗?”文博君又问。 裴云殇薄唇微微拉紧,面色变得深沉:“灵风应该是刚醒来,对周围的事物不熟悉,所以比较敏感。 不过” 他语气微微顿住,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他断断续续说出我义父临死前的事情。” 文博君听到这,手中沏茶的动作也顿住了。 裴云殇继续道:“他说五年前朝廷议事堂着火,怀疑是人为的。 当时灵风在议事堂外候着义父裴清,等他忙完出来回府,没想到他左等右等没等到他,正着急过了晌午饭点,想进去看看,岂料堂内传来阵阵争吵声。 灵风以为朝中几个权臣又出现分歧的意见,也没多想,觉得义父出来可能还需要些时间,便回到马车内小憩。 没料到,他再醒来的时候,议事堂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权臣们的亲信都冲进去救人了,他着急义父的事情也冲了进去。 进去之后火势太大,他看不清,只能凭借感觉找人,可惜人没找到,却感觉有人在他后面想要他的命。 他和那人厮杀起来,那人武功奇高,不过几招,他便败了下风,之后头部受到重击,人也昏昏沉沉的。 剩下的他就只记得,我冲进火海,把他救了出来。” 文博君听完,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裴云殇也不多言,耐心的等着。 “就这些?”少顷,文博君问。 裴云殇颔首。 文博君深吸一口气,抬眼眺望着满园的花色道:“五年前议事堂的那场大火折了相国裴清,到现在卷宗都在大理寺押着。” 裴云殇点点头:“是,义父死洲帝哭了好久,大理寺也彻查了许久。 之后洲帝便以不再提伤心之事为由,把这个事情封了起来,我今个来找老师,是想问,义父去议事厅之前找过一次老师,老师可记得义父跟您都说了什么?” 文博君叹口气道:“少瑾,为师该告诉你的,都说了,你义父只是和为师唠了唠家常,闲聊几句,真的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那义父可记得,那日议事厅都去了哪些人?”裴云殇又问。 文博君怔住,抬眼看着他,眼神似是想躲避,却发现根本无法离开裴云殇的窥探。 终于,他叹口气道:“不错,你义父是给我说了些事情。” 裴云杉面色越发的严肃起来。 文博君端起清茶抿了一口,才说道:“那日去议事堂商量事情,不是你义父提出来的,而是王變。” “御史大夫王變?老师可知道是什么事情?”裴云殇问。 文博君无奈地摇摇头:“你义父并没有跟为师说,但是看他那日严肃的表情,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且根据裴清的口风得知,五年前参与议事堂的人,除了王變和六部中五个尚书外,还有一人” “谁?”裴云殇追问。 “池远侯。” 池远侯? 裴云殇从文宅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一昼夜没睡,他一点困意都没有,脑子里想着文博君告诉他的事情,心中是一片乱麻。 “爷,到了。”随着车子的停摆,飞鸾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裴云殇回神轻轻撩开帘子,看着面前匾额——刑部。 他收紧衣摆下了车子,跟着飞鸾走到刑部的后门。 “爷,您真的不准备回去休息?”飞鸾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 裴云殇没回答,反问道:“姜稳云已经进宫了?” “是,点苍阁的信息没出过岔子,今个一大早姜尚书收到宫中姜妃的传唤,急急进宫,到现在还未回来。” 裴云殇点点头,在门口刑部狱卒的牵引下朝南岳国水牢内走。 “爷,南宫洮就在水牢内的最后一间牢房内,这里的人都打点好了,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咱们只有两盏茶的时间,之后姜大人应该在宫里用完膳就会出来。”飞鸾跟在他后面提醒。 裴云殇眸子晃动,算是应下。 “可是五年前的事情,南宫洮没参和,爷冒险把他换出来,万一被刑部的人发现”飞鸾禁不住关心地询问。 裴云殇摇摇头道:“希望渺茫,但是又不能不做,南宫洮是我打开这个事件的一个契机,所以他不能死在大牢里。” 话落,他身后水牢的大门合上,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唯有斑驳墙上的两盏孤灯,隐隐照亮冗长充满恶臭的廊道。 裴云殇脚步加快,领着身后的几个人快速抵达最后一个牢房。 当牢房的门被打开,里面的南宫洮还未看清楚来者何人,便被人扯了出来,紧接着一名和他长得格外相似的犯人被扔了进去。 “你们”南宫洮刚准备询问何事,待他看到对面人清俊的面容后,所有的话戛然而止。 裴云殇疏淡地睨了一眼南宫洮道:“南宫大人,我们走吧!” 南宫洮还想说什么,飞鸾已经掏出早都准备好的帕子捂在他嘴上。 待他晕倒后,裴云殇嘱咐道:“把他送进林一那里。” “是!” ------------------------------------- 柳觅小憩了俩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 桌上放着周嬷嬷做好的饭菜,和一张小纸条。 纸条是周嬷嬷留给她的,大概就是她去驿站找个像样的车子,让柳觅用晚膳,收拾好行囊等着她就是。 柳觅一想到能回家,除了期盼,更多的心中还是带着些许的复杂,原主的记忆虽然深刻,对母亲张袖的那份感情她也能感受到。 可是一想到真正的柳觅已经死了,她要面对之后的处境,以及她一个现代人没办法想象的宅门勾心斗角的生活,那份抵触感也是实打实的。 柳觅叹口气,看着碗里的粳米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就在她确定没有胃口,准备收拾碗筷开始打包行囊的时候,外面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柳觅这次从屋内找了把匕首防身,这才走出厢房,问道:“谁?”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道如柳莺般清脆的声音:“里面可是柳姑娘。” “你是谁?”柳觅没回答,而是执着于她的问题。 “本宫听闻柳姑娘昨个受了惊吓,太子殿下未询问柳姑娘的意见就私自带着柳姑娘去了陌生的地方,今个本宫是特地上门道歉的。”外面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的试探。 柳觅分析着对方的话,本宫?太子妃? 第33章 她只能做妾? 柳觅把门打开。 只见外面站着一女子,那女子头别金色步摇发簪一袭藕色素衫,娇花照水的娇俏面容,眼波流转间泪光点点。 好一个柔弱无骨的香馥美人。 “太子妃!”柳觅刚准备福身,那女子已经快一步环住她的臂膀搀扶起来。 “妹妹何必如此,是本宫前来叨扰的,周围又没什么外人,这礼数就不必了。 本宫姓花,名洛洛,私下妹妹叫我洛洛就好。”花洛洛说完,水眸朝院子内看了看道:“能进去说吗?” 柳觅自是不敢推脱的,颔首让出门扉。 花洛洛朝里面走,还不忘拉过柳觅的手一并。 柳觅侧眸看着她,见她表情淡雅,雍容,没有一丝的造作,犹豫间跟了上去。 汀兰榭的客堂摆放着好些花草,这都是柳觅闲暇自个种的,花洛洛一进去,闻着满堂的馨香和,凝着一片的绿意盎然,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 “来之前本宫还想着,妹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如今瞧了这倒是佩服不已。”花洛洛找了一处被花簇拥的凳子坐了下来,赞叹的眼神一直都在眸中挂着。 柳觅道:“都是我养来做香脂的。” “妹妹会做香脂?”花洛洛闻言很是诧异。 柳觅颔首:“嗯,个人喜好。” 花洛洛听到这,就跟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拉过柳觅坐在身边,兴奋的说道:“之前本宫就很是钦佩外面的那些女子,她们每个人都能掌握一门手艺。 不像是本宫,什么都不会。” “听说洛洛姑娘出身豪族,这琴棋书画” “不会!” 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花洛洛想都没想打断她的话。 柳觅有些诧异,按道理这古代女子不都是应该打小培养的吗?花洛洛什么都不会,可能吗? 花洛洛像是瞧清楚柳觅的疑惑,解释道:“本宫生下来距离预产期早了半个月,体制弱。 阿爹很是心疼,打小就惯着,顺着本宫,本宫最是不喜那些约束女子的琴棋书画还有女规女训,所以本宫长到大,除了略懂些诗书,偶尔作个诗词外,再什么都不会。” 柳觅听到这,一脸的羡慕,这不就是妥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温室里被人呵护的娇花吗? 花洛洛见柳觅这样的表情,羞怯一笑道:“让妹妹见笑了。” 柳觅摇摇头,她有什么资格笑人家,人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她呢?还得摆摊自己营生,昨晚混的差点命都没有。 花洛洛见柳觅心不在焉的,以为她唐突地来,对方不欢迎,思忖间,面带为难的说道:“其实今个来,本宫是替太子来的。” 柳觅颔首,给她一个‘你方才进门的时候已经说了的’表情。 花洛洛咬咬唇,突然站起来,对着柳觅就准备福身,站在花洛洛身边的小丫鬟见状也随着主子一并福身。 “洛洛姑娘这是作甚。”柳觅惊得站起身子,连忙把花洛洛搀扶起来。 花洛洛摇摇头,不着痕迹地避开柳觅的动作道:“方才本宫就说了,来找柳姑娘就是替太子道歉的。 昨晚太子唐突,望柳姑娘莫怪。” 柳觅摇头道:“事情都过去了,再者也多亏了太子,不然我昨晚可能站着走进宫,今个是躺着出来的。” “所以。柳姑娘不生太子的气?”花洛洛看着对面表情扭捏的柳觅,试探地问。 柳觅摇摇头,陆昼这个人有点阴晴不定,难相处,可这也是他个人性格,她不跟他过日子,倒是也无妨。 “那”花洛洛坐回位置上,思忖间深吸一口气,问道:“本宫想问问柳姑娘,进金城之前,可许配过人家。” 柳觅本来还想给花洛洛倒些热茶水,听到她这么问,手中拿着花果茶的动作顿住,就这般看着她。 花洛洛被瞅得有些尴尬,连忙掩饰道:“本宫就是好奇,柳姑娘莫要见怪。” 柳觅把茶放在面前的紫砂茶壶中,从旁边的铜炉上拿过烧好的热水,一边冲茶,一边道:“到底是太子妃好奇,还是这话是太子让您问我的。” “本宫” “所以,太子妃来道歉,甚至说出那些亲昵的话只是个融洽气氛的噱头,目的是探听柳觅的私事?”柳觅打断花洛洛的话,把一杯冲好的清茶放在花洛洛的面前,目光灼灼看着她。 花洛洛心虚,面颊变得通红,却依旧不顾柳觅绷着的面颊,自顾自的说道:“柳姑娘出身本宫来之前是查过的。 柳中书虽然是八品官员,柳姑娘又是庶出,可是好在柳家书香门第,身家干净,嫁入太子府也能够得上。 本宫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本事,但是能保证柳姑娘之后嫁入府中绝对不受委屈” “够了!”柳觅彻底不想再听到花洛洛这莫名的规劝。 她不过和太子见了一面,这正房夫人就来规劝打算给太子纳妾了,这都是什么事情。 花洛洛没料到柳觅真的生气了,咬唇眼底尽数都是无措。 柳觅看着她,问道:“太子妃,你今个来的目的我已经很清楚了。 只是有句话,我想问问您,您也是女子,难道您就这般心甘情愿地和别的女人分享夫婿? 我不知道您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的,但是我的回答是,我从未肖想过和太子能有什么瓜葛。” 花洛洛没料到她会这般说,错愕的眼神下带着点点委屈的珠泪。 柳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见她这般,后面想说也说不下去了。 花洛洛自知自己被厌弃,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眼泪,起身再次给柳觅福身。 柳觅见她这般,索性转头当没看见。 身份有差,她受不得,也不能受。 “柳姑娘。”花洛洛见她不理,忍着委屈,道:“本宫这次来,其实还有一句话要问柳姑娘。” “太子妃请问。”柳觅斟酌片刻,回答。 花洛洛吞咽下嘴里的唾液,说道:“本宫听旁人说,你是裴相国的外室,可真?” 柳觅心中咯噔一下,侧眸看着带着殷切眼神凝着她的女子。 她想起在池玉瘦的宅子内,裴云殇为了救她谎骗池玉瘦的话。 柳觅颔首道:“是。” 花洛洛拧眉就这般看着柳觅,“方才听柳姑娘说,你自是不愿意和旁人分享夫婿的?” 柳觅点头。 花瑶咬咬唇道:“那你又可知,裴大人是有婚配的,现在裴大人为你不惜得罪太子或者池家。 可不管如何,你日后进府也只能做个侧室。” 第34章 强取豪夺? 柳觅没料到会听到花洛洛嘴里说出这样的。 和裴云殇相处俩月,她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表皮,至于他是否有婚约这样的私密事情,她怎能知道? “看柳姑娘的样子,裴大人有婚约在身这个事情,你是不知道的。”花洛洛看着柳觅,猜测。 柳觅回过神,对着花洛洛勾唇道:“我和裴大人的事情就无须向太子妃一一禀报了。 不管大人是否有婚配,那也是我和大人的事情,留或者去也是我的决断,太子妃请回吧。” 说罢,她站起身子,赶客的意味明显。 花洛洛抿唇抱歉地看了柳觅一眼,攥着手中的帕子,朝屋外走。 柳觅出于礼数,还是跟着花洛洛身后把她往出送。 花洛洛身边的小丫头缀在最后面,似是不想离开般,走路墨迹温吞。 “紫苏,快点。”花洛洛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见到小婢女跟上来,侧眸催促。 “是!”小婢女喏喏应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加快,在路过柳觅身边的时候,她若有若无地睇了她一眼,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敢,只能垂眸继续朝前走。 “太子妃慢走。”柳觅福身恭送。 花洛洛颔首,眼中带着复杂,转而朝巷子口走去。 柳觅见人终于离开,准备回房继续收拾行囊,殊,她想起方才那叫紫苏的小婢女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间望了望身后。 只见,花洛洛本应该是上了停在巷子口恭候许久的东宫马车,岂料,她身子一转竟然钻进巷子内两座院子中间的缝隙,不知做什么去了,至于那小婢女,似乎很是紧张主子这般,瞧了瞧周围,确定无人发现,也钻了进去。 柳觅知道那个小缝隙,宽窄能容下一人,是通往隔壁巷子的捷径,花洛洛去那里做什么? 她想着,看了看院子内的日晷,确定距离周嬷嬷回来还得有一会,她快步跟了上去。 夹缝幽暗、潮湿,隐隐还带着一股恶臭。 柳觅掩着口鼻,小心翼翼的走着。 终于待对面越发的亮堂,她知道是到了隔壁的巷子。 “谁让你跟来的,快回去!” 柳觅还没探头查看,就听到一声女子焦急的呵斥声,她熟悉,这是花洛洛的。 “他要纳妾?”回答花洛洛的是一道男子低沉的声音,嗓音醇厚带着几分的稳重。 柳觅好奇轻轻伸出个小脑袋,不远处背对她站着一男子,一袭青衫缂绣常服,背脊格外挺拔,发冠高高束起,上面插着一枚精致的玉簪。 虽看不到男子的容颜,也能从他的背影上想象此人应该是个清风霁月之人。 “那也和你没关系!”花洛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男子身上,压根没看到缝隙中的柳觅。 “是,我承认和我没关系,可是他可顾虑过你的感受? 当时是他知道你花家递了帖子,不惜毁了之前的婚约从你阿爹那里求来你,如今却这般对你!”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激动。 花洛洛似是想起曾经,咬唇,眼底尽数都是复杂。 “他既然心中没有你,那你就离开他好了!”男子说着,拉过花洛洛的手臂,看样子想带她走。 “嘶!”花洛洛倒吸一口凉气,同时汩汩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男子反应上来,拉过她的手臂查看。 花洛洛想抵抗,可是她的力气哪比得上男子,袖口被撸起,手臂上尽数都是青紫。 柳觅看到这,也惊恐地瞪大眼睛。 “他又打你?”男子语气带着气愤。 花洛洛甩开他的钳制,在紫苏的帮衬下把衣衫盖过手臂,道:“那也” “啪!” 花洛洛的话还未说完,男子似是越发的气愤起来,趁面前的女子不注意,手臂一扬把她抵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侯逍,你要作甚!唔”花洛洛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一僵。 下一刻,她还未回神,侯逍已经俯下身子吻上了花洛洛如水般的朱唇。 紫苏见自家主子被这般对待,有些着急,想上前扯下轻薄的男子,却又胆怯,只能在一边喊着:“放开我家夫人” “够了!”终于花洛洛不再隐忍,一把推开对面的男子,剪水般的双瞳里全数都含着泪水。 男子似是被咬了,垂首擦拭着嘴角。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我已经嫁人了!”花洛洛用尽全力吼出声。 男子动作一顿,似是有点受伤,肩膀都在轻颤,不过很快,他嗤笑出声道:“洛洛,七年前,在你决定翻墙到我家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如今,就算你嫁人,不管他是谁,哪怕他是未来的天子,只要你不快乐,你永远都是我的。” “你疯了!”花洛洛呵斥一声,快步朝柳觅这边奔来。 柳觅见状,也焦急地提着裙摆往回赶。 索性,她反应得及时,花洛洛的心思又一直放在方才那男子身上,未曾察觉。 在汀兰榭院子门被关上的一刹那,花洛洛也奔出缝隙,带着紫苏朝进了巷口东宫的车子。 柳觅背靠着木门,拍着快要跳出心口的心脏,用力的抚平情绪。 好在,花洛洛和那男子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安全回到这小院。 不过 柳觅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想起花洛洛衣衫被掀开时候,肿胀的手臂,她想那应该是太子的杰作。 下午,天空的软云漂浮,早晨还泛着鱼肚白的天际此刻变成了碧蓝色。 周嬷嬷回来的时候手中提着大包小包。 柳觅迎上去,二人简单地收拾了下,就坐着从驿站租来的车子准备朝安定县赶。 安定县距离金城不远,根据周嬷嬷说,驾车的马夫是个老行家,约莫能在子时之前赶回去。 柳觅和周嬷嬷在车上简单的吃了点,至于今个花洛洛找她的事情,她并没有打算告诉这个老仆,省得她又担心。 “柳姑娘喝点水。”周嬷嬷打开手边的水囊,递给柳觅。 柳觅接过,一边喝着,一边把一袋子钱从身边的褡裢中拿出来塞进周嬷嬷的手中。 “嬷嬷,劳您出去置办这么多东西,这些钱您拿着。” 周嬷嬷一掂量发现不少,连忙把手中的荷包往回推道:“柳姑娘这么多,老奴不能受,而且这些银子是大人给老奴让花在柳姑娘身上的,也不是老奴自己的钱。” “既然是裴大人的,那这钱你更是要收下了,我已经帮他做完事情了,他的好意再不能承了!”柳觅一听周嬷嬷花的是裴云殇的钱,想起今个花洛洛说的话,心中没由来觉得抵触,更是势必要和他划清关系。 “这”周嬷嬷见柳觅执拗,又推拒不得,只能悻悻然手下。 她打开一看里面足有五十两的银子,诧异地看着对面的主儿道:“姑娘昨夜出事儿不是东西都丢了吗?怎地还有银子?” 柳觅神秘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腰,从里面变戏法的掏出一个口袋道:“行走江湖,这些钱财哪能乱放?” 周嬷嬷见她这一手,笑出声:“之前觉得姑娘聪慧,又是个喜欢打拼的,没想到钱也看得这么紧。” 柳觅也笑着,把手中水囊上的塞子塞上。 周嬷嬷撩开帘子看着掠过车子的风景。 马蹋浅草,辇轮笃笃。 “老奴已经很久没出过金城了,记得第一次进金城的时候,就走的这条路。” “怎么,嬷嬷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柳觅问。 周嬷嬷笑了笑道:“是啊,那时候陪着大人一起进京的,大人就被我抱在怀里,才这么点。” 她说着,抬起手比画了一下。 第35章 要没命了! 柳觅看着周嬷嬷迷离的眼神,斜斜靠在车子窗楹边上听着她念叨。 “裴大人应该给你说了吧,他是前任相国裴清的抱养子。”周嬷嬷心思单纯,又喜欢柳觅,见无聊,索性聊了起来。 柳觅颔首,裴云殇倒是没说,但是她多少也是知道的。 “裴大人在进金城之前是锦州人,锦州姑娘也知道吧?”周嬷嬷问。 柳觅颔首:“自是知道的,只是没去过,听说先帝在位时候,锦州经常闹水灾。” “谁说不是呢。”周嬷嬷叹口气:“裴大人的阿母,就是二十年前那场水灾闹没的。” 柳觅心中一咯噔,脑中想起有次在暖心阁时候裴云殇一边洗碗碟,一边随口说着他儿时的事情。 二十年前,裴云殇个才四岁,记忆却这般犹新,看来他母亲的死对他打击不小。 “那嬷嬷呢?是如何找到裴大人的?还是一直就跟在大人身” 周嬷嬷摇摇头否定了柳觅的猜测,“老奴是遵照前任相国的指示找到裴大人的。 老奴冒险到达锦州的时候,半个锦州城都没了,老奴以为裴大人很可能已经没了。 可又不甘心,于是就想着碰运气去流民地找。” “所以您找到了?”柳觅问。 周嬷嬷点点头,泛着皱纹的眸子眯紧,叹口气道:“找到了!他在和几个大孩子打架,身上的衣衫都扯烂了,满脸都是血,明明打不过,还很是倔强。 老奴冲过去,赶走了那几个孩子,这才瞧见他死死护着怀中的一样东西。 起初,老奴以为是粮食,毕竟流民嘛!在乎的也只是填饱肚子,最后才知道,那是他母亲的遗物,是个发簪。” 周嬷嬷描述得言简意赅,可柳觅却依旧能感受到儿时的裴云殇在那场水灾里是如何度过没有母亲的日子。 他那么小,才四岁啊。 “说起来,老奴带着他离开,还经历了点波折呢。”周嬷嬷笑了笑。 “怎么说?” “起初裴大人不愿意跟老奴走,甚至连话都不说,他就守在那片被水冲垮的废墟里,不管白天黑夜。” “那他又是如何跟着周嬷嬷的?”柳觅继续问。 周嬷嬷笑容越发盛了几分道:“小孩子嘛!再倔强也会被诱惑,要么是玩具,要么就是糖人。 裴大人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在他心中一颗雪白的馒头就能成为他跟着老奴走的条件。” 柳觅听罢,噗嗤笑出声,她现在已经脑补出小时候的裴云殇顶着一脸的倔强,拿着馒头屁颠屁颠地跟在周嬷嬷身后的场景了。 “他很可爱吧?”周嬷嬷见柳觅笑得眉眼弯弯,也忍不住跟着笑。 “嗯!”柳觅点头。 “之后裴大人就随老奴进金城,认了前任宰相为义父,改名姓氏为裴。 说来也是幸运,裴大人刚到金城,蜀戎国看准锦州遭殃,率兵进犯,听说死了不少百姓呢。” 车子还在路上走着,二人不知道聊了多久,似是都觉得累了,默契的不再交谈。 此刻,暮色澄清,坐车遥目,县城在望。 东宫。 “殿下,殿下,都是妾身的错,您别打紫苏了!” “唔!唔!嘶” 花洛洛跪在内堂看着匍匐在地上龇牙咧嘴忍着疼的紫苏,她身上穿着的襦裙已经残破不堪被血沾满。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会打累了懒洋洋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手中的皮鞭收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掌心。 “殿下!”花洛洛见紫苏出气多进气少,深知若是不立刻找郎中,紫苏这条命就没了,她再也顾不得太多,跪着走到陆昼的面前,抱着他的腿道:“妾身真的知道错了,明个,明个妾身再去汀兰榭,一定一定让柳觅姑娘点头应下这门亲事。” 陆昼斜睨了一眼花洛洛,手中的长鞭轻轻挑起她精致的下颚。 花洛洛害怕的手都在抖,却依旧忍着任由陆昼这般打量。 “啧!”陆昼啧吧了下薄唇,道:“洛洛,你什么都好,从长相到身子” 说着,他不管此刻还有一屋子的下人在场,上手就捏了一把花洛洛的盈腰。 花洛洛闭眼,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 “可惜,这张脸不是本太子想要的!”陆昼这话说完,手中的皮鞭一甩。 花洛洛狼狈的匍匐在地上。 “你知道吗?我派去的人说了,你今个是被柳觅赶出来的,是与不是?”陆昼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花洛洛一怔,咬唇不敢多言,她要如何说? 若是告诉面前的男子柳觅说的话,她想,她可能明天连地下不了。 “是妾身办事不利,妾身愿意将功补过!”花洛洛忍着恶心抱住陆昼的衣摆,哀求:“紫苏是妾从母家带来的丫头,一直忠心耿耿,还请太子,给紫苏请郎中,她快不行了!” “将功补过?”陆昼蹲下身子,扯过花洛洛的头发。 “啊!” 发簪,步摇随着他这个动作散了一地,花洛洛惊恐地看着他。 “本太子方才得到消息,柳觅两个时辰之前去了安定县,现在她不在汀兰榭。 你倒是告诉我,你如何将功赎罪?”陆昼说完,气得把花洛洛推搡在地上。 花洛洛没料到柳觅离开金城了,一时间还没个哄骗陆昼的说辞。 眼瞅着了,陆昼的面容越发狰狞,关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子!”他看了一眼凌乱的内堂,像是早都习惯一样视若无睹的拱手等着陆昼反应。 “怎么?”陆昼心情不好,不耐烦的问。 “池姑娘来了!”关安道。 “她?她来干什么?”陆昼的眉头已经隆起。 “怎么?殿下不欢迎?” 他的话前脚说完,后脚池玉瘦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她走进内堂,眸子扫过地上的花洛洛和不知是死是活的紫苏,径直走到陆昼身边,拱手道:“玉瘦是来给殿下解忧的。” “解忧?”陆昼上下打量她一眼,讥诮笑了一声道:“怎么?池姑娘知道本太子忧虑什么?” 池玉瘦没回答只是给他一个’然’的表情。 “好,你说说如何解。”陆昼问。 池玉瘦道:“殿下这般生气无非就是因为柳觅,对吗?” 陆昼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池玉瘦道:“柳觅的事情想必殿下也知道了,如今她回了安定下,不正是给殿下一个好机会吗?” 陆昼眯眼沿着池玉瘦,一时间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柳姑娘和裴相国的关系,殿下只是听他们二人口头承认,何曾见过红纸黑字交换的庚帖?” 池玉瘦这话点醒梦中人,陆昼道:“那玉瘦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柳姑娘从行宫之事后到现在两个多月,家中从未捎过书信,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她和裴相国的事情家中不知。 既然如此,太子不妨先下手为强。” 池玉瘦的话刚落下,陆昼焦急的扔下手中的长鞭也不管嘤嘤啜泣的花洛洛,招呼上关安一撅一拐就往殿外走。 池玉瘦见陆昼身影都开始模糊,在跟上之前,对着屋内几个下人道:“还愣着作甚,去找郎中来。 太子不在这几日,太子妃就是当家的,你们想得罪了当家的不成?” 几个下人反应上来,颔首往外面跑。 第36章 阴奉阳违的脸 暮色已过,皎月挂空,暖暖夏风吹过安定县,马车上挂起一盏引路明灯。 “在这里停一下。”柳觅撩开帘子看着周围收摊的小贩,见对面炸油果子的老板已经准备收锅回家,连忙叫住马夫。 马儿发出嘶鸣,车子晃动间慢慢稳住。 柳觅从车子上跃下,买下最后一包油果子才再次上了车子。 周嬷嬷看到她这般举动,闻着从纸包里散发出的阵阵果子香气道:“柳姑娘喜欢吃这个?” 柳觅摇摇头回答:“不,阿母喜欢,没进金城之前我总是给她买,如今回来的,自是要带一些的。” 她说着,从纸包里拿出一个油果子递给周嬷嬷示意她尝尝:“味道不错,要是嬷嬷喜欢,等我瞧完我阿母,也给你买点。” 周嬷嬷笑着接过,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车内堆砌的大小包。 来安定县之前,柳觅就买了不少东西,一路上又见好多货郎,如今走到地方,车内已经快要堆不下了。 “你阿母知道你这般孝敬定然会开心的。”周嬷嬷越看柳觅越是喜欢,由衷地说。 柳觅闻言,挂在脸上的笑容微微收了收,她叹口气,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但愿吧,但愿她能喜欢。” 柳觅的父亲柳中书是安定县的县丞,品阶不大,但是在这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柳家的宅子自是也不小。 柳觅到达柳宅的时候,门口的两个门卫正在打瞌睡,她转而对周嬷嬷交代一声,想让她先去附近的客栈暂住等着自己。 周嬷嬷是个通情达理的,也知道她这般贸然出现,柳府会怀疑柳觅在金城之事,若是牵扯进相国,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不如干脆就不惹旁人猜忌得好。 柳觅目送走周嬷嬷,这才提着大包小包地往府内走。 门口有个小门卫睡觉轻,听到动静便睁开眼,以为府中来了外人,翻起身正欲呵斥抵挡,迎着月光看清楚柳觅后,惊得连退几步。 “柳不二二小姐!”小门卫磕磕巴巴地呼喊出声,似是见到什么怪物一般,惊慌之余,转而朝府内一边跑一边喊道:“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柳觅看了眼有些怔愣,很是奇怪这小门卫的反应。 待她把一个个行囊搬进门内的时候,方才还漆黑一片的府邸,霎时屋内的烛火全数亮起,同时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少仆子,作揖道:“恭迎二小姐回府。” 柳觅见这个阵仗,惊得身后背着的包袱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本人虽然是第一次回府,可根据原主的记忆,两月前她被主母送进去金城马车的时候,这些熟悉的脸上都挂着鄙夷和不屑。 如今,还是这些脸,怎地都换了一副表情,谄媚、恭维。 就在柳觅想不通之际,从众仆人中间走出一人。 那人身穿一袭绛紫色锦缎华服,头上插满了昂贵的朱钗,每走一步,朱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觅知道她,是柳府的女主人罗氏。 “嫡母。”柳觅福身对罗氏打招呼。 “哎呦!”罗氏上前把柳觅搀扶起来,似是极为想念她一般,一对凌厉的眼珠子不停地在她身上转悠:“前几日听说无为子出了事情,有五个女子活了下来。 阿母还想着会不会有栩栩,打算明个找个上金城的人托点银子查查,没想到,事情还没办,我们的栩栩就回来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柳觅把罗氏殷切尽收眼底,听着她一遍遍地叫着自己的小名,心中冷笑。 两个月,她在金城两个月,若说是最北面边关临州城的消息往安定县传,没个把月可能还真传不到。 就说金城和安定县的距离,她的车子半日多都能抵达,这消息还得传这么久,骗谁呢? “栩栩这不是好着呢吗?让阿母担心了。”柳觅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的罗氏,冷冷把被她钳制的手臂抽了回来。 罗氏手中一空,诧异地看着对面的人。 不过是俩月不见,她怎么觉得,柳觅说话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若是以前,她只会害怕地低头,不知要如何回答,甚至见了她还会发抖,尤其俩月前明知道她被送去行宫是个死,也都默默认了。 怎地今个,那语气里她听出了几分不屑。 罗氏蹙眉,迎着烛光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确定她就是柳觅之后,觉得可能是自个多想了,笑了笑道:“好着就行。 哦,对了,你阿爹刚才听你回来,都准备睡了,又穿上衣衫在客堂等你,你快去给他问个安。 你带来的这些东西,我让下人搬你和你母亲的院里去。” “好!那多谢嫡母。”柳觅对着罗氏又是一福身。 “谢什么,一家人的,你看看,你见外的!”罗氏摆摆手,媚笑在脸上越发浓了些。 柳觅忽略她还在自个身上转悠她的视线,朝客堂方向走。 柳中书穿着襕衫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朝这边走来的女子,身子挺了挺。 “柳觅,见过父亲。”柳觅走进堂内,福身作礼。 柳中书斜睨了她一眼,咳嗽一声说道:“金城的事情,为父都听说了。 只是为父很奇怪,既然无为子的事情已经彻查清楚,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家?” 柳觅深吸一口气,斟酌片刻回答:“无为子的事情,也是一个月前彻查清楚的,那段时间,女儿一直都在金城等候大理寺盘问。 至于后面一个月,女儿身上没有回来的盘缠,只能做了一个月手工活,攒够路费才能返乡。” 柳中书听到柳觅这般回答,面色有一瞬间的尴尬。 柳觅被送金城的时候,他和罗氏都没想着她能回来,除了扔给她几个碎银作为去的路费,至于回来的,压根就没想。 “既是如此,那一封家书总该有吧?”柳中书又问。 “是女儿是疏忽,女儿下回记住了。”柳觅乖巧地回答。 柳中书对她的话很是满意,挥了挥手,从外面进来俩仆子,手里端着个托盘。 柳觅不明所以看着对面的柳中书。 柳中书道:“我让下人给你找了两件新衣衫,明个穿上,下回回来,别这么风尘仆仆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是!” “行了,天已晚,你也劳累了一路,回去休息吧。” 柳觅眉梢一挑,睇了一眼对面已经转身不再说的男子。 原主的记忆里,柳中书最是讨厌他这个女儿,极少过问不说,有时候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憎恶,她在柳府穿着的衣衫都是柳晴嫡姐穿剩下的,怎地今个,她刚回来连新衣衫都准备好了? 柳觅接过俩仆子塞进手中的托盘,边走出客堂,边摸着面料,巡着上面的走线,一看就是上等货,甚至比柳晴身上的都要好,她一回来,下从仆役上到柳中书,都对她很是殷切。 要么是原主的记忆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整个柳府有问题。 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栩栩,你真的回来啦!”柳觅沿着鹅卵石道朝记忆里张袖院子方向走,身后传来一声亲昵的呼唤。 柳觅转头,看清楚来人,诧异的同时呼喊出声: “嫡姐。” 第37章 柳觅被提亲了? 柳晴身穿一袭绯色罗衫脚步轻快的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过柳觅后,一把把她拦在怀里:“真的是你,下人们说你回来了,起初我都是不信的,想去前院,阿娘又不允。 你不知道当时你被送走的时候,我哭得有多伤心,如今见你安然,打心底为你高兴。” 柳觅轻轻退出柳晴的怀抱,看着面前一脸真诚模样的女子。 原主的记忆里,儿时最好的玩伴就是柳晴,尽管二人嫡庶有别,可每次在柳觅被罗氏为难,这个嫡姐都会帮着说好话,罚跪的时候送来吃喝。 柳晴算是原主记忆里为数不多的一盏明灯。 “所以,嫡姐是想我了?”柳觅轻轻撞了一下柳晴的肩膀。 柳晴怔住,被柳觅这般的动作弄得有些茫然,要知道她记忆里的柳觅是个循规蹈矩,懦弱的小姑娘,就算是二人关系极好,这般亲昵的举动也是少有的。 是不是她这俩月经历过生死,性子变了? 柳晴心中的疑惑转瞬即逝,找了个自个觉得能说得通的理由后,也大胆拦过柳觅的手臂往不远处的小院走。 “咦这!”她走了两步,垂眸发现柳觅的手中端着的两件新衣衫,面色一沉,道:“果然,下人们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柳觅很诧异,她从进府开始就满脑子的疑惑。 柳晴面色严峻地瞅了瞅四周,确定仆人这个时候都休息去了,这才靠近柳觅道:“今个府里来了位贵人。” “贵人?”柳觅不解。 柳晴压低声音道:“我倒是不知道是谁,因为这贵人来了之后,阿娘就不允许我出院子。 只是我方才听下面的人叨叨,说是这贵人好像是个媒婆。” “媒人?”柳觅沉吟片刻,目光放在柳晴的身上。 柳晴有个儿时的青梅竹马,是绪县令的儿子,二人打小就定了娃娃亲,按道理柳晴这个时候早应该嫁人,怎奈绪家祖母殁了,绪公子守孝三年。 算来算去柳晴出嫁也得是明年了,这个时候来媒人 “别乱猜了,是给你说媒的。”柳晴怎不知柳觅的想法,快一步打断她的猜测。 “我?”柳觅有些茫然,她回安定县这个事情,是临时决定的,柳府的人定然不知,甚至罗氏都不知她的死活,这突然来的媒人,加上今个柳府上下的反应,她心中越发的担忧起来。 “姐姐可知道这说媒的人,是替谁说?”她追问。 柳晴摇摇头,抱歉地看着她:“这个还真不知道,下人们说,那媒人来了,阿爹和阿娘就把内堂关得严,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之后张姨娘就进去了,又说了好一会儿呢。” 然后等那媒人走,柳府就对她的态度大变样? 看来对方身份非富即贵。 柳觅腹诽。 “不过,栩栩也别担心了。”柳晴把柳觅送到张袖院子口,安慰道:“我也帮你打听了,那正主明个会来,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也只能如此。”柳觅柳眉皱起,目送柳晴离开。 待周围仅剩下她一人,她抬眼看着月洞门上挂着的匾额--芷兰,深吸一口气,款款跨进门内。 张袖房间烛火还亮着,透过蜡黄的油纸窗还能看到里面攒动的人影。 柳觅想起来时候带的油果子,那东西凉了就不好吃,快步走进自己的屋内,打算拿给王袖。 ‘叩叩叩’ 柳觅刚把准备好的好些东西收拾好,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她上前把门打开。 外面站着的是一名半头华发的老嬷子,柳觅知道,她是一直伺候张袖半辈子的许嬷嬷,刚开口想打招呼。 许嬷嬷面色严肃地开口道:“二小姐,三姨娘让你去她房间一趟。” 柳觅挂在脸上的笑容被冲散,点点头,转而抱起桌上拾掇的物品就跟着许嬷嬷身后走。 “嬷嬷。”柳觅小跑地走到许嬷嬷身边,把手中的一个物件拿出来递到许嬷嬷面前:“从金城赶来的匆忙,知道嬷嬷喜欢吃酥皮点心,就专门买了点,看看合不合口味。” 许嬷嬷脚步停驻,看了眼柳觅手中的牛皮纸包,又看了看她抱着的好些物品,面色微微放软道:“原来姑娘回来不先去找三姨娘是在拾掇东西啊。” 柳觅抱歉的笑了笑:“是,带回来的有点多,我自是要给阿母请安的,也想给她个惊喜。” 许嬷嬷接过柳觅递上来的点心,看了眼面前紧闭的门扉,福了福声,提醒道:“二小姐进去就顺着点三姨娘,有些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话落,许嬷嬷推开门,转而朝隔壁的偏房走去。 柳觅知道许嬷嬷话里的意思,记忆里张袖一直都对原主很严厉,她倒是觉得无妨,既然已经应下会好生对待阿母,她自是要做到的。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内。 外厢空荡荡无人,除了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放在梨花木桌子上闪着熠熠光辉。 柳觅抱着手中物件的臂膀有些发酸,索性走到桌前把东西放下,准备规整好后去内厢找人。 她刚把油果子放在最上面,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从内厢传来:“跪下!” 柳觅一惊,双腿一软,本能地跪在地上。 她顺着声音回眸,便看到一妇人从内厢走了出来,妇人面容憔悴,皮肤蜡黄,许是常年生病的原因,眉宇间有着散不开的浓愁,可尽管如此,柳觅依旧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一股浑然天成的幽兰气质,可见张袖年前时候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阿母”柳觅呼喊出声,目光追随着妇人坐在自己的面前。 她连忙拿过最上面的油果子呈在张袖面前道:“阿母,女儿请安来迟,是因为着急这油果子凉了,味道不好。 请阿母” “哗啦!”柳觅的话还未说完,张袖已经扬起手把她手中的油果子打翻在地。 一时间,几个带着馨香的小吃七零八落散的房间到处都是。 “你回来做什么?”张袖冷嗤,看着柳觅的目光带着冷决。 柳觅怔住,不解的看着对面人。 这说的什么话,哪有母亲不期盼自己的女儿回家的,难道 “当时你走的时候,可忘记我说的话了? 既然是要去赴死,不管是真的一命呜呼还是活着,这柳府从此和你再无瓜葛,你回来作甚?”张袖似是气愤到了极点拍打着桌子,歇斯底里的喊。 柳觅以为她只是气愤她两个月杳无音讯,连忙解释道:“阿母,不是女儿不愿意回来,女儿是有苦衷的,您别生气,您身子不好,气坏了身子” “苦衷?”张袖再次打断了柳觅的话,讥诮一笑,质问道:“你的苦衷是什么? 是和当朝太子游山玩水两个月?还是回来之前让他找人来家里提亲,给为娘一个先斩后奏?” 第38章 你不能嫁入皇室 提亲?太子 柳觅的脑子飞速运转,现在她终于懂了这府内种种反常之处。 只是她不是已经告诉花洛洛她和裴云殇的关系,太子这么做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 可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八品官员庶女,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太子非她不可。 “怎么,不说话了,承认了?”张袖看着柳觅,见她好一会儿不回答,以为是她默认了。 柳觅反应上来,摆手道:“阿母,栩栩和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太子殿下为何来提亲,栩栩更是不知道。” “不知道?”张袖显然是不信柳觅说的话,冷笑一声:“今个那提亲的媒婆我也见了。 是太子从金城带来的,说你们琴瑟和鸣,喜好相同,试问,没有一段时间的相处,这句话是如何蹦出来的?” “我”柳觅刚想解释,又想起她暂住在裴云殇的汀兰榭俩月,若是把事情捋出来,他设计南宫洮的计谋也等于暴露了,可若是说别的,她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和裴云殇在一起? 外室?还是连外室都算不上的玩物? 张袖不得把她打死? 就在柳觅欲言又止的这段时间,早已失去耐心的张袖气愤站起身走进内厢,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把戒尺。 柳觅看到吓得瞪大双眼,本能地把手藏在袖子内。 “手伸出来!”张袖爆喝出声。 柳觅本还想抵抗,抬眼看到张袖已经气得面如青铁,知道她身子弱,再被气得落下病,自是不好的。 她轻轻叹口气,缓缓把手呈出。 张袖柳眉一蹙,戒尺把她的手往起抬了抬,在柳觅猝不及防之际,扬起就是一下。 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柳觅只觉得一股锥心的疼从手掌游遍全身,连呼吸都跟着停了一下。 张袖扫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又落下一戒尺。 这次冷汗都从柳觅的背脊开始往外泛。 “你竟然敢勾引当朝的太子,你胆子还真是大呢!”张袖呵斥。 柳觅咬唇,憋出几个字:“阿母我没有我根本和太子没有任何牵扯!” “还说谎! 为了嫁给太子你连为娘的话都不听了!”张袖气得又是好几下。 柳觅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嘴里还是说着同样的话:“阿母,栩栩不撒谎栩栩没有!” “你!”张袖气得还准备扬起手,许嬷嬷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 “小姐!小姐!”许嬷嬷跪在地上抱住张袖落下的手臂,一边摇头,一边道:“小姐不过十八,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如今她还未有嫁入皇室,一切还来得及,您就好好说吧。 再如何,她也是您生的啊。” 柳觅疼的身子都开始摇晃,她抬眼目光从许嬷嬷身上挪到张袖身上,道:“阿母你若是要打,就打好了。 可是栩栩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勾引太子,我和太子,是清白的,至于他为何突然跑来柳府提亲,栩栩也是刚刚从你嘴里知道的。” 张袖怔住,看着跪在地上双手都快被打烂,却依旧不说软化的小姑娘,她印象里,她的栩栩不是这样的,她的栩栩碰到这样的事情,就只会哭。 柳觅不知道张袖的想法。 她见张袖有些犹豫,聪明的连忙把手抽回,不给她想起来就打一板子的机会,继续道:“阿母尽管如此,这个事情是因为栩栩惹起来的。 栩栩也知道栩栩这样的身份配不上太子殿下,栩栩在这里跟您保证,明个就和太子把话说清楚。 绝对不惹母亲生气,可好?” 张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见到许嬷嬷一直在跟她点头。 她气的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道:“最好是说清楚,为娘不过是柳府的妾,你更是庶出,别想一步登天。” 柳觅见张袖松了嘴,嘴角一勾,笑盈盈道:“自是不会。” 张袖不语,瞧着她,眯紧双眼。 柳觅收起嘴角的笑意,在许嬷嬷的暗示下站起身子,把买来的东西全数开始给张袖介绍,最后她还拾起地上的油果子放进纸包里,道:“阿母,这东西脏了,明个栩栩上街重新给你买。” 张袖没吭声,就看着她把油果子收拾好,往怀里揣。 “你这是准备拿哪里去?”张袖问。 柳觅道:“进府的时候看到外面有流浪猫,既然脏了,人不能吃,就给外面的猫儿,至少这些小可怜能吃一顿饱饭。” 张袖眉头又是隆了一下,眼神看着柳觅忙里忙外的动作变得深邃。 过了半晌,她挥手道:“记住你答应为娘的话,路上奔波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好嘞!”柳觅得了释放,心中自然是欢雀的,她走到张袖身边,在她没反应之际,对着她脸上就‘啵’了一口,丢下一句:“阿母也早点歇息。”后,在张袖错愕的眼神下走出房间。 许嬷嬷也睁大眼睛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柳觅,不解的看着张袖。 张袖不语,扭头看着一桌子的物件,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许嬷嬷见时辰属实晚了,打了热水进来伺候张袖洗漱。 张袖撑着桌子站起,似乎真的太生气,人走路都有些不稳。 “姨娘小心。”许嬷嬷念叨着,把一张温乎的帕子放在张袖手中。 张袖叹口气,道:“嬷嬷,明明知道栩栩还活着,我应该是高兴的,可是” 许嬷嬷叹口气,索性蹲下身子细心的擦拭着张袖的素净的指尖:“姨娘也是迫不得已,不然又岂会在二小姐去金城的时候说出那翻狠心的话。 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承欢膝下呢?” 张袖听到承欢这俩字,人再也绷不住了,掩着脸,呜咽出声:“呜呜 嬷嬷知道的,栩栩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入了皇室,不能” “姨娘!”许嬷嬷见着眼底都是心疼。 张袖摇头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第39章 抗婚 柳觅回到房间点起桌上的烛台,从收拾好的行囊里取出自个的药包,掏出一瓶金疮药就开始给自己疗伤。 张袖下手属实的狠,不过是十几下,她的手已经肿胀不堪,甚至有部分已经有了出血的现象。 柳觅上药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在不经意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好在裴云殇给她留下的药效果极好,不多时疼痛感消失,伴随的是阵阵凉意在掌心游走。 柳觅被这么一折腾没了困意,走到床前拿起看着上面的两件衣衫。 之前她只是扫了一眼衣衫的款式和针线活,觉得应该是上等货,如今拎起来她才发现这俩衣衫竟然是软罗烟,也不是说衣衫不好。 只是软罗烟如其名,薄如蝉翼,透如纱,做工极为考究仔细,价格也甚为昂贵,就连金城的大户人家都不一定有这个东西,柳中书说是专门找人给她做的,可能吗。 如今再结合张袖嘴里的话,应该是太子派来的媒人送来的。 而她看着这软烟罗,心中也有了主意,转而走到自己带来的行囊前,把之前裴云殇送她的衣衫拿了出来。 清晨。 石阶亭柳,花香鸟语。 一大早柳府的仆人就开始忙活,偌大的庭院柳府的管家更是紧张地来回指挥着,深怕一个闪失和疏忽,惹得不多时便会来的贵客不高兴。 柳觅穿着昨个柳中书给她的软罗烟衫坐在客堂的凳子上,高堂上坐着的是柳中书和罗氏,左手边坐的是柳晴,至于三姨娘张袖,则称病缺席。 南岳国民风开化,说媒期间女子若是愿意,也可入席,甚至女子还能主动向男子提亲。 这种习俗,好似先皇枫帝在位时候,一名只当了几年的女相国定下的,只为了少些女子嫁错人,蹉跎了终身,也因为这个相国,南岳国女子的地位也提升不少。 不一会儿,一直守在外面的小门卫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见家主,拱手道:“来了,太子殿下来了。” 罗氏一听,和柳中书对望一眼,面带喜色,二人急急跑出客堂迎接。 柳觅和柳晴则跟在最后面。 “恭迎太子殿下。” 正主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整个院子内的主仆全数福身问安。 陆昼站直身子先是抬手让众人起来,待所有人露出面容,他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柳觅。 秋香色的衫子垂在她身上,她本就皮肤白皙,如今这般看,阳光洒在脸上,显得她面颊越发润透起来,就像是天阙上的玉兔。 一时间,陆昼喉结滚动,心口焦躁不安,竟然有立刻想和她耳语温存的冲动。 “来,进来!”陆昼拨开众人,一瘸一拐走到柳觅边上,也不管她是否应允,扯着她的手臂就往屋内带。 “太子自重!”柳觅巧妙的躲开陆昼的钳制,语气带着些许的严肃。 陆昼脚步顿了一下,有些不满的扭头,却见柳觅垂首乖顺,以为她是羞涩了,连忙笑着道:“是本殿下唐突了。” “柳姑娘,外面烈日,别晒伤了,快进来。”他往回走了两步,凑到柳觅边上低声诱哄。 柳觅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一幕让别人看,自是觉得太子欢喜柳觅的不得了,柳觅定然是娇羞的,妥妥的两情相悦。 可只有柳觅自己知道,她垂着头,只是为了翻白眼不被人发现。 客堂内,管家已经准备好了茶点。 陆昼坐在首席,之后众人按资排辈依次入座,柳觅坐在了最末席。 柳中书这辈子可能都没见过陆昼这样的皇亲国戚,一时间有些紧张,他搓着手,想让茶又觉得不妥,吞咽下好几口唾液,才说道:“太子殿下” 陆昼已经扬手阻止了他往下说的话,之后睇了一眼站在旁侧的媒人。 媒人扬了下手中的帕子,笑了笑道:“柳大人昨个老奴已经代殿下来了趟柳府,也说了目的,不知柳大人意下如何?” 柳中书和罗氏对望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罗氏站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栩栩是妾身一直看护长大的,这终身大事妾身一直都把着,深怕她单纯被人骗了去,如今栩栩承蒙太子殿下之爱。 这光耀门楣之事,妾身和老爷自是愿意” “太子殿下要纳妾,迎侧室,皇后娘娘可知道?” 罗氏的话还未说完,一直坐在最角落沉默不语的柳觅突然站起身,问道。 媒人一怔,诧异的看着柳觅。 要知道太子纳妾室,是多少女子巴望不来的,她想了千百种对方可能要说的话,或羞涩或娇嗔,可这煞风景,砸场子的话,她是这么都没想到的。 柳觅目光死死看着那媒人,冷笑一声,道:“看来太子殿下今个是贸然来的,皇后娘娘还不知。” 陆昼也变了脸色,双眸慢慢眯了起来。 柳觅自是不怕的,就算对方是太子,她料定他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三书六礼可准备了? 可换了庚帖?”她又问。 媒人也是个鬼机灵,眼睛珠子一转,连忙圆场道:“原来我们柳姑娘在乎的是这个啊。 这很简单,之后殿下给你补上就是。” “补上?”柳觅扫过媒人的眸子。 那媒人愣住。 柳觅道:“听说太子殿下生时谷雨,柳觅是纯阴八字之人,命中坎坷又带煞。 太子殿下乃日后南岳国真龙,确定要和柳觅这样的人结合吗?” “这”媒人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要知道他们这样的最是在乎八字是否匹配,更何况她现在要说的是未来天子。 若是稍有差池,怪罪下来,她全家老小都得陪葬。 柳觅见对方不说话了,笑道:“父母不知,未有三书六礼,八字不合。 太子殿下觉得这婚还能结成吗?” “柳觅!”柳觅的话刚说完,再也忍不住的陆昼气的‘嚯’一下站起身子。 感情把他迎进来是给他难堪的不是? 罗氏没料到今个高高兴兴,会是这个场面,示意柳中书快去安抚陆昼,自个则气的走到柳觅面前,扬起手就准备给她一巴掌。 第40章 就是不嫁! 柳觅早都料到会是今个的情况,眼疾手快地接住罗氏的手。冷冷质问道:“怎么母亲觉得栩栩说的不对吗? 虽然您不是我生母,可是作为这府中大夫人,为庶女看婚嫁不是您应该操持的吗? 您先是把栩栩送去行宫当炼丹的药引子,这会又把栩栩嫁给太子,栩栩是什么身份,什么年岁,什么八字,您这不是害了太子吗? 传出去,我柳家又是什么?” “柳栩栩!”柳中书再也忍不下去,呵斥出声:“你若是不想嫁给太子,大可以不来,你穿着太子送的新衣衫,众目睽睽下出现,当众质问太子和你嫡母这些,你这又是为柳家好?” “新衣衫?”柳觅笑了笑,道:“昨个阿爹不是还说,是找人给栩栩做的吗?” 柳中书自知失言,连忙垂眸。 柳栩栩把视线原挪到罗氏的脸上。 罗氏清楚柳觅猜到了自己很有可能藏了别的太子送来的贵重物件,面颊一红垂眸不语。 “既然这衣衫是太子送的,婚事谈不成,那栩栩自是应该退、还!”话落,柳觅解开腰封,一把扯下身上的软烟罗衫。 罗衫如纱,随着柳觅的手扬起,徐徐在半空漂浮如鸿毛轻盈款款落于地上。 “柳觅,你疯了!”罗氏双眼瞪得斗大低吼出声,这算是什么,女儿家当场脱衣,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只是她说完之后,就有点后悔,柳觅不如大家预料的,罗衫下是一层亵衣,她似乎早都有准备,身上还穿着一件素色白衫,轻如烟云,薄如蝉翼,和方才的软烟罗比一点都不逊色,一看也是上等货。 “原来你早都有准备。”罗氏这会明白了,压低声音质问,语气中带着怒火。 柳觅对罗氏笑了笑,也不作答,转而看着不远处面色青紫,却还在隐忍的太子陆昼,一福身,道了句:“太子殿下,失陪。”后,拂袖离开内堂。 堂内没了柳觅,一时间所有人都默契地不说话。 罗氏自知此刻柳晴不适合再待下去,找人带去偏殿暂时看管。 陆昼见正主都走了,阴鸷的眼神看着对面的柳中书,冷哼一声道:“柳大人,你这乌纱是不是觉得太重了,想取下来。” 柳中书听罢,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罗氏见状焦急的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对面的陆昼,道:“殿下柳觅她不懂事,还请殿下” “哗啦!” “啊!” 陆昼彻底怒了,扬起手一把扫落桌上的杯盏。 罗氏吓得低低喊了一声。 “请什么,你打算请什么?”陆昼双目圆瞪,吼着:“本太子看上你家庶女,是你们柳家的福分。 如今本太子被当众拒婚,而且还被怼得哑口无言,如此奇耻大辱,本太子今个” 他说着,看到放在高堂的一把宝剑,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拔出剑鞘,在众人措手不及之际,对准站在不远处愣怔的媒婆就刺了过去。 那婆子没料到陆昼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暴戾之人,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直直倒在地上。 霎时,血染柳家,所有人都吓住了。 陆昼看着从剑刃上缓缓淌下的血,目光又放在罗氏的身上。 罗氏吓得面色惨白,躲在柳中书的背后。 一直站在不远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关安见到此,眉头拧了拧,上前按住陆昼还想挥剑的手。 “殿下。”他声音低沉。 “滚!”陆昼声音沉得可怕。 关安道:“殿下方才那婆子该杀,是因为她办事不利,而现在你面前的是柳大人,再如何,柳大人也是八品朝廷命官。 况且殿下这刀要是下去,难道还要杀柳家满门吗?” 关安说着,语气里都是焦急,陆昼平时耍些小性子,都无伤大雅,这次定然不能鲁莽行事,哪怕他豁出这条命也得阻止了去。 好在陆昼听了进去,他沉吟片刻,表情复杂,看样子是有些动摇,手中的长剑也有放下来的架势。 罗氏见状,眼睛珠子一转,连忙跪着走到陆昼的面前道:“殿下,您莫要动怒。 千错万错都是我柳家的错,教出来柳觅这般不懂规矩的庶女。 可柳觅在如何也是我们的孩子,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她说不嫁就说的算了? 而且,就算她执意抗争,这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 “哦?如何说?”陆昼问。 罗氏谄媚一笑,缓缓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陆昼没伸手,只是上前几步询问。 罗氏道:“这东西青楼的老鸨人手一个,殿下想,柳觅如何的不同意,也架不住这生米做成熟饭不是? 到时候,妾身再配合着殿下,柳觅她不应也得应下。” “呵!”陆昼冷笑一声。 罗氏以为他是讥诮她,惊得面颊渗出冷汗。 谁知,陆昼伸手轻轻弹了下罗氏手中的小瓶子道:“出卖自己女儿谋富贵的,你柳家做得还真是够味。 那今晚本殿下满怀期待。” 话落,陆昼起身朝外面走,关安看了眼罗氏,快步跟上。 当堂内仅剩下柳氏夫妇二人,柳中书哀叹一声,气得锤了下自己的腿,低吼: “再如何我也是朝廷命官,堂堂八品县丞,为了巴结权贵,竟然用起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罗氏搀扶起地上的柳中书,一边细心地给他拍打襕衫地上的浮灰,一边宽慰,眼神若有若无的看了眼隔壁偏房方向道:“可是这王权贵胄哪一个不是欺压的。 官大一级都要人命就别说是太子殿下了,倘若栩栩的牺牲能换来柳府富贵,夫君日后高升不可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更何况我们的烨儿回来之后还盼着父亲的帮衬呢。” 柳府的嫡子柳烨是柳中书的软肋,当初牺牲柳觅换取荣华,一方面是为了自个,更多了是为了到现在还漂泊在江湖不知归家的嫡子。 他柳家一脉单传,所有的希冀都放在这个儿子身上,为了日后,他只能妥协。 “罢了!就依夫人的意思。”柳中书点点头,目光也不自觉跟着罗氏的方向瞧去。 此刻,柳晴所在的偏房,她匍匐在墙上,听着隔壁传来若有若无的对话声。 她心中一紧,想到柳觅很有可能今晚要出事,她看着还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现在出去报信,定然是不可能的,焦急之余来回的屋内踱步,想着解决的办法。 第41章 溜之大吉 柳觅回到芷兰院子没一会儿就被罗氏叫走了。 罗氏以她目无尊长,有失德行为由,让她禁闭思过。 至于关押的地方,是罗氏院子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那之前是二姨娘住的地方,只是这二姨娘命不好,死得早又没有子嗣,至此这里成了下人被罚跪,主子被关的地方。 其实说是主子,也只有柳觅被关在这里过。 柳觅被推进屋内,随着挂锁的落下,外面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二小姐,主母说了让你好生在这里呆着,好好想想之后的路怎么走。 哼!” 那人说完,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柳觅没搭理外面那仗势欺人的婢子,看着面前自己陌生,原主记忆中又是格外熟悉的房间,拿过角落处的放着的扫帚开始打扫起来。 时阴易过。 柳觅忙完手里的事情,再回神的时候,窗棂外已经有大雁开始归家,点点黄昏的光晕照进屋内,不多时,黄昏褪去,圆月挂在天空。 她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干净面颊上沁出的汗水,倒了杯紫砂茶壶的水喝了点,端着烛台走到床前铺好褥子准备睡觉。 突然,外面响起开锁的声音。 柳觅警惕地坐起身子,目光灼灼看着门的方向。 不多时,门被推开,方才把她送进来的婢子,手中端着个托盘款款走进屋内。 “吃饭了!”那婢子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把托盘内的菜一一拿出之后,招呼柳觅。 柳觅忙了一天,着实饿了,也不计较这婢子的态度,走到桌前拿起木箸开始吃饭。 柳府的菜虽比不上周嬷嬷的手艺,只是罗氏有意为难她,青菜是老的,粥是冷的,充饥的饼子是硬的。 柳觅吃了几口菜,不想那婢子逞笑,面色如常地咽了下去,正打算喝碗里的粥,她手中的动作顿住。 粥的味道不对,隐隐带着一股过腻的甜气。 柳觅心中警觉,把粥放在桌上。 “怎么,不吃?”那婢子就站在她身边盯着她用膳。 “没有!”柳觅摇摇头,抬眼看着面前的灯烛,伸手轻轻撩拨两下,待烛光越发的亮了些,道:“只是觉得这烛光太昏暗,等你走了之后,我一个若是害怕怎么办?” 那婢子见她这般,冷哼一声,嘴里嘀咕一句:“主母还说你聪明了,如今我看,还是个胆小鬼。” 柳觅没吭声,拿过一旁的饼子卖力啃起来。 婢子方才被打断,也忘记她将要喝粥的事情,不催促,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用膳。 柳觅把硬饼子吃得差不多,上手正准备拿过粥,耳边听到一声‘咚’。 她慢条斯理地把粥放下,垂首看到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婢子,这会已经倒在地上酣睡。 柳觅站起身,废了九牛二虎把婢女拖到床上,她褪下自己的衣衫和小婢女交换,目光扫过桌上还燃着的蜡烛,吹灭之后,她扯下婢女腰间挂着的铜钥匙,又拿帕子沾了些碗里的粥,收好后,端起桌上放着的空托盘,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间。 厨房就在小院不远处。 周围昏暗,柳觅又垂着头,厨房里的厨娘手中又忙着给罗氏做点心,自是没注意到送托盘来的小丫头不对劲,反而一边忙活,一边问道:“如何,那院子里的主儿,吃完了?” 柳觅点点头。 厨娘扫了眼托盘,发现只有菜盘没见到粥忍不住问:“那东西该不会她没吃吧?” 柳觅学着那婢子说话的那股劲儿,道:“正吃呢,我盯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暴露了,这小蹄子又哭哭啼啼的可如何是好?” 厨娘笑了笑,拿过柳觅手中的托盘,道:“行了,你去忙吧,这点心也好了,我这会准备去送,顺便帮你说给主子,让她通知殿下来。” 柳觅悄无声息地睇了厨娘一眼,柳府中的下人也是勾心斗角的,这厨娘就想着抢功领赏,随意找个理由就想把她打发了。 这样也好,省得她还得另想办法,只是这不情愿也得装一装。 “可是主子说,让奴婢亲自” “行了,这点糕点给你,新来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厨娘有些不耐,把几块新作留给自个偷摸吃的糕点塞进柳觅的手中,反手就把她往厨房外推。 柳觅在柳府内一边欣赏着月色,一边吃着手中的糕点,待手中的糕点吃完,人也走到了柳府的后门。 这个时候府内正是轮值点,后门没人把手,她悄摸打开一条缝隙,确定后巷无人,一溜烟直奔不远处的客栈方向。 ------- 柳晴蜷缩在偏房的床上昏昏欲睡着,自打太子一出闹的,也不知是罗氏太过生气把她忘记了,还是旁的,一整个白日她都是无人理睬的。 终于外面响起了阵阵开门声。 柳晴被惊醒,连忙环顾四周,这才看到一名身穿绿色襦裙的嬷子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香味扑鼻的饭菜。 “陈阿嬷!”柳晴看清楚来人,是罗氏身边的老嬷子,鼻尖一酸冲进她怀里撒娇起来。 “小姐!”陈嬷嬷心疼的看着怀里的人,安慰了好一会,等柳晴心情平复了,才劝慰着让她用膳。 柳晴一边吃,一边吸着鼻子:“阿娘是不是都把晴儿忘记了?” 陈嬷嬷笑着摇头回答:“怎么会,你阿母是忙,但是心里可是记挂着你的,不然也不会让老奴给小姐送吃的来不是?” “阿母忙?她忙什么?”柳晴问。 陈嬷嬷一时哑口,不知如何回答。 柳晴的眸子一暗,想起白日听到父母的对话,心中笃阿母定是在忙着怎地给柳觅下套,嗓子一紧,咬着唇也不再多问,手下吃饭的动作放快了些。 她吃完,陈嬷嬷收拾好碗筷,提醒她快点回去就寝后,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柳晴端坐在屋内,听着外面渐远的脚步声,快速站起身子,探头查看周围无人,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紧张,连忙朝二姨娘的院子奔去,嘴里还念叨着柳觅的名字,希望她赶过去一切还来得及。 第42章 嫡姐闹着要自杀 “栩栩,栩栩?” 柳晴一个人抹黑在二姨娘的院子内走着,好在今个月亮正圆,周围再是萧索,有亮光,也不觉得害怕。 很快柳晴走到柳觅住的房子前,透过窗子看到屋内的黑暗,垂眸又发现铜锁被浅浅挂在上面,从外面能打开,心中的担忧越发的浓了些。 她顾不得太多,心中念叨着柳觅的安危,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月影绰绰,那碗粥还放在桌上,烛台被推倒,凳子也歪七扭八地挡在路中央。 柳晴越发焦灼起来,快步冲到床前,扯开繁琐的帷幔,看清楚女子身上的衣衫是柳觅无意,上手准备把背对她的女子唤起来。 与此同时,也不知谁捅破了窗户纸,一根竹子探入,迷烟顺着竹子吹入屋内。 柳晴只觉得浑身没由来的乏力,想要摇晃床上熟睡女子的手也开始不听使唤。 她不知自个是怎地了,可心依旧挂在床上的人身上。 柳晴用力咬着唇,摇晃着床上的人。 可是那人就像是睡死过去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柳晴脚下已经开始打摆子,她回眸看了眼桌上的粥,思忖间,用吃奶的劲儿把床上的人拖下来,塞进床下。 同时,她身子一软躺在地上,一股燥热感从下体往脑袋上冲。 她想挣扎,发现越是用力,那种空虚,难过的灼感就如浪涌一样,拍打着朝她袭来, “唔”柳晴压抑地呜咽出声,想快一点逃离这里,身子却早都不听使唤。 外面在这个时候也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殿下,贱妾给你的药可吃了?”是罗氏的声音。 “那是自然。”陆昼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期盼,嗓音都变得迷离,沙哑。 “那妾就不打扰了。” 门被推开,陆昼一袭锦缎华服出现在黑暗的屋内,随着门被再次关上,陆昼一撅一拐的身影由远及近,柳晴嘴里呢喃了一句‘不要!不要!’双眼一翻,彻底没了意识。 ------------------------------------- 清晨,夏风和煦,天空泛起鱼肚白。 柳觅坐在酒楼内和对面的男子一并享用着早膳。 昨晚她本来是找周嬷嬷暂住的,没想到碰到刚刚来安定县找她的裴云殇。 他知道了她的事情,又从小二那要了间上房,让她好生住着。 安定县县城小,像样的酒楼没几家,没一会儿,周围空荡荡的位置上已经坐满食客。 “听说了吗,柳府刚才出事儿了!” 柳觅刚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邻桌的一对上了年纪的妇人一边吃着餐食,一边开始八卦起来。 “出事?出什么事儿?”另一个身穿翠色缎子衫的女子塞了满嘴的青菜,哝哝问道。 “我方才路过柳府,听到院子里面极为吵闹,好奇心上来,就停下听了听,你猜猜我听到什么了?” “什么?” “好像是柳府里的嫡女柳晴出事儿了,在院子里闹着自杀呢!” “自杀?为什么?不是昨个还好好的?” “嘘!” 柳觅嘴里咀嚼的动作顿住,侧眸看着旁边的那对妇人,尤其是挑起话题那个,她深怕自己的话惹来别人聆听,一个劲地按着同行那人的嘴巴,让她声音小点。 柳觅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加之昨晚那一出,柳府定然是出事儿了。 “大人,我想我得先走了!”她没了胃口放下木箸,对对面的裴云殇说。 裴云殇也听到旁边人的话了,若有若无地抬眼扫过女子那焦虑的脸庞,疏淡说道:“昨个柳姑娘不是已经把事情办得妥帖了吗怎地这会和柳府嫡女扯上什么关系了?” 柳觅摇摇头,也是不知。 “那你可需要我去?”裴云殇又问。 柳觅摇摇头道:“大人只答应我让我母亲脱离柳宅,这已经算是插手家中事情了。 如今太子和柳晴的事情又怎能再次劳烦大人,我想我能搞定。” “你确定?你要知道那里可是龙潭虎穴。”裴云殇提醒。 柳觅深吸一口气,抿唇斟酌半天,解释道:“柳晴和我十八年姐妹。 我在柳家处处受打压都是她明里暗里的帮衬,倘若她真的出事了,我定然会后悔、自责一辈子的。” 裴云殇也不再规劝,挥了挥手示意让她走,自个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前早膳。 柳觅站起身,对着裴云殇行了一礼后,快步跑出酒楼。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飞鸾担忧的看着柳觅的背影道:“爷,您就真的这般放心柳姑娘一个人?” 裴云殇不耐的睇了飞鸾一眼。 飞鸾意识到自己多话,连忙闭嘴。 裴云殇继续面前的餐食。 飞鸾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把怀中的一封密函递了上去。 “爷,今个一大早点苍阁那边传来消息,是关于太子和柳姑娘。” 裴云殇吃饭的动作微微停驻,皱眉从飞鸾手中拿过拆开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面色的愁云舒展,随手拿出火折子把信函烧掉。 “爷,如何?”飞鸾问。 裴云殇没立刻回答,而是把碗里最后一口清粥喝完,随手往桌上扔了个铜板,温吞站起身,一边往房间内走,一边道:“好好休息一会儿,不然约莫过了晌午,这里将不消停。” “啊?”飞鸾跟在他身后,一辆茫然。。 ------------------------------------- “晴儿,你听阿母说,这一切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的,晴儿” “小姐啊,不要跳井,大少爷如今不在府内,大夫人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若是你出事儿了,你要大夫人怎么活?”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又有什么脸面活下去,不去死,还能如何?” “呜呜呜” 柳觅刚到柳府后院,就听到二姨娘院子内传来阵阵争吵和歇斯底里的哭声,尤其是听到柳晴要跳井,一颗心就跟着悬了起来。 她拨开挡在院子口的下人,快步朝院子内走。 只见柳晴双眼含泪的站在院内一处枯井边上,似是太过伤心,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危险! 她正准备上前阻止,手臂不知被谁扯了一下。 柳觅扭头看,便见许嬷嬷躲在身后的人群里。 她想了一下,挪着步子朝许嬷嬷身边靠过去。 许嬷嬷凑近柳觅,把昨晚她离开之后的事情全数说了。 “今个一大早二姨娘房间传来太子的呵斥声。 柳府除了下人,主母和柳中书全数都涌进院子内,便看到二小姐住的房间一片凌乱,太子衣衫不整的站在地上,床上躺的是大小姐。” 柳觅听到这,双眸眯了眯,示意许嬷嬷继续。 “之后太子似乎气急败坏,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什么和当初说的不一样之类的’然后就想冲上床打大小姐。 好在太子身边的侍卫关安拦了下来,最后就是二小姐目前看到的情况。” 打? 柳觅听到这个字想起之前见到花洛洛的事情,心中已经开始微微渗出些许冷汗了。 “那现在太子呢?”她问。 “被柳中书请到书房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会大小姐闹着要自杀呢。” 柳觅听完,对许嬷嬷道了声谢,正打算上前规劝柳晴,眼尖的罗氏在人群中看到了她,扬手指着她的方向道:“柳觅,原来你在这里!” 第43章 哼!野男人 柳府围在院子前看热闹的仆人散开,徒留下柳觅一人站在月洞门的正中央。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理了理思绪,走到罗氏面前道:“栩栩给阿母请安。” “哼!”罗氏冷哼一声,看着对面一副恭敬态度的女子,正打算开口,一直站在井边闹着要自杀的柳晴,率先吼道:“柳觅,你终于出现了?” 柳觅抬眼看着双目发红,衣衫有些狼狈的柳晴,上前几步规劝道:“阿姊,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可以” “好好说什么?”柳晴打断柳觅后面要说的话,伸手指着柳觅道:“昨晚我冒着危险去二姨娘的房间通知你。 谁知道你竟然陷我于不义,如今你这般出现,是不是在等着看我的好戏。 我和你十八年姐妹,试问从未害过你,你为何对我这般?” “柳晴,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 “误会,什么误会?那你倒是告诉我,今个一大早本应该在二姨娘房间里的你,去了哪里?”柳晴斥问。 柳觅深吸一口气,抚平焦急的情绪,道:“昨晚,我发现给我送晚膳的婢子往粥里下了药,我自是警觉,想办法逃脱之后,去了府外对街不远处的客栈。” “是吗?你为何不回芷兰院子,要住外面,你做贼心虚吗?”柳晴冷笑。 “我有什么可心虚?柳晴你我生活不是一两日,你觉得我若是昨个睡在芷兰院子,今早会是什么结果? 是扒皮还是抽筋?”柳觅一句反问,让柳晴有些哑口。 可尽管如此,柳晴的脸上却依旧是满满的不耐。 柳觅蹙眉,她不明白柳晴为何会这样,对她有这么深的误解,直到她嘴里说出另外一个版本后,她才恍然。 “昨晚,我去了二姨娘的房间找你,我分明看到你安然睡在床榻上,你却说你那时候早都走了。 难道我的眼睛还会骗人了?柳觅,我给过你机会,甚至觉得我遭受的这一切也是你意料之外的,而你却连这点都不愿意承担吗?” “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叫那个婢子出来”柳觅着急上前想解释。 “二小姐,老奴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那个房间刚出事儿,老奴和大夫人就冲进去了,那里根本没有你嘴里说的婢子!” 只是她话说到一半就被一直站在罗氏身边的陈嬷嬷打断。 柳觅听罢,转头看着陈氏,目光又放在罗氏的身上。 若是她方才还疑惑,昨个和她关系如胶似漆的姐妹,今个怎地会突然闹成这般,甚至不惜要自杀,现在她算是明白了,罗氏在她来之前,已经给柳晴洗了脑子。 “看,晴儿,柳觅她已经无力申辩了。” 就在柳觅沉默的这一会儿,罗氏抓紧机会,看着柳晴又开始撺掇起来:“娘知道,娘的晴儿一直都是菩萨心肠。 可是娘之前就劝过你,庶出的就是卑贱,任凭你对她们如何的好,都是狼子野心,现在你信了吗?” 柳晴看着柳觅,眼底尽数都是愤恨。 柳觅自知这会如何解释被根深蒂固洗了脑子的柳晴都听不进去,为今要最要紧的,是把她从井边劝解下来。 她上前几步,语气温柔地说道:“阿姊,你先下来,这个事情还不清楚,你不能” “我不能相信我的母亲,难道要相信你吗?一个把自己从这个事情摘得干干净净的你?”柳晴问道。 柳觅转头看着罗氏,到目前为止,罗氏只顾挑唆,根本没把柳晴的性命放在眼里,这般明显的,她一个外人都看到了,而柳晴却不知。 “我母亲说得对,你一个卑贱出身的庶女,怎地配和我称姐妹?”柳晴说着,竟然从井上走来,一步步朝柳觅的面前挪动,目光阴冷的说道:“柳觅,你放心,我不会死! 但是这个事情不会结束,我柳晴发誓,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话落,柳晴拂袖在丫鬟的帮衬下快步离开的院子。 柳觅见柳晴终是安全,心中的担忧了少了几分。 她目光冷冷扫过对面露出得逞笑容的罗氏,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和柳晴彻底决裂了,只是 柳觅总觉得此事背后还是不简单,待这二姨娘院子没人,她势必要进来探查一二的。 思虑至此,她对着罗氏福福身子,正打算离开。 罗氏快一步叫住她的脚步:“等等!” 柳觅蹙眉转头,目光肃冷的对上罗氏的眸子。“母亲,叫栩栩什么事情。” 罗氏被她身上散发的那股子狠厉惊得退了一步,在身边陈嬷嬷的帮助下,稳住身子,道: “柳晴的事情过了,你真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 “不然呢?”柳觅双手攥紧,一步步朝罗氏靠近,此刻她已经想出拳给罗氏暴揍一顿了。 站在周围的几个家丁见状,快步挡在柳觅的面前,护住身后的罗氏。 罗氏见有人护着,直起身子,面目狰狞的呵斥:“柳觅!你作为未出阁的女子,一宿未归,你可知知错?” 柳觅把她这般的反应尽收眼底,挺起胸膛道:“错?什么错?这宅子不安全,逃生是人的本能。 不然阿母换成我打算如何,在床上等着太子吗?” “你!”罗氏冷哼一声,轻蔑的上下打量过柳觅道:“你住了柳宅十八年,这十八年能安稳过去,怎么,不过回来一天你眼中的家就成了炼狱? 依我看,柳觅你之所以放着太子不嫁,执意抗婚,是在外面和野男人过夜了吧?” 罗氏声音落下,周围仆役全数都盯着柳觅。 无非是在说,这俩月二小姐身上都经历了什么,在金城一个女子,无依无靠的,定然是卖了色相讨生活。 “罗氏,我称你一句阿母,是尊重你,如今你这般说,可有证据?” “证据?”罗氏嘲讽一笑,道:“去那客栈搜一搜不就找到了?” 话落,罗氏看了眼身边的陈嬷嬷。 陈嬷嬷得令,对着周围家丁道:“愣着作甚,还不去对面的客栈去搜?” 几个家丁领命,连忙冲出柳府朝对面的客栈涌去。 柳觅见罗氏这般终于是懂了她的目的,看来,自始至终罗氏都在怀疑她这俩月在金城是如何过的,就算是去客栈也定然是和想好的去幽会了。 既是如此,那就让她搜好了。 罗氏见她这般淡定,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转而对着身边的仆子道:“你探查的可是真的?今个早上柳觅真的和一个男子同桌吃饭?” “是,那探查的小厮是老奴的亲戚,绝对没错,夫人就等着把柳觅扒皮抽筋吧! 至于那男子,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约莫死的更惨!” “噗桀桀桀!”罗氏听到身边嬷子的再三保证,脑袋里已经补出柳觅跪地求饶然后浸猪笼的场景,欢雀之余忍不住笑出声。 不多时,最早跑出去的家丁回来了。 陈嬷嬷见状,连忙上前迎着问道:“如何?” 那小家丁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嘴巴哆嗦了半天只说出来俩字:“完完了。” “什么完了?”陈嬷嬷有些不耐,扯过那家丁的耳朵想盘问。 家丁吞咽下几口唾液,刚准备解释,只听不远处柳府门口传来阵阵打架声,紧跟着是好几个方才冲出去对面客栈的家丁被扔进二姨娘的院子内。 同时,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看不出,本相国在柳家主母面前竟然成了和女子私通的野男人。” 第44章 在下,心悦栩栩! 陈嬷嬷僵住了,连同站在她后面的罗氏也僵住了,二人那得逞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显得尤为滑稽。 裴云殇不紧不慢的走到柳觅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她胸膛起伏的剧烈,看来他的小狐狸这次气得还真是不轻。 他也不多话,拍了拍柳觅的肩膀,正打算把她带走。 罗氏这个时候反应上来了,冲上前走了几步,道:“站住。” 裴云殇侧眸。 “相国?”罗氏轻蔑地冷笑一声,“妾身虽然养在后院,可是再如何也是八品官员之妻,朝廷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的。 裴相国二十四岁年轻有为,此刻正在金城处理政务,哪有空来安定这个小县,你除了年纪相仿,气质好一点,就想冒充朝廷一品官员。 你可知道这是要杀头” “大胆!”罗氏的话刚说一半,一直跟在裴云殇身后的飞鸾一把抽出剑直直抵在她的脖颈处。 “夫人!”陈嬷嬷见状,吓得腿子一哆嗦,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罗氏也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紧张得连动作都不敢有。 裴云殇转身看着罗氏道:“夫人说得没错,按照平常这个时候,我本应在朝中帮着皇上处理折子。 可是夫人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安定县之所以存在着未被归入金城是因为安定县有一座壁衡山。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安定县县衙彻查账目,不信的话,夫人可以找柳中书来对峙一二。” 罗氏愣住,这事儿她多少听柳中书说过,壁衡山的玉矿庞大,朝廷管得格外严格。 难道对面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真的就是当朝相国。 怎么可能! 罗氏目光放在柳觅身上,太子为她来,她已经很是惊讶了,如今又来了相国,她这俩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裴云殇读懂罗氏眼中的疑惑,道:“其实夫人也不用想得复杂。 不错,柳姑娘是在下从行宫救出来的,在下瞧她第一眼便心动了。” 柳觅听到这,眉心开始可劲跳动,水一般灵动的眸子不着痕迹地睇了一眼裴云殇的侧颜。 这个老狐狸还是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撒谎都不带眨眼睛。 而且他竟然还用‘在下’这俩字,如此谦卑,不信的人都信了! 果然罗氏上道了,她哆嗦着嘴唇视线来回在裴云殇和柳觅身上扫视,任凭她如何狡诈,这会十个脑袋都不够她用的。 “夫人没必要这么紧张。 在下到现在和柳姑娘八字还没一撇,只是听闻柳姑娘回老家,想着路过县衙,瞧她一眼的,没曾想被人当了旁人嘴里的‘野男人’!” 裴云殇故意加重后面三个字,惊得罗氏汗如雨下。 “裴大人!”罗氏努力稳定住心绪,道:“妾只是一院内无德女子。 之前没彻查清楚,就诬陷了二小姐,这会都真相了,之前说的话,自然是不作数的。” “是吗?”裴云殇示意飞鸾手剑,问道。 “那是自然。”罗氏连连点头,还不忘看着柳觅陪着笑脸道:“栩栩。你看看你,你若是之前就跟阿母说清楚,阿母怎能办那糊涂事情? 差点冤枉了你,还污蔑了大人。” 柳觅睇了罗氏一眼福福身道:“阿母,栩栩不像某些人那般小肚鸡肠,既然阿母知道错了,这事儿,就作罢。” “好,作罢,作罢!”罗氏明知道柳觅在指桑骂槐,也只能把火气往肚子里咽,谄笑着,准备离开。 裴云殇见她想跑,给飞鸾使了个眼色。 飞鸾快一步挡住罗氏的离开的脚步。 “夫人!我刚被夫人请来府中做客,没想几句话,夫人这般是要赶客?”裴云殇走到罗氏身后,语气不咸不淡的。 可这些话在罗氏听到,每一个字都像是箭刃砸在她的背脊上,疼痛万分。 她努力咽下嘴里的唾液转过身看着裴云殇道:“那自是不是,妾是想大人说了这么多口渴了,给您去斟茶。” “是吗?”裴云殇声音压得极低。 “是!那是自然。”罗氏头点得跟个蒜锤一样。 裴云殇道:“那好。” 罗氏得了释放,连忙绕过飞鸾准备继续走。 “对了。”裴云殇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微微拔高几分,叮嘱道:“夫人斟茶的时候,也顺便想想,昨晚太子进了柳觅房间的事情如何解释。 希望夫人不要让我失望。” 罗氏听到这,眼泪都快出来了,哆嗦着腿,带着身后一票下人飞一样地离开二姨娘院子。 终于,院子安静了。 柳觅转头看着身边的男子,走到他面前福身道:“方才多谢大人解围了。”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把目光放在柳觅微微凌乱的头发上,问:“他们动你了?” 柳觅顺着他的视线反应上来,摸了摸头上戴着的木头簪子,“没有,只是我奔来的时候着急,这簪子用得久了有些滑,头发就松了些。” 她说着,放下瀑布似的长发,开始重新做妆。 裴云殇就这么看着她,笑而不语。 待柳觅忙完,他问:“你这会是去客栈等我,还是” “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完。”柳觅打断裴云殇的话,转而朝昨晚她关禁闭的房间走去。 裴云殇似是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跟着她身后。 “罗氏这会离开,定然是去书房找阿爹和太子了,柳晴的事情我来的时候就发现有蹊跷。 只是我一直被罗氏压着,找不到借口搜查这里,如今安静了,也刚好得空好好看看柳晴是如何上道的。”柳觅推门走进看着屋内的一切。 果然,她预料的没错,昨晚她留在桌上的清粥早都没有了,除了凌乱的被褥,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裴云殇斜靠在门口,迎着晌午后的暖阳,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和柳觅聊天。 “你那阿姊受人蛊惑,其中必定有利益,你可知道你这般很可能是无用功。” “不是!”柳觅声音绵软却说得铿锵,她停下翻看床褥的动作,回眸看着阳光下难得懒懒的男子。 他本就皮肤甚好,如今这般脸上似是被撒上一层光晕,显得他五官越发深邃起来。 柳觅心中一悸,连忙垂眸继续忙着手中的动作,哝哝道:“一会太子来,定然会为难于你,我这般,是不想你有压力。” 裴云殇眸子微微亮了一下,回眸看着屋内还在忙碌的女子。 他想起她昨晚出现在客栈时候略有狼狈,却又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那时的她,竟然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第45章 殿下咱们单独聊聊? 柳府书房内。 柳中书双手举过头看着坐在对面太师椅上面色严肃的男子。 自打陆昼一大早发现昨晚和他共赴云雨的女子不是柳觅之后,二人来到书房,他已经保持这样的动作好久了,陆昼只是吃着面前的水果,不说话。 终于,柳中书绷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臣真的不知为何那房子的女子变成了晴儿。 下官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引得太子前去才是啊。” 陆昼抬眼看着柳中书,慢慢站起身子,一把从身边的关安腰中抽出长刀。 刀身和刀鞘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引得这偌大的房间阵阵回响。 柳中书想起昨个媒人被杀的情况,紧张的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陆昼用刀刃轻轻抬起柳中书的下巴。 柳中书被迫和他对视。 陆昼凑上前,问道:“你是真的不知?” 柳中书拼命地摇头,他甚至怕对面人不信,扬起手准备三指立誓。 “罢了!”陆昼见他这般胆小,一时间没了兴致,又想起之前关安的劝解,随手把刀插回关安的腰间:“柳大人,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你知道的,本太子来奔的就是柳觅,不然你柳家大门都不配我进的。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柳觅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这事儿就这么作罢!” 话落,陆昼抖了抖微微打褶的衣衫,准备走出书房。 柳中书见状着急了,连忙上前拱手作揖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柳晴她” 陆昼走了两步听到身后的人这般说,转头阴鸷的眸子就这般看着柳中书。 柳中书内心已经慌张到不行,可水已成渠,木已成舟,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殿下!”柳中书急急说道:“柳晴之前是有婚约在身的,如今这事闹得这般大,对方定然不会再履行婚约。 臣知道,这事儿是柳家的错,可是晴儿没有错,她再如何也是千金之躯,所以殿下” “柳中书!”陆昼猫腰侧着头看着柳中书的表情。 柳中书闭眼,深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嘎了他。 “你这是,准备把你的女儿强推给本太子了?” “臣不敢!只是臣” 叩叩叩 柳中书的话还未说完,书房外突然传来阵阵轻敲木门的声音。 站在陆昼身边,一直都不曾开过口的关安低低问道:“谁?” 已经从二姨娘院子里赶来的罗氏小心翼翼地说道:“是贱妾。” “何事?” “回殿下的话,外面出事儿了。” “出事儿?能出什么事儿?难道大小姐真的跳了?” “那自是没有!”罗氏连忙否定后,转头看了眼缀在身后的陈嬷嬷,见她紧张地跟她点头,只能硬着头皮道:“晴儿没什么事儿,可是裴大人来柳府了。” “裴大人,什么裴大人?” “就是,相国裴云殇,裴大人!” 罗氏的话刚落下,书房的门被嚯地拉开。 站在门内的是陆昼,跟在他身边的是一直在房间内和罗氏交谈的关安。 “妾身,叩见殿下!”罗氏连忙跪地问安。 陆昼哪有空搭理罗氏这礼数是否得当周全,他急急问道:“你方才说,谁来了?” 罗氏道:“裴云殇,裴大人” “哼!”陆昼一听这个名字,本来已经压下去的怒火这会烧的是更旺了。 他对着罗氏挥挥手。 罗氏站了起来凑上前。 陆昼一边朝二姨娘的院子方向一瘸一拐的走,一边问起今个裴云殇是如何出现的事情。 ------------------------------------- 柳觅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不似晌午那般烈了。 裴云殇还在门口候着,一看她面色严肃,随口问道:“如何?” 柳觅没回答,只是把如玉的手掌摊开。 裴云殇垂眸望去,见她手心有一小撮尘土一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 柳觅道:“房间内被打扫得很干净,我也是找了好些地方在窗楹上发现了这些粉末。 根据味道判断,这应该是合欢散燃烧之后留下的。” “合欢散?”裴云殇呢喃一声,想起在这院子内发生的一切,眼神讳莫如深地看了眼柳觅,道:“你是不是想明白柳晴如何中招的了?” 柳觅点点头,眼底尽数都是伤感,回答道:“其实在柳晴准备跳井,罗氏不但不救她,反而步步对我紧逼的时候,我就猜过,只是想着再如何她也是她母亲,手段不至于这般狠辣。 如今证据在手,我只感到悲凉罢了。” “这也是罗氏自己的选择,你大可不必难过。”难得裴云殇竟然出口宽慰人起来。 “嗯!”柳觅颔首,把手中的小粉末放在随身的帕子内,正打算绕过房间走到后窗上看看外面还有没线索的时候,飞鸾突然焦急跑了过来。 “爷,太子殿下这会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裴云殇慵懒的身子微微正了正,正打算走出月洞门迎上去,不曾想,陆昼人未到声音已经率先传来: “裴云殇,你好大的胆子,没有请旨,竟然私自离京,信不信待本殿下回去,告你一个玩忽职守之责?” 柳觅听闻,正打算上前迎上去,裴云殇已经快一步把她拉到一边,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手抽过她手中裹着合欢散的帕子,覆手朝院子外走。 “太子殿下金安!”他刚走出便看到如风一般奔来的陆昼,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陆昼走这么快过,就好像他的腿伤好了一般,看来他是真的气得不轻。 “哼!”陆昼走到裴云殇面前,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裴云殇也不等陆昼是否接礼,站起身眸子就和他对上,道:“太子殿下今个心情不好?” 陆昼气得翻了几个白眼,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眼神。 裴云殇笑了笑,道:“可是因为今早的事情?” 陆昼一听到早上那档子事儿,自知也不是什么多光彩的,可想到对面这个男子是奔着柳觅来的,现在二人在柳府,等于是关门说话,自是顾不得太多道:“裴云殇,天下女人那么多,你为何抓着她不放?” “她?”裴云殇沉吟了一下,道:“殿下说的,可是柳觅。” “哼!”陆昼知道裴云殇这个人狡猾的很,剜了他一眼,不准备搭理。 裴云殇眸子扫过站在陆昼身后柳家众人,上前准备给陆昼说些悄悄话。 谁知陆昼察觉的,以为他要伤害他,身子本能地躲避。 裴云殇眼疾手快一把扯过陆昼的衣领,朝自己这边拉了一把。 “大胆!你作甚!”关安见势,正打算拔刀。 “你作甚?”飞鸾快一步的按在他的手臂上。 二人眸子瞪着眸子,谁都不让。 裴云殇扫了一眼对峙的两个手下,低声在陆昼耳边道:“殿下如何也是个聪明人,未来是不是储君还不知道,但是不应该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然下棋没了对手,就没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陆昼知道裴云殇和姜妃的关系好,二人青梅竹马,他算是五皇子党的,平常对他还算恭敬,这次因为柳觅,这般不给他面子,还是头一次。 裴云殇这次没说话,而是把从柳觅手中拿来的丝帕放在陆昼鼻子上。 陆昼逛得花楼多了,自是能辨别这个味道:“这” “这是柳觅从那房间的窗楹处找到的,如何?殿下愿意和臣单独聊聊吗?” 第46章 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的 陆昼和裴云殇一前一后地进入二姨娘院内之前柳觅被关押的房间。 “说吧,裴大人要说什么?”陆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中没个把玩的,索性掏出火折子点亮面前的烛盏撩拨起来。 裴云殇作揖行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殿下打算如何收拾面前的烂摊子?” 陆昼笑了笑,反问裴云殇道:“瞧裴大人今个的邀我私谈的举动,得是柳觅想让你规劝我,纳了柳晴?” 裴云殇面容先是露出些许茫然,很快他又透过窗扉看着站在院子外翘首以盼的罗氏和来回躲避的柳中书道:“殿下误会了,臣是来柳府解柳觅之困没错。 可是柳大人、柳夫人,和臣没有丁点关系,殿下那些不着边际的疑心可以收起来。 对于柳晴的事情,臣只是随口问问。” “哦?”陆昼微微挑了挑眉,看着对面的男子,见他面不改色,眼不躲的,这才冷哼一声道: “柳晴不过是八品官员的嫡女,柳家想飞上枝头的心思太强,错已铸成,不如只一场露水姻缘算了。” “太子真的这么想?”裴云殇笑着,询问。 陆昼最是讨厌对面男子这张脸,虽说现在六部割裂,裴云殇这个相国被架空,可是五年前裴清死后,这相国之位理应是他外祖父王變的,没曾想,生生杀出来个裴云殇,当时就是他顶着这张天真无害的笑容,把众人耍得团团转。 “我如何想,和相国又什么关系?”陆昼知道论智谋,他玩不过他,索性来个不搭理。 裴云殇也不恼,而是把方才引得陆昼前来的丝帕放在桌上道:“其实殿下早都想好了吧?回京之后,便命手下人彻查整个柳府。 扣柳中书以预谋勾引未来天子为由,彻底把柳家抄了。 对吗?” 陆昼的眉心微微跳动一下,眼神躲避的说道:“彻查?彻查什么? 这会关键的证据在裴大人手里,裴大人会给我吗?” “自是不会!” “你!”裴云殇回答的干脆利落,惹得陆昼心中越发的憋屈起来。 “不过”裴云殇话语一顿,目光突然变得锐利道:“太子殿下在金城这么多年,臣虽然没在马前效力,也多少了解您的脾性。 有没有证据重要吗?太子手下的人做事,没有也会做成有。” “裴云殇,你到底想说甚?你来这里不会就是想揣测本太子的心绪吧? 本太子也不怕告诉你,然也!柳家耍弄本太子,也不看看什么出身,贱民就得付出代价!”陆昼气得一拍桌子,也不装了,仰起脖子准备和裴云殇对上。 “殿下。”裴云殇又是一礼道:“殿下想过没有,您这般做,会付出什么代价?” “你说什么?本太子会如何?你在说笑吧?”陆昼看着裴云殇,自是觉得他是不是脑子坏了,他堂堂一个太子,在这安定县受了委屈,还不能拿捏个大臣了。 “太子对柳家了解多少?”裴云殇没回答他,反问出一句话。 陆昼愣了一下,眼神带着点茫然。 “柳中书这事儿做得属实不光彩,是真,太子在阴沟里翻了船,也是真。 可是殿下要明白件事情,柳中书在朝廷为官二十年,虽说是个小小的八品县丞,却能保证官位屹立不倒,只说明两件事情。” “哪两件。” “第一,柳中书定然在安定县的威望极高。”裴云殇说着,想起在酒馆的时候,那小二听到是柳县丞找人来捉奸的,不但不阻止和配合的举动,他就多少猜到了,“第二,柳中书是上面没有人,不然,如今定然不会是八品县丞这么简单。 殿下年少时跟过先皇必见过朝廷的尔虞我诈,殿下觉得除了武官能坐的位置长一些,文官的更迭哪个能似柳大人这般稳得。 就算是中庸之人,也得懂其中妙处才能贯通。” 裴云殇这么一点,陆昼平静如水的心中就像是被人投下一颗石子,涟漪层层翻起,搔着他的思绪。 “所以,相国的意思是” “如果太子殿下以柳家算计未来储君为由,命人彻查抄家,您觉得安定县的百姓会信吗? 毕竟太子这辈子来安定县能有几次,而且明明是殿下自己跑来找着媒人喊着要娶柳家女,如今又倒打一耙,甚至阴错阳差之际,害得柳家嫡女差点寻思,此事若是不慎又传入皇上的耳朵里。 您是未来储君,还未上位就惹得百姓质疑,这事儿只会对您不利。 或许您的对手姜妃娘娘和五皇子还会顺势踩上一脚,报之前皇后娘娘安插在她身边的无为子之仇。” “裴云殇!”裴云殇的话刚说完,陆昼再也忍不住了,‘嚯’一下站起身子,指着对面男子的鼻尖道:“这太子之位还不属于五弟,你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裴云殇疏淡的看了面前的手一眼,摇头道:“非也,臣不是已经说了吗?臣今个的目的是劝诫殿下的。” 陆昼闻言,一时语塞,悻悻然收回手。 裴云殇见他已经开始考虑他嘴里的话了,自忖片刻,继续道:“其实臣方才说的,只是不能动柳家的其中一个缘由。” “还有?”陆昼眯紧双眼。 裴云殇道:“柳家共有三儿女,除了嫡女柳晴和庶出柳觅外,罗氏还给柳中书生下一嫡子。” “这我倒是听过,叫柳烨?如今身无官职,在江湖闲逛,怎么他也有威胁?”陆昼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眼底尽数都是不屑。 “然!” 裴云殇这话刚应下,陆昼的笑容不再了。 裴云殇解释道:“柳烨的确在江湖,也的确目前没有官职,可是殿下应该知道,近几年以北狄和蜀戎为首的南岳国邻国,有了进犯的意思。 皇上听从老花将军的建议,有对江湖门派招安之意,柳烨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号人物,若是有心回归朝廷,殿下觉得皇上会如何?” “重用?”陆昼想都没想蹦出这俩字。 裴云殇颔首继续道:“可倘若柳家没了,在外的柳烨知道这谁人和殿下有关又会如何?” 第47章 没错,我和殿下看上同一个人了! 陆昼听完裴云殇的话,心中禁不住咯噔一下。 柳烨这个人他虽然没接触过,可世人都知,江湖人重的便是义气,江湖高手众多,传言还有以一敌百的绝世怪人,若柳烨知道柳家之事和他有关系,起了杀心,日后,他必然夜夜惶恐,日日担忧。 陆昼想着,不禁闭紧双眼,用力隐忍,可是他患病的腿却依旧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裴云殇扫过陆昼抖动的锦缎衫子下摆,眸子沉了沉,又说道:“还有第三个缘由。” “还有?”陆昼睁眼,三白的眼珠子瞪得斗大。 裴云殇道:“殿下还记得来柳府的目的吗?” “自是知道。”陆昼心里清楚,他就是想要得到柳觅。 “如果殿下真的因为这个铸了错事,您觉得皇后娘娘会彻查吗?”裴云殇又问。 陆昼这会面色变得极为难堪,他母后的心思,他最是了解,倘若他知道,他为了个叫柳觅的八品官员庶女 “殿下收拾柳府,一方面是气不过,另一方面是想替柳觅教训罗氏吧?” 裴云殇的问得直接,陆昼忍不住诧异的看着他,他的目光还是如往常一样淡然,却感觉又能把一切都看透。 “臣不知殿下为何对柳姑娘这般执着,可是殿下这么做,皇后只会认为柳觅的存在会让殿下继续犯错,届时,柳姑娘,殿下不但保不住,还会让她死得更惨。” 陆昼的身子晃了晃,得亏身边的桌子抵着,不然他肯定会狼狈地摔回椅子上。 裴云殇把陆昼的反应尽收眼底,脑海中想起稍早之前飞鸾给他的那份信笺。 这般性情无常的人,能为了柳觅多次忍让,果然柳觅是陆昼的弱点。 “呵呵!”陆昼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突然发出两声讪笑,抬眼看着裴云殇道:“相国大人,劳烦你费这么多口舌劝我,实则你也不想柳觅出事,是吗?” 裴云殇颔首,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道:“是,臣,看上她了。” 陆昼剑眉一蹙,道:“裴相国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裴云殇覆手:“知道,之前臣应该让池姑娘传过话,柳觅是臣的未过门的娘子。 殿下若是还不明白,臣也不介意直说,就是我和太子看上同一个人了。” “你!”陆昼气得想爆粗口,又生生忍了下来,倘若他对面的不是裴云殇,他肯定,对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裴云殇淡淡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和太子现在是统一战线的,柳府如何都无所谓,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保柳府就是保柳觅。 剩下的事情来日方长。” “谁跟你来日方长!”陆昼冷嗤一声,撑着桌子站起身子,一边往房间外面走,一边不忘说道:“裴云殇,柳觅是我的,你别想夺了去。” 裴云殇和陆昼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天边的晚霞正红的招摇。 陆昼招呼过关安,理都没理柳中书就出了柳府。 至于裴云殇则率着众人拱手作揖,目送他离开。 “怎么样?”柳觅一边福着身子,一边往裴云殇身边靠着问。 “柳府算是保下来了。” 柳觅听到这,长长出了一口气,又问:“太子对柳晴的事情” “你放心,他既然说放过柳家,就不会再在柳晴身上下文章,不过” “不过什么?”柳觅刚听到柳晴还能安然的在府中待着,心中甚是愉悦,毕竟陆昼这般阴晴不定的人,出身再好,柳晴牵扯上都是负累,可裴云殇的话锋突然一转,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太子阴晴不定,性子难以捉摸,我并不能保证” “老爷,老爷!” 裴云殇的话还未说完,柳府看门的门卫急急从外面冲了进来。 “作甚,这般焦急,没看到还有裴大人在吗?失了规矩!”柳中书呵斥。 小门卫反应上来,这柳府还有个大官没走,连忙跪在地上准备给裴云殇行礼。 裴云殇也不计较,示意他站起来说话就是。 “老爷!”小门卫感激的看了裴云殇一眼,站起身子,凑近柳中书身边道:“老爷,方才太子殿下差手下给小的送来个信儿。” “什么信儿?”柳中书狐疑。 小门卫看了看四周,轻轻探头在柳中书耳边耳语。 不多时,柳中书本来还有些阴沉的脸,瞬间变了。 他眉梢一挑追问,“可真?” “真!太子殿下说,他得给宫里的皇后娘娘通个信,后个午时,不知咱家” “有,有!”小门卫的话还未说完,柳中书已经应下。 “那小的去回?”小门卫问。 “快去,快去!”柳中书的笑容是由心底绽放出来的,推着小门卫催促着。 小门卫领命一溜烟不见了。 柳觅和裴云殇互看了一眼,二人虽不知那小门卫说了什么,可根据柳中书脸上的表情,他们大概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太子变卦了。 柳觅的面色有些难堪,视线放在不远处柳中书的身上。 此刻,他正洋溢着笑容跟罗氏说话,须臾,罗氏也乐开了花。 裴云殇薄唇拉紧,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柳姑娘,抱歉。” 柳觅摇摇头,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加之太子和裴云殇这般紧张的关系,太子能听进去一部分都是万幸,变卦也是预料之内的。 “不过”裴云殇看着不远处的柳中书,侧头对着身边的女子说道:“这也不是完全的坏事,至少对你不是。” 话落,他覆手朝柳中书面前走去。 柳中书聊得正欢畅,发现裴云殇,连忙拱手作揖。 裴云殇也不知跟柳中书说了什么,柳中书的面色有点不太好,之后对裴云殇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齐齐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罗氏脸上的欣喜还未散去,她对着身边的许嬷嬷念叨着事情,正打算也一并离开二姨娘的院子。 柳觅快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管她看到她之后,僵在脸上的笑容,轻轻福了福身子道:“阿母,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第48章 从此以后和柳家再无瓜葛! “你要说什么?”罗氏跟着柳觅走到花园的凉亭处,不耐烦地剜了柳觅一眼,道:“我先告诉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是你有裴相国撑腰,只要你一天是柳家的人,你都得听我的。 有些乱七八糟的话,别说给我。” 柳觅耐心地听她说完,嘴角勾起道:“阿母就这么怕我说乱七八糟的话吗?” “哼!”罗氏冷哼一声,道:“不过俩月没见,二小姐还真是口齿伶俐了不少呢。” 柳觅没有再跟她做无用的掰扯,朱唇张合间,问:“我只问母亲一句话,柳晴的事情,是不是母亲提前安排的?” 罗氏骄纵的表情一顿,眸子不自觉眨了几下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母亲不知道吗?”柳觅说着,轻轻朝罗氏走了一步。 罗氏心虚,身子不自觉开始躲避。 “阿母算盘打得真叫一个好,先是哄骗太子,让他以为晚上能和我共度春宵,之后又和阿爹串谋让柳晴误以为我出了事情。 其实你料到我会发现那粥有问题,来个金蝉脱壳吧? 等柳晴误打误撞的以为找到我,想带着我离开,你再给房间里下药,叫来太子,在他二人欢好时,拖走那婢子,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待隔日,太子发现床上的不是我,闹得正混乱自己,你再找人偷偷把证据抹去,母亲!我说的,可有纰漏?” 柳觅说完,目光灼灼看着她,冷冷质问。 “呵呵!”罗氏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突然噗嗤笑出声,满院子的梨花因为她这嗓子,都开始微微发颤,她故作茫然说道: “二小姐什么时候得妄失心疯了? 就算柳觅你说的有那么点意思,你有什么” “合欢散!”柳觅打断罗氏的话道:“只要做了事情,就留下证据,没有绝对的干净。 大部分证据的确没有了,甚至连那小婢也不知去向,可我依旧在房子的窗扉附近找到了燃过的合欢散粉末,还发现粉末附近,那张窗户纸被捅了。 应该阿母当时匆忙没面面俱到,而且你还忽略了一个地方。” “什么?”明显罗氏开始紧张了。 柳觅继续道:“二姨娘的院子空得久,不是逢年过节下人偷懒基本不会打扫,院子早都堆积了不少尘土,我试问阿母,后窗外的新鲜脚印是你,还是许嬷嬷的?” “我…你…” 柳觅嘴角冷冷勾出个弧度,又说:“还有,就算那碗粥被你收拾了,可是我离开之前把它沾了一部分在帕子” “够了!”罗氏被柳觅这接二连三的质问逼得没有还嘴之力,再也压抑不住,爆呵出声。 柳觅止步,就这般看着她。 罗氏微微整了整衣衫,抬眼对上对面人的视线,语气铿锵说道:“是,一切都是我做的,我那是为了柳晴好。” “为了她好?”柳觅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氏:“阿姊明明是有婚约在身的,明年就要和绪县令的儿子” “那是县令,不过七品,太子是什么?”罗氏又吼道。 “可是,阿姊和绪公子青梅竹马,二人早早就互生情愫,她也芳心暗许,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明年的大婚,甚至连嫁衣都是亲自缝制的,你这么做” “我怎么做?”罗氏打断柳觅的话,脖子拉得老长一副有理走天下的样子道:“柳觅,我劝你不要太自私,你可以和太子或者裴相国拉扯,凭什么我的柳晴不可以。 她若是嫁给太子,便可拥有一辈子的富贵荣华,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之前我还奇怪,太子的婚你都拒了,现在了然,身子康健的裴相国,当然比太子好多了!” 柳觅气的胸膛起伏,把罗氏尖酸刻薄,自私的模样看了个十成十。 过了好一会,她似乎想明白,吐出一口浊气,道:“所以,你就把你认为的好事儿,给了柳晴?” “母亲做的永远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好。”罗氏回答得想当然。 柳觅道:“太子喜怒无常,他甚至在柳晴面前杀人,你也觉得这桩婚事真的好?” “比嫁给绪家好。” “好!”柳觅点点头,又说:“哪怕柳晴之后过得不快乐,你还觉得好。” “然也!”罗氏回答的时候,都不带犹豫的。 “好!”柳觅又应了一声,她咽下嘴里的哽咽,道:“最后一个问题,方才阿母笑容洋溢。 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约了柳晴?” 罗氏又忍不住笑了,一边掏出帕子掩着口,一边道:“太子的意思是准备对我们柳晴负责,明个他会把柳晴的事情说于皇后,就说出来安定县,看上一女子,想纳了。 后天他便带着柳晴准备上金城。” “好!”柳觅又是扔下一个字,转而朝柳府内园子外走去。 “等等!”罗氏叫住柳觅的脚步,追上前问:“柳觅我告诉你,柳晴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你可不能”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柳觅没回头,淡淡开口:“柳晴能被你误导,就表示她不会相信我,说了又有何用? 况且” 柳觅说到这,不再往下说,快步远离。 罗氏就这般凝着她,有了她的保证,加之俩姊妹的关系,她也知道她翻不起什么风浪。 “柳觅,就算你嫁给裴相国,以后见了柳晴还是只能称自个为臣妇,桀桀桀!” 罗氏的讥笑着,声音大得随风回荡在柳府。 柳觅回到芷兰院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偌大的院子除了往厢房延伸的小路上掌着油灯,本应该在这个时候烛火通明的张袖主卧意外的一片漆黑。 阿母不在? 柳觅带着疑惑正准备上前敲门确认,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母亲现在在你阿父的书房。” 柳觅回眸,只见裴云殇站在一盏油灯下,微亮的光源照过他半个身子,他目光寡情,五官深邃,显得整个人神秘内敛。 “阿父的书房?”她先是沉吟了一下,之后像是想明白什么,眼睛一亮,脚步不自觉朝他靠近了些道:“大人说动我阿父了?” 裴云殇凝着她,本来是想给她直说的,但见她第一次这般殷切,心中忍不住逗弄:“嗯” 他支吾着,柳觅脚下就不听使唤地朝他走,应该是想听得清楚些。 终于,柳觅已经走到他面前,身上淡淡的蔷薇花香已经沁在他周围。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爱怜的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嗓子一沉道:“你父亲应了!” 第49章 一纸休书 暖风生麦,绿茵幽草。 柳觅记得来的时候的,她和周嬷嬷还是一车一骑,如今回金城,三辆车子,十几个护卫,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谁家的贵女,夫人进京省亲呢。 “二小姐!”许嬷嬷倒了杯茶水递给对面的柳觅,眸子暗暗地睇了一眼张袖。 柳觅接过,看着闭眼假寐的母亲,双手把杯盏奉上道:“母亲喝茶。” 张袖没有动作。 柳觅不敢有任何的松懈,手中的茶盏就这般举着。 过了好一会儿,柳觅的手都开始颤抖,终于张袖睁开眼睛,悠悠睇了对面的女子一眼,这才温吞地接过茶盏轻轻啄了一口。 “母亲,不高兴?” 柳觅试探地问,尽管张袖并非是她真正的母亲,可既然用了原主的身子,她必定会如生母般细心对待。 张袖深吸一口气,手心捏了捏笼袖内的休书,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问柳觅道:“你告诉为母,你到底是如何认识裴相国的。” 柳觅思忖,刚准备开口。 张袖言辞微厉,警告道:“栩栩,你别想跟为母撒谎,倘若为母发现,后果你应该知道。” 柳觅颔首,慢慢把这俩月和裴云殇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马车辇轮滚过青石板,飞燕发出清脆的鸣叫。 柳觅说完已经是两盏茶之后了。 张袖听毕,面色不带丁点波澜,她放下手中已经凉了的清茶,道:“所以,如你所说,你和太子” “真的什么都没有。”柳觅说着,眉头禁不住皱起,念叨道:“也不知为何,太子见女儿第一面就格外的激动。 甚至不惜找太子妃对女儿进行劝说,在女儿果断回绝之后,又随女儿来了柳家提亲。” 张袖闭眼,捏衣袖的指尖不自觉泛白。 柳觅见她这般,忍不住问道:“阿母,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柳觅的话刚说完,张袖想都不想急急脱口而出。 柳觅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 张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拿起许嬷嬷给她新倒的清茶遮掩似的喝了一口,话锋一转问道:“所以,裴大人已经知道你会医术了?” 柳觅道:“是,大人知道了。” “那他可说于过旁人?” 柳觅摇头道:“除了大人身边几个亲信,还有宫里的姜妃娘娘可能知道,剩下的,应该还不知。” “太子也不知?” 柳觅蹙眉,不解地看着张袖,从开始到现在她的话题都会若有若无地绕在太子身上,这到底是为什么? “应该不知” 张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的杯盏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知道原主母亲性子寡淡,便也不叨扰,撩开帘子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不多时,到了一处驿道附近的茶馆,众人按照裴云殇的吩咐休憩整顿,难得的闲暇,好些护卫都累了,围在茶馆附近用膳,喝茶。 柳觅得了张袖的应允,也下了车子透气。 此刻,裴云殇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像是在和飞鸾交代什么,没一会儿,飞鸾点点头,快步冲到一匹壮硕的马儿前,飞身上马,朝金城的方向飞驰。 “大人,有急事?”柳觅走到裴云殇身边。 裴云殇示意她坐下,随手倒了一碗热茶给她,“按照往常,每年到安定县也就停留两日,这次回去得晚了些,府中有些事情需要飞鸾先行去处理。” “抱歉。”柳觅听他这么说,面色微微露出些愧疚道:“按道理一日您就可以帮着处理完母亲的事情。 谁知遇到太子,我们又耽搁了一日。” 裴云殇摇头,侧眸看着喝水的女子,“无妨,皇上极少上朝,朝中之事我来时候处理得差不多,最多回去忙两日而已。” “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柳觅见他心情似乎好不错,想了下,缓缓开口。 裴云殇淡然一笑道:“你可是问,你父亲是如何允下放了你母亲的事情?” 柳觅颔首,要知道,根据原主的记忆,张袖在柳府十八年,受尽罗氏欺压,柳中书的挖苦,可即便在不喜欢,柳中书偶尔都会来张袖的院子过夜,在她看来,柳中书到底是喜欢的,所以让他放手,还是有点难度。 “你了解你母亲多少?”裴云殇问。 柳觅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脑子是懵的,“我只知道这十八年,我母亲深居简出,剩下的并不知。” 裴云殇听到这,眼神变得深邃,又问:“你阿爹也没说过。” 柳觅又是摇头:“阿爹和罗氏均未提过。” 裴云殇沉吟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拿你的事情威胁他了一二。” “我的事情?”柳觅想着,面露恍然:“可是那八字的事情?” “是,伪造八字,欺君罔上,柳中书自然是不敢造次,所以放了你母亲和你这个烫手山芋,他求之不得。” “就这般简单?”裴云殇的话落下,柳觅忍不住皱眉询问。 裴云殇给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柳觅眉头微微隆起,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狐疑的,她不认为裴云殇有骗她,可是就这么个条件,真的不足以让柳中书放弃一个妾室的。 而且,柳晴和太子的事情已经有了苗头,柳中书更是无畏威胁。 裴云殇凝着柳觅,见她认真的脸庞上露出小小的纠结,暖风吹过她的鬓角,眼角的小痣被扑朔的深睫覆盖,他眸子扫过不远处停驻的马车,轻轻扬起手,想归拢她凌乱的发丝。 “裴大人!” 裴云殇的手顿在半空,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见不知何时张袖从车内走出,福身在他的面前。 “夫人!” 裴云殇示意张袖起来。 张袖并无动作,朱唇轻轻张合道:“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云殇收回手,眸子扫过一脸不明所以的柳觅,站起身子。 张袖颔首算是感谢,转而朝茶馆对面的林间走。 柳觅想起在车内的时候她曾经给张袖说的事情,有些惊心动魄的或者朝廷阴诡事情,她有了隐瞒,深怕张袖问起,裴云殇说漏了嘴,正欲起身追上前。 许嬷嬷快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姐,您是担心夫人还是担心裴大人。” 柳觅一怔。 许嬷嬷道:“小姐放心,裴大人的身份,夫人只有分寸。” 第50章 愿意做我的夫人吗? 官道附近的林间鸟语花香,青草郁郁。 裴云殇在前面走着,覆手欣赏着面前的景色。 张袖福身又行了一礼,道:“妾身感谢裴大人给妾身讨来这休书,请受妾身一拜。” 裴云殇没回头,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说:“柳觅已经跟你说了吧? 她这俩月都发生了些什么?” 张袖颔首:“妾身也感谢裴大人这俩月对栩栩的照顾。” “无妨,银货两讫的事情,夫人大可不必这般。” 张袖笑了笑道:“如果大人真的觉得是银货两讫的,为何又劳师动众地买了几个护卫,雇着车子亲自护送我们母女二人呢?” 裴云殇回眸看着身后浅笑嫣然的妇人,道:“所以夫人叫裴某来,到底意欲何为。” “妾的身份,裴大人应该已经知晓吧?” 裴云殇沉默,算是默认。 “那妾的另外一个身份,裴大人也应该多少调查一二吧?”张袖又问。 裴云殇失笑,反问:“夫人问的是哪个?是夫人是伍家后人还是夫人曾经是花满楼花魁之事。” 裴云殇的话就如同刺进张袖心中的一根针,尽管她已经想到对面这个似是一副寡淡模样,实则心机深不可测的男子早把她彻查个清楚,可如今往事再次被人提及,就如同她陈年的旧伤被掀开,让她压抑的嘴唇都开始哆嗦。 “夫人大可不必紧张。”裴云殇把张袖的窘迫尽收眼底,“我之所以调查夫人,也只是想在跟柳中书谈及他给你休书一封的时候多一些筹码。” 张袖听到这,惨然一笑,摇摇头:“他之前便怀疑柳觅的身份,所以这么多年,栩栩一直备受欺辱。 他不是没彻查过,只是他手没那么长,摸不到想摸的地方。 如今大人把这事儿挑给他,加之他又伪造柳觅的生辰之事悬在心上,我们母女这一双烫手山芋,巴不得扔给裴大人呢。” “烫手山芋。”裴云殇轻笑一声,摇头道:“对他可能是,可对我是雪中炭火,没有柳觅,我可能寸步难行。” 张袖看着对面男子一提到柳觅便不自觉洋溢出的愉悦,心房一抖,脑中隐隐冒出个想法,又不敢肯定。 过了半晌,她收起心中的猜忌,面色严肃地说道:“其实,妾请大人单独说话,是有一个问题,要问大人。” 裴云殇看着她,等着她的后话。 “听闻前任相国裴清是大人的义父,那他死之前可有给大人交代过什么?” 张袖的话如雷鸣一样惊得裴云殇愣在当场,难得他冰封的脸上出现一条小小裂缝。 “夫人和他认识?”他问。 “算认识,也不算。”张袖的话回答得模棱两可。 “那夫人为何” 张袖见裴云殇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道:“原来,他的死真的是个意外。” “意外?你的意思,你曾经觉得他的死,是蓄谋已久?”裴云殇眯眼,揣摩着。 张袖不再多言,只是对着裴云殇福身道:“既然前任相国大人没留下话,那么裴大人知道太多就只会负累。” 话落,她深深凝了他一眼,有提前终止话题的意思,见裴云殇垂眸也没拦着,转身朝不远处众人休憩的茶楼走去。 裴云殇定定望着身影慢慢变小的妇人,看来张袖比他查出来的身份更复杂。 裴云殇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没有晌午那般炽热。 许是随行的人太多,本应该半日抵达的金城,这会才走了一半。 众人心里清楚,太阳落山之后,周围的野物便开始出来觅食,所以整装待发,大家的脚步都开始放快。 柳觅跟在张袖的身后,刚上到车子,车门便响起一阵清脆的敲击声。 许嬷嬷打开车门,外面站的是一名护卫。 “什么事情?”许嬷嬷问。 那护卫先是对张袖拱了下手,目光挪到柳觅身上道:“夫人,我家大人说,能否让柳觅姑娘同他一车。” “什么?”许嬷嬷愣住。 柳觅也感到诧异,若是随行队伍只有一车,她和裴云殇共乘还勉强说得过去。 这会三辆车子,裴云殇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的要求,这难免有些让人误会。 许嬷嬷也是觉得不妥,刚准备开口拒绝,张袖道:“去吧。” 柳觅眼底更是诧异,张袖对原主一向严格,怎地这会 “马上就进金城了,栩栩之前不是也和裴大人一起过? 阿母相信裴大人是个君子。” 话落,张袖似是不愿意再多说,略显病态的眼睛再次合上。 柳觅又看了看许嬷嬷,见她对她点头,这才下了车子跟着那护卫朝裴云殇的车子内走。 余烟袅袅,氤氲的雾气带着丁点麝香把车子内渲染的格外好闻。 柳觅坐在裴云殇的对面,就看着他浏览手中的书卷,轻轻叹了口气。 她进车子至少有两盏茶了,对面的男子说有事找他,却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不紧张了?”终于裴云殇应该是听到了她的腹诽,笑着把手中的书卷放在身边镂空的小柜子里问。 柳觅一怔,心中恍然明白为何裴云殇晾着她了,原来她发现她的心境。 “告诉你方才在紧张什么?”裴云殇问。 柳觅抿抿唇,把方才他被张袖叫走的担忧说了出来。 “原来是怕窜供!”裴云殇低笑出声。 柳觅有些不悦地白了他一眼。 裴云殇收敛起笑容道:“放心,你母亲没有和我聊,你告诉她的事情。” 柳觅长舒一口气,“她不知道最好,不然她会觉得我做事欠周到,狠狠呵斥我一顿。” 裴云殇看着在他面前姿态越发自然的小姑娘,心情甚好地给她倒了杯茶水放在桌上。 “我不知你母亲知道你这俩月经过的心惊动魄会如何感想,可在我看来,你是勇敢的。” 柳觅没料到裴云殇会夸她,面颊竟然不自觉红了,垂眸间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态。 裴云殇眸子微微暗了一下,自忖片刻,又说:“其实我叫你来,是想在进京之前确定一件事情,这件事全由你的意愿,你若是不愿意,只当我没说过。” “什么事儿?”柳觅问。 裴云殇面色一肃:“我有意迎你入裴府,做我的夫人。” 第51章 各怀心事 柳觅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裴云殇。 裴云殇又说了一遍:“你没听错,你可愿意入府,做我的夫人。” “为何?”柳觅问。 裴云殇眉梢轻轻挑起,对于柳觅能问出这个问题,甚为诧异,常人家的女子,不应该问,‘你可欢喜我’又或者‘大人心里有我吗’这样的问题? 而她 柳觅一眼看破裴云殇的想法,道:“大人是什么身份,柳觅是什么身份,这点我还是能明白的。 大人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是因为儿女情长,既然不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话,我又岂会说? 所以说吧,大人的目的是什么,这事儿于我,又能得到什么。” 上不了台面? 裴云殇听到这个答案,心中不知是悲苦还是欢乐。 他喜欢认清现实又聪慧的小狐狸,可是他发现这个时候,他竟然有点讨厌她的冷静和狡诈。 罢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天色,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先问你,你母亲张袖已经被我救出来,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柳觅也不打算瞒着,直说道:“之前我在夜市上卖的口脂,香膏,香料一类的小物件挺受欢迎的。 大人之前允我百两,我记得每次往南郊走的街道上有一家铺子在租赁,刚好铺子后面有个小院,有两间厢房,租金是一旬十两,加之我自己存了点银子,所以想着把那铺子租下来,一边营生,一边供养阿母。” 裴云殇多少了解柳觅的事情,尤其她的生意,每每都能听到周嬷嬷念叨,柳觅的摊位是如何炽手可热,有多少女儿家没等她出摊就排队候着。 他虽不懂这些,也觉得柳觅已经把商机和女子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想法不错。”他先是称赞了一下。 柳觅不自觉勾起唇角。 “只是”裴云殇话语顿了一下,语气柔柔放缓道:“栩栩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柳觅一怔,她属实没料到裴云殇会突然喊他的小名,尤其他在说‘栩栩’俩字的时候,就像是一根羽毛挠在她心上,痒痒的。 “什么事情?”她面颊一红,问道。 “太子!” “太子?”柳觅听到这俩字的时候柳眉皱起,多少也猜到了裴云殇话里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太子他” “殿下的行事作风,想必你这几日也是见了的,倘若他知道你在金城营生,会如何?” 会不顾一切地收了她的铺子,然后强取豪夺,把她抓走幽闭起来,至于阿母张袖,约莫会带着对女儿思念,郁郁寡欢而亡。 柳觅心中腹诽,面色也变得不太好。 “其实栩栩可以不选择在金城营生,南岳国以南的”裴云殇看透她的焦虑,随口提了个建议。 “不,不行。” 柳觅想都不想的一口否决。 裴云殇眉梢微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大人应该多少听过,我阿母身子不好。” 裴云殇颔首,可是柳觅母子是伍家人,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 “阿母的病来得奇怪,常伴有头疾,恶心,夜不能寐。 她自己也瞧过,郎中也瞧过,药吃了不少,却没见好。 之后许嬷嬷打听,金城有家拓家药铺子,里面有一种秘传的奇药曰夜交藤,去年经过多方委托,变卖了首饰,终是得了一瓶。 起初我和许嬷嬷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曾想,母亲食用之后精神比往常要好了很多,可药总有吃完的一日,待再托人去买的时候,听说这夜交藤已经被炒上天价,还一瓶难求,是我等不能肖想的。 如今母亲靠着淫羊藿在吊着,这也不是个事情,所以就想着守在金城,攒着银子,一得到那夜交藤的消息就准备下手。” 裴云殇听到柳觅的这般说辞,想起方才见王袖时候她的样子,眼眶凹陷,面容憔悴,虽强撑着,旁人也不难看出她精神不佳。 他眸子收敛,道:“夜交藤我倒是听过一些传闻,开始它虽难得,在京城却也能求到,近一年皇上对炼丹寻仙越发的痴迷,也不知从哪听说这夜交藤能入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导致宫内大批采购,一时间这东西在金城便断了。” “那,可还能寻得?”柳觅听到裴云殇这般说辞,心中开始担忧起来。 裴云殇沉吟半晌,回答:“宫内的药膳房不知是否还有留存,北郊的炼丹行宫遭火灾,皇上为了杜绝后患已经命工部翻整,这段时间药材用得少,之后我会去看看,帮着留意。” 柳觅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清楚他嘴里指的火灾就是她俩月前引起的,看来皇上对行宫甚为在乎。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至少短时间皇上不会再去北郊行宫折腾,夜交藤说不定有剩余。 “好!大人的提议,我应了。”柳觅这次不再犹豫,看着裴云殇的眸子说出心中的决定。 毕竟如今放眼整个南岳国,若她还想在金城守着,给张袖寻药,能护住她,且让她多少放心的也只有眼前这个男子。 裴云殇很是诧异她突然的干脆,剑眉轻跳一下,道:“你还不知我的目的,就敢这般应下,你可知,若是交易完成后,再嫁人难觅好姻缘,不再想想?” 柳觅笑着摇头道:“只要能得到夜交藤,阿母能活着,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尝试,又岂能在乎这世人眼中虚无缥缈的名声, 就算和大人一拍两散,终身不嫁,也得以逍遥。 只是我有个条件,希望大人能酌情考虑。” “什么?” “我入了大人的府邸后,大人给我个侧室的身份就可以了,至于主母的”柳觅说到这,突然哽了一下,轻轻咳嗽一声,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之前花洛洛告诉她的话,按捺住心中不知名的压抑,继续道:“柳觅实在难当大任。” 她的话说完,裴云殇的眸子眯了眯。 这天底下还有人不当正房甘愿做妾室的? 他薄唇张合,想开口问,似又觉得自个这般属实自作多情了些,讽笑一声道:“随你。” 柳觅怎会听不出来他突然而来不对的语气,柳眉皱了皱,欲探究,终是把到嘴的话咽下。 第52章 我需要你会审时度势即可 柳觅回金城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 裴云殇按照之前的约定给了她百两银子,甚至连她之前选好的铺子都一并买下送给她。 她知相国的俸禄不少,可裴云殇毕竟是当朝为官的,按照律法的规定,任职官员不得经商,所以能在金城旺角买下这么个铺面,也定然是花了好几年积蓄的。 柳觅忙完铺子最后几样的装点,在后院安顿好张袖之后,便急急地朝相国府赶。 听周嬷嬷说,大暑是裴云殇的生辰,为了给他个惊喜,她特地学了几道菜,准备提前到府忙活。 相国府她已经算是熟门熟路了。 裴云殇身边的下人不多,除了一名姓苏的老管家,就是之前照顾她的周嬷嬷和几个干粗活的婢子。 此刻裴府已经格外热闹,苏管家领着周嬷嬷在厨房里忙活,见柳觅来了,招呼着让她做拿手菜。 从晌午的日晒高头到黄昏后天空的明暗一线。 众人忙活完之后,裴云殇的车子也到了府门口。 “姑娘,快!”周嬷嬷把柳觅推搡了一把。 柳觅没防住,踉跄的越过府门槛,跌跌撞撞地就朝马车前冲去。 恰逢裴云殇下了车子,见对面来人,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还不忘调侃道:“栩栩什么时候学会了迫不及待?” 柳觅面颊一红,娇嗔地看了眼对面偷笑的周嬷嬷,转而领着身后的众人对着裴云殇福身道:“愿大人如日中升,寿比松龄。” 裴云殇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上来,对着柳觅莞尔一笑,覆手朝府内走。 大堂已经摆满膳食,大部分都是他喜欢的。 柳觅把他按在凳子上,一边布菜,一边开始介绍。 裴云殇看着忙乎个不停的柳觅道:“不过是半个月,周嬷嬷倒是教给你了不少府中规矩。” 柳觅回道:“既是答应了大人,那以后便是相国府的半个主子,规矩自然是要学的。” 站在一边的周嬷嬷见了,也笑盈盈的上前,把几样菜放在裴云殇的面前道:“柳姑娘聪明,很多复杂的规矩一学就会,尤其是后院的账目,天份更是极高的。 这几样菜也是柳姑娘这几日专门为爷学的,爷可以先尝尝这个。” “哦?”裴云殇来了兴趣,拿过桌上的木箸尝起来。 周嬷嬷和苏管家对望一眼,二人偷笑着悄然退下。 此刻屋内仅剩下柳觅和裴云殇。 裴云殇示意柳觅入座,拿过公筷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的碟子里道:“其实我没有什么规矩,若是私下,你可以更随意一些。 其实平常人家纳侧室,并没有这般繁琐规矩的要求,只是我身份是一品命官,到时府中多少也是会来人的,这几日倒是为难你了。” “哪有!”柳觅含笑摇头,蓦地想到什么,站起身子跑到角落木施上挂着的小药包里可劲地翻找,不多会她手中多了个香囊。 “送你!”她把香囊呈在裴云殇的面前。 裴云殇看了看香囊上的图案,玄色锦缎上面是金色祥云绣案,细嗅间还能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有点像,却又不一样。 “你做的?”他问。 柳觅颔首道:“是,我新研发的香包,分前调、中调和后调。” “什么?”裴云殇有些听不明白。 柳觅笑着解释道:“世间百花,每种花的味道不一样,浓淡留长也不同。 大人身上常用麝香,味道不错,可又少了点灵魂,加之又到了夏日。 我便以紫苏、菖蒲为驱蚊原料,配上我提炼可提神的天竺葵和花澄纯露香膏,加上大人常用的麝香,才制成一个小香囊。 香囊随着佩戴时间的长短,有些香味会自然散去,出现另一种特别的味道,这就是所谓的前调、中调和后调。 还有这上面的祥云是我亲自绣的,大人可喜欢?” 裴云殇没吭声,拿过柳觅掌中的香包放在鼻尖细嗅。 如柳觅说的,香囊味道清新,带着些许她嘴里说的‘灵魂’,现在他终于知道,金城那么多香料、香膏摊子,为何只有她的能卖得这般好。 他抬眼看着对面羽睫蒲扇的女子,眼底的小痣在烛光的晃动下显得栩栩如生。 他现在明白她为何小名叫栩栩了。 “柳栩栩!”裴云殇指尖摸索着手中的香囊,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 柳觅嘤嘤应下一声:“大人。” 裴云殇喉结滚动,目光挪到她色泽饱满,如朱玉般的唇上,头不由自主地朝她面前靠了靠。 柳觅被他这举动惊住,眼瞅着他的薄唇就要和她碰上。 裴云殇突然停驻,低低说了一句:“谢谢,我很喜欢。” 话落,他不再看她,而是再次专心地吃着面前的膳食。 柳觅一时间晃了神,面颊被他这般的挑弄搞得有些发红,她羞怯的转过身,悄咪咪的拍打了几下自己的面颊,悄声嘀咕一句:“小孔雀。”这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吃着。 殊不知,对面的男子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抿唇冁然一笑。 晚膳吃的差不多,周嬷嬷把餐盘扯下,换上几样可口的水果。 裴云殇一边吃着,一边拿着手中的卷宗。 柳觅则看着一本名曰《奇料》的书籍,研究老一辈人做香囊的传统技艺。 过了一会,裴云殇似是处理完手中的事情,深邃的眸子不经意扫过对面女子的侧颜,忽然想起她的铺子就在这几日要开张,随口问道:“铺子如何了?日子订到什么时候?” 柳觅听到对面人与她攀谈,也放下手中的书籍,回眸看着他道:“原定本来是十日后,可是我从锦州定的一批货不知怎地延迟两日送来,所以可能要往后推。” 裴云殇算了算日子,道:“那就是立秋的前几日?” “嗯!”柳觅回答。 裴云殇拿过桌上的黄历看了看,道:“有个事情要说于你。” 柳觅抬眼看着他。 “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他问。 柳觅知道他是要说正事儿了,拿过桌上的油灯,放在他批改奏折的桌上,坐在他对面,“自然是记得的。” “南岳国从建国开始便有个习俗每年的秋季都是要宴请朝臣及其家眷赏菊,那时候你约莫已经入了府中,所以你作为裴府的唯一女主人,定然是要去的。” 柳觅知道这个事情,她颔首道:“所以,大人需要我作甚?” 裴云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柳觅:“你还记得灵风吗?” 柳觅颔首。 裴云殇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有些话我并不想对你隐瞒,裴清是我的义父,灵风是他身边最信任的护卫。 五年前,议事堂一场大火,我救下的只有灵风,火势扑灭之后,义父的骸骨已经烧成焦炭,至此之后,一直效忠于他的五个尚书,悉数瓜分他的权利,其中一大部分人都随了太子。 我起初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场大火是人为,所以我接任宰相之位之后,便想着重整义父当年权势,顺便暗查这件事情到底是我猜忌还是确有其事。 直到灵风被你救醒,我从他嘴里确定,所以想借你之力把当年之事彻查个清楚明白。” “我?”柳觅指了指自己道:“我无权无势” “我不需要你有权有势,我只需要你在各路大臣的女眷面前会审时度势。”裴云殇说完,目光熠熠。 第53章 小趴菜实锤 自打裴云殇在大暑那日和柳觅谈完,他似乎都很忙,每每二人碰面他都是快速用完膳食后,再次进宫,大部分回府休息都是在半夜了。 柳觅怕他身体吃不消,嘱咐周嬷嬷加了夜宵之后,自个还做了好些养身的药丸给他随身备着。 今个是她的大喜日子,柳觅坐在铺子内后院的厢房里,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大红喜服,一身桃红色缎面长裙,头上几枚朱钗装点,不如旁人来得大气,好在她天生丽质,倒也是人间惊鸿。 许嬷嬷看着面前俏丽的女子,手中施粉的动作不停,想开口说什么,又生生咽了下去。 柳觅自是知道她的意思,轻轻扯下她的手道:“嬷嬷不必觉得栩栩委屈,大人有意让栩栩成为夫人的,是栩栩甘愿当妾室。” 许嬷嬷听到她的解释,手中动作顿住道:“这是为何?小姐可知道,你这般选择,待裴大人府中真来了正室,你可是要被拿捏的。 想想夫人,就” 她说着,眸子扫过隔壁房间,深怕里面人听到一般,咬着牙把话咽了下去。 柳觅摇摇头道:“我做事自是心里有数,往后你也毋须提及。” 许嬷嬷见状还想说,在收到柳觅一记白眼警告之后,她垂头不再多言。 “对了,让嬷嬷准备的香膏,口脂和香囊,嬷嬷可都备全了?”柳觅问。 “自是全了,如数按照小姐的要求准备的。”许嬷嬷回答。 柳觅颔首,起身走到许嬷嬷准备物件的箱子前拿过一本册子,再次一一对照查验。 许嬷嬷见她这般认真,忍不住问道:“今个是小姐的大婚,这回礼应该是裴府准备,为何小姐要自掏腰包,把铺子营生的物件都送出去? 虽然这东西小,可是都是小姐花了心血的,更何况自打您开张后咱们铺子里物件的几乎日日都是卖空的,还有好些预订的您都没做呢,就这般送人不是在做赔本买卖吗?” 柳觅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两日前让嬷嬷放出去的消息可办了?” “办了!”许嬷嬷一口答应:“老奴还专门找了几个小孩和妙龄女子连吆喝,带走街串巷的。 现在整个金城都知道咱们铺子里卖的东西,万人空巷,一盒难求。” 柳觅勾唇道:“对面的游仙醉酒楼最是文人墨客多。 听人说,昨个几个穷书生和纨绔打架,弄坏了几幅山水画,你把这几日铺子的收益算算,明个带着钱去隔壁地买几副,以那纨绔的名义送过去。” “啊?又送?”许嬷嬷的话刚落不知何时,张袖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睨了一眼柳觅,说道:“嬷嬷,按照小姐的安排办。” “是!”许嬷嬷不再质疑,站起身快步离开,把时间留给这对母女。 张袖走到柳觅身后,眸子落到镜中人如娇花般的容颜上,“想你出生觉得还是昨个的事情,如今就要嫁人了!” 柳觅站起身对着张袖福身,正准备说话,张袖把她拉起,指尖轻抚在柳觅如玉般滑嫩的手上,轻轻从手臂上退下一枚步离镯道:“为娘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个步离镯跟了为娘快二十年,算是最值钱的,如今送你。” “阿娘!” “拿着!” 张袖看出柳觅的心思,用力按住她的手,语气容不得她推拒,“其实你和裴相国的事情,我多少知道…” 柳觅愣住。 张袖道:“虽然你和裴相国没有感情,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可是阿娘还是希望你幸福。” 随着张袖的话落,外面炮竹已然震天,周嬷嬷带着媒人到了门口,柳觅把准备好的回礼带上车子,走入轿子中。 唢呐声起,周围邻里都出门探头凑个热闹。张袖站在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迎亲队伍。 不一会,许嬷嬷站在她身边。 张袖没回头,随口问道:“算完了?” “夫人,完了。” 张袖眸子扑朔了几下,“这三日小姐都不会回来,明个隔壁的字画馆我随你去挑。” “夫人…您…” “你也发现了?”张袖见队伍已经消失在转角,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道:“栩栩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栩栩。 即使如此…倘若我心中所愿真能实现,我不介意推波助澜。” 许嬷嬷听到这,转头幽深的看了眼柳觅离开的方向,摇头叹气。 柳觅抵达裴府的时候,府内已经有好些客人。 除了几个在朝堂中和裴云殇关系好的,剩下大部分前来道贺的官员都是带着阿谀、巴结。 太子陆昼只派个小厮来送了贺礼,自始至终人都未曾出现。 至于姜妃,也只是遣了五皇子出来露了个面。 柳觅蒙着盖头坐在房内等候,尽管房门紧闭,也依旧能听到外面阵阵把酒言欢的欢笑声。 不多时,裴云殇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 他身后似是跟着好些人,吵着闹着要看新妇。 裴云殇含含糊糊说了几句推诿的话,哄得看客散去,这才朝房间这边走来。 “爷,小心门槛!”飞鸾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柳觅听到这句话,大概是能猜到裴云殇喝多了,也顾不得所谓的礼节,拉下盖头,去角落面盆弄湿帕子,和飞鸾合力把他弄到床上,准备帮他醒酒。 “这是喝了多少,就差烂醉如泥了。”柳觅一边忙着手中的事情,一边问飞鸾。 飞鸾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一根指头。 “一坛?” 飞鸾摇头。 柳觅换帕子的手顿住:“一壶?” 飞鸾又是摇摇头。 “一杯?”柳觅说着眉头都拢到一起了,一个堂堂八尺男儿,酒量就是一杯,这不是绝世小趴菜吗? 飞鸾见柳觅这般错愕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爷体质特殊,对这酒酿一类的东西最是敏感,稍有不慎就会晕眩,发醉,所以” “好了,这里我来吧,你总是呆着也容易让人怀疑。”柳觅说着,看了眼还在院子外有些不愿走的客人。 飞鸾自是知道她说的意思,拱手扔下一句:“拜托侧夫人了。”快步离开。 柳觅脱下裴云殇身上的金丝缂长靴和身上金边祥云的大红喜服,又探了探他滚烫的面颊,起身想着去药包里找些解酒的药。 谁知,她的手臂竟然被人紧紧禁锢住,下一刻裴云殇整个脸就贴了过来,嘴里还哝哝念着,“唔好凉快!” 柳觅知道就裴云殇这样的体质,酒下肚最是怕热,她腾开另一只手摸了下他额头上的帕子,果然不再冰凉之后,好生劝慰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换个帕子,顺便倒点水” “我不!”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面前的男子果断拒绝,他还撅着个嘴,一副小儿家没糖吃的样子,哪里有一点点搅弄朝堂的老狐狸模样。 柳觅柳眉跳了跳,想着如何把这个粘包赖从身上推开,窗楹处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面色一沉,抬眼望去,只见隔着油纸窗外竟然有一个身影一晃而过。 外面有人? 她心中疑惑四起,又快速排除飞鸾和周嬷嬷,毕竟她和裴云殇的事情,他们二人是知根知底的,今晚不会发生什么,所以也没有闹洞房的必要。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眯紧双眼,想起来裴府送贺礼的太子身边亲信和承了姜妃意思来道贺的五皇子,看来还是有人不死心啊。 该如何是好? 柳觅想着目光方才还抱着她手臂的男子身上,指尖轻轻夹起他腰间的皮肉,见他呜咽地着发出一声低吟,她嘴角一勾道:“委屈了。” 不多时,房间内传来此起彼伏的男子闷哼声。 第54章 是个人他都有弱点 “你说什么,你真的听到了?”金城东郊,池玉瘦宅子内,陆昼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厮,眼底写着难以置信。 小厮深怕自己的话惹得对面人暴怒,怯懦地低头不敢再往下说。 池玉瘦坐在陆昼的对面,扫了对面人一眼,挥手示意他下去。 待屋内仅剩她和陆昼之后道:“小墨是老墨一手培养出来的,做事妥帖,他若是听到了自是不会撒谎的。 况且相国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婚房的。” 陆昼听到这,气得把桌上的所有物件都推搡到地上,“都是你!倘若不是你给本太子出一个去柳府先下手为强的戏码。 本太子至于娶一个自己不欢喜的,还得管她吃喝拉撒这样的破事吗?” 池玉瘦见他这般,朱唇张合半晌又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下来。 过了半晌,她见陆昼还在气头上,但是火气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大了,才说道:“其实裴大人娶柳觅,可能没有殿下认为的那般简单。” “什么意思?”陆昼问。 池玉瘦给陆昼倒了一杯茶,示意平复他焦躁的心境之后,道:“我的人查出来,柳觅懂医术。” 陆昼听到这三个字,眸子都开始发亮了。 池玉瘦见他这般反应,虽不解,可还是继续道:“五年前,裴相国从议事堂内救出的灵风,被她救醒来了。” “你说什么?”陆昼听到这个消息,本来还洋溢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殿下没听错,灵风醒来了,这也是为何之前姜妃娘娘要派得力的薛公公把她从汀兰榭掳走的原因,我想灵风应该是说了什么吧。 她想从柳觅的嘴里问出些东西。” “灵风醒来了,当年他明明裴云殇找了那么多郎中,甚至冒着风险从太医院里接人去看,都没个结果。 如今”陆昼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池玉瘦也是一脸愁容,当年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也只是隐隐从父亲池远侯的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前任宰相裴清的死有蹊跷,可是灵风醒来就意味着,裴云殇很可能要彻查当年之事。 “所以他娶柳觅和这个有关系?”陆昼问。 池玉瘦摇摇头道:“当年大火中,六部中人,五个大人都在场,甚至我父亲池远侯和国子监甄良英也在。 可唯独裴清死了,这事儿,说出去是巧合,若是细想加之灵风醒来,自然又经不起推敲。” “那这事儿你父亲知道吗?”陆昼问。 池玉瘦颔首道:“自然是知道了。” “那他如何说? 他说,当年六部,如今南宫洮被抓,工部的孟创因为这个事情告老还乡,现在用的新的议事堂是在旧址上重新建的。 设计这个图纸,负责监工的,是新任的工部尚书——董磊,他这个人就是闷葫芦,跟谁都不往来,也不参加任何党派,和裴云殇有接触却又仅仅限于政务。 可是当年大火,工部在清理的时候定然会发现议事堂在建筑方面的问题,而且董磊为了避免起火难救火这个事情,还特意查了工部的备案,把之前议事堂的草稿翻出来研究规避。 所以,如果裴云殇开始彻查,势必会从董磊下手,可是董磊性子又难接触,那么他娶柳觅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內闱?”陆昼眯紧双眼说出这俩字。 池玉瘦点点头道:“是,会从內闱下手,董磊这个人不好拿下,可是她夫人却好下手。 听闻他夫人是她儿时贫苦时候娶的,一朝入金城,麻雀变凤凰,她倒是内敛,可是家人却自视甚高,前几日她弟弟在游仙醉和几个穷书生发生冲突,几人破坏了游仙醉里的花瓶和字画。 游仙醉的掌柜自然是不敢得罪她弟弟的,可是这几个穷书生就倒霉了,被掌柜硬逼着写下千两银子的欠条。 这几个穷书生哪能有这么多钱,本就家徒四壁,现在连住的地方都不敢回,一气之下到处散播工部尚书董府欺压百姓的闲言碎语呢!” “那不是好事儿吗?”陆昼听到这,兴奋地站了起来。 “是,是好事儿!”池玉瘦也勾唇笑了笑道:“董家最是注重外面的名声,董磊又清廉,那点俸禄养家里几个婢子都难,又哪里有钱给人赔偿的,这会他还不知道,他的夫人刘氏应该有意隐瞒。”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池玉瘦笑了笑道:“明日之后是菊花宴,皇上、文武百官都会在。 裴云殇要从董磊下手,我们就得先走一步,那几个书生不是要闹吗?就让他们去宫门口闹,打董磊一个措手不及。 之后禁军定然会哄他们走,我们要做的就是” 她说着,轻轻朝陆昼身边凑了凑。 陆昼听完,一脸恍然,邪邪一笑:“此乃妙计。” “是!”池玉瘦也跟着讪讪一笑:“董大人刚正不阿,不好下手,可是是个人,他总会有弱点的。” 陆昼听罢,面目狰狞:“裴云殇,待你穷途末路,我看你如何和我争柳觅!” ------------------------------------- 马车在金城的文昌街道上走着。 今个是赏菊宴,朝中的王公大臣携着家眷陆续往宫内赶,至于民间百姓们也不闲着,家家户户都把家中开的最是旺盛的花放在门口,一时间整个大街都被花海覆盖,难得一见的景致,惹得柳觅频频撩开帘子探头。 裴云殇坐在她对面手中拿着本折子披着,身子时不时变换着坐姿,他也不知自己最近是怎地,大婚之后醒来就觉得肌肉酸疼,却又找不到原因,坐下腰间也不是很安稳。 柳觅看着他这般,偷偷掩嘴浅笑。 裴云殇岂能没发现对面女子的小动作,却又不知她为何这般欢悦,随手放下折子问道:“高兴什么呢?” 柳觅愣住,放下帘子,笑容也敛了起来。 “嗯?”裴云殇追问。 柳觅想了一下,找了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理由道:“这几日铺子营生好,又招了几个小姑娘当下手,所以忍不住就乐了几下。” “贪财!”裴云殇露出自己都未发觉的宠溺笑意。 “对了,有个事情要问你。”柳觅道。 裴云殇不语,只是用眼神告诉她继续。 “开张那几日铺子里有人送来几样云衔的雕刻品,是大人送的吧?”柳觅问。 裴云殇颔首道:“是,既然你的铺子的东西价格不菲,自然要配上合适的装点。” 柳觅倒是很同意他的话,呢喃一句:“多谢破费。”后,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浓了些。 裴云殇见她这般,随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道:“那就喜上加喜,这东西送你。” 柳觅垂眸,看着桌上的小瓶子,拿过打开闻了闻。 蓦地,她眸子一亮,惊呼道:“夜交藤。” 第55章 乖!叫少瑾! 这是裴云殇和柳觅认识四个多月以来见她最是喜悦的一次。 她手中拿着夜交藤,眸眼弯弯,眼角的小痣被羽睫半遮着,想揣进怀中好生保存,怕是弄得找不到了,揣进笼袖里,之后又觉得不妥,拿出放在药包里。 裴云殇挂在脸上的笑容越盛了些道:“以后你没必要担心在金城买不上夜交藤了,等菊花宴一过,皇上便不会再用这个药了。” “为什么?”柳觅愣住不解的看着他。 “朝中的事情你可能不知,自打无为子死后,皇上听说江湖中有一得道高人活了一百五十岁。 于是特调了一匹人在民间寻找,前几日他刚进宫,得了皇上的接见和嘉尚,期间这高人也询了皇上炼丹之法,给皇上指点其中的错处。 其中就包含这夜交藤。” 柳觅听了裴云殇的话,恍然道:“所以,等菊花宴之后” “之后药膳房的管事,不会再采买这个东西了。” 柳觅得到裴云殇肯定的话自是心中欣喜,道:“那以后这头疾就不用日日夜夜缠着阿母了。” “对了,方才听你说这几日铺子营生不错?”裴云殇问。 柳觅点点头道:“是,基本上日日货都是卖空的,我还接了几个千金贵女的预定单子。” 裴云殇闻言想起这几日偶然从宫内回府的时候,听到几个逛集市的女子在谈论城南开的一家香粉铺子,约定早点排队求买,看来是柳觅的铺子没错了。 “那资金还有周转吗?需要我帮什么?”他问。 柳觅摇摇头,“资金倒是还充裕的,大人已经给我买了铺子,理应是我欠大人的才是。” 大人? 裴云殇听到这俩字,觉得有点不舒服,思忖间,正准备让她如何改个口,谁知柳觅就已经快一步地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 裴云殇愣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柳觅把放在桌上的纸张翻了个面。 这会他终于看清楚上面的白纸黑字了,竟然是一张借据。 “何意?”他问。 柳觅抿唇组织过语言后,想了下道:“我和大人的约定是您救出我母亲,然后给我百两银子。 谁知您不但给了我银子,还把那家铺子买了下来。 我大概核算了一下,那铺子少说也得三千两银子,这样的话就等于我借了大人两千九百两银子,对吗?” 裴云殇点点头,瞧着她小嘴突突突地说,道理充分,可他总觉得后面她还有话等着。 果真,柳觅忽地又从怀中掏出个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次上面俩字,他再熟悉不过--契约书。 感情她还跟他签上瘾了? 他不做声,就等着她往下说。 “还是老规矩,我帮大人做事儿,然后待大人的事情彻查清楚,就等于抵了这九百两。您觉得怎么样?”柳觅问。 裴云殇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如果,我的事情办完了,这契约也完成了,银子你也还干净了。 你打算如何?” 柳觅有些茫然地看着裴云殇,嘴里嘀咕道:“一拍两散?” 裴云殇眸子一沉,身子微微挺起,就这般居高临下地望着桌上的纸张,他最近的好心情全数被面前这张纸弄得没有了。 怪不得她不愿意做他的正头夫人,感情一开始就想着离开呗?一开始就打算始乱终弃。 “这么样?这个买卖划得来吧?”柳觅的注意力全数都在面前的纸张上,在她看来,等裴云殇的事情办完,也是她离开的时候,他迎娶他真正想娶之人,而她便把这香膏、香粉的生意铺遍整个南岳国。 “哼,那倒是还挺会精打细算的!”裴云殇冷嗤一声,道:“要签这个,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柳觅抬眼碰上裴云殇的眸子,那如黑曜石般的瞳孔,散发着点点算计。 “以后不要大人,大人的叫,叫我少瑾。” “啊?”柳觅愣住了。 裴云殇没给她考虑的时间,道:“不叫也行,夫君也可。” “”柳觅心中汗颜,就凝着他,她怎么才发现,他这般的不要脸。 “嗯?”裴云殇看着她。 “少少瑾。” 她话一落,裴云殇已经大笔一挥在宣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柳觅见状刚准备收回,谁知他快一步地把桌上的纸张叠好塞进袖口,道:“这是我的,你说的,一式两份。” 柳觅手停留在半空,见他属实没有还给她的意思,只能悻悻然收回。 就在二人在车子内谈交易的时候,马车突然停驻,外面突然响起阵阵争执声。 “董大人,您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别藏着掖着,有本事出来啊。” “就是,这事儿都出了好几天了,大街小巷传遍了,我们都被逼得有家回不得,您倒是好,带着夫人还准备参加菊花宴呢?” “以前我知道董大人为人正直,清廉,和我等一样同是寒门子弟,如今不过是几年时光,大人就变得迂腐不堪了吗?” 柳觅和裴云殇对望了一眼,她掀开帘子对外面驾车的飞鸾道:“什么事情。” 飞鸾指了指不远处一辆马车,道:“走在我们前面的是工部侍郎董大人,他似乎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拦着不让进宫。” 柳觅顺着飞鸾的指引望去,便看到三名衣衫褴褛的书生堵在一辆马车前,三人骂咧咧地指着车子内的人。 须臾,车子的帘子拉开,一名身穿襕衫的男子从车子内走出,跟在他后面的是名头发盘起的妇人。 那男子柳觅知道是工部尚书董磊。 “发生了什么?”董磊瞅了眼天色,见还有些时间,遂而上前询问。 站在最前面的书生有些激动,他上前冲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道:“五日前,我们三个去城南的游仙醉喝酒,本来相安无事,谁知看到一身穿翠色锦缎衫的公子在调戏一女子。 我们三个觉得有违道理,便上前阻止,谁知那公子竟然说我等贱民莫要管他的事情。 我们三个虽出身不好,可好歹也是文人,那容得被人这般辱骂,气不过便和那人争执起来。 谁知那人脾气上来竟然打碎了游仙醉里的几卷画和一个玉瓶。 掌柜听到,上来要求那纨绔赔偿,谁知那纨绔说,他是工部尚书董大人的小舅子,那掌柜自知不能得罪,竟然把责任推给我等! 逼着我等写下欠条,赔偿店内损失,现在可好,这将近千两银子我等咋能马上拿出,这掌柜欺人太甚联合大人小舅子上我们家中打砸,现在可好,我们是有家归不得,到现在饭都吃不上个热乎的。 速来听闻大人公正,如今想想这也不知谁传出来的谬论,大人不欺压我等,就算是好了!” 董磊一听,面色沉了沉,转头看着身边的妇人道:“夫人!可是真的?” 第56章 宫门口闹事儿? 刘氏怔愣住,刚准备开口,那嗓门最是大的书生道:“刘夫人岂能不知? 因为这事儿我们不是没去尚书大人府找过,谁知夫人的面没见到,却被管家撵了出来。” 董磊一听面色越发的难看了几分,他扭头看着刘氏的目光都变得深沉,道:“夫人随我半辈子,伉俪情深,夫人若是有委屈可以说,倘若对为夫有隐瞒。 夫人也知道我的做事风格。” 刘氏彻底慌了,支吾了半晌道:“那日我不在府中,所以对刘全的事情,并不是完全知晓的。 之前听人这么说过,却” “胡闹!”刘氏的话还未说完,董磊已经厉声呵斥。 刘氏吓得脖子缩了一下。 “这事儿不知为何不彻查?”董磊问。 刘氏咬唇,解释:“想着毕竟是坊间传言,所以” “哼,原来夫人对为夫的名声这般的不在乎啊。” “不是” 董磊不给刘氏再解释的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那三个书生一拱手作揖道:“这事儿,董某属实不知,这会董某进宫属实有事情。 不如这样” 他说着,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呈在那三人面前道:“这是董某的贴身之物,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件,可也是家传之物,对董某甚为珍贵。 董某这会把这物件交给三位,董某答应三位,等一出宫,定然去游仙醉了解情况,若三位说的是真的,董某届时必处理干净,并且登门致歉。” 三个书生听到他这么说相互对望了一眼,也纷纷朝着董磊作揖算是应下他这个建议。 董磊见状,面色略显好了些道:“那还请三位挪步,董某的车子进不去宫,也挡了后面的其他同僚。” “好!”拿着董磊玉佩的书生点点头,慢慢朝后挪了几步道:“我们三个就等董大人的结果了。” “多谢。”董磊话一落,带着身边的刘氏又钻入了车子。 柳觅见热闹没了,放下帘子,托腮道:“听说工部尚书董大人是个刚正不阿,做事极有条理之人,如今见了还真是这般。” 裴云殇颔首,也放下帘子道:“是,前任工部尚书孟创在四年多前辞官之后,董磊便被提拔了上来。 我记得当时御史大夫王變推举的是其他人,可是恰逢皇上要建行宫,无意间看到董磊交上来的行宫图样,机缘巧合下,他成了新的工部尚书。” “只是董大人只出了图样,真正督办修完的是前任礼部尚书南宫洮,这可好,行宫修得不完善,倒是便宜了我。” 裴云殇听到柳觅这般说,笑了笑道:“所以,一切自有天意。” 宫门口的小闹剧结束了,各路大臣的马车才继续朝宫内行驶。 柳觅是第一次参加宫里的宴会,好在裴云殇之前给了她册子让她学规矩,以及熟知各个行宫妃子、大臣女眷的喜好。 所以前宫到后花园这一路上她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按照宫内的规矩,男子和女子的坐席是分开的,席间的顺序也是根据朝臣的品阶和女子的封号综合考量后安排的。 柳觅虽嫁给朝中一品重臣裴云殇,可第一她是妾,第二她嫁入不久,未曾得过封号,所以座位安排得和五品官人的家眷是同一席位。 她其实挺喜欢这个位置的,不是最末遭人白眼的,也不是最前靠皇后和贵妃时刻提心吊胆,这样她稍微放松些紧绷的身子也是无人察觉。 待女眷们差不多全数入席,众人对着坐在最上面的皇后福身问安。 随着皇后扬手,一声:“平身,赐座。” 所有人都规矩地盘腿坐下。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你是哪里来的,这么没规矩?你可知这是谁的席位?” 周围本就安静,这么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声源望去。 只见距离皇后王婉儿一步之遥的次席位置,一名身穿碧萝百褶裙,外披一件软烟罗罩衣的妇人,对着面前一名身穿菊纹缎裳的妇人厉声呵斥。 那妇人愣了一下,似是不知如何是好,焦急地站起身子,正欲解释。 百褶裙的妇人对着王婉儿,一福身开口道:“娘娘!今个菊花宴,命妇特领命带着嫡女玉瘦在宫里忙前忙后,帮娘娘分忧。 就在方才,命妇还在盯着宫人装点果盘,听到园子这边开了席,深怕耽搁,没给娘娘请上安,这才焦急地往这边赶,未曾想,这位置竟然有人坐了。 还请娘娘做主为命妇讨个公道。” 嫡女玉瘦?难道是池玉瘦? 柳觅站在人群中听着这妇人这般称呼,又看看她今个盛装妆点,心中大抵能猜出她的身份,应该是池远侯的夫人沈书黎。 这妇人可不简单,哥哥是吏部尚书,自己又嫁了个一品侯爷,算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了。 只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惹到她? 柳觅想着,眸子朝站在沈书黎对面的妇人身上看去。 那妇人虽说穿的也不赖,可是要和沈书黎比就差了一截,最让人觉得突兀的便是她的发饰,中规中矩的堕马髻上横七竖八的插着好些簪子,就差把一个妆宝盒顶在头顶上了。 柳觅的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 女眷中似是也有人也看到,本来还安静的人群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你看她头上顶的是什么?” “玉簪,金簪,步摇,华盛噗,这是告诉我们她穷的就剩下发饰了吗?恨不得把整个妆奁的东西都安在头上。” “哈哈,你声音小点!” 女眷中嘲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些胆子大的,竟然不顾皇后和姜妃还在,身子都开始前仆后继起来。 “你是谁家命妇,坐这个位置?”皇后看着面前局促的妇人,眉头皱起,语气冷嗤。 那妇人咬咬唇,道:“礼部尚书,孔丰之内人,卓氏。” 卓氏的话刚落,周围嘲讽声越发大了些。 要知道卓氏是礼部尚书的夫人,却在这菊花宴最是不按礼法走,若是传出来,等于就是给礼部尚书脸上一个巴掌。 沈书黎听到对面人自报家门,想起之前她想给池远侯推举自家亲戚反被阻止的事情,气便不打一处上来。 她转头对着皇后道:“娘娘,都说礼部尚书孔大人是士族,因年少家道中落娶了个庄子里的乡野村妇,起初命妇还不信,如今看,外面的传言非虚。” 第57章 姜妃的挑拨 皇后王婉儿听沈书黎这般说,目光上下开始打量对面的卓氏。 卓氏面颊绯红,脚下不自觉想逃离,手也放在头顶的发饰上,准备全数扯下。 “夫人!”眼瞅着她越发的要出洋相,众人也等着看后面的好戏,柳觅快一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手按在那妇人的手上道:“夫人可听过聚八仙?” 那妇人一愣,不解的看着柳觅。 柳觅道:“聚八仙是一种花,开花的时候,周围有花瓣簇拥,中间开满两性小花,团团簇簇,金色花蕊,如今姐姐头上的发饰就和这种花很像呢。” 那妇人一怔,在柳觅的暗示在慢慢放下手。 柳觅的眸子扫过还在窃喜的众人,转而对着皇后一福身道:“娘娘,今个是菊花宴,各个朝臣家眷全数都在御花园,算算不上百也得有五六十人。 孔大人虽然是今年才拔为礼部尚书,可毕竟是书香门第,门阀士族,不管卓娘子如何出身,之前也定然受过相应熏陶,来之前孔大人也势必会交代一二,妾身觉得卓娘子或许是真的没坐错。” “没坐错,你什么意思?”沈书黎剜了柳觅一眼,挖苦道:“一个裴府小小妾室,你可知道在皇后娘娘面前乱说话的结果是什么?” 柳觅睨了沈书黎一眼,压根就没打算搭理她,继续对王婉儿道:“娘娘可容妾身一盏茶时间把这个事情查清楚?” 皇后颔首,算是应允了。 柳觅福身转而在席间绕了一圈,走后又走到卓氏的面前,对着她说道:“夫人,能否看下您的手牌?” 卓氏不明所以,把手中的手牌递了上去。 柳觅拿过,看着手牌上四个字--清水得闲,又看了看座位上挂着的卡牌也是清水得闲后,又对着沈书黎道:“夫人,您的手牌可否让妾身也看下。” 沈书黎虽不情愿,可碍于皇后应允的,也只能乖乖照办。 柳觅拿过沈书黎的看了一眼,发现上面也是四个字是--清水荷花。 之后她转身朝第三排女眷位置走去,在无人坐的桌子前拿过上面的牌子快步走回沈书黎的面前道:“夫人可看这个牌子和您手中的是否一样?” 沈书黎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到:“不可能,我的位置怎能” 柳觅嘴角勾起,对着皇后道:“娘娘这事情捋清楚了。” 皇后王婉儿柳眉微挑的看着柳觅道:“就这般弄清楚了?那本宫身边的大宫女不是也能搞清楚,还得由你这个妾室来指手画脚了?” 柳觅听到皇后若有若无的挖苦,也不生气,继续道:“这事情看起来简单,但若是细细琢磨,不难发现,做这个事情的人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哦?”王婉儿一听来了兴趣,示意柳觅继续。 柳觅把卓氏和沈书黎手中的两个牌子放在皇后王婉儿面前,道:“到南岳国为止,我们所熟知的菊花就有五十多种,因为是赏菊宴,所以座位的安排也是根据菊花在民间的名讳,以及人们心中占比高低来排列的。 皇后娘娘自然是菊中之首--金凤后,之后根据各宫娘娘的位份依次是礼花、金红交辉、点绛唇、飞鸟馥美人 到了第一排坐席,从几位公主的白玉珠帘,到国公夫人桌前的金背大红都没有问题,直到到池远侯夫人的位置出了岔子,这清水荷花和清水得闲换了位置。 粗看似乎只是宫女婢子疏忽大意了,可是皇后娘娘想想,池远侯夫人及其嫡女玉瘦姑娘是被娘娘特意委以重任协助打理这次赏菊宴的。 那这二人最后入席赏菊宴也是情理之中,池远侯夫人手中的牌子是清水荷花,按照她的固定思维想法,她只需要大概看一眼自己的牌子就知道会坐哪里,第三排绝无可能,那么只有是第一排被调换成清水得闲的位置。” “那依你这么说,这牌子被调换,又是何时的事情?”王婉儿似是已经意识到这里有人搞鬼,眯紧双眼问柳觅。 柳觅回答:“女眷入宫之前,席间是要被检查防止出岔子,那时候宫人门来回穿梭,检查的也不止一人,就算下手也会被纠正过来。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女眷们依次准备要入席的前一刻,开始传膳的宫女身上。” 她话音一落,皇后眯紧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端着托盘的几个宫人。 这表面上看,不过是大臣的女眷坐错了位置,相互争吵了几句,可是皇后心里清楚,池远侯是她的人,孔丰是池远侯给王變的建议推举的,这般的挑唆,就是想狗咬狗,一嘴毛! 想到这,她目光一冷睨了一眼身边的姜妃。 尽管姜妃一脸的淡定从容,可是王婉儿就是能猜到,是这个贱人做的。 “来人!”王婉儿声音冰冷。 周围站出几个侍卫。 王婉儿道:“把那几个传膳的宫女拖到大理寺,让司大人给本宫审,本宫就不信审不出个结果来。” “是!”侍卫闻言,就准备朝那十几个宫女面前走去。 谁人不知大理寺酷吏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进去哪有个活路。 那些宫女见了,纷纷跪在地上,哀声求饶。 就在此刻,有个宫女突然把手中的托盘放下,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冲到对面的侍卫面前,拔出他腰间的佩刀,用力对着脖子一抹,随着一股血的迸射,人已经咽气躺在地上。 同时,一票女眷哪见过这样的血腥场景,纷纷尖叫抱成一团。 柳觅微微别过脸,不忍看到面前的情况,心中却不由感叹,这权谋成败的路上,堆砌的累累白骨。 “来人!”皇后王婉儿面色也不太好,她轻轻用帕子掩口避讳掉空气中的血腥气息,道:“今个宴会,这般的乌烟瘴气,把她的尸体还不快抬出去,收拾干净?” 她话音落下,侍卫又开始忙起来,不多时,几个太监端着水桶走进来,把被血染红的地面快速洗刷,方才刚刚陨落的生命,就似是从未出现在这御花园一样。 第58章 新科状元侯逍 沈书黎和卓氏的闹剧算是结束了。 赏菊宴一应照旧,未上完的菜次第继续上桌。 柳觅着实没想到,她的位置和卓氏距离的格外近,卓氏就坐在她的后面。 二人经历过方才事情,也变得熟悉起来,时不时还能偷摸摸的说两句话。 卓氏取了头上几个繁琐的金钗,此刻翠绕珠围越发反而显得她雍贵起来。 柳觅见她这般,瞧瞧从袖口中取出两个拇指大的盒子放在她面前。 “妹妹这是什么?”卓氏自是不懂的。 柳觅道:“觉得这味道适合姐姐,姐姐闻闻看看可喜欢?” 卓氏拿过,轻轻打开后,顿时一股淡淡的琼花气息扑鼻而来,她面露诧异道:“琼花香膏?” 柳觅笑着:“再闻闻。” 卓氏又凑在鼻尖上,琼花味道带着点淡淡的馨甜,她面露诧异说:“最近听旁人说,在城南开了一家香粉铺子,味道很是特别,不重样,这东西该不会是” “是我铺子里的,专门拿来给姐姐的。”柳觅压低声音。 卓氏惊得掩嘴,“妹妹的铺子,看不出妹妹还懂这个?” 柳觅谦虚的收敛嘴角的笑意,说道:“前几日嫁人,专门给各大朝臣女眷准备了这些东西,未曾想,礼部尚书大人没来,姐姐家中的小厮离开的匆忙,忘了取回礼。 如今见了姐姐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 柳觅这句物归原主,让卓氏面颊一红,她心中清楚这东西是推脱不了了,道了声谢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悄然塞进袖口中。 可因为香膏打开了一段时间味道随着空气散发,引得不少女眷纷纷朝卓氏涌来,询问她用的是何种香粉,一时间方才还被排挤的卓氏,倒是成了周围一圈的香饽饽。 席间女眷们相互攀谈,赏花,全然把方才发生的一切抛诸脑后,柳觅小口吃着面前的膳食,偶尔喝点清酒欣赏着满园子开得争相斗艳的菊花。 卓氏终于是摆脱了各家女眷的‘纠缠’拿着一块糕点坐在柳觅的身边目光洒在不远处被好些未出阁的贵女簇拥的一名女子身上。 “前几日夫君接到皇后娘娘下的手谕,说这几日准备封池远侯家的嫡小姐为乡主。 昨个还想着池远侯家步步富贵,今个一定好生认识一二,没想到倒是把人得罪了。” 柳觅顺着卓氏的目光望去,见池玉瘦站在众多贵女中间侃侃而谈,半张轻纱遮面,也盖不住她袅娜生姿的气质,一想到这样的女子,鼻子以下却是那般的场景,属实有些可惜了。 “池姑娘是个妙人。”柳觅垂眸继续吃着桌上的东西。 卓氏认识的人也不多,相聊甚欢的更是没有,如今被柳觅这般帮衬,自然是对她信任有加,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道:“听夫君说,皇后给池姑娘封号其实是想让她嫁个好郎君。” “嗯?”柳觅嘴里塞着一块枣糕,定定望着卓氏。 卓氏道:“怎么柳姑娘很诧异?” 柳觅颔首:“听说池家嫡女早都过了适婚的年纪,不是嫁不出去,是她压根没想着嫁人,怎地现在想通了?” 卓氏神秘一笑道:“那是因为还没出现合适的人啊。” 柳觅面露不解。 卓氏解释:“上个月新科皇榜已经出来,这个事情妹妹知道吧?” 柳觅颔首:“听说状元是一个叫侯逍的人?” “是,前几日刚被皇上派去御史台,任职文书是礼部和吏部一并完成的,我倒是有幸托夫君的福气见了这个叫侯逍的状元郎。 霁月清风,卓然清贵,长相也不输相国大人呢。” 柳觅听到卓氏这么说,视线又再次放在方才池玉瘦呆着的地方。 只是此刻她已经不在。 柳觅视线巡视,觅那袅袅纤影,只见不远处木桥上,池玉瘦渐行渐远,身边还有一妇人一看就是沈书黎 她知道木桥后再过一条小道就是朝臣宴席的地方,二人去作甚自是不言而喻的。 想到这,柳觅扭头看着皇后的方向,怪不得她让池家母女张罗这菊花宴,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她很懂得利用自己手中的牌,拉拢一切可拉拢之人。 “姐姐,先吃着,我去湖边透透气。” 柳觅对卓氏说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木箸朝不远处湖的方向走。 池玉瘦跟在沈书黎的身后朝不远处朝臣聚集的地方走着。 自打她儿时经历过一场大火被毁容之后,她就曾暗暗发誓终身不嫁,尤其这世间男子在她看来是何等的迂腐、恶臭,她更是不愿与之同床共枕。 只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今个皇后娘娘下了死命令,她也只能委屈服从,她也想好了,若是真的退无可退,她便和那什么侯逍约法三章,井水不犯河水,婚后各管各的就好。 “愣着作甚,还不快点?”沈书黎越走越快,眼瞅着要到席间了,发现池玉瘦还在木桥上墨迹,忍不住催促。 池玉瘦睨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加快脚步。 沈书黎见她不应声,心中有点恼火的,她转而走到池玉瘦身边道:“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犹豫什么。 你一个从锦州来差点死到火海里的死丫头,如今在池远侯府顶着池远侯嫡女和乡主的封号,享受着富贵荣华,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比你那该死的娘运气好多了,所以还不乖乖听 哎呀!” 沈书黎的话刚说到一半,池玉瘦的面色一变,一手扣住沈书黎的手臂,惹得对方发出一声惊呼。 池玉瘦目光警告的盯着沈书黎道:“沈书黎,平时我尊重你不过是因为你是这池远侯府的主母。 可不代表你可以肆意诋毁我的阿母,再如何我阿母也比你先认识阿父,就算你是明媒正娶也不过是个后来人,懂吗?” 说着,池玉瘦冷冷把沈书黎的手臂丢开。 沈书黎脚下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想呼喊,却发现周围除了宫人,没人能帮衬她的,怨毒的看了池玉瘦一眼,不再吭声。 池玉瘦见她乖了,语气稍显放缓道:“皇后娘娘的想法,我自是知道的,所以有些事情,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语毕,她看着不远处宴席上交杯换盏的大臣,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第59章 芳心暗许 洲帝在位置上喝得有些微醺,沈书黎领着池玉瘦对着他福身问安行礼之后朝各个大臣的桌前走去。 沈书黎还是走在她前面,只是这次,没有方才那般的桀骜,狂妄了。 她先是对着各个大臣打了招呼,安排宫人添置酒菜,最后来到一名男子面前。 男子身穿襕衫,冠发面如玉,气节郁美温润,倒是真如旁人嘴里说的,当今状元郎生了一副好皮囊,引得金城妙龄女子纷纷暗涌秋波。 只是他似乎心思不在这赏菊宴上,目光幽深看着对面席位,不知在想什么。 “侯大人,不知这酒菜可和心意。”沈书黎见站在他面前半晌都没动静,忍不住上前询问。 侯逍被唤的回神,看到对面的妇人后,连忙站起身拱手道:“池夫人,酒菜很和胃口。” 他说完又坐了下来,目光还是看着对面。 沈书黎知道对方这意思摆明就是不想继续往下说的,她无奈看了眼身后的池玉瘦,给她一个‘看你了’的表情,转而去了下一桌。 池玉瘦长舒一口气,在还没看到侯逍的时候,她面容带着不屑,直到她眸子不经意流转在他的脸上,她面颊不由自主的一红, 除了裴云殇她还未见这般好看的男子,心中竟然乱了些。 “侯大人。”池玉瘦长这么大,因为对自己长相的自卑,这辈子还真没正儿八经的和一个男子这般主动说话,她抖着嘴唇,声音都带着轻颤。 侯逍的注意力再次被拉回,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初涉朝堂不久,可对面的女子他还是认得的,他连忙再次站起身子,作揖道:“池姑娘。” 池玉瘦听到他声音温润,面颊越发的红了,这会连脸都不敢抬,问道:“今个的扇肉不知可否合侯大人心意?听闻侯大人之前是庸城人,对着扇肉自是了解的比宫廷御厨多,若是有什么不可口的地方,还请大人指教一二。” 她说了一大堆,等着对面男子的回答,可是过了好半晌,对面却一个字都没有。 池玉瘦面色微窘,以为自个话多惹得对方不悦,正抬头打算解释,却看到不知何时侯逍又坐回位子上,依旧看着对面的席位。 “侯大人?”她有些不解,轻轻靠近侯逍,正打算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谁知侯逍突然起身。 池玉瘦以为是他要掀开自己的面纱,惊得缩了下脖子。 侯逍也没料到池玉瘦还站在他身边,还靠的他这般近,面色微微一沉,拱手道:“池姑娘,在下有点事情,失陪了。” 话落,他不再搭理池玉瘦快步朝御花园不远处的水榭亭子边走去。 池玉瘦被晒在原地,就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侯逍最后扔给她那句话还是如同方才一样温润,可是她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抹怒意。 他在生气,为什么? 她柳眉蹙紧,垂眸看着杯盏中倒影出的女子面容,只是因为她的脸吗? 池玉瘦想到这,抬眼朝对面的席间看去,十几个案几,有两个是空着的,那应该是太子和太子妃的。 他是追太子和太子妃? ------------------------------------- 湖边杨柳依依,水中游鱼争欢。 柳觅斜靠在亭子内的美人靠上,懒懒的看着湖中的鱼儿为她手中的一点鱼饵而络绎不绝的往上蹦。 周围菊花开的正艳,阵阵花香沁满心脾。 柳觅把手中的鱼饵一股脑的全数洒下,从亭子上跳下,走到每一朵菊花前,闻着不同品种独属于它们身上的不同味道,此时此刻她已经开始构思新的香膏香味了。 不知不觉她走的偏离了宴席,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到了一处荒凉的小阁。 柳觅抬眼看着小阁上面的匾额--月茗阁,她倒是从未听过,看来是宫内废弃之处,毕竟皇宫甚大,住的人就那么多,有废弃的小阁并不稀奇。 她想着转而准备沿着来时候的路返回。 突然一道破碎的瓷片声在屋内响起。 “哗啦!” 柳觅身子僵住,扭头看着那厢房紧闭的小阁,心里嘀咕道里面有人? 这句话不过是一转瞬,里面男女争吵的声音已经验证了她的想法。 “一天到晚哭丧个脸,我不过是纳了个妾,你就这般不愿吗?” “不是的,殿下不是的,妾身,妾身只是身子不舒服罢了?” “身子不舒服?方才父皇和母后都在,你眉头锁紧,母亲以为是我欺负了你,让我别一天心思放在妾室上忽略了你,你说你如此这般是不是故意想让母后训斥我?”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那就是晴儿有孕,你嫉妒心作祟,就是想母后为难我一二,是与不是?” “啪!” “啊!”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也传入了柳觅的耳中。 她面露错愕,心中大概能猜到这破旧月茗阁内的争执男女是谁,可是为了确定,她还是上前几步凑到窗户前探查起来。 月茗阁早都被搬空,徒留下几把椅子和一张布满灰尘的床榻。 只见太子妃花洛洛半躺在床上,陆昼扬着手凶神恶煞的盯着她。 须臾,陆昼的目光挪到花洛洛微微敞开的衣襟上,里面露出一片诱人的雪白。 他眸子一沉,身子不由自主的朝花洛洛靠近。 花洛洛怔住,显然她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双脚蹭着床榻寸寸后挪着,一边摇头一边道:“殿下,这里不可以。 这是宫中,若是让人撞见,我” “谁会来这里?”陆昼的声音带着戏谑:“洛洛你不是一直想要子嗣吗? 说不定今个我们就可以。” “不要!” 柳觅惊得慌乱别过脸,不敢再看,这光天化日之下,陆昼这是要作何? 尽管他和花洛洛已成夫妻,可是按照古代的严苛制度,在宫内废弃小阁行此类之事,和在众目睽睽之下苟且有何种分别。 而且那地方又脏又乱。 太子这般,不等于是侮辱人吗? 柳觅想着,目光朝小道口上看去,见一宫女打扮的女子端着个托盘在往宴会的方向走,她心生一计,摸了摸袖口中藏好的迷魂散,冲了过去。 第60章 和他和离 “哗啦!”小宫女手中的托盘摔在地上,柳觅一手扶助被迷晕的小宫女,一手开始拾地上的托盘。 索性托盘里都是些糕点,不多时,她拾好糕点,重新装盘之后,换上小宫女的衣衫快步朝月茗阁走去。 里面,花洛洛的呜咽声越发的低了些,还隐隐夹杂着痛苦的隐忍。 柳觅知道不能再等候,鼓足勇气,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口轻轻敲了两下。 果然屋内的挣扎声音停止了。 柳觅抿唇,思忖间,夹着嗓子道:“裴夫人,您等等,这里您不能进去,这已经荒废了。” 话落,她把手中拖着糕点的小盘子也扔在地上。 转而沿着小道朝不远处跑去。 如她所料,陆昼一听到‘裴夫人’这三个字,格外的激动,也不管还躺在床上一身狼狈的花洛洛,打开门,看到有穿着婢女身影的小姑娘嘴里喊着:“裴夫人。”在面前晃过,连忙一瘸一拐的朝着那人追了过去。 柳觅躲在亭子下的石桌下,看着从面前急急离开的陆昼,确定短时间他不再会返回之后,这才匆忙站起身子原朝月茗阁的方向走。 花洛洛还在惊吓中,蜷缩在床上一抖一抖的,浑身上下的软烟罗也被沾染上了好些灰尘。 柳觅站在门口就这般看着她,她似是堕入人间的罪仙,楚楚可怜的让人心疼。 “你还好吗?”她走到花洛洛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个帕子递给她。 花洛洛身子僵硬,抬眼看着来人,见是柳觅,面色一红刚准备闪躲,柳觅快一步扯住她的身子,把她揽在怀里道:“如果你想哭,太子这会暂时不会回来,就哭吧。” 花洛洛咬唇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柳觅呜咽出声。 刚立秋天气还是暖和的,阳光透着破洞的油纸窗洒进来照进两人身上,带来点点热感。 好一会儿,花洛洛稳定住情绪,对着柳觅道:“谢谢你。” 柳觅摇摇头,温柔的擦着对面女子脸上的泪痕:“这会距离散席还有段时间,太子妃可以安抚好情绪,再出去,莫让别人看到了。” 花洛洛深吸一口气,软糯糯的开口道:“我知道方才你都看到了。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知道了,你为何不怪我之前差点把你拐进狼穴,还救我?” 柳觅伸手把花洛洛垂下的发丝慢慢归拢好道:“我不是已经嫁给少瑾了吗?所以这事儿,就翻篇了。” 花洛洛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正欲开口,柳觅又继续道:“之前我觉得太子妃应该是个柔软的人,说话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做事端庄,婉雅。 又出身名门,所有这世间柔情似水的词用在你身上都不为过。 如今见到这般,我才知道,太子妃还是个能隐忍的人,至少这在众人面前强装笑颜,是我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裴夫人是在嘲笑我吧?”花洛洛问。 柳觅摇摇头,她心中自然是不认同花洛洛隐忍,可是她和她不同时代,她不能拿她的思想去绑架她。 “对了,我方才摸了太子妃的脉,斗胆想问问太子妃,你身上可有什么顽症? 还有你是不是一直在喝避子汤?” 柳觅的话就像是锤在花洛洛心口上的一颗大石,她怔住,嘴唇哆嗦的不知要如何回答。 柳觅见她这般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方才在外面听到太子妃您说,您身子不舒服,这才忍不住关心的。” “你懂医术?”花洛洛问。 柳觅颔首道:“自是懂一些的。” 她说着,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想说的是,太子妃如果可以,这避子汤还是不要再喝了。” “不喝了?可是我” “我知道,您不想要和太子殿下的孩子对吗?”柳觅接下花洛洛的话。 花洛洛咬唇不语。 柳觅道:“可是你身上有旧疾,若是这么下去,不说以后没办法再生育,就连明明能调理好的旧疾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花洛洛头垂的越发低了些:“旧疾是打小跟着我的,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好,如今做了太子妃,我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有。 又岂会在乎这旧疾会不会要了我的命。” 柳觅看着花洛洛,犹豫间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道:“那就和太子和离啊。” “你说什么?”花洛洛难以置信的看着柳觅,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敢休了未来储君的。 柳觅笑了笑道:“人生在世不过就是为了自己活的越快,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 哪怕为了喜欢的人,在乎的人多付出一切都是甘愿的,太子妃娇生惯养,在母家定然是掌上明珠,如今送到皇室惨遭这般虐待为何不能离开?” “我”花洛洛刚想说什么,不经意看到窗扉前立着一人,面露错愕,似是见到鬼一般,连忙敛起眼底的受伤,从床上走下,急急拍打着衣衫上的污秽,对着柳觅道: “裴夫人,我还有事,就不多待,今个多谢!告辞。” 话落,她也不等柳觅的回答,转而快步奔出月茗阁。 柳觅发现她的不对劲,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窗扉,见没人后,又下地走出月茗阁,绕到房子后面查看。 直到她看到窗外是一排宽大的脚印,思忖间,快步走回赏菊的亭子。 此刻,众女眷差不多吃的差不多,天色过了午时,皇后和熟识几个朝臣命妇寒暄着,也有了回宫的架势。 柳觅和卓氏想携着给皇后和几个位份高的妃嫔谢安后,也准备随着自己的夫君一并离开。 进宫的时候有多热闹,出宫的时候就有多杂乱。 柳觅虽然有裴云殇给她提前刻在脑子里的宫中地形图,可还是走岔了好几条路才找到他。 秋菊簇簇,香满枝头。 她遥望御花园前的月洞门,裴云殇就站在那里,覆手凝着她。 第61章 解围还需裴云殇 下午的金城刮起了些许凉风。 柳觅随着裴云殇钻进车子,把车窗帘护了个严实,沿途一并的有好些大臣的马车,也深怕着了凉风,纷纷掩起车门。 不多时,车子来到宫门口,眼瞅着要按照次序依次离开,突然驾车子的飞鸾发出一声收绳的声音,顺势车子顿了一下,靠在车子内假寐的柳觅睁开了双眼。 发生了什么? 她视线挪动看着对面的裴云殇。 见他依旧闭眼似是睡得极熟模样,她站起身走到门前轻轻打开一条缝隙问道:“飞鸾怎么了?” 飞鸾没吭声只是把身子侧了侧好让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只见大理寺卿司南站在一辆马车的前面,双手举过头顶嘴里说着什么,离得太远,周围又有风声,柳觅听不到。 “那车子有点眼熟。”她眯紧双眼看着那车子。 “那是工部尚书董大人的车子。”不知何时裴云殇睁开眼睛,透过缝隙淡淡瞥了一眼,说出答案。 柳觅眼底带着诧异道:“这董大人得是今个出门没看黄历?怎地进宫有人拦着,出宫还有人拦着。” 裴云殇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撩开车窗帘一并看着外面的情况,被司南拦住的车子暂时没有动静,可司南这般执着的性子哪能轻易放弃,腰身弯的更盛了些,似乎就想把里面的人逼出来。 “走!下去看看。”裴云殇拿过榻子上的外氅,又从镂空的小柜子里取出一件女子外衫披在柳觅的身上,牵着她下了车子。 二人走过两辆车子,隐隐已经能听到司南说话的声音了:“董大人,还请董大人能配合大理寺的彻查,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车子内传来一声严肃的声音道:“司大人,本官说了那三人的死和本官没关系。” “是吗?” 司南没有被里面董磊的话逼退,而是冷笑一声,道:“今个谁人不知道那三名书生是和董大人起了冲突的,如今不过一早晨的时间,他们便死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巷子中。 京兆府已经查了,他们三个并没有和其他人有什么冲突,所以大人还是跟我回大理寺一趟,把这事情弄清楚吧!” “你的意思是说本官现在是嫌犯?”董磊气得从车子内走了出来,看着司南质问。 “不敢!”司南毕竟是正三品,董磊如何也比他官高一阶,有些话他自是要多留分寸的:“自是想请大人去大理寺一趟配合彻查而已。” “我若是不去呢?”董磊冷嗤。 “那就莫要怪下官无理了!”司南说着手已经摸到腰间。 柳觅站在不远处把面前的这一切尽收眼底。 司南的性子自打她上次就领教过,这个人脾气就跟个老虎一样,性子又像是牛,做起事情来不顾人情世故,更是直来直去,想询问董磊方式有很多,可他偏偏选在这个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董磊的性子刚正,也多少是要面子的,他这般能带走就鬼了。 果然董磊也杠了起来,脖颈一伸,眼睛一闭,势必就要和司南磕到底,期间他还说:“司大人若是觉得人是我杀的,那本官抵命就是,只是司大人有证据吗?” 司南听他这么说,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 那是个玉佩,样子古朴,老旧,一看也值不了几个钱。 “大人可认得这个东西?”司南问。 董磊看了一眼,发现玉佩不是他给三个书生的那块,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刘氏见状了,面色一沉,快步从车子内出来,焦急的望着这一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求救的眼神看着周围的好些官员同僚,可董磊和他们素来不来往,这会谁又会沾染这样的事情,纷纷拉紧车帘子当做没听到。 “司大人!” 就在刘氏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裴云殇覆手走了过去。 司南最是不喜这个皮笑肉不笑,一肚子沉浮气的相国,冷哼一声,道:“怎么,裴大人得是什么浑水都想趟趟?” “非也!”裴云殇嘴角勾了勾,指了指身后的柳觅道:“夫人身子不适,如今司大人拦路挡着,我是劳请司大人行个方便。” 司南听到他这么说,目光朝柳觅的身上看去。 柳觅反应上来,连忙捂着肚子,一副痛苦的样子。 司南想了一下,指挥手下人准备让道。 裴云殇笑着道:“多谢司大人。” 说完,他刚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转而看着董磊道:“对了董大人!今个和皇上赏菊的时候,皇上还问起行宫修缮的事情,不知进展的如何了?” 董磊连忙拱手道:“回相国大人的话,已经差不多只剩下收尾了。” “好,今个未时,新来的鲁国师可能要去行宫彻查一二,给行宫算个良辰吉日,大人可以稍安等日子算出来再竣工也不迟。” “是!”董磊应声。 裴云殇颔首,走到柳觅身边,正打算上车子继续走,又想是想起另外的事情,道:“对了董大人,这次来的国师皇上很是重视,到时候,大人最好陪着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我都不好交代。” “这”董磊一听犯了难,看着对面的司南。 “董大人有皇上交代的事情?”司南也听到了,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起初他还想着,这三个书生被杀,他从董磊这边下手彻查,最多也就一日,有结果是最好的,没结果大不了把人放了,再去皇上那边请个罪,倒也没啥。 这会可好,董磊有皇命在身,他又没有实质证据,这么僵持下去,他反而成了妨碍公务那人。 裴云殇看出司南的犹豫,知他性子一板一眼,更知他把公务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思忖间道:“不如这样” 他走到司南和董磊面前道:“这三个书生的事情早晨我也在,多少也是知道的。 司大人之所以这般着急,不过就是深怕错过最好的缉凶时间,也害怕董大人回府知道了什么,把你心中认定的嫌犯藏匿起来,毕竟这案子刚犯说不定凶手还在金城。 司大人就先放了董大人回去,让董大人下午去北郊行宫办事,至于旁的,董大人这般刚正不阿的性子,也不会包庇外戚,不如董大人就让司大人去搜搜府邸,可行?” 董磊自是知道裴云殇所说的什么意思,他看了眼司南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刘氏。 他一早晨都在宫中,自然没有杀人或者派人杀人的可能,那么司南之所以这般焦急的找他,定然是深怕他府里的人包庇了凶手。 他点点头,算是应了。 司南见自己的那点小伎俩被裴云殇一眼看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在他的目的也间接的达到,没什么可计较的,得了董磊的允许,带着身后的捕快,浩浩荡荡的朝董府奔。 刘氏心中自是没个底的,咬着唇想说什么,被董磊这么一瞪,乖乖的低头不语。 第62章 粮草先行!聪明人总会为预期做准备。 “少瑾觉得,这三个书生是刘氏的弟弟刘全杀的?” 马车上,柳觅想起司南手中的玉佩,还有刘氏的反应,以及裴云殇说的那些暗指的话语,约莫多少猜到了些,忍不住问道。 裴云殇半靠在马车内,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折子,听到柳觅这么说,他反问道:“栩栩觉得呢?” 柳觅摇摇头,道:“我的铺子就在游仙醉的对面,那日刘全的事情我也亲眼见到的。 如那三个书生嘴里说的,他属实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可刘全再如何的嚣张也不会蠢得对着三个书生痛下狠手。” “哦?原因?”裴云殇来了兴趣,他倒要看看柳栩栩是什么个想法。 “刘家的事情,少瑾应该也清楚吧?”柳觅问,嘴里说出裴云殇的小字,面颊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 裴云殇点点头,好整以暇的看着柳觅的反应,明明很是羞涩又强装镇定的模样甚为可爱。 柳觅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偏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道:“刘家好不容易靠着董家在金城站稳脚跟,刘全更是清楚他仗的谁的势。 那三个书生在宫门口这般,固然是有损董家名声的,可毕竟银子不多,平常人家或许真的没办法愁得,论董家或者刘家凑凑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刘全更是清楚,那三个书生出事儿了,大理寺第一个怀疑的定然是刚刚被那三个书生为难的董磊,这般拿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刘全怎么能做出来呢? 更何况” “更何况,昨个你已经以刘全的名义把新的字画给游仙醉送过去了,他更是没有杀人的理由了。 只是有个时间差,董家和那三个书生还不知道罢了。”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接下她的话。 柳觅诧异的转过头,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的。 裴云殇笑着没回答,而是反问,“栩栩的性子在我看来,虽不至于一毛不拔,但是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冒着他人名声,甚至不惜动用嫁妆,给旁人做嫁衣的事情一般是不干的,你怎么会想到给董家做人情?” 柳觅听到这,娇嗔的横了裴云殇一眼道:“还不是少瑾之前给我说的,你要查你义父的死因。 我想着议事堂那样的地方,能走水属实不太容易,而且你也说了,等把火扑灭的时候,你义父已经没了。” 裴云殇薄唇拉紧。 “所以我想着,别人能逃出来,你义父却不能,定然是议事堂有什么问题,要么是议事堂在初建的时候防火这个设计就没想好。 要么就是你义父被关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没有被解救出,而能解这么多疑惑的人只有工部尚书董磊。 只是这个人极难接触,恰逢游仙醉刘全闯祸,我就想着施以援手,以备不时之需。” 裴云殇听她这般说缓缓认同的点头,他知道柳觅聪慧,只是没到他不过是随口一提,她倒是放在心里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栩栩明睿。”他一点都不吝啬夸她。 柳觅面颊更红了,抿唇忍着荡漾在嘴边的笑意。 池玉瘦站在宫门口望着一辆辆驶离皇宫的车子,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她以为那三个书生的死,以及死者身边放着的物件足够让大理寺有充分的理由抓捕董磊。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裴云殇。 表面上看,裴云殇不过是心疼柳觅,想早点离开,可明眼人都看出来,他就是在有意无意的帮着董磊,只有董磊不被人看押着,他有的是机会和他接触,更何况这个事情一出,董磊还倒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了。 “现在怎么办?” 池玉瘦正气的磨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她回头发现是太子陆昼。 此刻陆昼就坐在车内,马车帘子半撩着,隐隐还能看到坐在里面的花洛洛,她似是不舒服,面色有点不好。 “嗯?”陆昼似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声音带着警告。 池玉瘦连忙拱手道:“殿下放心,我已经让老墨找了几个该溜子到这几个书生家附近大肆宣扬董府中人为人跋扈,杀了他们的家人之类的话。 我想不多时这三个书生的家人,定然会去大理寺和董府闹,到时候大理寺卿司南迫于压力,抓来董磊训话是迟早的。” “哼!”陆昼听到这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好,可董磊明明早晨在宫中,没有杀人和吩咐手下灭口的可能。 大理寺就拿了个刘全丢了的玉佩,能成什么气候,结果不是以证据不全原把董磊放回去?” “不知道殿下听过一句话没有?”池玉瘦笑了问道。 “什么?” 池玉瘦道:“古有太高人妒,太洁世嫌之说,有些人太干净了,就像一张白纸,若是泼上墨水,只会让污秽越明显,哪怕这个污秽只沾染了边边角角。” “你的意思是”陆昼追问。 池玉瘦道:“到目前为止,刘氏都相信她弟弟刘全可能杀了人。 以刘氏懦弱的性子,定然会不听她弟弟解释,让他弟弟带着金银细软逃跑的,本来这个案子没什么,可未定案嫌疑人逃了,殿下觉得,这个案子司南会怎么认为?” “呵!”陆昼笑了一声道:“地此物银三百两,反而不查了,给刘全定下一个通缉犯的罪名。” “然后董大人的工部尚书也就到头了。” 陆昼听到这,笑容越发盛了几分,道:“妙计,连环计!” 池玉瘦福了福身子,转而准备走。 突然陆昼想起什么,又问:“可是围在董府的都是大理寺的人,你如何让刘全按照你的计划走?” “殿下忘记了吗?大理寺少卿陈大人是我们的人,这次负责看管董府的就是他。” “呵!”陆昼听罢,不再质疑放下帘子吩咐马夫继续赶路。 此刻花洛洛把他们的话全数都听到而耳朵里。 她怯懦的抬头看了眼陆昼,犹豫半晌还是说道:“董大人刚正不阿,做事又踏实,是属实的朝廷稀才。 殿下若是对付他,这以后殿下称帝,身边都是些只会阴诡计谋,欺下媚上的佞臣,可如何” “啪!” “啊!”陆昼反手给花洛洛一个巴掌,打断她后面要说的话。 花洛洛委屈的捂着脸,嘴角留下一行血。 “贱人,你懂什么,本太子做事,还需要你置喙,等你什么时候怀上种再说吧!” 第63章 少瑾,你真好! 裴云殇和柳觅回到府邸的时候刚好到了晚膳点儿。 周嬷嬷一早就在门口恭候着,待见着二人,连忙迎上去,询问柳觅菊花宴的事情。 在她看来,宫里的人人心叵测,她深怕自家女主人被欺负了去。 柳觅也笑着对她的问题一一作答。 裴云殇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含笑的眸子慢慢收敛,他侧头对着身边的飞鸾道:“查了吗?今个守在董府的人是大理寺的谁?” 飞鸾回答:“方才来的时候,我们埋在董府的暗桩给了信儿,说是大理寺少卿陈大人。” “果然这三个书生是池玉瘦的手笔!”裴云殇说道这,眸子有着转瞬即逝的轻讽。 “那我们现在如何?”飞鸾道。 裴云殇在飞鸾耳边呢喃了几句。 飞鸾颔首,把车子交给下人,骑过一匹拴在府门口的骏马朝董府奔去。 裴云殇进屋的时候,柳觅和周嬷嬷已经把晚膳准备的差不多了。 二人如往常一样,一起用膳,裴云殇没有那么多要求和讲究,私下柳觅也不需要给他布菜,在他看来,吃饭就应该图个舒心,太过紧张只会消化不良。 他吃完碗里的粳米,拿过汤勺给对面还在吃米的女子盛了一碗热汤,刚放在她面前,不经意瞥到她还满当当的碗以及她失魂落魄的用木箸戳拨粳米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不饿?” “啊?”柳觅反应上来,摇摇头,连忙夹起面前的菜吃了起来。 裴云殇没了喝汤的心情,把羹勺放下看着她道:“发生了什么心不在焉的。” 柳觅知道裴云殇瞧人仔细,自己那点心思也藏不住,叹口气放下碗筷道:“我知道明个才是婚后第四日,可是今晚大人能不能允我回铺子一趟?” “嗯?”裴云殇剑眉隆起。 “少瑾!”柳觅反应上来,急急改了口。 裴云殇面色舒缓些,问:“为何要这会回铺子,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 柳觅叹口气,没立刻回答裴云殇的问题,而是反问:“少瑾对花家了解多少,更准确的说,花家的嫡女花洛洛了解多少。” 裴云殇眉头又隆了起来道:“没兴趣,不知道!” 柳觅被噎得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反驳,过了半晌,她抿了一口手边的清汤,才把今个在月茗阁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以为裴云殇脸上带着诧异,谁知他竟然听到后面不改色的。 “少瑾知道花洛洛一直都在被太子不好的对待?” 裴云殇颔首道:“知道,可是这是东宫的事情,我不过是个朝臣,不关朝堂不能过问。” 柳觅叹口气道:“我倒是觉得她可怜。” “烂好心。”裴云殇冷嗤一声。 “哪有烂好心,我这是关心同胞女性!”柳觅反驳。 裴云殇笑了道:“不是烂好心,那你可劝动她了?” 柳觅又被打击,整个人懒懒的把下巴抵在桌子上道:“我就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 而且太子妃在这么被折腾下去,人也活不久了。” 裴云殇本来准备起身去书房了,听她这么说,面色一肃问道:“你说什么,活不长了?” 柳觅咬唇自知说出旁人的病情不好,可是为了能去铺子找张袖询问,她只能如实道:“太子妃的身体好像本来就底子不好。 少时应该是得过伤寒,一直都未根除,现在的脾胃阳气已经匮乏到了极点,加之她又在喝滑胎药,若是再不加以调理和根治,可能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如此严重?”裴云殇禁不住皱起眉头。 柳觅颔首道:“若是常见的伤寒,我倒是不在话下,可是太子妃是常年病,加之身体太孱弱,又常年被毒打,我怕稍有不慎就要了她的命。 所以用药要格外小心,我没把握,想着回铺子问问阿娘。” 裴云殇轻轻吐出一口气,拉过凳子原坐了下去:“其实最早花洛洛并不是嫁给太子的第一人选。” “那又怎会嫁给了太子?”柳觅问。 裴云殇道:“花家是南岳国武将世家,先后立下诸多战马功劳,不管是花家女子或是男子都是京城炽手可热的。 当年太子选妃,花洛洛的外公蓝恒自是不愿意递上庚帖的,甚至勒令府内人不允许让花洛洛嫁入皇室。 可世事难料,在临近太子正式纳妃的时候,花家的当家蓝恒殒了,花家换了当家,自然所有的事情要听新当家的。” “所以,花洛洛的庚帖还是被递了上去?”柳觅接下裴云殇的话。 “是!”裴云殇颔首,“当时已经给太子选好了妃子是王家的外甥女,谁知皇后在收到花洛洛庚帖之后当夜便换了人。” 柳觅抿唇,想起在菊花宴上碰到的王婉儿,别看她一副中庸不谙世事的样子,可她能在沈书黎和卓氏闹口角的时候选择隔岸观火,就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 她心里清楚花家和王家比,太子更需要花家的助力,选花洛洛是最对的。 只是 花家的老祖父想让花洛洛避开太子这样的人,终成了枉然,他老人家地下有知,得是有多伤心。 “如果你想回铺子里去,这会外面也没什么人了,我让苏管家找一辆不起眼的车子送你过去。” 裴云殇看着柳觅一说起花洛洛这般担忧的神色,斟酌片刻,款款说出自己的决断。 柳觅听到他这么说自是愉悦的,要知道在古人眼中这三日后才能回门的老传统最是应该遵循,倘若冒犯了,会带来不好的灾祸。 她以为裴云殇会不允,所以一直都不敢说,没料到他是这般通情达理之人。 裴云殇似是读懂了她的心思,道:“那些都是老一套,在我心中,任何事情都没有生命来的重要。” “嗯!”柳觅颔首,站起身走到不远处边案前就开始整理药包,她似乎还有想给张袖带的东西,收拾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待她忙完,她背着鼓囊囊的小包,小跳的走到裴云殇面前,看着坐在凳子上的男子,猫腰呢喃一句:“你真好。”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红着脸跑了出去。 裴云殇微怔,扭头看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失笑一声。 第64章 裴夫人,在下侯逍,别来无恙! 苏管家按照裴云殇的指示给柳觅找了一辆最是不起眼的马车和一个可靠又懂功夫的马夫,从裴府后面走出,一路朝城南的柳觅的香粉铺子奔去。 起初还算顺畅,金城被黑夜笼罩,因为入秋的关系,临街的铺子也鲜少有开,摆摊的更是寥寥无几。 眼瞅着车子奔出裴府附近的巷子准备朝文昌街南边开拔的时候,突然马车一晃荡,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柳觅差点没坐稳,四仰八叉的就要摔倒。 “怎么回事?”她紧张的询问,深怕有人认出这是裴府的车子。 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夫人,抱歉,路上突然冲出来一人挡了去路。” 有人挡路? 柳觅消化着马夫的话,却不敢公然的走出车子,只能瞧瞧打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 只见临街空荡荡的,马车前站着一名身穿青衫常服的男子,他像是察觉柳觅在看他,缓缓拱手作揖道:“侍御史侯逍,求见裴夫人一面。” 这个声音? 柳觅眸眼低垂面色严肃,她总觉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到过,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什么裴夫人?大人可能认错人了。”她放下帘子,没空细想这声音的来源,连忙把自己的身份撇清楚,她可不想给裴云殇落下什么口舌。 可马车前的男子身子岿然不动,一看就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护着柳觅的马夫见情况不对,额头也因为紧张而渗出些许密汗。 “侍御史侯逍,求见裴夫人。”侯逍睨了那马夫一眼,又一次拱手。 柳觅这会有点着急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又开口:“裴夫人可是有担忧? 只要裴夫人愿意见一面,侯某自然把今夜所见的不会向旁人透露半个字。” 柳觅听他这么说,心里清楚,她这出府回铺子的事情是瞒不住。 她推开马车门,看着马夫。 见马夫点头,确认对面的男子属实是侍御史侯逍后。 她走出车子朝侯逍走去。 “多谢裴夫人愿意出来一见。”侯逍定定望着对面娇颜如玉的女子,绷紧的薄唇微微舒缓,眸子朝不远处唯一一所还在营生的小酒馆望去,道:“不知裴夫人可愿意借一步说话。 夫人放心,那馆子里的都是侯家人,没人敢嚼舌根子” 侯逍已经把她所有的担忧彻底扫除,柳觅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权利,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侯逍嘴角轻轻上扬,颔首间,转而朝那酒馆走去。 柳觅跟在他身后,马夫缀在最后面。 幽暗的文昌街秋风瑟瑟,偶有几个归家的路人,压根没注意柳觅这边,裹紧身上的衣衫朝远处奔走。 柳觅看着侯逍挺拔的背影,青衫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清冷,她心中一咯噔,她想起来他是谁了。 若是没猜错,花洛洛第一次以太子名义来汀兰榭找她的时候,那隔壁巷子和花洛洛幽会的男子就是他。 柳觅意识到这个问题,脚下的步子不禁放慢了一些,侯逍怎会这般巧合的把她堵在文昌街上,难不成他知道她已经发现他和花洛洛的秘密了? “裴夫人,请进。”转眼,三人已经走到酒馆前,侯逍对柳觅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觅怔怔看着他,斟酌半晌,吩咐跟来的马夫在酒馆门口候着,快步走了进去。 侯逍给柳觅找的位置是一层大堂最角落的地方,没有二层雅阁的闭塞,更不会引起路过行人的注意。 碧水青山茶在二人入坐之后掌柜就已经倒好。 侯逍睨了那掌柜一眼,掌柜的带着伙计退离大堂,偌大的地方仅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侯逍站起身,在柳觅猝不及防之际对她拱手行礼。 柳觅被他这举动惊到,不解的看着他。 侯逍道:“今个拦了裴夫人的车子,多有冒犯还请夫人见谅。” 柳觅一听是这个事情,悬着的心才略微放松了些道:“侯大人拦车子定然是有要紧的事情,此事已过,大人无须再提。” 侯逍见她这般落落大方,也不再拘泥于礼数,坐到位置上,开门见山的说道:“侯某这般鲁莽,其实是想裴夫人帮个忙。” “什么忙?”柳觅不解,她一个相国府的妾室,没富可敌国的银子,也没滔天的权利,她能帮他什么忙。 “洛洛。”侯逍扔下俩字。 柳觅刚准备喝茶,手中的动作顿住,抬眼看着对面的男子,试探的说道:“太子妃?” “然。”侯逍也端起清茶抿了一口,才说道:“洛洛身上有常年累月造成的疾病。 之前看了很多郎中,都没办法彻底把旧疾根除了,今个侯某找裴夫人就是想请裴夫人给洛洛瞧病。” 柳觅听到这,放下手中的杯盏,试探的问道:“大人怎知,我会医术?” 侯逍轻笑一声,道:“我听说裴大人有个病人在城南郊外的一处别院养着,历时五年无人能给他瞧好病。 可裴夫人不过是两月多,就把人弄醒来了,所以在侯某看来,裴夫人是个妙手回春,深藏不露之人。” “你怎么知道少瑾的事情?”柳觅眉头蹙起,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灵风被藏得格外好,知道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对面这个不相干,甚至初涉朝堂的男子,怎地知道的这般多。 “裴夫人还不知道侯某事情吧?”侯逍笑容越浓了些道:“我给夫人个提醒,只要医者开药方,买药,用药,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当然我也只知道裴大人这点事情,至于旁的,我不想知道,也不关心,更不会干涉。” “花洛洛是太子的人,侯大人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吧?又为何如此上心?” “喜欢!” 柳觅的话刚说完,侯逍想都不想就答了下来。 “我喜欢太子妃,甚至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我见不得她生病难受,所以今个找裴夫人就是和你做个交易的。”侯逍不避讳不说甚至还把对花洛洛的感情赤裸的交代了出来。 “你让我救太子妃,然后呢?”柳觅问。 侯逍道:“听说裴夫人在城南有个香粉铺子吧?” 柳觅没吭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可以帮着夫人把生意做大,也可以帮着夫人找好些稀奇的香料,更甚至,你可以随意开价,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洛洛治好。” 第65章 裴云殇找了个不得了的帮手! 柳觅深深看着对面的这个男子。 他说话的时候面色清淡,可眼神又格外坚定,这不禁让她想起那隔壁巷子里之前看的一幕,看来他到现在都从未放弃过花洛洛。 “侯大人。”柳觅轻叹一口气,道:“其实今个你不用拦下我这些事情,太子妃的病我也看的。” “你愿意给她瞧病?”侯逍对于柳觅的决定很是诧异。 “是。” “她之前劝你嫁给太子,如此不顾她人想法之举,你不计前嫌?”他又问。 柳觅笑了道:“她若是真不顾我想法,又为何在那日我言辞微厉之时选择放弃? 可见她并不甘愿,甚至在我生气的时候还会顾及我的想法。” “是啊,她性子软,总是想成了别人的好,最后压抑的只会是自己。” 柳觅见侯逍的事情已经说完,站起身道:“侯大人,实不相瞒,我深夜出府,其实就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 她的身子羸弱,我没办法有十全的把握给她下药,这会就准备去铺子里找阿母,商量对策。” 侯逍一听,满眼都是感激,道:“那我岂不是耽搁了裴夫人的时间。” 柳觅含笑道:“不过是两盏的时间,不算耽搁。” 话落,她重新把放在椅背上的防风斗篷披在身上准备离开。 侯逍不做声微微做礼目送她离开。 眼瞅着柳觅半只脚都踏出酒馆门槛了,她突然想到什么快步折返:“既然侯大人把方才的话说了出来,我问你,还可作数?” 侯逍先是愣了一下,霎时反应上来,颔首道:“自然。” 柳觅笑容更盛了几分道:“我不需要侯大人给我生意上的帮衬,更不用侯大人给我允诺黄金、白银之类的钱财。 我只需要侯大人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即可。” “那是自然。”侯逍应下。 “好!”柳觅点点头,拿过桌上未动的清酒倒了一杯自个一口闷下道:“虽然我是女子,可和侯大人交易也算是君子之盟了,届时若有需要,在不违背苍天大道之际,还请侯大人履行约定。” 侯逍这次没吭声,只是拿过桌上的清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下,言外之意自是不用解释。 “告辞!”柳觅说完,快步的离开,她似是心情很好,上外面车子的时候,人都是溜上去的。 酒馆因为柳觅的离开也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侯逍坐在方才二人坐的地方,看着对面已经半冷的碧水青山,不知在想什么。 掌柜的忙活完手中的事情走到侯逍身边道:“主子,您说裴夫人到底有没有发现那件事情?” 侯逍知道,掌柜说的那件事情,就是汀兰榭外他和花洛洛纠缠不清的事情。 要知道这个事情说出去,侯家和花家都会被彻底拍在耻辱墙上。 “谁知道呢?”他拿起对面的杯盏好整以暇的看着,又补充了一句:“裴云殇这个腹黑老狐狸,找了个不得了的帮手。” ------------------------------------- 裴云殇坐在窗棂边上,重重打了个喷嚏。 周嬷嬷见状从衣橱里拿过一件衣衫披在他身上道:“主子,一入秋就凉了,侧夫人刚吩咐你要多注意休息的。” 裴云殇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着周嬷嬷道:“嬷嬷照顾我多年,算是半个养母,我的性子你定然是清楚,这些事情处理完就回去休息的。 对了,今晚不知柳觅是否回来,门还是让苏管家留的。” “是!”周嬷嬷说着,款款退下。 裴云殇继续拿过桌上的折子准备批注,突然书房门被人敲了几下。 “进来!” 他话落之际,一名身穿一身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阁主!”那男子一见到裴云殇就半跪在地上。 裴云殇手中的动作没停,头都不抬的说道:“林一,我不是说了吗?点苍阁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轻易来相国府。” 林一面色不太好,深怕对面的男子生气一般,连忙拱手认错道:“属下也不想给阁主添麻烦,只是阁主放在花满楼的人,说有事找您。” “花满楼”裴云殇抬眼呢喃了一句道:“南宫洮?” “是,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您说,让我们务必今晚把您请过去。” 裴云殇冷笑一声,随手把折子扔在桌上,起身道:“那好,我倒要看看,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深夜的猫儿胡同巷子内喧嚣非常,尽数都是弱柳青槐,红尘佳气,所谓罗襦解带,赵舞燕歌,一时间把整个巷子吵得越发淫逸起来。 裴云殇的马车停在了花满楼门口,一直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老鸨眼尖的看到他,热络地迎了上去道:“哎呦,这位爷,这么晚了您这是入马还是住局啊?” 裴云殇没吭声,站在他身边的黑衣人看了眼老鸨道:“戴嬷嬷,上房可有预留?” 戴嬷嬷一听,连连颔首道:“有的,有的。”后,扭着屁股,就朝三层最里面的一间雅阁走去。 此刻花满楼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一层大堂内围满了男子,每人手中拿着个小牌子,翘首以盼的看着对面的戏台,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怎么今个有节目?”裴云殇淡淡扫了一眼,询问走在前面引路的老鸨。 戴嬷嬷瞅了一眼,手中的绢帕轻轻赛过他防风的外氅道:“今个是秦芹姑娘的场子。 这些看官都是等着秦芹姑娘出来弹曲儿的。” “哦?”裴云殇眉梢微扬,又问,“那他们手中的小牌子是作甚的?” 老鸨一听,窃窃一笑道:“最近楼里又买了几个雏儿,待秦芹姑娘演奏完,这些人就开始竞拍初夜了。” 裴云殇听到这,随口问道,“从哪里买来的?” 老鸨回答:“锦州。” 裴云殇听到这俩字,脚步顿住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层,不一会儿一名抱着琵琶的女子走了上来,虽一张丝绢遮住了她半张脸,也不难透过那细细薄纱瞧出这女子是如何的鲜艳妩媚。 女子坐在早都准备好的椅子上开始调试琵琶的音准。 此刻台下人已经默契地悄然无声,只等着这花满楼,甚至可以说是整个猫儿胡同的绝色佳人演奏一曲。 女子调好音准,正准备弹奏,忽感到一抹幽冷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她一怔,神色带着些许的期盼在寻找。 可任凭她如何的仔细,都未看到那目光的主人,直到她手中琴弦拨弄,眸子不经意的流转在二层的楼梯间,但见一人,身形颀长,覆手缓缓朝楼上走着,一转眼消失在转角处。 第66章 南宫洮的交易。 “轻歌啭,赌相思,最是一场离愁,人离别,草木深,妾似有意君无心。 榻上欢,骡黛眉,不过一场诡谲筹谋” 裴云殇走着,一层婉转的歌声还在继续。 老鸨推开雅阁的门引人进去,见周围无客人,挂在脸上谄媚的笑容也渐渐收敛。 待门关上,裴云殇一撩衣摆坐在凳子上,而他身边的林一转而进了屏风后的小厢房。 “怎么?楼里的生意不好,逼得秦芹都开始在公众面前卖艺?”裴云殇看着给他沏茶的老鸨,不动声色地询问。 老鸨闻言手中一抖,几滴茶渍泼了出去。 她吓得抽出怀中的帕子一边擦着一边道:“主子,其实楼里的生意也还算好的,只是是秦芹姑娘闲来无事自己主动要去台下卖艺的。” “哦?”裴云殇挑眉。 “这俩月太子殿下就没来过,秦芹姑娘属实呆得困顿,这才” 裴云殇听到太子的事情,想起最近陆昼已经不再秦芹身上放着的心思,面露恍然。 “那明个老奴给秦芹姑娘说,让她莫要” “不必了,由着她吧。”裴云殇打断老鸨的话。 戴嬷嬷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 “对了,你说最近楼里买了好些妙龄女子?”裴云殇又问。 老鸨颔首,小心翼翼地问:“主子,要点一个吗?” 裴云殇面色一沉。 老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给自个一个挨一个的巴掌道:“老奴什么什么都没说。” 裴云殇挥手示意她停手后道:“我再问你。你说这些女子都是从锦州来的?” “是啊,也不知最近是怎地了,金城来了一匹瘦马,模样甚为讨喜,这猫儿胡同的好些小楼都抢着要呢。” 裴云殇知道这南岳国的锦州是产瘦马的地方,那里的女子经过教坊的调教燕赵环肥,才艺双绝,要什么就有什么,最是讨纨绔、贵胄的欢喜。 只是突然从锦州送来这么多,倒是头一次。 “主子!”就在裴云殇想着的时候,林一从厢房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准备好了?”裴云殇问。 “是!”林一回答。 裴云殇示意老鸨离开之后,转而也朝屏风后的厢房走去。 厢房其实是个机关密室。 林一扭动墙上的机扩,只听墙内发出阵阵清脆的转动声,二人面前的床榻陷了进去,同时一排楼梯出现在他们面前。 “主子小心!”林一拿过桌案上的烛灯,走在裴云殇的前面。 密室空洞,回声格外的大,好在花满楼内人声鼎沸,无人察觉在这偌大的青楼还有这一处暗角。 裴云殇跟着林一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二人来到一间铜门前。 林一把门推开,毕恭毕敬地站在外面道:“爷,人就在里面了。” 裴云殇颔首,拿过他手中的油灯走了进去。 暗房内照进来一束光,一直窝在角落的似乎没料到人来得这么快,错愕间,执手挡着光源。 “怎么不过个把月的时间,想见我的南宫大人,不认得我了?” 裴云殇的声音清冷中夹杂了些许的嘲讽。 南宫洮轻笑一声,看清楚来人之后,身子微微正了正,扯得锁着手脚的镣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裴相国,别来无恙。” 裴云殇把油灯放在靠边的香案上,随手拿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道:“说吧,你找我何事?” “呵呵!”南宫洮突然笑了,声音大得整个房间和回廊上都充斥着他的笑声:“裴相国果然和你义父一样,算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裴云殇没吭声,他懒得和他废话。 南宫洮自讨没趣,只能讪讪地咳嗽了两声道:“我今个找裴相国来,是来跟你做个交易的。” “交易?”裴云殇剑眉挑动,冷嘲:“一个穷途末路之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南宫洮对于裴云殇的挖苦也不表现出太过的激动,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裴相国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 可是前任宰相裴大人死时候的事情我属实不知,可我有另外一个让裴大人感兴趣的话。 或许能助你早点完成裴清交给你的遗愿呢?” “遗愿?义父死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又有什么遗愿?”裴云殇觉得好笑。 “他是没留下什么,可是他留下了文博君,不是就在指引裴大人吗?” 裴云殇听到南宫洮嘴里蹦出文博君的名字,本来疏淡的脸上微微起了些变化,说道:“那也不是他的遗愿,只是我和老师的一个协议罢了。” 南宫洮耸耸肩,觉得无所谓,毕竟他这个阶下囚朝堂的事情,这辈子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南宫家该流放的人都流放了吧?”他没头没尾的问出这么一句话。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把目光放在南宫洮身后的墙壁上。 上面画满了横七竖八的‘一’字,可见南宫洮自是算好天数来找他的。 “然。”他随口答着:“就包括你在刑部的替身也去了西州。” “呼!”南宫洮听到这个答案,长舒一口气,身子陡然放松,说道:“大人可记得二十年前你离开锦州时候的事情吗?” 南宫洮突然提到二十年前,这不禁让裴云殇蹙起眉头。 “若是我没有记错那个时候,裴大人也在锦州,家中遇水母亲罹难,然后被前任宰相裴清所救,来了金城,对吗?” 裴云殇听他这么说,道:“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若是你要跟我说这些” “之后,蜀戎国趁锦州大水,边关疏于防患,便开始大肆进犯我南岳国。 当时先帝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战争,未经过裴清相国等人的应允,便私自颁布旨意,以杀死敌人斩获首级奖励三两白银为前提,指定了‘首级制’。 之后池远侯领的部队无往不利,不过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把蜀戎国的人全数撵了回去,池远侯也因此等了封号,建了府邸。 他手下的士兵胜利而归,也各个论功行赏过的那叫一个惬意。 可是,大人知道吗?这事儿,远没有大人所想的那般单纯。” 裴云殇眯紧双眼,就这般看着南宫洮道:“你知道些什么?” 南宫洮笑了,“大人不是想查裴清大人之死吗?不是想对付池远侯吗? 我告诉大人这些秘密,大人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想活?”裴云殇看着一脸神秘模样的南宫洮,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的想法。 “哈哈!”南宫洮笑得猖狂了些:“我就喜欢和裴大人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话不多,一点就通。” 裴云殇眸眼低垂,覆手朝南宫洮靠近,一把扯过他的领口,道:“那就要看看你给我说的秘密够不够买你一条命的。” 南宫洮笑了笑靠近他耳边缓缓说出四个字。 第67章 不过是为了个女人! 翌日。 柳觅从床上醒来,昨晚她回来的晚,本以为裴府会进不去,未曾想,苏管家竟然给她留了门。 裴云殇昨晚不知去了哪里一宿没归,今个一大早他已经在内堂等着她用膳了 裴府早晨吃的清淡,除了一碗小粥,就是两碟水煮菜和一枚鸡蛋。 柳觅坐在位置上的时候,她的那颗鸡蛋已经被剥好放在精致的琉璃碟子中,至于裴云殇那个,他垂眸正在细心的剥着,净白的指尖在鸡蛋壳上游走,一看就很熟练。 “谢谢。”柳觅拿过鸡蛋,一边吃着,一边对裴云殇道谢。 裴云殇抬眼扫过她的面颊,见昨个还如水的眸子,此刻下面带着一圈的乌黑,忍不住问道:“昨晚几时回来的?” 柳觅想了一下,哝哝道:“子时或者比子时更晚点?天太黑了,我也没注意。” “过来!”裴云殇把身边的凳子拉开,示意柳觅坐得离他近一些。 柳觅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的坐了过去。 下一刻,裴云殇手中的鸡蛋已经全数脱壳,润透的蛋白在柳觅猝不及防之际轻轻碰到了她的眼窝处。 “你要做” “乖一点!”裴云殇的声音温润中带着些许的警告。 柳觅不多言只能任由他这般。 “眼睛闭上。”他又下了命令。 柳觅这会明白他要作甚了,尽管有些不自在,可依旧照办。 凉凉的蛋白在她的眼窝处翻滚,划过细密的羽睫,停留在发暗的眼睑周围按抚。 裴云殇的动作很是轻柔,如沾了冰水的羽毛一般,弄得面前的女子痒痒的。 柳觅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殷红的唇似是刚沾染过晨露,饱满妩媚。 裴云殇眸子不经意扫过,微微暗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迟缓了些。 柳觅感觉到对面人的不动作,不解的睁开眼睛。 裴云殇尴尬的轻咳一声,把鸡蛋放在她的掌心道:“你自己再滚几次。” 柳觅以为是他累了,学着他的动作忙活起来。 裴云殇继续吃碗里的清粥,过了一会儿,他见柳觅吃的差不多,有收拾碗筷的样子,这才问道:“昨晚你去了铺子,你母亲如何说?” 柳觅道:“我母亲听了我的疑问倒是开了一个更适合太子妃的药单子。 只是” “只是什么?”裴云殇问。 柳觅把药单子从怀中拿了出来。 裴云殇接过,大概扫了一眼,他不懂药材,这上面的也看不太懂。 柳觅解释道:“这上面写的柴胡、甘草、白芍、桔梗都是常见药材,可是最后的两味金砂葵,京墨羽涅,却是极难寻到的。” 裴云殇听她这么说,视线挪到药单子的最后面问:“有多难。” 柳觅想了一下:“只有在书里看到过。” “那你母亲就没有旁的办法了?”裴云殇又问。 “我昨晚也是这么问母亲的,阿母说着两味药很重要不可或缺,替代的有,可是太子妃身子怕是扛不住其他药的药性。”柳觅说着,突然想到昨晚碰到侯逍时候,他跟她说的一句话,连忙问裴云殇: “少瑾了解侯逍这个人吗?” “侯逍?今年的新科状元,现任侍御史侯逍?”裴云殇问。 “嗯!”柳觅点头。 “你为何突然问到他?”裴云殇又问。 柳觅睨了一眼对面人一脸的不解表情,心里大概猜到,裴云殇回来的晚,昨晚的马夫定然是没有把昨个晚上她被侯逍拦车子这个事情告诉他,遂而她如数把事情给他说了。 裴云殇听到这,好看的丹凤眸微微眯了起来。 好一个侯逍,胆子大的连他裴云殇夫人的车子都敢拦了。 “他说只要是我们去抓药,他就知道我们要救什么样的人,少瑾觉得若是让他找这两味药会不会很容易一些。”柳觅问道。 裴云殇冷笑一声,心里暗想:侯逍的女人侯逍不救,难道还让一个堂堂相国跑断腿吗? “说不定,你把这方子给侯逍,他还真可以找到这两味药材。” 裴云殇的话让柳觅更是好奇侯逍的身份,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是谁?少瑾都找不到的药材,他能找到?” 裴云殇听到她这般说,眼神不悦越发明显,他不是找不到好吗?他是不想找。 “侯逍在入仕之前是南岳国第一首富的嫡长子,侯家产业涉及颇多,最大的是药材生意,南岳国大部分的药材都是侯家在供给。” “什么?” 裴云殇的话刚说完,柳觅惊讶的瞪大眼睛,这感情是个富二代?怪不得昨晚他能开口说只要她救下花洛洛,价格她随便开。 “可是朝廷不是有规定,从商不能从政吗?”柳觅问。 裴云殇道:“所以,侯逍在三年前脱离了侯家,自立门户,靠着科举入了朝堂。 之前我还奇怪,侯逍家境富裕,尤其嫡长子侯逍,自小聪颖,善于经商,在庸城一带声望更是要比当地的知州还要高。 怎地他不顾家族产业,执意离家远赴金城考取功名?图了个什么,原来是为了花洛洛。” 柳觅颔首,也很是认同裴云殇的话道:“那他知道灵风的事情,会不会对少瑾不好?” 尽管侯逍给她保证过,她总还是担心的紧。 裴云殇道:“他既然给你说了,那便自是放心的。” “那就好。”柳觅听到这长舒一口气。 “这药单,放我这里吧。”裴云殇把手中的药单子整齐的叠好,放进袖口:“今个皇上要上朝,下朝之后,我帮你把药单子给侯逍。” “嗯。”柳觅颔首,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她想到什么,叮嘱道:“那麻烦少瑾给侯大人说一声,我阿娘说这金砂葵和京墨羽涅煎药自是讲究火候的,药材收集齐了之后,劳烦他送到我铺子去,我亲自煎好后他来取便是。” 裴云殇闻言眉梢微微扬了一下,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柳觅得了他的回应,也放心的离开内堂,叫上周嬷嬷准备去铺子。 裴云殇目送柳觅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内,轻轻侧头看了眼窗扉处。 飞鸾从外面越了进来。 “爷!” “董府的事情如何?” “不出爷所料,刘氏显然是慌了,昨晚给刘全连细软都包好,准备让他逃跑。 好在属下发现的早,把刘全打晕后,按照爷吩咐的计划行事,果然昨晚陈少卿吃了个哑巴亏。 今个一大早也不知道大理寺得了什么线报,看守在董府外面的巡捕现在全撤了!”飞鸾如实回答。 裴云殇没吭声,站起身拿过桌上的防风外帔就准备往外走。 “看爷的样子,您是不是又预料到了?”飞鸾问。 裴云殇道:“到时间了,今个皇上要早朝,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飞鸾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去栩栩的铺子看看,我想不多时刘氏会出现在她那里。” 第68章 裴云殇的计中计! 柳觅坐在铺子内,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拿着账簿在算着盈收。 嫁入裴府这几日虽她无暇打理铺子,好在有张袖帮着打理,盈利也是肉眼可见的。 最近她又研发了几样新品,加之在菊花宴上她找到的更多不同的香味,越来越多的客人慕名而来。 “小姐,这是最近我们收到的订单。”许嬷嬷把一本专门接订单的本子递给柳觅示意她看。 柳觅看着订单上给不同贵客批注的喜好,拿过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大概标注之后,转而走进另外一间房间开始调配新的味道。 张袖从屋内走到柳觅的房间,见她还在忙活,索性坐下陪着。 柳觅察觉到对面有人,抬眼看到是阿母,连忙站起身,从一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件衣衫披在张袖的身上道:“秋天到了,阿母应该注意些。” 张袖轻咳两声,笑笑收紧身上的衣衫,看了柳觅继续忙活的身影道:“养活了栩栩这么多年。 为娘倒是没想到,栩栩还有这门调香的手艺呢!” 柳觅手下忙活的动作顿住,一时间她竟然无法回答张袖的话。 过了半晌,她轻扯嘴角道:“娘也知道,栩栩在金城待了俩月,闲来无事学了些调香的手艺。 不然总不能一直吃裴相国的吧?那时候我们还没这般亲密的关系。” “那现在就亲密了?”张袖又问出一句让柳觅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 柳觅朱唇张合了半晌,想起早晨的时候裴云殇用鸡蛋帮她去处乌青和眼袋,面颊一红道:“我和裴大人的到底如何,母亲是清楚的,所谓亲密,何来说起。” 张袖没放过柳觅脸上任何一处转瞬即逝的东西,她笑着道:“栩栩,这男欢女爱本就是世间常情,你既已经嫁给他作为侧室,倘若你有天” “我和裴相国绝无可能!”张袖的话还未说完,柳觅已经斩钉截铁的说出结果。 张袖面颊微微带着错愕。 柳觅却不知如何解释,裴云殇有婚约,她一个现代人怎能接受三妻四妾,娥皇女英这样的事情。 就在二人僵持着,许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外面有人点名找您。” “找我?”柳觅疑惑的开口,示意许嬷嬷先出去。 待屋内又剩下她和张袖后,她走到张袖身边,拉过她的手,道:“母亲,栩栩知道栩栩是什么身份。 更知道我和裴大人不过是一场交易,从来都没想过要逾越什么,栩栩这般不过是希望母亲能过的更好一点。” “栩栩!”张袖柳眉深拧,一时间不知要如何说。 柳觅笑着,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道:“昨个我带回来的夜交藤您吃了吧?听许嬷嬷说,难得您睡了个好觉。 阿母既然跟着栩栩出来了,就只管享福,剩下的栩栩心里有数。” 话落,柳觅转而走出房间。 张袖垂首看着被握的还温热的双手,隐隐她能闻到上面沾染的稍许蔷薇花香。 之后她又扫过桌上才做了一半的香膏,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走到迎客的外堂,见一妇人背对着她,身穿绛色罗衫,头戴镶金色蝶形羊脂玉发簪,虽打扮的贵气,可难掩身上的拘谨的气质,她记得有一人就是给她这样的感觉。 这个人是 “裴夫人!”那妇人转过头,不就是昨个被大理寺卿司南堵在门口质问的工部尚书之妻刘氏吗? “董夫人,贵客!”柳觅笑着迎了上去。 刘氏被柳觅这般热情的接待,面颊微微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道:“听你家掌柜说当家的在里面忙着研发新品,我还想着打扰到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夫人见我,我自然是要快些出来的。”柳觅说着给许嬷嬷一个眼色。 许嬷嬷连忙给刘氏倒了杯茶水。 “今个夫人是来买香膏的吗? 如果有自个喜欢的味道,可以说于我,我替夫人选选。”柳觅把刘氏迎到一处雅阁休息区,闲聊起来。 刘氏摇摇头,道:“今个来是特地感谢裴夫人的。” 柳觅故意露出不解神色。 刘氏虽然出身不好,可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她笑了笑道:“裴夫人就莫要绕圈子了,我都打听了,在那三个书生在宫门口找董家说理的前一日,夫人已经以董府的名义赔了字画于游仙醉。 不然大理寺又岂能轻易的把围在董府的人都撤了回来?” 柳觅听到这也不打算再隐瞒,解释道:“我和游仙醉是对家,夫人的夫君和少瑾又是在朝堂公事的,如今夫人的弟弟闯了祸,我看到自是要帮衬一二的。” 刘氏闻言,面露感激之色,起身绕到柳觅面前就要行礼。 柳觅见此,上前想把刘氏搀扶起来。 刘氏摇摇头道:“裴夫人连这个礼数都不接,是不是就见外了。” 柳觅收回手等着刘氏自个起身。 刘氏行完礼之后又坐回位置,眼底带着几分忧郁之色:“阿全是我刘家唯一的男丁,打小被爹娘惯坏了,大了之后也不找个正经的事情做,总是游手好闲。 自打妾身的夫君当上这工部尚书,阿全更是猖狂至极,动不动就欺男霸女,十足的猖狂。 夫君自当是管教的,可是妾身总觉得阿全还小,以后还有机会,总是袒护,没想到,果然惹出这祸事。” 柳觅听到这,也叹口气宽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夫人又何必再难过,以后好生教育不就是了?” “好生教育?裴夫人不是已经帮着教育了?” “啊?”柳觅不解。 刘氏以为又是柳觅故作不知的,笑着摆手道:“昨个我听大理寺要抓阿全,便让他带着细软逃出金城。 谁知差点中了大理寺的奸计,原来他们是故意放走刘全,想扣他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拿下董府,把这三个书生的案子搁结了。 还好裴夫人让手下把刘全敲晕送进了青楼,点了最贵的花魁伺候着,虽然他醒来之后,没钱付,被青楼打手狠狠揍了一顿,送到了京兆府。 刘全没逃走,加之裴夫人的帮衬下,在那三个书生死之前,给游仙醉赔的东西就送过去了,大理寺再如何也不能在为难董府了不是?” 柳觅听到这,眉心跳动了一下,她可没找人把刘全打晕送到青楼欠风流债,看来这一切是裴府另外一个人的手笔。 “所以,那现在刘全夫人准备如何?”她问。 第69章 锦州大水,人心难测 刘氏叹了口气道:“我和夫君商量,把他送回老家庄子上养伤,之后干点苦力活养活自己,若是有本事他再回来,没本事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我就当没这个弟弟。” 柳觅听到这,心中了然,看来刘氏这次是铁了心要和娘家划清关系了。 “所以,我今个是特意来感谢裴夫人的。”刘氏说着,又站起身准备行礼。 这次柳觅拦住了,道:“夫人不怪裴府把刘全送进青楼,还特意登门道谢,那自是觉得我和夫人算是姐妹了。 既是姐妹,夫人如此倒是折煞了。” “这”刘氏听柳觅这么说,面色更是红了,打从她随着董磊入了金城,这金城显赫贵胄何其多,自是没一个愿意和她交心称呼姐妹的,突然被人这般恭维着,刘氏一时半会儿还有点不好意思。 柳觅看到刘氏的难为情,为了化解她心中的那点别扭,从怀中掏出一块香膏放在她手中道:“我比夫人小,姐姐若是不嫌弃,以后不必裴夫人叫着,唤我妹妹即可。 这个香膏是刚做出来的,姐姐闻闻可喜欢?” 刘氏越发的盛宠若惊,她看着手中的精致的小盒子,眼底的愉悦都要溢出来了,要知道柳觅的袭香阁现在是整个京城最好的香粉铺子,她本来想着顺便买点东西回去,没曾想却被赠与了。 她打开盖子。顿时一股香味迎面而来,清新却不失贵气。 “董大人清廉,我觉得这兰花中杂着荷花的清甜味道更适合夫人。” “那谢谢妹妹了!”刘氏把小盒子揣进怀中,又在柳觅的铺子里买了好些胭脂水粉才离开。 与此同时朝堂上。 陆自洲坐在龙椅上,看着被散落在一地的奏折,他似是还不解气,一把拿过身边邓公公手中的茶盏对着对面群臣就扔了过去。 一时间,杯盏中的水浸染了大部分的奏折,墨迹伴着清茶淌了一地。 “都是废物!”陆自洲气的面颊也开始发红:“锦州大水? 五年前朕特意拨款于锦州百万两修建堤坝,专门就是为了治理洪涝的,前五年风平浪静,今年不过一场小小的洪水,整个锦州决堤了? 半个城池没了?死伤难以估计,百姓竞相往北方向流窜,现在流民越过燎城都快到了金城,急报才送上来,锦州的百姓都快把朕骂回娘胎里去了,你们这群大臣都是干什么吃的!” 陆自洲越说越是激动,双手来回指责挥舞,头冠上的冕旒也没闲着,来回摇晃,气得他就差把它也扯下扔在地上。 “皇上息怒。”御史大夫王變走了出来,拱手行礼之后,道:“锦州和庸城水患一直都是朝廷棘手的问题,解决起来也不是朝夕之事。 如今又遇洪涝,锦州百姓失所,激起民怨是自然的事情,臣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派一名朝中重臣去锦州安抚百姓,解决流民失所的问题。” 陆自洲听王變这么说,缓缓点点头,像是心中也舒畅了些,坐到位置上想了一会儿,目光放在裴云殇的身上道:“相国有何想法。” 裴云殇站了出来,道:“回皇上的话,王大人所说的自然是当即要处理的问题,民乃国之根本。 只是有一个问题,臣有些疑虑。” “哦?”陆自洲扬眉。 “枫帝在位时,曾拨款锦州百万两,虽二十年前堤坝也被南岳国最大的一次洪涝冲毁,可那也是因为堤坝饱经风霜四十余载,修缮不及时导致的。 期间先皇绍帝在位时候又多次修缮,抵御了大大小小四次洪灾。 如今同样是皇上拨款百万两于锦州修建堤坝,这么多银子下去,足够重新建一个新的堤坝,不过一场小小洪水,锦州怎地就被淹了。” 裴云殇的话提醒了陆自洲,他眸子微微眯紧看着户部尚书叶年。 叶年连忙反应上来道:“皇上,这些银子臣按照您的旨意如数全数拨给锦州,户部有账目,可以随时验查。” 陆自洲沉吟片刻,道:“既然不是户部问题,就是工部了?” 说着,他把目光放在董磊身上。 董磊一怔,刚准备开口,裴云殇又说道:“皇上,董大人虽是五年前提为工部尚书的,可是锦州之事是前任工部尚书孟创监察,董大人约莫还不知情。” “孟创?朕记得他称病告老还乡了?”陆自洲问。 “是!”裴云殇拱手。 陆自洲又陷入了沉思。 董磊见状,上前道:“皇上!臣虽然未经手锦州之事,可修建堤坝属实乃工部之责,臣愿意前往” “董大人!”董磊的话还未说完,池远侯站了出来道:“董大人手中还有行宫竣工这个事情吧?” 董磊颔首,心中约莫能猜到池远侯要作甚了。 果然,池远侯道:“国师算的日子是下个月月初,董大人若是现在去锦州,能给保证下个月如期而归吗? 皇上可是要大人亲自监管,督办呢!这次的行宫再不能出一点岔子,不然属实算是得罪了上天,这事儿董大人担待得起吗?” 谁人不知洲帝对着天道仙法很是注重,池远侯这么一说,洲帝当机立断道:“对,董爱卿不能去。” 王變和池远侯对望了一眼,思忖间,又拱手说道:“皇上,既然皇上又想安置流民百姓,又想解决洪涝灾害,又想彻查五年前工部之责。 依照臣之见,臣觉得那更应该找一个在朝中分量极重的臣子前往解燃眉,这样才能显示出朝廷对百姓的看重。 而且” 王變说道这,开始欲言又止起来。 “怎么?”洲帝皱眉追问。 “二十年前,蜀戎国就是钻了我国锦州的大水的空子,前来进犯,虽当时先皇绍帝当机立断,派池侯爷前去护下锦州,让蜀戎国多有忌惮,可不代表这次的洪灾蜀戎国就不会试探。 要知道,二十年前是先帝绍帝在打理南岳国江山,如今是皇上您,而蜀戎国亦然,时间更迭,谁也说不上如今蜀戎国的统治者是什么心境。” 王變的话,让陆自洲彻底陷入恐慌,他眉头蹙紧三白眸子在一票朝臣中打转。 “那依照王爱卿之建,定当如何?”他问。 王變看了看裴云殇,笑了笑道:“臣觉得,臣愿意前往” “皇上!”王變的话还未说完,池远侯又站了出来道:“臣觉得,既然这洪灾属于天灾人祸,那么派出去的人,定然要顺应锦州之势,万一有相违背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王大人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今年是王大人的本命年,臣觉得,不妥。” “本命年?”陆自洲看了眼王變。 王變拱手道:“皇上臣不觉得这本命年有什么相关,臣愿意为我南岳国肝脑涂地。” 陆自洲挥挥手,已是一脸的不甘愿,他最是看重这些事情,又岂会在这方面出了岔子?他看着池远侯道:“那侯爷可有更好的主意?” 池远侯笑了笑道:“皇上,最近宫中不是新来个国师吗?让他算算不就解决了?” “对呀!”陆自洲一拍大腿,对着邓公公道:“快!去请。” 第70章 哼,女人! 承乾殿内,炉香萦绕,一名身穿紫衫道袍,头发乌黑的男子坐于殿内中央。 在他面前的香案上摆放着十二枚铜板和一碗水,他先是伸出指尖沾了些水,在十二枚铜板上一一点过,紧接着他指尖一弹,那碗清水竟然突然燃起火来。 随着火势的增大,一股淡淡的幽香沁满在整个承乾殿。 同时从承乾殿外面飞进来一只彩蝶,在所有大臣面前都绕了一圈之后,款款朝男子飞去,紧接着,彩蝶似是得到了指令,在十二枚铜钱中的四枚铜钱上,各点了一下,又快速地飞走了。 男子拿出龟甲把那彩蝶点过的四枚铜钱装了进去,手腕用力,龟甲开始规律地在他手中转动。 不多时,男子手中的动作停驻,从龟甲中倒出四枚铜钱,他看了一眼,对着对面的邓公公道:“笔,纸。” 邓公公反应上来,连忙招呼人去取。 男子拿过纸,写了几个字,叠好之后呈给邓公公道:“上天已经为皇上选出这次去锦州的合适人选,老朽已经把名字写在这纸上,还请皇上过目。” 邓公公拿过,呈给陆自洲。 陆自洲带着好奇接过打开。 一时间,殿内所有的大臣都屏住呼吸,只等上面的天子说出那纸条中人的名字。 “裴少瑾。”陆自洲喃喃自语,抬眼看着对面听到他叫唤款款走出来的男子。 裴云殇拱手道:“臣在。” 陆自洲把纸条递给邓公公。 邓公公接过把纸条呈在裴云殇的面前。 裴云殇只是扫了一眼,没接过,对着陆自洲拱手,道:“既然鲁国师已经算出这次去锦州的最佳人选是裴某,天意不可违,微臣定不负皇恩。” “好!”陆自洲面露欣喜。 早朝随着最后锦州之事的敲定,退朝散去。 邓公公扶着陆自洲先行离开后,剩下的朝中重臣也开始陆续离宫。 裴云殇走在最后,和几个关系好的朝臣打了招呼之后,目光放在不远处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身上。 “侯大人!”他喊出声。 侯逍的脚步顿住,扭头看着身后之人。 “怎么,裴大人找我有事?”侯逍上前几步对着裴云殇行了一礼之后,笑着问。 裴云殇没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个东西递给他。 侯逍接过打开一眼,本来还散漫的眼眸带着略微的诧异。 “是内人让我交给你的。”裴云殇道。 侯逍听到这单子是柳觅的,心中那点的猜想尘埃落定,手都禁不住抖了起来。 裴云殇把他的表情和动作收进眼底,轻轻朝他面前靠了靠道:“侯大人,这会在宫里,你觊觎别人的夫人这种事情,别表现的太明显,尽管今个太子没来!” 侯逍的脸霎时一变,眸子扫过周围,发现这会偌大的宫内大臣们都散去,除了宫人,仅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他知道他被裴云殇吓唬了。 “看不出来裴大人还是个爱开玩笑的。”侯逍把药单子收进袖口,语气带着几分冷讽。 裴云殇也不在意,嘱咐道:“内人还让我给你交代,等你把药找全了,就送到她铺子里,这药火候掌握不好,效果会大打折扣。” “那是自然。”侯逍说完,就准备离开。 裴云殇见他这般,眉梢微挑道:“帮你救人,怎地连个感谢都没有?” 侯逍脚步一顿,好笑的看着对面等着他一声道谢的男子,折返两步道:“帮?看来裴大人还不知自己的夫人是个什么性子?” “哦?”裴云殇眉梢挑动。 “您夫人说了。她帮我救人,我便是欠了她一个人情。 裴大人应该知道,侯某入朝堂之前从商也有些年,我们最是讲究银货两讫了,既然是有偿的,侯某凭什么要感谢?” 侯逍的话一出,裴云殇似是早料到一般,轻笑出声,喃喃道:“还真是她的作风。” 侯逍冷哼一声,不想搭理他。 裴云殇笑完,覆手准备离开,在越过侯逍身边的时候,他面色突然一肃,说道:“侯大人既然主动提了合作,就应该知道这水淌进去就不出来,你迟早还会求第二次合作。 只是我想警告侯大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别半夜三更的拦别家夫人的车子!” 话落,裴云殇头也不回的朝宫外走去。 侯逍站在原地抬眼看着无云的天空,过了半晌,他失笑一声,嘴里念叨一句:“女人!”转而也离开皇宫。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 太子陆昼拿过放在花几上的花瓶,扬起手重重摔在地上。 他似是还不解恨,又冲到案几前,把上面的笔墨纸砚全数都推到地上,对着关安道:“你说今个一大早大理寺就排除了董府的嫌疑,可是真的?” “真的,属下还私下找人打听了。”关安回答。 陆昼眉头皱起道:“池玉瘦不是说找人了人去大理寺门口闹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关安眉头皱起道:“或许适得其反了?” “什么意思?”陆昼问。 “或许那三个书生的亲人去大理寺闹,反而加速了司大人的查案吧,我查到,司大人好像去了游仙醉询问,没一会回来就把安插在董府外的人都撤回来了。 据说是昨个董府的刘氏已经把书画赔偿过去了,只是那三个书生不知道罢了。 至于那刘全的玉佩,今个刘全刚好在京兆尹就被顺便问了,好像是说,几日前就丢了的。” 关安话如同敲在陆昼身上的一记重锤,他本就腿脚不变,晃了晃险些跌落在地。 “这”他眼睛珠子转了一圈道:“大理寺现在准备如何?” 关安深深看了陆昼一眼有些犹豫。 “说!”陆昼怒吼。 “司大人说,这其中定然是有人搞鬼,他要彻查什么人跟董家结仇了,还有那偷了刘全玉佩之人,他势必要把这个事情搞清楚。” “混蛋!”陆昼闻言,又被气了一下,扬起衣袖把架几案上的书扫落在地。 “去!”他喘了几口气,对着关安道:“把池玉瘦给本殿下找来!” “是!”关安得令,正准备出门,没想到池玉瘦已经出现在书房门口。 第71章 每个人的心眼都跟莲蓬一样 陆昼也看到门口的池玉瘦,他气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冲上前就准备质问。 谁知池玉瘦似是早料到他会这般,连忙半跪在地上道:“殿下,工部尚书之事是玉瘦未彻查清楚就下手了,属实疏忽,要责罚,玉瘦甘之若饴。 只是这会玉瘦是带好消息来的。” “好消息?”陆昼明显已经不太相信对面这个女人了,他总觉得,她在给他挖坑。 池玉瘦不给陆昼疑惑的时间,连忙说道:“今个早朝传来好消息,皇上已经选去锦州治水,赈灾之人了。” “谁?”陆昼问。 “相国裴云殇!” 池玉瘦这话刚落,陆昼脸色霎时缓和,对着池玉瘦说了句:“进来说话。”后,又看了关安一眼。 关安待池玉瘦走进书房,快步退出房间,屏退左右侍奉。 屋内。 陆昼一脸欣喜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女子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皇上真的决定让裴云殇去锦州?” 池玉瘦起身颔首,算是给陆昼一个肯定。 陆昼越听越是兴奋道:“你快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办到的?” 池玉瘦没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棂边上,把半开的窗扉合上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呈在陆昼面前道:“殿下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陆昼问。 池玉瘦示意他打开看。 陆昼看了眼封面是一本写风水的书,又看了看封面下的日期,不由得感到讶异。 迎和六年。 距离现在少说也得有五十年的样子了,跨越了俩皇帝,是太祖爷枫帝在位时候的书籍。 池玉瘦给他看这个作甚? 池玉瘦没吭声只是示意他继续翻看。 陆昼带着疑惑往后一翻,当他看到上面著作人的名字后,瞳孔都快瞪出来了--鲁纵! 竟然是鲁纵。 “我听宫内人说,父皇找来的这个国师,相传有一百五十岁,之前我还不信,没想到” 池玉瘦笑着把陆昼手中的书拿回收好道:“看来太子殿下都信了,又何况陛下呢?” 陆昼面露不解。 池玉瘦道:“鲁纵是皇上半个月前从民间寻来的,起初因为无为子之事,皇上对他的本事还是多有怀疑的,之后也不知邓公公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书,让皇上对这个鲁纵的年龄多少有了信任。 再后来,皇上有次犯头疾,鲁纵用了几日便给他瞧好了,自此之后皇上便对这个鲁纵格外信任。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皇上对这个鲁纵的信任。” 池玉瘦说着,把今个朝堂内发生的事情全数说给陆昼。 陆昼闻言,面露恍然道:“原来是外祖父和池远侯爷联手,激将法逼出了鲁纵,让鲁纵给锦州之事占卜,说裴云殇是最适合去锦州之人。 难不成这鲁纵” “是!鲁纵已经被皇后娘娘收买,愿意这次帮我们一把。”池玉瘦道。 陆昼听到这,狂笑出声道:“之前本太子还为了工部尚书之事多有气愤。 倒是没想到,母后竟然有这般后手。” “是!”池玉瘦道:“皇后娘娘听说工部尚书的事情我们没得手后,就下了狠心。 毕竟彻查当年裴清案子的人是裴云殇,如果他死了这个案子将无人再会提起、彻查。” “对,锦州大水已经是南岳国百年难题了,治水、赈灾这个事情就是个烫手山芋,谁去都不会办好的。 再说,驻扎在锦州的是池远侯的人,只要裴云殇远离金城,到了锦州,他就是案板上的肉,只等被宰割。 之后随便找个借口,说他被水淹死之类的,谁会去彻查?难道司南会去?”陆昼说到这,越想越是兴奋,窃喜的面容纠缠在一起,显得他更加的狰狞,邪佞。 “所以殿下!”池玉瘦道:“还有几个月,等裴云殇一死,五皇子就剩下姜稳云,对您再不会是威胁。” 姜稳云坐在姜妃的宫中,重重打了个喷嚏。 姜妃以为是入秋姜稳云着了凉,连忙命人端上一碗姜汤驱寒。 姜稳云摆摆手道:“只是鼻子有点痒,娘娘无妨!” 姜妃颔首,屏退左右,才说道:“听说今个早朝上,皇上有意让少瑾去锦州治理水患?” 姜稳云颔首道:“不是有意,是已经确定了。” 他把今个朝中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姜妃。 姜妃听完,面色一沉道:“哪有算的这般准的,这一看就是皇后的手笔,没想到连来了半个月的国师都被她收买了。 阿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稳云面色也不太好道:“之前你告诉我灵风醒来了,我就觉得担忧,倘若裴云殇决定彻查裴清的死,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才给东宫那位放出风声,让他阻止裴云殇。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见工部尚书这步棋没走成,竟然准备把裴云殇弄死在锦州。” “那我们要如何?”姜妃也着急了,裴云殇是她扶持五皇子上位的最大筹码。 就算之后还有阿爹姜稳云在背后支持,可是唇亡齿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姜稳云道:“为今之计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帮助裴云殇吧,希望他这次能安全回来!” 姜妃想着,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放在姜稳云手中道:“阿爹,这么多年,我为了五皇子陆棋暗中培养了好些高手。 这个手令可以调动他们,阿爹!不管如何,这次哪怕是折了女儿整个暗部,都得把裴云殇活着从锦州带回来!” “好!”姜稳云拿过,重重点头。 ------------------------------------- 柳觅回到裴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到晚上的时间。 此刻她坐在裴云殇的书房里,听着他说起早晨朝堂中发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三日之后,你准备出发去锦州?”柳觅问。 裴云殇颔首,一边把最后放在桌案上的折子批注完一边道:“锦州闹灾,流民已经快抵达金城了,去锦州之事迫在眉睫。” “不应该啊!”柳觅呢喃道:“从锦州到金城最慢约莫是一个月,可是洪涝这般大的事情,千里快骑也就几日的时间,流民都奔到眼皮子底下,这事儿,至少也过了半个月的样子。” “看来栩栩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裴云殇笑着看着她。 柳觅面露恍然道:“莫不是锦州之事是特意有人压着,目的就是逼着皇上做出抉择,让少瑾去锦州?” “聪明!”裴云殇颔首。 柳觅气的一拍桌子道:“这压着上报折子的是什么人,锦州百万人口,只为了自己的争权夺势,排除异己,竟然拿这么多人命当儿戏。” 裴云殇道:“南岳国朝政有一套完整体系,大部分的折子都会递到我这里来,我批阅完之后,会把主要的呈给皇上。 可是半月前,我去了趟安定县,手中事务会由御史大夫代为办理,锦州的折子应该是那个时候漏掉的。” 王變? 柳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第72章 裴云殇,你这是在交代后事? 裴云殇知道柳觅聪慧,一点就通,她应该是已经猜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 他斟酌半晌道:“这次路途凶险,机会难得,皇后等人不会轻易放过对我下手的机会。 所以我有事要拜托你。” 柳觅眨眨眼,以为是裴云殇准备带她一起去,谁知 “如果三个月之内我没有回来,那么劳烦栩栩帮我照顾好周嬷嬷,她虽是仆子,可是除了母亲和义父,她已经算是我半个亲人了。 她上了年纪,自是要” “裴云殇!”柳觅听到他这么说,这是第一次直呼其名:“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交代后事?” 裴云殇也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叫,诧异间,神情禁不住愣住。 “我既然嫁给了你,夫妻本就是同林鸟,你要去锦州,就应该带着我一起去,一个人去是什么意思?”柳觅眸眼扑朔,自知方才她有点冒失,连忙解释。 裴云殇听到她这般说,心中飘过一股难以捕捉的欣喜,耐心解释道:“栩栩,这次锦州之事,在我的预料之内,可是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属实不能全部肯定。 所以” “你说过你会护着我的万一太子知道你出事儿,要要对我做什么的话。”柳觅咬咬唇,打断裴云殇的话,支支吾吾道。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我不” 裴云殇脸上飘过他自己都未察觉到几分嘲讽,“放心,我既让你帮我安置周嬷嬷,那自然就已经想好你的去处。 金城内还有我的人,若是我出事儿,他们得到消息,会第一时间把你从府中接到安全的地方,甚至连金银细软我都命人悉数准备好了,所以太子的事情你放心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周嬷嬷的事情就拜托了。” 他话落,根本不给柳觅再次说话的机会,似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快步走出书房。 柳觅看着似是逃一般离开的男子背影,气得一跺脚忿忿说了一句:“笨蛋!” 之后,她似是想明白什么道:“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裴云殇从书房出来之后径直上了门口的车子。 飞鸾还从未见过这般风风火火,带着点怒气的主子,正打算询问,里面的人扔出一句:“文宅。”后,他连忙垂眸,扬起马鞭不敢再多言。 车子在文昌大街上疾驰,车轮压在青石板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裴云殇坐在车子内手中拿着这几日要批赶的折子看着,可过了好一会,他手中的纸张都没有丝毫的翻动。 他知道,他是看不进去了,索性扔在身后装折子的柜子里,谁知折子没扔进去,倒是带出来放在柜子里的一张宣纸。 裴云殇眉头隆起,猫腰准备拾掇,当他透过薄透的宣纸看到里面内容后,指尖顿了一下,拿过宣纸打开。 这是之前柳觅和他第一次签订的什么‘契约书’,他当时只当做小女儿家想找个安全感的把戏,如今看 他苍劲的指尖轻轻放在柳觅画押的地方,她的手很小也就他半个掌大,纸张虽保存得久了,上面还能隐隐闻到独属于她的气息。 裴云殇轻叹一口气,呢喃道:“柳栩栩,难道在你心中,我们只是交易?” 他说完,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自个怎会说出这般匪夷所思的话,收起桌上的契约书和地上的折子放进小柜子里,干脆锁了起来。 马车很快抵达文宅,门口的小厮应该是早都翘首以盼了,见到车子还未等人下来就跑进内院前往通传。 裴云殇给飞鸾嘱咐了几句话,在飞奔回来的小厮带领下朝内院的水榭方向走去。 文博君靠在凉亭边上,手中拿着鱼食看着竞相追逐等着他投食的锦鲤,待裴云殇走到他身边,他说道:“有时候这皇权帝位就像是这手中鱼饵,为了那点心中的期盼,偏要争个你死我活。”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把文博君放在一边的鱼食全数都扔在水中。 鱼儿得了食物,开始疯狂地大快朵颐起来。 只是鱼太多,鱼饵太少,没一会,池塘中的鱼又开始争夺。 他说道:“有时候,这鱼食又像是欲望,再多也满足不了鱼心中的贪婪。” “哈哈!”文博君听到这,狂笑出声,他看着裴云殇道:“朝堂的事情我听说了,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走,怎地还不开心。”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坐在石桌案子前,倒了一杯温热的清茶抿着。 文博君也不叨扰,坐在他对面同他对饮。 过了好一会儿,裴云殇说道:“前两日,我见了南宫洮。” “哦?他可说了什么?”文博君问道。 裴云殇斟酌半天,指尖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下四个字。 起初文博君还有些懒散,当他看到这四个字之后,面色一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这是南宫洮用命换的,属实不假,我也应他我若安全回来,保他平安,若是出了意外,他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裴云殇道 文博君听他这么说,也懊恼地叹口气,“我们以为了解的是池家的大部分,属实没料到,池远侯竟然是这般狠厉之人。 如今木已成舟,为师只盼着能少些变故。” 裴云殇笑了笑,把文博君手中空杯盏斟满茶水,宽慰道:“老师莫要担忧。 这计划没有变化快,总是常有的事情,说不定,就这个事情,还能给我吹一把东风呢。” “但愿吧。”文博君呢喃。 裴云殇和文博君交谈完,二人下了一下午的棋,差不多快要天黑的时候,他才离开文宅。 文博君有意让他留下用膳,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待文宅内没了外人,文博君屏退左右之后,款款朝宅子内一处幽闭的厢房走去。 房内幽暗,若不是隐隐能闻到从房子缝隙处溢出的檀香气息,旁人还以为这是一处废弃之地。 文博君推开门,拿出火折子点亮厢房内唯一的一盏烛台。 烛火把屋内照亮,虽周围的家具很是老旧古朴,可落手处,并无一丝尘埃,可见这里经常被人打扫。 文博君拿过烛台绕过面前的一盏屏风走到后厢房。 这里没有正常人预期的床铺,而是在床铺的位置放着一个灵位。 灵位上写着几个大字:吾师裴清之位。 文博君把烛台放在一边,拿过桌案上的三根香点燃之后开始祭拜。 “老师!”文博君面色严肃的说道:“我们的计划开始了。” 话落,他把香插进灵牌前的香炉中,转而拧动裴清的灵牌,随着一声机扩声响起。 灵牌对面的墙壁转动,文博君转而快步隐匿进去。 第73章 阿母,我想跟着他! 柳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裴云殇已经早早离开了。 整个裴府都在忙碌,似是在给家主准备出行的东西,一时间连周嬷嬷也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柳觅用了早膳,从府中调名车夫早早把她送到了香粉铺子中。 铺子内的生意一大早就很忙,殿内的打杂不够,这几日还又招了两名。 许嬷嬷在台前忙着收账,身边跟了个得力的小丫头,还在忙着记下好些贵客下的单子。 柳觅跟伙计打了招呼之后,直奔后院。 张袖这几日吃了夜交藤身子明显好了,偶尔空暇也帮着做一些香膏。 柳觅走到张袖的身边,从她手中接过忙着的事情,一边把花穗磨成粉,一边又忙着提纯。 张袖就坐在对面瞧着她不多言。 过了一会儿,柳觅道:“阿娘觉得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张袖道:“很好,听许嬷嬷说,整个金城大部分香粉铺子的生意都被咱们抢了去,甚至这几日高价预定单多了好几成呢。” “那阿娘有没有想过在城北开个分店?”柳觅问。 “好啊。”这次张袖都没有多想就回答。 柳觅见她似乎对生意上的事情也很乐见其成,想起张袖的病大部分是忧思过渡,说道:“那阿娘可以去城北转转,就当是散散心,看看有没有合心的铺子,然后盘下来。” “为娘去?”张袖以为自己听错了,试探的文。 柳觅颔首。 “那栩栩作甚?”张袖问:“为娘没记错,裴府如今就你一个女主人,裴大人没有铺子,也没有营生,而且听说裴府的苏管家管理府邸有一手,府中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栩栩管吗?” 柳觅手中的动作顿住,犹豫间还是把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阿娘,我想去一趟锦州,多则三个月,少也得一两个月的样子。” “去锦州?”张袖虽然一直居住在后院,极少出门,可是多少也听到了街坊流传的事情,尤其锦州大水这等事情,随便进来个客人都在谈及。 她面色一沉道:“栩栩去那里做什么?你可知道锦州现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柳觅回头看着张袖,把裴云殇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袖眉头拧得更深了道:“栩栩,既然裴相国已经给你安置好了,那你又为何去锦州? 你可知道锦州现在是什么地方?随时会有流民暴乱,到时候裴相国可能都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管你。” “可是”柳觅咬唇,犹豫好一会儿,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都知道他要去那个危险的地方,就觉得担忧,总觉得我若是不去寝食难安。” 张袖深深看着柳觅,须臾,她问道:“你真的想去?” “嗯!”柳觅重重颔首,眼底全数都是坚定。 他对她是有承诺,可是不代表她就理所当然蜷缩在他的羽翼下,等着被呵护,就算是一场交易,有些东西不应该是相互的吗? 张袖叹口气,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全然陌生的脸,她不知何时,她的女儿变得不再‘听话’。 她知道她劝不住,索性就任由去好了。 “好吧!”张袖说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待她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本书籍。 “这个拿去。”张袖把书递给柳觅。 “阿娘?”柳觅不解,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本医书,里面的纸张都有些发黄一看就是陈年的物件,可惜许是这医书被人翻看的次数多了,著作者的地方已经模糊难辨。 “栩栩。”张袖伸手问握住柳觅的手道:“你若是真的想跟着裴相国去锦州,为娘不阻止,这东西你好生保管着,希望你能用得上。” “谢谢阿娘!”柳觅说着,把手中的医书小心翼翼地放在背着的小包里深怕有装瓶瓶罐罐的地方把它弄污了。 “栩栩。”张袖把掌心中柳觅的手用力捏了捏,道:“答应为娘,好好保重、保护自己。 为娘,这辈子只有栩栩,懂吗?” 柳觅抬眼看着对面一脸关心自个的妇人,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阿娘!栩栩走了,最是放心不下的反而是阿娘,阿娘答应栩栩,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不能太操劳。” “好!”张袖重重颔首。 柳觅在离开铺子的时候又和张袖聊了些女儿家的话,之后给许嬷嬷交代了些事情,便上了马车往裴府走。 张袖站在后门的老位置看着柳觅离开,不知为何她抓着门框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夫人,可是不舒服?”许嬷嬷看到了张袖不自然的动作,忍不住关心询问。 张袖摆摆手,目送着车子消失在巷子口后,突然一阵秋夜的凉风迎面而来,她被噎了一下,觉得嗓子一痒,不自主的咳了起来。 “咳咳!” 许嬷嬷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个帕子帮着她掩口抵风。 谁知当帕子再拿开的时候,白色丝绢上隐隐带着些许的血丝。 许嬷嬷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夫人,小姐不是给您找到了夜交藤吗? 您怎么” 许嬷嬷说着,就准备去追赶车子。 张袖见她这般,上手扯住她的手臂,厉声问道:“嬷嬷要作甚?” 许嬷嬷回道:“去找小姐啊,让她给你瞧瞧。” “难道我不是大夫吗?” 张袖的一句话让许嬷嬷停住脚步。 “这夜交藤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我能活到现在属实的算是幸运了!”张袖说着,人就往后院的厢房走。 许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把她搀扶着。 张袖一边走,一边道:“嬷嬷跟了我多久了?” 许嬷嬷道:“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啊!”张袖听着,仰头看着天边皎洁的弯月,今个月光格外明亮,像是挂在树梢上的一盏孤灯。 她轻轻扯动嘴唇笑了笑道:“记得当初把嬷嬷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时候,你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年纪呢。” “是!” 张袖轻轻叹口气道:“白驹过隙,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许嬷嬷不吭声,看着张袖的脸上还是十足的担忧。 张袖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道:“嬷嬷放心,我还能撑着,至少我得等我的栩栩回来,是不是?” 许嬷嬷轻叹一口气,在张袖的注视下,熄灯,退出房间。 第74章 谁让你来的?还不是关心你? 翌日,相国府门口已经停了三辆马车,苏管家站在门口清点着行囊,只等里面的主子出来,整装待发。 裴云殇穿着一袭劲装上了车子,跟苏管家交代几句之后,对着最前面骑着骏马的飞鸾下令示意出发。 飞鸾夹紧马腹,扬起马鞭正准备吆喝这身后的护卫一并朝金城南郊外走,突然裴云殇做了个且慢的手势。 飞鸾有些不明所以,已经站在一边弓腰行礼的苏管家也疑惑地凝着自家主子。 裴云殇看着跟在最后的马车问苏管家:“我不是说去锦州的一切从简吗?后面怎么多了辆车子?” 苏管家道:“是侧夫人吩咐的,说金城到锦州一路颠簸,怕爷吃不好,睡不好,这就让多带了几床的被子和吃的,还有些爷平时拌嘴的坚果。” “柳栩栩?”裴云殇眉梢一挑,走下车子,快步朝第三辆马车前走去。 “柳栩栩!”他唤了一声,里面无人应答。 紧接着,裴云殇撩开马车帘子查看。 如苏管家说的,里面是有好几床被子还有些吃的,只是这被子是不是有点多? 他冷笑一声,目光从鼓囊囊的被子上挪开,对着身后的苏管家道:“这一车就不要跟着了。” “可是爷”苏管家还有些想挽回。 裴云殇眸色微厉道:“从金城到锦州大部分时间走的都是官道,路上有馆驿,现在又是初秋,哪有那么冷。” 话落,他不再给苏管家说话的机会,一拂袖,上了之前的车子,给飞鸾打了个手势,最前面两辆车子,快速朝金城的南门驶去。 苏管家见家主这般坚持,也只能命马夫带着车子走裴府后门卸货。 秋季的金城南郊风景迤逦,之前重建在南郊的银杏树活了,一地的银杏叶子黄灿灿的,与秋菊之落英相逐,显得甚为特别。 裴云殇撩开帘子看着南郊外好些百姓人家的孩童相互丢撒着银杏叶子,欢声笑语的,倒是让他本不太好的心情舒展了些许。 随着一阵秋风的灌入,他正准备继续看手中从锦州递上来的急报,突然一股淡淡的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面色一沉,看着对面的矮脚红木柜子,面色一沉道:“出来!” 没有动静。 裴云殇索性把手中的急报放在桌上,厉声警告:“若是不出来,我就连人带木箱子从这里丢出去。” “别!”里面传来柳觅的闷哼声。 紧接着,红木箱子就被推开,扎着丱发的柳觅慢悠悠露出一颗小脑袋。 裴云殇眯紧双眼就这般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柳觅道:“在你检查第三辆马车的时候。” 裴云殇恍然,视线轻轻扫过马车外飞鸾的方向,看来柳觅钻进来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胆子真大! “哼!”他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学得快,声东击西都会了。” 柳觅赔笑了两声,想从箱子里出来,怎奈她窝在里面时间太长,手脚都拘束得抽筋,刚站起来,人就朝对面倒。 “小心!”裴云殇见她这般,双手本能地想把她接住。 只是,角度不太对,柳觅脚又在箱子里滑了一下,腰身冲撞到面前的小案几上,一时间裴云殇放在桌上的急报还有笔墨全数都散落在车子内。 而她也狼狈地整个人扑在他身上。 脂香,腰软。 裴云殇双手环着怀里的女子,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传入他的鼻尖。 她似是被摔得厉害,没注意俩人越发暧昧的姿势,呼吸间薄唇里滚出的热浪,挠得他身体的汗毛都跟着抖动起来。 裴云殇顺着喘息,眸不自觉低垂眸眼,目光所及间能看到女子眼帘下那颗小痣,随着身后窗帘抖动照进来的阳光洒下,带着星星点点的光晕,显得越发诱人。 蓦地,他只觉得小腹有一丝丝的骚动,双唇不受控制地想吻住她的眉眼。 “嘶,好疼!” 柳觅突如其来的一声吃痛呜咽,打断了裴云殇那不知从什么地方溜出来的意乱情迷。 他眉头隆起,看着捂着小腿的怀中女子。 下一刻,他双手一松,柳觅就跌落在地。 “嘶!”柳觅倒吸凉气的声音更重了,她抬眼死死瞪着对面的男人,她知道她不听他话冒然上车跟随属实不对,可是他也不用这般公报私仇吧? 裴云殇岂能没注意到她眼底发出的无声质问,他轻咳一声,尴尬的转头索性不打算搭理她。 柳觅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悦的冷哼,对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后,开始乖乖地收拾地上散落的一堆物件。 裴云殇听到身边的响动声,垂眸看着还在忙活的女子,收敛起心中纷杂的情绪,问道:“你为何跟来?” 柳觅收拾完,嘟哝着嘴坐在裴云殇的对面道:“我听说锦州素有百花之城一说,铺子里的生意打算扩张,我需要更多的原材料,而且素闻锦州女子对香膏,香粉一类的也有研究,所以准备去锦州考察一番。” 裴云殇听到她这般说,眉梢微微挑了一下道:“你确定?” 柳觅颔首,她觉得这个借口再好不过了。 裴云殇冷哼一声道:“锦州是有百花之城,可是现在整个城池都被淹了,你告诉你准备怎么考察?” “我”柳觅被怼得一时哑口,一副被人拆穿可怜巴巴的模样。 裴云殇见她这般,后面的话也全数咽了下去。 一时间车子内二人相继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裴云殇只感觉天空都漫出霞云,对面的女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后,转身拿过放在小柜子里的薄单盖在身上,似是在闹小脾气。 裴云殇回眸诧异地看着背对他的女子。 反应有点迟钝的他慢慢消化着她嘴里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薄唇勾起,撩开帘子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子抵达一处小栈,飞鸾下马从门口的大缸里整了点水喝后,走到马车前询问:“爷,不如今晚我们就在此休整?” 裴云殇看着还在对面熟睡的女子,撩开帘子看着不远处的小栈,又看了看周围已经累极了的护卫,目光扫过周围一片被夜色覆盖的森林。 斟酌片刻,他从怀中拿出舆图看了一眼道:“这舆图是三年前的,上面并没有标记这里有休整的地方,进去的时候,要留心。” “好!” 第75章 小栈惊魂 深夜的小栈门口挂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光线照在紧闭的斑驳腐朽木门上,隐隐能看到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住店敲门’字样。 飞鸾看了眼身后的裴云殇。 待裴云殇点头之后,他上前轻扣门扉。 不多时,店内传来阵阵闷闷的应答声:“谁?” 飞鸾回答:“打扰了,我们是来住店的。” 飞鸾的话刚落,门悄然拉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来个睡眼惺忪的店小二。 “住店?”那小二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了对面几人一番,尽管周围昏暗,可他依旧瞧出站在众人最中央的男子一身贵气装扮,顿时困意四散,连忙把门敞开,一猫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快,诸位请上坐。” 飞鸾没吭声侧过身子,待裴云殇先行走了进去,这才领着众人朝屋内走。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外面的马,麻烦小二喂了。” 说着,飞鸾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小二的怀中,又嘱咐道:“上点小菜,顺便给兄弟这些人,一人一碗热面。” “明白嘞!”小二拿着银子在嘴里咬了咬,面色一喜,贪婪的揣进怀中,连忙往后厨赶。 柳觅穿着一身男装坐在裴云殇的对面,她抬眼打量着这座小栈,在车子内的时候听他说,三年前的舆图里还没有这座小栈,可见这小栈应该是新的。 只是 她想起进门时小栈那斑驳的门窗,以及周围略显毛糙的桌椅和墙壁,尽管烛光把它们照得不清晰,她依旧能猜想到,这些应该是刀剑砍过所致。 “栩栩也察觉到了?”裴云殇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柳觅抬眼和他对上,缓缓点头。 “秋季前往锦州的道路天气容易阴晴不定,加之这小栈周围都是丛林,若是露营难免会遇到猛兽,小栈虽可疑,可好在能遮风挡雨,避凶兽。 一会儿多留心些就好!”裴云殇叮嘱。 柳觅重重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厨房,见房门紧闭,隐隐能听到炒菜声,猜想小二差不多就要上菜了。 “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少瑾。” 裴云殇喝着杯中涩口的浓茶,听她有疑惑,不动声色地把杯盏放下。 柳觅道:“按道理从金城到锦州如我们这般驱车不分昼夜地急行,走官道的话约莫七日就抵达了,为何少瑾偏要走一条已经快要废弃的商道? 路难走不说,还要多耽搁三日?” 裴云殇笑笑问道:“栩栩可发现我们这批人中少了什么吗?” “粮草!”柳觅想都没想一口答出,她开始跟着裴云殇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么多护卫应该押送些粮草去锦州的,谁知走了七日了,她到现在也没见到有粮草车子随行的。 “林一已经乔装成士兵,暗护着大批量的粮草走官道了,他们走得慢,等我们到了差不多粮草也到了。” 柳觅知道林一,这几日听裴云殇说的,是他在点苍阁的另一个护卫。 “少瑾这般做是不是担心”她说着皱起眉头。 裴云殇颔首道:“锦州大水,折子本身就被王變压了几日,百姓迟迟得不到救助,自然会有暴乱和流民,之前急报里就说了,流民已经四散到燎城。 不难估计从金城到锦州这一路上会遇到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甚至会有极端之人已经入了流寇的行列。 朝廷派我前去救灾,皇后怎会不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她势必会把我的路线暴露给这一路上穷凶极恶之人,所以粮草跟着我越是靠近锦州,就越容易被抢夺。 与其这样” “与其这样不如少瑾和押解粮草的军队兵分两路,官道上自有朝廷护着,一般的百姓忌惮,还算安全。 而少瑾刚好可以作为诱饵,走商道,既保证了粮草的安全,倘若真的出现什么恶徒,大家没有要保护的东西,也能奋力一战,谋求生机?”柳觅接下了裴云殇的话。 “然!”裴云殇笑着,回答。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危险,不让我跟来的原因?”柳觅问。 裴云殇道:“这只是其中一事,还有” “菜来咯!”裴云殇的话还未说完,店小二从厨房奔了出来,手中端着个托盘,盘子里装满了一盘盘菜,闻味道还挺香,隐隐还带着股肉味。 小二把托盘里的菜一一放在众人的桌子前,之后又拿出好几坛美酒在每个桌上放了一坛。 跟着裴云殇的护卫们这几日风餐露宿的,哪好好吃过一顿好的,见有肉想都没想,拿起木箸就大快朵颐起来。 柳觅看着面前的小排,忍不住皱起眉头,方才裴云殇还说锦州周围都是流民,百姓吃不上饭,抢粮食在所难免,而这个偌大的小店,怎么会有肉? 她想着,忍不住拿起木箸准备夹起来细细观察。 岂知裴云殇快一步按住她的动作。 她诧异的抬眼,便看到他深邃的瞳孔下带着几分警惕。 柳觅把夹着的小排放下,谁知不偏不倚的,小排从盘子边沿滑落,露出盘底的一块肉,那肉柳觅这个学医的一眼便认出,是人的手骨。 “呕!”有个不好的想法从脑海中闪过,顿时一股恶心感在柳觅胃部侵袭。 周围好些护卫也发现了最里面桌子主子的眼神警告,纷纷放下木箸警惕起来。 飞鸾坐在裴云殇的隔壁桌,早都发现不对劲,用木箸快速拨拉一下面前的肉菜,心中也是泛起了恶心感。 他的目光挪到手边上的酒坛前,一把掀开酒坛上塞着的木塞,准备灌口酒压压惊,可,酒还未送到嘴边,柳觅却快一步地压住了坛口。 “侧夫人!”飞鸾不解。 柳觅压低声音道:“这酒虽然是锦州著名的十里香,可是酒味里夹杂着少许的曼陀罗花香,不对!” 什么? 飞鸾愕然,鼻尖准备凑近酒坛自个也闻一闻,突然厨房的门又打开,他还未看清楚这次出来的是不是店小二,一阵白烟从厨房内涌出,直扑大堂内所有的护卫。 柳觅轻轻嗅了一下烟雾的味道,霎时反应过来,快速从怀中抽出两张帕子,拿过桌上的浓茶水侵染,一个给了裴云殇,一个自个捂住口鼻,喊道:“这雾里放了软筋散,大家用水把口鼻挡起来!” 她的话才说完,几个没来得及反应的护卫双眼一翻晕死在地上,同时小栈二层几间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十几名身穿跑趟衣衫,提着刀的男子就往一层冲。 第76章 走了豺狼来了虎豹 “栩栩!”裴云殇的反应最是机敏,眼瞅着有一人朝他们这边冲来,他快速把柳觅护在身后,拿过桌上的酒坛朝那人扔了过去。 那人的身法奇高,预见了裴云殇的想法,躲过之后,亮出刀锋和裴云殇缠斗起来。 这是柳觅第二次见裴云殇与人打架,他的武功似乎深不可测,眼瞅着那歹人的刀就要要了他的命,她只感觉周围一阵风起簌簌,方才放在桌上的杯盏腾空而起,裴云殇手臂一挥,那杯盏就准确无误地砸在那人的额头上。 那歹人先是愣了一下,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上,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剩下的歹人也看到这边的情况,起初他们以为身穿贵气衣衫的公子是最好对付的,没曾想他是所有人里面手段最高的,相互对望一眼后,心照不宣齐齐朝裴云殇这般奔来,想以小博大,快速把他拿下! “保护大人!”飞鸾的声音响起,周围还未倒下的护卫全数撑着软趴趴的身子朝这边赶来。 裴云殇足下轻点,身影上下翻飞,尽管他只有一只手得空,可还是能在这些歹人面前来去自如。 不多时,有一歹人手中刀就落在他手中,只见他反转刀背,趁那歹人不备,手起刀落,歹人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裴云殇的身法形影难辨,手中刀如瀑席卷。 剩下歹人见状,节节后退,躲闪不及的,全数都被敲晕不省人事,唯有俩人,见情形不对,不宜恋战,脚下急遁,准备往小栈外面跑。 几个已经冲来的护卫岂容贼人逍遥法外,拿起手中武器,对准那俩贼人就捅了过去。 “不要!”飞鸾的话还是晚了一步。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软筋散的雾气早都散了,赤红的鲜血喷在对面腐朽的门上,也散在大堂内每一处角落。 裴云殇刚放下长刀,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柳觅未来得及护住他的眸子,他看着入眼的猩红,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大人!大人!” 众人错愕。 柳觅快一步扶住他,看着站在一边焦急的飞鸾,道:“把他往二层上抬,这里的血味道太浓了。 若是可以去取下我的医包,就算再规避,大家也多少中了软筋散,得快点解开。” 飞鸾颔首,命令几个护卫帮衬,转而准备朝小栈外面走。 不多时,他又折返回来,看着把裴云殇往二层上抬的柳觅。 “侧夫人!”飞鸾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柳觅不解,回头看着他。 “我们出不去了。” 他话音才落下,紧闭的门扉响起阵阵的敲门声,顺道还带着声嘶力竭地叫嚣:“老子知道里面有人,开门!” 柳觅愣住,让护卫继续把裴云殇往二楼上抬,人快速走下楼梯急急朝门缝看去。 只见站在门口的是个彪形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模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在他身后站在十几个带刀男子,高矮不一,似是饿了很久,面如枯槁,身形消瘦。 她心中略有惊慌,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那两具死尸,见他们面滑肉嫩的,笃定这不是一伙人后,心却已经沉在了谷底。 这是走了豺狼来了恶豹,看来她们碰上流寇了。 “开门!听到了没有!” 咚咚咚。 这个想法不过是在柳觅脑中流过,面前的门又是一阵敲击,惊得她差点跌落在地。 飞鸾已经按照好裴云殇冲了下来,他一把把柳觅护在身后道:“周围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侧夫人放心,就算我拼上这条命也会护着你和爷的安全。” 那万一你这命也没了呢? 这个想法在柳觅的脑中一闪而过。 她来不及给飞鸾说什么,快速走入厨房,想从里面找出这伙黑店人用剩下的软筋散。 柳觅翻找了好些地方,终于在碗橱的一个角落中找到一小包软筋散,正准备拿出去放在燃烧的灯芯里,一把刀已经横在她的脖颈处。 “没想到,这里还漏了一个小白脸!” 柳觅身子战栗,抬眼朝对面望去,看到就是络腮胡子鄙夷地看着她,手中的长刀在她脖颈处出游弋。 至于飞鸾,就躺在不远处,遍体鳞伤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 哗啦! 她刚准备开口解释络腮胡子看到她手中捏着的药包,一把夺过,放鼻尖细嗅。 柳觅吞咽下嘴里的唾液,脑袋里飞速想着解释的话。 “软筋散?”络腮胡子冷哼一声,手中用力,纸包被捏碎,里面的药全数洒在地上:“所以你想用它来干嘛?” “我” “老大,这二楼也有人!” 柳觅的话还未说完,络腮胡子的手下站在二楼呼喊,同时兵戎相见声在二层响起。 她知道这是照顾裴云殇的护卫和这些流寇打起来了。 若论平常,这些流寇约莫不会是对手,可是现在他们都中了软筋散,双方的势力可想而知,硬碰下去只会以卵击石。 “老大!”柳觅情急之下,连忙跪在地上抱着络腮胡子的双腿道:“我们我们只是路过这小栈的客人。 没曾想,进了黑店,我们相继都中了毒,在这里呆着也只是想等天明之后离开,您来这里不过就是想打家劫舍,找些粮食。 这小栈里还有些粮食,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即刻就走!” “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是想找吃的,不会杀人呢?”络腮胡子听柳觅这般说,猫腰抬起她的下颚,问道。 柳觅柳眉蹙紧,回答:“老大不会真的要杀我们吧?我们是来此地做生意的,有钱的!” “做生意?这条路是去锦州的。 你去锦州做什么生意?谁人不知锦州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想骗谁?”络腮胡子听到柳觅这么说,便觉得她是满口胡邹,冷嗤间,手中的刀再次架在柳觅的脖子上。 “粳米!粮食!”柳觅立刻回答道:“我们是去做粮食生意的!” 终于,络腮胡子划在柳觅脖颈的刀顿住了。 “你说什么?”他问。 柳觅长长出了一口气,稳定思绪道:“我们是从金城来的商人,听说锦州发水,流民没地安置,吃不饱穿不暖,没地瞧病。 我是做药材生意的。 上面还要个男子是做粮草生意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护卫!” “奸商,你们竟然敢吃人血馒头!”那络腮胡子一听,意料之外竟然越发生气起来,手中的刀扬起就准备割下柳觅的头颅。 第77章 有些时候,适当谎话是为了保命! 柳觅吓得闭住双眼,只等那男子刀落,头点地那一刻。 谁知过了好半晌,对面都没动静。 她惊得睁开双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定头还在,这才抬眼望去。 只见一名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站在络腮胡子身边,贴在他耳边不知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络腮胡子凝了柳觅一眼,问道:“你真的是做药材生意的?” “是!”柳觅回答。 络腮胡子又看了眼二层。 此刻打斗已经结束,如柳觅所预料的所有的护卫都被擒了。 “屋内穿着玄色劲装的男子,是我们同僚,他是做粮草生意的。” “哈哈!”她话音一落,络腮胡子大笑起来,醇厚的声音放肆地说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紧接着,柳觅便感觉手臂吃痛,方才那在络腮胡子耳边絮絮叨叨的书生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提起来就准备往小栈外面扯。 “去哪?”柳觅踉跄地起身询问。 那书生听到她的声音,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冷哼一声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后,手臂微微用力她就被扔在了马车旁边。 “识相点自己上去。”书生鄙夷地看了柳觅一眼转而朝屋内走去。 柳觅顺着他的背影望去,好些护卫狼狈地被押解着,最后面是几个流寇抬着还在昏迷的裴云殇,和一身是伤的飞鸾。 柳觅收回视线,朝身边马车看了一眼,见是她们来时候的车子,寻思片刻,钻了进去。 车子在黑夜里前行,唯有一盏孤零零的灯盏照亮前方坑坑洼洼的道路。 这条商道应该是年久失修,青石板外翻着,辇轮压上去,车子一蹦一蹦的。 柳觅坐在车子内,看着还躺在车子内昏迷着,没有外伤的裴云殇,确定他安然之后,就猫腰走到飞鸾身边给他瞧伤口。 粗看他浑身是血挺吓人,实则细细观察不难发现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一处伤口是致命的,好像这些流寇并不想杀人。 柳觅想着,从身边的小柜子里翻出自己的药包,开始给飞鸾处理伤口。 从天黑走到天明,车子不舍昼夜,除了一整夜没有休憩的护卫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剩下的流寇似乎早都习惯了这般,只是面色看得有些乏,身子依旧坚挺地往前跋涉。 柳觅一整宿没睡,处理外飞鸾身上的伤口之后又给裴云殇扎了几针,这才撩开帘子一角朝外面看。 她不知道这是走到了哪里,面前是一处寨子,寨子周围几处瞭望塔上有几个手持弓弩的守卫,其中看门的一名守卫见到络腮胡子后,高呼一声,寨子的门顺势打开。 紧接着,马车再次前行,往寨子内走。 柳觅见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车子,正打算把马车帘子撩大一点方便观察得更仔细。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快速把帘子放了下来。 “唔!”柳觅挣扎着,耳边响起男子低低的沙哑声:“栩栩,是我!” 柳觅反应上来,转头看着身后的裴云殇道:“你醒了?” 裴云殇颔首,又看了看身边还昏迷的飞鸾,意思显而易见再问柳觅,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柳觅如实把晚上的事情说给他。 裴云殇沉吟半晌道:“得亏有你,不然我们很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柳觅摇摇头道:“现在怎么办?我看他们没有要杀我们的意思,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是不是” “是!”裴云殇肯定了柳觅的想法,紧接着他拉过她凑到窗帘边上,再次扯开一角道:“如果没猜错绑架我们的人就是锦州一部分自称流寇的流民。 他们知道我们是贩卖药材和粮草的,把我们绑来,就是为了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和药材。” 他说着目光放在寨子内的一角,那里搭着几顶军帐,破旧程度看,似是抢来的,军帐出入口放着几个炉子,炉子上放着煎药壶,来回有人进进出出的,看起来甚为忙活。 “他们有病人?”柳觅问。 裴云殇没立刻作答,而是随着马车的靠近细细观察。 过了半晌,他说道:“里面有好些生病的患者,男女老少都有。” “老少?”柳觅诧异的低吟,一个流寇的寨子能想到会有受伤的男子,可是老少哪里来的?难道他们打劫良家妇人不成还准备从老人和孩子身上下手? 裴云殇不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少顷,马车停下,外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二人知道应该是到了地方,裴云殇看了眼柳觅的男装确定没什么纰漏之后,把她护在身后。 马车帘子被扯开,彪形大汉、络腮胡子男已经不知去向,门口站的还是那方才拉着柳觅的书生,他扫了一眼车子内的情况,像是料到裴云殇会醒来,面色不惊地说道: “二位最好乖乖听话,能少些苦头,既然醒来了,腿也没瘸,下车吧。” 裴云殇和柳觅互看一眼,乖乖按照书生的指示走下车子。 车子外面已经有好几个流寇提刀等着押送他们。 柳觅深深看了眼还昏迷不醒的飞鸾,担忧间,跟着那些流寇朝远处走。 寨子不算大,却曲径通幽,绕过几处石头堆砌的小山,柳觅被推进了一间厢房。 至于裴云殇,他们在走到一半的时候,那书生突然改变了主意,带着他朝另一个小道走了去。 柳觅看着被挂上大锁的木门,也没空顾及所处的房间是否舒适,她不知道那书生对裴云殇打着什么主意,担忧着来回在屋内踱步。 来的时候,山间晨曦薄雾,此刻俨然是黄昏日落。 期间有人往她的房间送了一顿饭,她本来想问裴云殇的事情,可送饭之人似是不想跟她多说话,她不过刚出声,锁又重重落了下来。 柳觅哪有心情用膳,走累了就蜷缩在床榻上等候,不知过了多久,她不自觉沉沉睡去,突然被一阵清脆的爆呵声吵醒。 “啐,就是个吃人血馒头的奸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忠肝烈胆之人? 依我看,打死算了!” 话落,隔壁传来一声沉闷的摔门声。 柳觅听罢,连忙下地直奔门口,双手紧紧攀附着门扉,眼睛透过缝隙朝隔壁看。 只见有个流寇一边落锁,一边不满地嘟哝,之后又啐了一口转而离开。 柳觅垂眸想了一下,试探地对着隔壁喊道:“少瑾,少瑾!” 第78章 他的儿时,颠沛流离。 柳觅垂眸想了一下,试探地对着隔壁喊道:“少瑾,少瑾!” 回答她的是一阵子沉默。 她隐隐有种感觉隔壁就是裴云殇,不死心地继续低声叫唤:“少瑾?裴云殇!裴云殇!” 叩叩叩。 这次终于有了回答,是紧挨着隔壁的墙被敲击。 柳觅反应上来,连忙跑到墙边上也学着敲起来。 果然,隔壁又回了她声音。 她欣喜,抬眼看着头顶上两墙之隔的上方有个隔窗,连忙搬了一把椅子站在上面透过隔窗往隔壁看。 “少瑾,少瑾!”柳觅呼唤着。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房间有了动静,裴云殇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眼前。 只见他发冠凌乱,衣衫褶皱,模样尽显狼狈,尽管如此,他依旧眸眼深邃,身上的气质未折损半分。 “他们打你了?”柳觅见他这般,急急询问。 裴云殇轻笑一声道:“还好,我没有晕,证明不重。” 柳觅听到这,嘟唇禁不住横了一眼对面的男人,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这里开这样的玩笑。 “吃了吗?”她又问。 裴云殇摇头。 柳觅跳下凳子,把自己未动的白馒头塞进隔窗的雕栏缝隙中道:“我有,你快点吃。” 裴云殇看着滚落在脚边的沾染着灰尘的馒头,眼神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见他没动作,问道:“你可是嫌脏?” 裴云殇摇摇头,拿过地上的馒头,轻轻吹掉上面的浮灰,一口口地吃起来。 柳觅见他这般,担忧的心放了下来。 她正准备把没办法递给裴云殇的稀粥自个喝掉,对面传来低低的声音:“栩栩或许知道,我是锦州人。” 柳觅的身影顿住,应了一声。 裴云殇道:“二十年前,锦州发了洪灾,我是那个时候被周嬷嬷送到义父身边的。” “我知道,周嬷嬷给我说过。”柳觅端着粥靠在墙上,回答。 裴云殇继续道:“我小时候的记忆有点模糊了,唯一有印象的是大水冲进了家里,母亲疯一样的把我抱起顺着梯子上了屋顶。 或许她以为到了高处,水就漫不到。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一年的洪水格外的大,就连锦州最高的山脉都淹了好些,更何况是山坳处的民宅? 她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木桶,把我放在木桶里,她在水里推着我找合适的栖息地,那时候我不懂,只知道饿了哭,疼了哭,困了哭。 她就哄着我,一路游荡,可人总有精疲力竭的一天,我不记得她在水里游了多久,许是一日,又或许是好几日,我只记得她用最后的力气抓着我的手,塞给我一枚发簪,告诉我‘活下去’后,人就再也没有浮上来。” “那你是如何得救的?”柳觅心中一揪,问。 裴云殇深深吐出一口气,好看的剑眉拧了拧道:“我算是幸运的,被母亲推得地方距离官府的救助地很近,活着的一些衙役看到我,便把我拉了上来。” “二十年前?少瑾有四岁吧?”柳觅盘算着。 “是!” 柳觅垂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裴云殇少时的稚嫩脸庞,满脸的泪痕和恐惧看着亲眼看着自个的母亲被洪水吞没,那时候的他或许还不知道绝望,可一想到一个稚童没了母亲,她心中就忍不住的心疼。 “那之后,周嬷嬷来了?”她又问。 裴云殇摇摇头,回答:“周嬷嬷是我上岸的好几日后来的。” “那你”柳觅欲言又止。 裴云殇道:“当时的锦州百万人口,最先死的一些人已经成了死漂浮上水面,衙门人都去捞尸,哪里顾得上我。 我总是被人欺负,那时候吃不饱,就跑到别人的帐子下找残羹剩饭,最好的食物约莫是有次偶然看到锦州知州把馊掉的馒头扔进泥坑,我偷偷捡来吃。” 柳觅听到这,心中一紧。 锦州受灾的百姓吃不饱肚子,而官员却连馒头都能放馊掉,还真是讽刺呢。 “所以!”裴云殇用力把手中的馒头又吃了一口道:“栩栩给的馒头已是最好的膳食,我又怎会嫌脏?” 柳觅噗嗤笑出声,原来裴云殇说了这么多,是不想让她心中有芥蒂,可是她也知道,他说的那些经历都是真真切切的。 “对了,他们为何要揍你?”她喝完手中的清粥,看着窗扉处洒进来的月光,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可是她一有点睡意都没有。 “还不是你!” “我?”柳觅愕然。 “你说,我是粮草贩子,这些人让我交出粮草,我哪里有,只能被他们暴打一顿了。”裴云殇说得疏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哼!”柳觅听到这,轻轻哼唧了一声。 “怎么?”裴云殇问。 “我才不信呢?” “为何?”他忍不住好奇问。 “这伙流寇是什么人?少瑾只是弄了少许狼狈就全身而退?怎么可能?” “呵呵!”柳觅的话刚落,裴云殇轻笑出声。 他声音温润,把两间本来阴冷的房间添上了阵阵暖意:“我就知道骗不过栩栩。” “你到底如何从他们手中脱离的?”柳觅问。 裴云殇道:“这还要摆脱栩栩给我的这个身份。” “如何说?” “栩栩听过一句话吗?俗之所欲,因而予之。” 柳觅蹙眉道:“你允诺了他们什么?” 裴云殇回答:“这些流寇你我都清楚是锦州地界内受灾害波及逃出来的流民,他们要的不过是粮食。 我便告诉他们,我身上没有,我的粮食已经差人从官道上运送还有三日就抵达锦州,他们若是愿意可以去抢来。 只是我雇佣了好些金城的高手,若是硬夺只会两败俱伤。” 柳觅心里清楚,裴云殇说的是林一押送的那批粮草,这些流寇聪明,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把他放回来也定然是查了粮草事情的真伪:“所以,你和他们做了交易?” 裴云殇道:“然,我告诉他们只要我和我的人都活着,我可以跟着他们去,让我的人把粮食放给他们,就这么简单。” 柳觅眸眼扑朔,想起在小栈时候他和她说的话,林一押送的粮草正常抵达锦州是两日,而裴云殇故意晚说了一日,就算这些流寇去,也会扑空的,如此算是他的缓兵之计。 只是 “那你为何还被他们不好对待了?”她问。 裴云殇道:“他们还要药材,想从你这里要,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有药材的事情是骗他们的,就被收拾了两下。” 柳觅听到这,看了看到现在还整齐穿在身上的男装,心里存着他们还不知她身份的侥幸,道:“他们能信吗?” 裴云殇反问,“怎地不信,他们是流寇,车子里的东西都被搜刮干净了,栩栩觉得,你的身份能瞒得住谁? 唯一的女衫,自然是我们这里最像女子的人穿着的。” 第79章 栩栩,一切有我 柳觅心中咯噔一下。 她想起给她送饭的小流寇,停留在她身上的那丝古怪眼神,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动她,也是因为裴云殇的拿着林一护送的粮食在周旋。 可是他们能在这里安之也仅有三日,若是三日之后,这些流寇发现他们被骗了,又会如何? “太晚了!”坐在对面的裴云殇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道:“栩栩快去休息,养足精神才能想到好办法。” 话落,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隔壁陷入沉静。 柳觅站在凳子上,隔着隔窗透过月光看着床榻上的男子,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似乎真的睡着了。 她叹口气,从凳子上走下来,温吞地朝自个屋内的床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柳觅也不知在床上翻了多少个大饼,就在她担忧的属实睡不着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宽慰:“睡吧,一切有我呢。” 柳觅回神,眸眼上挑看着不远处的隔窗,不过是他的一句话,却像是她吃进嘴里的定心丸,须臾间,瞌睡袭来,她沉沉睡了去。 光阴易过,三日不过是弹指。 大清早柳觅还未醒来隐隐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喧嚣声。 她反应上来,翻身下床先是在门口匍匐地看了一眼,见几个带刀的流寇在隔壁厢房门口徘徊,心中咯噔一声,连忙站在小凳子上透过隔窗往隔壁看。 裴云殇被几个流寇押着生拖硬扯地往外面拉,为首的是前几日扯过她的那个书生。 “裴公子!”书生走到他面前,手中折扇一扬挑起裴云殇的下颚,道:“这几日的软筋散滋味如何,别想耍花招,今个出寨子你最好把粮草如约的带回来!” 话落,那书生手中的折扇一挥,裴云殇就被拖出房间,消失在柳觅的眼中。 裴云殇中软筋散了? 柳觅寻思着,俩人这几日的相处,怪不得身手高强的他,未曾想过逃离,原来是这样。 她想着,视线不经意再次掠过对面,见到不知何时隔壁房间内的书生没离开,就这般站在原地,抬眼目光灼灼地和她对上。 柳觅惊呼一声,连忙从凳子上跳下。 书生发出一声冷笑,转而离开房间。 柳觅待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今个裴云殇被带走,结果不言而喻,这些流寇见扑空之后会如何对待他,让她心中惴惴不安,哪怕裴云殇这几日宽慰,他自有办法,她还是觉得紧张。 裴云殇是早上被带走的,一直过了中午,甚至晚上都未曾回来。 她看着面前她特意未动给他留下的膳食,翘首以盼地看着外面。 当寨子内引路的烛火已经点亮,裴云殇依旧没有信儿,她脸上的担忧越发浓了些。 突然寂静的寨子内嘈杂了起来,方才还人烟寥寥的外面多出来好几个女子,女子身穿绿色襦裙,看样子应该是下人的打扮。 几个女子面露焦急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说完之后,几人四散朝不远处正堂方向奔去。 少顷,从正堂中冲出一男子,满脸络腮胡子,面色焦急,不就是差点要了她柳觅命的那个流寇老大吗? “还不快去找!”络腮胡子对着把他找来的小婢女吼了一声,转而绕过石栎搭起来的假山,去了后院。 被凶的小婢女面露委屈,却顾不上伤感,提着裙摆就往柳觅这边跑,看样子是准备下山了。 “姑娘,姑娘,你等等,等等!”柳觅见小婢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不顾周围是否还有人看守她,担心裴云殇的忧虑越来越重,对着那小婢女吼出声。 小婢女跑了几步,听到有人叫她回眸找了好一圈发现是前几日家主从外面带来关押的旅人,有些不满地剜了柳觅一眼,就准备继续跑。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可是山下的事情?是粮草没弄到吗?”柳觅无暇理会小婢女蛮横,焦急地看着她的身影询问。 小婢女明显的烦了,气得一跺脚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管那粮草,我家女主子难产,我得去山下找稳婆!” 话落,小婢女一溜烟就不见了。 稳婆? 女主人? 柳觅快速地捋清楚小婢女的话,看来这寨子里有个临盆的产妇。 只是 她虽然对着锦州附近不熟悉,也知道上下山来回至少得一白日,更何况这小婢女还是两条腿,等她跑回来,约莫那产妇也一命呜呼了。 果然,没一会儿那个小婢女似是放弃了,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跑了回来,人半软在柳觅房间对面的小石凳上休息。 “喂!”柳觅低声唤着她。 小婢女扫了一眼柳觅,不准备搭理她。 柳觅也不在乎,问道:“你们寨子明明有个孕妇,为何不提前找个稳婆呢?” 小婢女听到这,像是找到话语的宣泄口了,一改方才不耐的表情,一边气喘一边道:“我们倒是也想啊稳婆都说好了,一个月前准备进宅子守着夫人的。 谁知锦州大水,那说好的稳婆没山上,现在都不知是生是死。” “那你们寨子里没有郎中了?”柳觅又问,在她看来这寨子虽然不大少说也得有百十号人了,郎中是必须的。 “有倒是有”小婢女说道这,更生气双手扶着跑的发酸的腰际,道:“那郎中只会看个别的病,对于产子之事一窍不通。 之前夫人在八月的时候略有见红,让那郎中给开点安胎的,谁知他竟然差点整错药,要了夫人的命。 家主一气之下便不允那郎中再给夫人瞧病。 再说就算那郎中懂些女子生产之类的事情,也不能让他进去瞧啊,毕竟男女有别,冲撞了夫人算谁的?” 柳觅听着小婢女唇似连弩一样的突突突,把心中塞了已久的话全数都说了出来,她思虑间也认同的颔首。 普通的郎中虽然不懂女子生产之类的事情,可是多少也是懂孕妇身子调理的,能把安胎药开错的郎中这世上没几个,看来寨子里所谓的郎中很有可能是个江湖骗子。 “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找家主想办法,这会就算是我去锦州请来稳婆,上来也迟了。”小婢女还挺聪明,待身子有点力气,原准备去后院找人。 柳觅见她快要离开,连忙双手用力扒拉着门扉吼道:“我我懂医术,我可以看看!” 小姑娘脚步顿了一下,狐疑的凝了柳觅一眼,一溜烟又不见了。 第80章 小姑娘,人不大,狡猾的很 柳觅蜷缩在房间的床榻上。 距离那小婢女离开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她不知道那小婢女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如今裴云殇没回来,她要出去彻查,只有这一个办法。 哗啦! 门锁落地的声音。 柳觅抬眼,朝门口的防线看。 外面太亮,屋内太黑,隐隐她只能看到一道魁梧的身影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下一刻,她还未反应,就被人从床上如拎小鸡般地扯起来。 “你说,你懂医术?”拎起柳觅的男子说话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 柳觅认得这声音知道是络腮胡子的。 她眯紧双眼,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心中大概猜到那难产的女子和他关系匪浅,点头道:“然。” “哼!”络腮胡子闻言,气愤地一把把柳觅摔在床榻上。 柳觅身子轻,那壮汉手中的力度又大,腰身撞在木床的床头上,好一会儿她都有些直不起腰。 “金城来的奸商!不!奸商的夫人,想用这点小计谋偷溜出去,没门!” 柳觅听到络腮胡子这般说,捂着发疼的腰际低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络腮胡子不满询问。 “我笑你可笑!” “你!”络腮胡子没来料到对面这小女子这般了,还能有这么一张惹人生气的嘴。 柳觅道:“难道不是吗? 你若是觉得我在算计或者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你大可以不来,冒冒失失进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把我拎起来呵斥我一二?” “小娘们!”络腮胡子有些生气,鼻腔里喷出好些热浪道:“你以为老子不打女人你就可以随便这么跟老子说话吗?” 柳觅眉梢一扬道:“那你打啊,你打了,现在在这寨子里难产的女人就更没人救了!” “小娘们!”那难产的女子似是络腮胡子的痛点,柳觅不过挑衅了几句,络腮胡子已经扬起手中的铁拳。 柳觅见自己难逃被打,索性闭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大奎!” 眼瞅着络腮胡子拳头上的劲风已经掠过柳觅的面颊,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络腮胡子放下手,回头看了一眼。 顷刻,他没了方才的狠厉,收回手,乖顺地站在一边道:“祖父!” “哼!”被叫祖父的男子,发出一声冷哼。 大奎更是局促,头埋得更低了些。 柳觅感觉周围气氛变得安全,这才睁开眼睛朝对面看去。 只见本应该站在她面前的络腮胡子不知何时不见了,换上了一位坐着木质四轮车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白须垂在胸前,面色温润,十足一副儒雅之人的面相。 流寇寨子里还有这样的人? 柳觅心中疑虑。 老者似是看出柳觅的心思,低低笑了一声道:“小姑娘,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柳觅见老者说话温和,也不似方才对大奎那般的挑衅,从床上走下,对着老者一福身道:“方才多谢老伯搭救。” 老者没料到柳觅会来这么一手,眸子眯了眯,心中暗暗佩服这小姑娘见人下菜的本事道:“搭救就不必了,毕竟是我的人把你抓来的。 只是你这规矩倒是不似普通商人的礼数,更像是哪家的闺阁小姐?” “老伯好眼力,嫁给夫君之前,我是官人家的贵女。”柳觅笑着,也不说破裴云殇的身份。 那老者挥挥手,暂时没兴趣知道柳觅到底是什么人,转而问道:“我问你,你可真懂医术?” 柳觅知道她说多少这些人都不信,可是有一点她一说这些人定然全信。 她目光放在老者身边大奎身上道:“你们既然搜了我们的车子,可搜到有一个医药包?还有一部分带来的贵重药材?” “有!”大奎颔首。 柳觅对着老者莞尔一笑道:“那正是我的。” 老者闻言眯紧泛黄的双眸再次打量柳觅,道:“那药包是你的?” 柳觅颔首。 “你和伍家什么关系?”老者问道。 又是伍家! 柳觅怔住。 “你别想着骗老朽,你那包儿是伍家的东西。”老者神色微厉。 柳觅本想如实回答,说那药包是裴云殇送的,可听老者这般说,想起之前裴云殇也是因为怀疑她是什么伍家人,留了她一条命后,说道:“那是我祖传的,只是你说的伍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也从未听过。” “祖传,医者”老者念叨着,视线落在身边的大奎身上道:“大奎带着这个小娘子去韵儿的房间。” “祖父!”大奎很是讶异。 老者的四轮车都快走到门口了,听他这么说,手下转动轱辘的手顿住,问道:“怎么,不信我?” 大奎连忙垂眸不多言。 柳觅知道这老者是打算让她救人了,尽管她知道这个时候提要求有点趁火打劫的意味,可为了裴云殇她只能豁出去。 “让我救人可以!可是我夫君跟着你们的人出去好久了,到现在都未回来,生死如何我不知道,我要见到他人,我才愿意救人!” “你说什么?”大奎没料到身边这个小娘子会说这样的话,他还没个不愿意,她倒是讲起条件了。 他想到这,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架在柳觅的脖颈处道:“你是救还是不救!” 柳觅眸光扫过一脸狰狞模样的大奎,灼灼目光落在不远处老者身上。 她知道,这个寨子里唯有面前这名老者才是最有话语权的。 “我要见到我夫君!”她声音铿锵有力。 “有本事你给老子再说一遍!”大奎的刀已经割破了柳觅脖颈的表皮,一丝殷红的血润着刀尖。 老者不吭声,眸子变得深邃。 柳觅双手攥紧,尽管心中已经怕得要死,嘴却一点松的意思都没有。 气氛越发的紧张,没有一个人有退步的意思。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小婢女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见到屋内的几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老寨主,当家的!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 第81章 骗老夫,就让你俩天人永隔 “什么?”大奎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老者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终于,老者妥协了,说道:“小娘子,我跟你保证你的夫君安全,你现在可以去救人了吗?” 柳觅不语,她不知对面人的话是不是在诓骗她。 “哼!”老者气得锤了下四轮车扶手,对着大奎说:“去!去山下找人。” 大奎闻言,不情愿地跑了出去。 待屋内仅剩下老者和柳觅,那老者又道:“小娘子,我已经让大奎去找了,这会救人紧急,你是去,还是不去?” 柳觅知道物极必反,人逼急了可以什么都不顾,她自是见好就收,道:“我要我的药包。” 老者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小婢女。 小婢女闻言,快步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身上背着个药包。 柳觅接过挂在身上,对着小婢女道:“姑娘带路吧。” 小婢女得了老者的允许,快步朝屋外走。 老者见柳觅也跟了出去,出声叫住她,道:“小娘子,我孔铮虽不是什么铮铮铁骨汉,可多少也懂得这世间道理。 所谓言出必行,我既是应了你让你夫君安然,便不会出尔反尔。 我希望你也是一样。” 柳觅转头看着老者道:“那是自然。” 老者冷笑一声道:“伍家百年,若是老一辈我自是信的,如今传到你们,谁知你这般狡诈的会不会诓骗老夫。 老夫警告你,你应允接诊就得把人瞧好,我要韵儿活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活着,倘若有一个没有,老夫便让你和你夫君,天人永隔!” 话落,老者滚动着身下的轮子,走出房间。 柳觅垂眸看了眼离开的老者身影,转而朝不远处等她的小婢女奔去。 “夫人,夫人,您快醒来了,夫人!” “夫人您在生产,不能昏过去,不然肚子里的孩子要如何?” “夫人!夫人!” 柳觅跟着那婢女刚走到厢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呼唤声。 她面色一沉,背紧身后的药包就冲了进去。 厢房奢华温暖,不远处拔步床边围着好些婢女,她们人人面露紧张、担忧,轻声呼唤着床上的女子。 “我来看看!”柳觅凑上前。 须臾,所有婢女退让。 柳觅扫过塌上柳眉深拧,面容憔悴,就算是昏迷也是一副痛苦不堪的女子,手搭在她的臂弯处摸索了一会儿,对着周围几个婢女问道:“你们谁会写字?” 几个婢女相互看了一眼,纷纷颔首道:“我们都会。” 柳觅略感诧异,要知道在古代被卖进别人家当下人的婢子大部分都不识字,极有少数升为一等丫鬟的多少会一点,可这流寇寨子里的婢女竟然都识字,着实稀奇。 “那好,笔墨纸砚,我说你们找个人出来写!” 柳觅的话刚落下,所有的下人都开始忙活起来。 “黄芪、白术、苎麻根、黄芩、枸杞子、紫苏、砂仁、菟丝子” 柳觅一边说,一边把药包里的金针拿出,开始给塌上的女子施针。 没一会儿那几个婢女按照她说的,写出了第一个药方。 柳觅瞥了一眼道:“你们寨子里的药材还全吧?按照我说的现在速速拿去煎。” “是!”其中一个婢女把药单吹干折好,就往外面跑。 柳觅继续手中施针的动作,她见床榻上昏迷的女子开始有了反应,又继续说出下一个药方。 “川芎、甘草各三钱,干姜、当归各五钱,白芍八钱,干地黄十钱。” 她话音一落,另外一个小婢女也站起身子准备往外面跑。 柳觅见状连忙嘱咐道:“记着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来,少一钱多一钱都不行,可明白?” “明白!”小婢女颔首,冲出屋子。 此刻,榻上的女子也缓缓苏醒了,她看到柳觅一张男子模样的装扮,面露惊骇。 “娘子莫慌,我是女子!”柳觅自然知道她慌张什么,连忙抓着她的手安抚,顺便把自己的领口解开让她看脖颈。 那女子见柳觅没有喉结,这才安下心。 柳觅道:“我是帮你助产的郎中,你放心我一定保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安全,在此期间你得配合我,好吗?” 那女子听到柳觅的安抚,缓缓点头。 柳觅见她醒来,拿过桌上的红糖水,放在她嘴边道:“喝一点,一会有力气。” “嗯!”女子点点头,刚抿了几口,突然一阵疼痛席卷而来,她扬手打翻了柳觅手中的碗,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 柳觅见状,从药包抽出两根金针分别在她的合谷穴、中脘穴扎了下去。 不多时,女子叫唤声小了些,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汩汩流下。 柳觅道:“我方才给你扎的穴位能缓解疼痛,现在我需要检查你开宫口的程度,有点不舒服,你忍忍。” “好!”那女子明显有点恐惧,却还是应了下来。 柳觅从包里掏出自己自制的手套戴上之后,撩开女子下半身的被子把手探了进去。 “嘶”女子似是感到不适,倒吸一口凉气。 “三指,快了!” 柳觅的话似是打进女子心中的利刃,她面色一垮,摇头道:“这么疼怎么才三指,我不行,我不想生了。” 柳觅柳眉隆起,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知道每个人耐疼指数不一样,面前这个就是那种怕疼的人。 不然她也不会开了三指之后就昏厥了。 “不生也得生,不然就是一尸两命!”柳觅声音带着不容置喙,掀开被褥开始检查女子的腹部确定孩子的位置。 “啊!”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女子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柳觅看着她这般,拿过桌上放着的软木头放在她的嘴边,声音轻柔,道:“最好不要喊,喊多了,等生完之后肚子会鼓胀,排恶露压肚子的话,你会更疼,试试咬这个!” 女子点头,牙齿用力咬住木头。 同时,方才第一个出去的小婢女回来了,她手中端着个药碗。 柳觅接过,抹了下药丸的温度,帮着女子把药喝了下去。 随着药在女子的身体里起效,阵阵疼痛感就像是狂风暴雨一样砸在她的身体里。 女子再也忍不住,疼的双手、双腿都开始颤抖起来。 “开了全开了!” 不多时,柳觅再次检查的时候,眼底露出欣喜。 那女子闻言,疼的扭曲的脸庞勉强露出一丝欣慰。 柳觅连忙抓过她的手道:“现在听我说,这样生产能快一点。” “嗯!”女子勉强回答了一声。 “身体尽量放松,每次你感觉身体疼痛收缩开始的时候,你就按照我发出的指令身体用力,吐气、吸气!” “好!”女子又应了一声,紧接着她低吼一声,汗水再次席卷而来。 柳觅知道这是到了宫缩的时候,连忙说道:“吸气、憋气、用力,吐气的时候随着阵痛程度慢慢吐!” 女子遵从柳觅的指示用力把体内的孩子往出推。 少顷,她蓦地听到一声啼哭。 下一刻,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小婢女道:“夫人,是个男丁,是个男丁!” 女子闻言露出欣慰的笑意,眸眼落在柳觅身上,正打算呢喃着说出一声感谢。 柳觅面色一沉道:“快!上第二副药,她血崩了!” 第82章 柳栩栩,我回来了 屋内血腥味弥漫,三个婢女轮番端着热水在房间和厨房内奔波。 柳觅手下的针如飞一般扎进床榻上女子的身体。 女子面色惨白如纸,衣衫被尽数脱下,几处大穴上全部都扎着针。 这是柳觅第一次面对这样棘手的问题,好在她这几日和裴云殇一路颠簸,把张袖给她的书看了个差不多,里面就有描述如何处理产妇血崩的办法,不然她只会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面对。 不多时,床上女子的血止住了,柳觅如瘫了一般重重坐在地上。 打下手的几个小婢女还在忙活,只是她们似是也知道主子脱了危险,手下的动作也没之前那般的紧张,慌乱了。 “再去熬一次药,等她醒来扶着她喝下。” 柳觅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子,叮嘱把药丸端出去的婢女。 那婢女颔首快步走了出去。 柳觅走到女子身边,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后再次探脉。 如她所料的,榻上的人儿暂时度过危险期了。 “抹额!”柳觅伸手接过小婢女递上来的抹额,在女子的上头护住,一边朝不远处抱着婴儿的婢子身边走,一边吩咐道:“这几日,她身子最是虚弱,不要下地,也不要挪动身子,不要着了风,屋内要保持干净。” “明白!”自打柳觅把榻上的女子救下来,这些女婢见她的吩咐越发的恭敬起来,甚至应答她话的时候都开始给她行礼。 柳觅不在意这样的礼数,看着还在嘤嘤哭泣个不停的孩子,从婢女手中接过,走到女子身边轻轻把孩子放在床榻上。 那婴儿似是感觉到了母亲的味道和心跳,方才还皱巴在一起的小脸缓缓舒展,不再哭泣。 柳觅看着面前的新生命,由衷笑了,指尖轻轻点了点孩子的鼻尖:“你也知道你吵到阿母休息了?” 小婴儿的眼皮动了动,像是在回答柳觅的话。 柳觅又凝了一会儿,观察确定女子暂时无恙,拿过放在桌案的药包走出房间。 她不知自个在那屋内待了多久,她只记得她进来的时候漫天繁星,黑夜压寨,出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卷云弄蝶。 她的眼睛被阳光刺得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适应,只能抬手遮着阳光朝周围看去。 老者依旧坐着四轮椅看着她,只是他好像是知道里面的人无恙,面色也没了昨日的严肃和紧绷。 至于大奎他也一改之前的无礼,看着柳觅眼底尽数都是感激。 大奎? 柳觅突然想起他不是应该去山下寻裴云殇吗? 那裴云殇人呢? “栩栩!” 柳觅正疑惑,一道声音从大奎身后传来。 大奎侧身,她也顺势眯眼望去。 见裴云殇就覆手站在对面,人早都没了离开时候的狼狈,换上一袭白衫,发冠竖起,有一只枯叶蝶落在他肩胛,所谓卓然清贵,风流玉立,也不过这般。 “少瑾!” 她水眸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地布上一层薄雾,脚步打着踉跄就朝他奔去。 “呃” 裴云殇被柳觅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了一下,一时差点没防住随她一并摔倒。 他正准备询问她可是累了?所以站不稳了。 谁知柳觅的话让他心中蓦地漏了一拍。 “还好,还好,你还活着,你还好好的!” 裴云殇薄唇颤抖,双手不自觉环住她的腰身,头轻轻埋在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间,呢喃道:“栩栩,我回来了!” ------------------------------------- 自打柳觅救下产妇,她和裴云殇就没有再被关押。 房间还是之前二人住的,甚至寨子还给他们分了一个婢女负责他们的日常起居。 是日。 柳觅吃过午膳,去看了飞鸾,给他处理过身上的外伤之后,就原来到产妇休息的厢房查看她的身体。 通过下人得知,这产妇的名字叫孔韵,是寨子当家人大奎的夫人。 此刻孔韵已经醒来了,抱着孩子在开奶。 “柳娘子,孩子怎么老哭,他好像总是吃不上我的奶?” 孔韵第一次当母亲,加之刚生产完,有点焦虑,孩子一哭她就有些手忙脚乱的。 柳觅知道这会这个特殊时刻,寨子找不到奶娘一切都得母亲自己承担,她收拾好手中写到一半的药单,走到孔韵身边查看。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开奶前期都是这样,孩子还小吸吮也是个相互磨合的过程,我方才在给你写通奶的药单,写好后让下人去煎熬,按顿服用,不出两日奶水自然就多了。” 孔韵闻言,面上的愁云尽散,搂紧怀里的孩子,一边逗弄着,一边对着柳觅道:“多谢柳娘子了,我生产那日若是没有你,很可能真的就会一尸两命。” 柳觅摇摇头,把手中的药单完成交给下人之后,帮着孔韵掖被褥,回答道:“莫要乱说,吉人自有天相,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是。” “嗯!”孔韵颔首,十足一副听话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大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看孩子,又问了问孔韵的身体情况,得知孔韵想吃点软苹果,连忙站起身走出寨子去寻了。 柳觅在一边煎药听到这小两口撒娇的情话,嘴角不自觉勾起,她属实难以想象,就大奎这样五大三粗,对谁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汉子,竟然对孔韵如此的唯命是从。 她端着温热的药坐在孔韵的身边服侍她喝下,想到心中的疑虑,忍不住随口问道:“照顾孔娘子也有两日了,发现孔娘子虽生活在流寇寨子里,可却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婉雅之人。 我好奇,你这般的女子是如何” 柳觅说到这,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形容。 孔韵听罢,莞尔一笑,补充道:“柳娘子是想问,我是如何和大奎结缘的是吗?” “抱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你这般的人,应该是某个贵家的娇小姐,进寨子一般就是抢来的压寨夫人,所以” “我属实是压寨夫人。” “啊?”柳觅的话还未说完,孔韵已经笑着应下,柳觅闻言诧异地看着她。 第83章 锦州过往,孔家之事 “没错,柳娘子没听错,我是压寨夫人。”孔韵说着,眸眼弯出一条好看的弧度道:“只是是心甘情愿嫁给当家的当压寨夫人。” 柳觅露出一副‘不懂了’的表情。 孔韵道:“柳娘子给我接产的事情我多少也听到点风声,所以你是见到我祖父的吧?” 祖父? 柳觅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人就是前两日和她起冲突的老者,应该叫孔铮。 “有见过,似乎腿脚不变。”柳觅道。 孔韵回答:“是,祖父的腿是冲进火场救人,被一根横梁砸下来打断的。” 柳觅听到这,眸眼微微带着几分惋惜。 “不过万幸的是,祖父他活着,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孔韵抓着柳觅的手,笑脸嫣然。 柳觅倒是觉得这孔韵看起来娇滴滴的,性子却极好,是个妙人。 “那你又是如何嫁给大奎的?”她问。 孔韵道:“还是得从二十年前的事情说起,二十年前锦州也经历过一次大水,柳娘子可知道。” “嗯!”柳觅颔首,这事儿她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我们孔家也是二十年前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变”孔韵说着,似是想起伤心的事情,面露压抑,道:“我的姑姑爱上了一个本不应该爱的男人。 那男人初来锦州,狼子野心,他为了利用孔家在锦州城的名声为自己铺路,和我姑姑欢好,并假意许她未来。 在大事办成得以高升的时候,他狠心抛弃了我的姑姑,甚至为了不让我姑姑拿捏他的短板,一把火烧死了我姑姑和她才有三岁大的孩子。 我父亲也是被那男子所杀。” “所以孔老爷子的腿也是因为要救下你的姑姑,才断的?”柳觅听孔韵这么说,结合她之前的,下了此判断。 “是!”孔韵颔首,似是在用力地控制情绪缓缓闭眼。 柳觅知道,产妇产后最是不易动气,连忙宽慰,道:“事情已经过这么多年了,孔娘子也不要往心里去,好生歇息才是。” 孔韵摇摇头,睁眼双眸灼灼的看着柳觅道:“这么多年,我早都想开了,只是觉得有人能愿意听我倾诉,激动些罢了。” 她说着,似是不想让柳觅走,继续说起后面的事情,“二十年前的锦州,也因为这个男人成为了一座鬼城,孔家百年望族,也因为这个男人被锦州的百姓赶了出去。” 柳觅听孔韵说到这,斟酌她嘴里的‘鬼城’之意,想起之前周嬷嬷说,锦州大水后,蜀戎国犯进,在锦州烧杀淫掠,猜想她嘴里说的应该是这个意思。 至于他们为何会被锦州人赶出去,她本想往下问地,可又怕触及孔韵的伤心处,生生憋了回去。 “然后呢?”她问孔韵。 孔韵这会突然笑了道:“我们孔家被赶出锦州之后,就遇到当时大水后的流寇。 那些人本来是想抢夺些钱财和苦力的,谁知钱财没抢上,还带回来我祖父这样‘拖油瓶’,当时大奎的阿爹应该是第一次抢劫,见祖父这样的人,心生怜悯就留下了。 未曾想,日子一长祖父和他就成了拜把子的兄弟,虽然差了好些年,可一点都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呢!是随着祖父一起来的,开始是个小压寨姑娘,之后就成大奎的压寨夫人了。” “原来是这样!”柳觅听到这,也笑出声,感情这孔韵和大奎是一起长大的啊,“可是既然大奎也跟着你祖父,为何就是没有你们这般的儒雅呢?” “可能他更像他阿爹吧?” “呵呵!”俩人说着,再次笑出声。 孔韵笑着,方才说到往事的忧虑也如数消散,她抓着柳觅的手道:“柳娘子,大奎其实没什么坏心眼,他就是个死脑筋,可是相信我,大奎手上没沾过血。 他那日去山下的小栈,只是因为锦州大水,我们这里快要断粮了,他是想去打劫点吃的,真的!” 柳觅颔首,反手握住孔韵的手,这几日她也在寨子里走动,寨子里的一切她有目共睹,上到老妇,下到小童,所有人都在这里过得欢乐舒适,尤其是这里的女子,更是礼仪诗书不比男子差,加之之前飞鸾身上只受的皮外伤。 也就是寨子里有大奎这样的唬人凶汉,不然外人看,都觉得这里是世外桃源呢。 “这里好像收容了不少流民?”她问孔韵。 孔韵颔首道:“然也,自打锦州大水,只要大奎下山碰到流民,就会带回来,他说,就当是帮孔家赎罪了。” 柳觅颔首,把被褥给孔韵又掖了掖,道:“我知道了,对大奎我不再会有偏见,更何况这几日下来,他属实没有为难不说,还给我和少瑾配了仆子,如你所说,他其实是个心底柔软的人。” “嗯!”孔韵听到有人对大奎的认可,眉眼越发的愉悦起来。 “好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都打扰你休息了,这会你和孩子一起睡一会儿吧。”柳觅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柳娘子!” 柳觅刚走到门扉准备关门离开,孔韵犹豫半晌突然叫住她。 柳觅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又折返。 谁知,孔韵竟然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块羊脂玉。 “这是”柳觅不解。 孔韵抓过柳觅的手,把温润的羊脂玉放在她掌心。 “这是我姑姑的东西。” 柳觅闻言,连忙缩回手道:“不可,这东西是你亲人的。” “她已经走了,祖父因为她的事情,不愿意认她,我们被赶出来的时候,她所有的东西都被丢了,只有这块羊脂玉是我小时候偷偷捡回来的。” “那你就更应该珍惜!”柳觅看着孔韵,再次婉拒。 孔韵却摇头,再次扯过柳觅的手把玉放在她手中道:“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我真的没什么用,祖父也不愿意见到。 与其这样不如送给你,就当做你救下我和我孩子的谢礼。” “这”柳觅想抽回手,可孔韵的力气出奇的大,她又怕弄伤她,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是好。 “收下吧,如果你把我当这寨子里的阿姊看。”孔韵见柳觅还是犹豫,索性语气放软打起了感情牌。 柳觅无法拒绝,点点头把玉收进手中。 第84章 年纪轻轻,老奸巨猾! 与此同时,寨子内堂议事房。 裴云殇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对面头发花白的老者,见他颤抖地把手中的信笺看了好多遍,说道:“怎么,孔老爷子还是不相信吗?” 孔铮没吭声只是把手中的信件交给身边的书生模样的男子。 那男子先是瞪了裴云殇一眼,拿过信件之后也看了一遍,顿时瞳孔收缩,嘴里哝哝道:“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吏部的任职文牒都下了,你们的旁支孔丰如今是朝廷的礼部尚书,而作为主族的你们却在这山野里蜗于流寇之所,属实可笑!” “你!”裴云殇的话说完,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气得差点把手中的信件撕掉。 他死死瞪着面前的男子,对身边的孔铮道:“祖父,这个人狡猾得很,前几日您不是让我们去拿他运往锦州的粮食吗? 你可知他是如何的,先是把我们骗到山下,之后又以忘记舆图上和属下说好的位置为由到处地溜我们。 等我们精疲力竭之际,他又不知道去哪引出来一堆官兵,追得我们跟过街老鼠一样到处跑,本来我们把他抓住都打算恶揍一顿,若不是您的吩咐让我们不许动他分毫,跟着大奎把他送上山。 现在他的坟包说不定都长出新草了!” 啪啪! 那书生的话一落,裴云殇扬手在半空鼓掌道:“看不出,孔小公子对我是恨之入骨啊。” “那可不,你可知道现在寨子里的粮草早都吃完了,几百号人张嘴等着呢! 也就是你是一人,若是一头牲口,我们早都” “益儿!”那书生歇斯底里的话刚说到一半,身边的孔铮大吼一声,气愤地瞪着他。 孔益被震慑住,这才如梦初醒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祖父,益儿自知乱了方寸,说了污嘴之言,请祖父惩处。” “哼!”孔铮冷哼一声,厉声道:“孔益,你记着祖父的话,就算我们身在山寨,可是股子里是士族,该有的礼节和教养一个都不能缺了。 尤其不能跟小人计较!” 孔益听到最后一句话,知道孔铮话里带话说的就是裴云殇,看了他一眼,挑衅的冷笑。 可裴云殇是谁,眉梢一扬当做没听到。 他不是什么士族,也不是什么大家族,这些东西在裴清死后早都跟着一并烧进火里了。 他现在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真相,和一个能彻查真相的能力。 孔铮把裴云殇的表情看在眼底,尽管他不喜如孔益嘴里所说‘老奸巨猾’的男子,可是裴云殇这样依旧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死了好久的故人。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孔铮也不耽搁时间,开门见山地问。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把一样东西从怀中掏了出来。 那是他自证身份的官牌和朝廷的印信。 孔铮拿过,将信将疑地打开,当他确定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是货真价实的,他面色一沉道:“原来你是果然是你” 裴云殇笑了,道:“孔老爷子,现在可信了?” “你来了,你要作甚?”孔铮问。 裴云殇散漫的眸子,突然变得深邃道:“孔家在这里躲了二十年,安稳的日子也该够了。 锦州遇难,百姓叫苦连天,如今是你们该还债的时候了。” 孔铮听到‘还债’这俩字,暗色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裴云殇道:“其实就算是孔老爷子不愿意出去,如今寨子没了粮草,你们也不得不出去。 这样,答应我的条件,我会命朝廷带来更多的粮草到锦州,届时这寨子里的所有人也会有一份,如何?” “祖父,你不能” “闭嘴!”孔益听到裴云殇这般说,以为他又是在耍什么心眼,连忙想劝解,谁知被孔铮怼了回去。 孔益不甘的后退一步,不再多言。 孔铮抬眼看着对面的男子道:“那你为何,开始的时候不说?” 裴云殇道:“开始我只能见到大奎,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到底在不在这个寨子里呢?” 孔铮长舒一口气,沉吟片刻道:“好,你说说你让我们做什么?” 裴云殇笑了,看着孔铮蜡黄的眸子,说出自己的目的。 ------------------------------------- 柳觅回到房间的时候天空已经发暗,寨内的流寇轮班开始夜巡。 婢子端上充饥的干饼和稀粥退出房间,此刻屋内仅剩下她一人。 以前经常和裴云殇一起用膳,如今倒是习惯了,她见他还未回来,索性借着烛光看医书等人。 不多时厢房外响起窸窸窣窣声,柳觅回神便看到裴云殇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这几日,他似乎都很忙,除了用膳的时间,她总是见不到他人。 二人坐在桌前啃着干饼,裴云殇喝了几口小粥,随口问道:“孔韵的身子如何了?” 柳觅吃饭的动作顿住,诧异的望着他,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一个产妇,印象里他一直都不在乎和他不相关的人。 “这两日严密的观察,产后血崩肯定不会出现了,只是她刚生产完身子弱,需要调理。 可是最近寨子粮食都吃不上,就别说有营养的膳食了。”柳觅如实说。 “这事儿大奎知道吗?”他又问。 柳觅颔首,大奎这几日只要碰到她就问孔韵的事情,她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裴云殇放下手中干饼,沉吟片刻道:“栩栩,我们明个就要离开这里。” 柳觅听他这么说,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毕竟他们的任务是锦州的百姓,待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事情。 “好!”她颔首,道:“那我一会儿去车子边上,收拾些物件。” “不用了!”裴云殇阻止柳觅的想法,道:“马已经决定留给寨子里的孔韵当养身子的补品,我们可能需要步行去锦州。 从下山到锦州地界约莫得走一白日之多。 还有大奎会率领寨子内所有有劳力的男子,一并跟着我们去。” “好!” 柳觅又是一口答应。 裴云殇见她这般微微扬了下眉梢。 柳觅把手中最后一口干饼塞进嘴里,喝了口稀粥勉强咽下去道:“不管是寨子的人,还是锦州的人,都是南岳国的百姓。 如今有人比我们更需要马匹,我又有什么不可割舍的,我随少瑾来是赈灾的不是享福的,只要少瑾做的有道理,栩栩自会去做。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 裴云殇示意她问。 “少瑾是如何说服大奎,跟着我们去锦州的。” 第85章 柳栩栩,记着我们是夫妻 是夜,柳觅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空。 星星点点,明光烁亮。 今夜,她失眠了,用膳的时候,她问出那句“为何大奎会跟着他们走的”后,裴云殇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寨子需要粮食,所以他们必须去锦州用劳力换取。” 对于他的说词,柳觅不觉得有撒谎的意味。 她心里清楚,锦州百万人口遇难,就指望着裴云殇的这些护卫和押着粮草的那些先锋官兵去救济简直是杯水车薪。 他需要人,锦州更是需要人手。 大奎这个人简单一眼便可看透,可那叫孔铮的老者呢?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寨子里孔铮才是最有话语权的,没有他的同意,大奎能心甘情愿的跟着裴云殇到锦州帮衬吗? 那老者她打过交道是个不好拿捏的主儿,裴云殇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柳觅想着,不知不觉开始犯迷糊。 翌日,众人起了个大早,所有人整装待发。 柳觅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从孔韵的房间出来,她抬眼看着天际的一望无云,目光放在不远处等候她的裴云殇身上。 “栩栩,走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难得的温柔。 柳觅接过飞鸾递上来的药包,小跑的跟了上去。 古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 众人浩浩荡荡的在山上行走,许是之前闹了洪灾的关系,山体格外的湿滑,不留神就容易摔倒滚落。 好在大奎和孔益对着山体熟悉,约莫用了半日的时间,一人没折损,所有人都安全下了山。 “这里距离锦州还有差不多半日的路程,沿途会有些山丘,大家尽量远离,指不准会碰上泥石流。”孔益对周围人提醒后,领着大奎前去探路。 柳觅是众人中唯一的女子,她脚程比不上男子,深怕自己落队,一路上都是小跑的。 “还好吗?”裴云殇等了她片刻,待她赶上,询问。 “我没事儿!”柳觅摇头,对着他浅浅一笑。 裴云殇没吭声,垂眸看了眼她那已经被污泥沾染的长靴,剑眉隆起,不由分说的拿过她身上垮着的药包递给身边的飞鸾,缓缓蹲下身子道:“上来!” “这”柳觅出言想婉拒。 谁曾想,裴云殇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双手捞过她的双腿,就把她背了起来。 “快放我下来!”柳觅被他这举动弄得霎时红了脸,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 裴云殇一边跟着众人往前走,一边道:“当时你随我走的突然,男装也是路过燎城时候现买的,鞋本就大一码,又走了一路的山路,若是没猜错你的脚已经起泡了吧?” 柳觅面露错愕,问道:“少瑾怎地知道。” 裴云殇笑了笑道:“这有什么不可知的?从山路上下来,你脚下的踩地重心就换成了脚尖先着地,细心点的话,略微一猜就知道了。” 柳觅鼓起腮帮子,有些不满道:“鞋是有点大,脚后跟有些疼,应该是磨破皮了。” 裴云殇没再吭声,只是紧了紧身后的女子,继续朝前走着。 走了约莫有两个山丘,众人似乎都开始出现疲乏,最前面的大奎发出暂时休憩的指令,所有人才得以休息。 孔益和飞鸾开始分发干粮,裴云殇和柳觅得了自己的一份之后,二人找了一处稍微偏一点的地方席地而坐准备填饱肚子。 柳觅吃的比较快,解决完手中的粮食之,看裴云殇还在细嚼烂咽没注意到她,连忙摇晃的站起身躲到一处垂柳后,脱鞋开始检查伤口。 伤口是中午烂的,现在临近下午,血已经干涸在亵袜上,尽管她手下的动作已经非常轻柔,可脚从鞋子退出来的时候还是扯痛了伤口。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被血沾染的白色亵袜,又看了看已经被磨得皮肉黏连在一起的脚后跟,拿过不远处的药包准备上药时,一只手快一步的按在了药包上。 “少瑾?”柳觅有着短暂的惊愕,很快她反应上来,连忙扯过亵袜盖在脚上。 裴云殇没吭声,眸子扫过未被彻底盖住的女子双脚。 如葱白的脚趾露在外面,脚趾的主人似是有点害羞,点点红晕点缀在趾尖上,不安分的蜷缩在一起。 “我看看!”他拿过药包里的金疮药,声音低沉。 柳觅连忙跟护住宝贝一样的抱起双脚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是吗?”裴云殇问:“这里周围这么多人,你一个女子,想用什么奇怪的姿势告诉大家你受伤了?” “我”柳觅一时哑口,她一个现代人,其实觉得无所谓,毕竟她所在的社会,夏天到了赤足穿凉拖的女子多如牛毛。 可是再如何,你也不会看到一个穿着凉鞋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抠脚一类的举动吧? 裴云殇见她无力反驳,笑了笑,随手脱下身上的长斗篷,反手披在柳觅的身上,之后他扯动斗篷上挂脖的长绳轻轻勾在自己的脖子上。 霎时一个小的帐篷在二人中搭了起来,隔绝了外人的目光,没人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裴云殇拿过盖在柳觅脚上的亵袜,把沾染血的一面遮住,拿过她的脚,闭眼后,摸索起她的伤口。 裴云殇晕血,可是指尖对伤口的感知很好。 很快,他心里有了数,空着手退掉手中金疮药瓶塞子,开始忙活。 当阵阵清凉伴着酥麻感从柳觅的脚上直直攀沿到全身,她只觉得伤口就跟万蚁挠心的疼。 “唔!”她捂住嘴不想发出疼痛的声音。 “很快就好了!”裴云殇宽慰。 不一会儿,待两只脚都处理完,众人也休整的差不多准备继续赶路。 裴云殇帮着她把药包收拾好,如之前一样,他蹲下身子等着她上来。 柳觅道:“伤口处理了,我其实” “上来吧!你莫要觉得羞涩,别忘了我们是夫妻,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这般是再正常不过的。”裴云殇说完,如上次一样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揽过她身子,把她背起就朝前方走。 柳觅匍匐在他的身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那是她给他特意调制的味道,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上,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句些话。 她知道二人这般不过是一场交易,不知为何她的心还是稍稍的悸动了些许。 “大人!”孔益见裴云殇背着柳觅赶了上来,似是有什么话要说,瞧瞧把二人拉到了一边。 裴云殇道:“怎么了?” 孔益面色一沉道:“方才我和大奎前去探路,越过这个丘陵后,按道理就到了锦州之地,只是前面临时建的防汛堤坝又被冲垮,路没了! 现在好些刚刚获救的百姓,又再次陷入危险中。” “什么?”裴云殇闻言,本来还算温和的脸色,霎时变得严肃。 他收紧身后的女子,按照孔益给指的路线,急急朝最高的丘陵奔去。 第86章 这就是所谓的患难与共,互相鼓励 柳觅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场景。 她从裴云殇身后探出头,只见偌大的锦州城,就像是洗澡盆里的景栽,一半悬浮在水中,一半裸露在外面,隐隐她能看到‘盆栽’附近飘荡着几个黑点,之后随着一阵涌流的攒动,黑点彻底消失在眼前。 “那是人!”柳觅低声呼唤。 裴云殇的面色越发不好了。 他也看到了,有几个活人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洪流吞噬。 “飞鸾!”他叫着身后跟来的男子。 “爷!”飞鸾的面色也格外严峻。 “这些人应该距离山丘下不远,你带着人找一处安全的道路过去,快去救人!”他吩咐道。 “是!”飞鸾领命,快步冲到山丘下,开始整装,带着随行的护卫准备往方才坍塌的地方奔。 大奎和孔益见这般,二人带领着寨子里的男子一并前去帮衬。 裴云殇收回视线,对着身后柳觅道:“栩栩,抓紧我!” 柳觅闻言,双手拦过他的脖颈,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子一轻,裴云殇如一只飞雀般,脚下飞驰跟在众人身后。 本以为要抵达锦州还得一个时辰,众人冒险抄了小路,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了,索性所有人都有些本事,暂时没有人员伤亡。 此刻,被冲毁的防汛堤坝就在眼前,洪水滚滚已经漫在所有人的脚踝。 飞鸾一声令下,所有护卫卸下身上背着的行囊,找了就近几处能固定绳索的较高建筑或者大树,开始救援临近的几个还未被洪水彻底卷入暗流的百姓。 大奎和孔益带领的人也不闲着,在来的路上他们就已经一路收集木材和竹子,在抵达后,所有人飞快的开始建造木筏,只是一盏茶的时间,好几个木筏已经装备,水性极好的几人冲入木筏,朝更远的河水中划去。 柳觅被裴云殇放在一处略高的安全地,她踮脚紧张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百姓的呼救声,飞鸾的爆呵声,大奎和孔益的呐喊声,以及裴云殇用尽全力,把一个个临岸百姓往上拖拽时候的鼓励声,全数淹没在洪水滚滚的席卷声中。 “不好了,我娘子他呛水了,我试着抢救,可是她就是不吐水,这么办,怎么办?”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入柳觅的耳中。 她回眸看去,见是一名被救上岸的夫妻,女子似乎彻底昏迷了,面色青紫,男子一脸无措的看着周遭,他想向人求救,可是周围人都在忙,根本无暇顾及他。 “呜呜”男子见没人管,双眸泛红,眼底升出绝望。 “我看看!”柳觅忍着脚下的疼,快步奔到男子身边。 男子见有人来,连忙把最佳的位置腾给柳觅。 柳觅先是看了看女子的面色,又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一下,问道:“你是给她施救过是吗?” “是,是的!”男子颔首,还详细的描绘这施救的方法。 柳觅见他所有的方式都没有问题,柳眉一蹙,道:“把她翻过来!” “什么?”男子不解。 柳觅知道这会解释不清楚,索性自己动起手来。 男子见状也搭手帮衬。 女子很快被翻过来,柳觅示意男子把女子的上半身立起来。 男子也如数照办。 之后,柳觅从后面环住女子,双手在她肚子里摸索了一下,手臂用力一下下的开始在女子腹部收紧。 不多时,女子嘴巴大张,一块松果大小的东西就从她的嘴里涌了出来,同时伴随的还有好些水。 柳觅见堵在嗓子里的东西出来了,再次把女子翻转放在地上,开始给她做人工呼吸。 不多时,女子嘴里涌动,又是一股水冒出,紧接着是阵阵的咳嗽声。 “活了,活了!”男子见他娘子有了呼吸,面露欣喜,二人劫后余生,紧紧的抱在一起。 柳觅见他们这般,也不自觉欣慰一笑。 只是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重温幸福,越来越的人被救上来。 柳觅把之前裴云殇给她找的安全地作为暂时难民救助地,带着方才救上来的那对夫妻,把一个个才从洪水里获生的百姓安置规整。 若是开始救人的只有百人,此刻被救上来的男女恢复些体力后纷纷都加入救助行列,有一个人累的精疲力竭,就有更多的人上前替代。 当日落换上星辰,柳觅都忘记了脚疼,忙的双腿都开始打颤的时候,被冲毁的防汛堤坝再次搭建起来,救下来的百姓和抢险的飞鸾、大奎、孔益等所有人,暂时安全了。 裴云殇已经累的精疲力竭,斜靠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大树旁休憩。 柳觅拿着半块干粮走到他身边。 他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我不饿,你吃吧。” 柳觅把饼子塞进他手中,顺势坐在他身边,方才他如何辛苦,她全数都看到的,不饿?骗谁? “按道理干粮是够的,可是突然救下许多百姓,大家这么一分差不多就人手剩下这半个了。 你饿不饿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才刚踏入锦州境内,就遇到这么大一个坎,后面还会遇到什么都是未知的。 况且等灾过后,还得彻查皇上交代的万两黄金去处,你是这个事情的主心骨,若是真硬扛着,不爱惜自己就这般倒了,我想我们这些跟你来的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柳觅说的云淡风轻,可听在裴云殇心中却是句句都是警钟。 他侧眸看着身边衣衫污浊,满脸疲惫却目光坚定的女子,一颗心不由自主的跳快了几下。 裴云殇不再坚持,把手中的硬饼塞进嘴里一口口的吃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我方才听有几个救上来的百姓闲聊,说本来他们这个暂住地本来有千号人,方才一场洪水差点把他们全卷了,如今” 柳觅听到他这么说,抬眼望去,他们所有人齐心协力救上来的也只有七百来号人,看来不足一日三百多个人命就没了,可想而知,锦州城内又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二人聊天之际,飞鸾从不远处急急跑了过来道:“爷,锦州知州宋大人来了,身后还跟着这次随行押送粮草的林一。” 二人闻言,急急站起身子,看到不远处高地上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以宋知州为首的好些官府中人。 宋知州一见到裴云殇,连忙拱手半跪在地上道:“裴大人,您终于来了!” 第87章 刻不容缓的救济 柳觅等人跟着宋知州绕过好大一个弯子抵达略微靠近锦州中心的一处衙门暂时办公的地方。 这里大大小小堆满了军帐和百姓临时搭地窝棚,周围一圈做了堤坝防汛,可是依旧还能看到隐隐从缝隙里沁入的汩汩洪水。 宋知州把裴云殇带入一处军帐,一边拿出快一个月内锦州洪灾之后的记录,一边说道:“三年前锦州做了一次人口普查,记录在册的约有一百三十五万人之多。 自从堤坝被冲垮,洪水爆发,下官这一个月已经加时加点的实施救援,带人防汛,如今下官这几日统计下来,目前确定活着的人,约莫有六十余万。” “六十余万?”裴云殇听到这,还未说话,飞鸾已经惊愕得瞪大双眼。 南岳国总人口约两千万,其中几个大州郡,分别是锦州、庸城、燎城、临州、西州等地。 这几个地方人口都抵达百余万,锦州因为常年闹灾算是人最少的,可是就这般一下折了七十余万的人,至少等于一个多县彻底在南岳国的舆图上消失了。 宋知州见裴云殇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连忙补充道:“大人,这些统计也只是粗略的。 毕竟像方才大人救灾的地方,若不是您提前发了冷焰火通知先抵达下官这边押送粮草的先行部队,下官着实不知那里也有百姓。” “所以,你这些统计不包括一些失踪人口了?”飞鸾又问。 “是的!”宋知州颔首。 这会裴云殇的脸色变得略显缓和一下。 宋知州见他这般,长舒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裴云殇把手中的册子放在一边,眸子落在宋知州的身上道:“宋大人,本官问你,这六十万的百姓如今可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有,枫帝在位时候,先后两位相国大人都来到锦州过,也知道锦州这边常年发水之事,所以那时候锦州就建立了好些安全的高地,只是” “只是什么?”裴云殇问。 宋知州说到这,长叹一口气:“下官在锦州发水的当日就把捷报报上去,按道理,千里快骑也不过三日就可抵达,不知为何,朝廷那边迟迟没有反应。 锦州粮仓里的粮食下官也是按照防灾要求储备的,奈何拖了这么几日! 目前统计看,有十万人在锦州西面一处安全地,因为衙门储备粮食告急,加之西边地势险峻,运输不易,衙门无暇顾及,他们那边已经彻底断粮了!” 柳觅一直站在裴云殇身边没有太过激动的反应,直到她听到这句话,心中就想被人扎了一根针一样,气的呼吸都开始发疼。 倘若不是王變为了争夺宫中权利把锦州的事情按下,朝廷反应及时,锦州百姓怎会饿肚子。 十万百姓啊,难道在这些金城显贵人心中,这十万百姓的命,连草都不如吗? 裴云殇似是也很气愤,放在太师椅上的手,微微爆出青筋。 他用力克制住激动,问道:“本官不是已经让下面的人送了粮草来,怎地还会缺?” 宋知州听到裴云殇说这个事情,脸上的愁苦越发浓了些道:“实不相瞒,相国大人,三日前锦州所有的粮草就都断了,若不是大人送来这些粮草解了燃眉,这剩下五十万百姓,下官都不知如何安置啊!” 宋知州说着,双眸已经泛红,两行泪水不可遏制的流下,他喃喃道:“下官不知这是得罪了谁,不过才上任没多久,想干出些政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下官的死活都是小的,可是这锦州百万的百姓,不能就这般下去,不然这里迟早会变成炼狱!呜呜” 裴云殇面色极为难看,他揉着发疼的眉心,沉吟片刻,把眸光放在不远处乔装成小将的林一身上问道:“林一,你们抵达锦州比本官早。 你可知道带来的粮草就目前情况看还能坚持多久?” 林一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最多一周。” 裴云殇沉吟片刻,又看着对面还在抽噎的宋知州道:“宋大人,你再如何也是一地官员,管理百万百姓。 倘若有人知道你在本官面前这般,甚至还说出如此绝望的话,你让还处在水深火热的锦州百姓该当如何?” 宋大人一怔,反应上来,连忙拿过下属递上来的帕子把面颊擦干净道:“相国大人,下官知错了。” “好!”裴云殇见他重燃斗志,问道:“目前宋大人手中还能动用的差役有多少?” 宋知州想了一下,伸出一个巴掌,“五千。” 裴云殇颔首对着飞鸾使了个眼色。 飞鸾快步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孔益和大奎。 宋知州似是认识大奎,一看到他惊得瞪大双眼道:“这流寇,流寇怎么来了。” “嗯哼!”大奎见宋知州这般,也瞪着一双斗大的牛眼看着他。 裴云殇给孔益一个眼神。 孔益扯了把大奎,示意他安分。 大奎鼻腔里不满的嘟哝了一声,转过头。 裴云殇见大奎不再吓人,这才把目光放在宋知州身上道:“大奎的寨子里也接收了不少老弱病残的流民。 如今他愿意出人来帮助锦州渡过难关,就不应该以他的身份判定他的好坏。” “他是来帮忙的?”宋知州听裴云殇这般解释,诧异的瞪大双眼。 “怎么?不信老子?”大奎最是不喜旁人质疑他,听到宋知州这般说,又怼上了。 宋知州脖子一缩,不敢再看他。 裴云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飞鸾。 飞鸾从一边拿过锦州的舆图摆在桌上,顺便把一只狼毫毛笔递了上去。 裴云殇一边用毛笔在舆图上画着一边道:“锦州的堤坝在这里,大水袭来,最先冲垮的应该是锦州东边的” 裴云殇在一步步给众人分析洪水的流向位置,以及目前洪水的涨势和之后极有可能遇到的棘手问题,众人听着纷纷点头,尤其是柳觅,她没想到裴云殇为了锦州的洪灾,竟然下了这么多的功夫。 众人听完之后,宋知州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 裴云殇说道:“根据洪水走向,我们可以把锦州分为四个区域,然后把现有的人员重新整合均分为四个小队,分别去这四个区域救援百姓。” 他说完,几人纷纷颔首表示认同。 柳觅听着,柳眉却不自觉皱了起来。 裴云殇见,想到她的主意也多,便问道:“栩栩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柳觅没料到裴云殇会点到她,朱唇张合了半天,道:“意见倒是没有,只是有个问题。” “什么?”裴云殇问。 “相国大人把劳力抽去抗洪救人,这点并没有错,可是后援该如何?尤其是大人分得这些人,倘若他们失去了奋力一线的能力,有没有其他人代替他们的位置。这是其一 其二,宋大人方才说了,粮草目前足够支撑七日的,那么这七日粮草如何分配怎么分配才算是合理,可以让百姓们安稳的度过这几日是,尤其西边的十万百姓,又该如何把粮草送过去? 其三,昨日和今日天气不错,可根据方才相国大人说的往年情况,过两日很有可能有暴雨,如今锦州的一部分百姓在朝廷建立的安全地还算安全,那么剩下的百姓呢?倘若遇到暴雨,或者风暴潮这些人应该如何撤离,谁带领?” 柳觅的话说完,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在古代一个女子能有这般顾全大局想法的人太少了。 裴云殇睨着柳觅,用一种近乎欣赏的眼神看着她道:“那栩栩说我们该如何完善?” 第88章 拧成一股绳,方能渡难关 柳觅没想到裴云殇还会往下问,一时间反应上来,有些客占主位之嫌,正欲掩口退下。 一旁的林一见状,拱手道:“还请侧夫人给我等指点一二。” 柳觅深深看着林一,预料之外,他对她会这般恭敬。 她把目光挪到裴云殇身上,见他也含笑地等着她,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是说我的想法,在座的诸位若不同意见,但说无妨。” 周围人纷纷点头。 柳觅道:“解决问题其实很简单,南岳国一直在实行‘全国皆兵’的制度,男子二十为丁,从二十开始基本上所有的南岳国男子都服过兵役,宋大人手中有六十万百姓现在册,其中有五十万百姓可以自由活动,根据南岳国男女比例。 男子约莫占不到三十万,再排除老弱病残,差不多有五万人可以用,对吗?” 宋知州颔首。 柳觅继续道:“那我们就征用这五万人,把这五万人平均分成两批,第一批作为一线部队,随着大奎、飞鸾和林一以及宋大人去前方救援。 剩下的第二批再均分,一部分跟着孔公子去锦州西边探路送粮食,另外一部分的人少数留在现有的营地做应急,大部分人去其他地方寻找失散的百姓,把他们带回安全的地方。” 柳觅这话说完,众人纷纷颔首,表示赞同,这样本来背在所有人身上的重担有了大家的分担霎时减轻不少,而且大家轮番上阵,也很好的保留了体力,防止过劳发生意外。 “这好是好,只是方才裴夫人说粮草均分又是如何解决的?”孔益想起柳觅说的第二个问题,忍不住问道。 “那就要看这五十万人中剩下的二十万左右的女子了。” “哦?”孔益扬眉等着她往下说。 柳觅道:“二十万人中,其中约莫有差不多四万的女子是有行动力的,她们一方面可以在营寨中照顾老弱病残,另一方面可以很好地把粮食均分,不然孔公子觉得,在屯粮方面你有比女子更好的能力?” 孔益听到这失笑一声,对着柳觅拱手道:“裴夫人果然聪慧,把能用的人用到了极致。” 柳觅摇摇头道:“不是我会用人,只是心里清楚一个问题,只有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我们才能渡过难关。” 她的话音一落,帐子内的众人的眸子越发坚定起来。 “好,那就按照这么办!”裴云殇一手拍在桌上的舆图,一声令下,所有人走出军帐,开始忙各自的事情。 有了规程,所有人行动起来目的也格外明确,大奎和林一在清点二十岁以上有行动能力的男子,孔益已经开始挑拣合适,水性好的人指定去锦州西的路线。 裴云殇也在忙自己的,和宋知州做大局的规划。 柳觅一个人走到不远处一处小营地,她听说这里暂住的都是些在洪水中死里逃生的病患。 有的是为了救人在水中受了伤,有的是本身就有顽疾,加之经历一场灾害已经有了垂死之症的人。 “哎呦,哎呦!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呜呜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 柳觅还未走进窝棚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哭喊声。 她脚下焦急加快走进窝棚,只见足以容纳百人的窝棚内,密密麻麻躺着全数都是人,有断胳膊断腿的,有昏迷不醒,有痛苦嚎叫的,还有干脆绝望的默默无声,似是在等死。 “大夫,大夫,到底有没有大夫啊!”柳觅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直到听到不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才回过神。 她走到那叫唤大夫的妇人身边,见她怀中抱着个男子,那男子已经气息奄奄,明显是患病的。 “我就是,让我来看看!”柳觅蹲在妇人身边道。 妇人听到有人回答她的话,抬眼看着柳觅眼底尽数都是希冀。 柳觅给妇人一个宽慰的笑容,探手在男子的手腕上摸索。 过了一会,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从随身的药包里拿出个小瓶子放在妇人手中道:“问题不大,只是热症,一日三次,一次一粒,饭后服用,不出三日就可退烧。” “好!好!”妇人闻言,连连点头,对着柳觅千恩万谢之后便把小瓶子打开给男子服下。 周围众人见柳觅果然是郎中,本来好些已经绝望的人纷纷半趴了起来,对着她喊道: “大夫,看看我吧。” “大夫,求您了,先看看我吧!” “大夫,我阿爹就剩半条命了,先看看他吧!” 柳觅站在原地,眸光所及之处全数都是朝她涌来的人,那一双双带着渴求的眼神,她只觉得心中压抑得要崩溃了。 “一个个来!”一道声音从柳觅的身后传了过来。 她回眸就看到飞鸾不知何时在他身后。 “飞鸾,你不是” “侧夫人,爷看你来这边了,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便让我看看。 至于我的事情,爷说了,林一可以代劳,侧夫人不要担忧。” “好!”柳觅心中一暖,点点头。 飞鸾身上自带着一股子威严,他方才的那一吼,所有的患者全数都自觉安静了不少。 紧接着,飞鸾对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 须臾,有好十几个穿着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是”柳觅不解。 飞鸾道:“我们按照侧夫人的方法钦点出好些有行动力的女子,她们听说是来这里救人,也自愿帮衬,于是飞鸾就一并带来了。 侧夫人要如何做,只需要给她安排就好。” “好,那就多谢了!”柳觅对着飞鸾感激一笑,转而望着对面女子,福身先是感谢后,道:“大家帮忙,把患者按照病情的轻重缓急分开,之后一部分人去裴相国那里找药材,分门别类,生活准备煎药。 另一部分人去找找还有没有多余的生还郎中,还有生病的患者,都一并带来。” “是!”这些女子听完,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顷刻,方才还杂乱的窝棚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柳觅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小桌子,小凳子,一边瞧病一边开始出药方。 第8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天光乍亮到夜幕时分。 柳觅忙完周围好些病患都已经酣睡。 她扶着酸疼的腰从窝棚里走出来。 此刻外面没了白日的喧嚣,只有寂静的繁星相互依偎作伴。 她看着门口大锅里剩下的一口米汤,咽了口唾液,正打算拿过旁边干净的碗,把最后一点残羹剩饭倒进碗里充饥,一张香喷喷的大饼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柳觅抬眼望去,见裴云殇站在对面,眼底含笑地凝着她。 “这是”她问。 裴云殇道:“前面营地一个阿婆做的炊饼,我觉得味道不错,讨了一个来。” “那你吃了吗?”柳觅问。 裴云殇心底微微一震,她竟然最先关心的是他? 他颔首道:“有吃,真的!” 柳觅听到这,这才拿过他手中的饼吃了起来。 大地为床,星空为被,二人就斜靠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看着漫天的繁星。 柳觅一口水一口干饼地把嘴里的食物吃完,拿过手帕擦了擦手,这才转头看着身边的男子。 之前她饿着肚子,倒是没注意,裴云殇应该是也忙了一日,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狼狈,哪里还有往日整洁的清贵模样,倒是像是一条土里翻出来的老泥鳅。 “转过来!”她对着他说。 裴云殇有些不明所以。 柳觅掏出怀中的帕子,沾了点壶里的清水,一点点擦拭掉他面颊上的污浊。 “知道的人清楚你是去救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跟谁在泥里打滚呢!” 她擦着,还忍不住的调侃起来。 裴云殇没吭声,任由她这般摆弄。 月光透过枝头洒在女子俏丽的脸上,眼帘下小痣若隐若现,她似是心情不差,嘴里还在说着话。 刚喝完水,朱唇上沾染着点点水渍勾勒出好看的唇线,显得她整个人越发的娇艳欲滴起来。 “栩栩!”裴云殇声音突然变得沙哑。 柳觅没察觉到对方不对劲的思绪,看了他一眼后,一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知道的,不用太感谢我! 帕子给你自己再擦擦。” 说完,她站起身子走到不远处唯一还在熬着的药炉前看药。 裴云殇被这么一震,整个人像是清醒了一眼,眼底的情欲也一哄而散,他垂眸看着手中带着点污泥的帕子,起身走到不远处水缸的地方衬着水中倒影擦拭起来。 柳觅手中的扇子扇个不停,面前的药壶已经越发的沸腾起来, 她眼神带着点呆滞,不多时当她再回神的时候,眸中是一片清明。 柳觅把最后一碗药喂给患病最严重的病人之后,跟着裴云殇朝不远处休憩的营帐走去。 锦州虽然进入了秋季,可是周围的蚊虫还是不少,她用艾草熏了熏这才进入帐子内。 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二人是真正的夫妻,所以她和裴云殇只能睡在一个帐子里。 床榻不多只有一个,还有点狭小,柳觅从行囊里收拾出一床被子准备离开。 “去哪?”裴云殇扯住她的手臂。 柳觅说道:“床榻就一张,少瑾睡吧。” “那你呢?”他问。 柳觅道:“睡屏风后的地上,那里我已经打扫干净了。”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拿过她手中的被褥朝屏风后走去。 “你要做什么?”柳觅明白了他的意欲何为,连忙扯住他的衣衫。 “我怎会让夫人去睡地上?”话落,裴云殇已经把被褥铺在地上,准备就寝了。 柳觅一见,这哪能行,“锦州闹过大水,地表本就湿冷,少瑾本就忙了一白日,明个又要早起,这本身体会吃不消的。” “那你就可以?”裴云殇反问。 “我” “女子本就不能多在这阴湿的地方睡觉,加之你也忙了一日吧?为何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我” 柳觅被他这般妙语连珠的话,说的是一句反驳的都蹦不出来,咬咬唇索性不说了。 裴云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柔顺的发丝道:“太晚了,快去睡吧。” “哦!”柳觅颔首,松开抓着的裴云殇被褥,乖乖走到床榻边上,脱下鞋躺了下去。 月色正浓,深夜格外寂静,除了偶尔能听到从帐子外路过的夜巡兵脚步声,剩下的就是不远处滚滚洪水的湍急水流声。 柳觅睡不着,双眼瞪得溜圆透过军帐的窗扉看着外面。 她记得进来的时候天空繁星闪烁,怎地不过个把时辰竟然一个星辰都找不到。 “锦州很可能要迎来一场大雨。” 裴云殇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她一惊,看着屏风处那道模糊身影。 原来他也没睡着。 “少瑾,不困吗?”她问。 裴云殇轻轻叹口气道:“心中有事,自然是困意全无的。” 柳觅眸眼扑朔,来到锦州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过一天算一天,没人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或许这会还在跟你谈笑风生的人,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尸体还算好的,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只能有一座孤零零的衣冠冢。 “今个林一和大奎从外面带回来不少人,宋知州那边也救回来几千号人,高台上的安全营全部都满了,如果大雨,我们只能留一部分继续抢险,剩下有可能遇险的人必须往更高的地方走。”裴云殇说着,似是在说给柳觅听的,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柳觅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可还是安慰的说道:“没关系,我们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 裴云殇没吭声,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淡淡回了一声:“睡吧!” 三日后,锦州下了一场大雨,狂风席卷,已经把百姓们暂时搭建起来的窝棚掀翻了好几个。 好在裴云殇早有准备,林一和飞鸾带领着众人整顿好行囊和军帐,顶着雨势急急朝更安全的地方赶路。 用了一天的时间,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经被安置,众人结束安营扎寨,开始生火准备做这一日的第一顿饭。 柳觅和裴云殇在军帐里吃着干粮,不远处燃着篝火,篝火一圈都是湿漉漉的衣衫。 柳觅把已经烤干的衣衫整齐叠起,正准备给林一、飞鸾和大奎送去。 突然宋知州从不远处急急跑了过来,一见到裴云殇似是格外激动,脚下一打绊子摔倒在地。 “大人!” 裴云殇连忙上前把摔入泥泞里的宋知州扯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这般着急?”裴云殇问。 宋知州眸子扫过也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的柳觅,嘴巴一瘪,失声痛哭道:“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宋知州的哭声,把周围也在吃干粮的林一和飞鸾吸引了过来,而人凑近齐刷刷问道。 宋知州双手颜面,扑通一声跪在裴云殇面前道:“大人,前方传来急报,说说,朝廷送往锦州的粮草,今个一大早,被被流寇截了!” 第90章 锦州已经彻底被抛弃了 什么? 林一和飞鸾的反应最快第一个看的就是大奎。 大奎鼻腔里呼呼喷出两股子热气道:“格老子的,不是老子,锦州周围难道就老子一家流寇寨子吗?” 他话音一落,宋知州也点头附和道:“不是大奎寨子的,听说是从锦州大水后逃出去的第一批流民。 他们没抵达燎城占山自立为盗了,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朝廷粮草的运输路线,在半路截杀,把我们的粮草全抢了!” 裴云殇听到这,面色一沉。 柳觅瞧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想。 裴云殇在抵达锦州之后,给金城千里快骑稍了信,要求送来更多的粮草给锦州,甚至把路线都已经规划好了,怕的就是遇到流寇粮草被夺。 谁知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金城那边的人有细作安插在了随行的粮草队伍里,细作把裴云殇规划的路线透露给了流寇,所以才导致那些流寇还能在大雨天准备无误地把粮草劫走。 “怎么办!呜呜”宋知州还在哭着,眼底尽数都是绝望。 大奎宽慰道:“你莫要怕,大不了让裴大人再给朝廷飞鸽传书一封,再押一批粮草过来好了。” “我说得对吗?裴大人?”大奎宽慰完,还深怕宋知州难过,走到裴云殇身边,想得个准话。 裴云殇没吭声,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哎!裴大人怎么不说话?”大奎有点憨,不解的问道。 裴云殇没搭理他转而走进帐子内。 柳觅回眸看了一眼,她知道裴云殇心里清楚,别说二次押送粮草,就算三次,四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朝廷那边已经指望不上了。 他们被彻底扔下。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老子跟你说话” “飞鸾!” 大奎属实没注意到周围气氛的不对劲,见裴云殇不搭理他竟然还想着追进帐子内。 幸好柳觅反应的快,让飞鸾把他拉走。 此刻原地还剩下宋知州和一旁垂头不语的林一。 她蹲在宋知州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宋大人您先回去,我和相国商量一下,一会就给你送个好消息,好吗?” “真的?”宋知州将信将疑,他明显感觉到方才裴云殇的颓势。 “真的!”柳觅宽慰。 宋知州得到肯定,在林一的帮助下站起身子离开。 柳觅站在军帐外,回眸扫了一眼周围疾苦的百姓,犹豫间撩开军帐走了进去。 裴云殇覆手站在军帐处的窗扉边上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倒了一杯茶走到他身边。 “这茶虽涩口,可也能解疲乏,少瑾喝点吧。” 裴云殇回眸,看着杯盏中慢慢舒展的茶叶,拿过轻轻呷了一口,道:“在这个地方有茶就不错了,也不知还能品多久。” 柳觅轻叹口气道:“少瑾是不是猜到那些粮草是有人算计好的。” 裴云殇冷笑一声,眼底尽数都是嘲讽道:“来之前我料想到王變会在粮草方面动手脚,毕竟能把锦州的事情押着好几日的人,没什么良心。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交给点苍阁的押送路线,竟然也被他们发现了。” “少瑾的意思是你身边出了细作?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点苍阁是什么?”柳觅问。 裴云殇解释道:“点苍阁最早是六十年前景帝在位时候,提刑司陆无歇为了方便彻查案件建的一所传递消息组织之前叫飞鸢阁,之后因为景帝疑虑,陆无歇便把这个组织交给了皇家。 谁知景帝在位时候南岳国发生动乱,这个组织里的人差点全数牺牲。 待义父上位之后又重新规整了这个组织,只是他用的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给这个组织‘招兵买马’直到他死后,这个组织交到我手里,才开始它真正的利用价值。” “所以这个组织是别人不知道的?”柳觅问。 “是!”裴云殇颔首,紧接着他补充了一句:“说是旁人不知道,可是若是有心人,定然也是能察觉的。 人心难控,我身边的人应该是有人被收买了。” 柳觅听到这,气愤的柳眉皱起道:“为了权利,私斗,可以不顾百姓死活,真够无耻的。” “所以,为什么权利暗涌的筹谋,叫它见不得光阴谋诡谲呢? 所有人都清楚成王败寇,没人会管你使用何种卑劣的手段,只有胜者才有话语权! 就算是之后的史官,也会向着胜者低头。”裴云殇说着,眸子缓缓闭上,他一直坚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却成了他捅心窝子的一刀。 “如果朝廷的粮草走不了,我们其实可以试着用其他的方法。”柳觅站在他身边,想了一下,幽幽说道。 “其他方法?”裴云殇转头看着她。 柳觅道:“如果金城那边走不了,隔壁的庸城呢?庸城地势高,这次洪涝没有被波及,少瑾是不是可以从庸城这边下手?” 裴云殇听到她这么说,遗憾地摇摇头道:“起初我不是没想,只是 栩栩,如果你我都能想到,那么你认为皇后或者王變他们能没有想到吗? 庸城的衙门就算不是哪一党派的,可是听闻我在锦州窘迫,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审时度势是进入仕途之人的傍身技能。” 柳觅闻言,懊恼的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小凳子上。 难道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州彻底变成炼狱吗? 裴云殇看了她一眼,自知他说的有点多,给她造成了压力。 他把手中的杯盏放在一边,上手轻轻揉了一下柳觅的青丝道:“没事,我们还有点时间,我会想办法。”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少瑾去哪?”柳觅站起身追问。 裴云殇道:“稍早之前孔益传了信儿,锦州西面因为暴雨彻底沦陷,他会带人跟我汇合,也就两日的功夫,这个地方很有可能都没办法容纳这么多人。 我得带着林一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安全地。” 柳觅分析着裴云殇的话。 孔益要带着锦州西边的百姓来,少说也得有十万人的样子,整体的大迁徙,这就意味着她们的粮草连两日都坚持不下去了。 “少瑾!”柳觅上前叫住裴云殇离开军帐的脚步。 裴云殇扭头,不解的看着她。 “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带了几只鸽子是吗?”柳觅问。 “嗯!”裴云殇颔首。 “借我!” 裴云殇一脸的疑惑。 柳觅道:“你别管那么多,你借我。” “好,我让林一给你取来。”尽管裴云殇不明所以,却转而走出了军帐找林一。 第91章 柳觅是个老奸巨猾的 另一处军帐内。 林一手中提着鸽子笼子,面露不解地看着对面的主子:“爷,这鸽子是点苍阁特训的,就这么三只,以备不时之需用的,真的要给侧夫人?” 裴云殇嘲讽地笑了一声,道:“不时之需? 林一你跟了我多久?” 林一回答:“自打老阁主去世之后,林一就一直跟着爷了。” “点苍阁的事情你应该比我都了解,如今内部出了细作,你觉得这鸽子放在我手里还有用吗?”裴云殇问。 林一身子僵住,提着笼子的手微微颤抖,随后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爷,是林一管理点苍阁不严,导致爷的计划出错,请爷责罚!” 裴云殇把林一从地上拉起来道:“事已至此,怪谁都是闲的,我们要做的是先活着回到金城。 你把这鸽子给栩栩送去吧。” “是!”林一颔首,快步的走出帐子内。 裴云殇回眸看着被秋风掀开一角的门帘,目光幽幽变得深沉道:“柳栩栩,我相信你。” 柳觅在等林一送鸽子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她已经写好了信笺分别装进信笺筒里等候。 林一来之后,她在他的帮衬下抓过鸽子,把信笺筒装好,分别把两只鸽子放飞。 林一忙完手中的事情,抬眼看着军帐内匍匐在窗扉边上,双手合十似是在祈祷的柳觅。 他犹豫半晌还是走到她身边拱手道:“侧夫人。” “林一?”柳觅回眸,不解地看着他。 林一喉结滚动,不由分说,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你这是要作甚?”柳觅连忙猫腰想把林一搀扶起来。 林一摇头道:“侧夫人,这次粮草的出事儿,林一也有责任。 可既然爷选择相信侧夫人,那么林一也相信,所有的事情,拜托了!” 话落,他站起身,也不顾身后还叫他的柳觅,快步走出军帐。 待军帐内再次剩下柳觅一人后。 她抬眼继续看着夜空道:“侯逍,希望你言出必行。” ------------------------------------- 白日,侯府。 侯逍坐在书房看着手中的信件,窗外一片银杏叶落下飘飘荡荡地落在他的指尖。 他剑眉皱起,轻轻拂去。 一直站在对面的属下方兼见家主不悦,道:“主子,这信笺可是有什么不妥? 是不是相国大人提了什么无理的要求?” “无理?”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何止无理,纯粹是狮子大开口!” 说着,他冷冷把手中信笺扔在桌上,看着窗外。 方兼见状,悄咪咪地上前瞟了一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冷汗都快要从他的额头上落下来。 只见上面写着:锦州粮草告急,两日内需粮草百担,不虞柳觅性命难保。 别看这短短三句话,可是把家主的软肋捏得死死的。 金砂葵,京墨羽涅如今家主已经觅得,就在来的路上,如今只等柳觅从锦州回来煎药,现在可好,柳觅被困锦州,倘若她死了,难保花洛洛的命也跟着殒。 如果家主还想花洛洛活着,就势必要在两日内送百担粮草给锦州。 百担说得轻松,那可是侯家三分的家产,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么? 侯逍的视线慢慢从窗外拉回来,他睨了一眼对面的人。 方兼反应上来,连忙退后几步,不敢言语。 侯逍思忖半晌,问道:“前几日金城不是给锦州拨了粮食吗?锦州怎地又会缺?” 方兼回答道:“我们探子前去彻查了,说说是朝廷押送的粮草不知怎地被沿途的流寇全抢了。” “哦?”侯逍眯紧双眼,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裴云殇看来你朝中得罪的人不少啊。” “那家主我们现在怎么办?”方兼问道。 侯逍气得翻了一个白眼道:“还能怎么办?通知我们在庸城的行会,两日内集齐百担粮草,给锦州送过去。” “啊?” “怎么有异议?”侯逍抬眼看着对面人。 “不敢!”方兼闻言吓得连忙拱手。 “那还不去办?”侯逍低吼。 “是!”方兼颔首快步往外面跑。 “等等!”侯逍突然又叫住他。 方兼一惊,回身的时候,脚下不稳差点滑倒,踉跄了几步冲到侯逍面前道:“家主,还有何吩咐?” 侯逍问:“从锦州来的信鸽是不是只有侯府一只?” 方兼摇头道:“不是,有两只,还有一只去了礼部尚书孔大人家中。” “孔丰?”侯逍眯紧双眼。 方兼想了一下道:“正确的说是飞到了孔府的后院。” “卓氏?”侯逍又念叨一句。 过了好半晌,他挥手示意方兼下去,待屋内仅剩他一人,他拿过桌上那张纸条又看了看,发现纸条上的字迹虽然苍劲,可细瞧不难发现一撇一捺间带着娟秀,应该是女子仿写的。 他突然低低轻笑一声道:“柳觅,这么聪明,那你千万要活着回来。 我等着和你第二次交易呢。” 与此同时,孔府。 卓氏坐在凉亭处看着手中账目。 锦州大水,朝廷在募捐她也准备挪用一部分府内银子送去给户部。 “夫人,夫人!” 卓氏身边的婢女双喜急急跑了过来。 “怎么了?这般焦急?”卓氏问。 双喜跑的气喘,缓了片刻,把手中的小信筒递了上去道:“方才家中落了一只鸽子,奴婢瞧着鸽子上绑了个信笺,就拿来给夫人了。” 卓氏眼底狐疑,拿过查看。 当她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面色一沉,起身抓过双喜问道:“前几日朝廷发往锦州的粮食,咱们府中可收到消息顺利抵达了没有?” 双喜想了一下,咬咬唇道:“不知道,倒是没听到消息,按道理应该昨个就到了。” 卓氏听到这,双眸失色,颓然地坐在凳子上。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双喜忍不住担忧问。 卓氏想了一下,面色严肃道:“备车,我要去太常寺找老爷。” “是!”双喜见卓氏面色不好,也容不得耽搁,连忙跑了出去。 第92章 一吻心动 隔夜。 锦州又下起绵绵细雨,飞鸾和林一带着少许的人去接孔益,裴云殇在和宋知州在制定明日的规程,只有柳觅徒留在帐子内发呆。 从信鸽被放出去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她不知道侯逍和卓氏看到会有什么反应,可是这也是她唯一的办法。 就在柳觅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昏暗的帐子外突然亮了起来,一时间安静的黑夜彻底被纷杂所替代。 柳觅从床上翻下地,随手披了一件外衫奔了出去。 帐子外已经乱成一团,好些方才还在外面安静看守的护卫此刻纷纷拿着绳子和工具朝不远处奔去。 “发生了什么?”柳觅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名路过的护卫询问。 那护卫看了眼,发现是柳觅,说道:“侧夫人不好了,林一和飞鸾不是去前方接应孔益吗?” “嗯!”柳觅颔首。 “方才下雨,水势上涨冲垮了我们建的防护堤坝,好些百姓滚入洪水中,这会裴大人正组织我们前去救援呢!”话落,那护卫快步跟着人流朝远处奔去。 柳觅听到这,脚下不稳差点跌坐在地上。 本来锦州就已经陷入绝境,如此这般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什么是个头啊。 她想着,也冲进帐子内拿上防雨的斗笠跟着众人冲了过去。 堤坝坍塌的地方就在不远处,尽管黑夜加雨势让人看不太清前方,可柳觅依旧能隐约看到坍塌之处堆满了百姓,人就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往洪水里面陷。 至于救援的人,因为没办法冲到最里面,只能全数围在泥地上,把一个个触手可及的人往坍塌的外面扯。 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柳觅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方才还稳如泰山的驳岸也发生坍塌,有一大批正在救援的护卫全数滑进了水中。 “天啊!”柳觅捂嘴,眼底写满着不可置信。 还好,那几个护卫身上绑着安全绳,站在其他地方的护卫反应的也算及时,扯住他们的安全绳,往岸上拉。 只是洪水的力道实在太大,又或者是大家忙了好几日已经身心疲乏,任凭好些人都拥上前也没办法立刻把落水的人救上来。 “用力!”一声低吼传入众人的耳畔。 不知何时裴云殇也赶了过来,扯住绳子的一头也拉起来。 众人见裴相国都来了,纷纷再次一鼓作气。 柳觅见状也加入了队伍中。 绳子打着雨水摩擦着她葱白的指尖,不过是几下,粗糙的绳子已经把她的手划得生疼。 “我说一二三,大家用力!”裴云殇吼了出来。 随着所有人齐心合力,落入水中的十几个护卫携着好几根麻绳终于是上了岸。 所有人累得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 可还没完,洪水势必要和人作对,卷着好些百姓冲入了下游。 裴云殇翻起身,吆喝着众人再次救人。 可被冲垮的驳岸没人再敢上前深怕人没救成,自个先丢了命。 裴云殇见此,剑眉一拧,拿过一名护卫手中的麻绳绑在身上,另一边拴在不远处最为稳固的树上,直直朝洪水跃去。 “大人!” “相国!” “少瑾!”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呼喊出声。 但也因为裴云殇这个举动,好些人也壮胆学他那般跃入洪水中。 越来越多的百姓被救上岸,尽管如此,救援的能力有限,众人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部分人被洪水卷走,无能为力。 就在大家再次打起退堂鼓,蓦地,从不远处黑暗中跑过来好些穿着道袍和僧衣的人,他们不由分说拿过地上的工具,换下已经累到极致的护卫,纷纷加入了救援中。 柳觅见这阵仗心中一喜,顾不得已经被勒得出血的双手,也帮衬着把救上来的人往不远处窝棚里送。 雨是在后半夜停的,众人却忙活了一夜。 待柳觅回到帐子里的时候,她浑身上下的衣衫已经全数被烂泥所沾染。 没有洗澡的地方,她只能大概把脏污的地方擦一擦,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后,马不停蹄地朝裴云殇和宋知州所在临时搭建起的议事军帐内走去。 此刻军帐内已经坐满了人,除了裴云殇和宋知州,剩下的都是道观中的老道长和庙宇里的方丈。 柳觅进去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始讨论了。 众人见她走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子,对着她打招呼:“裴夫人。” 柳觅颔首,也福身作揖。 宋知州最是热情,快步走到柳觅身边,连连拱手道:“今个的事情多亏了裴夫人啊。” 柳觅有些不明所以。 裴云殇走到柳觅身边,道:“你还记得你给礼部尚书的夫人送过去一封飞鸽传书吗?” 柳觅颔首,道:“我记得孔大人和卓氏是锦州人,对于锦州这边应该也是熟悉,我只是把目前的苦难说于她,看看礼部那边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 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礼部会通知附近山头的庙宇和道观,让这些人来帮忙?”裴云殇接下她的话。 柳觅颔首。 “阿弥陀佛!”二人正说着,一名年纪最大身披袈裟的和尚站了出来道:“锦州大水百姓有难,我等收到礼部尚书传来的飞鸽急讯,便匆匆赶来救援,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多谢大师还有诸位道长对锦州百姓的出手相助!”柳觅听到老和尚这么说,连忙再次福身算是感谢。 众人见状也站起身回礼。 之后,他们又相继入座继续方才探讨的事情。 裴云殇见宋知州一个人能搞定,便带着柳觅走出帐子。 下过雨之后,天气舒爽,空气都带着甜甜的味道。 柳觅难得心情好,闭眼用力的呼吸着。 裴云殇垂眸看着身边的女子,阳光洒在她如玉般的面颊上,五官像是被雕琢过一样,尤为精致。 他勾唇,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微笑。 “栩栩。” “嗯?” 裴云殇站在柳觅的面前,替她挡去有些刺眼的阳光,方便她睁开眼睛。 “知道吗?方才他们在里面讨论收留锦州百姓的事情,锦州附近傍水环山,加之皇上对道教的支持,周围大大小小的山头上就有十几个道观和两个寺庙,如果这么分下去,孔益带回来的十万百姓就有了去处。” “那不是很好吗?”柳觅睁眼,看着对面一副认真模样的男子,朱唇翘起,娇嗔开口。 “是,至少心中的大石算是落下了一些。”裴云殇颔首。 “那你有没有心情好一点呢?”她问。 裴云殇怔住,看着柳觅的目光有着转瞬即逝的悸动。 柳觅见他不答话,以为他还在担忧粮草的问题,道:“我其实写了两封信,模仿你的笔迹给侯逍去了一封,我知道我有赌的成分,赌他对花洛洛的在乎,可是我想不多时” “谢谢!” 柳觅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双臂被人搂住,下一刻她额头温热,裴云殇的薄唇猝不及防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第93章 裴大人受伤了 天啊,她被人亲了。 深夜,柳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自打裴云殇白日的时候做了那样的举动,她整个人就开始心绪不宁的。 她不知那个亲吻算什么,虽然只是云淡风轻的一下,可她确定她的心已经如小鹿般乱撞了。 “不行,不可以!”柳觅对着周围的黑暗呢喃了一句,生生把稍微萌发出一点的情愫拍了下去。 裴云殇有婚约,他根本不可能对她动心的,更何况她也不会允许自己未来的夫君有别的女子,所以二人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嗯,他之所以这般,只是太过感激忘了男女有别!”柳觅发现在给自己找到撇脚的理由后,情绪也得到了安抚,她心中一乐呵,翻了个身,睡着了。 清晨,阳光从帐子外的窗扉照射进来,洒在榻上的女子身上,带着些许的暖意。 柳觅昨个太累了,难得舒爽,她眼睛挣扎了几下发现睁不开,索性摆烂,准备继续睡,却被外面阵阵的欢呼声吵得好奇心四起,困意一哄而散。 “天啊,你说的真的嘛?庸城来支援了?” “是啊,谁骗你了,我亲耳在裴大人帐子外听到的,还能有假?” “那我们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那是自然。” 柳觅冲出帐子,看到门口俩护卫在热火朝天地聊天。 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这么高兴?” 那俩护卫一见柳觅,连忙恭敬地拱手道:“相国侧夫人还不知道吧,我们是不是说话声音大,打扰到您休息了?” 自打所有人知道那支援来的和尚和道士是柳觅的功劳,纷纷对她越发的敬重起来。 柳觅摆手道:“没有,这会快要日上三竿了,我也该醒来了。” 俩护卫闻言,面儿上的担忧才稍显平复,其中一个个子高一点的说道:“方才我在帐子外听到裴大人在里面和宋大人交谈。 说庸城和燎城运来百担的粮食往这边赶,二位大人怕中间再出岔子准备让大奎大哥和飞鸾大哥去接呢。” “真的?”柳觅眼底露出激动。 “嗯。”二人连连点头。 柳觅会心一笑,她想此刻的裴云殇心情跟她是一样的吧?锦州的百姓算是终于得救了。 自打大奎和飞鸾护送了百担粮草回来,难得中午的伙食不再有清汤寡水填不饱肚子的稀粥,换成了白馒头,甚至每家还分上了一小碟子青菜。 柳觅坐在帐子内,手中拿着白馒头看着面前的青菜却迟迟未动,裴云殇一大早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想到他饿着肚子,她也不急于这一时,索性就等着了。 眼瞅着其他营帐中的人已经吃完,洗涮准备忙别的,裴云殇迟迟都未回来,柳觅有些着急准备出去查看,飞鸾在这个时候焦急地跑了过来。 “侧夫人,侧夫人!” 飞鸾一见到柳觅,就跟见到救星一样,面色紧张、激动。 “飞鸾,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柳觅问。 “大人,大人他受伤了,您赶紧看看吧!” 飞鸾刚说完,身后就跟来俩抬着担架的护卫。 柳觅定睛一瞧,担架上不是别人,正是裴云殇。 只见他双眼闭合,面色紧绷,衣袖和裤腿被扯开了个大口子,手臂被划伤,大腿皮肉外翻着,还在汩汩流血。 “快!进来!”她把身后军帐的帘子拉开,让那俩护卫把人抬进来。 之后,柳觅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药包,快步朝床边走去。 她一边检查裴云殇的伤口,一边问飞鸾道:“昨个还好好的,这伤是怎么回事?” 飞鸾在一边递上剪刀,方便柳觅把裴云殇的衣袖剪开,回答:“今个一大早我护送粮草回来和林一一并准备钦点。 谁知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个小童,那小童似是饿了很久了,偷了一兜子的粳米就准备偷溜。 幸好被我等发现,林一就追了上去。 许是那小童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慌张之余朝我们刚搭建的驳岸跑去,脚下不稳就摔进洪水里。 林一见状跳进水中去救,最近洪水开始回退,暗流汹涌,林一不但没救下小童差点连自己都折进去,幸好爷路过看到跳进水中搭救,没想水中有冲垮大树的木刺,就把爷的手臂和腿都划伤了。” 柳觅点点头,手中给裴云殇止血的动作不停。 她通过飞鸾的描述,大概能想到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裴云殇的本事她是见过的,水性也是所有人里面最好的,若论救那小童自是不在话下,或许没防住手臂被划伤,可大腿上的伤,定是能规避的,可是谁让他有晕血症,定然是在洪水中犯了迷糊,才造成这般情况的。 “如何?”飞鸾见柳觅手中处理的迅速,没过一会受伤的地方都被包扎好了,连忙询问。 柳觅道:“幸好送来得及时,加之受伤之处都避开了要害,暂时没什么危险。 只是他晕血症犯了,这几日太过劳累,所以会有些嗜睡,差不多明天就会醒来。” “那就好!”飞鸾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柳觅没再多言,转而开始收拾手中的瓶瓶罐罐,本来她有点饿的,方才这么一闹,倒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转头看着桌上的两个馒头和一碟小菜正准备收拾,眸光不经意掠过帐子缝隙,见一个小脑袋在外面晃悠。 那小脑袋似是也发现柳觅看到了他,惊慌失措,转身就跑。 柳觅放下手中馒头,眼疾手快地冲了出去,看到的是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迈着踉跄的步伐往其他帐子里躲。 “小友!”她呼喊出声。 那小童应该是听到了,脚下越发的快了。 林一从另一边过来探望裴云殇,见帐子口柳觅对着一孩童背影呼唤,又觉得那孩童很是熟悉,三步并两步,上前把那孩子逮住,提溜了起来。 “又是你,怎么?粮食没偷到,现在跑来军帐里偷吃得了?” 小童被林一这般的质问语气吓住了,面颊一红,扯着嗓子哭出声。 林一没料到这小童脾气还挺大,又不懂得诱哄,面色有些难看。 “我来吧!”柳觅上前,把小童从林一的手中接下,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衫全数都是湿的,再结合飞鸾所说和林一对他的态度,对于这小童的身份,她已经多少猜到了。 她蹲在小童的身边,问道:“营地里新运来的粳米,是不是你偷的?” 小童面颊一红,哭喊道:“姐姐对不起,呜呜对不起,阿奇不是故意的! 阿奇的阿爹已经没了,阿奇的阿娘也生病了,阿奇不能没有阿娘,所以阿奇才才”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双眼一翻就朝地上栽。 柳觅眼疾手快地把他抱住,期间,指尖不经意划过他柔嫩的脖颈,面色一沉,怎么这么烫? 他生病了? 柳觅想着,把小童打横抱起来,朝不远处临时搭建的病患窝棚冲去。 第94章 天要亡人 柳觅抵达窝棚的时候,差点傻眼了。 她记得昨个她还来这里给人瞧病的,里面充其量也就十几个重症患者,大部分受了外伤的,都回到各自的住所调养去了。 怎地不过是一晚上加半个白日的时间,这里竟然都满了。 宋知州不知何时在的窝棚内,他一见到柳觅,连忙冲上前道:“侧夫人,您可算来了,宋某还想着,过一会儿等你给裴大人瞧完伤去帐子里找您呢。” “怎么了?”柳觅把手中孩子放在一处空荡的木板床上,一边查看小童的情况,一边问。 宋知州道:“我也纳闷呢,昨个还好好的,今个一大早不知怎的了,窝棚里就突然来了好些发烧的病患,有的严重的甚至都开始恶心呕吐。” 柳觅听到宋知州的描述,放在小童额头上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抬眼看着周围的百姓。 窝棚内好些人都面颊绯红,痛苦的眉头紧皱,有几个严重的放在特护区,又是咳嗽又是干呕的。 “我记得昨晚和今个早晨都有轮值的郎中,他们现在在哪里?”她问。 宋知州想了下道:“昨晚王郎中忙了一宿,这会应该是回去睡了,至于早上的孟郎中,好像是被人叫走了,也就是说家里有人生病了。” “糟糕!”柳觅心中低低叫了一声。 宋知州问:“侧夫人怎么了?” 柳觅不多言,嘱咐窝棚里的大夫把小童照顾好,一把提起放在一边的药包,快步朝王郎中所住的帐子飞奔而去。 王郎中的帐子就距离窝棚不远处。 她还未进去,已听到里面痛苦的呻吟声。 “王郎中!”她撩开帘子,只见一把年纪的王郎中卧在床榻,痛苦哀嚎,他的夫人端着一碗清水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裴夫人,您怎么来了?”王郎中怔愣半晌,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手道:“快!快出去,您别进来。” 柳觅知道王郎中和她的想法一样,她从怀中抽出一条帕子掩在鼻口,靠近他身边,道:“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郎中薄唇张合,终是唉声叹口气道:“昨晚老朽在窝棚给人瞧病,发现在窝棚几个重症病者的症状是一样的。 心中就觉得有问题,之后,老朽也感觉自己身上发热,有呕吐的迹象,和那几个人初期的症状基本一致,可是又觉得或许是想多了,于是就回来休整。 没想到今个看裴夫人这般焦急来找老朽,就知道约莫和老朽猜得差不多唉!” 他说着,感觉嗓子一堵又是一阵干呕。 柳觅连忙从药包里掏出些紫金丸递给王郎中道:“这里有些药,止吐的,吃下去约莫会好一点。” “好!”王郎中颔首,拿过咽下。 过了一会儿,他心口没那么恶心了,强撑着精神看着对面的女子道:“现在裴夫人是如何打算的。” 柳觅柳眉隆起道:“裴大人受了伤,还在昏迷,可是灾区发生疫病这个事情当务之急就是要控制,治疗。 我的意思是把这个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宋大人。” “什么?疫病?”宋知州听到柳觅这么说,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柳觅颔首,目光严肃。 宋知州来回在帐子内踱步,自他上任以来,就从未遇到过这么多棘手的问题,洪灾,粮草被劫持,如今又是疫病,他这乌纱帽子看来是保不住了。 “如今裴大人还在昏迷中。”他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无措地看着对面的女子:“请问裴夫人有什么办法?” 柳觅道:“目前来看,疫病已经有了扩散的趋势,不过也不是不能控制的。 我的想法是先用虎头、雄黄、鬼臼等对所有地方进行消毒,之后再根据不同人的情况进行区域划分。 据我所估计,目前疫病没达到高发期,到时候,势必是需要再搭建窝棚的,为了避免最后会手忙脚乱,不如我们前期用可利用的所有人手,在附近的地方多搭建一些病患隔离区。” “好!就按照裴夫人说的这般办。”宋知州说着,连忙招呼人开始安排。 柳觅也不闲着,召集洪灾后还剩余的所有郎中,开始进行第一次大规模的消杀。 索性锦州还算幸运的,侯逍不单单带来了粮草,也送来不少的草药。 柳觅忙到很晚的时候才回到帐子内。 裴云殇已经醒来了,飞鸾在照顾他。 他应该是也听说了疫病的事情,见柳觅回来,连忙问:“如何了?” 柳觅道:“一白日,病患增加了好几百人,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目前来看,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就只能找到疫病的来源和配出相应的药方。 只是” “只是什么?”裴云殇不懂医理,只能不解的询问。 柳觅眸子一暗道:“方才我和几个郎中讨论了,这个病应该是刚兴起的,药籍典故中也没有相应的记载。 而且疫病是有潜伏期的,目前看,还没有达到爆发期。” 她说着,把手中的药包放下,转而从柜子里拿出几本医书在看。 裴云殇知道她在忙,索性也没往下问,示意飞鸾离开后,一个人就侧躺在一边,看着她。 印象里,柳觅主意特别多,小心思总是想隐藏,却又逃不过他的窥探,难得见她这般安静,烛光洒在她娇美的面容上,眼底小痣被羽睫半掩着,显得尤为恬静。 “听飞鸾说,你中午就没用膳,吃点吧。” 不知过了多久,柳觅还在看书,对面响起轻清脆的碗碟声。 她抬眼,就看到裴云殇坐在她对面。 “你怎么起来了,你”柳觅慌乱站起身子,想查看裴云殇的伤势。 没曾想,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臂,示意她坐下,道:“我只是受伤,不是残疾,几步路还是可以的。” 柳觅面颊一红,乖巧的坐在他对面,看着她放在面前的白馒头,见隐隐上面还冒着热气,知道应该是他刚热过的,心中一暖,道:“你吃了吗?” 裴云殇颔首。 柳觅吃着馒头,看着对面面色略显苍白的男子道:“少瑾,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裴云殇示意她问。 “那小童,你明知洪水回流,是很危险的,你为何还是会救他? 而且差点因为救他,你折了进去。” 裴云殇笑了笑,恍惚间他看着窗扉外面暗色星空道:“或许他跟儿时的我很像吧。” 第95章 晕血症的由来 裴云殇的话说完。 二人都默契地缄默不语。 柳觅知道那段记忆对于裴云殇来说是痛苦的,他不愿意想,她也不往下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云殇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放在柳觅面前,道:“飞鸾跟你说过吗?我的晕血症。” 柳觅摇摇头。 裴云殇道:“我的晕血症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的。” 那个时候?柳觅想了一下,她猜他说的应该当年他四岁时候锦州大水的事情。 “锦州大水之后,当时死伤不少,河中岸上都是死漂,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也爆发了一场疫病。” 裴云殇的话,激起了柳觅的心绪,她看着他,倒是真想听听当年的事情。 他摇摇头道:“你倒是别抱幻想,如果这次和二十年前的疫病是一样的。 王郎中是当年存活下来的人,又怎能到现在束手无策?” 柳觅听他这么说,隐隐带着几分失落。 裴云殇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有些心疼。 他伸手轻轻勾过被窗扉外的徐风吹乱的女子秀发,道:“没事,事情总有解决的一日,人不会被如此小小病痛打倒的。” “嗯!”柳觅颔首,缓缓调整情绪。 裴云殇继续道:“我还没被周嬷嬷带走的时候锦州就已经爆发瘟疫。 只是当时是小规模的,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没有,恰逢我呆的地方没有,可是我见过我见过那场瘟疫的可怕。” 他说着,缓缓闭上双眼,一时间这一生让他最难以磨灭的记忆涌上脑海。 遍地都是痛苦哀嚎的病人,他们躺在地上,就跟一条无人认领的野狗,全身溃烂,满面暗疮,时不时抽搐几下。 才只有四岁的裴云殇,手中紧紧攥着阿娘留给他的簪子,眼底尽数都是恐惧,可为了活着,他必须去死人的手里找粮食。 终于他找到一块干馍,兴奋地拿在手中手足舞蹈。 谁知突然一只手伸向他。 裴云殇被拽得跌倒,他惊慌之余看到那扯着他双腿的人,是个瘦如枯槁,病入膏肓的老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倘若不是两只斗大的眼睛在眼眶中转圈,他以为那是个死人。 “给我,给我!”老者应该是饿急眼了,声音沙哑对着他吼叫。 裴云殇吓坏了,想逃,可是他力气太小,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倏忽,老者像是疯了一样,抓着他的脚踝就准备往嘴里塞,期间他还说着:“听说小孩的肉特别嫩吃不上粮食不如拉个小童陪我!” 这是裴云殇听到最恐怖的话,慌乱间他没多想握紧手中的簪子对着那老者的眼睛扎了过去。 老者发出一声低吼,同时一股血从眼窝迸出,直直洒在裴云殇的脸上,他只觉得脑袋嗡一下,双眼一翻躺在地上。 柳觅坐在他对面,听着他醇厚又温润的声音,说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他越说越是激动,应该是回忆使然,他的身子都禁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少瑾,少瑾!”柳觅发现他情绪不对,连忙站起身呼唤。 裴云殇睁开眼,看着对面一脸担忧表情看着她的女子。 柳觅见他给了反应,连忙拿过干净的帕子擦着他额头的汗珠道:“如果你不想想,就不要想了。” 裴云殇长出一口气,摇摇头道:“无妨,是我想说。” 柳觅见他神情还好,没有预期的眩晕,才往下问:“你既然被洒上了那患者的血,难道你就没有得疫病吗?” “得了!”裴云殇回答道:“只是在周嬷嬷把我领走之后得的,当时义父应该是预料到了,在我和周嬷嬷入府之前,被送到一处偏僻的宅子内。 义父请了最好的郎中把我看好的。” 柳觅心中畅然,继续问:“那之后的锦州呢?” 裴云殇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手臂的青筋暴起:“我走之后,听说蜀戎国犯进,锦州的疫病具体如何不知,我只是知道死了不少人。 基本上整个锦州人所剩无几。” “会好的!”这是柳觅第一次见裴云殇的脸上流露出痛苦又复杂的情绪,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裴云殇垂眸,看着女子葱郁的指尖在他粗粝的掌上流转,他嘴角勾起,轻轻反握回去。 锦州的瘟疫如柳觅所估计的,不出两日全面爆发起来。 尽管有了先见之明,可是一里地之外的隔离区还是人满为患。 宋知州已经累的一昼夜没有阖眼,病人就跟雨后春笋一样络绎不绝的出现。 柳觅在窝棚处忙个不停,还未出现病症的百姓或者亲眷都纷纷前来帮忙,整个隔离区药味冲天,呕吐声更是络绎不绝。 “裴夫人,从昨晚到今天早晨已经有上百个人病死了。” “裴夫人,方才不到一个时辰,又有八个人没了!” “裴夫人” “裴夫人” 柳觅在忙着改良手中的方子,耳边的死讯没停歇的报上来。 她强忍着心中的担忧和悸动,一遍遍的审查,效验,围在她身边的所有郎中也不闲着,纷纷讨论着目前病情的情况。 就在一张新的药方再次探讨出,飞鸾急急忙忙的朝柳觅这般奔来。 “侧夫人,不好了!” 柳觅回眸,手中朱笔上的墨滴下,浸染了桌上的宣纸。 “这么了,发生什么了?”她问。 飞鸾看了眼周围,面色一沉,悄然靠近柳觅的身边低低道:“爷,发烧了!还有呕吐的迹象。” “啪!” 笔摔在了地上。 柳觅无暇拾起,匆匆交代了一声,跟着飞鸾往裴云殇住的帐子处跑。 这两日她一直待在隔离区,为了不把病气过气给裴云殇,她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可是怎地他就是得了? 思虑着,她看了眼那小童所处的窝棚。 想起裴云殇冒死把小童救下来的事情,心中恍然,该死她早应该想到的。 “少瑾。” 柳觅在帐子门口燃着的雄黄和苍术前绕了一圈,冲进帐子内呼喊。 果然,榻子上的裴云殇没有反应,拧着眉头,似在做着噩梦。 第96章 裴云殇,别死! 柳觅不敢多耽搁,拿过裴云殇的手腕开始号起来。 少顷,她脸色一沉,又拿过他另一个手腕摸着。 “侧夫人,如何?”飞鸾担忧地上前询问。 柳觅微微哽咽了一下,把裴云殇的手放进被褥里道:“是的,少瑾也染了。” “怎么会这样!”飞鸾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榻子上的人。 柳觅闭眼,尽量克制自己慌张的情绪,她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可是结果如此,她们只能接受,甚至必须冷静。 “飞鸾!”她在睁眼的时候,方才担忧的神色一扫而空,换上的一股坚定。 飞鸾极少见到这般的柳觅,心中一凛,连忙拱手。 “少瑾生病的事情,几个人知道?”柳觅问。 飞鸾道:“林一还有我剩下的人应该只是知道爷受了伤,不知更多的。” “好,告诉林一,少瑾的事情万不可让旁人知道,若是送药,就和饭一起送来,先吃饭再吃药,懂吗?”柳觅吩咐。 飞鸾颔首,道:“我明白侧夫人的意思。 爷是锦州百姓的核心,更是这次救援护卫的中枢,倘若外面的人知道爷也病了,军心一散,很有可能锦州会有不可控制的场面出现。” 柳觅庆幸飞鸾对她所做事情的理解,对着他会心一笑,转而走出帐子。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有一名妇人躲在帐子后面手中端着碗稀粥。 是夜,总是漫长的。 营地没了洪水声的骚扰,却多了好些痛苦的呻吟声,白昼黑夜的在锦州回荡。 柳觅处理完手中的事情,也带着一部分调好的药丸回到了裴云殇所在的军帐内。 稍早之前,飞鸾在照顾,裴云殇喝了一顿药,晚上飞鸾得去值守,就换成了柳觅。 柳觅先是摸了摸榻上男子的额头,发现他还未退烧,心里已经察觉新调配出来的药方子无用,便再次拿过桌上的医书研究起来。 今个白日的时候,王郎中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一封遗书,他的尸体希望柳觅能处理。 柳觅知道他所表达的意思,刚死的病人尸体,最是有价值,若是运气好,解剖之后很可能发现病症所在。 尽管王郎中的家属如何的不愿意,可,这是死者的遗愿,忍着悲伤交出尸体,柳觅也忍着难过带着几个郎中连夜开始解剖。 最后,她们发现死者的肺部全部坏死,甚至有纤维化表现后,得出结论,这次的疫病是呼吸传播,最先致病的便是肺部。 柳觅记得在来锦州的时候,张袖给过她的那本不知名的书上就有相关病症的阐述。 她想着,快速翻找出那本书,再次细细研究。 书籍不厚,柳觅深怕遗漏了什么,找得格外仔细。 又是半个晚上,直到她在书籍的最后几页找到了相关记载,心中一喜,准备修改最新药方的时候,昏暗的外面闪过一道亮光。 柳觅合上书籍,怀着好奇出去查看。 她刚把帘子撩开,就看到几个裴云殇身边的护卫提着刀朝营地北方冲了过去。 紧跟着,大奎和孔益也从她身边掠过。 “发生了什么?”柳觅抓过孔益的手臂,急急询问。 许是因为天黑,孔益心中焦灼,没看清柳觅的脸,想甩开继续赶路,听到声音熟悉,瞧清楚是柳觅,面色一沉道: “也不知是谁把裴大人生病的消息传开了。 现在好些百姓都带着细软准备北上,嘴里还喊着锦州要成为鬼城了。” 什么? 柳觅听罢,柳眉皱起,锦州的疫病目前还处于爆发期,到现在药方还没个着落,好些百姓虽然没症状但是不代表没有感染,如果这些人北上,很有可能疫病会扩散到整个南岳国。 这代价就是毁灭性的。 她顾虑着,视线不忘朝前方光亮看,除了晃动的人影,隐隐还能听到传来的兵戎相见之声,不用想都知道是百姓和衙役打了起来。 事态紧急,柳觅随手背过药包跟在孔益的身后朝暴乱发生的地方奔去。 “让我们出去,我们不想死!” “是啊,裴大人现在都生死不明,到现在连个合适的药方都没出来,把我们困在这里不是等死吗?” “让我们走,让我们离开!” 上万名百姓涌在去燎城必经的官道上,相互推搡着,有的男子胆子大一点已经拿起手中的镐头和围成人墙的衙役在抗争。 飞鸾和林一站在最前面,不能和百姓动手,只能拿着手中的武器抵挡着。 不过一会,他们的衣衫被扯碎,一身狼狈。 至于宋知州,此刻不知道在哪里。 柳觅抓着孔益嘱咐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把所有的护卫都带过来,一个百姓都不能放出去。” 孔益岂能不知放人离开的后果,点点头领着大奎去办。 柳觅快步走到百姓面前,吼道:“大家都听我说,都听我说!” 有些百姓认识柳觅,知道她是裴云殇的侧室,纷纷不再吵闹,等着她给个说法。 柳觅整理过思绪,说道:“目前疫病扩散,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呆在自己的营帐内,不要外出。 我们医者,自然会想” “裴大人是不是也染了?” 柳觅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她抬眼望去,便看到人群中一名举着火把的男子目光冷冷凝着她。 柳觅深吸一口气,咬唇想岔开话题。 那男人似是知道她要作甚,道:“裴夫人请老实回答。” 柳觅哽咽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人群炸了,好些百姓如方才一样再次开始拥挤。 “可是!”柳觅抬眼看着众人道:“正因为裴大人也染上疫病,大家就更不能走了!” “难道你还想让我们给裴相国殉葬不成?” 又是一句呛柳觅的话。 柳觅心中一疼,她属实没想到,裴云殇还没有阖眼,他们就已经宣判了他的死亡。 她再也气不过,指着不远处的营帐,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夫君现在在营帐里痛苦,可是你们知道吗?在此之前,他和你们一样是安康之人。 为什么他要来这里?就算是朝廷的受命,他完全可以运来粮草,把护卫丢下溜之大吉!他没有走!他为了整个锦州,日夜操劳。 甚至明知道那小童偷了东西自己滑到水里,也不顾一切地救下他性命,一句责备不曾给。 为什么,你们告诉我,为什么?” 柳觅说到这,只觉得眼眶发红。 周围拥挤的百姓不动了,就这般看着她。 柳觅嗤笑一声道:“因为他不愿意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所以” 她说着‘扑通’一声跪下。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错愕之际,她说道:“请你们不要放弃他,也不要放弃整个锦州。” 第97章 他醒来了? 柳觅的话深深敲在所有人的心中。 大家相互看着,有些人已经被说的动容,纷纷放下手中作为抵抗的劳作工具。 就在飞鸾等人觉得这场暴乱差不多要被控制,人群中又是一道声音道:“那我们还康健的人呢?难道为了你心中的大义,就要等着被感染?” 柳觅闻讯,眯紧双眼再次朝人群中看去。 这次说话的不是方才那男子,而是男子身边的妇人。 妇人似是发现柳觅在看她,微微侧身想藏在火光交接的暗处。 尽管如此,柳觅还是把她认了出来,那是这几日一直在裴云殇营帐附近负责送饭的阿婶。 她想起这场暴乱是因为裴云殇染病之事的泄露,心中大致了然。 柳觅冷笑一声,拨开挡在面前的众人,一步步朝那妇人走去。 妇人一惊,正欲转身离开。 飞鸾快一步把她从人群中扯了出来。 “裴裴夫人” 那妇人惊得跪在地上。 柳觅看着妇人熟悉的脸,想起初到锦州窝棚查探的时候,这妇人的丈夫她曾经救过。 “你夫君,还好吗?”她问。 妇人没料到,柳觅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一时间眸子开始闪躲。 柳觅见她不答话,以为她没听清楚,正欲再次相问。 蓦地,从人群中跳出个小男孩指着那妇人说道:“裴夫人,我知道阿婶的夫君,现在就在后面的营帐里,他生病了。” 他话音一落,周围开始窃窃私语。 无非就是在说,这妇人抛弃了自己的丈夫想独自逃离。 “他生病了?”柳觅又问。 妇人吓得身子一哆嗦,对着柳觅磕头道:“裴夫人,妾身也不想的。 妾身这几日在营帐帮忙,就是觉得裴夫人是个心地善良的,可是” 她说着,面带愁容,眼泪也在这个时候汩汩流下:“妾身不想死,妾身只是不想死而已。 妾身知道,妾身做这些不厚道呜呜。” “原来是你家夫君病了,你才召集我们离开。” “是啊,你是个这么自私的人!” “只是你夫君病了,你有没有被传染!” 那妇人的话说完,周围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有的胆子大一点都喊了出来,同时所有人反应上来,纷纷朝后面退了几步,深怕这妇人真得了病,给他们过气上。 妇人怔住,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同胞,心中顷刻升起被抛弃的负罪感。 柳觅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把她面儿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知道,这妇人已经能体会到一个病人被同伴抛弃的绝望和无助。 柳觅蹲在妇人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妇人一惊,看到柳觅不嫌弃的还愿意靠近,一瞬间眼泪越发的汹涌。 “我又找到了最新的药方,虽然我没有打包票,但是 我希望你能给你夫君再给一次机会,也请你给少瑾一个机会,好吗?” “嗯!” 柳觅的话淡淡的,却如顽石,瞧在没一个人的心中。 百姓半夜的暴乱被平息。 柳觅带着众郎中开始研制新的良药。 窝棚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可是谁都能感觉到住在窝棚内病患的变化。 他们似是知道自己曾经被抛弃过,全数都垂着头,一副等死的样子。 柳觅把最新调制出来的药喂给混混沉沉的裴云殇,然后守在他身边,等着心中最后的那点期盼实现。 夜,来得很快,之后便是清晨破晓。 柳觅太累了,匍匐在裴云殇的床榻边上睡着了。 突然,她感觉到面颊有些瘙痒,她以为是帐子内的蚊虫,挥散掉后,继续酣睡。 可是这‘蚊虫’好像不打算放过她,划过她的脸,之后在她眼底的小痣上摸索。 “唔”柳觅不满,迷迷瞪瞪嘟哝着嘴准备找点驱虫的药。 直到她看到裴云殇眼里含笑的看着她,瞬间所有的困意全无。 “你醒了?”她讶异,站起身把手放在裴云殇的额头上。 柳觅在确定他退烧之后,面露欣喜道:“你退烧了,退烧了!” “栩栩!”裴云殇有些虚弱。 柳觅颔首,急急跑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外面还在等候的飞鸾和林一。 众人听到,也纷纷冲进帐子内查看。 裴云殇的苏醒,证明起了药效,柳觅耽搁不得,去了窝棚处,带着人开始熬药煎制。 不过是三日的时间,窝棚处的患者竟然减了大半。 裴云殇的身体也日渐康复,只是腿上的伤尤在,所以下地并不是很方便,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帐子内养伤,期间都是柳觅一直在旁照顾。 是日。 柳觅把碗里的清粥给他喂完,正准备带下去冲洗,身后传来他低低的一声:“谢谢。” 柳觅回眸,看着半躺在床上,目光清澈的男子。 她摇摇头道:“没有,我作为医者,这都是应该的。” 裴云殇莞尔一笑道:“我听飞鸾说了前几日百姓暴动的事情,柳栩栩,我很感谢,当时我没把你撵下车。” 柳觅听到这,娇嗔的横了裴云殇一眼道:“对呀,要是没有我,你就死在这个地方了。 老狐狸!” 说完,她转身快步的走出帐子。 锦州的洪水已经退的差不多,最早被冲毁的堤坝也慢慢露了出来。 裴云殇休息的差不多,闲不住,已经下地开始忙碌了。 在疫病最严重的时候宋知州消失不见,如今疫病过去,也不知他打哪里出来,见到裴云殇就可劲的谄媚笑。 裴云殇自是知道他的事情,也不多言,毕竟面对生死,人的本心会暴露无遗。 此刻二人在帐子内开始研究锦州重建的事情。 柳觅也在帐子内,坐在角落的书案前整理这次疫病的诊集。 “本官已经把锦州的事情汇报给了朝廷,不日约莫会有银两调拨,帮助锦州重建。”裴云殇说着,拿出锦州的舆图开始研究。 宋大人一听连忙颔首,附和:“下官两日前已经命人前去重新清点百姓人数,之前东边还有一些活下来的百姓,加起来约莫有快百万。” 柳觅听到这个数字,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喜是因为活下来的人比她们预期的要多,悲是她明白,倘若不是王變按下锦州的事情有几日,死亡定然不会这么多,甚至疫病也可以避免的。 裴云殇深吸一口气,面色也有些严峻,说道:“朝廷拨银子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要靠当地百姓,尤其是当地富庶。” “裴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宋大人不解了。 裴云殇笑了笑,伸手轻轻拍在宋大人肩上道:“宋大人死里逃生,对一些事情应该看的开了吧? 记得最早的时候,宋大人说过,想在锦州干些政绩,这不正好吗?听说宋大人老家在庸城,家境富裕,大人不准备表示点什么? 放心到时候,我定然在皇上面前给宋大人美言。” 柳觅听到这,偷笑出声。 宋知州的脸色变得尤为难堪,他知道一地方官员弃百姓不顾,私自逃离,若是报上去是杀头的大罪,起初裴云殇不提,他还以为能得过且过。 如今看,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都想好要拿他的家族置业开刀了。 第98章 浅尝辄止的吻 柳觅和裴云殇出来的时候周围营地的百姓已经开始陆续搬离,好些人准备往被冲毁的自个宅子处赶。 从高处眺望,此刻整个锦州一片狼藉,有的房屋被泥沙掩埋了大半,有的地势高表面上看好一点,可房子是没办法用了,摇摇欲坠,似乎一阵狂风就能把屋顶吹散。 “我没来过锦州,可是之前在话本子上看过锦州的全貌,总是羡慕因为靠近漕运而带来的繁华,没想到,不过短短个把月,已经这般面目全非。” 柳觅心中多少带着点感伤,她叹口气,道。 裴云殇喉结滚动,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片地方是好的,他勾唇笑了笑道:“二十年前,锦州也是这般,可是栩栩,在我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家园就会重建。” “嗯!”柳觅颔首,掩盖住那点点压抑,道:“听少瑾这么说,你是有了主意?” 裴云殇颔首道:“朝廷那边给了回话,皇上准备再拨百万两黄金重新建造锦州。 而且之前粮草的事情皇上也知道,准备派兵来剿流寇,我也通知了孔益,让他们尽快撤离。 只是” “只是什么?”柳觅问。 “想带动整个锦州,商业必须起来,可前两日我让飞鸾去庸城等地游走,商人最是在意利弊得失,知道是锦州重建,怕又糟了水灾,竟然无一人愿意前来经商。” 裴云殇说着,眸子暗了一下,要明白没有商业的锦州,和死城又有什么分别。 柳觅听他这么说,心绪也忍不住跟着烦扰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已经朝锦州城走去的男子,快步追上去道:“我有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裴云殇驻足,拧眉看着她道:“你想找侯逍?” 柳觅含笑摇头道:“侯大人定然是首当其冲了,可是只是一个侯家又怎能把整个商业带动起来。 我们要做的” 她说着,对着裴云殇勾了勾手指。 裴云殇勾唇轻轻俯下身。 柳觅连忙靠近他耳边说着。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裴云殇先是一怔,之后笑着摇头,紧接着他探手在柳觅的鼻尖上划拉了一下,转而继续朝前走。 “我说的可行不嘛?”柳觅跟在身后,俏皮地询问。 裴云殇转身。 柳觅猝不及防地差点撞入他怀中。 他伸手稳稳把她接住,道:“主意不错,我即刻就让飞鸾去办。 而且栩栩想做生意的心思竟然都打到锦州来了。” 柳觅听他这么说,不服气了,双手叉腰,哼唧一声道:“我来之前就跟你说过,锦州素有百花之城这么一说。 一年四季都有赏花会,之前金城的好些香膏一类的物件都是锦州供给的,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放弃,再说我是相国夫人,这冲锋陷阵的事情首当其冲,之后自然有人跟风啦!” “就你调皮!”裴云殇摇头,一脸的宠溺。 “那哪是调皮,那是给相国大人分忧!”柳觅微微抬起下颚。 裴云殇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道:“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柳觅问。 “飞鸾已经押送了一匹云衔大师的作品在来的路上,凡是愿意在锦州做生意的商户,人手一个。” 柳觅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云衔的东西哦,千金难求,之前他送了她一个小挂坠,隔壁的当铺老板就说少说也得五十两。 如今他又带了这多来,锦州这么大,人手一个人,不得按车算。 “那少瑾是不是花了不少钱?”柳觅小心翼翼问着,她感觉一个相国府约莫都出去了。 “没花钱。”裴云殇回答。 “没有花钱?那” “云衔大师说了,锦州洪灾,他作为锦州人,也要出一份力。”裴云殇看着柳觅夸张的表情,伸手把她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收起。 “云衔大师也是锦州人。”柳觅恍然,窃喜一笑道:“那就是有我的了。” “那是自然。” 柳觅道:“那我一定挑一个最好看的,摆在我锦州的铺子正中央!” 她说着,眼底多了几分坚定,十足的讨人欢喜。 裴云殇垂眸,看着对面朱唇微翘,眼底流波闪动的女子。 想着她这般可爱的模样下,藏着一颗坚定不移又怜悯家国的心,恍惚间,神情微微晃动。 当微风拂过,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传入他的鼻尖,他心中情丝攒动,抓着柳觅手臂的手微微用力了几分。 在她猝不及防之际,他俯头吻上了她娇艳欲滴的唇。 秋风吹得更大了些,抚动柳觅的发梢,轻轻铺在男子如刀削般的面颊上。 她瞪大双眼,身体僵直。 他亲了她。 他 柳觅一时间都觉得脑袋开始不会思考了。 男子身上淡淡的麝香包裹全身,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推开他,可是 心里又多少有点眷恋。 “夫人!”裴云殇轻轻松开对柳觅的钳制,呢喃道:“再次谢谢你!” 话落,裴云殇转而朝百姓聚集的地方走去。 柳觅还在原地,略显迷离的目光看着男子的背影。 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她竟然差点沉沦进去,她一手捂着自个的胸口想把这燥感按下去,适得其反,她发现她的心跳更快了些。 锦州的建设如火如荼的进行。 裴云殇采取了柳觅的意见,为了让更多的从商者进入锦州,在进入锦州的城门口建了一座丰碑,凡是在这次锦州大水后对锦州有贡献的人名字,全数都会出现在上面。 一时间,周围好些商户、富农全数都涌来查探,毕竟金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只有名声可以流传百年。 只是远远有这些还不够。 百姓最终要的是一个保障,所以防止洪水冲垮堤坝,护卫锦州城池成了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裴云殇坐在暂时搭建的府衙内,看着手中已经被整理出来的竹简。 宋知州站在一侧,神情有些紧张:“裴大人,这是五年前锦州修缮的堤坝人员名录,上面清楚的记载了五年前每个官员负责的项目,您看看有什么不妥。”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把手中的名录反复查看。 如金城名录记载的,当年修建堤坝的主要官员是孟创,以及前任知州赵庆。 赵庆 裴云殇拧紧眉头,问道:“这个人,可是三年前因贪墨被抓的赵庆吗?” 宋知州接过,看了一眼连连点头道:“是,是这个,之后就是下官来了锦州当知州。” 裴云殇眯紧双眼,想了一下三年前的事情,赵庆这个案子是御史台在查,若是没记错赵庆身上背着的不单单是贪墨案子,好像还有买卖官员案。 想到这,他连忙对宋知州道:“赵庆的调往锦州的任命书,你可有?” “有!”宋知州颔首连忙帐子内角落的一处柜子里翻出一块陈年的竹简递了上去。 裴云殇拿过上面一瞧道:“吏部尚书沈宗海。” 第99章 池家的攀咬 “你说什么?锦州在重建,裴云殇已经查到我头上了?” 吏部尚书沈宗海从凳子上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池远侯。 池远侯面色沉得可怕,他身边的沈书黎也紧张地拿着帕子在指尖不停缠绕。 要知道,裴云殇查到赵庆后,就以这个相国大人的狡黠,迟早能想起赵庆身上还有别的案子,这买卖官员的事情,赵庆一个人干不来,唯一能让他这般猖狂的就只有吏部的默认。 而这个人就是当朝吏部尚书沈宗海。 “池侯爷,你不是找人断了裴云殇的粮草吗?怎么到现在他不但活了,还解了锦州之困。 甚至开始查起当年堤坝的事情,现在牵扯上吏部,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沈宗海终是着急了,他知道若是这个事情捅出去,他不但乌纱不保,就连沈家满门都会出事儿。 池远侯眉头皱起深思好一会儿都没个办法,就在屋内三人都焦灼之际,门外响起一道女子声音的声音。 “这什么不好办的,让裴云殇回不来不就好了?” 三人抬眼看去,池玉瘦就站在门口,如平常一样面戴黑纱,身姿婀娜。 “玉瘦?你能有什么办法?你阿爹都无计可施,你一小辈”沈书黎瞧清楚门口之人,就禁不住挖苦。 只是她刚说到一半,就被池远侯呵斥住。 “夫人!” 沈书黎闻言,不再说话,悻悻然剜了池玉瘦一眼。 池玉瘦也懒得和乱咬人的狗计较,在池远侯的默认下她款款走进房间,坐在最末席位上,端起茶水轻啄。 沈宗海最是着急的,见池玉瘦这般的不紧不慢,连忙问道:“池县主可有什么办法?倘若这次能帮沈某脱困,沈某定感激不尽!” 沈宗海说着,也不顾现在自己和池玉瘦是什么身份,站起身作揖。 “哥哥!”沈书黎自是不愿的,可是被沈宗海剜了一眼之后,只能在一旁赌气。 池玉瘦冷笑一声,似是在嘲讽沈书黎的愚蠢后,才把目光放在沈宗海的身上道:“沈大人,我方才已经说了,让裴相国回不来,不就好了吗?” 沈宗海听到这,面露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找人暗杀?” 紧接着,他觉得不妥摇摇头道:“先不说裴云殇身边有几个高手,就说就算我们得手了,如今事情都查到这个份上,约莫锦州衙门的几个官员都知道了。 杀一个可以是寻仇,可若是杀整个衙门的官员,整个南岳国都是先例不说,就算皇上再不理朝政,这事儿,大理寺也会彻查清楚。 届时,若是有人留下证据,那我们” “谁说,要我们动手了?”池玉瘦眉梢一挑,笑看着对面的男人。 沈宗海一怔,心中不解。 这会儿池远侯倒是想明白了,狂笑一声,道:“哈哈,虎父无犬女啊。 沈大人你忘记了吗?二十年前蜀戎国曾经进犯过锦州地界。 过了这么多年,蜀戎君主更迭早都蠢蠢欲动。 如今我们只需要略施小计不说锦州衙门了,就连锦州剩下的百万百姓都会一并给你灭了!” 沈宗海听完,面色却不如池远侯那般的淡定,道:“这能行吗? 再如何锦州是南岳国的,我等都是为朝廷效命,这出卖国土之事” “谁说出卖国土了?别忘了,皇上今个下了诏令,让我等去锦州附近剿流寇,等蜀戎国杀得差不多,届时我再出现,不就迎刃而解了? 蜀戎国那个弹丸之地,沈大人不会认为真的能起什么风浪吧?” 池远侯的话音落下,沈宗海终于想明白了,一拍大腿,啧啧称赞道:“妙计,妙计。 到时候裴云殇不单死在邻国马蹄之下,池侯爷还能因为驱赶进犯之国再立战功,品阶直抵王大人,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哈哈!”池远侯听沈宗海这么说,也狂笑出声,现在他心里已经开始构思从锦州回来之后加官进爵的事情了。 ------------------------------------- 又是一日青天无云。 最近锦州不再狂风暴雨,每日起来,日头总是格外的足。 自打裴云殇亲了柳觅之后,二人已经有四日未曾见面了,听飞鸾说他很忙,堤坝的事情已经有了苗头,似乎是修建时候三合土以次充好出了问题。 之后裴云殇又从金城找来工部尚书董磊查看五年前锦州堤坝的图纸,也发现堤坝在设计时候存在漏洞。 于是裴云殇和董磊彻夜修改图纸,这几日他们忙的连阖眼的时间都少,吃住都在衙门的营帐里。 柳觅给几个疫病的患者瞧完身子,难得有闲暇,做了一壶营养羹就准备给他们送过去。 路上,她有些不安,一想起之前她和裴云殇的暧昧,难免就觉得羞涩,尽管二人什么都没说,可她能感觉到,他们的关系不同往日。 可是 柳觅更清楚她自己的身份,裴云殇有婚约在身,她没办法,也不可能接受自己和另外一个女子共享夫君的。 “柳觅,等裴云殇把他义父的事情彻查完了,就离开。 你现在去送汤羹,是因为董大人也在,要到待客礼仪。” 柳觅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努力保持清醒,在说服自己这次送汤只是因为董磊在后,一切又变得顺其自然。 柳觅刚到衙门办事的营帐前时候,裴云殇就和董磊在里面指着一张图讨论着。 他们似乎说到了关键的地方,探讨得格外激烈,有吵起来的架势,尤其是董磊,那性子刚正,执拗,碰到裴云殇这样的,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还没怎地,自己倒是脸红脖子粗的。 柳觅走了进去,把手中的小壶放在桌上,一人倒了一碗粥之后,递到还在争执的董磊面前。 这会裴云殇和董磊看到了她。 董磊自知失了礼数,面颊一红,躲到一边去喝粥了。 裴云殇拿过柳觅递上来的清粥,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化不开的情愫道:“听飞鸾说你这几日都在出诊,如何?窝棚里的病患还多吗?” 柳觅摇摇头道:“一日比一日少,约莫还有两日窝棚里的病患就只剩下一些之前防洪救人得了重伤的。” 裴云殇听到这,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些许。 他抿了口碗里的清粥,眸光瞥到对面女子略显疲态的面容上,伸手想轻抚她微微凸显的眼袋,说些关心的话。 不远处宋知州就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发生了什么?”裴云殇放下碗,快步迎上,却没注意柳觅不经意偏头躲闪他指尖的动作。 第100章 他好像心动了 “从西边传来了消息,说边陲附近集结了好些蜀戎国将士这会正率着一支部队朝锦州这边涌来,若是没估计错,晚上就能抵达锦州西边!” “你说什么?”宋大人的话刚落,裴云殇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前询问。 宋大人连忙又说了一遍,似乎是因为奔跑累到极致,眸光瞥到桌上放的小粥,拿过一口气灌了下去。 裴云殇眉头隆起,深深看了宋大人一眼,不再多言转而走了出去。 柳觅脸上划过不悦,拿过宋大人手中喝剩下的空碗,快步跟上。 “少瑾!”她叫住裴云殇的脚步。 裴云殇顿足,等了会儿她。 柳觅问道:“方才宋大人说的,点苍阁怎么没有信儿?” 裴云殇听罢,脸上也露出好些疑惑道:“我也纳闷呢,昨个林一还来报说蜀戎那边没有动静,谁知今个一大早就传来这样的消息。” “会不会又是点苍阁出了细作?”柳觅问。 裴云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应该,这次锦州大水,我带的都是心腹。” “那” “有一种可能!”裴云殇眯紧双眼,说道:“有人挑唆蜀戎连夜进犯锦州,想重蹈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乱。” “有人挑唆?”柳觅也想着,脑海中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有些不信道:“再如何锦州是南岳国的领土,就算是内斗,这也是百万百姓的性命也不能如草芥一样随手可弃啊。” “哼!”裴云殇听到这,冷哼一声道:“金城富贵迷人眼,倒是让这些人猪油蒙了心,他们只管手中权利大小,哪管百姓生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柳觅问。 裴云殇也面色不太好,道:“我们只有一日的时间,好在锦州周围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当年锦州被守下,边陲内池远侯留了一部分自己的将士,剩下都是由花家军接手,我先和飞鸾、林一整合出锦州的戍兵,然后利用点苍阁,把这事儿通禀圣上,让他派兵支援。” 柳觅缓缓点头,南岳国实行的是全民皆兵的制度,也因为这个制度,边陲若是出现战乱能以最快的速度调兵遣将。 只是 她担忧地问道:“点苍阁在金城不是出了细作吗?若是这信儿” “我和林一已经差不多能推断出这细作是谁,绕过她,应该问题不大。”裴云殇道。 柳觅颔首,心中的焦灼因为裴云殇的话,稍显舒心些,她把手中小壶里剩下的稀粥放在他手中,叮嘱了几句,转而朝不远处的窝棚走去。 关于战事,她不懂兵法,不能帮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次召集郎中为后备救援做准备。 裴云殇站在原地,看着慢慢离开的女子背影。 她本就纤细,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加之又吃不好,此刻的柳觅像是一只风筝,只等一场大风,就会断线的远去。 裴云殇心中一疼,喉结微微滚动几下,忍住想要从后面抱住她的冲动,他好像心动了。 “爷!”飞鸾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身边,打断了他的思绪。 裴云殇回眸看着他。 “我们已经联络了金城的点苍阁,约莫明日皇上就能看到我们的捷报了。” “好!”裴云殇颔首,转而朝锦州西边走去。 飞鸾继续道:“林一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去集结将士,可是” 他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您明知道皇上这次已经派了池远侯前来剿匪,就算收到我们的战报,池远侯没出事儿,最多只是增派兵力。 如今蜀戎国犯进,定然是池远侯的阴谋,我们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花家老将军当年为了锻炼嫡子花渝,把他派往了锦州这边镇守边陲是吗?”裴云殇问着,抬眼看着西边的山脉不知在想什么。 飞鸾意会,焦急问道:“爷的意思是” “用我们埋在军营里的人迅速通知花渝,我要和他见一面,池远侯设下这个局,我势必给他破了!”话落,裴云殇覆手,快步朝西边走去。 如裴云殇所说的,蜀戎国的先遣军队当晚就到了锦州边陲。 柳觅躺在床上睡不着,耳边听到的都是外面士兵和护卫奔跑的声音,索性她也不睡了,出了帐子盘腿坐在帐子外,目光灼灼地看着西边。 当天空第一缕阳光射入大地。 暖阳伴着阵阵秋风席卷整个营地。 柳觅能闻到从西边吹来风中带着的点点血腥气。 果然,不多时,从不远处奔来好些身穿盔甲的士兵,他们一个个沾泥带血,面色严肃紧张,身后带着好多受伤的同伴。 为首的将领是林一,他一看到柳觅,连忙上前道:“侧夫人,爷说,这些受伤的人,就拜托了。” 柳觅也不多话,点点头,带着众人朝已经准备好的窝棚和营帐内走去。 她整合的上百名郎中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不过须臾,窝棚和营帐内已经满了大半。 柳觅处理的是几个受伤严重的戍兵,应该是还欠缺作战经验,有两个胸膛都被贯穿了,抬回来已经失血过多,无能为力。 尽管如此,她还是做了最大的努力,直到确定他们已经去了。 一时间,窝棚内响起痛彻心扉的哭喊声,有死者的亲人,也有他们还活着的友人。 柳觅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发现林一也受了伤,拿过药包,开始给他的臂膀包扎。 林一本来想拒绝,毕竟对面的女子是主子的夫人,可是犟不过她的坚持,也只能红着脸,任由她摆弄。 柳觅的手法极快,不多时林一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 “谢谢,夫人!”林一看着手臂上的绷带,道谢。 柳觅一边整理药包,一边问道:“他呢?他如何了?” 林一知道柳觅嘴里的他指的是自家主子。 他说道:“昨晚,主子和花将军单独见面了。” 花将军? 柳觅沉吟想起之前对花家的了解,猜到应该是花家的嫡子花渝后,示意林一继续。 “好像爷和花将军在密谈什么事情,当晚蜀戎国军队开始偷袭锦州的时候,爷和花将军就带着一只小队绕过阴水山去了蜀戎国的兵营内。 我和飞鸾按照爷的指示,听从花家其他将领的调遣死守锦州山脉,至于别的,目前我还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林一道。 绕过阴水山? 柳觅沉吟,奔回营帐内,回来的时候她手中多了一张锦州的舆图。 她和林一铺开看着锦州附近的地势。 阴水山在锦州边陲,和锦州山脉相互交叠从而呈现一个夹角,刚好把整个锦州和蜀戎国分开。 如果裴云殇带着一只小队绕过阴水山的话,按照林一说的,属实是直抵蜀戎国驻扎在锦州边陲的大营,他这么做风险极高,要是被擒就会命丧敌手。 能让他冒这么大风险都要一试的事情,在柳觅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蜀戎国的阵营里,有一个人,他势必要擒住,这个人会是谁呢? 林一看出了柳觅的惴惴不安,连忙说道:“夫人放心,爷说了,不管如何他定会护你周全。 他还给我们说,等他回来了,他有事情要跟你说。” 柳觅听林一这么说,面颊微微发红,咬唇不再言语。 第101章 嗯~她有点逃避! 锦州的战事已经过去两日了。 期间不停地有人把受伤的士兵往窝棚和帐子里送。 听说这一仗是仓促准备的,加之刚集结起来的戍兵没有作战经验,花家军的军营里也躺了不少受伤的将士。 林一已经再次奔赴战场了,柳觅也不得闲,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阖眼。 按道理锦州是有能力御敌的,只是经历过洪水,百姓疲乏,在这么折腾下去,锦州迟早失守。 也不知少瑾的计划有没有实现,他到底还活着与否。 柳觅忙完最后一个伤患,撑着疲惫的身子,往营帐外走,心里不自觉还在想着裴云殇的安好。 许是她在帐子内待得久了,加之一出帐子就被烈日晒了一下,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她没站稳,直直就朝地上扑去。 “小心!”眼瞅着,她就要和大地来个‘拥抱’,柳觅已经闭眼做好身体疼痛的准备。 一只手快一步的拦住她的腰身,把她护在怀中。 柳觅抬眼望去,阳光下,裴云殇的脸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才从边陲赶回来,发冠微显凌乱,人也风尘仆仆的。 “你” “这就是裴大人的侧夫人吧?”柳觅刚准备开口,身边一道爽朗的声音插了过来。 柳觅这才惊觉她和裴云殇这暧昧的动作。 惊慌之余,她退出裴云殇的手臂,看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一身戎装,皮肤晒得黝黑,尽管如此,依旧遮盖不住男子与生俱来的英挺,霸气。 “你是花将军?”柳觅想了一下,对着花渝福身。 “呵!”花渝笑了,看着裴云殇道:“之前就听裴相国的属下说,您的侧夫人是如何的聪慧,如今看来,都不需要本将军自我介绍,就猜到了,着实名不虚传啊。” 裴云殇没吭声,嘴角勾起,心中却腹诽:你这张脸和花洛洛七分相似,脑子和花洛洛一样憨憨的,是个人都猜出来了。 花渝自是没察觉到对面男子的想法,看着柳觅,热情地上前伸手道:“裴夫人。” 柳觅垂眸看着男子伸出的手,正讶异他这般不符合古人规矩的打招呼方式,一道身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夫人不舒服,花将军也劳累了一天,应该找个帐子休息才是。”裴云殇看着花渝的语气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温和,隐隐还带着些许的不高兴。 花渝先是愣了一下,之后目光看到站在裴云殇身后的柳觅,似是理解了什么,憨笑一声,道:“那裴夫人,我们下回认识?” “啊?”柳觅更是惊骇了,还未给花渝回话,只见他已经抱着自个的头盔朝不远处军帐走去。 “别看了,人走远了。”裴云殇转过身,发现柳觅看着花渝离开的背影出神,他微微低头,挡住她的视线道。 柳觅这才反应上来,领着裴云殇朝不远处二人的私帐内走去。 “我看看,可有受伤?”裴云殇一坐下来,柳觅就焦急地想看他的情况。 裴云殇反手把柳觅拿着药包的手握在手中,笑着抬眼望着她道:“我若是受伤了,不是应该被人抬进来吗?” 柳觅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裴云殇晕血,受伤的话定然不会这般安然。 她想收回被他握着的手,可他似乎没有要松的意思,伸手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握在了手中。 裴云殇的手是炽热的。 宽厚的大掌把她的手捏在掌心,显得她的手越发小了几分。 她面颊一红,开口道:“少瑾,若是安然,我还要去看其他的伤病我” “栩栩,我有话跟你说。” 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手臂微微用力,把她往身边扯了几分,语气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温柔。 柳觅心中咯噔一声,想逃避,可是裴云殇的视线太炽热,勾着她不允许她闪躲。 “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裴云殇笑着,道:“我的晕血症,好像不严重了。” “不严重了,什么意思?”柳觅错愕,消化着他的话,这算是好了? 裴云殇眸眼低垂,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和花渝去蜀戎阵营的时候,我都想过,我很有可能会拖后腿。 于是在怀中藏着一条黑色缎带,想着到时候护在眼睛上,可事实难料,我们刚冲进去,就碰到一名在外面偷懒的蜀戎国兵卫。 花渝下手快、狠、准,那兵卫当场抹了脖子,我以为我会晕倒,没曾想,头只是晕了一下,再没有别的情况发生,你说是不是算是不严重了?” 柳觅听到这,心中恍然。 本来晕血症就是一种心理疾病,之前裴云殇会得病,是因为儿时那段痛苦的记忆,如今再次回到故土,又碰到同样的事情,锦州疫病他亲眼看着解决,这心里坎算是过去,晕血症自然就不再是他的困扰了。 “那很好啊。” “只是很好?”裴云殇微微扬眉,看着对面的女子,就像是个要糖吃的小孩般,眼底带着期盼。 柳觅哽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若是 她不知道裴云殇已有婚约,她此刻恨不得扑倒他的怀中,可现在,他身上打着别人的烙印,让她如何雀跃? 裴云殇眯紧双眼,看着柳觅的反应。 平常他觉得他观察人,还算是准,可对面的女子,就像是身上蒙了一层纱,让他看不透。 他以为她是累了,或者是看了那么多的死伤,心情不好,话锋一转道:“栩栩,知道吗? 这几日内,蜀戎国不再会犯进了。” “哦?”柳觅眉梢一扬,诧异裴云殇的话,皇上派来的救援还不到,只有边陲的将士和不到一万的戍兵,裴云殇是怎么做到的? 她隐隐觉得和他的翻越阴水山奇袭有关系。 果然,裴云殇后面的话,让柳觅对锦州的担忧彻底咽进了肚子里。 “我们抓到了这次蜀戎国军队里的军师。” “为何只抓军师?”柳觅对蜀戎国的国事不了解,忍不住追问。 裴云殇道:“蜀戎国如今在内乱中,老皇帝已死,尽管太子继位,可是朝中党羽众多,老皇帝膝下的几个子嗣对太子多有不服。 这次进犯锦州的,就是其中一个子嗣陈王。” 柳觅分析着裴云殇的话,他说的是老皇帝的子嗣,不是现在蜀戎国的皇上,那么就意味这件事情,新皇是不知道的? “之前我们怀疑蜀戎国进犯是金城那边的人挑唆,如今少瑾抓了他们的军师,是不是” “对!军师和金城的池远侯有勾结,劝诫陈王对锦州发兵,如果陈王知道自己被戏耍了,给他人做了嫁衣,会如何?”裴云殇问。 柳觅道:“气愤之余,势必会撤兵,若是能抓到这军师,定然要碎尸万段。” “对,所以我把军师带来了。” “啊?”柳觅很是诧异,裴云殇这又是什么一招?把军事带来不押送给陈王? 裴云殇笑了笑道:“这个军师还有更大的用处,比如引蛇出洞!” 第102章 孔韵的委托,池玉瘦入局 翌日,柳觅刚睁开,屏风后的裴云殇已经不在了,床榻被叠的整齐,一看就是出去有一会儿了。 柳觅下地,整理衣衫盘发,脑中想着昨晚的事情。 昨个,她和裴云殇聊到很晚,大抵都说了好些蜀戎国的事情,尤其是蜀戎国皇室的关系,她基本从他的叙述里摸得门儿清。 而且她发现裴云殇似乎对她比之前要温柔,每每说到一些地方,他都会随口问她的喜好和看法。 这让她不禁想起之前林一跟她说的事情,裴云殇有话要跟她说。 索性昨晚没有所谓的儿女情长,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应答。 “侧夫人,您在里面吗?” 柳觅收拾得差不多,准备拿着药包去窝棚里看看,外面想起一道男子的声音。 她知道这是裴云殇安排在她身边护她周全的护卫。 “我在!”柳觅回答。 “有人找您!” 有人找? 柳觅诧异,视线朝帐子门口看去,只见门口出现一张熟悉的脸,竟然是孔韵。 “姐姐怎么来了?”柳觅放下手中忙活的事情,快步迎了上去。 孔韵打量着营帐,在柳觅的搀扶在坐在桌边上道:“前段时间听说你们在锦州遇到好些困难,担忧的不得了,身子刚好就连忙下山来看看你们了。” 柳觅没立刻回答,而是拿过孔韵的手腕号脉,确定她恢复得不错,这才开口道:“姐姐刚生产完不足俩月,按道理不应该这般焦急出来的。” “我这不是担心吗?万一你们遇到个长短,我觉得,这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姐姐万万不要这么说。”柳觅连忙伸手阻止孔韵后面的话:“你还有孩子,得坚强,更何况我们不是已经熬过来了吗?” “嗯!”孔韵颔首,担忧的神色略微消散。 她想了一会,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发现北边好像围了好些官兵。” “官兵?”柳觅给孔韵倒茶的动作顿住,转而走到窗扉边上查看。 果然,营地北面围了好些官兵,那地方谁都知道是衙门暂时收押犯人之处,而且看他们的穿着,怎么像是池远侯的人? 按照金城的捷报,池远侯现在应该在锦州四周围剿流寇,他来这里 柳觅想起今个一大早起床,就未见到裴云殇的身影,还有昨个他跟她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如此结合,看来蛇是出洞了。 “昨个少瑾和花将军从蜀戎国带来个俘虏,我想这会应该是在审话吧。” 柳觅原坐回凳子上,随口给孔韵解释。 孔韵笑着颔首道:“来之前就听大奎说了这个事情,大奎还说,这几日和裴相国相处,对他很是钦佩呢。” 柳觅道:“少瑾不过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锦州能度过危机,和百姓的团结以及大奎他们的帮助分不开呢!” 孔韵没料到柳觅会这么说,面颊一红。 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流寇,能得到旁人的肯定和公允对待很难。 过了一会儿,孔韵把手中的清茶喝得差不多,眸眼扑朔间,说出来找柳觅的原因。 “裴夫人,今个我找裴夫人,是想让裴夫人帮我一个忙。” 柳觅把她杯盏中的清茶斟满,示意她往下说。 “裴夫人还记得我给夫人的那块羊脂玉吗?”孔韵问。 柳觅颔首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小盒子,把里面的羊脂玉放在孔韵面前:“一直珍藏着,不敢有懈怠。” 孔韵看着眼底溢满的都是缱绻的怀念道:“往年我都会瞒着祖父去西边的山头的普宁寺看看‘故人’,今年遇大水,这事儿就被耽搁了。 为今锦州刚退水,便想着去,可是西边的山头高,我这刚生产完,身子属实容易困乏,加之家中祖父看得紧,抽不开身,就想着拜托裴夫人去一趟,帮我给故人上支香。” 柳觅听到这,心中恍然,原来孔韵嘴里的故人早都死了,约莫就是这羊脂玉的主人。 “你不是说,这羊脂玉的主人已经烧得不剩下什么了吗?”她问道。 孔韵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点点头道:“然也,可是总得有个念想吧。 我便在普宁寺给她留了牌位,年年供奉着,只希望,她若是死后投胎也别这般痛苦。” “好!”柳觅颔首应下,反正窝棚里的疫病患者已经不多,她想明日她就可以山上去看看。 “嗯,那就多谢裴夫人了,我那故人的名字叫孔沐。” 孔韵说着,站起身子想福身给柳觅道谢。 柳觅眼疾手快地连忙把她扯起来,道:“你这般客气是想折煞我?” “哪有!”孔韵面颊一红,不再客气 柳觅挽过她的手臂,亲昵说道:“对了,孩子呢,我这快俩月没见。” 孔韵回答:“在外面的马车内,我怕他吵到裴夫人。” “哪有,快带我去看看!” 话落,柳觅和孔韵二人说笑着走出帐子。 殊不知,在帐子后面走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身段妖娆,楚腰不盈一握,背后属实是个窈窕佳人,可因为脸上盖了一层黑纱,让人顿时退避三舍。 池玉瘦方才在帐子外,把柳觅和孔韵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 昨个晚上,她陪同池远侯在锦州附近剿匪,突然接到埋在锦州探子的通传,说蜀戎国的军师被裴云殇抓了。 她和父亲池远侯深怕投敌卖国的罪名被裴云殇抓住,于是改变计划马不停蹄地赶来锦州,此刻池远侯和裴云殇在衙门临时搭建的刑部内焦灼对峙。 而她,第一是想看看柳觅,听说这个女人好几次结了锦州燃眉,到底是个如何本事的。 第二就是听说裴云殇掌握了一些吏部和户部,以及当年堤坝决堤的证据,她准备把这些东西偷走。 池玉瘦闪进帐子内,先是把整个帐子翻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她要偷的东西,想起方才在外面偷窥的时候,看到柳觅从柜子里拿出的那块羊脂玉。 虽然隔得远,可她总觉得,那东西眼熟她在哪里见过。 想着,她确定柳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快步走到柜子前,拿出那块装着羊脂玉的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当她看到盒子内润滑的羊脂玉后,本来还严肃冷漠的眸子闪过一丝的慌乱。 耳边似乎,听到一些不真切的声音。 她听不清,可确定那是女子的嘶吼。 池玉瘦惊得连忙把盒子盖上,失措地扭头,不敢多看。 若是之前,她还只是怀疑,如今,她确定,这羊脂玉她见过,甚至很有可能和她有点渊源。 只是,她三岁就跟着池远侯在金城,听方才柳觅和孔韵的对话,这羊脂玉一直在锦州。 这东西能和她有什么关系? 想着,池玉瘦想起明日柳觅要去西边的普宁寺上香,提及一个叫孔沐的故人,她应该跟上去看看。 第103章 锦州的秘密 柳觅回到营帐的时候,裴云殇已经回来了。 此刻他坐在案几前,看着锦州的账簿,眉头深锁。 “听说池远侯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柳觅到了一杯清茶,放在裴云殇的面前。 裴云殇见来人,嘴角露出一丝抱歉的笑意,道:“栩栩,昨个池远侯把蜀戎国的军师杀了。” “什么?”柳觅怔愣住,诧异的看着裴云殇,这是什么情况,要知道蜀戎国军师身上有着那背后通敌卖国之人的所有证据,如今被杀了,不就是一了百了? 池远侯狗急跳墙,竟然能想出这般的阴损做法,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池远侯怎么说?”她问。 裴云殇道:“他说,那军师本就是俘虏,嘴硬,更是有进犯锦州之罪责,他一气之下便杀了,对于这军师背后的事情,他着实未曾考虑这般多。” 柳觅听到这,冷笑一声,果然这很符合池远侯厚颜无耻的做事准则,他还真以为他领兵就可以地方独霸,控制整个锦州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柳觅问。 “本来我们查清楚锦州堤坝泄洪的原因,也掌握了吏部和户部勾结的证据,按道理,池远侯抵达,军队接手锦州边陲,朝廷拨款到了锦州之后,我们便可离开。 只是池远侯听说锦州出了细作,以彻查细作为由执意不允任何一人离开锦州。 我想我们可能要在锦州多待几日了。”裴云殇说着,眸光淡淡的不起任何波澜。 这事儿听起来意外,就裴云殇的表情,又像是他一早预料到的。 “对了,听说稍早之前孔韵来了找你了?”裴云殇问。 柳觅颔首,把之前孔韵拜托她的事情全数说给他听。 “所以,你明个准备什么时候去西边的普宁寺?”裴云殇道。 “嗯!”柳觅说着,已经走到衣橱边上,开始收拾明个出行的物件道:“孔韵已经和大奎交代了,明个辰时一大早,我们就准备出发。” 裴云殇听罢,也放下手中的账簿,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过柜子里一件男子外氅放在她的物件里。 柳觅诧异看着他面露不解。 “我也去,顺便看看阿娘!” 阿娘? 翌日清晨的马车上。 柳觅看着对面拿着一枚发簪不知在想什么男子。 他说他看他阿娘?可是他母亲不是已经死于 裴云殇感觉到对面投过来的疑惑眼神,随手把簪子放在怀中,道:“栩栩是不是想问,我阿娘不是已经死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洪灾里了吗? 又怎会出现在普宁寺?” 柳觅点点头。 裴云殇道:“和孔韵的姑姑有点像,我是求义父给她在普宁寺立的牌位。 栩栩!知道吗?人总是要有点念想才好。 不然活的太苦了。” 柳觅没吭声。 她的目光就这般看着对面的男子。 他轻轻挑起车窗帘,看着灾后的锦州,似是惆怅,又带着点点忧伤。 柳觅不知他现在在想什么,可是想到他甘之若饴地被人算计来锦州,又不惜生命护着这片土地,定然和他儿时千丝万缕的记忆分不开。 车子来到普宁寺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普宁寺的小僧弥知道他们会来,早早在寺外守候。 “裴夫人,孔娘子已经交代好了,您只管和我走便是。” 柳觅颔首,阔别裴云殇,直奔不远处的长生殿走去。 之前她只知道普宁寺,却从未踏足过。 占了半个山头的佛寺,除了正殿外,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大小不等的长生殿,放眼望去,竟然还有些眼花缭乱。 “敢问小师傅,这普宁寺怎地和其他寺院不一样,为何大部分的地方都被长生殿占满着?”柳觅跟在小僧弥的身后,不解询问。 小僧弥听到这,轻轻叹了口气。 他驻足,等着柳觅跟上,解释道:“二十年前这普宁寺还不是这般,除了大雄宝殿外,还准备建一座塔,周围分别是僧舍和园景回廊。 只是二十年前那场大水之后,方丈便决定把用于建设僧舍和园景的钱建设长生殿,超度那场大水淹没的亡魂。” 柳觅听罢,心中震撼,按照眼前长生殿的规模,一个殿放上万个排位是不成问题的,这么多长生殿,少说也得有几十万个排位了。 “怎么这么多?我记得二十年前的水灾是严重,可是当时的锦州不如现在锦州人口多,加之还有大部分人是活下来的,还有些家族灭亡的无名无姓的。 怎么着也不可能死这么多人,这不是整个一个城池被” “二十年前的锦州,不单单是遇洪涝这般自然灾害,死这么多人,有一大部分还是人为的。”小僧弥打断她的话,继续朝前走。 “人为?”柳觅懵了,一时半会儿又猜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她只能紧紧跟着小僧弥,道:“是疫病吗?我记得少卿跟我说过,锦州大水之后,遇到疫病,也死了一部分人的。” 小僧弥没吭声。 柳觅还有些不甘心,她总觉得,二十年前死这么多人,背后的原因绝对不简单。 故而,又试探地问道:“是蜀戎国进犯吗?可当时池远侯不是把整个锦州都护了下来吗?” “女施主!”小僧弥打断柳觅的话,随手推开面前的一座小长生殿的门,双手合十行礼道:“您要看的人,就在里面,施主自便吧。” 柳觅知道,这是小僧弥不愿意多说,叹口气,快步走进殿内。 长生殿不大,里面有上百个排位,其中有些空荡的地方,又或者是盖着红布的,应该是等着后续加人和一些身老未死之人。 柳觅从供台上拿了三炷香点燃之后拜了拜,转而准备寻找孔沐的名字。 这个长生殿人名比较杂,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孔沐,随手把怀中的羊脂玉掏出来放在地上,心中念叨着一些对逝者安慰的话。 正准备起身,外面响起两道交谈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裴相国终于还是来了。” “是,这么多年,多谢方丈照顾我的母亲了。” “阿弥陀佛,这是老衲应该的,只是老衲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您说!” “您来锦州,是不是证明,计划已经开始了?” 第104章 孔家最大的秘密! 计划? 什么计划? 柳觅听到这个地方,心中一凛,站起身走到窗扉边上准备听个清楚。 只是裴云殇和普宁寺的主持是边走边说的,待她靠近,他们已经远离。 她咬咬唇,看着还在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二人,见周围长生殿没有小僧弥走动,想了一下,她对着孔沐的牌位拜了拜,转而快步走出长生殿,跟了过去。 待柳觅离开,长生殿的门再次被打开。 一道黑色的女子身影闪了进去,她先是看了眼面前密密麻麻的排位,之后快步走到柳觅方才祭拜的牌位前。 羊脂玉还放在地上,证明柳觅还是打算回来的。 至于这牌位上的名字——孔沐,她总觉得这个名字该死的熟悉。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终于来了!” 池玉瘦一听,身子本能地机警,灵活地从怀中抽出匕首,直直抵在身后进来的人脖颈处。 当她看清楚来人,好看的柳眉隆起。 这不就是带着进柳觅长生殿的那小僧弥。 “你跟踪我?”池玉瘦声音压低,身体越发的戒备起来,毕竟她不是柳觅那个柔弱女子,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的人,就没几个,这个人武功高深莫测。 小僧弥没吭声,只是走到孔沐的木牌前,拿过供台上放着的羊脂玉道:“这么多年了,你等的人,终于来看你了。” “你在说什么,她等我?”池玉瘦面露错愕,她根本不是人那牌位上的人,更何况那是孔韵的姑姑,跟她差了一辈呢,即便是二十年前死的,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两三岁的样子,怎会认识她? 小僧弥看着池玉瘦眸子里快速变化的情绪,失笑一声道:“施主竟然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走吧? 不知可有兴趣听贫僧说个故事。” 池玉瘦很是防备,身子微微朝门口方向挪动了几下道:“你想扣住我?” “哈哈!”小僧弥笑了,道:“非也,只是想施主听个故事,去留自是在你,只是贫僧猜想施主没给阿父把事情办妥,不会贸然离开罢了。” 池玉瘦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惊道:“你怎地知道我父亲的计划,你到底是谁?” 她说着,手中匕首已经划破小僧弥脖颈上的细皮,点点鲜血浸染在刃上。 小僧弥面不改色,给她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眼神,开始说出他的故事。 “蜀戎国对锦州一直多有骚扰,二十年前,锦州被蜀戎国进犯,有这么一个驻扎在锦州边陲三年多的小将,他算是在行兵打仗方面有点天赋吧,在之前怀化暮将军身边一直都混得不错。 可他知道,他出身不好,想在朝堂上立足,势必需要相关人士的引荐,当时锦州的孔家是锦州最大的士族。 虽然随着枫帝的薨逝,孔家不再得势,朝堂方面也极少出现孔家身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知道,如果得了孔家的支持,短时间内他在锦州的威望会如日中天。 可孔家贵族门阀,怎会看上他,于是他就把目光放在了孔家小女孔沐身上。” 池玉瘦听到这,转头看着身后的牌位,她知道,这小僧弥的嘴里说的是她。 “所以他做了什么?”不知为何,池玉瘦心中有一种疯狂想知道后面故事的欲望,她拿着匕首的手微微松了少许。 小僧弥眸眼低垂,道:“他从到边陲的一开始,就筹谋骗取孔家小女的感情,顺利进入孔家后,想和当时的家主孔铮想交换利益。” “什么利益?”池玉瘦问。 “孔家借给他锦州威望,助他在锦州御敌。 待他回金城之后,他必给孔家带来朝堂荣华。” 小僧弥的话一点点沁入池玉瘦的脑海,她在金城多年就没听到孔家家族在金城如何平步青云,唯有孔丰碌碌无为好些年,成为礼部尚书也不过是乘了南宫洮的风,没办法为之。 等等孔丰! 她怔愣住,想起孔丰是她父亲池远侯推举的,对于小僧弥的话,多少带着点焦虑,莫不是 “所以,之后呢,孔家应下了?”池玉瘦颤抖着嘴唇问道。 小僧弥面色平淡,眼底若有若无地露出些许的忧伤道:“族长孔铮觉得这个男人面露狡诈自是不信的,可是他的庶弟孔恒一心想振奋孔家,加之又看着孔沐长大。 他经不住孔沐的软磨硬泡,二人合谋偷了家族令牌,送给了这个男人。 众望所归,这个男人,一战成名。 只是孔家” “孔家如何?”池玉瘦追问。 小僧弥面色暗淡,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孔家遭受灭门,百余人口,仅有不足十人活了下来。” “啊!”池玉瘦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小僧弥就这般看着她道:“阿弥陀佛,小僧的故事说完了,姑娘若是还想逗留,便可以四下转转。” 话落,他似乎认准池玉瘦不会一匕首要了他的命,转而准备离开长生殿。 “等等!”池玉瘦叫住了他。 小僧弥没回头,只是停下脚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施主请讲!”小僧弥颔首。 “我方才搜了好几个长生殿,只见到这个殿内小小角落里有一个孔沐的牌位,既然孔家在锦州声望高,死了那么多人,为何长生殿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池玉瘦问出心中疑惑。 小僧弥摇摇头道:“因为,他们不配。” “为什么?”池玉瘦紧跟着问。 小僧弥转头,看着面前眼神迫切的女子道:“因为这个男人不单单差点灭了孔家满门,就连锦州百姓也差点被杀个片甲不留。 百姓认为这一切都是孔家招来的祸患,这里自然不能有孔家牌位。 孔沐能放在这里,也只是因为有人苦苦哀求是其一,其二这个殿内放着的都是无主孤魂,无人前来拜祭,她才得有一席之地。” 池玉瘦没再吭声,手中的匕首因为小僧弥的话而缓缓落在地上。 小僧弥拾起,把匕首原放在她手中道:“姑娘,生死不过眨眼。 善恶不过一念,姑娘想好,姑娘以后的路、选择的路,到底是对是错。” 第105章 池远侯的秘密! 柳觅从长生殿追出来的时候,裴云殇和那方丈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有些悻悻然地找了一圈,也只见到几个寺院的和尚,她回到长生殿,拿上孔韵给她的羊脂玉,又给孔沐烧了三炷香,便朝普宁寺大门走去。 未曾想,裴云殇早都在那里等候了。 二人在坐在马车上往回去赶。 裴云殇似乎很累了,闭眼假寐。 柳觅拿着手中的羊脂玉玩着,玉很温润,她越摸越是爱不释手。 过了好一会,马车都走到山下,裴云殇睁开眼睛,凝着对面的女子,道:“见到了?” 柳觅反应上来,他说的应该是孔沐的牌位,颔首道:“嗯,只是有个疑惑。” 裴云殇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放在柳觅的面前道:“什么事情?” “我记得,二十年前锦州人口并不如现在多对吗?” “是!”裴云殇颔首道:“那时候只有现在的一半多。” “可是普宁寺竟然有那么多长生殿,我听那小僧弥说,二十年前锦州百姓差点都死绝了? 那时候池远侯不是已经守住了锦州吗?也因此,他回京之后加官进爵的,为何还会” “杀良冒功!” “什么?”柳觅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看着裴云殇。 裴云殇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响起南宫洮告诉他的秘密。 “先帝在位的盛圆年时候,锦州大水严重,蜀戎国趁机屡屡进犯,为了激励将士奋勇杀敌,曾颁布一个诏令,每砍下一个蜀戎国士兵的人头,回京之后,便可领十两银子。 可是当时蜀戎国小,人口有限,加之锦州和蜀戎隔了一座山脉,进犯锦州的士兵也不过万人有余,可你知道吗?根据先帝在位时候的记载,当时领出去的银子有两百万两。” “什么?”柳觅眸子瞪得斗大,这说明什么,二十年前来锦州御敌的将士,不单单杀了好些蜀戎国的敌人,更多的是,他们为了一个人头十两银子的封赏,竟然残杀自己的同胞。 怪不得那小僧弥打断她的话,这属于是整个南岳国的耻辱。 而且当时因为锦州之事封赏最高的是池远侯,那么就说明这个事情和他有分不开的关系。 所以,这次蜀戎国犯进,是池远侯又想故技重施了? 如果真的如此,他们想出锦州,只有成为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裴云殇看着面色沉的可怕的柳觅,他知道她应该是想明白了。 “栩栩!”他声音低沉带着少许的宽慰道:“相信我,最难的地方我们都挺过来。 我们绝对会顺利回去的。我保证!” 柳觅抬眼凝着他。 他眸子如往常一样深邃不见底,让人摸不清所想,可不知为何,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她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 “好!” 柳觅颔首,给了裴云殇一个微笑。 二人回锦州城的时候,池远侯已经在不远处恭候,他见裴云殇和柳觅下车,稍显紧绷的脸上多了些舒缓。 应该是满意他们真的未尝试逃走吧。 柳觅心中清楚,她们周围早都被池远侯安插了好些暗卫,倘若稍有动作就会被射杀,就像裴云殇说的,处之泰然,方能破局。 池远侯似是找裴云殇什么事情,他等着裴云殇靠近后,就率先走进了一处军帐内。 “无妨,放心!”裴云殇看透柳觅的担忧,如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快步跟了进去。 如今池远侯已经猖狂地再无官阶上下之礼了,看来裴云殇的命,他自个觉得胜券在握。 柳觅怔了半晌,自知不能帮衬些什么,正打算转身回帐子内等候,身后一道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裴夫人!” 她转头,就看到一袭黑衣,蒙着半张面的池玉瘦就站在她身后。 “池姑娘!”柳觅对她颔首算是招呼转而绕开她想离开。 池玉瘦看出她的意图,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道:“我们单独聊聊?” 柳觅抬眼看着对面的女子,池玉瘦心思深沉,她之前就领教过,她差点两次折在她手上,这会又怎可在同一个地方摔倒无数次。 “池姑娘,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话落,柳觅绕开她,准备离开,她惹不起,躲得起总行了吧。 池玉瘦一把扣住柳觅的手臂,冰冷地凝着她,嘲讽道:“怎么,裴夫人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柳觅依旧不理她,视线放在不远处飞鸾和林一的身上。 池玉瘦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冷笑一声:“裴夫人很聪明,用飞鸾和林一警告我,让我松开你。 不过我这次不是想为难裴夫人什么,我是想找你瞧病的。” 瞧病? 柳觅把目光放在池玉瘦的身上,垂眸看着她抓着她手臂的手,一副‘这是你看病求人的样子’? 池玉瘦讪笑两声,松开对她的钳制道:“裴夫人放心,尽管我早都想要了你的命。 可是不是现在。 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是会掂量的。” 柳觅看着她回笑一声道:“那池姑娘就在这里说吧,众目睽睽之下,我也放心些。” “你!”池玉瘦被怼的哑口无言。 过了半晌,她说道:“听说裴夫人能让昏迷了五年的灵风苏醒,我想问问,裴夫人可有什么办法,找到丢失的记忆。” “丢失的记忆?”柳觅再次上下打量着池玉瘦,她可不觉得她像是失忆的样子。 池玉瘦也干脆不隐瞒了,说道:“裴夫人应该不了解我吧。 我是三岁那年被父亲领到金城的,在此之前,我最大的印象就是一场大火,我的脸” 她说着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也是三岁那场大火的时候毁容的,可是至于别的,我为何出现在火海里,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通通都不记得。” 柳觅听罢,回答:“这也正常,大部分人成年之后,都会遗忘三岁之前或者更早发生的事情,你这不算是失忆。” “我从我父亲那里得知,我母亲生下我就跟野男人跑了。”池玉瘦连忙喊住柳觅的离开脚步道: “可是 我隐隐有种感觉,他在骗我,我我母亲的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我觉得或许记得,只是那段记忆被抹去了。” 柳觅闻言走到池玉瘦身边闻了一下。 果然如她方才猜测的,池玉瘦身上有股淡淡的寺庙熏香味道,联想道她出现,柳觅问道:“你跟踪我了?” 池玉瘦面颊一红,略显局促:“普宁寺又不是你家,谁去不可以吗?” 柳觅眸眼低垂,联想到池玉瘦和池远侯的关系,道:“有办法,只是很痛苦,愿意尝试吗?” “我愿意!” 第106章 我想起来了,阿娘!死了! 柳觅怎么也没想到会给裴云殇的政敌瞧病。 她拿着手上的金针,看着躺在床上的池玉瘦,想到她和她父亲池远侯对锦州的种种,她手中金针颤抖,这一针下去,既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倘若这个时候要了池玉瘦的命 “裴夫人想什么,我多少心里也清楚的,可是医者不应该是悬壶济世吗?”池玉瘦睁开眼睛目光定定看着对面的女子。 柳觅笑了一声道:“池玉瘦,我若是想杀你,就你现在形单影只,我喊一声,飞鸾进来就会要了你的命,何必脏了我的针? 可我清楚,你的命不值钱,池远侯若是真在意你,也不会把你带到这锦州灾荒之地受苦。 所以你的死活,根本不足以改变池远侯的想法。” 柳觅的话似是戳进池玉瘦心中的一根针。 池玉瘦眸眼闪烁,双手用力攥紧。 她岂能不知她在池远侯心中不过是颗棋子,池远侯对她还不如对待池府一条看门狗来的爱怜多。 可她觉得只要她表现得有用,池远侯就不会抛弃她,她太害怕孤独了,如今,她得知她母亲的事情另有隐情,她总有一种期望,或许她的母亲一直都是爱她的。 “我现在要在你头上施针,你全身放松,就不会感觉到疼痛,明白吗?”柳觅对池玉瘦道。 池玉瘦颔首,看着柳觅把一样东西放在小炉子里点燃,当阵阵香气萦绕在帐子内,她只觉得昏昏欲睡,全身上下没由来的疲乏。 柳觅看着池玉瘦的百会穴,指尖微微用力,针就被送了进去。 “呜呜!呜呜!” 是谁的哭声? 池玉瘦觉得眼睛蛰疼,揉了半天,待勉强好一些,才发现她的手竟然小小的肉肉的,这分明就是个孩童的手。 她来到了小时候? 想着,池玉瘦伸手在脸上掐了一下,发现不疼,才恍然这是梦。 “玉瘦,你在哪里,在哪里?”就在池玉瘦发怔之际,一道身体远远幽幽传来过来。 池玉瘦抬眼,发现周围浓烟滚滚,偌大的宅子内全数都被火吞灭,她躲在狭小的角落里,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 “玉瘦!玉瘦,你在哪里?”声音清晰了,她能分辨出那是女子的,还带着焦急。 “阿娘!”她刚准备张口问,是谁,谁知嘴里就脱口而出俩字。 阿娘? 喊她的是她阿娘? 池玉瘦心中激动,用力想站起身子。 可,许是呛入的浓烟太多,她不过刚站起身子,就摇摇欲坠的往地上倒。 “哎呦!”池玉瘦扑在地上,嗓子里发出稚嫩的吃痛声。 同时,一股锥心刺骨的疼从手掌上传来。 她飞一样的从地上跳起,双手应该是摸了地的缘故,被烫脱了皮。 “哇,呜呜”她不受控制的,发出一阵哭喊声。 “玉瘦!”外面呼喊她的人,听到屋内的哭嚎声,疯一样的冲了进来,见池玉瘦一身脏污,满脸泪痕,心疼的搂紧怀里道:“玉瘦不哭,阿娘在这里,阿娘在这里!” 池玉瘦感受到搂紧她女子的怀抱格外的温柔,她忍不住抬眼看去。 女子不似通常意义的美人,甚至五官单拎出来都不算出众,可是她气质温婉,眉宇间带着雅韵,似是兰花看着不起眼,却让人难忘。 “阿娘!”池玉瘦呢喃出声。 那女子点点头,把她搂得更紧了些道:“玉瘦不怕,阿娘带你出去。” 话落,女子回眸看了眼身后的火势,找到一处空档,忍着双腿因为害怕而禁不住的战栗,冲了过去。 好巧不巧,最后一根支撑着屋脊的房梁被烧断了,轰隆一声女子和她怀中的孩子全数都被掩了进去。 池玉瘦以为她要被砸死了,岂料她发现她除了摔在地上脸被烫的生疼外,她身上竟然是完好的。 她回眸看着抱着她的女子。 她竟然双手撑在地上,生生抗住了那根房梁! 天啊! 那房梁有多重,她也是知道的,两个男子都不一定能抬动,她的阿娘!那么瘦弱的身子,就这样 “阿娘!”池玉瘦担忧的呼喊,脸上灼疼,她全数都抛在脑后。 撑着地面的女子,刚张口,嘴里哇的涌出一口血。 沾染在地上还有池玉瘦的衣衫上。 “玉瘦!”那女子面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孩子,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不哭,不要怕! 爬起来!” 池玉瘦听话的爬起身。 女子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浓烟红的光明道:“跑出去,不要停,一直走,不要停!” “阿娘!”池玉瘦有些犹豫,她不想离开她,不想!她终于见到了她的母亲,不想这么快做告别。 “走!”女子低吼出声,再也撑不住的身子,开始寸寸往下弯。 池玉瘦被吼的愣住,眼底含着泪,跌跌撞撞按照女子给的指引朝远处跑。 期间,她好几次被泪水打湿眼眶,都用烧的只剩下几片破布的袖口擦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倒塌声。 池玉瘦惊得回眸,只见方才她跑出来的地方,彻底化为废墟,而那个让她跑出来的女人,早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被浓烟滚过的房子,连一丝血腥气都没留下。 “阿阿娘!”池玉瘦只觉得心口生疼,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她迈着步子想朝火里走,去寻人。 毕竟年幼,加之吸入浓烟过多,她体力又有消耗,不过几步,一阵眩晕袭来,缓缓朝地上倒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把她揽起来。 她想睁眼看来人,眼皮太沉,不听使唤的闭合着。 “池副将,我们搜了所有的地方,只发现这一个孩子。” 模糊间,她能听到交谈声。 “是玉瘦啊。” “是池副将的那这孩子,是杀了还是” “” 沉默了好一会儿。 “带回金城,找个郎中给她脑袋上扎几针,有些不应该有的回忆,就抹掉。” “是!” “啊!”池玉瘦睁开眼睛,嘴张得斗大。 “你醒了?”一道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池玉瘦闻声看去,只见柳觅站在不远处桌案前,手中拿着一个熏炉,不知在干什么。 “我”她刚准备开口,只觉得手臂全数都是湿润。 池玉瘦垂眸,她发现她竟然哭了。 柳觅走到她身边,把一杯清茶递进她的手中道:“看你的样子是想起来了? 喝点水吧。” 第107章 鸿门宴。 池玉瘦看着手中杯盏被的茶叶慢慢舒展,她抿了一口,瞬间表情一变,也就是教养好,不然她真的会把嘴里的苦茶吐出来。 “这么苦?”她看着柳觅。 柳觅也泡了一杯道:“锦州被水淹了,万亩良田化为一片汪洋,这茶叶都是之前的陈茶,口感自是比不上金城新茶。 你若是不喜欢,可以不喝。” “你们都是喝这些东西?”池玉瘦忽略柳觅的嘲讽,问道。 柳觅颔首,道:“我们还能喝上茶,你可知道,孔益在西边赈灾的时候发现什么了吗? 他说,西边百姓断粮的时候,河上的死漂就是他们的伙食。” “呕!”池玉瘦闻言,差点呕出声。 柳觅给她一个见惯不怪的眼神,把她手中的杯盏拿过道:“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恕我不送。” 柳觅赶客的意味明显,池玉瘦心里也清楚。 锦州百姓能遇到这般窘迫,和池远侯还有王變是分不开的。 “对不起,我当时并不知道” “池姑娘!”柳觅呵斥住池玉瘦的愧疚,道:“你敢说这次锦州被蜀戎国犯进,你不知情?你没有出主意?” “我”池玉瘦哑口。 柳觅冷哼一声,走到军帐门前,撩开门帘道:“请吧!” 池玉瘦不再多言,下地穿上绣鞋准备离开。 她应该是刚刚恢复记忆,身子一时没办法适应,人还有些摇晃。 柳觅睇了她一眼,想上去搀扶,终是忍住没吭声。 傍晚,天空不见一颗星辰。 池玉瘦站在坑坑洼洼破碎的青石板上抬眼看了好久,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池玉瘦离开没多久,裴云殇就回来了。 柳觅见他面色如常,一直担忧的心也算是放下,等着他一并用膳之后,收拾碗筷打算去清洗。 “栩栩!”裴云殇抓过柳觅的手臂,瞅了眼站在门口的飞鸾。 飞鸾进来从柳觅手中接过碗筷,快步走了出去。 裴云殇等帐子也无人值守,面色微微一肃,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柳觅不解的看着对面男子,坐在对面等着他后面的话。 “之前我们搜集到的吏部和户部勾结的证据,以及五年前孟创建立堤坝时候的贪墨证据,全被偷了。” “你说什么?”柳觅惊呼一声。 裴云殇叹口气,给她一个你没听错的眼神。 柳觅朱唇颤抖,虽然这彻查账目或者搜集吏部之事,她并没有参与,可是她知道,这是裴云殇熬了多少个通宵换来的。 所有人都等着裴云殇拿着这些证据,把已经腐朽的吏部和户部严厉惩处,给锦州百万百姓一个交代。 如今 这算是功亏一篑了? “池远侯,一定是他!”柳觅都不用多思考,气得气愤站起身子,她就知道这背地里是谁搞的鬼,这些证据对池远侯最是不利,不是他还有谁: “只是,我很奇怪,少瑾藏的地方,连我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我们中间又出了细作?” 柳觅说到这,心中越发焦虑,要知道裴云殇周围的人都是一匹出生入死的死士,倘若他们都叛变,这场赌局,根本就没有翻盘的可能。 裴云殇颔首道:“然也,这个也是我一直纳闷的,回来之前,我还在藏证据的地方找了一遍,确定是被偷了。 开始还觉得想不明白,飞鸾跟我时间不长,可他的忠心我从未怀疑过。 林一是点苍阁的,打小就跟着我,他更是不可能。 直到,我想到了一人。” “谁?”柳觅问完,脑海中也有了答案。 “没错,宋知州。”裴云殇知道柳觅已经想到了。 柳觅道:“怎么可能?宋知州这个人虽贪生怕死,可锦州百姓的疾苦他是看在眼里的。 之前他还为此哭过,自责过,甚至和少瑾一起彻查案子,他怎么能” “池远侯就是利用了他贪生怕死!”裴云殇打断柳觅的话,语气变得凝重道:“池远侯这个人,为人手段狠辣,不顾后果。 宋知州的家人还在庸城,我们身边的人也不过几个亲信,还被看管着,可是池远侯不一样,拿着宋知州的家人威胁,也不是不可能。” “那现在要如何?”柳觅听着,颓然地坐回凳子上,道:“我们还不能重新找证据了?” 裴云殇摇摇头,他最是清楚池远侯的作为,当年他能把孔家人一把火赶尽杀绝。 如今,这能威胁到他的证据,自然是一个都不会留,那些衙门留存的账簿和竹简约莫也早都不见了。 “这还不是最坏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柳觅,缓缓说道。 “什么意思?”柳觅心中一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裴云殇道:“两日后,池远侯准备以边陲顺利抵御蜀戎国,锦州渡过水患之说开一个庆功宴,邀我参加!” 鸿门宴! 这是柳觅第一个能想到的。 她和池远侯没什么接触,可是从南宫洮的事情到锦州的,他的为人她已经清清楚楚。 锦州百姓刚吃饱穿暖,堤坝还在加紧重建,这个男人就冠冕堂皇地开始吃喝,看来他是等不住要对裴云殇下手了。 “那少瑾应下了?”柳觅问。 裴云殇反问一句:“栩栩觉得,我不应下的结果是什么?” 她柳觅和裴云殇很有可能连今晚都活不过! “栩栩。”裴云殇见她面色凝重,一副忧愁的样子,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在柳觅猝不及防之际,他缓缓蹲了下来。 柳觅见状想站起身子,却被他按在椅子上。 二人就这般高低对望着,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腕处,若有若无地摸索着。 “栩栩,还记得我来时候跟你说的话吗?”裴云殇问。 柳觅想了一下,道:“是你让我照顾周嬷嬷的事情?” 裴云殇颔首,眸子里全数都是柳觅动人的身影:“是!如果我说,我之所以说那句话,是因为今日的事情,你可信?” 柳觅先是露出些许的疑惑表情,不过很快她想明白了,一手掩嘴道:“少瑾的意思是,你早都预料到,池远侯会从金城杀来对你灭口? 又或者说,你来锦州,都是你预料之内的,之后发生的种种更是在你的计划中?” 裴云殇颔首道:“栩栩还是如往常一般的聪慧。” 他说着,握着柳觅的指尖微微用力:“池远侯这个人阴诈,也因为他这个性子,不似王變,最是好让人猜的。 池玉瘦发现你是我的人,无为子的事情就成了埋在他们心中的祸根。 加之灵风醒来,他们总觉得我必须要除掉,既然如此,以退为进,是最好的一步棋。” “所以,少瑾已经想好怎么办了?”柳觅问。 裴云殇缓缓点头道:“栩栩,没来锦州之前,我觉得,我出现什么意外或者旁的,无非就是孑然一身,无人挂记。 如今” 他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哽咽地咽了回去道:“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栩栩说,好吗?” 第108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深夜。 柳觅再次失眠了。 从金城到锦州,她不知有多少个晚上没睡好,此刻裴云殇睡的地方空无一人。 他似乎和飞鸾有要事商量,已经出去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人影。 脑海中还响着稍早之前,他牵着她的手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她无暇顾及他要跟她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她只知道,两日后池远侯的鸿门宴,她又要被丢下了。 “裴云殇,你总是想偷偷甩下我!”柳觅气愤地坐起身子,穿上绣鞋,拿过桌上的药包,走到窗扉边儿上。 待她确定不远处池玉瘦的军帐还燃着烛火,她快步走了出去。 两日后。 锦州万里无云。 朝廷的拨款也刚抵达,工部尚书董磊,领着好些从周边等地调来的工匠,开始修建堤坝。 池远侯设置的宴席地点在锦州城北郊的一处寨子内,这里曾经是流寇的栖息所,随着池远侯的抵达,这里所有的流寇全数都被剿灭,因为锦州重建人手不够,暂时没拆除,就被他征用了。 裴云殇马车到的时候,池远侯已经在门口恭迎。 护在裴云殇身后的是林一。 “裴大人,有失远迎!”池远侯笑着,走了上去。 裴云殇也做了个官礼,道:“跟侯爷约的是巳时,我午时才来,侯爷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池远侯笑着,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裴夫人都跟我说了,说裴大人跟董大人有些堤坝上的事情要商量,百姓之事,来得晚了,自然是能体谅的。” 裴夫人? 裴云殇刚走没几步,听到池远侯这般说,脚步顿住,心中隐隐飘过一丝担忧。 当他目光朝寨子内看去的时候,心中咯噔一下。 柳觅就坐在寨子大门直对的大堂内,和身边的池玉瘦不知在说着什么。 至于站在柳觅身后的,就是飞鸾。 飞鸾似是感觉到有人看着,回眸发现是裴云殇,面色略显紊乱,连忙愧疚地拱手。 裴云殇虽然不知这些实情,可是多少通过飞鸾的表情也猜到了个大概。 他气愤之余,走到柳觅的身边想说什么,却被柳觅的睇过来的眼神哽住了话语。 “裴大人,您来了。” 身后响起一道恭维的声音。 裴云殇没转头都知道是谁,他笑着坐在柳觅的身边道:“宋大人,何时来的?” 宋知州被这么一问,面儿上有些尴尬。 毕竟锦州的事情繁琐又多,相国大人都还忙着政务无暇赴宴,而他却早早坐在这里尽享闲暇,属实逾越了些。 “呃刚到不久,刚到不久!”宋知州扯动嘴角,扯着谎话。 实则他比柳觅都到得早。 池远侯不单单请了裴云殇和宋知州,宴席上还有几个身穿盔甲的将领,看着面生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是池远侯的心腹。 既是人到齐,宴席也开始。 池玉瘦在池远侯耳边念叨了几句话,离开后,几名身穿霓裳衣衫的舞女走进大堂,随着一声音乐起,几人开始翩翩起舞。 柳觅看着眼前身姿婀娜的女子,暗觉讽刺,锦州百姓在外重建家园,而池远侯还有心思在这里淫乐,果然太子这样的人,身边也只会有这些败国的乌合之众。 “栩栩是怎么说服飞鸾,带你来这里的。” 就在柳觅思绪跑毛之际,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柳觅侧眸,便看到裴云殇手执一酒盅置于唇边,看似在喝酒瞧舞池中的舞姬,实则眼神散漫,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这边。 柳觅嘴角勾起,轻轻朝裴云殇身边侧了侧,低声道:“少瑾是不是觉得,我只能哭哭啼啼地哀求飞鸾? 然后飞鸾迫于无奈才勉强应下来,带我来赴宴?” 裴云殇闻言,眉梢挑起,给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哼!”柳觅冷哼一声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裴云殇消化着柳觅的话,须臾,他看向柳觅另一边空着的位置,看来她是去找池玉瘦了。 这算是羊入虎口?池家恨不得一网打尽,柳觅却送上门,所以今日池玉瘦定然会想办法把她带到寨子里的。 这个女人,做事还真够狠的。 柳觅看着裴云殇脸上那不易被人察觉的变化表情,又哼唧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有日晚上你单独见了飞鸾,就是跟他商量怎么处置我的。 你想若是计划失败,就让飞鸾护我逃离锦州?你觉得池远侯会放过我吗? 我逃有用吗?” 裴云殇轻叹一口气,道:“飞鸾是我手下武功最好的,我相信” “可是我不相信池远侯!”柳觅打断他的话。 裴云殇眸眼暗沉,喉结滚动,他知道柳觅说的都是实话,可是他还是抱着侥幸:“栩栩,你不该来的。” 柳觅视线回转在舞池上,不打算再搭理裴云殇的执着,随口道:“我们是夫妻,就算有名无实,可我依旧愿意与你共进退。” 裴云殇准备喝酒的动作顿住。 他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子。 她此刻的注意力全数都在舞池内,眼底那颗小痣在烛火的映衬下越发耀眼,她本就貌美,这点他心里清楚,如今此情此景看去,他只觉得心神一晃,满眼都是她娇花照水的样子。 酒过三巡,推杯问盏。 随着舞池中舞姬的退散,跟随池远侯而来的两名大将站出来,自告奋勇地准备耍剑舞。 鼓声彻响,一人执剑,一人拿刀,开始切磋。 都是武将出身,招式动作干净利落,兵戎相见擦出点点火花,却又点到为止,看得众人不禁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随着鼓声的越发密集,二人的招数变化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执剑之人已经露出略占上风的架势,耍刀之人似是不甘躲避间还不忘出招紧随。 柳觅不懂这些武功招数,眼花缭乱的同时,心中也开始担忧,因为他们二人不知不觉已经朝裴云殇这边挪动了好些。 突然,执剑之人纵身一跃朝拿刀之人劈了过来,拿刀之人见事,侧身躲过的同时,剑锋直直朝裴云殇这边扑了过来。 “爷!小心!” 站在裴云殇身上的林一和柳觅身后的飞鸾大喊出声。 第109章 小狐狸得成精 裴云殇眸子眯紧,眼疾手快把面前桌子侧掀抵了上去。 哗啦一声。 桌子被劈成两半。 按道理,这个时候,执剑之人的招数过完,应该已经收招。 可他并不如众人所预料的,眸子一狠,对着裴云殇喊道:“拿命来!” 一并拿刀之人也趁机加入打斗直取裴云殇的性命! 林一和飞鸾已经先行出手,和那二人缠斗起来。 两个将军,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肃杀之气萦绕在整个寨子内,四人斗的是难舍难分。 池远侯坐在桌案前,本来还算平静的面容,此刻变得狰狞,锐利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裴云殇。 紧接着,他爆呵一声:“杀!” 本来已经关上的大堂门突然被人踹开,方才还身姿婀娜的舞女,如今全是手持冷刺如蜂一般朝裴云殇涌来。 柳觅知道这场鸿门宴会面对如何,可如此架势的刺杀,还是让她心中一紧。 “过来!”裴云殇抓过她,把她护在怀中。 林一和飞鸾见到了,心中焦急却又分身乏术。 裴云殇带着柳觅奔入编钟后面做抵挡。 追赶的女子训练有素,不过须臾所有的编钟都被割得掉落在地。 “我来!”柳觅从包里掏出一把白粉,眼瞅着舞女已经近在咫尺,她一手挥洒,半个大堂瞬间烟雾缭绕。 “咳咳!”也不知柳觅洒的是什么,舞女、包括坐在桌前纹丝不动的池远侯纷纷被呛得咳嗽不说,眼底都沁满了泪水。 不多时,那些粉末消散,众人再回神,什么裴云殇、柳觅,包括方才还在大堂内缠斗的林一和飞鸾都不见了踪影。 唯有大堂后面的一扇门晃悠了几下,发出合叶腐朽的‘吱扭’声。 池远侯眯紧双眼,冷嗤一声:“召集所有我们布在寨子周围的池家军,杀死裴云殇!身边人一个不留!” “是!” 宋知州怯懦懦的把头从桌上探了出来,见周围只有剩下池远侯,他小心翼翼正准备偷摸离开。 突然一只长剑从他的背后穿进,剑锋直直从胸膛里戳了出来。 “我你”宋知州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胸膛上开始汩汩冒血的伤口,转头凝视身后的始作俑者。 池远侯扔剑的动作还停留在半空,他就在这么看着宋知州,没有一点隐藏的意思。 “侯爷为何”宋知州的话还未说完,已经没了呼吸直挺挺倒在地上。 “哼!”池远侯冷哼一声,上前一脚踩在宋知州的身上,手握住剑柄略微用力,剑带着血从地上的尸体内剥离:“宋大人,你真的觉得,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我会留你一命? 天真!” 池远侯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提着剑快步朝大堂的后门走了去。 柳觅带着裴云殇等人在寨子内飞奔。 这个寨子很是特殊,建这个寨子的人,应该是为了方便防守,栅栏都起的格外的高,寨子内也设计的曲径通幽,不同的房间周围都有好几个岔路口,倘若对这里不熟悉的,定然会迷路。 裴云殇见柳觅很是熟悉地形,眸眼一眯道:“你知道这里?” 柳觅一边跑,一边把一样东西从怀中掏出塞进裴云殇的手中道:“这是地图,我昨晚把地形记住了,可是毕竟没走过,你看看有没有走错的地方,盯着点。” 裴云殇打开地图,看着上面的标注。 根据柳觅目前走的,他们应该是要抵达寨子的最后面,在那里,有个山洞,山洞内什么都没有画,可是山后面就是去往燎城的官道了。 他猜想柳觅的想法,如果他们运气好,山洞有路的话,他们或许能逃出生天。 裴云殇看着柳觅,尽管他认为这种孤注一掷的想法烂透了,可是相比于死在池远侯的手上,他倒觉得,还不赖。 “这寨子内的舆图,你哪里来的?”他问。 柳觅脚步顿了一下,眸眼扑朔,看样子是不想说的。 裴云殇想起之前她和池玉瘦在大堂内嘀嘀咕咕的,问道:“池玉瘦给你的?” “嗯!” “你!”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或者更能信任的人?” “” 裴云殇没吭声,柳觅还有个下下策,他裴云殇连个下下策都没有,没脸斥责她。 “你倒是很相信她?你就不怕她比池远侯还狠?”他叹口气,询问柳觅。 柳觅看了眼身后,确定那些追踪他们的人暂时没跟上来,说道:“我总觉得,池玉瘦也是少瑾的一步棋。 加之,她似乎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就信喽。” 裴云殇眯紧双眼,把对面一副无所谓表情的女子模样看了个透彻。 这个小狐狸,真让他意外啊,这点她都能猜到?以后不得成精了。 “你可真行啊,柳栩栩!你” “快,他们在那边!” 裴云殇准备斥责柳觅大胆的行径,身后传来阵阵叫嚣和脚步声。 众人回眸一看,只见池远侯拎着剑朝这边冲来了。 “爷,你们先走!” “主子,你们先走!” 飞鸾和林一,齐刷刷挡在裴云殇和柳觅的前面,他们抽出腰间武器,打算背水一战。 柳觅见状,想拉着他们二人一起走,突然从不远处涌过来好些黑衣人,起初众人觉得应该是池远侯又布下的什么暗卫之类的,想着这横竖都要被乱刀砍死了。 直到这些黑衣人全数都提着刀朝池远侯奔去,除了裴云殇,所有人都傻了。 柳觅是最先回过神的。 她侧头看着一脸疏淡模样的裴云殇道:“你还带了暗卫?” 林一和飞鸾也反应上来,心中纳闷,这家主是什么时候养的? 裴云殇摇摇头道:“他们都跟着我们一路了,该到用的时候了。 只是不是我养的,是我从旁人那里借来的。” 说完,他看了眼手中的舆图,准备继续逃。 柳觅不甘心了,她属实没想到裴云殇还有这么一手,她紧紧跟在他身后问道:“谁,你问谁借的。” “姜妃!” 姜妃? 柳觅一脸懵,差点要了她命的姜妃,愿意救下裴云殇? 裴云殇回眸看了一眼身后厮杀焦灼的敌人,道:“可惜,只是还不回去了。” 柳觅回过神,眯紧双眼狠狠瞪了裴云殇一眼道:“我怎么忘记了,姜妃和少瑾是老情人,她当然舍不得你死了!” 说完,柳觅扯过裴云殇手中的舆图,快步朝前方跑。 裴云殇手中一空,有点不明所以柳觅为何生气,难道他就这么该死吗?他记得她跟她说过,他和姜妃没关系! 没关系! 第110章 池玉瘦的计谋 姜妃的暗卫帮裴云殇抵挡了一阵,削减了池远侯不少力量。 可是暗卫毕竟是暗卫,哪抵得过池远侯的千军万马? 不足一个时辰,姜妃最后的一个暗卫被池远侯收了头颅,他所有的部下全数朝裴云殇消失的地方追去。 “侯爷!”池远侯刚追了几个岔路口,身边一直追随他的亲信,发现了问题道:“我们好像一直在绕圈子。” 池远侯听罢,眯紧双眼看了周遭。 他当时选这个寨子的时候,就是因为它的不一样,好把狡猾的裴云殇困死,如今看,他倒是先中招了。 “舆图!”池远侯伸手,一张地图交了过来。 他打开查看,身边的亲信靠近,指着地图道:“我们现在在这里,如果不出所料,裴大人应该往山洞里去了。” “这么顺利?”池远侯眯紧双眼,想了想道:“莫非他手中也有这寨子的舆图?” “不可能啊,我们调查了,裴大人抵达锦州没走这条路,这寨子里的流寇也不曾和他起过冲突,而且这寨子是我们来之后剿灭的,之后裴大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有这份情报的。”亲信的脑袋还算清晰,冷静分析着。 池远侯面色一沉道:“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内部出了细作!” 他说着,目光灼灼在亲信身上转悠。 亲信见状,连忙跪在地上道:“侯爷,不是我!” “哼!”池远侯冷哼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不然你怎么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那” 池远侯剑眉拧紧,目光又在周围转了一圈道:“玉瘦呢?” 亲信也学着他的模样,扫视一周摇头:“宴会开始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侯爷是怀疑” “不可能!”亲信说着,自言自语地否定道:“池大小姐是侯爷的嫡女,伏击这计策就是她出的,怎么会背叛呢?” “哼!”池远侯冷哼一声道:“她是流着我的血,可是也有一半是那个贱人的,要证明她到底是不是背叛我了” 他想着,低吼一声:“来人,把她从裴云殇那里偷来的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是!”亲信听转而从身后背着的行囊中拿出一摞子厚厚的竹简和宣纸。 池远侯接过,翻开查看 这不看就罢了,越看,他的面色越发的铁青。 池远侯气的把手中的物件全数扔在地上道:“被算计了,这东西不是我要的证据!” 亲信也连忙蹲下身子拾起查看。 当他看到,宣纸上画的都是春宫图,竹简上写的都是南岳国最近流行的《银瓶梅》后,嘴角抽搐,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所想。 “侯爷,我们现在怎么办?”亲信问。 池远侯气得握着长剑的手都在颤抖:“给外面放信号,让弓箭手准备,我要把裴云殇射杀在这寨子内。 至于池玉瘦!” 他咬牙切齿说道:“她应该下去陪她的贱蹄子母亲了!” 咻! 一声烟火在半空爆炸。 柳觅和裴云殇同时抬眼朝天空望去。 “爷!”飞鸾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凑上前警惕询问。 不一会儿,探查的林一回来,他对着裴云殇拱手道:“主子,不好了,池远侯集结了上千名弓箭手已经把整个寨子包围,就等着一声令下,弓箭齐发。” 裴云殇闻言,隆眉。 柳觅抬眼看着寨子周围道:“池远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锦州附近定然是有人察觉的。 他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 “我们怎么办?”飞鸾和林一齐齐问道。 裴云殇道:“走,往山洞里走。” 他说完,众人继续往前跑,不过须臾,四人躲进洞内,周围的平地和屋脊上已经插满箭只。 同时,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裴相国,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是池远侯的声音。” 柳觅反应上来,紧张的开口。 飞鸾悄然把头探出洞壁后又快速地缩回。 “如何?”裴云殇见他面色沉重,担忧问道。 飞鸾回答:“爷,外面全数都被池家军包围了,洞外的寨子高脚楼处埋伏着好些弓箭手,他们只等着我们出去,就立刻射杀。” 裴云殇面色格外的沉重,为今之计只有等着前方探查洞内道路的林一了。 不多时,林一从深处跑了回来。 裴云殇等三人,看着他,都在盼望着他能带来好消息。 林一面色颓然,摇摇头道:“里面是有条路,可是,被封死了,没有火药,就我们四个人,徒手是挖不开的。” 剩下三人一听,纷纷朝洞深处走去。 果然如林一所说,这山洞内是有条路,只是被石栎封死了。 可是根据山洞内岩壁上的情况,还有石砾上的粗糙程度看 柳觅伸手抹了一把,面色变得狐疑起来。 “裴云殇,我知道你在里面,本侯劝你乖乖出来,不然本侯爷不介意,亲自带兵进去找你! 到时候,尸骨估计都没剩下的了!” “哈哈!” 就在四人感叹穷途末路的时候,池远侯叫嚣的声惹得周围池家军的嘲笑=。 林一和飞鸾气愤地横了一眼洞外,暗骂池远侯的卑鄙无耻,二人双双走到裴云殇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道: “爷。” “主子!” “为今之计只有硬冲出去了,爷放心,我们哪怕流干最后一滴血都会给您和夫人杀出一条血路。” “胡闹!”裴云殇看着对面忠心耿耿的二人,面色暗沉:“杀血路?你以为你们是什么? 外面的弓箭手又是干什么的?一出去,别说血路了,你们是想当刺猬?” 二人一听面露难色,垂首不语。 裴云殇扫了眼外面的情况,略显沉吟后走到还站在石壁边儿上的柳觅,问道:“栩栩现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柳觅颔首,“这洞口像是刚被封不久。” “被封不久,什么意思?”飞鸾听罢,站起身也学着柳觅的动作摸索起来。 之后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气愤地一跺脚道:“哼,就知道池玉瘦这个女人就不能信,看似她给夫人指了一条明路,实则就想把我们封死在这里。” 林一听罢,也符合的冷嗤一声。 唯有裴云殇不吭声。 柳觅看了眼他,道:“少瑾,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裴云殇颔首道:“池玉瘦若是真想让我们死,干脆置之不理就好,又为何千方百计地想把我们引到这个山洞里?” “莫非”柳觅再次扫过洞外绰绰人影。 突然,方才还在狂笑的池远侯声音戛然而止,换上的是洞外池家军乱作一团的厮杀声。 第111章 叛变! “杀!” 锵、锵、锵 洞外厮杀声越发大了些。 柳觅抱着手中的药包,站在洞口,想探头出去看,却又因为害怕,没敢动作。 裴云殇就站在她身边,见她面露惊慌,悄然把她的手握于掌心,指尖若有若无的在她因为施针而略显粗糙的指腹上摸索。 没一会,林一从外面回来了,除了样子有些狼狈,受了点轻伤外,倒是没什么事儿。 “发生了什么?”飞鸾上前问。 林一任由柳觅给他包扎伤口,回道:“不知怎么了,从寨子外面涌来好多士兵和池远侯的兵厮杀在了一起。 而且看外来士兵的穿着,倒是和守在边陲的花家军挺像。” “外来士兵?” 裴云殇斟酌着林一的话,之后和柳觅互看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的都明白一件事情。 池玉瘦利用他们把池远侯所有的主力都封在了这个逼仄的寨子里,之后利用花渝把他们一网打尽。 看来这个女人,和她父亲一样,狠劲青出于蓝啊。 “爷,我们现在怎么办?”飞鸾虽然不知主子在想什么,但看他脸色,自然是知道他们的危机解除了,问道。 裴云殇道:“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从这里离开。” 时间转瞬。 柳觅只觉得刚给林一治疗完外伤,不过是小憩片刻的功夫,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小了很多。 飞鸾打头阵,四人从洞内走了出来。 之前柳觅待在洞内,听着外面的动静和惨嚎声,知道外面是如何的惨烈,可是当她看到眼前一切的时候,还是吓得身子禁不住颤抖了几分。 她之前在电视里看过,总觉得那些战争、军事题材的影视很夸张,如今见到。 所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根本就无法形容面前的可怖。 还剩下一口气的士兵,苟延残喘地躺在地上,缺胳膊断腿,鲜血淋漓,眼底尽数都是死灰。 已死的,好一点一剑毙命,坏一点的,被砍下的头颅,神经还在跳动,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就定定看着她。 “栩栩,别看了!”裴云殇察觉身边女子的激动,忍不住伸手遮住她的眸子。 “不!”柳觅把手叠在裴云殇的手上,轻轻拉下,道:“让我看,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锦州百姓二十年前经历的是怎样的浩劫。” 裴云殇听她这么说,眸色一暗,不再勉强。 四人走过一处小路,眼瞅着要抵达寨子的中央,疏忽,一声厉吼传了过来:“池远侯!本将命你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 柳觅心中暗想。 她随着声音朝来源望去,只见不远处中央空地前站着两波人。 一波是池远侯为首的池家军,因为池玉瘦的背叛,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快上万人的队伍,现在只有不足百人,模样甚为狼狈。 另一波,是以花渝为首的花家军,尽管他们仓促赶来风尘仆仆,可是许是之前就做了战略准备,上千人脸上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池远侯冷哼一声,指着站在花渝身后的池玉瘦,道:“花渝,你这个黄毛小儿,倘若不是这个小贱人在节骨眼儿背叛,你真以为就你点本事,还能暗算得了本侯?” 花渝嗤笑一声,骑着骏马的身姿微微挺了挺,道:“暗算? 池侯爷久经沙场这么多年,应该清楚,用兵打仗只管结果,至于什么阴诡计谋。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池侯爷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幼稚了?” “你!”池远侯被花渝这么一嘲讽,气得胸口疼痛,嘴里的污血渗出些许:“花渝,我乃皇上亲封军侯,你不过一个边关戍守将领,擅离职守不说,你这般做,若是传到金城” “那不是更好?”池远侯的话还未说完,花渝应声打断,讥笑看着对面人道:“有人给我了一封池侯爷和蜀戎国陈王军师的书信。 若是可以,本将还真是希望,这东西能快一点到金城!” “你有书信?这么会!”池远侯怔愣住,目光又看向站在花渝身后的池玉瘦,心中恍然,一时间竟被气得差点晕倒。 花渝冷笑,抬手一挥,身后将士对着池远侯和他身后的残兵,列阵蓄势待发。 一声战鼓响起。 几千人如蜂一样地朝池远侯涌来,败将怎敌得过胜兵,不过须臾,跟随池远侯的几百人全数被绞杀,血流成河,尸骨累累。 唯有池远侯一身狼狈半跪在地上,抬眼死死看着把剑横在他脖颈上的花渝。 花渝扬起长剑,阳光照射在剑身上,银光夺夺间,剑落直直砍向池远侯的脖颈。 “住手!” 一声女子喝令。 花渝手中的动作顿住,顺着声源回眸,见到池玉瘦一袭黑色劲装走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花将军,我阿父的命,能否交给我。” 花渝面色冰冷,眼底不带一丝的怜香惜玉,他拿着带血的长剑轻轻挑起池玉瘦的下颚道:“池姑娘,我花渝佩服你深明大义,可 这次锦州被蜀戎犯进之事,你也有手笔,所谓网开一面” “我没有要求网开一面!”池玉瘦打断花渝的话,定定说道:“池家罪孽深重,我自是知道阿父的命不够赔。 我只是希望,我是那个亲手能结束他性命之人。” 花渝微微扬眉,对于池玉瘦的话显得有些意外。 很快,他掩住情绪,收剑,退回到身后将士身边。 池玉瘦自是知晓花渝的意思,对着他磕了一头之后,随手从怀中抽出匕首,起身缓缓朝池远侯走去。 池远侯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睁开眼看着身材纤细的女子一步步靠近,嫌弃的对着对上‘啐’了一口道:“贱人! 我竟然卖父求荣,背弃池家!早知当年” “早知当年,你就应该把我扔在火中活活烧死! 对吗?”池玉瘦接下池远侯的话,声嘶力竭地喊着。 池远侯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池玉瘦,她想起来了? “哈哈!”池玉瘦如水的双眸,把池远侯这般狼狈、闪躲的模样看了全,嗤笑一声,道:“池远侯,你是不是想明白了,我为何会突然叛变?” 第112章 池玉瘦之死,池家灭。 “不可能!”池远侯摇摇头,心中藏着侥幸,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是她才三岁,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想起来。 池玉瘦嘲讽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她在背叛他的时候,其实心中还是多少有侥幸的,会不会是她的记忆出了错。 直到 如今在他脸上写满的无耻! 她只觉得她的阿娘,怎会看上这样的人,被这样的人骗! “池远侯!”池玉瘦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二十四年前,你奉命来锦州驻守,那时候的你,不过是个小卒。 之后,你因为在一次抵御蜀戎国小范围进犯锦州立下了军功成了一个小小副将。 按道理,你懂兵法,会打仗,本事也不差,熬个几年,有可能前途无量,当然你知道那只是有可能,你没有背景,没有举荐,想往上面走,太难了。 于是你想到了当时和驻守锦州将军关系好的孔家! 你千方百计讨孔沐欢心,为的就是让在锦州富有威望的孔家助你一步登天。 很快,孔沐对你芳心暗许,甚至不顾家中族长反对和你在一起,为了你心中的那点筹谋,她偷了孔家令牌为你奔走。 可你做了什么?锦州大水之后,百姓无处安家,又遇蜀戎进犯,你知道你立军功的时候到了,你利用孔家威望,集结戍兵,助你立功。 先帝为了振奋军势,颁布取蜀戎士兵头颅,一颗赏十两,杀敌最多,便可封侯的诏令。 你心思一动,便拿着整个锦州的百姓的性命为你铺路,不巧孔沐知道了你的意图,你便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大火要了整个孔家的性命! 你无耻!” 池玉瘦最后的三个字,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想过,她可能因为是女子,不曾讨父亲欢心。 所以她努力做好一切,只为池远侯能看她一眼。 可是,她从未想过,她的父亲就压根没有喜欢过她,甚至在她儿时,还差点要了她的命,她的脸也是因为那场大火,毁了容 “池远侯,卑鄙小人,迫害孔家,杀害锦州数万百姓,其罪当诛! 今天,我就为了我的母亲,为了孔家上百号枉死之人,要你的命!”池玉瘦说着,一把抽出腰间匕首,直直朝池远侯刺去。 池远侯虽露出颓势,再如何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对付个池玉瘦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撑着膝盖用力站起,随手从身边一名同僚尸体上拔下长刀,迎上池玉瘦。 池玉瘦打小就一直在池远侯的训练下学着功夫,身手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转瞬,二人已经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池玉瘦发狠,招招直击池远侯要害,池远侯躲避的同时,不忘记回击。 二人不知打了多久,池玉瘦已经浑身下上布满伤痕,池远侯却是一副愈战愈勇的样子。 他冷嗤一声道:“小贱人,你的本事是为父教的,想要为父的命太嫩了。 哦,对了,听说孔家之后一直都被锦州人排斥是吧? 也活该!全天下就你阿娘蠢,她真以为我会爱她,她也不想想,等我去了金城封侯,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就算她没发现我的秘密,我也会杀了她!” 池远侯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池玉瘦惊愕,瞳孔瞪得斗大。 池远侯欣赏着她的表情,道:“对,就是这个表情,你恨我,却又打不倒我的样子。 来呀!” 池远侯勾勾手指,挑衅。 “啊!”池玉瘦嘶吼一声,疯一样地朝池远侯扑去。 池远侯看出她的路子,手中长剑一挥,剑刃没过池玉瘦的肚子,直直捅了出去。 “蠢货,跟你那该死的娘一样!”池远侯嘲讽一声,手中的长剑准备拔出。 可是,他发现,他任凭如何用力,剑纹丝未动。 池远侯不解地抬眼,看到池玉瘦满嘴是血,双手死死抱着剑刃,眼底都是嘲讽。 “你呃” 池远侯还未说出下面的话,池玉瘦的匕首已经直直戳进他的喉管。 血洒满整个寨子。 池远侯瞪着不甘的双眼倒在地上。 同时池玉瘦也缓缓躺下。 “池玉瘦!”柳觅见状,从躲着的屋檐下冲了过来。 她看着池玉瘦往出冒血的小腹,连忙接下身上背着的药包准备给包扎。 “别!”池玉瘦用尽全力按住她的手。 柳觅不解。 “别,我活不了了…也不配”池玉瘦缓缓吐出几个字。 柳觅眉头皱起,想说什么,所有的话如鲠在喉。 池玉瘦喘着粗气抬眼看着不远处的黄昏,哝哝道:“都…这个时辰了…” 柳觅不语,她知道池玉瘦该死,可是一想到她悲惨的童年,心中就忍不住惋惜。 池玉瘦和裴云殇一样,懂权谋,会诡计,是个稀才,可惜… “裴夫人…可以帮我…取开面纱吗?”池玉瘦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柳觅。 柳觅颔首,伸手取下她的面纱。 如之前柳觅隐隐见到的,池玉瘦下半张脸全数被烫伤毁容。 本来应该如身上一样的凝脂玉肌,就像是得了白癜风一样,一块暗沉,一块斑白,皮肉滋长,肉芽外翻,好生可怖。 “我是不是…很丑?”池玉瘦从柳觅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嘲讽一笑,问道。 柳觅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摇头不语。 “起初…我是感激的…”池玉瘦眼神迷离,看着不远处池远侯的尸体:“感激他不顾危险…把我…从火海中救出… 可是…当你发现那个奋不顾身的人,其实是你的母亲…自己还被那畜牲…骗了半辈子,是什么感受吗?” “哈哈!”池玉瘦凄惨一笑,眼泪再一次蜿蜿蜒蜒顺着她的面颊滚落,那眼底的绝望是柳觅从未看到过的。 过了好一会,池玉瘦又呕出一口血,明显出气比进气多。 她快不行了。 “你别说话,或许还能多活” “你过来点!”柳觅想让她保存点精力的话还未说完,池玉瘦打断,示意有话要跟柳觅说。 柳觅颔首缓缓靠了过去。 晚霞在这一刻越发的红艳,暖暖地打在池玉瘦的脸上,磨平她面上的疤痕,她五官本就出众,这般瞧上去,她竟然有种让人一眼惊鸿的美。 “呼!”池玉瘦说完话,像是费劲了心力般,人整个人泄了下来。 她扭头看着不远处的霞光,半眯着眼睛,哝哝道:“柳觅你知道吗? 我也是女子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只是一眼我便知道我动了心。” 池玉瘦脑海中已经想起和在菊花宴的时候,看到侯逍的那一眼。 她嘴角勾起,升起她此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微笑,“可惜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阿娘阿娘” 池玉瘦的手缓缓从胸口垂落,身下的血还在流着,人已经没了呼吸。 柳觅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个丝帕盖在她的脸上,心中说不出的五味陈杂。 裴云殇走到她身边缓缓把她搀扶起来,低语道:“栩栩,我们该走了。” 第113章 对灵风的出手 柳觅按照池玉瘦给她说的,找到吏部和户部相互勾结买卖官员和贪墨的相关卷宗,以及前任工部尚书孟创在建设堤坝时候偷工减料的证据。 如裴云殇所料的,这些证据是宋知州说于池远侯后,池远侯命池玉瘦偷窃的。 可那时的池玉瘦已经开始怀疑池远侯对当年之事的欺骗,偷偷调换了证据,把真正的证据藏了起来。 柳觅走到裴云殇边上,看着他专心检查卷宗是否有遗漏,问道:“都全吗?” “全,而且还多了一样东西。”裴云殇说着,把手中一张宣纸递给柳觅。 柳觅拿过打开一看,道:“这这是池玉瘦的认罪书? 她竟然承认之前游仙醉里和刘全发生口角的三个书生是她杀的,而且刘全丢了的玉佩也是她找人偷的? 但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沈书黎,是她指使她这么做的?” “看来,她是不准备让池府里剩下的人好过!”裴云殇拿过柳觅手中的认罪书,放进袖口。 柳觅轻轻叹口气。 她无法论定池玉瘦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 可换给她柳觅,她有可能也会这么做。 池远侯能有今天,是整个孔家甚至锦州百姓换来的,哪个女子能忍受后来的女人光明正大的享受这府中一切的荣华富贵呢? 更何况,沈书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翌日的锦州下了一场毛毛雨,雨滴淅淅沥沥的砸在人身上,有点痒。 柳觅坐在马车内,看着车子外两名撑伞男子。 花渝斩杀池家军后,会把相关的军报以及彻查到池家通敌卖国的证据以军报行事交于金城。 此刻他准备继续去边陲镇守,至于她和裴云殇也准备往金城赶,他们二人在相互告别。 “到了金城给封书信。”花渝为人豪爽,拍了拍裴云殇的肩膀,一点都没有把他当相国看。 裴云殇眉梢一挑,把他拍打过的地方轻轻弹了几下,一脸嫌弃的样子。 “喂,裴云殇,你什么意思?”花渝冷嗤询问。 “少时跟你在一起,被人追杀,之前去蜀戎边境押解陈王军师,被蜀戎国追杀。 昨个遇到你,被池远侯追杀,你太晦气!”说完,裴云殇转而就准备上车子。 “喂,裴云殇,你要点脸啊,少时的事情咱就不说了,蜀戎国是你拉着我去的。 池远侯的事情,我若是不来你就嗝屁着凉了,真是够了!”花渝跟在裴云殇身后,一个劲地叨叨。 柳觅本来还面带笑容,听到花渝最后那句‘嗝屁着凉’面色一怔,这话怎么这么现代,他该不会 “柳觅!” 柳觅正想着,花渝不知何时放弃追逐裴云殇,改而走到了她面前。 柳觅连忙回过神,道:“花将军!” “别!”花渝连忙摆手道:“别花将军,花将军的叫着,这个姓听起来容易让人歪曲意思,你叫我花渝就行,昂!” “好!”柳觅听他这么说,越觉得这个男人,不会 花渝没看出柳觅眼底的疑惑,凑上前,似是好友一般在柳觅耳边道:“我阿妹的事情,少瑾多少给我说了些。 到时候,如果可以,还是请求柳姑娘能多帮衬。” “好,一定!”柳觅颔首应下。 突然她想到侯逍和花洛洛的事情,正准备八卦的问花渝,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谁知,二人中间突然就横了一把折扇。 裴云殇不知何时上的车子,手中拿着把折扇,把交头接耳的二人隔开。 “花渝,滚!”裴云殇一点都不客气。 花渝剑眉一挑道:“哎,我说裴云殇,我就找柳姑娘说点洛洛的事情,我” “她是我夫人!”裴云殇横了花渝一眼,在柳觅猝不及防之际,一把把她拦在怀中道:“你离她远点。” “噗!”花渝笑了,看着裴云殇的眼神都带着坏坏的感觉,嘴里嘀咕一声:“酸臭!” “滚!”裴云殇又呵斥一声。 花渝耸耸肩,干脆双手掩口偷笑地离开。 柳觅看着他的背影,联想起在流寇寨子时候,花渝的狠厉,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会浑身上下藏着两种人格。 马车在花渝上马之后,开始朝金城的方向滚动。 沿途有好些锦州百姓相送的,柳觅说不出的感动。 裴云殇和往常一样在查看点苍阁传来的金城消息。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的信笺道:“锦州没有地方官,我又不想吏部插手,所以暂时把董磊留下代管锦州之事。” “嗯,董磊为人光明磊落,应该没有少瑾担忧的贪污或者偷工减料的事情出现。”柳觅附和。 裴云殇对于董磊自是放心的,认同地颔首,眉宇间却不见消愁。 “少瑾还在担心什么,锦州的事情大抵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柳觅见他这般忍不住询问。 “我在查到孟创在锦州堤坝上偷工减料之事后,便命点苍阁搜寻孟创的踪迹,只是 他在锦州出事儿的时候,病死在乡!”他摇摇头,眼底尽数都是无力。 柳觅垂首,眸眼扑朔,裴云殇冒着生命危险来到锦州,不过就是为了找个正当的理由,把告老还乡的孟创揪出来,如今 所谓的病死,她和他心里都清楚,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看来有人先发制人了。 此刻后宫。 “哗啦!” 皇后王婉儿看着对面男子,惊得站起身子,拂袖带落桌案上的茶盏,却浑然不知:“阿父说什么?池远侯死了?” 王變面色青得可怕,颤抖着嘴唇道:“娘娘没听错,池远侯在锦州被花渝杀了!” “花渝?”王婉儿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道:“怎么会是花渝? 他不是在戍守锦州边陲吗?擅离职守?他可知道这是死罪?” 王變摇头道:“花渝是在戍守边陲,可是如果边陲之事和池远侯脱不了干系,他杀池远侯用的可是斩杀通敌卖国之人的说辞。” “通敌卖国?”王婉儿又是一怔,信息量太大,太多,她一时半会儿反应不上来。 王變叹口气,把池远侯的事情说于她。 王婉儿听完,瞪大双眼,惊呼道:“二十年前他杀良冒功,如今他又这” 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隔墙有耳,连忙掩口,求救的眼神看着王變。 王變自是知道自家女儿的想法,对她做了个安抚的眼神道:“婉儿放心,池远侯的事情我们处理的干净,不会沾染上王家的。 只是” “只是什么?”王皇后急急问。 王變道:“相国已经带着好些吏部和户部的勾结证据回京,如今这两个只能弃了!” “不可以!”王婉儿摇头,低吼:“我已经命人把孟创弄死了,当年的事情,可以把所有的罪责推给个死人,为何要弃了吏部和户部。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王婉儿甚是激动,上前抓着王變的手臂用力摇晃。 王變一咬牙,呵斥:“娘娘冷静点!” 王婉儿回神,担忧的泪珠都开始在眼眶打转,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不能功亏一篑啊。 王變道:“我们现在最担忧不是失了两个部,丢了还可以回来,可灵风醒来了,你就不怕那个事情他说给裴云殇吗?” “那个事情?”王婉儿怔愣住,反应上来后,一把擦干眼泪,道:“对,灵风不能活!” 第114章 我要看着南岳国后继无人 裴云殇和柳觅回到金城,是七日后。 花渝传往金城的是军报,比他们到的早一些,整个金城因为池远侯的通敌叛国已经陷入紧张中。 城内大肆开始搜捕和池远侯沾亲带故的九族,甚至连之前和池府家做过点小买卖的商户都未能放过。 洲帝美其名曰,是为了护卫南岳国的江山,防患于未然,可是谁又不清楚,自古帝王,都秉承一个宗旨,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人。 柳觅撩开帘子看着空荡荡的文昌大街,她离开不过几个月,就算快要入冬,也没见过这般荒凉的街道。 满地的落叶,尘土。 从车子便奔跑路过的百姓,一见朝廷的马车,全数都低垂着脑袋,深怕惹了事情。 柳觅拉上帘子,长叹一口气,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 裴云殇见她这般,出声安慰:“冬天本就萧索,栩栩莫要多想了。” 柳觅颔首,端起面前的暖茶喝起来。 马车很快抵达柳觅的香粉铺子,裴云殇跟她交代了几句话,把一件宽大的外氅披在她身上,目送她进了铺子之后,快速朝皇宫的方向赶去。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在铺子里忙活的许嬷嬷听到外面的动静,待看清楚面前的人后,面露一喜,连忙把柳觅迎了进来,搀扶地坐在凳子上,把一杯热茶塞给她后道: “我去找夫人来,她指定是高兴的!” “嗯!”柳觅颔首示意许嬷嬷去唤,自个则放下手中杯盏,走到不远处炭火盆前,拿过地上的铁钳放了些木炭进去。 张袖身子不好怕冷,这铺子内应该在热点是好的。 “栩栩!”柳觅刚忙完手中的事情,身后就传来张袖的呼唤声。 “阿娘!”柳觅转头看着款款走来的妇人。 不过几个月没见,张袖似乎瘦了些,面色越发的暗黄。 “阿娘这几个月过得不好吗?”柳觅是医者,自然觉得疑惑,她记得夜交藤她留下很多,按道理张袖不是应该精气神好些吗? 说着,柳觅把张袖从许嬷嬷手中接过,想给她把脉。 张袖察觉她的意图,不着痕迹地躲过道:“阿母听说锦州出了好多事情,先是粮草被劫,之后又是池远侯通敌卖国的,自然是担忧栩栩,就没有睡好。 这不,栩栩回来了,阿母心放下,身子马上就会好的。” “啊!”柳觅听张袖这么说,眼底尽数都是自责,“阿母,都是栩栩不好,应该给您报个平安的。” “无妨,阿母知道你忙,如今平安比什么都好!” 张袖说着,拉着柳觅走进后院的卧房,道:“我倒是好奇你在锦州的际遇,快说说,阿母想听!” “好!”柳觅应下,开始给张袖说。 光阴易过。 柳觅转眼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张袖听着她在锦州的惊心动魄,好几次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儿上,最后又得知事情完美解决,才长舒一口气。 柳觅说完,拉着张袖坐到桌前,一边给她揉捏小腿,一边道:“前几个月没见到阿母,这几日栩栩白日都会在铺子里,守在阿母身边的。” “栩栩!”张袖看着面前乖巧模样的女儿,伸手想抚弄她柔顺的发丝,可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悄然把手收回,惨然一笑:“我的栩栩长大了,不再是印象里的小丫头了!” “那是自然,栩栩长大,阿母就可以放心地靠着栩栩过享福的日子!以后没人再能欺负了您去!” “嗯!”张袖颔首,嘴角勾起,笑意却又不达眼底,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把张袖哄着休息后,便来到账房查看账目。 除了这几日因为池远侯出事儿,街道上的生意冷清外,柳觅走这几个月,铺子里的生意是如日中天的好,甚至订单都排到了年后。 “许嬷嬷!”柳觅把许嬷嬷叫进来,道:“我看账簿之前检查了下库房,发现好些货都少了,怎么不补?” 许嬷嬷道:“回小姐的话,自打金城进入冬季,我的们香料供给主要是靠锦州和庸城。 锦州那么发了水,给我们供货的商家自是没货了,老奴又找了别的商家,可是这价格” 柳觅已经知道许嬷嬷话里的意思,她把账簿合上道:“把这几个月挣得银子汇总一下,既然我们进不到锦州的货,就自己从锦州带!” “啊?”许嬷嬷不解。 柳觅道:“朝廷在扶持于锦州做生意的商人,我来之前已经绝对在锦州开一家香粉楼,到时候有得是商家跟我们合作。 还有,我看我们的账目,以及这几日账面上反应的客流,这小门面已经不够了,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瞧见对面游仙醉在转租赁,许嬷嬷有没有扩大的打算?” “啊?”许嬷嬷没料到柳觅会问她这个问题,面颊一红道:“老奴就是个下人,都是按照小姐的意思在经营,这方面” “经营虽是我,可是真正在门面的是许嬷嬷,所以自然要问问嬷嬷的意思,再说嬷嬷跟着阿母这么久,已经算是一家人,问家人这个事情,又有什么见外的呢?”柳觅说着,放在许嬷嬷身上的视线不收回,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许嬷嬷颔首道:“能开大,自然是好的。 小姐不知道,咱们铺子给下人的月奉是周围最高的,待遇也是最好的,好些之前找不到活的女子都来找活干,可是铺子小,纳不了那么多人。 小姐有了做大的打算,对周围好些讨营生的女子是个好事儿。” “嗯!”柳觅笑着颔首道:“利人利己的事情,更要办了,这事儿交给嬷嬷去办,遇到问题的话随时找我就好。” “好!”许嬷嬷应下。 柳觅瞅了眼看外面天色不早,起身准备离开。 许嬷嬷见状叫了车子把柳觅送了回去。 待铺子内仅剩下许嬷嬷后,院子内传来阵阵咳嗽声。 许嬷嬷面色一沉,连忙走到张袖的房间内。 果然,张袖咳嗽的面颊已经发红。 “夫人!”许嬷嬷倒了杯清茶,递给张袖让她润润喉,之后拿出柜子里的夜交藤准备给她服下。 张袖吃了一颗,喘着粗气看着对面担忧望着她的许嬷嬷,笑着摇头道:“我没事儿,只是嗓子痒痒。” “夫人,你骗得了小姐,还能骗得了嬷嬷我了?”许嬷嬷道。 张袖柳眉隆起,轻轻叹口气,眸眼眺望着窗扉外的黄昏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暂时死不了。 而且,我也不能死,我要看着看着南岳国王朝,后继无人!” 第115章 池玉瘦身边,最后的忠仆 柳觅回到裴府的时候,裴云殇已经在等她了。 “抱歉,和母亲待的时间久了点,过了饭点,让少瑾久等了。”柳觅洗过手,坐在裴云殇的对面,抱歉地笑了笑。 裴云殇给周嬷嬷一个眼神,示意她起菜后,把稍早之前路过文昌街随手买的一碟子糕点推到柳觅的面前道:“芙蓉酥,听说在前朝蔺国的时候,备受贵女喜爱。 我恰巧路过,见到铺子还未打烊,就卖给你了尝尝。” “嗯!”柳觅从碟子里拿过一块放进嘴里,是芙蓉花的味道,微甜不腻,还带着沁满唇齿的花香,都说古法糕点现代人再也没机会吃上了,果然,有些手艺都失传了。 很快,周嬷嬷带着热腾腾的菜放在桌上。 柳觅吃着,突然想起裴云殇进宫禀报户部和吏部以及孟创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少瑾今个进宫,见到皇上了? 皇上准备如何处置锦州的事情。” 洲帝极少梳理朝政,可是国家一些重要的事情,尤其民生,关乎因果报应的,他还是格外注重的,不然也不会五年前给锦州拨款百万两只为建立堤坝。 裴云殇道:“我提交上去的都是证据,还是要经过大理寺的审查。 不过” “不过什么?”柳觅问。 “池远侯的事情,他的夫人沈书黎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加之之前那三个书生的案子迟迟没破。 如今大理寺得到了池玉瘦留下的证据,听说已经被关在监狱的沈书黎又被提审出来,受了不少皮肉之苦。”裴云殇说着,夹了小块蜜肉放在柳觅的碗中。 “那孔家的事情呢?孔丰” 柳觅有些欲言又止。 裴云殇道:“栩栩是不是多少猜到了? 没错,孔丰是我们的人。” 柳觅闻言,轻轻掩嘴。 裴云殇解释道:“孔铮膝下有三个子嗣,一个是已经死去孔沐的大哥,也是孔家嫡长子,庶子便是孔丰的父亲——孔恒。” “那孔沐是最小的了?”柳觅问。 “嗯!”裴云殇颔首,“在锦州没发生水患的时候,孔恒和池远侯的关系极好。 当时孔丰应该有七八岁的样子。” 柳觅听罢,道:“所以孔丰知道当年的秘密?可是既然知道,为何池远侯没有杀了他?” 裴云殇摇摇头,道:“池远侯并不知道孔丰知道这个事情。 说来,恐怕也只有孔丰这样能隐忍的人,才能大仇得报。” 柳觅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裴云殇解释道:“锦州出事儿的那一年,孔丰恰巧被送到了锦州南边的山上学习道法,待他下山的时候,孔家已经被池远侯夷为平地,消息也被盖住了。” “那池远侯之后又是如何收留他的?”柳觅问。 “说来也巧,他下山之后发现孔家被灭,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找到了当时准备回金城的池远侯。 池远侯本来也准备把他杀了的,但见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便把他带到了金城,给他报了书堂,让他考取功名,之后,孔丰就在礼部当了侍郎。” “原来是这样!”柳觅一副恍然的样子,而且当时的池玉瘦已经毁容,遗失了部分记忆,孔丰应该也难以认出来。 “那他之后又是如何知道孔家的事情的。”柳觅继续问。 裴云殇刚准备说,飞鸾从外面跑了进来。 “爷,不好了!” 裴云殇放下木箸站起身子:“怎么了?” 飞鸾应该是赶来的着急,跑的有些气喘吁吁道:“您让我盯着大理寺的司大人。 方才司大人去了东郊搜查池玉瘦的别院,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里面有两具自缢的尸体,一老一小!” 飞鸾的话刚落,裴云殇面色一沉,叹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柳觅有些不解,看着飞鸾,似是在问:两具尸体,少瑾怎地这般反应。 飞鸾刚准备解释,裴云殇道:“等池家的案子完,咱们想办法把那两具尸体弄出来,好生安葬。” “是!”飞鸾拱手退了下去。 待厢房内又剩下裴云殇和柳觅。 裴云殇看了眼面前的饭菜,显然是没了胃口,他见柳觅吃的差不多,让周嬷嬷扯下饭菜之后,道:“言归正传方才你问的问题。 刚才飞鸾进来说池玉瘦的别院发现了两具尸体对吗?” “嗯!”柳觅颔首。 “孔丰能知道当年真相,就是这二人的功劳。” 裴云殇话落,柳觅咬唇,消化着飞鸾的话,她蓦地想起,在池玉瘦别院她差点死在池玉瘦匕首下的时候,是一个老者救了他,难道就是他? “他是池玉瘦身边的老人,叫老墨,他有个儿子叫小墨,年龄比池玉瘦小三岁。 二人曾经是孔府的下人,得了孔家照拂,当年老墨能躲过一劫,也是多亏他在庄子上的夫人生产,他给孔家告了假,回了庸城。 谁知待他几个月回来,孔家没了。 他多方打听得到了当年的真相,改容换面,带着小墨千方百计的混进池远侯府,侍奉在池玉瘦身边。 他本想把真相告诉池玉瘦,可是怎奈,池玉瘦当年太小,有失了记忆,对池远侯是万般的讨好,贸然说出孔家的事情,只会让人生疑。 恰巧他在随着池玉瘦一次办事的时候,碰到孔丰,他认出孔丰,便把当年的事情说给了孔丰。” “所以,孔丰就将计就计,隐忍二十年,得到池远侯的信任,实则暗地里和你联手,我们去锦州的路线都是你和孔丰计划好的。遇到孔韵和孔铮也是在你们的计划内,对吗?”柳觅说出心中猜想。 “是!”裴云殇毫不含糊的回答。 柳觅长出一口气,脑袋不自觉想起遇到孔韵之后,发生的种种。 池远侯的通敌卖国,池玉瘦的背叛,这一切竟然都在裴云殇的预料内。 这个男人,除了算不出天灾人祸,剩下的都好可怕。 “栩栩!”裴云殇目光灼灼的看着柳觅道:“人性都有弱点。 只要利用人性的弱点,知己知彼,就能运筹帷幄。” 第116章 柳中书来金城了,王變的拉拢 七日后。 柳觅在铺子里把做好的一瓶药丸交给侯逍手下后,自个则继续忙着铺子准备扩张的事情。 昨个许嬷嬷已经去找了游仙醉的掌柜,盘铺子的价格那掌柜大概给了数儿,柳觅准备查查账,看看能挪出来的钱有多少。 “听说了吗?今日皇上难得早朝,好像准备要处理吏部和户部勾结,买卖官员,贪墨的案子。” “唉,一说起这个事情,我们金城的百姓听到都不免气愤,这些官员,拿着百姓的钱,尽干缺德事儿,幸好裴大人去了锦州,把这事儿给翻出来,不然锦州百姓也不知还要被压榨多少年呢。” 柳觅站在柜前,听着进来选香膏的两名女子随口的闲谈,眉梢微微扬了一下。 如她们所说的,裴云殇今个一大早就去上朝,说是皇上要处理吏部和户部的事情,看这会时辰,应该差不多要下朝了。 想着,她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突然那俩女子发出几声诧异的低呼。 紧跟着,她们面颊一红,对着门口开始窃窃私语。 柳觅闻言,疑惑地看着她们突如其来的变化,顺着她们的视线也一并望向铺子门口。 只见,不知何时铺子前停下一辆车子。 那车子她很熟悉,是裴府的,紧跟着裴云殇从里面走了出来。 柳觅柳眉跳动,耳边听着那俩女子对裴云殇这张祸国殃民脸的倾慕。 果然,中华上下五千年,恒古不变的道理就是,有颜者倾天下。 “不知裴大人来,是想选个什么香膏吗?”柳觅保持淡定的情绪,从柜内走出来,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对着裴云殇福身。 裴云殇柳眉一挑,他一下朝就赶来给柳觅说朝中之事,殊不知她竟然装作不认识他。 他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就算全金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夫人,她也不希望用这个名声招揽顾客。 裴云殇笑了笑,随口道:“掌柜娘子最近可有什么新的香膏,我想买给我娘子!” 柳觅没料到裴云殇还愿意配合她,嘴角含笑,瞅了眼不远处架子前,那俩还在窃窃私语的女子投来的羡慕目光,俩忙拉过裴云殇的手,把他往后院带。 “少瑾怎地来了?”柳觅带着裴云殇走到自个出嫁前的小房子,问道。 裴云殇扫过柳觅妆台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香膏,随手拿过一个嗅了下,道:“本来是要等你回府再说的。 只是皇上颁发的诏令让人猝不及防,就想着来铺子里找你,提前跟你说一声。” “什么诏令,这般让少瑾意外?”柳觅本来对朝堂之事没多大兴趣,如今听裴云殇这么一说,倒是难掩好奇了。 “也不是意外,之前料到过,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么快下手。”裴云殇说着,面色一肃道:“吏部这个事情,王變给皇上推举了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柳中书?”柳觅的反应如裴云殇所料到的,难掩诧异。 “如果皇上今个朝上下的决定,我想根据王變做事的风格,柳中书这会已经到来金城的路上了。”裴云殇继续补充。 柳觅垂首,眸眼扑朔,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抬眼看着裴云殇道:“我阿父不过是地方八品官员。 这吏部尚书是正三品,再如何” “王變也预料到了!”裴云殇听柳觅这么说,已经知道她后面的话,打断解释道:“所以,他给皇上的建议是,大理寺已经把吏部沈大人拿下,现在吏部缺个外人彻查沈大人这几年所做之事。 皇上多年不理朝政,自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如今王變找出来,他自然是要应下的。 况且王變也说了,只是让柳中书彻查吏部的事情,至于空缺的这个位置,他只字未提。” 姜还是老的辣。 裴云殇这话刚说完,柳觅心中就蹦出这个词。 王變这招出其不意,以退为进倒是拢了皇上的想法,可明眼人都知道,命柳中书来彻查吏部的事情,事成之后,就算皇上没开口,柳中书也会是吏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没想到,柳中书真的靠着柳晴,一夜之间成了入朝堂的名臣。 而且 柳觅想起之前在赏菊宴的时候,陆昼嘴里曾偶然念叨过柳晴怀孕的事情。 算算已经过去四个月,柳晴的肚子应该大了好多吧。 如果她比花洛洛先生下子嗣,皇后又该如何看待花家。 柳觅叹口气,摇摇头,自知自己想这么多也是闲的。 既然裴云殇把这个事情说给她,那就意味着柳家会在金城扎根,以后定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罗氏在张袖从府中剥离的时候,说过些狠话。 如今看来,她万事就要多小心了。 “那户部尚书呢?”柳觅挥开心中的烦躁,问裴云殇。 “户部前尚书叶年如今在大理寺等候审问。 他贪墨的事情,已经坐实,司南掌握了证据,就无须更多人的去彻查了。 至于接替户部的人,皇上准备让欧阳家出人!” “欧阳家?”柳觅沉吟片刻,她的印象里,南岳国贵胄没有欧阳家啊。 裴云殇见她这般深思熟虑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道:“欧阳家,你定然是不知道的。” “哦?说来听听。”柳觅带着小小的好奇。 裴云殇道:“欧阳家在南岳国算是百年大族,南岳国江山初定的时候,欧阳家就一直担任户部一职。 之后,经历过几次朝中变动,欧阳老爷子对朝廷不再留恋,扔下一句南岳国若是需要随时待命的话,辞官隐退,游历山河。 如今,南岳国真的需要人了,毕竟户部是朝廷的命脉,除了欧阳家皇上也没有放心之人。” “啊?那就是个老头来任职?”柳觅问。 裴云殇听罢,轻笑出声:“欧阳家的老爷子在先帝在位的时候,就已经驾鹤西去。 若是要入仕,应该是欧阳家的嫡子——欧阳赫,年纪和我相仿。” 欧阳赫 柳觅想着,在南岳国贵胄里,她好像也没听过这么个人啊。 “还想呢!”裴云殇把柳觅一筹莫展的样子尽收眼底,上前忍不住刮了下她俏挺的小鼻尖。 柳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一怔,反应上来后,她焦急地看了眼对面张袖的房间,发现里面没有动静,才长舒一口气。 裴云殇把她这般的小动作放在眼底。 他想起在锦州的时候,她也会这般若有若无地闪躲他的亲昵,道:“栩栩,我有话跟你说。” 第117章 表白被拒,相国大人失恋了 柳觅听到裴云殇的话,反射性的愣了一下,待反应上来后,连忙挥手道:“还有什么事情啊? 店里来了好多客人,要是不重要,我先出去看看。” “啪!” 柳觅的话刚落下。 裴云殇已经看透她想逃跑的小动作,反手把她扯了回来,为防止她逃跑,竟然把她困在妆台前。 “少瑾,你这是” “柳觅,你在躲什么?”裴云殇打断柳觅的话,声音低沉的问道。 柳觅抬眼和对面男子的眸子对上,那深邃不见底的黑,让她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着,就想再次开溜。 裴云殇身子轻轻压低,竟然把她困得动弹不得。 柳觅为了防止二人太过亲昵,双手不自觉抵在他的肩膀上,尽管这般,她的指尖依旧能感受到他衣衫下那抹炽热,烫得她指尖都在战栗。 “栩栩,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感觉到。”裴云殇岂会放过柳觅的小动作。 他心中笃定她对他是有感觉的,指尖悄然覆过她细滑的手腕道:“栩栩,你知道我去蜀戎国大营抓人的时候,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柳觅不敢看裴云殇,低着头轻轻摇晃脑袋。 “是你!” 柳觅听到这只感觉脑袋嗡的一下。 “我总怕,我回不来,再也护不住你怎么办? 之后,又遇到池远侯要谋我命,我把所有对你的话都噎了回去,我不想耽误你,毕竟那个计划太危险,若是我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是不负责。 如今”裴云殇深吸一口气道:“我心悦你,柳栩栩!” 柳觅听到这,只感觉她世界要炸了。 她抬起细密的羽睫就这般看着对面的男子。 他款款深情的眼神倒影在她的眸子里,不染一丝杂尘,可是 “不!”柳觅用力推开对面的男子,花洛洛的话依旧在他的脑中回荡,‘裴云殇是有婚配的’。 她清楚,在古代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尤其是裴云殇这般地位的。 她接受不了,不管她重生在什么时候,她都没办法勉强。 裴云殇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想过他的深情倾诉,对面的女子的反应,或娇羞,或不知所措,或犹豫。 不管哪一种可能,他都不在乎,他可以慢慢等柳觅,等她接受他。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会这般的抗拒。 “栩栩”裴云殇欲言又止。 柳觅垂首,不敢看对面男子的脸,她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她更怕自己会动摇。 “裴大人是不是越界了?”她深吸一口气,说出心中不愿说,却又格外残忍的话。 裴云殇皱紧眉头。 “裴大人难道忘记了,我和裴大人的契约书,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话落,柳觅逃一般地往外面跑。 “各取所需?” 柳觅的话激怒了裴云殇,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开,好看的剑眉皱起,质问道:“既是各取所需,那我问你,我们在锦州算什么? 我碰你的时候,你为何” “一时的意乱情迷根本不作数!”柳觅低吼出声,打断裴云殇剩下的话。 “你说什么?”裴云殇面色越发的沉了。 柳觅深吸一口气,鼓足所有的勇气,转头看着身后的人。 她竟然看到他的眼底,写着些许的受伤。 柳觅也觉得心口发疼,被裴云殇握着的手都开始闪躲。 可是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必须要把话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 “裴大人!”柳觅掩下眼中的受伤,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望着裴云殇:“该不会你认真了吧。” 裴云殇怔住,这样的柳觅,他是陌生的。 “不错,我和大人在锦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情愫,可是仅限于一点点,毕竟是个人都经不住裴大人这般皮囊的男子诱惑。 可是大人要搞清楚状况,我只在乎利弊,感情对我来说一文不值,只会是拖累!” 柳觅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用力甩开裴云殇的钳制,转而走出房间。 “柳栩栩!”裴云殇低吼出声:“所以我当初让你做我的正头夫人,你百般推脱,就是为了是事成之后好脱身,是与不是?” 柳觅脚步顿住,踌躇半天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裴云殇见她离开,也不再逗留,转而从后门离开。 此刻,安静的后院,张袖的房门打开。 她拖着疲惫的面容看着对面空荡的柳觅房间,面色冷沉,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回到账台前看着方才还未整理完的账簿,翻了几页,发现根本看不进去,叹口气,转而准备整理铺子内的物件。 方才那俩进来看香膏的女子,已经买到心仪的离开,到了晌午,铺子里的人寥寥无几。 柳觅整理完,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想起裴云殇最后的话,心中五味陈杂。 “裴夫人,裴夫人!”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本来安静的小铺子,突然冲进来一人。 柳觅惊了一跳,待反应上来,才看清对面的男子是今个一大早拿着花洛洛的药,从这里离开的侯逍手下。 “阿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柳觅问。 阿才道:“裴夫人今个一大早给主子一瓶太子妃的药,主子连忙就给太子妃送上去了,谁知 太子妃不但不理会主子,竟然还把药扔了出来。 现在主子很担忧太子妃,小的也是担忧主子,就想着裴夫人能不能给出个主意,让太子妃接受主子的好意。” 柳觅听完阿才的话,想起秋日时候见到的花洛洛,她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这样,你回去给你家主说,倘若他能把太子妃约出来,或者能引我见到太子妃,我试着劝劝。” “好嘞!”阿才得到柳觅的应允,本来还哭丧的脸上,添上些许的笑靥,一溜烟就跑出铺子。 柳觅笑着摇头,目送阿才离开,许是被花洛洛的事情搅弄了情绪,她倒是没了方才和裴云殇闹不悦的忧郁,垂眸继续看手边的账簿。 第118章 他的女人,跟人跑了? 柳觅在铺子里忙一直到了日落。 她看着空荡荡的铺子门,按照往常这个时候,相国府的车子已经早早停靠在门口候着,准备接她回府。 如今 铺子前除了一地被风残卷的黄叶,就剩下凄凉。 柳觅叹口气,准备收拾些东西,回后院休息,和裴云殇闹了不悦,她也没想着回裴府。 突然不远处传来车轮辇着青石板的声音。 柳觅心中难掩的悸动,抬眼却看到停在门前的车子是不熟悉的。 “裴夫人,见到我很失望?”马车帘子拉开侯逍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柳觅掩盖住心中的思绪,道:“侯大人可是来接我去见太子妃的?” 侯逍颔首,柳觅扔下一句:“等我一会儿。”后,转而走进后院,出来的时候,她背着一个小药包上了侯逍的车子。 随着侯逍的车子的离开,不多时,不远处又来了一辆车子。 驾车的是飞鸾。 飞鸾把车子停稳,快步朝铺子内走去。 没过一会儿,他从里面出来,对着车子内的人拱手道:“爷,夫人不在。” 里面没有动静。 飞鸾吞咽下几口唾液,想起中午之后,家主突然就不太好的心情,继续道:“铺子里的小丫头说,夫人和一个侯姓公子的人离开了。” 咣当! 车子内响起杯盏撞击矮几的声音。 裴云殇低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道:“回府,既然这么喜欢去男人家,今晚就不给她留门了。” “是!”飞鸾颔首,连忙坐在马夫的位置上。 他手中的马鞭刚扬起,车子内又响起嘱咐声:“算了,留个偏门吧。” “是!” 侯逍的车子在永昌街附近的一处偏僻茶楼前停下。 这里是胡同的最深处,四下无人,若不是周围淡淡的茉莉清茶香气,跟在侯逍身后的柳觅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茶楼不大,分上下两层,应该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木墙斑驳长满爬山虎,把二楼的窗户都封得死死的。 柳觅低头略微沉吟,看来侯逍倒是挺会选择地方的,就算是太子,约莫也不会知道金城还有这么一处幽静之所。 “辛苦裴夫人,这么晚还愿意帮侯某!”侯逍走在柳觅前面引路,语气客气,温润。 柳觅很难想象就这样的男人,在花洛洛面前会有另外一面。 侯逍刚把门推开,准备带着柳觅往里面走。 在二人猝不及防之际,从里面冲出一人来,扬手对着侯逍就是一巴掌,“侯逍,你快把那东西还给我,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清脆的掌声把柳觅都吓得愣住原地。 她看着这一巴掌的始作俑者——花洛洛。 花洛洛气得鼓起腮帮子,面颊通红的看着侯逍,正打算往下说,瞥到她身后缀着的柳觅,一时间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侯逍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是喜是悲。 他转头对着柳觅一颔首,快步走出茶楼。 待茶楼内仅剩下她们二人,柳觅走到花洛洛身边,牵起她的手,坐到角落一处案几前。 花洛洛应该还未从气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尽管她尽量克制却依旧语气咄咄道:“看不出来,裴夫人都开始管这样的闲事了。 什么时候,你和侯逍走得这般近?” 柳觅也不生气,笑了笑,反问道:“洛洛是在吃味?” “我”花洛洛回过神,面前一僵。 柳觅笑容越发浓了些,随手拿过桌上温热的清茶给她斟了一杯,道:“我和侯大人,满打满算是第二次见面。 只是每一次,他都会因为一个女子找我帮忙。” 花洛洛一听,面颊通红,心中多少也清楚,柳觅可能是知道了她们的关系,道:“我和侯逍,其实” “洛洛不需要跟我解释。”柳觅打断花洛洛的话:“那是你和侯大人的私事。 我没兴趣,也不知道。” 花洛洛听她这么说,长舒一口气,要知道她和侯逍的事情若是让太子或者旁人知道,不单单是她,会连累整个花家和侯家的。 “我今个来找洛洛,其实是有话要给洛洛说。”柳觅道。 花洛洛愣住,不解的眼神在柳觅身上转动问:“是你找我出来?” “嗯!”柳觅颔首,“按道理我应该亲自去太子府拜访你的,只是洛洛也知道,太子对我有着不明所以,势在必得的心思。 还有太子府的侧室柳晴是我嫡姐,我自打脱离柳府,就和她没有来往,诸多不便,才拜托了侯大人。” 花洛洛没吭声,她多少也从婢女紫苏嘴里听了一些话,就比如白日侯逍请求柳觅给她瞧病开药的事情,所以她一早觉得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看来,是我冤枉他了。”她垂首,声音变得哝哝的。 柳觅和花洛洛接触几次,多少了解她那诺诺的温婉性子。 她声音变得柔和,低声道:“我在锦州见到了洛洛的哥哥,花渝。” “你见到哥哥了?”果然,柳觅一提到花渝,花洛洛本来还有些暗淡的眼神多了些光亮。 “哥哥在锦州如何?这次池远侯的时候,哥哥算是立了军功,听说皇上要嘉赏他呢!”花洛洛继续说着。 柳觅没立刻回答花洛洛的话,而是反问道:“池远侯是太子的人,如今出了事情,还和花家有牵扯,太子没有为难你吧?” 花洛洛面色急转直下的紧绷,她僵硬的扯动嘴角道:“还好,毕竟这几日殿下一直在忙朝政的事情,还无暇顾及我。” 柳觅道:“花渝,让我给你带句话!” 花洛洛抬眼看着对面的女子,眼底有着十足的期盼。 “他说,让你好好的活着!等他回来!” 花洛洛一惊,眼底思绪纷杂。 柳觅多少能猜到她在想什么,道:“你应该也猜到了,花渝很可能知道了你的事情。 他甚至拜托我,照顾你一二。” “哥哥!”花洛洛朱唇颤抖,眼底泛着层层泪光,喃喃自语。 “洛洛!”柳觅伸手握住花洛洛略显冰冷的指尖,“我懂你的心思,你不愿意怀有太子的子嗣,定然是不希望和皇家扯上半点的关系,甚至想一了百了。 那你又知道吗?你对活着的、爱你的人,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况且” 她说着,想起在锦州时候,百姓食不果腹,疫病煎熬,颠沛流离,倘若在菊花宴的时候,她对花洛洛的想法是理解,现在只会唾弃她的不爱惜生命。 “况且,你哥哥花渝在锦州护卫山河,保一方太平,他的妹妹却要死要活,是不是太矫情了些?” 第119章 裴云殇的脾气像火铳。 矫情? 柳觅的话跟警钟一样敲在花洛洛的脑中。 她打小娇生惯养,没人会这般说她,可她也知道,花家在南岳国的位置,花家的责任。 她生在花家,享受花家的一切,她又怎会是这般懦弱无能的人。 “裴夫人!”花洛洛站起身,对着柳觅福了福身子道:“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话落,她看了眼茶楼紧闭的门扉,深吸一口气,上前快步拉开门。 此刻侯逍就站在外面,刚入冬的金城还未到最冷的时候,可凛冽的寒风依旧吹乱了男子双鬓,任谁见了都得心疼些许。 花洛洛看着可怜的侯逍,低下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洛洛!”侯逍也不在意她的漠视,神情的目光凝着,她那仿佛一捏就会碎的娇颜,深深让他眷恋。 “东西呢?”花洛洛低声问。 “什么?”侯逍故作不解。 花洛洛道:“你放心,我要的不是你今个引我出来的东西,我问你的是,那瓶药呢?” 侯逍心中一喜,把柳觅在车上塞给他的药拿了出来。 花洛洛拿过,从里面倒了一颗放在嘴里,之后紧张的闭上眼睛。 她以为,她会尝到满嘴的苦腥。 谁知,侯逍顺势往她嘴里塞了块饴糖。 “你”花洛洛错愕不已。 侯逍道:“我记得认识你的第一天,你就在喝药,那时候的你总是偷偷把药倒了,后面才知道,你是怕苦,从此以后,饴糖都我会随身携带着。” 花洛洛面颊一红,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接话。 柳觅坐在一边看着这二人撒狗粮,侯逍这个男人喜欢打直球,怪不得花洛洛总是对他束手无措。 “裴夫人,这个药有几个疗程?”花洛洛见和侯逍没办法好好说话,只能把注意力全数放在柳觅的身上。 柳觅起身走到花洛洛身边,拿过她的皓腕摸索了好一会儿道:“洛洛这个体质,需要长年累月的调理,能明显见效也得两个疗程。 在此期间我会根据洛洛身体的变化,增改一些配方。” “好!”花洛洛颔首,把药瓶子塞进袖口道:“等这药吃完,麻烦裴夫人再给我瞧瞧,先告辞了!” 她说完,连看都没看侯逍,转而快步走出茶楼。 柳觅见正主儿都走了,也没必要多呆,也准备离开。 “阿才!”侯逍喊过身边的小厮,道:“送裴夫人回府!” “是!”阿才应下,连忙去后院牵马车。 待屋内仅剩下侯逍和柳觅。 侯逍对着柳觅深深拱手道:“今个多谢裴夫人了。” 柳觅勾唇,道:“无妨,举手之劳罢了,可是侯大人和我都是行家里手,做买卖可没有白出力的。” 说完,她转而朝巷子外停靠的马车上走。 侯逍看着柳觅的背影,失笑道:“这算是,又欠了个人情?” 侯逍的车子异常暖和。 柳觅坐在宽大的车子内,看着富丽堂皇的内饰,地上竟然铺着暖和的狼皮毯子,她想起花洛洛孱弱的体质,看来侯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花洛洛,二人竟然这般纠缠,她倒是有些好奇,侯逍和花洛洛是如何认识的。 天黑后的文昌大街上人烟寥寥,柳觅没了看街景的心思,又不想一个人待在车子里,索性探出头和阿才聊天。 “阿才,你跟着你家主子多久了?”柳觅随口问。 阿才想都没想到地回答道:“我是家主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了,算算十四年有了。” 柳觅颔首,想起阿才因为家主的事情,找她帮忙,这么久怪不得忠诚:“对了,他和太子妃认识多久了?” “唔五年?六年?七年?阿才记不得了。”阿才说道。 “我很好奇,就太子的性子,太子妃定然是避讳和你家家主碰面的,为何这次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过了晚膳的时候还要出来?”柳觅问。 阿才神秘一笑道:“主子手里,未来女主子的把柄,所以她不得不来!” 柳觅听到这微微扬眉。 把柄? 果然,侯逍的作风和他给别人的清风霁月的高大形象,不匹配。 “对了!”柳觅看了眼前方的岔路口,对着阿才道:“不去相国府,送我回铺子里吧!” “啊?”阿才怔愣住,反应过来后,驱车朝文昌街南边奔去。 裴云殇从未被人气得这般无奈过。 柳觅已经三天没回府了,这也就算了! 他看着面前放着的百两银子,这竟然是柳觅香粉铺子里的伙计送来的,说是什么还钱? 什么意思,她要和他彻底划清界限?准备把欠他的几千两银子还清楚之后,二人分道扬镳? 明明是她气他,怎地好像是他做错了事情一样。 “柳栩栩,你真够可以的!”裴云殇气得把手中的折子扔在桌上。 飞鸾站在他对面,也被他这举动惊得吓出一身冷汗,他家主子本身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如今这般就跟一个行走的火铳。 “爷!”飞鸾小心翼翼地走到裴云殇的身边道:“今个,咱还去不去醉福楼待客了? 您不是说,欧阳公子回来了,准备带着夫人” 当! 飞鸾刚说到柳觅,就感觉对面垂眸的男子,冷冷横了他一眼。 他连忙改口道:“准备带着属下去絮叨一二吗?” “哼!”裴云殇冷哼一声,瞅了眼外面的天色道:“阿赫回来还的一会儿,醉福楼不去了,让我们守在城门的点苍阁人通知他。 地方改到花满楼了!” “啊!”飞鸾错愕不已。 “怎么?”裴云殇站起身,凝着飞鸾道:“我不能去?” “不是!”飞鸾连忙回答,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这不是等着夫人抓把柄吗? 裴云殇一眼就看出飞鸾的小心思,道:“是她不回家在先,难道我眼巴巴等她不成? 给林一说,今晚把秦芹姑娘挪出来!” “啊?”飞鸾已经惊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裴云殇见飞鸾第一次这般磨叽,上前对着他的小腿肚子就是一脚道:“啊什么? 爷的话不听了,去办!” 飞鸾叹口气,只能拱手传话,期间还是忍不住嘟哝一句:“到时候,看爷怎么和夫人解释。” 裴云殇面色一沉明显是听到了。 飞鸾毫不迟疑,在他生气前,急速闪出书房。 第120章 裴云殇没钱,穷鬼一个。 柳觅没回相国府这几日,都和卓氏、刘氏在一起。 偶尔花洛洛会来找她聊天,随手也买几个香膏带回去。 有了这几个金城贵胄的光顾,一时间柳觅铺子的生意已经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 她心里清楚,要开疆拓土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只是 柳觅蹙眉看着对面也一脸愁容的许嬷嬷。 昨个游仙醉的掌柜已经在饭桌上拍板以三千两的价格把游仙醉兑给他们。 谁知稍早之前,她和许嬷嬷带着诚意去找那掌柜的,他竟然坐地起价,要四千两白银!还称昨个事情是酒桌上随口说的话,不作数。 好! 好一个游仙醉,就是看准她柳觅生意好,想来个趁火打劫!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许嬷嬷看着对面的柳觅,有些担忧。 袭香阁营生也不过几个月,收益属实不错是真,可是再如何也一次掏不出那么多的钱。 就游仙醉掌柜要的那三千两,都是柳觅抵了现在的铺子拼拼凑凑兑来的。 况且不知为何,还有两百两柳觅带回了裴府。 本就捉襟见肘,现在好,对方坐地起价,这不是不讲诚信吗? “不如我们去找找裴大人,让他想想办法?”许嬷嬷见柳觅迟迟不说话,焦急之余,说出个计策。 柳觅一听裴云殇,终是有了反应。 她柳眉一蹙,摇头道:“本来这生意上的事情,朝廷就不允许官员参合。 我们若是找裴大人出头,事情办妥了算好,办不妥落下口舌对他的仕途不好。” 况且他们都闹得差不多要和离了,她怎地有脸找他? 柳觅心中顺道补上了这么一句。 许嬷嬷没注意柳觅嘴里对裴云殇称呼的疏远,一门心思放在铺子扩张上的她,摇头道:“小姐是不是误会了。 老奴的意思是,如果游仙醉的掌柜真要这么多,我们是不是可以管裴大人借?” “他没钱!” “啊?” 许嬷嬷的话刚说完,柳觅就斩钉截铁的说出心中判断。 “小姐怎地知道?”许嬷嬷不解的问,难道小姐有了掌家权?这算是往正室上晋升吗? 想着,许嬷嬷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柳觅自然不知道许嬷嬷心中所想,她想起裴云殇为了估计锦州商人投资锦州,买了那么多云衔的物件,早都亏空了,定然是没钱的。 她没多做解释,摇摇头,反正就是不同意去找裴云殇就是了。 许嬷嬷无奈,也只能一手托腮等着柳觅想办法。 柳觅倒了杯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抬眼扫过铺子内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 俨然这个时候到了打烊的时辰。 她站起身,正准备收拾柜台上散落的香膏,顺便询问铺子内唯一的公子,需要什么香膏或者香囊的时候,手中的杯盏不小心碰到身边的香案,手中的茶水把案子上摆放的一幅画染污了。 “呀,小姐,这是白庭的《鸟语花香》,这可如何是好!” 许嬷嬷最是珍重店内的物件,见铺子内值钱的东西被损坏,自是心疼不已。 “白庭?”柳觅看着拿着丝帕小心翼翼擦拭画卷的许嬷嬷道:“我们店里什么时候有的画?我没记得我有买啊。” “小姐当然是不记得了,这东西可是嬷嬷我要来的。”许嬷嬷还是一脸的心疼。 柳觅诧异地看着许嬷嬷。 许嬷嬷解释道:“小姐可还记得帮这董大人摆平那三个书生的事情?” “嗯!”柳觅颔首。 “我们既然花钱把东西赔给游仙醉了,那这些有破损的字画,古玩,当然是我们袭香阁的了。 当时那游仙醉的掌柜还不想给,是老奴硬要来的,不然还便宜了他不是。 至于这字画,是损伤最小的,老奴花了十两银子修复好的,现在破损了,可如何是好” 许嬷嬷话匣子打开,收不住了,一边哀叹,一边继续擦拭。 柳觅看着她的动作,好看的眸子慢慢眯了起来。 “等等!”她抓住许嬷嬷的手,阻止她下面的动作。 许嬷嬷不解地看着柳觅。 柳觅拿过湿漉漉的话,走到光线稍亮的地方看了看后,面色一沉,对着许嬷嬷道:“游仙醉拿来的东西除了这个画,还有什么?” “花瓶?茶具”许嬷嬷不解地回答。 柳觅冷着脸说:“全部拿出来。” “好!”许嬷嬷颔首,连忙走进后院,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好些破碎的瓷、砂器。 柳觅接过,一一查看,过了一会,她冷笑一声道:“看来我们有和游仙醉谈判的筹码了。” “怎么说?” 柳觅这话说完,许嬷嬷诧异的询问。 包括本来想离开店铺的男子都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看着铺子内长相娇媚,又机灵的女子。 柳觅道:“游仙醉这些东西都是赝品。” “什么?”许嬷嬷听罢,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拿过柳觅手中的物件开始一一检查起来。 柳觅道:“白庭虽然不是什么南岳国最知名的画师,可是因为他英年早逝所以作品才值几个钱。 知道他为何没办法在活着的时候成名吗?” “为什么?”许嬷嬷问。 柳觅指尖放在山水画一处描绘山中行人的地方道:“白庭的画,有个毛病每次收笔的时候拖泥带水,犹犹豫豫,所以画整体不干净。 而这个画,画风考究,作者属实下了功夫的,功底比白庭好,只是可能死得没白庭早,为了生计只能临摹。” “那这些呢?”许嬷嬷拿出来剩下的瓷器和紫砂问。 柳觅随手拨拉一下道:“都是瑕疵或者非纯品。” “好啊!”许嬷嬷气的,撸起袖子准备冲到对面去。 柳觅眼疾手快地把她拦了下来道:“嬷嬷,不要生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想想,那三个书生打碎了游仙醉的赝品,掌柜的贪慕虚荣却要了正品的钱,导致那三个书生为难了董大人不说,还害得那三人殒命。 你说若是把这个事情说给大理寺” 许嬷嬷一副恍然的模样:“那小姐的意思” 柳觅拿过白庭的画,放在许嬷嬷手中道:“嬷嬷就拿着这个画去对面掌柜面前绕一圈,顺便说说最近司南还在对着三个书生的案子做收尾,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届时,不用我们再找他,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 “好嘞!”许嬷嬷颔首,快步走出袭香阁。 柳觅见许嬷嬷离开,准备转身回到后院休息。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男子轻嘲的声音道:“看不出,一个小女子,心眼这么多。” 柳觅闻言,回首,发现方才那买香膏的男子竟然还没走。 第121章 欧阳赫出现,裴云殇诉苦 “何出此言?”柳觅眉头隆起,看着那男子。 男子长相不俗,发冠高竖,风流玉立,只是眉眼中带着几分的调侃和不羁,让人顿然没了好感。 “你不过是觉得对面的铺子要价高,自个掏不起那钱,又不想有求于人,便做出这等拿别人软肋要挟于人降价的事情,难道不是心眼多?”男子冷笑问道。 柳觅翻了那男子一眼,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多管闲事的。” 男子一怔,他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般怼,失笑一声:“姑娘误入歧途,我瞧你年轻,想拉你一把,还不允人说了。” “我做错事情?”柳觅柳眉扬起,一副无语的样子。 她指着对面游仙醉道:“你若是真想解救苍生的话,就先去对面劝那掌柜当个人,然后再来训斥我。 但是我告诉你,生意人,兵不厌诈!” 说完,柳觅拿过铺子里的扫帚,一边对着男子脚边扫,一边道:“麻烦让让,有个大块脏东西,要扫了。” 男子眯紧双眼死死盯着柳觅。 他岂能不知这小姑娘嘴里的大块脏东西指的是他?倘若不是一会儿有约,他定然还要和这女子说道说道。 他扔下一道不服气的冷哼,转而走出铺子。 柳觅见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文昌街,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朝柜前走。 “小姐,这个人不会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吧?”忙着打烊整理铺子的一名小丫头,担忧地询问。 柳觅道:“他嘴巴大,就去说,我还巴不得整个金城都知道那掌柜的嘴脸。 这样谁还敢买游仙醉的那楼?” “那等许嬷嬷回来我们要如何?”小丫头又问。 柳觅长叹一口气,看着暂时还没动静的对面道:“游仙醉那楼,顶多也就值三千两,不能再多了。 坐地起价的事情,就足以见得那掌柜有多小人,不然那三个书生也不会因为赔不起那点赝品货,遭了杀身之祸。 等事成之后,还是把这些赝品拿去大理寺交给司南吧,他自有公允处置。” “知道了!”小丫头颔首。 ------------------------------------- 花满楼内。 裴云殇坐在最里面的一间雅阁,听着一层大堂内阵阵古筝、竹笛乐起,眸眼低垂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爷,喝茶!”一道绵软带着些许探究意味的声音在裴云殇耳边响起。 他转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女子。 花满楼的花魁秦芹,肌骨莹润,媚如秋月,一颦一笑都带着点点勾人摄魄的意味。 可是,他就是觉得烦躁,没由来的烦躁。 “下去吧!”裴云殇拿过秦芹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秦芹跟着裴云殇也有好些年了,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犹豫间问道:“爷,是不是有烦心事?”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眉头蹙了蹙。 秦芹大胆猜测道:“是不是太子这段时间没来找妾,爷觉得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妾可以” “和你没关系!”裴云殇叹口气,打断秦芹的‘胡言乱语’道:“你不要多想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太子不来你这里,也是有别的原因的。” “那,妾给爷弹一曲《暖相逢》给爷解解忧思可好?”秦芹好不容易见到主子,自是不愿意轻易离开,更何况主子心情不好,排忧解难不就是她拿手的吗? 裴云殇没吭声。 秦芹认为他默认了,欢悦地走到珠帘后开始调试琴弦。 随着音乐的响起,本来从一层上传来的嘈杂声被盖住,裴云殇的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当然只是一点点。 不多时,雅阁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同时一名男子出现在门外。 裴云殇抬眼望去,二人虽好几年没见,可他依旧记得欧阳赫脸上那抹招牌式的不羁笑容。 “来了!”他抬手示意对面人坐下。 欧阳赫一直在南岳国游山玩水,不似裴云殇教化多,做事自然也是不拘小节的,他一撩衣摆坐在裴云殇身边,似是有些渴,拿过裴云殇面前的杯盏,一股脑的喝了起来。 热茶下肚逼走寒气,欧阳赫这才抬眼看到珠帘后抚琴的女子,轻轻撞了撞裴云殇的臂膀道:“之前咱不是约着在醉福楼吗? 这么改了地方,是因为这小娘子?” 裴云殇知道欧阳赫风流洒脱,说话也是个不着调的,摇摇头道:“不是,只是心情不好,想出来解闷。” “你心情不好?”欧阳赫瞪大双眼道:“你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我还没说你新婚的时候不知会我呢。 现在抱着美人归了,还跑来青楼里面喝花酒?你还真不知好歹啊!” “你不懂!你又没娶妻。”裴云殇冷冷回了一嘴,他现在想起柳觅就觉得头疼。 “我”欧阳赫被怼的一时无法还口,索性拿过桌上的酒盅倒了杯酒,闷了一口,缓缓神儿。 少顷,他听着琴声,幽幽道:“说到娶妻,家里阿母倒是催了几次。 我虽然喜欢聪慧点的女子,可是对于一些阴险狡诈的,我宁可终身不娶,也不要!” 欧阳赫说着,想起今个在一个香膏铺子里遇到的女子,长得不错,就是太‘恶劣’了,竟然拿扫把轰他。 裴云殇听着,倒是来了兴趣道:“你在女人面前栽跟头?说来听听。” 欧阳赫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文昌街那游仙醉铺子,有个女子想盘下来,使了些阴诈手段。 若是平常就罢了,没几天就要去户部领职,这事儿就管了些,没想到反被骂了。” 裴云殇好几日没见柳觅,自是不知欧阳赫嘴里的人是谁。 他笑了一声,把之前游仙醉和那三个书生的案子说了一遍,道:“据我所知,游仙醉的掌柜为人不磊落。 倘若他真的被人阴了,也只能说自作自受!”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欧阳赫听到裴云殇这么说,想起柳觅在铺子里和身边老奴的对话,想起那些赝品物件,心中懊恼,他竟然冤枉了人家姑娘,怪不得不受待见呢。 只是 他想起那姑娘耍聪明时候的可爱模样,心中竟不自觉泛起层层涟漪,哝哝道:“这般的话,家里有个这么个夫人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第122章 柳栩栩,谈谈?嗯? 裴云殇没听到欧阳赫的自言自语。 他想起约欧阳赫出来要办的正事儿,故而把目前的朝廷政局全数说给了他。 欧阳赫听完,说了些池远侯活该的话后,问道:“既然你要查你义父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去找刑部的姜大人,现在户部的叶大人和吏部的沈大人都在他手中。 从他们嘴里应该能得到点线索。” 裴云殇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可!” “为何?”欧阳赫不解询问。 裴云殇叹口气道:“我利用池玉瘦给我的三个书生案子的认罪状和司南交换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十年前那场大火时候议事堂的官员名单。”裴云殇面色一沉,看着欧阳赫道:“你猜猜谁在那名单里。” “该不会” 裴云殇颔首,冷笑一声:“对是姜稳云。” “怎么会!”欧阳赫掩口道:“当年你义父和姜稳云的关系如何亲密谁人不知? 若不是姜妃年纪长你有点多,她说不定都是你的” “欧阳赫!”裴云殇打断欧阳赫后面的话:“姜家嫡女现在是皇上的人,有些话不可非议。 更何况,就算她和我同岁,我对她也没什么旁的心思。” “哎呦!”欧阳赫听她这么说,眉梢一挑道:“着急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我对姜妃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裴云殇横了欧阳赫一眼,倒了杯清茶给自个润润喉。 欧阳赫儿时和裴云殇关系好,自然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耸耸肩道:“我知道你这个人。 只是你对姜妃没感觉,那你的迎进门的侧室呢?有感觉吗?” 裴云殇喝水的动作顿住,还没回答,已经看出他心事的欧阳赫道:“完了,看来栽了?” “闭嘴!”裴云殇冷嗤一声,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索性来了个不搭理。 欧阳赫耸耸肩,他见惯裴云殇这副死样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去哪?”裴云殇问。 “明个一大早要进宫面圣,虽然只是暂代户部的事情,把整个财政捋顺,可是家父临终前所托,我欧阳家还是得拿出点样子来。 走了!”欧阳赫说完,随手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算是给弹曲娘子的打赏,转而离开雅阁。 裴云殇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霎时也觉得没意思,起身准备也打算走。 “爷!” 裴云殇刚伸手打开门栓,身后想起一道娇揉的呼喊。 他没转头也知道是谁。 “银子我会让飞鸾送来,该如何就是如何。” “不是的!”秦芹连忙出声止住裴云殇的脚步道:“我想问爷,爷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侧夫人?” 裴云殇诧异的转过头。 秦芹连忙解释:“秦芹在这花满楼本事没多少,但是察言观色自认不输爷。 方才见欧阳公子说到裴夫人,爷面色不好,所以才斗胆猜测的。” “我和她,好着呢!”裴云殇不想多说,底气不足的说了一句话。 秦芹咬唇,缠绕着手中的帕子道:“爷,秦芹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毕竟秦芹是女子或许能帮爷分析一二。” 裴云殇本来还想故作坚定,听到秦芹最后一句话,终是妥协的应允道:“说来听听。” “秦芹想先问问爷,您和侧夫人因为什么事情闹不愉快的?”秦芹道。 裴云殇想了一下,大概说了和柳觅深情告白的事情。 秦芹听着他的叙述,眼底的光慢慢淡了几分,待裴云殇说完,她又问:“秦芹没记错,爷是不是儿时有个媒妁之言的婚事。” “是!”裴云殇颔首,可是那些事情,早都不作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芹道:“如果侧夫人真心喜欢爷,定然多少会了解一些爷的事情。 妾觉得,或许侧夫人是知道了什么,才跟爷闹别扭的,爷不如试着去解释。” 解释? 裴云殇沉吟片刻,深深看了眼秦芹,扔下一句:“谢了!”快步离开房间。 秦芹站在原地目送男子远去的背影。 雅阁内还残存着男子身上的香气,他用的杯子还放在桌上散发着阵阵余温,可是人 秦芹惨然一笑,呐呐自语道:“已流落红尘,有些事情自然是无法肖想的。 此生唯愿的不过是主子能开心些。” ------------------------------------- 深夜的文昌南大街,家家户户打烊,偶有更夫路过,敲着手中的铜锣,提醒周围街坊,小心火烛。 柳觅匍匐在柜子上睡着,被惊醒的时候才发现月亮已经挂在门口银杏树梢上。 她走到门前看着对面游仙醉还亮着一盏幽暗的烛光。 稍早之前许嬷嬷回来,告诉她说,游仙醉的掌柜,听到他们所说连连道歉并且让许嬷嬷回去等消息。 如今看这架势,那掌柜定然想着,降价多少钱,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柳觅摇摇头,冷笑一声,拿过放在角落的木栓,正准备落门回卧房休息,便看到街角奔来一辆熟悉的车子。 裴云殇?他来这里作甚? 想着,柳觅手忙脚乱的开始落锁。 眼瞅着,还有一条缝隙二人就能隔着一张木板门不相见,怎奈一只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塞了进来。 “呀!疼!” 柳觅一惊,连忙打开门,就看到飞鸾抱着脚站在门外,双眼含泪,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飞鸾我” “侧夫人!您这手劲挺大。”飞鸾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柳觅尴尬的笑着,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好。 “好了,要疼一边疼去!”又是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过来。 同时飞鸾就被无情的拨拉到一边,裴云殇的俊颜就出现在柳觅的面前。 柳觅一怔,身子本能地往铺子内缩,手也想快点把门关上。 “啪!” 裴云殇早都料到她会有这个举动,一手撑着门,身子微微探进铺子内道:“柳栩栩,你想往哪里逃?” “我”柳觅哑口,她总不能说,我不想看到你这张脸之类的话吧。 “哼!”裴云杉冷哼一声,随手从飞鸾身上拿过一样东西,准确无误的扔进殿内的柜上。 随着阵阵清脆的物体落地声在铺子内响起。 柳觅大概能猜到裴云殇扔的应该是一包银锭子。 “你给我百两银子是什么意思?想和离?嗯?”裴云殇瞅准柳觅心思在那包银子上,狡猾的钻进铺子内反手把门关上,身子微微压低道:“我们谈谈?” 第123章 柳栩栩别逃(超甜!) 谈谈? 谈什么? 柳觅被逼得寸寸后退,想逃离,发现周围门窗紧闭,无奈只能双手抵在裴云殇坚实的胸膛上,道: “裴大人虽身居高位,可是再如何这也是私人铺子,这般没得家主应承就进来,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裴云殇声音压得极为低沉,听在柳觅的耳朵里带着阵阵勾人的磁性。 “有点过分。”柳觅艰难地说出后面俩字。 裴云殇眸色一暗,抓住她想逃离的双手,道:“过分?是我过分还是栩栩过分?” “什么意思?”柳觅一怔。 裴云殇道:“我并不觉得,我喜欢你柳栩栩有什么错,以前是,现在依旧是” 柳觅没料到自个会被这么赤裸的表白,一时间紧张的口干舌燥。 就连穿在绣鞋里的脚趾都忍不住酥了起来。 “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嗯?”裴云殇轻轻凑近柳觅面前,闻着她身上特有的蔷薇花香,眸子瞥过她小巧的耳垂轻轻呵了一口气。 柳觅本就敏感,方才还用力想挣脱的手,瞬间失去了抵抗。 可是,她的理智还在,面色微厉道:“裴云殇,我才发现你竟然是这般无耻之人。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少撩拨我!” 当柳觅这话落下。 裴云殇那还带着少许情愫的眸子微微一肃,果然,如秦芹所说,柳觅知道点他的事情。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说清楚!”他松开柳觅的手,身子微微退了些,问。 本来这几日就有些冷。 柳觅方才在店内打盹,忘记给火盆内添置柴火,此刻裴云殇从她身上退离,她竟然感觉有些冷。 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抬眼生气地看着对面男子不怀好意的表情。 以前她倒是还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君子,现在看来就是想逗弄她的混蛋。 她想着在锦州二人发生的种种,这会他对她暧昧不明的挑逗,又突然看好戏般地凝着她。 柳觅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低吼道:“裴云殇,你把我当做什么? 是你逗弄的对象,还是你排遣心中寂寞的妾室。 你明明有婚配,却在安定县的时候提出让我当你正室夫人,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嗯? 是不是想着,等着你心中明眸善睐的佳人来的时候,硬生生把我撵出去? 裴云殇,我柳觅虽然出身不如你们这般高官俸禄之人,可是我懂进退,知地位,你以前不是我的,以后更是别人的,让我和别人分享,我告诉你,做不到,也不可能。 我不是谁的玩物,我们以后不要唔” 柳觅越说越是激动,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寂静的傍晚到了极致,她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吼着,却在说出最后一句残忍话的时候,全数被人吞在了嘴里。 她瞪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容颜。 这是她第一次距离裴云殇这么近,近得连他嘴里淡淡的檀香气息都能闻到,那是她给他调配的香囊里的味道好闻的有点上头。 冬日的风刮得有些烈,卷起地上的枯叶,敲打在孤零零守在门口飞鸾的身上。 屋内,唇齿间带着滚滚热浪,柳觅被环抱住,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凉意。 裴云殇好暖! 可是 她沉沦不过顷刻,又恢复了神志。 柳觅贝齿用力,狠狠咬了一口含在嘴里的唇瓣。 “唔嘶” 裴云殇发出一声吃痛,双手本能地松开柳觅,捂了下嘴再拿开的时候,指尖都沾染上好些鲜血。 柳觅剜了他一眼,一副活该的样子。 裴云殇眉梢微微抽搐,看来他的小狐狸是真的炸毛了。 “柳栩栩!”他轻叹一口气道:“你怎会觉得,我让你做正室就是为了欺辱你?” 柳觅不吭声,又剜了他一眼,她不觉得花洛洛骗她。 裴云殇擦掉唇上剩余的鲜血,颔首道:“不错,我是有婚约。” 柳觅听到这,眯紧双眼,一副:死男人,骗我!我咬的轻了。 裴云殇把她这发狠的样子收进眼底,宠溺地轻笑出声,解释道:“那婚事是义父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 可是很可惜,我被退婚了!” 什么? 柳觅眉梢一扬,上下打量着裴云殇,他被退婚了?不可能吧?堂堂相国大人被退婚,这是什么情况,就连皇上若是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公主都会塞给他吧?怎会被退婚? 莫不是 她想着恍然想起之前司南在汀兰榭院子里的一句话,裴云殇极少近女色。 柳觅的视线禁不住朝对面男子的下衣摆看去。 难道是不举? 裴云殇反应过来眯紧双眼道:“柳栩栩,你别惹我!” 柳觅连忙收回视线,看着生气的裴云殇,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道:“裴大人这么好,为何要被退婚?” 裴云殇知道对面这个小狐狸戏精附身了,他才不会上当,冷冷道:“我身体很正常,不然柳大夫给把把脉? 她之所以要退婚,是因为人家有更大的志向。” “什么志向?”柳觅倒是好奇了,这古代女子不都是以嫁个如意郎中为己任的吗?怎地还有不一样的。 “在大理寺当值,当个仵作。 他父亲拗不过她,也自知仵作的身份低微,怕到时候误了我的前程,就把婚事作罢了。”裴云殇道。 “这么简单?”柳觅道。 “嗯!”裴云殇颔首。 柳觅闻言,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一副哀叹的样子。 裴云殇倒是奇怪道:“怎么,你很失落!” “是啊,人家可以为了自己的事业不要什么儿女情长,我觉得,好像我也” “柳栩栩,你敢!”裴云殇说着,一把把柳觅扛起来就往后院走。 “裴云殇,你做什么?”柳觅着急了,想让裴云殇把她放下来,毕竟后院还有阿娘。 可是裴云殇就跟没反应一样,一边走一边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我听苏管家说,你白日趁我不在偷偷回府,拿了好些行囊回来。 我现在要盯着你收拾,收拾好了回府。” “啊!”柳觅闻言脸都垮了。 裴云殇笑了笑道:“没事,夫人,我陪你一起收拾。” 第124章 只是一丢丢馋他身子,一丢丢而已 柳觅被裴云殇强制带回了裴府。 本来已经死气沉沉的府邸,所有的下人因为她的到来开始忙活起来。 柳觅晚上没吃饭,周嬷嬷亲自下了一碗面给她充饥。 她吃着裴云殇就在一边看着折子作陪,屋子内的地龙在燃烧,比铺子里的火盆暖和多了。 柳觅吃得有点热,微微把领口张开了些。 裴云殇注意到,神色有些乱,微微偏过了头。 他记得有次在给柳觅的眼睛滚鸡蛋的时候,也如这般羞涩过,那时候他不知道,现在他明白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其实已经对她动心了。 “栩栩!”裴云殇放下手中折子,喉结微微滚动道:“你的东西搬来主屋里吧!” “咳!”柳觅听罢,心中一惊,差点把嘴里的面呛在嗓子眼儿里。 裴云殇见她这般,连忙拍着她的背。 他以前欢喜柳觅小脑袋反应快,如今越发的喜欢了,因为他还没往下说什么,她就能联想到更多,有意思。 不过,他们得慢慢来,急不得,他要的,是她的全心全意。 “主屋暖和,其他屋子里只有火盆,女子最是怕冷,我之后会搬去书房住。 到了冬日朝廷的事情多,尤其是南岳国以北会经常发生灾荒,到时候会很晚,打扰你休息不好。” 他说着,给柳觅倒了一杯水,顺气。 柳觅听他这么说,面颊一红,懊恼自个的浮想联翩。 她是有那么一丢丢馋裴云殇的身子,但是也仅限于一丢丢,而、已! ------------------------------------- 自打柳觅和裴云殇把话说清楚,二人心中没了芥蒂之后,这几日过的如胶似漆的。 柳觅没穿越之前不是那种没谈过什么朋友的恋爱脑小白花,可是和裴云殇在一起,她就是觉得不一样。 他对她打心底的好,合适的距离,该有的亲昵,懂得的分寸,对她的尊重,是别人从未有过的。 这俗话说得好,一事顺,事事顺。 昨个游仙醉的掌柜主动找上门,准备低于市场价把地契过给柳觅。 柳觅是什么人,自是知道掌柜的意思,可无功不受禄,她还是按照原定的价格把醉仙楼买了下来,至于那掌柜间接害死三个书生的事情。 她也没手软,把所有的证据提交给大理寺司南,让他去处置了。 毕竟赝品这个东西,贩卖猖獗了,谁还买真品? 版权意识她还是有的。 游仙醉改名成了袭香阁。 这几日新的袭香阁还在装点,楼是现成的,琐碎的事情不少,虽然偶尔卓氏、刘氏还有花洛洛会来帮忙,可大大小小弄下来,柳觅感觉忙了的这两天,连裴云殇都忽略了。 她想起昨个回府晚了些,裴云殇在房间等着她,那一副酸溜溜的脸。 柳觅决定忙完手里这些陈列的活儿,就准备回府。 “裴夫人,裴夫人!您还在吗?还在里面吗?” 柳觅正把一盒香膏放在身后的展架上,突然紧闭的袭香阁门扉响起阵阵清脆的响声。 “谁?”她从梯子上下来,走到门前,询问。 外面女子听到里面有人应承,拍打声更重了些,“裴夫人,我是紫苏啊,紫苏!” 紫苏?花洛洛身边的婢女,这会快到晚膳点儿了,她来作甚? 柳觅抱着疑惑,打开门,差点被对面紫苏的模样吓得缩回铺子内。 只见,紫苏蓬头垢面的,头上的发簪半挂在头发上,许是随时一阵风吹得就能散落在地。 往常见过整洁的下人衣衫,此刻也是一身尘土,活脱脱就是从西边乱葬岗坟头刚爬出来的模样。 “怎么这样?进来说!”柳觅扯着紫苏的衣衫,准备把她引进屋内给她倒杯水。 毕竟看最近,还有几日要下雪,女孩子最不能受冻吹风了。 “不!”紫苏摇头,甩开柳觅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裴夫人,紫苏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吧,紫苏知道这样找你是冒昧的,可是紫苏真的没办法,紫苏不知道去找谁,能想到的也只有裴夫人了。 紫苏求求你!” 紫苏的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阵阵的脆响声,不过几下,青石板上已经沾染好些鲜血。 柳觅心中大概猜到了什么连忙把紫苏扯起来问道:“该不会是太子又打人了?” 紫苏颔首道:“是这样的,这几日小姐经常来裴夫人的铺子里,论平常下人一般都不会多嘴的,毕竟太子的行径府内下人都吃过苦头,自是心疼小姐。 可是” 紫苏说着,哇一声大哭起来。 柳觅见没时间耽搁,叫来守在门口准备接她回府的飞鸾,领着紫苏上了马车,嘱咐一句太子府后,才继续让紫苏往下说。 “可是什么?”她问。 紫苏抽噎几声:“可是,自打太子府中来了侧妃,小姐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了一样。 小姐去哪里,做了什么,太子都知道。 太子殿下知道小姐这段时间和裴夫人关系好,也不知被吹了什么风,竟然让小姐引诱你去太子府,想对你不轨, 小姐自是不愿意的,谁知谁知就被太子暴打了。 论平常,最多就几鞭子,今个太可怕了小姐都晕了,太子都没停下,紫苏怕急了,在几个下人的盯梢下溜出府中找的裴夫人。” 紫苏说着,身子禁不住抖了几下,之后哭得越发悲惨。 柳觅面色一沉,想着陆昼往日的做事风格,以及花洛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花洛洛的身子刚调养得好一点,这个混账就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至于紫苏嘴里的侧夫人,她柳觅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柳晴! 要是有仇怨就冲着她来好了,为何问难旁人。 马车很快抵达太子府。 柳觅给也受了伤的紫苏处理完伤口,快步走下马车。 飞鸾方才在外面驾车也多少听到了些,见自家夫人这般生气,怕她冲动做事,连忙上前,欲言又止道:“夫人” 柳觅回眸看了眼跟在后面的紫苏,道:“紫苏,我托你件事情。” “裴夫人说” “你去裴府把我来太子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裴相国,可明白?” “嗯!”紫苏点点头,刚准备走,又担忧地回头道:“那,裴夫人怎么办?” 柳觅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话落,她看了眼身边的飞鸾道:“飞鸾,想好了吗?咱们可要冲进去抢人了。” 飞鸾先是怔了一下,之后笑了笑道:“夫人,飞鸾跟着夫人走过的惊心动魄,比前几年跟着爷还多,夫人放心,飞鸾自会护着夫人周全。” 柳觅颔首,在飞鸾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第125章 柳觅,本太子等得就是你 正在此时。 太子府书房内。 花洛洛一身伤痕地蜷缩在地上,似是被打得昏厥虚弱,人迷瞪瞪的,身子不自觉颤抖着。 关安守在门口,不忍看着屋内的一切,幽幽转过头。 陆昼打得有些累,人气喘吁吁地半躺在罗汉床上,缓了好一会,才幽幽睇了一眼地上的女子。 他走下地上前踹了踹,发现人还有动静,冷笑一声,对着外面的关安道:“泼个冷水。” 关安闻言,面色一沉,有些犹豫地说道:“殿下,到冬日了,这般冷,太子妃的身子” “哼!”陆昼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死活又如何? 拿水来!” 关安没有动作。 “怎么?本殿下的话,都不听了?”陆昼呵斥。 关安叹口气,深深看了花洛洛一眼,转而朝不远处已经快要结冰茬子的水缸走去。 突然,一直守在门口的门卫冲了进来,一见到陆昼,连忙跪在地上道:“殿下,外面有人求见殿下。” “求见我?”陆昼眉梢一高一低地扬着,一脸不解。 门卫点点头道:“是,她说,她叫柳觅。” 柳觅? 陆昼一怔。 躺在地上快没了知觉的花洛洛指尖也攒动了一下。 门卫瞧瞧看了眼上面的主子,斗胆猜测道:“殿下是让小的把她们撵回去” “不!”陆昼连忙摆手道:“去,让他们在大堂等着。” 话落,他横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嘲讽地扔下一句:“花洛洛,你不去,人家自动送上门,今个我就让她成为我的女人。”后,转而一瘸一拐地朝大堂走去。 柳觅站在太子府大堂内,心不在焉地看着堂内的布置。 都说太子府华贵非常,如今这满墙挂着名家墨石的字画和云衔的雕刻品,随随便便几样就上万两,不得不说,户部在太子手中的时候,流出来的肥油约莫都在这里了。 而锦州的百姓,入冬了,也不知能不能吃饱穿暖。 “柳觅,真的是你?” 就在柳觅思绪乱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热切的声音。 柳觅听着只觉得心中作呕,却又只能强忍着微笑,转身对着急急走来的男子身影,福身道:“柳觅,见过太子殿下,这么晚” “诶!”柳觅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一双手臂快一步地把她搀扶起来。 那淡淡的龙涎香传入柳觅的鼻尖,她只觉得胃都忍不住的反酸。 陆昼没察觉到她这反感的反应,笑着把她按在凳子上道:“于我,你就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了。” 柳觅扯动嘴角,给陆昼一个比死还难看的笑容,道:“谢殿下抬爱。” 陆昼挂在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几分,摆手道:“栩栩跟我说话,没必要这般见外。 对了,这么晚栩栩找本殿下什么事情?” 柳觅长出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是来找太子妃的。” “找她?”陆昼愣住,眼底的笑意顷刻散去。 “是!”柳觅颔首道:“这几日天气不好,太子妃身子有点小寒,我懂些医术,便一直在给太子妃瞧病。 前几日太子妃都会按时来,只是今个不知怎地突然没来,我猜想是不是太子妃病是不是重了,便来瞧瞧。” 她说着,站起身,对着陆昼福身道:“所以这么晚斗胆叨扰了太子殿下。 方便的话,殿下可愿意让太子妃出来瞧个病?” “不方便,不愿意!”陆昼听完柳觅的话,面色阴鸷,冷冷说出一句回绝的话。 刹那,本来就压抑的大堂被一股冷冷的气息覆盖。 柳觅似是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眸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个药瓶子,放在桌上道:“那我这里有一小瓶药,劳烦殿下交给太子妃了。 既然太子妃不方便,柳觅就不多做打扰了,告辞!” 说完,柳觅转而就朝太子府门口走去。 陆昼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动作,任由柳觅消失在大堂门口。 少卿,他斜睨了一眼关安。 关安领命,快步追了上去。 陆昼冷笑一声,看着手中散发着阵阵蔷薇花香的小瓶子,放在鼻尖猛嗅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柳觅,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紫苏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不然,她又怎会蠢得被利用,引你上勾呢? 你真以为我这太子府是什么?进来就别想着出去。” 柳觅在太子府中前行着,带路的是太子府的管家。 二人走过鹅卵石道后,又走过一片小园,越走前方越是黑暗。 柳觅发觉不对劲,停下脚步,不愿再走了。 领路的管家发觉身后人没跟着,转身几步开外的女子道:“裴夫人,这边啊。” 柳觅道:“这条路和我进来的时候不一样,这不是出去的路。” 管家听罢,面色一沉,阴阴地笑了两声:“裴夫人发现了?老奴还以为裴夫人蠢呢。 不错,这是去太子厢房的路。” 柳觅讥笑一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老管家轻轻扬了扬眉梢,随手抽出腰间准备的绳子道:“裴夫人,太子早有吩咐,这太子府你是出不去了,若是识相点,不想吃苦头,就顺了老奴吧。” “你做梦!”柳觅冷嗤一声,袖口一扬,同时一股粉尘从笼袖中涌出直喷管家面门。 老管家呛了两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柳觅挥手捂嘴,看着面前的小路,她按照紫苏之前说的,绕过小路朝陆昼书房的方向奔去。 幽暗的烛光洒在冷硬的鹅卵石道上,一阵寒风吹过,激得干瘪柳树枝,乱颤个不停。 柳觅绕过假山,看着近在咫尺的幽暗房间。 房间门虚掩着,隐隐能看到躺在桌角边,一名身段纤细的女子。 女子浑身狼狈,斑驳的鲜血沁润她一袭素色软烟罗,好看的蝴蝶骨一颤颤的,证明人还活着。 那是花洛洛没错了。 只是这么冷的天,这么凉的地,她就穿着这般单薄,不要命了? 柳觅想着,脚步加快地朝书房内奔去。 蓦地,后面传来一道凌厉的声音:“这么晚了,妹妹这是去哪里啊?” 第126章 裴云殇把他找来了? 柳觅听着身后熟悉的嗓音,缓缓转过头。 如她所预料的,身后站着的是柳晴。 她的肚子应该有四五个月的样子,微微隆起,整个人褪去少女的青涩,多了好些孕味。 “柳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劝你还是好好回去安心养胎。” 柳觅冷嗤一声,准备继续往书房走。 “没关系?你一个相国府夫人,跑到太子后院里来,我作为太子的侧室,看管住太子的后院是理所应该的,谁说的没关系?”柳晴看着对面的女子,丝毫不退让,还阶级上前几步。 她其实很早就想着借用手中的权势对柳觅为难。 可是,二人不在一个院子里不说,柳觅去了锦州那么久,她愣是一点机会都没抓上,如今有,她怎会轻易放过。 柳觅大概能猜出柳晴的心思,劝着说道:“柳晴,我知道你对我有敌意,可是现在我要救人,我们的事情之后说。” 话落,柳觅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准备朝里面走。 柳晴见状,疯一般的冲到柳觅身后,抓住她的肩膀道:“柳觅!我今个一定要让你尝尝我当初在太子身上所受的屈辱。” 她说着,扬起手中的药物就准备朝柳觅的脸上洒去。 只是,柳晴一直在专注面前的柳觅,愣是没料到此刻已经有人偷摸的溜到她的身后,重重在她的脖颈处给了一下。 柳晴双眼一黑朝地上倒去。 柳觅反应上来快一步把她搀扶住,慢慢放在地上。 “夫人!”飞鸾般蹲在地上,看着对面的女子。 柳觅在柳晴的脉上摸了几下,确定没什么问题道:“她一会就会醒来,这会太子定然是往这边赶呢,我们得在他来之前把花洛洛带走!” “好!”飞鸾颔首跟着柳觅朝书房内走。 眼瞅着二人就要进到书房里,倏忽,从不远处飞来一把长刀直直朝柳觅脖颈蹦去。 飞鸾反应上来,最是迅速,手中长剑出鞘,反手把刀格挡在一边。 柳觅被惊得回头,只见关安就站在不远处,身子还做着方才扔出武器的动作。 至于他身后慢慢走出来一人,正是太子陆昼。 “陆昼!”柳觅一见到这个男人,也不像方才还装的一副顺从的样子,低吼道:“你看看你都干的什么好事!” 陆昼顺着柳觅指的地方看去,心中恍然原来她指的是花洛洛。 他嬉笑一声道:“柳觅,你听我说,是洛洛她不乖。 我让她去找你,她不愿,才会这样的。” “你丧心病狂!”柳觅低吼出声。 陆昼眉宇间有着稍纵即逝的不耐,可是很快,他再次看向柳觅的时候,眼底带着前所未有的期盼道:“柳觅,你如果不喜欢我这样。 我可以改的,只要你做我的太子妃,怎么样?” 柳觅眉头隆起,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陆昼心中一疼,气愤的跺着不怎么灵光的右腿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别人可以,唯独你唯独你不可以!” 他说着,脖颈开始抽搐,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道:“柳觅,既然你这般的不情愿,那么就别怪本殿下不客气!” 陆昼说完,看了眼身边的关安。 关安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挥手。 霎时,从院子内涌出好些太子府的护卫。 飞鸾反应上来,连忙把柳觅护在身后的书房内。 柳觅面色紧绷,看着围在周围乌泱泱的人。 她心里清楚她今夜带着飞鸾进了太子府会是个什么情况,如今这个形势是她预料到的。 可是 方才她扫了眼地上躺着的花洛洛。 她想如果她在晚来几步,又或者花洛洛再挨上那么几鞭子,很可能就会没命。 所以,她才会让紫苏快马加鞭的去通知裴云殇。 她相信她能撑到裴云殇想办法带人来的那一刻。 “夫人,你进去,记着千万不能出来!”飞鸾已经准备把身后的门关上。 柳觅摇头道:“飞鸾,太子要的是我,你进去带着花洛洛走,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关安听着他们二人嘀嘀咕咕的对话,面儿上发出一声冷嘲,对着周围的护卫道:“男人杀!女人活!”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护卫一拥而上。 刀光剑影,冷风瑟瑟。 方才还静谧的太子府,此刻被一片肃杀覆盖。 飞鸾手中长剑在暗色的烛光下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长影,不愧是裴云殇最得意的心腹,招式连贯,下手狠辣,不过须臾,方才围绕在他身边的太子府护卫已经倒了一片。 可是,人毕竟精力有限,尤其是飞鸾这样擅长快战似花渝那般擅长持久战的人。 少顷,涌上来的暗卫越多,飞鸾疲软的状态就越发明显。 柳觅扛着的是气息奄奄的花洛洛,看着一身狼狈却还不忘把她护着的飞鸾,心中阵阵担忧。 此刻关安也看出飞鸾的节节败退,轻轻挥了挥手,太子府的护卫全数都退了下去。 关安一寸寸朝柳觅这边来。 飞鸾捂着受伤的肩膀,把柳觅往身后护。 关安冷笑一声,手中随手拾起地上一具尸体手里的长刀,看准飞鸾的脖颈正准备砍上去。 突然,不远处太子府的管家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道:“殿下,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陆昼看好戏的心情被打断,一脸阴郁的死死瞪着管家。 老管家勉强吞咽下几口唾液道:“殿下,相国大人和御史大夫来了。” “什么?”陆昼愣了一下。 柳觅也愣住,之后心里长舒一口气,把飞鸾护在身后,不让关安靠近半步。 她能想到裴云殇来救她,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带这着王變来。 这二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明显陆昼和柳觅的想法是一样。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看着管家。 直到那管家肯定似的点头,他才面色一沉,朝大堂的方向走。 “飞鸾!”柳觅见人都走了,把背在身上的花洛洛准备放下,想查看飞鸾的伤势。 飞鸾摇摇头,睇了一眼对面的关安,狠狠给他一个白眼之后,对着柳觅道:“夫人,既然爷来了,这些人不足为惧,我们也去大堂。” 柳觅颔首,搂紧身上的花洛洛。 她以为关安还会拦着她。 谁知,关安竟然轻轻侧了下身子。 柳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带着飞鸾跟了上去。 第127章 险些要被蠢死! 大堂内。 裴云殇顶着一副寡淡的面容站在中央,他身边的是御史大夫王變。 明显,王變的脸色有点不太好。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太子是个什么德行。 只是闹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下人人命,毕竟是未来帝王,也就由着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出事儿的是花府嫡女。 花渝还在锦州边陲镇守,池远侯的那些党羽还未彻查清楚,指不定有几个漏网之鱼,倘若花洛洛出事儿,被那些漏网之鱼知道,去告诉花渝。 花渝反不反暂且不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定然会对锦州边陲疏于防范,到时候,蜀戎国从薄弱的锦州进犯 太子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荒唐啊!”王變气得一跺脚。 裴云殇斜睨了王變一眼,上前宽慰道:“王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我夫人刚来得及时,多少懂点医术,花家嫡女应该没事儿的。” “”王變被劝得一时还没办法辩驳,可脸上已经露出些许的狼狈。 就是因为柳觅来了这太子府才最是难办,谁知道这个裴云殇的侧夫人是个什么鸟德行? 反正据他所知和裴云殇一眼,心眼贼多,不然池远侯、池玉瘦怎么栽的。 “外祖父!”王變正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个事情干压下来,堂外就传来陆昼的声音。 王變和裴云殇反应上来,齐齐对着门口拱手道:“殿下。” “哼!”陆昼先是横了裴云殇一眼,没搭理他,转而走到王變的身边道:“这么晚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王變看了眼已经悠哉直起身子,一副光明正大‘偷听’模样的裴云殇,自知官位低人一头,也不能把人撵走,给陆昼使眼色,陆昼也跟个白痴一样反应不上来,只能悻悻然说道: “殿下,花家嫡女,还好吗?” “什么?祖父这个时候来,不是为了柳觅?是为了花洛洛?”陆昼可能真的是脑子坏了,没了池玉瘦的帮忙,人就变得特别憨,脸上明显诧异的样子。 王變叹口气,正想着怎么问,能把这事儿掩盖过去, 堂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抬眼一看,霎时所有的话都被塞进了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了。 只见,柳觅背着搀扶着昏迷不醒的花洛洛慢悠悠的朝这边来,身后跟着的是裴云殇的护卫飞鸾,这不明摆着,二人是来救人的吗? 陆昼看了一眼,面色发沉,转而看着裴云殇,质问道:“裴相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这里是堂堂太子府,你让你的夫人来太子府抢人?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子了?有没有皇家,皇权了? 信不信,我把这个事情禀报给父” “殿下!”陆昼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已经站在陆昼的面前,微微一拱手道:“殿下何来如此一说? 如果抢人还能把这个弄得这般狼狈的,臣还是第一次见。” “哼,裴云殇,你别以为你长了个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搬弄是非。 若不是抢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陆昼问。 裴云殇笑了,反问道:“不是殿下或者太子妃请来的?” “何出此言?”陆昼冷哼一声,他想着,柳觅来府中,是他放的,可是他不承认裴云殇又能如何。 裴云殇一眼看穿陆昼的想法,扫了眼陆昼微微敞开的衣襟,快一步地把他藏在衣襟的一样东西掏了出来。 “裴云殇,你大胆!”陆昼反应上来想夺回来,怎奈那东西已经到了裴云殇的手中,气愤之余他只能大吼出声。 裴云殇没搭理他,看着手中的小瓶子啧巴了两下嘴道:“如果臣的内人不是殿下请来的,这小药瓶子敢问殿下哪里来的?” 陆昼想起稍早之前,他把柳觅给花洛洛的药瓶子揣进怀里之事,心中恍然,嘴里却狡辩道:“不过就是个药瓶子,随处可见,你凭什么说这是裴夫人的。”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把瓶子底部反转了一下抵在陆昼的面前。 陆昼定睛一瞧,发现瓶子底部竟然烧制了两个字--云衔。 裴云殇解释道:“臣夫人的药瓶子是从云衔大师手中特定的,所以在整个金城,独一无二。” “你!”陆昼气得一时没办法反驳。 “所以,臣的内人,应该是来太子府中做客或者送药的,如今这般狼狈,不知太子殿下,想准备如何给臣交代?”裴云殇见缝插针,不给陆昼一丝喘息的机会,质问道。 “”陆昼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站在一边的王變差点被陆昼要蠢死! 谁人不知裴云殇就是个莲蓬,他会干没有把握的事情吗? “裴大人!”王變叹口气,忍着要给自个孙儿擦屁股的恶心感,对着裴云殇拱手道:“这一切可能是误会,还请裴大人” “误会?”柳觅站在一边把大堂内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她上前打断王變的话,质问道:“王大人,误会什么?” 王變皱起眉头,看着对面的女子,什么资格还敢跟他这般说话。 柳觅瞪了王變一眼都不带怕的,说道:“太子妃打小身子不好,这个事情王大人应该知道吧?” 王變没吭声。 柳觅继续道:“我多少懂得医术,承蒙太子妃的信任,所以一直在给太子妃瞧病。 今个是到了给太子妃送药的日子,谁知来了太子府,太子殿下说太子妃睡着了,让我留下药就离开。 我起初信了,可谁知带我出去的管家却把我带到了后院太子厢房。 请问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陆昼面色一阵儿青,一阵儿白的。 他想说什么,却收到王變眼神的警告,硬是把话咽了下去。 柳觅冷笑继续道:“这也就罢了,我发现不对劲,就准备逃跑,却在路过书房的时候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太子妃。 关心太子妃身子的心肠使然就进去一探究竟,谁知看到的就是奄奄一息的太子妃,而太子,发现我看到了这一切,就准备杀人灭口!” 她的话一落,王變的脸色也不太好。 一个还未上位的太子,就想着夺臣妻,这传出去皇位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了? “裴夫人,老臣想这一切可能都是误会” 王變说着,给随行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反应上来准备把柳觅怀里的花洛洛接下。 柳觅早看透王變的伎俩,无非就是想把花洛洛带走,把这个事情压下来。 她身子一闪搂紧怀里的女子,对着王變道:“王大人,忘了告诉王大人一件事情。 在锦州的时候,我碰到了花将军,花将军曾经拜托我,好生照顾他的妹妹。” 第128章 你就说这皇位太子到底是要不要? 王變意外柳觅会用花渝的事情压他。 尽管论官阶,品阶,花渝在他眼中不过都是个黄毛小儿,可是放眼整个南岳国,花渝作为下一任家主,自然是不能小觑的,而且池远侯没了。 他们能握在手里,有兵权的也只有花家,自是不能得罪的。 “既然花将军拜托裴夫人了,那老夫自然是放心的。 只是花洛洛如今嫁入太子府,毕竟是出了阁的女子,也不能就这般让裴夫人带走吧?”王變悻悻然收回手,可是嘴里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柳觅看了眼怀中的花洛洛,正着急在这么撕扯下去,她很有可能命在旦夕,裴云殇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怎么能是栩栩把人带走呢?” 王變闻言,不解的看着裴云殇,心中嘀咕,这个家伙又有什么阴损办法的时候,裴云殇竟然从怀中掏出一块花家令牌来。 “这”王變愣住,他着实意外裴云殇竟然有这个东西。 裴云殇道:“我找王大人来这里之前去了趟花府。 王大人也知道,自打几年前花家的老家主走了,花家老夫人便一直郁郁寡欢,卧病在床。 这几日她甚是想念太子妃,命我逮空把太子妃带去花府给她瞧瞧,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吧。” “不可以” “太子!” 裴云殇的话刚说完,陆昼先行激动了起来,想上前阻止,王變反应上来快一步把陆昼拦住,道:“殿下,就让他们去。” “可” “殿下!”陆昼还想阻拦,又被王變拦住了。 陆昼气的索性坐在凳子上不搭理。 裴云殇见状,对着陆昼拱手,说了声“告辞”之后,转而带着柳觅等人快步离开的太子府。 陆昼见该走的人都走了,所有噎在嘴里的气不打一处地涌了上来,他一挥手打翻手边的茶碗,似是还不解气,冲到墙边的字画墙上,把上面所有名贵的字画全数扯了个稀巴烂。 王變就站在原地,看着陆昼发泄。 他实在想不明白,不管是他还是皇后王婉儿,又或者是当今帝王,都不是这般暴虐之人,为何陆昼会是这个样子。 倘若他不是他的孙儿,他说什么也不会扶持这样的人上位。 少顷,陆昼终于发泄完了,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凳子上道:“外祖父,我就想不明白,您为何会允许裴云殇带着花洛洛回花家。 尽管花家的主事儿站在我们这边,可是那老夫人还活着,之前她就不同意洛洛嫁给我,倘若让她知道,洛洛在” “太子也知道害怕的了?”王變冷冷打断陆昼的话,一双蜡黄的眼睛如毒蛇一样地看着他。 陆昼心虚低下头道:“是花洛洛她不听话!” “不听话!”王變差点要被对面这个油瓶子气死,他走到陆昼的身边道:“殿下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皇上沉迷炼丹,动不动就吃一些来路不明的药,甚至为了炼丹,把整个后宫搅和的是人心惶惶。 朝臣,百姓已经开始哀怨四起,说不定不出几年就要到更迭的时候了。 按道理,我们应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现在呢?池远侯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没了,我们现在只能靠着花家,殿下可好为了点自己心里的不痛快,竟然把太子妃打成那个样子。 你说,这皇位您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了!”陆昼着急了,站起身扯着脖子喊。 “好!”王變颔首道:“既然要,您就不能稍微收敛点您的性子? 哪怕您坐上皇位再说别的,难道就忍不住吗?” “我”陆昼支吾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哝哝坐在凳子上道:“那祖父也不能任由裴云殇把花洛洛带走啊。 若是真的让花家老夫人知道,我” “他不会带去的!”王變叹口气说出心中判断。 “怎么说?”陆昼一听他虐待花洛洛这个事情花家人不会知道,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呼!”王變忍着快要爆发的脾气道:“当年和蓝恒关系最好的便是裴清,故而裴云殇也和花家的关系好,尤其是花渝。 所以他自然知道花洛洛在花家人,尤其是老夫人眼中的重要程度,坊间都传,老夫人已经快要入土了,你觉得你把花洛洛打成那样,裴云殇敢带着花洛洛去看吗? 万一发生个什么意外” “万一老太太发现洛洛过得不好,气得一命呜呼了,这花家不就和裴云殇离心了吗?”陆昼接下王變后面一句话。 王變看了他一眼,给了一个你还不笨的眼神,继续道:“所以,裴云殇不会带花洛洛去看老夫人的。” “可是”陆昼又开始困惑了,“让一个外人带着花洛洛走,外祖父,我总觉得这气受得窝囊。” “哼!”王變又是一声冷哼,道:“这你又不懂了,本来花洛洛嫁进来的时候身子骨就不好。 被你折腾这么几年,人约莫都风烛残年了,倘若她死在太子府,你说,谁说得清楚。” 陆昼终于茅塞顿开道:“所以这么大的风险不如让裴云殇冒去,倘若花洛洛真出了什么事情。 太子府也背不上!” “哼,想通了?”王變问道。 陆昼被这么说的,心中那是一点气都没有了。 他对着王變行了个恭敬之礼道:“今个多谢外祖父了。” 王變看着陆昼摇摇头道:“好了这么晚了,太子也去休息吧。 老臣告退了!” “关安,送外祖父回去!”陆昼闻言,走出大堂唤着关安的名字。 与此同时,马车上。 柳觅看着怀里已经开始高烧的花洛洛,心中甚是担忧,从太子府出来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裴云殇说是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也不知会是哪里。 “她吃了续命丹,身上的外伤很严重,到了得赶快包扎。”柳觅道。 裴云殇颔首,对着外面的林一嘱咐的一句。 林一御马车的速度越发快了些。 不多时,车子突然停下,柳觅刚准备抱着花洛洛下车子。 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焦急的呼唤。 “洛洛!” 同时车子内挤进来名男子,她手里的花洛洛就被过了过去。 柳觅定睛一瞧,竟然是侯逍。 第129章 侯逍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她 裴云殇带她来侯府了? 柳觅诧异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尽管她多少能猜到,裴云殇手中花家的令牌定然是唬人的,他不可能把奄奄一息的花洛洛带去花家,可是再如何 他也不能来到侯府啊。 他可知 若是这样,被人看到,朝廷内会落下什么口舌。 裴云殇似是看破了柳觅的心思,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已经把怀中女子抱入府中的侯逍,说道:“侯逍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花洛洛。 所谓权利、争斗,也不过是为了花洛洛。 所以哪怕他是王變手里的人,也会为了花洛洛倒戈的。” 说完,裴云殇先行下了车,在外面等着柳觅。 柳觅眸眼扑朔,也起身跟上。 裴云殇把柳觅从车子上牵了下来,冬日严寒,他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道:“栩栩,你知道吗? 当一个男人有了软肋,便最是容易让别人拿捏的。” 柳觅脚步顿了一下,灼灼的目光看着裴云殇深情的眸子,她知道他在说里面侯逍,也包括他自己。 她微微抿紧薄唇,沉吟片刻道:“可在我看来,也是铠甲,人有了在意的东西,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追求和保护。” 她说完,不再看身边的男子,跟着搀扶飞鸾的林一,快步走进侯府内。 裴云殇站在原地,看着消失在府中的女子身影,缓缓勾起嘴角。 飞鸾受的伤并不是非常严重,只是体力透支的厉害,被郎中包扎完之后,就沉沉睡去。 林一也离开了,好像花满楼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此刻最棘手的便是躺在榻子上的花洛洛。 她浑身上下尽数都是鞭痕,大的小的、新的旧的。 有的甚至旧伤口没长好就添置了新的伤口。 柳觅看到面前体无完肤的女子,心中又是气愤,又是不知从哪下手的好。 至于一直在一边的侯逍,更是气得差点把外厢房昂贵的紫檀木桌子砸碎。 柳觅忙了一整夜,一盆盆沾染着浓血的水被端出来,紫苏身上虽然有伤,可也在一旁打着下手。 终于,待柳觅给花洛洛最后一处伤口上了药后,人的脑袋都有些嗡嗡发晕了。 “如何?”侯逍看着从卧房走出来的柳觅,急急上前询问。 裴云殇发现了柳觅的不对劲,从侯逍手中把她接过来,递上一杯温水,一边按摩着她的头部,一边关心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嗯!”柳觅颔首,人不由自主的轻轻靠在身后的男子怀里,最近忙铺子的事情,她就没有休息好,又遇月事来,之后又因为花洛洛折腾了一晚上,也就是凭着意志力撑着,不然她好几次都会晕过去。 侯逍看着二人这般亲昵,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五味陈杂,他透过屏风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如果如果当时他努力一点,或许他们也会像裴云殇和柳觅这般亲昵。 只是 柳觅缓了一会儿,看到侯逍脸上的懊恼,出声宽慰道:“侯大人放心。 洛洛已经没事了,只是她身子太弱,倘若这次不能好好调养,又或者再经历昨晚的那场殴打,很有可能” 她没有再往下说。 侯逍已经知道柳觅的要说什么了,缓缓点了点头,之后站起身,对着柳觅缓缓行了一礼。 柳觅连忙站起来,想推拒。 侯逍却摇摇头道:“之前我总觉得裴夫人是个唯利是图的,不沾半点好处,或者得不到承诺的东西,定然不会在意。 如今”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如今我才知道是侯某,小人子度君之腹了。 裴夫人能冒着危险去太子府救洛洛,是侯某再如何也想不到的,所以裴夫人值得侯某这一谢。” 柳觅面颊一红,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她咬咬唇,看着时不时还在窥探屏风后女子情况的侯逍,出声道:“侯公子可以进去看看的,洛洛姑娘差不多也该醒来了。” 侯逍一听他可以进去,面露欢喜,转而快步走进屏风后。 柳觅自知和裴云殇待在这房间里属实不太好,相视对望一眼,走出房间。 花洛洛躺在床上,把方才侯逍和柳觅的话全数都听了进去,她勉强低垂眸眼看着被处理过包扎整齐的伤口,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侯逍刚走过屏风,听到里面的啜泣声,心中一疼,脚下不自觉加快。 花洛洛听到有人靠近,擦干眼泪,装睡。 侯逍撩开帷幔,看着榻子上眸眼紧闭的女子,他想触碰她面颊的手停在半空,终是没有如往常一样霸道地把她搂在怀里疯狂地亲吻。 因为这样的花洛洛太脆弱了,他不知道,他的冲动会不会随时要了她的命。 “洛洛,我知道你醒着。”侯逍搬了把椅子坐在花洛洛的身边。 榻上的女子羽睫颤抖,依旧执拗地不愿睁眼。 侯逍惨然一笑,有些挫败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 甚至觉得,是我扰了你的生活,可是” 他说着,嗓子里有些哽咽,看着花洛洛的眼神带着内疚和责备:“可是如果你真的过得好,我完全可以退出。 就当是那年我出海,遇到海啸,真的没回来一样。” 花洛洛听到这,指尖微微攒动了一下。 侯逍没注意到,继续说着心里的话:“我知道我没听你的劝,在你豆蔻年华轻易许下承诺,又不负责地离开。 你等过我,也坚持过,直到失望 所以洛洛,这次换我,我放弃一切,登堂入朝,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任何你伤害你,哪怕他是未来的天子。” 说完,侯逍站起身子,看着还双眼紧闭的女子,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快步离开。 房间没了侯逍的味道,霎时变得冰冷。 花洛洛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被她羽睫困住的泪水缓缓滚落在枕上,她看着雕栏青漆勾边的拔步床,哝哝道:“侯逍,我不值得,真的。” 第130章 过往,少时的感情最是磨人 侯逍出来的时候,柳觅和裴云殇在客堂刚用完早膳。 柳觅是要走了,已经开始收拾带来的药包。 侯逍看了眼裴云殇,见他微微颔首应允才走到柳觅身边缓缓开口 “裴夫人,有件事情,想让你帮忙。” 柳觅指尖一顿,不解地抬头。 “花洛洛能不能拜托你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侯逍道。 送皇后娘娘那里,为什么? 柳觅越发的疑惑了,在她看来,侯逍对花洛洛势在必得,什么时候学会放手了。 她想着看了眼身后的裴云殇。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有一种感觉,这一切是这个男人的主使。 不过是一个晚上,这两个男人关系似乎比以前要来的亲密。 “花洛洛毕竟是太子的人。” 侯逍强忍着心中的剜疼,说出想法,道:“花府是不能去的,在裴大人府中或者我府中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只有” “只有皇后娘娘可以对吗?毕竟皇后多少是个知利弊,懂进退的人,放在太子那里不放心,这事儿只有让皇后知道,她才能安全对吗?”柳觅接下侯逍的话,转而又看着裴云殇。 这等老狐狸的想法,只有这个男人想得出。 侯逍颔首。 柳觅道:“好,我这就去办!” 话落,她背着药包走进厢房,开始给花洛洛拾掇东西。 裴云殇见柳觅出来还有些时间,转而走到不远处的小亭子边上看着侯府冬日的景色。 亭子内有个小火炉,热热的,稍微靠近点就不会感觉那么冷。 侯逍跟在裴云殇的身后也走了过来。 “马上金城会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裴云殇抬眼看着天空,突然多了一句感叹。 侯逍也抬眼看着,只是他无暇景色,面容攀附着全数都是愁苦。 过了半晌,他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裴少瑾,你真的能做到吗?” 裴云殇薄唇绷直,转而看着侯逍道:“侯大人,所有的事情,都有风险。 你之前是个生意人,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懂。 皇后还要靠着花家,你我都清楚,把花洛洛送到皇后那里去,是最安全的。 至于太子那边,我想昨晚王變应该警告他了,整个王家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陆昼身上,定然不会让他在胡作为非下去。” “至少在太子登基之前,不会。”裴云殇犹豫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侯逍冷笑一声,道:“那不让他登基,不就好了?”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轻轻的叹口气,热气在面前形成一股氤氲,之后逐渐消散。 果然,这天越发的冷了。 “少瑾!” 不远处厢房,响起一道女子清亮的声音。 柳觅搀扶着花洛洛,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 侯逍见状,心中百感交集,疾步走上前想帮衬。 突然,他手臂被人扯了一下。 侯逍转头不解的看着身后的裴云殇。 “对了,和侯大人相处一晚上,都忘了说一件事情。”裴云殇缓缓开口。 “什么?”侯逍问。 裴云殇收敛起方才柳觅叫他时候表现出的那股子热忱,面色一沉的警告道:“你女人的事情,基本上算是搞定了。 以后别没事儿大半夜的叫别人的女人去一些犄角旮旯里做客,懂了吗?” 侯逍起初还没听懂裴云殇话里带话的意思,什么‘犄角旮旯’,直到他想起,之前花洛洛不吃药,他寻了柳觅帮衬之事,心中才恍然。 侯逍挥开裴云殇的手臂,冷笑一声道:“看不出,堂堂万人之上的裴相国,是个妻奴!” “哼,彼此彼此,为了个女人,也不知谁,差点把自己弄得倾家荡产!”裴云殇不服气了,怼了一句。 侯逍剜了他一眼道:“老子自己挣的钱,老子乐意!” 话落,他心中焦急花洛洛,急急朝柳觅那边走去。 花洛洛是被抱上车子的。 本来侯逍是打算用自己的车子把花洛洛往宫里送。 毕竟那是他专门为她打造的,车子内柔软、舒适、还是最热乎的。 却不巧被裴云殇狠狠怼了一句:“你是想整个皇族都知道你们的关系?”而最终作罢。 最后的安排是,柳觅带着花洛洛进宫,裴云殇和侯逍则一前一后的跟着进宫,今个皇上是要早朝的。 柳觅给对面半躺着的花洛洛倒了杯热水后,随手把一个小手炉放在她的怀中,又轻轻摸了摸对方冰冷的指尖,宽慰道: “尽管相国府的车子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还是没有侯逍的车子暖和,你且忍忍进宫之后,皇后娘娘宫里有地龙就不会这般了。” 花洛洛一听柳觅谈及侯逍,本来静默如死水的眸子,突然填上了一抹担忧。 她在紫苏的帮衬下撑起身子瞧瞧撩开帘子的一道缝隙看着后面的车子。 柳觅见她这般担忧的样子,道:“看得出洛洛还是对侯大人有感情的。” 花洛洛一怔,连忙放下帘子,故作什么都没发生。 柳觅把她这俏皮又别扭的一面尽收眼底,轻笑一声,也不多话。 花洛洛面颊绯红,咬咬唇支吾了半晌道:“我和侯逍的事情,裴夫人应该都知道了吧?” 柳觅颔首。 花洛洛长长叹口气,看着手中飘散着茉莉花清香的茶,她知道这是侯逍专门给她准备的,她喜欢茉莉花茶这个事情,也只有侯逍会记得。 “我和侯逍是六年前认识的。”花洛洛开始诉说她和侯逍的事情:“六年前的金城是印象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那时候老祖母的身子还算康健,因为我打小身子就孱弱的关系,祖母深怕我受了冻,于是就带着我去庸城花家的别院暂住,那时候侯逍的府邸就在花家别院隔壁。” 柳觅听着花洛洛说,抬眼看着她的神情。 她能想到侯逍和花洛洛的初识,一个沉浮极深的少年遇到了隔壁院,只能半躺在床上的病美人,美人偶尔调皮,爬爬墙调笑他的严肃。 二人从最初的闲聊到之后的深入话题,热络寒暄,再到之后相约偷溜出府邸逛街的快乐。 那种长大之后再没有的小雀跃,是花洛洛最美好的回忆。 “我那时,不知道我已经对侯逍产生了依恋,侯逍很聪明,还未及冠已经开始打理侯家产业了。 总是东奔西走的,时不时回来给我带点小东西,直到他有次要出海去瀛洲,要好几个月,我那时候已经在庸城修养得差不多,呆不到一个月就要回金城。 一想起要离开他,心中就忍不住伤心,那时候才知道,我对侯逍动了感情。” 花洛洛说着,想起少时她扯着侯逍的衣衫,哭成泪人,甚至还信誓旦旦地立下誓言,要等他回来。 “可是”花洛洛轻轻叹口气,道:“我到金城之后,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侯家的海船,遇到海难,本来按照约定时间回来的侯逍,没回来。” 第131章 王變对灵风出手了 柳觅心中一紧,看着对面怅然若失的女子。 虽然结果是侯逍安然,可她能想到那时候的花洛洛是如何的痛苦和难过。 “那你和太子” 花洛洛听到柳觅欲言又止的询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我以为侯逍死了,这辈子也没什么可期盼的。 当时最疼爱我的祖父也不在了,父亲把我庚帖递上去,不出所料,皇后选择了我,于是” 她说着,嗓音变得哽咽。 柳觅就这般看着花洛洛,她想,曾经一度花洛洛也后悔过吧,在她知道侯逍活着回来。 “洛洛!”柳觅伸手抓过花洛洛的手:“既然你心中还有他,有没有想过离开太子。” “不!”花洛洛似乎对这个事情很是紧张,柳觅的话不过才落,她想都没想给了答案。 说完,花洛洛就有些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她垂着双眸,咬紧下唇,默不作声。 “洛洛” “栩栩!”柳觅刚准备出声安慰,花洛洛打断她的话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至少在感情这个方面,你有的选。” 柳觅听她这么说,心中没有一丝的雀跃感,更多的是一股子伤怀。 “离开陆昼的代价太大了!”花洛洛摇摇头,眼底是死一般的绝望:“从我嫁入太子府,就注定花家会和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我和太子和离,我阿爹要如何在朝中自处,还有阿哥花渝,会不会在边陲遭人冷眼。 至于侯逍” 花洛洛深吸一口气,似是用了生平最大的勇气,说道:“为了我,他侯家早已不似当年富庶。 如今,我又岂能自私地让他再远离朝堂?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能对得起他,对得起我自己内心的,就是不给皇家生下一儿半女!” “不用远离!”柳觅看着如此脆弱的花洛洛,心疼的想把她搂在怀里,她本可以一生富贵、美好、单纯,却被一场错误的婚姻搅合得似鬼非人。 她走到花洛洛的身边,抓住她冰冷的指尖道:“我知道我说的,你可能觉得害怕,或者恐惧。 可是这是我,甚至是所有人想做的。 太子的性子你最是了解,你认为他能称职地当一个国家的帝王吗?” “你说什么?”花洛洛一怔,挂在眼角的泪水都因为柳觅的话凝固了。 “洛洛,我知道你能听懂!”柳觅抓着花洛洛的手微微用力:“尽管你养在深闺,可也是武将家族,朝中贵女出身。 花渝为何要杀池远侯,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想过吗?” 花洛洛咬唇,如水般的眸子微微垂了些,她岂能不知池远侯是太子的人,太子暴虐,就算得了朝中支持,也难得民心。 花渝这般做不过是为了给之后的花家铺路,哪怕是选错主,也有回头路能走。 “侯逍也决定了?”花洛洛支吾半晌,弱弱问道。 “不然,你觉得他为何会让我送你去皇后身边? 有时候,短暂的放手,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柳觅的话刚落,花洛洛抬眼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花洛洛会心一笑:“好,我知道了。” 柳觅把花洛洛送进宫的时候,凤鸾殿门前已经有人在等候,是皇后身边的婢女轻水。 “裴夫人,皇后娘娘吩咐了,您把太子妃送到这里就可以回去了。” 轻水把花洛洛从马车内搀扶出来,看了眼跟着后面的柳觅,福了福身子,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柳觅眉梢扬了一下,她心里清楚皇后王婉儿不喜她和裴云殇,可是怎么都没想到,一国之母竟然表现得这般明显。 看来池远侯的事情,让她元气大伤啊。 花洛洛有些不情愿地走,没走几步就看着站在原地目送她进殿的柳觅。 轻水跟在皇后身边久了,花洛洛那点子想法自然是知道的,加之她多少也听说,花洛洛和柳觅的关系,忍不住说道: “太子妃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您以后是要当皇后的人,有些不入流的庶女最好还是少打交道,不然只会让自己显得格外廉价!” 花洛洛脾气好,人也娇软,可多少也是贵门出身,宅院里的纷争也是见过的。 她停下脚步,柳眉一皱,看着身边的宫女道:“你在说谁不入流?” 轻水反应上来连忙福身行礼道:“太子妃,奴婢说错了话,还请太子妃大人大量” “我不是什么大人,也没什么度量,我只知道我昨晚险些要死了,是柳觅把我救出来的。 如今你这般说她,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宫里不是有规矩吗?说闲话,落口舌,掌嘴五十! 轻水姑娘开始吧!”花洛洛挺了挺身子,转身看着轻水,不着痕迹的把手从她手中抽了回来。 轻水本来还想狡辩一二,稀里糊涂把这事糊弄过去,抬眼见花洛洛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柳眉一皱道:“太子妃,我再如何也是皇后娘娘的人,您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就是看了佛面才训斥的你,宫里人多口杂,轻水姑娘跟着皇后这么久,难道言多必失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我” “轻水,掌嘴!”轻水被花洛洛训斥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同时凤鸾殿内响起一道低低的沉稳之声。 轻水怔住,她知道这是皇后的声音,忍着委屈,她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就开始一下下的拍打。 清脆的巴掌声彻响在整个凤鸾殿。 花洛洛淡淡看了轻水一眼,转而看着已经走到外殿门口的贵人。 王婉儿一袭金边勾勒凤袍,目光清淡地凝着她。 花洛洛在紫苏的搀扶下准备问安。 “免了吧!”王婉儿轻轻抬手,说道:“太子妃进来,本宫有话要跟你说。” “是!”花洛洛颔首,准备往殿内走。 紫苏担心地扯了下她的衣袖。 花洛洛给她了一个无恙的眼神,快步跟了上去。 柳觅从凤鸾殿回到宫门口,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裴云殇和侯逍应该是已经给同皇上商议完事情,二人站在宫门口等着柳觅。 此刻文昌大街上已经开始有小贩出摊,他们相互吆喝着,好不热闹。 三人商量着,准备找个馆子吃点东西。 侯逍还是放心不下花洛洛,待柳觅刚要了一碗馄饨屁股还未坐稳,他就问起凤鸾殿的事情。 柳觅正如实回答着,突然看到门口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直直朝宫门口奔去。 “林一!”她站起身子,低呼一声。 裴云殇反应上来,站起身子跟了出去。 不多时,待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林一。 “侯大人,劳烦你把栩栩送回裴府,我得出去一趟。”裴云殇说着,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 柳觅见他如此着急,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 裴云殇看了眼侯逍,斟酌半晌道:“点苍阁找出之前给池远侯通风报信的细作了,经过盘问,那细作把灵风的事情出卖给了王變。” 第132章 既是夫妻,便一起承担 “你说什么?”柳觅怔愣住。 “是!正确的说,那细作应该是把灵风在金城的位置卖了出去。”林一补充道。 柳觅听到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灵风的身子她这几日是有去看的,除了偶尔会说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疯言疯语外,行动方面已经基本能自理。 倘若想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根据裴云殇所说的,灵风已经把当年大火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那么王變为何又执意要找到灵风呢? 只有一种可能。 灵风知道更多的东西。 “所以,栩栩,你先回裴府,我去暖心阁看看灵风! 如果可以的话,灵风可能需要转移地方了。”裴云殇说着,就准备离开。 柳觅见他要走,刚准备说要跟上,侯逍在这个时候率先插嘴道:“不可!”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侯逍身上。 侯逍吐出口浊气,走到裴云殇的身边道:“裴少瑾,既是答应和你合作,便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王變这个人,你可能了解得不少,可是相比于我,你约莫还差一点。” 裴云殇眸眼扑朔,确实侯逍属于王變门下的,可是又因为身份,王變只能算是侯逍半个老师,尽管如此,对于这个人,他所知道的不如侯逍多。 “说来听听。”他道。 侯逍面色一沉:“王變这个人和相国大人还真有点像。 做事远虑,未雨绸缪,如果你的点苍阁在这个时候查出了内部的细作,我想就王變的为人,以及隐匿手段,只有一种可能” “是他想让这个人暴露?”裴云殇接下侯逍的话。 侯逍重重颔首:“对,在点苍阁的这个细作,应该是对他已经没了用。 他之所以让你们掌握证据查处,不过是借你们的手,把这个人除掉罢了。” “那依照侯大人的意思”裴云殇面色深沉,他隐隐已经知道了答案。 “王變定然已经对灵风出手,如果他在狠一点”侯逍说到这,深吸一口气,有时候人为了点利益,各种不择手段的事情都能做到。 “主子,他再狠一点会怎样?”此刻一直站在一边的林一插了口。 柳觅在这个时候对林一解释道:“等你在得知那细作出卖灵风的事情后通知少瑾,少瑾对灵风定然是紧张的,多少会忽略了其中的细节。 他只需要在暖心阁安排暗卫,最后伏击杀之,便可。 他利用的便是之前姜妃拐我的办法,人只要有感情,便不能做到圣贤,再厉害的人,也会关心则乱。” “我被利用了!”林一听完柳觅的解释,额头霎时冒出好些虚汗,幸亏发现得及时,不然他就成了害死主子的间接凶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一有些无措。 裴云殇轻轻拍了拍林一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之后,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侯逍,笑了笑道:“既然侯公子能在这个时候把我拦下来,想必有了办法?” “哼!”侯逍冷哼一声,道:“我本无心和王變为敌,可是在花洛洛这个事情上,王家最是不能容忍,既是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柳觅听到这,眉梢微微扬了一下,若是之前他觉得侯逍还是个什么玉树临风,清风霁月的翩翩公子,经过之前他拦她车子,现在灵风之事,这个人真的如裴云殇所说就是个十足的市侩商人。 连给自个做这等朝中阴诡之事的说辞都想好了,理由他全占,错的都是别人干。 “金城南郊我养了一匹暗卫,到现在局势看,约莫也派不上用场了,便借给裴大人吧。” 侯逍说完,把腰间的一块玉佩塞进裴云殇的手中,转而走出小馆子。 柳觅看着裴云殇手中写着逍字的小玉佩,道:“他的信物,也不知他养在金城南郊的暗卫有多少,够不够咱们用。” 裴云殇睨了柳觅一眼,随手把玉佩交给林一,示意他去召集人手后,领着柳觅上了门前的一辆车子。 随着车子在金城疯狂的飞驰,裴云殇才接下方才话:“够用,不然他怎会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没帮我把你送回裴府。” “够用?”柳觅有些错愕,要知道王變虽然官阶比裴云殇低,可是他身后是皇后,谁知道养了多少暗卫,这次他要拿下裴云殇,定然会不遗余力的。 裴云殇眯紧双眼,估摸了一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什么? 柳觅听到这,诧异的瞪大双眼,这比裴云殇养的点苍阁人都多了,侯逍要这么多人干嘛? 她寻思着,想起他把玉佩给裴云殇时候说的话,看来侯逍早都打算好了,也就是花洛洛拦着,不然他可能早都带人围攻太子府去抢人了。 “栩栩!”就在柳觅沉浸咋自己思绪的时候,本来坐在对面的裴云殇不知何时靠了过来。 他不似往日那般,瞧她的时候眼神里带有的缱绻情愫,此刻他似乎格外的紧张,目光闪烁,握着她的指尖都变得冰冷。 “说实话,我倒是希望侯逍把你送回府中。”他声音颤抖着:“这样,哪怕是一点点失去你的可能性,都不会有了。” 裴云殇说着,指尖用力捏了捏柳觅的手,之后轻轻放在唇边亲吻着。 柳觅心中悸动,忍着指尖男子带她的瘙痒,如水的眸子微微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抬起空着的手,把裴云殇的脸捧了起来,道:“少瑾!还记得无为子的事情吗?” 裴云殇颔首。 柳觅道:“你那时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个胆小之人,尽管害怕,可心中的执念一直撑着我走下去。 倘若那时候我信念的是母亲和金钱,如今经历过这么多,我的执念便是你和你身后的负重。” “柳栩栩!”裴云殇没料到柳觅会说这样的话,嗓子带着稍许的沙哑。 “少瑾!”柳觅红着脸轻轻啄了一下裴云殇的薄唇,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 还有,你别想着抛下我,我们既是夫妻,便一起承担。” 第133章 火烧暖心阁 车子很快抵达了暖心阁附近,再往上就是车子上不去的小路。 裴云殇和柳觅二人刚从车子上下来,就看到不远处林间隐隐飘散着些许的浓烟。 “这是暖心阁方向,暖心阁着火了!”柳觅惊呼出声。 裴云殇面色一沉,拿过挂在车中的长剑,对准马儿身上的马缰砍了上去。 柳觅见他这般,心里猜到,他这是要弃车骑马了,也连忙拔出往常防身的匕首,一并帮衬着砍。 不多时,马儿和车子脱离,二人默契地共乘一骑,急急朝暖心阁的方向奔去。 待二人抵达暖心阁,柳觅简直要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暖心阁燃着大火,之前晾晒药草的小院里,躺满尸体,有些尸体没有蒙面,定然是裴云殇安插在附近的护卫,至于蒙面的,不用想都知道是王變的暗卫。 裴云殇率先从马儿跳下,快步走到还未结冰的水缸旁边,脱下身上的外氅浸在水中。 柳觅知道他这是要作甚,也学着他的样子脱下身上的衣衫准备放在水里。 “你这是作甚?”裴云殇抓住她的手臂,问道。 柳觅道:“我怎能放心你一个人进去,我” “栩栩!”裴云殇打断柳觅的话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在这里安心等我!” 话落,他把又湿又冷的衣衫披在身上,就准备冲进火海。 “裴相国,你真以为你能进去,我们哥几个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眼瞅着裴云殇已经蓄势待发,身后传来的声音唤住了他的脚步。 裴云殇转头,只见方才还空荡荡的周围,突然密密麻麻的围过来十几个人,他们全数都是黑纱蒙面,手握长刀,杀气腾腾的样子。 “少瑾!”柳觅心中警惕,朝裴云殇身边靠了靠。 裴云殇紧紧把柳觅搂在怀中,低声呢喃一句:“莫怕。”后。 他面色冷沉,对着那黑衣人的首领,道:“果然,王變的人已经在这里等我了。” “哼!裴相国这么聪明,我们没报家门你就猜到了,也罢,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不过是拿钱消灾,等你到阴曹地府,还请别找我等麻烦! 上!” 为首的黑衣人话音一落,身后属下如浪一样朝裴云殇扑来。 裴云殇握紧手中方才砍过马缰的长剑,不由分说和那些黑衣人缠斗起来。 他武功高强,几个回合下来,那围成一团的黑衣人只是勉强和他打了个平手。 为首的头领没料到会是这个样子,眯紧双眼,手做空心状放于唇边。 随着一声哨声起,又有几个黑衣人跃了出来,蠢蠢欲动间,准备加入战斗。 柳觅被他护在身后,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她只能是裴云殇的负累。 思忖半晌,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火。 明显再不进暖心阁就会彻底坍塌。 她心一横,一把扯下裴云殇身上已经被冬日烈风冻得湿漉漉的衣衫,转而朝身后的火海奔去。 “栩栩。”裴云殇迅速反应过来,想抓住柳觅的手臂,可是黑衣首领快一步发现了他的意图,手中长剑掷出割破裴云殇的手腕,生生断了他的路。 裴云殇从未有过这般感觉,他甚至感觉不到手臂的疼,只觉得心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呼吸都开始困难。 就在他以为柳觅出事儿的时候。 柳觅的声音在熊熊烈火中响起:“少瑾,我找到十安了,我在找灵风。”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像是给裴云殇心中安放的一颗宽心丸,他嘴角释然地勾起,再次和一众黑衣人缠斗起来。 “咳咳!咳咳!”柳觅手中捂着沾水的帕子,把地上的十安翻过来。 她似是已经经历过一场缠斗,浑身是血,面颊被火伤到了一小部分有些狰狞。 柳觅忍着呛鼻的浓烟,开始检查十安的身体情况,确定她只是因为受伤晕了过去,连忙从怀中抽出几根金针在她的气海、谷穴、关元等地方扎下。 不多时,十安轻咳几声睁开眼睛。 “柳觅阿姊!”十安看清楚眼前人,呢喃出声。 柳觅颔首,把十安搀扶起来,问道:“灵风呢?他在哪里?” 十安应该是被伤了头部,猛地站起来人有些昏厥,听到柳觅的话,先是怔了一下,之后反应上来,一双被熏得发红的双眼汩汩往下落泪。 “柳觅阿姊,快,快救救灵风,他还在里面,还在里面!” “什么?”柳觅不解。 十安用尽全力拉着柳觅,一边朝隔壁的房间走,一边道:“这些黑衣人杀的突然,暖心阁附近裴大人留下的护卫早都被他们杀了,之后他们还准备冲进来杀我们。 灵风哥为了护我,被被这些黑衣人重伤了!” 说着,二人来到隔壁房间。 明显这个房间的热浪要比救十安的房间浓,柳觅觉得若是她没猜错,灵风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起火点。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整个暖心阁已经摇摇欲坠,按照这么个烧法,里面的灵风 “柳觅阿姊,灵风哥把门从里面上锁了,我们的找东西把它撞开。”十安没察觉到柳觅的心思。 她所有的想法都放在灵风的身上,撑着跌跌撞撞的身子,拿过一把烧得还剩下一半的凳子对准房门就扔了过去。 “轰”一声。 随着房门的倒塌,火势瞬间上涨起来,一阵热浪卷着浓烟朝柳觅和十安的面颊扑来。 “拿着!”柳觅把准备好的湿帕子塞进十安的手中,示意她掩盖住口鼻后,转而就准备冲进房间找灵风。 可是,真如柳觅所预料的,这个房间是起火点,偌大的地方,已经烧的片甲不剩,唯有一个房梁在摇摇欲坠地撑着。 柳觅冲进去几步,就被烫得退了出来。 火势太大,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十安见状心急如焚,一把扯过柳觅身上湿漉漉的衣衫,想也不想的准备冲进去救人。 “十安!” “哗啦!” 柳觅眼疾手快的把十安扯了回来,同时灵风所在屋子内的房梁顺势重重砸在方才十安呆着的地方。 “不!灵风!” 第134章 第一次不应该在这里 “不,灵风!” 十安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情绪激动的,想甩开柳觅朝火海里冲。 柳觅岂能眼睁睁看着她赴死,她死死抱住十安,回眸看着方才她冲进来的地方也快被火海所吞噬。 灵风约莫是救不出来了,她们再不走也会命丧于此。 “十安,我们走!”柳觅规劝。 可是,此刻的十安就像是放在地上的石桩子,她面颊带泪,人木讷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十安,十安!”柳觅被浓烟呛得感觉四肢开始发软,扯动十安的力气,也比方才小了不少,“我们必须要走了,快一点。” 十安依旧没动静。 柳觅着急了,转而走到十安的对面,扬起手对准她的面颊就是一巴掌。 周围本就热,烤着皮肤生疼,十安被这么一打,恍惚的神情多少恢复了一些。 “十安,我们必须走,你方才也说了,灵风如此这般是为了救你,若你就这么死在火里,你这不是负了他吗?”柳觅哑着嗓子低吼出声。 十安这会彻底醒来了,她回看着柳觅,点点头,二人快步朝暖心阁外面走。 “轰隆”又是一声。 方才还出现在二人面前的豁口,被屋顶上砸下来的房梁挡了个严实。 柳觅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可是很快她回过神,对着身边的十安道:“除了这条路还有吗?” 十安想了一下道:“因为灵风哥之前经常泡药浴,在净房净房有个抬木桶的小门。” 柳觅一听净房能出去,搀扶着十安,绕过烧毁倒塌的屏风跑入净房。 果然,如十安说的,这里有个能让木桶出入自由的小门。 柳觅不知从哪里拾来的铁棍,瞅准摇摇欲坠的小门就捅了上去。 随着一阵子新鲜空气的进入,暖心阁后院的模样就映在二人面前。 “我们走!” 柳觅拉过十安往外面走。 十安颔首,最后深深看了眼灵风的房间,忍住再次要奔涌而出的泪水跟了上去。 裴云殇还在外面和几个黑衣人周旋。 尽管他武功高强,也架不住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他的一部分心思还在柳觅的生死之事上,又岂能全心应战。 不过是须臾间,他御寒的衣衫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同时身上也有几处挂彩,好在他的晕血症已经好了,不然他早都成了这些人的刀下亡魂。 眼瞅着裴云殇已经开始出现节节败退的趋势,突然他们来的必经之路上涌出另外一匹黑衣人,不由分说的就和王變的人厮杀在了一起。 “主子!”林一带着一批人杀出来,直直朝裴云殇身边奔来。 裴云殇见围攻他的黑衣人已经全数被剿灭,随手把长剑扔在地上,疾走到水缸旁边,拿过水缸边的桶,舀了一桶水,在林一错愕的眼神下,把水全数倒在了自己身上。 “主子,您去哪里?”林一反应上来,拉着裴云殇的手臂急急询问。 裴云殇一把甩开他的手,置若罔闻地往火海里奔。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柳觅的身上。 她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她会不会已经出事儿了? 想着,裴云殇就感觉心如刀绞般的疼,他没能护住她,没能! “主子!” “放开!” 林一死死抱着裴云殇,不让他动作。 裴云殇用尽全力低吼,身体也开始扭动。 “少瑾!” 一道声音拉回还处在癫狂的裴云殇。 他顺着声音回头,只见熊熊烈火里,踉踉跄跄地跑出来俩人。 一人是一直在照顾灵风的十安,满身是血,气息奄奄。 另一个是柳觅,灰头土脸的好生狼狈。 “栩栩!”裴云殇目光发亮,喊着柳觅的声音带着颤抖。 “少瑾!”柳觅嗓子被熏得沙哑,还是用力回应着对面人的呼唤。 裴云殇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管周围有多少侯逍的人,更不管林一会如何觉得他这个主子不矜持,他上前揽过柳觅的身子把她锁在怀中。 紧一点,再紧一点。 他心中暗叫着,把头深埋在柳觅的脖颈处,盖去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诚惶诚恐。 “少瑾,疼”柳觅呜咽一声。 裴云殇闻言,把柳觅放开,问道:“哪里,哪里疼” 柳觅没吭声,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全数被对面人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吸引。 她虽然不在外面御敌,可是已经猜到倘若林一赶来得晚一些,会发生什么让人痛彻心扉的事情。 “疼疼吗?”柳觅心疼的看着裴云殇,指尖颤抖地想轻抚,却又怕弄疼他。 裴云殇摇摇头,似是在说:无妨,都是些皮外伤的样子。 林一带来的人,已经把王變的人扫荡了个干净。 有几个活口也被带着押往附近的点苍阁之处。 柳觅坐在马车内,打算给裴云殇上药。 这是她第一次见裴云殇褪下衣衫的样子。 她知道他身材好,在锦州他背着她前行的时候,她就偷偷感受过,背脊有力,手臂健硕,奔跑的时候二人身体不经意的相撞,她更是知道他是如何的硬挺。 如今 柳觅红着看着对面男子好看的人鱼线,视线想闪躲,却又忍不住被拉回。 柳栩栩,不许色迷心窍! 柳觅不知在脑海中把这句话阐述了多少遍,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内心。 她咬着唇,拿过药包里的金疮药,在丝帕上倒了一些,准备往裴云殇受伤的地方涂抹。 许是她真的被骚的心神晃动,下手没了章法,竟然扯痛了裴云殇身上最深的伤口。 “嘶” 对面的男子倒吸一口凉气。 柳觅这会才从混沌中清醒,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给他止血。 “栩栩,你在想什么?”裴云殇这般敏锐的人岂能没发现她的心不在焉。 他扣住她的手臂,轻轻前倾身子,询问。 柳觅脸更红了,她现在恨不得给自个一巴掌,她太无耻了,明明人家在受伤,她却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突然裴云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柳觅差点弹起来,得亏对面人反应快,把她身子稳住,不然她指定狼狈地摔在地上。 “我”柳觅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 蓦地,她感觉唇角一热,裴云殇竟然偷偷亲了她一下,道:“我应该早点发现你馋我身子。” “裴云殇!”柳觅又气又恼又羞涩,咬着唇,一副受气包的可怜模样。 她发誓现在有个老鼠洞,她一定钻进去。 “栩栩。”裴云殇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变得沙哑,“别引诱我了,不然我怕我会不分场合地要了你。 我们的第一次,不应该在这里,嗯?” 第135章 灵风…没了 车内暧昧气氛随着慢慢沁满的血腥味溃散。 柳觅把裴云殇前面的伤口换完药之后,准备给他治疗背部的伤口。 她低着头换了一瓶新的金疮药,抬头的时候,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住。 只见本来应该仅有稍许的伤口的背脊,被密密麻麻的疤痕所覆盖,一看就是旧伤,而且根据痕迹看,像是鞭伤。 “栩栩,你怕了吗?”裴云殇感觉身后的人儿迟迟没有动作,心里明白,她应该是看到他背部伤口吓得,垂首低低询问。 “怎么会这样”柳觅呢喃,指尖在男子伤痕累累的背部游弋。 她记得裴云殇跟她说的所有事情,一个南岳国的文臣,没有经历过征战,怎会有这样的身体。 就像是被人 “是义父!” 裴云殇打断柳觅的思绪。 柳觅瞳孔微微收缩,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初到裴府的时候,义父就给我请了课业老师和习武师傅。 许是我在锦州经历过灾荒的原因,身子孱弱的紧,动不动就病倒,加之少时贪玩,义父总是用家法管教我。 打的多了,新伤加旧伤自然看起来就狰狞些。 栩栩,可害怕?”裴云殇解释完,还是不忘问出方才柳觅没回答的话。 若是之前,他觉得自个如何都无妨,如今他更加在意她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裴云殇依旧没等到她的回话,他眸子一暗,扯过衣衫正欲穿上。 “少瑾!”柳觅猝不及防的从他身后紧紧把他环住。 裴云殇僵住。 “我没办法想象!”柳觅声音颤抖的说着:“一个刚从死人窝里爬出来的孩子。 本应该享受童年,享受时光,却却要经历这些。 少瑾,那时候的你一定很疼吧?” 裴云殇转头,看着她双眼微微泛红,一副隐忍哭泣的模样。 明明是他在受苦,而她这般怜惜他。 他捧起她娇俏的面前,轻轻俯身,唇顺着她的额头划过眼角,掠过鼻尖,在晶莹的朱唇上落下细密的亲吻。 柳觅身子颤抖,双手攀附这裴云殇的双肩,用力扯着。 呼吸开始交叠,吻由最初的浅尝辄止到了更进一步。 柳觅觉得身体有些飘飘然,双手交叠覆在男子的脖颈处。 突然一道猝不及防的声音打破了再次溢满的旖旎氛围。 “主子,暖心阁的火扑灭了!” 裴云殇和柳觅的身子僵住,二人迅速恢复理智。 柳觅忙着收拾手边的药包,裴云殇则穿上衣衫走了出去。 “如何,灵风呢?”裴云殇的声音带着急切。 同时马车内柳觅的手也顿住了。 “灵风等我们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面目全非了!” “哗啦!”柳觅手中的药包里的药瓶子散落在马车内,敲得木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即刻,她只觉得面颊一润,一颗颗斗大的泪珠砸了下来。 她之前还抱着侥幸的心里,想着十安既然能安然,林一赶来的及时,众人救火也迅速,灵风定然也能保命,没想到 柳觅想着,带着忐忑的心,挪到马车窗扉边上,轻轻撩开帘子的一角。 裴云殇就这么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暖心阁彻底没了。 尽管王變最终的计谋没得逞,可整个回金城的队伍里还是弥漫着一股子的感伤。 柳觅轻轻靠在裴云殇的身边,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际。 无声胜有声。 十安被安排在裴府的西厢房内。 她还在昏迷着,柳觅则在身边照料。 十安似乎在陷入什么噩梦中,嘴里呓语连连,面色紧张。 “灵风,灵风,灵风,不要,不要唔”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十安,十安!”柳觅见十安的情绪越发不稳定,人也开始在床上扭动起来,她收起手里的金针唤着她。 “啊!”蓦地,十安瞪大双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尖叫。 “十安,十安!”柳觅抓着十安的身子。 十安被唤回了意识,扭头看着对面女子的面容,少顷,她喃喃道:“柳觅阿姊。” 柳觅见十安终于是正常了,长出一口气,把一碗药放在她唇边道:“你终于是醒来了,来把这药喝了。 安神的。” 十安没接过,只是定定看着那碗汤药,喃喃问道:“灵风呢?” 柳觅拿药的汤碗晃了一下。 十安又问:“灵风呢?” 柳觅勉强把嘴里的唾液咽进去,道:“十安,你先把药喝了” “我问你灵风呢?”十安一把打落柳觅手中的汤药,吼出声。 “嘶” 柳觅被汤药烫到了,惊得从凳子上跳起。 “栩栩!”裴云殇和林一一直在外面,他听到里面的动静,冲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心中大概能猜到些许。 “有没有事儿?”他走到柳觅身边,端过她的手询问。 柳觅摇头。 裴云殇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转而看着十安。 柳觅心中一紧,连忙扯着裴云殇的衣衫。 “栩栩,相信我!”裴云殇低声安抚。 柳觅这才勉强把他放开。 “灵风死了!”裴云殇走到十安面前,道。 “你说什么?”十安双眸变得空洞,怔怔看着裴云殇。 “我说,十安死了唔” “啊!”裴云殇重复的话还未说完,十安已经激动的上前对着裴云殇就开始厮打。 柳觅和林一见状想上前帮忙都被他生生拦了下来。 “都是你,都是你 倘若不是你,灵风哥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朝廷的事情,我不关心,谁要杀你,我更是不关心,我只要灵风哥活过来,他活过来! 呜呜”十安的拳头如雨点一样砸在裴云殇的身上,她像是一只疯狂的野兽,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 十安打累了,柳觅才上前搀扶着裴云殇坐了下来。 “打够了吗?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裴云殇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的严肃。 也就这般冰冷的声音,让还沉浸在痛苦的十安微微回神了些。 “相国大人,什么意思?”十安问。 裴云殇道:“你不遗余力的混进点苍阁,告诉我是不是为了灵风,还有 点苍阁抓到了细作,是花满楼的老鸨,据我所知她根本不知道灵风的事情,而唯一知道灵风所在地方的,除了姜妃的人,就是咱们几个。 姜妃不可能,因为她手下的暗卫都死在了锦州,借刀杀人的话,以目前王皇后的局势看,她不会相信姜妃任何的话。 柳觅不是点苍阁的人,自然不知道点苍阁的人都是谁,她定然也不会去把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那么剩下的人只有你了--十安。” 十安听完裴云殇的分析,怔住了。 她想起这几个月她照顾灵风时,偶尔会金城置办物件,她知道花满楼是点苍阁的据点,所以路过的时候多少会关注一二。 至于花满楼的老鸨,她十安本来就没什么朋友,柳觅那段时间又在锦州,她难免会和那老鸨多说上些,有次老鸨不经意问起她在点苍阁的任务,她好像是在那个时候说漏了嘴。 第136章 所谓柳下惠,不好当! “是我,竟然是我!”十安面带惶恐,双手抱着头,低吼出声。 她着实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一句闲聊竟让灵风丢了命。 “呜呜!”十安痛苦的呜咽出声。 柳觅见状,柳眉蹙起,不知该是宽慰她,还是该斥责她。 十安越哭越是激动,在众人都没反应上来之际,踉跄的站起身子,直直朝厢房外的水榭奔去。 “林一!”裴云殇低吼一声。 林一风一样的追了上去,回来的时候,他环抱着十安,二人身上湿漉漉的,一看就是都入了湖。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十安气得用力捶打着林一的肩膀。 柳觅上前道:“十安,如果你死了,你让死去的灵风作何想法?” 果然,如柳觅估计的,灵风就是十安的解药。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还在激动的小姑娘安静下来。 柳觅对着林一颔首。 林一把十安放在榻上。 湖水太冷了,十安裹着毯子还打着哆嗦。 “十安,事已至此,灵风不可能活过来了,而活着的人,必须要坚强。 至少,他的仇我们还没报呢。”柳觅坐在十安的身边,手中拿着个干净的帕子,一边擦拭着十安湿滑的头发,一边宽慰。 “报仇”十安喃喃自语,“是啊,灵风的仇还没报呢,我怎么能死,怎么能!” 柳觅见十安没了方才的激动,寻死的心思也放下,写了一张药单嘱咐周嬷嬷前去抓取,盯着十安喝下,哄她安睡之后,才走出房间。 此刻已经到了灵风死第二日的深夜。 裴云殇书房的烛火还亮着。 柳觅定定站在原地神情略有恍惚。 她知道灵风的死对他的打击是最大的,可是他是裴府的支柱。是点苍阁的主子,他必须强撑着,不能倒,更是不能让王變看了笑话,钻了空子。 现在他有她,那五年前裴清死的时候,裴云殇身边没人照顾,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叩叩叩。 柳觅上前敲响裴云殇的书房门。 “进来!” 里面传来男子低低的回应。 柳觅推门而入。 此刻裴云殇就坐在桌案前看着手中的折子。 多少个夜晚,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她在对面的厢房隔着窗扉看着书房的倒影,他总是很晚睡,今个也不例外。 “我方才路过厨房的时候熬了点南瓜小米粥,等一会儿好了,给少瑾端来?”柳觅问。 裴云殇放下手中折子,看着对面的女子道:“过来。” 柳觅拿着个小凳子走到裴云殇面前,正准备坐下,看到他领口微微渗出些许红痕,“你流血了?” 说着,她想起十安稍早之前对着裴云殇又是打又是撕扯的,一定是那个时候扯动了伤口。 “等着。” 柳觅小跑出书房,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个小药包。 “栩栩,其实我” “衣服脱了!”裴云殇想阻止柳觅给他包扎,怎奈对方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面色一沉,下了命令。 裴云殇嘴角抽搐几下,还想推诿,见柳觅已经有点生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褪下外衫,任由这小女子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其实不是他不愿,有心爱的人心疼,他比谁都高兴。 可是现在,他受伤行动得端着,做事得掂量着,还得忍受软玉在怀,他这个柳下惠,当得比谁都称职。 一个字:惨。 此刻,皇宫凤鸾殿。 “什么,计划失败了?” 王婉儿看着对面的王變,面色青的可怕。 王變面色也不太好,眉头皱的就差能把苍蝇夹死了。 “皇后娘娘,这事儿也不能说全失败吧。” “爹爹,如何说?”王婉儿追问。 “根据下面人报上来,灵风没救回来。”王變道。 “灵风死了?”王婉儿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愁云明显溃散了好些。 她垂眸沉思半晌,道:“那我们的秘密是不是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是!”王變颔首。 王婉儿笑容越发盛了,倘若不是她拘泥于现在的身份,她早都欢悦的能绕着凤鸾殿美美跑一圈。 王變看着对面的女子,心中带着几分疑惑。 灵风得了失心疯,知道的东西也不过是裴清的事情,可是王婉儿的表现有点过 她是不是还有事情在瞒着他? ------------------------------------- 灵风的丧事已经办的差不多,柳觅好几日都未曾去过袭香阁。 今个逮空,她到铺子检查账目。 新的袭香阁开业之后,客满银座,加之花洛洛等人的捧场,金城好多贵女,公子都以得了袭香阁的香膏为骄傲。 最近柳觅又研发了好些新品,工部尚书的内人刘氏的弟弟刘全也改过自新,刘氏为了给弟弟攒些娶娘子的本钱,就想着和柳觅一并合作,做买卖。 柳觅本也想着除了香膏,再做些成衣的生意。 二人商议着,就在袭香阁旁边又开了个成衣铺子,柳觅把穿越来之前的一些现代元素融入古装,为了更好的宣传,请来好些花满楼的女子走秀。 金城哪见过这般作势的宣传,一时间袭香阁成了整个文昌街上最热闹的地方。 衣袂翩翩,舞艳惊绝。 花满楼的花魁秦芹穿着柳觅设计的衣衫在人群中翩翩起舞,此刻天空下起毛毛雪,秦芹一身雪白外氅缓缓摇曳,身姿如莲花旋鸿,裾转如袖若飞雪,不过片刻功夫,新开的成衣铺子内所有罗衫,细袄全数一售而空。 待刘氏招呼完客人,早早就在铺子上挂上打烊的牌子后,悠哉的喝着茶水,跟柳觅寒暄。 “裴夫人做生意真有一套,丝毫不比庸城的侯家差。”刘氏心中乐开了花,自然说的话也带着些许的恭维。 柳觅笑了笑没吭是,只是继续调配手中香膏的方子。 “裴夫人,你知道吗?我起初觉得嫁给董郎就很幸运了,毕竟这工部尚书夫人的头衔不是谁都有的。 直到刘全的事情发生,我才明白,这女人啊,若是不独立点,就算是皇后娘娘不也得看皇上的脸色。 想着那三个书生囊中羞涩丢了性命,若论现在,我定然不会犯那么愚蠢的错误。” 若论之前刘氏如何也不会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可是人被逼到份上就会想办法,尤其她看到裴云殇对柳觅那个痴缠劲儿,深怕啥也不缺的柳觅离开的样子,和董磊对她的严厉一比,刘氏才知道,抓住一个男人,可不是想菟丝草一样盘缠,而是让他觉得患得患失才是真的。 柳觅终于抬眼看了刘氏,她抓着刘氏的手,笑着正打算说些鼓励的话,袭香阁外突然进来一人。 那人一见到柳觅,第一句话便是问:“姑娘,我的香膏可好了?” 柳觅翻看手中的账目,正打算彻查,看清楚来人之后,眸子眯了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月前她准备盘下游仙醉时候跟他起来冲突的男子。 他不是说了她工于心计,咒她生意黄摊,不来吗? 什么时候在袭香阁定了香膏了? 第137章 和灵风的过往 欧阳赫看着对面一脸戒备模样的女子。 他眉梢微微跳动几下,一脸抱歉地开口道:“对于之前的莽撞,我是来跟姑娘道歉的。” 姑娘? 柳觅眉梢一高一低,心中大抵估摸着对面男子应该是外乡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也无妨,她本就不想用裴云殇的名声来给自个招揽顾客。 “哦?道歉。”柳觅玩味地看着他。 欧阳赫面颊一红,缓缓从怀中掏出个发簪放在桌上:“之前我说的话对姑娘多有冒犯。 还请姑娘见谅。” 柳觅目光落在面前的发簪上。 羊脂玉雕出的一朵鸢尾花,花瓣清透,栩栩如生,根茎脉络都清晰可见,这个手笔像是云衔的作品。 看来这发簪价值连城。 “什么意思?”柳觅问。 欧阳赫连忙解释:“不瞒姑娘,我是最近才来金城的,游仙醉的事情我属实不知道。 当时没彻查清楚就诬赖了姑娘,这东西算是赔礼。” 赔礼? 这也太贵重了吧? 柳觅抬眼看着对面男子,缓缓把簪子朝他手边推了推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东西我就不要了,不过是一句话的误会,既然已经解开了,公子又何必为了个陌生人破财?” “不是的!”欧阳赫急急解释。 柳觅回内屋的动作一顿,不解地看着他。 欧阳赫深吸一口气,平常他在江湖散漫惯了,回金城之后被朝堂束缚就觉得有些不习惯,如今碰到心仪的人,想讨人家欢心,竟然不知如何表达。 “姑娘还是收下吧,不然我总觉得我过意不去。” 柳觅对于欧阳赫的话心中略有诧异,她实在联想不到,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子,会是之前得罪她的自大男。 不过既然人家这般诚心,她若是再怠慢也不好。 她拿过柜台上的账簿,一边翻看着一边问:“方才公子说在我这里定了香膏?” “是!”欧阳赫颔首,从怀中拿出之前袭香阁小厮给他开的单子递给柳觅。 柳觅看了眼上面的内容,见没什么问题,转而走进屋内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两个香膏。 “这是公子定的,如果公子是真心诚意的道歉,那么我想请公子帮个忙。” “什么?”欧阳赫问。 柳觅笑着道:“回去用香膏后,觉得有值得改进的地方,还请公子提给我。” “这么简单?”欧阳赫没料到柳觅会提出这个忙,一时间有些悻悻然。 “本来和公子就没什么大冲突,加之现在公子是袭香阁的贵客,能得到客人宝贵的意见,已经要比这个簪子价值连城多了。” 柳觅回答着,指尖慢慢又把那簪子朝欧阳赫面前推了推。 拒绝的意味明显。 欧阳赫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更何况开始他就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如今也急不来不是? “好!”他颔首,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拿过面前的香膏放入笼袖,又把簪子原收进胸口,就准备出门。 “对了!”蓦地,他突然想到什么,原又走了回来。 柳觅在算账,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可以,明个晌午我想请姑娘在对面天香楼吃顿饭,当作赔礼。” 柳觅闻言,还准备拒绝。 欧阳赫似是早料到她的想法,连连挥手道:“姑娘就莫要婉拒了,不然我真的心里过意不去。” 话落,他快步离开袭香阁,没给柳觅拒绝的机会。 柳觅看着面前的银锭子,叹口气,收进账台。 一直在内屋的刘氏早都把方才屋外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 她缓缓从外面走出来,担忧地看了眼柳觅道:“听方才那公子话里带话的意思,他应该是看上裴夫人了。” 柳觅眸眼低垂,敛起复杂的情绪,回答:“那位公子倒是个正义感挺强的人,而且知错就认,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子就觉得屈尊了。 说实话,也是个实诚人。” “可惜,裴夫人是相国大人的女人,他就莫要觊觎了,只是”刘氏担忧地看了眼对面天香楼的方向道:“明个的饭局,裴夫人打算如何?” 柳觅顺着刘氏的眼神也看着对面酒楼,久久没有说话。 柳觅收拾完铺子里的东西,又去后院和张袖说了些贴心的话后才着手回府。 此刻,金城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纷扬扬的,如山舞银蛇,压得府中的两束腊梅萼枝轻颤,随风摇曳,飘散出阵阵幽香。 柳觅走过蜡梅,到西厢房查看十安的情况。 十安经过几日的调养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她还未从失去灵风的痛苦中走出来,人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十安,今个有乖乖吃药吗?”柳觅给十安号完脉,关心问道。 十安颔首,十足一副听话模样。 柳觅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抬眼看着不远处打开一条缝隙的窗扉,站起身打算关严实。 “柳觅阿姊,今个外面的雪,好大!”十安幽幽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柳觅颔首拿过窗台上放着的小扫帚,把窗坎上堆砌的雪扫干净后,回答道:“是啊,所以今夜的被子一定要盖严实,我一会儿让周嬷嬷再给你屋里放盆炭火,今晚好好” “我第一次见灵风哥的时候,雪就下的这么大。”十安打断柳觅的话,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似是陷入了回忆。 柳觅心中一动,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她身边。 “那是十年前,西州灾荒,我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孩子,不能干活,不能种地,更不能传宗接代,活着只会浪费家里的粮食。 于是就被父亲拉着去集市上当菜人,那时候我们家已经把母亲兑换出去了。” 柳觅听着十安讲述的话,心中一疼,悄然握住十安的手。 刚穿越的时候,她还不知南岳国的历史,可经历过这么长时间,对于这个国家她多少也是了解的。 枫帝在位的时候,南岳国最北面的临州城常年被北狄进犯,裴清任相国之前,南岳国有一个女宰相,也就是在这个女宰相的谋划下,北狄消停了几年。 之后,随着枫帝统治有道,裴清入朝,北狄被花家攻打落败后往更北的地方迁移,西州也是在那个时候入了南岳国的版图。 作为南岳国最西北部的州郡,西州土地贫瘠,常年被贫困和蝗灾骚扰着,不过最严重的一次饥荒就是十年前的大雪。 西州暴乱,金城忙着夺帝无暇顾及,导致当地民不聊生,菜人、易食同类比比皆是。 柳觅着实没想到,十安竟然是西州人。 第138章 敢觊觎他的女人 “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柳觅问十安。 十安垂眸嘴角勾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是灵风,是他救了我。” 灵风? 柳觅不解。 “当时西州灾荒闹得严重,裴清大人带着身边的亲信来周济。 那时候我已经被人洗干净,只等放血上锅了,恰逢灵风路过把我救下。” 十安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柳觅已经能想象到灵风救下十安的时候是如何的风险。 那时候的西州,人吃人属实正常现象,所谓廉耻,荣辱早已泯灭,人们不过是为了活着。 裴清带着亲信去西州,以当时朝中情况,明显是动了自己私库帮衬的,一个相国,俸禄能有多少,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灵风动了别人桌上赖以生存的‘粮食’,百姓奋起暴怒,他能把十安带出来定然是波折不断。 那时候的十安刚被父亲抛弃,早都对生活绝望,碰到灵风,他就是她的希望。 怪不得,怪不得十安在照顾灵风的时候能这般关怀备至,怪不得她为了灵风能对自个主子裴云殇动手,在得知是自个害了灵风后,又痛苦地想要自杀。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十安知道柳觅已经明白了她和灵风的关系,嘴角挤出一丝惨兮兮笑意,一手慢慢攀附上不小心在大火中毁掉的半张脸道: “我知道柳觅阿姊一直给我喝的药,都是在调理我的伤口,让我能恢复正常容貌的。 也知道,你动不动来看我,盯着我入睡之后,会悄摸地给我上药。 可是” 她微微哽咽一声:“我不想恢复容貌,灵风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如今苟活着,不过是想报仇雪恨。 它对我不重要。” “十安,你还小,你” “柳觅阿姊,我虽小,可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柳觅还想规劝,十安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柳觅叹口气,算是应下,“好,等你伤好,我会停药。” “谢谢!”十安颔首,看着柳觅的眼神尽数都是感激。 “对了!”她看着柳觅收拾完药包,准备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十安垂眸把挂在脖颈处的一个小瓶子塞进柳觅的手中。 “这是什么?”柳觅问。 “在大火之前,灵风哥给我的,让我务必交给主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十安回答。 柳觅看着手中的小瓶子,先是放在鼻尖闻了闻,确定不是装药的瓶子后,嘱咐十安早点休息,自个去书房找裴云殇。 这几日,裴云殇回府都格外的晚,好几次她都未等到他一并回来用晚膳。 有时候甚至她都睡下裴云殇才回来,等第二天醒来,他早已人去楼空。 今个,柳觅以为还得在书房等他一阵子,没想到书房亮着烛火,看来裴云殇已经回来了。 “少瑾。”柳觅推门而入。 裴云殇还在忙着手中的事情,看到来人,他放下手中折子嘴角带笑地招手道:“过来!” 柳觅把手中端着的茶碗放在他面前,如之前那般坐在他的身边。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道。 “一盏茶之前,我本来是要去找你的,飞鸾说,你在给十安瞧病,我便没去叨扰。”裴云殇解释。 柳觅没吭声。 “如何,十安还好吗?”他问。 柳觅道:“少瑾,十安的事情你是不是早都知道。” 不然你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属下在你身上发泄。 裴云殇叹口气,他知道什么都瞒不住她,伸手把她从身边的椅子上抱入怀中,鼻尖轻轻抵在她的脖颈,贪婪地吸食她身上独有的蔷薇花香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柳觅摇头,双手捧起他的面颊,在他微凉的薄唇上咬了一口。 直到对面男子发出一声吃痛,她才松口道:“惩罚你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裴云殇被柳觅这举动撩拨得眯紧双眼。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小狐狸还有这般野性的一面。 想着,他双手微微用力收紧她的腰际,打算加深这个吻,谁知对面女子反应快一步,纤细的指尖已经抵在他的薄唇上,彻底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来找你,是有事儿跟你说的。”柳觅说着,还一副正经模样。 裴云殇心中有些惋惜,轻叹口气,忍下心中缠绵软玉的想法,道:“什么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明个晌午有人约我在铺子对面的天香阁用膳,我想你陪我一起。”柳觅道。 “就这样?”裴云殇眉梢微扬,有些不信,问道:“男的女的?” “男的!”柳觅回答得也干脆直接。 裴云殇眯紧双眼,心中飘过疑惑。 柳觅经商的事情,他从来不阻止也不参合,她和人谈事情,进原料接触的绝大部分都是男子,也需要酒场应酬,可是她未曾提过让他陪同的事情,怎地今个 “怎么觉得对方不可信?要是飞鸾不够,你可以带林一” “去是不去?” 柳觅嘟起红唇,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裴云殇是谁,整个南岳国应变能力最好的就是他了,他看出柳觅眼底的警告和不悦,连忙解释道:“栩栩,若是平常我定会去,这次我刚好在天香阁约了人,所以” “你有约了?”柳觅很诧异,按道理裴云殇谈事都会约在来福楼这样的金城名地,天香楼不过是个二流场所,她经常去也就是图个近,怎么裴云殇 “我是别人约我。” 裴云殇解释了一下。 柳觅‘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暗叫着:真是巧了。 裴云殇岂能没看出来柳觅的失落,他眸眼扑朔细细斟酌,大概猜到柳觅这般做的原因,看来有人把主意打在了他的女人身上,胆子不小。 他牵过柳觅的手,放在唇边一边暧昧的摩挲一边道:“栩栩,不如这样,我约的人刚好早一些,到时候就在天香楼等你可好?” “真哒?”柳觅笑了,询问。 “嗯,我保证。” “好!”得了裴云殇的应承,柳觅明个见那陌生男子就有了底气,也不怕对方的纠缠了,她收回自个的手,在裴云殇唇上印了一下。 裴云殇又被她撩拨了,欲凑上去,却唇角一冷一样东西抵在了他的唇上。 这个女人,还真懂得怎么哄男人啊,狡猾得很! 裴云殇轻叹口气,看着柳觅手中多出的一个小瓶子问道: “这是什么?” 柳觅忽视裴云殇脸上那副被撩拨后又无处慰藉的一副悻悻然样子,摇头道:“是十安让我交给你的,说是灵风的东西。” 裴云殇听到灵风,眸子明显暗了一下,所有情绪一哄而散。 他拿过观察了一下,面色严肃地打开小瓶子,瓶口对着桌子磕了几下,不多时从里面滚出一张卷好的小纸条。 裴云殇拿过纸条,展开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第139章 这场乌龙闹大了 翌日,袭香阁。 柳觅坐在账台前看着铺子内人来人往,一手托腮,思绪全在昨晚灵风给裴云殇留下的纸条上。 她属实没想到皇后会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如果这个事情暴露,别说陆昼还能不能当这个太子了,就连王家这棵南岳国的老松也会被连根拔起。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 柳觅忙完手中的事情就准备去对面的天香阁赴约。 虽然裴云殇说了会在天香阁等她,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她决定穿一件不引人注意的素衫,在天香阁找到裴云殇之后,再去应付那不知名的公子。 此刻天香楼雅阁内。 欧阳赫和裴云殇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 裴云殇坐在窗扉边上看着楼下对面袭香阁门口,一名‘鬼鬼祟祟’的女子,偷摸地朝天香阁这边走,模样像是一只偷腥的小狐狸甚为可爱。 而欧阳赫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心中的佳人,一副只要裴云殇见到就会被惊艳的模样。 “少瑾,你知道吗?她真的很聪明,做事又有原则,你说这么美好的姑娘,我竟然差点冤枉了她。 等她来了,我得跟你好好介绍介绍。”欧阳赫执起酒杯轻轻碰下了裴云殇手中的清茶,一副兴奋的样子。 裴云殇回看了他一眼,道:“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候着了。” “为何?”欧阳赫诧异询问:“我在金城的友人就你一个了,阿爹死得早,这等好事儿你都不想与我分享。” 裴云殇摇摇头,解释道:“内子一会来这天香阁找我有点事情,所以可能要失陪。” “你这个见色忘义的!”欧阳赫故意偏头冷哼一声。 裴云殇笑了道:“追心上人这个事情,你把我拉来也没用。 不过我倒是有句话给你提醒着。” “什么?”欧阳赫问。 “你这一身的江湖气收一收,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喜欢。” 欧阳赫经过这么一提醒,霎时了然,他想起在袭香阁的时候那女子对他流露出的无奈,看来他得学着裴云殇一本正经着才行。 “那是自然!我”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欧阳赫的话。 外面小二的声音响起:“二位客官有位柳娘子说找她郎君。” “呦,这么快就来了?”欧阳赫反应上来,扫了眼裴云殇眼底流露出的淡淡情愫,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道:“那你走之前给我介绍一二,你们的喜酒我还没喝上呢。” “自然!”裴云殇回答完,起身朝门口走去。 雪松木雕花门在裴云殇的拉动下发出阵阵清脆的合页开合声。 柳觅身上穿着一件外出的斗篷,素色锦缎蔷薇缂绣,腰间合着一条藕色腰衿挂着一枚羊脂玉佩,她本就瘦,这几日店铺操劳,人更加纤细,这么穿越发觉得她楚腰盈盈一握。 头顶扣着斗篷上的帽子,许是外面又开始下雪,帽檐白貂上的雪化了,滚珠似的往柳觅面颊上落。 裴云殇把柳觅拦着走进屋内,一边拍打着她身上的化雪,一边轻轻取下她的帽檐,粗粝的指尖擦拭着她嫩滑面颊上的冰水,语气温柔地责备着:“下回出来打把伞,这天日受凉了难好。” “我不是大夫吗?心里有数。”柳觅笑着回答。 坐在二人对面的欧阳赫本来还好整以暇地看着裴云殇在他面前‘秀恩爱’,眼神时不时落在柳觅身上,可是碍于裴云殇遮挡,他一直都没看清楚那女子的容颜。 直到他听到女子的声音,方才还惬意的眼神露出惊愕,手中的杯盏顺势从指尖滑脱,重重砸在地上。 裴云殇和柳觅听到声响双双回眸。 柳觅看到欧阳赫的面容一怔,眼角睇过身边的裴云殇。 她想起他昨晚说的话,他有个友人要见,莫不是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怎么了?”裴云殇不解地询问欧阳赫。 欧阳赫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云殇低头略沉吟片刻,拉过柳觅的手走到欧阳赫的面前道:“阿赫,这是在下内人,柳觅。” 阿赫? 柳觅搜寻着这个称呼,如果她没猜错,这个人是裴云殇之前念叨过的欧阳赫,现在是在户部任职。 “裴夫人!”欧阳赫用力掩饰过心中的错愕和尴尬,站起身拱手。 柳觅心中大抵也清楚了这场乌龙,对着欧阳赫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了。 裴云殇回眸视线放在面色平淡如水的柳觅身上,低声问:“我们这会儿走?” 柳觅摇摇头道:“我来的时候就打算给少瑾说呢,那约我的男子,今个有事不会来了。” “哦,这么巧?”裴云殇回答,眸子暗了一下,扫过欧阳赫。 “是,哪有什么事情是完全按照计划来的,而且可能是栩栩想多了,那男子只想道歉,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萍水相逢,自然也不会把这种事情看得多重要。”柳觅说着,拉过裴云殇,坐在欧阳赫的对面。 她拿过酒盅倒了一杯清酒,对着欧阳赫说道:“早听夫君说过欧阳家的事情。 对户部尚书大人多有钦佩,能得皇上重任定然是人中龙凤,栩栩能认识欧阳大人,属实幸运,先饮为尽。” 柳觅说着,把手中的清酒全数喝了下去。 欧阳赫就这般看着她。 柳觅有一双清亮的眸子,似是能看穿一切人的心思。 他只觉得心中刚激起的波澜,被一股更大的浪花拍下,还想再起的时候,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一股风浪彻底磨灭。 欧阳赫从地上拾起酒盅,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后,倒了满满一盅,没说一句话,把里面的酒喝了个干净。 明明是同一壶的酒,入喉却比方才和裴云殇喝的那杯要辣上些许。 他轻叹一口气,正打算再倒一杯,眸光不经意掠过对面女子的容颜。 她垂首,面色看起来如往常一样平淡,可是和方才她见裴云殇那娇俏模样比,欧阳赫能猜到,她不快乐。 果然,他给她造成了困扰。 “哈哈!”欧阳赫放肆大笑一声,一手拍在裴云殇的肩膀上,琥珀色的眸子灼灼看着柳觅道:“初见裴夫人,夫人不必觉得拘束。 我和少瑾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儿时有些好笑的事情,不如我说给裴夫人,就当逗个乐子?” 柳觅抬眼看着对面嘻嘻哈哈的男子,释然一笑,回答:“好!” 第140章 裴大人的求生欲还挺强 如裴云殇所说,欧阳赫的确是老江湖。 不过是几句话,方才还有些紧绷的气氛,霎时变得轻松。 柳觅中午没用膳,裴云殇给她要了几样小菜,和一碗小粥。 欧阳赫说完儿时和裴云殇的事情,话锋一转说到了朝廷之事上。 “话说,五皇子的事情,少瑾如何打算的。” 柳觅喝粥的动作顿住,抬眼看着对面两个男子。 五皇子陆棋是姜妃膝下的,他发生了什么? 裴云殇知道柳觅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于铺子上的事情,对于朝廷的琐事无暇顾及,解释道:“半个月前,西州往北下了一场大暴雪。 之前已经被枫帝赶出祁玉山的北狄人,卷土重来,屡次在西州边陲进犯,抢夺粮草和物资,当地已经有很多的百姓深受其害。” 柳觅听着,想起昨个十安给她说的事情。 西州苦寒之地,没几年就要被游牧民族进犯,今年遇上暴雪,游牧民族吃不饱穿不暖,定然是要南下的。 “那和五皇子有何关系?”柳觅问。 “是这样的。”欧阳赫把话接了过来道:“天灾人祸之事,皇上最是在意。 尤其最近皇上听了鲁国师的话,对百姓生灵更是爱护得紧。 北狄这般,皇上有意要和谈便派了五皇子前去游说。” 原来是这样。 柳觅想着,又问:“那既然皇上派了皇子,为何你们有愁眉不展的。” “点苍阁传来讯息,五皇子陆棋被北狄软禁了。”裴云殇道。 “软禁?怎么会这样?”柳觅惊呼。 “裴夫人没去过北狄,定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毛病,这是一个压根讲道理的民族,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可以不顾。 枫帝登基之前,南岳国发生一场内忧外患的暴乱,当时北狄和朝廷内佞臣勾结,企图扰乱南岳国经济,一举拿下临州城。”欧阳赫说道,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临州? 柳觅只感觉一阵恶寒,当年南岳国之所以把都城建立在金城,就是因为北面游牧民族的进犯,开国皇帝希望借金城重兵,把整个南岳护卫。 当然也因为这个决策存在一个危机,只要金城以北的临州,肃清两地被进犯,敌军便可直捣黄龙,彻底歼灭南岳。 看来,枫帝在继位之前经历了一阵差点灭国的血雨腥风。 “所以他们能软禁五皇子并不意外,只是我不懂,既然五皇子是去谈和的,软禁他的,对北狄有什么好处? 冬日作战,对谁约莫都没有好处吧?”欧阳赫又补充了两句话。 裴云殇眉头隆起,深深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听说这次陪着五皇子去西州的是国子监的甄良英。” “怎么会是他,这个事情朝中无人知道,少瑾是如何知道的?”欧阳赫问道。 裴云殇顿住,一时间竟然没办法回答。 柳觅不解地看着他。 裴云殇轻叹一口气道:“五皇子被软禁的事情,我想不通,便把这个事情说给了姜妃。 甄良英陪同的事情,是她告诉我的。” 柳觅坐在马车上,就这般看着对面的男子。 他知道裴云殇很受欢迎,印象里她给灵风治疗的时候,姜妃和他还纠缠不清过,她不是不相信裴云殇跟她说的话。 他和姜妃没关系。 可是一想到,姜妃对裴云殇的觊觎,她多少还是有点嫉妒的。 裴云殇岂能没看出柳觅不太对劲的脸色,金城就这么大,风言风语谁都听过,尤其是柳觅还是做生意的,鱼龙混杂,什么不知道。 “栩栩,姜妃是拜托我去西州救出五皇子的,但是我跟你保证,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裴云殇说着,拉过对面女子的手,眼底尽数都是真诚。 柳觅看着他,想起他第一次跟他解释的时候,那股子不屑,如今再看,一副满满求生欲的样子。 今非昔比啊! 她柳眉一扬,心中那点小鬼点子蹦了出来,便想逗弄老裴狐狸一二,以报她之前屡次被他拿捏的仇。 她抽回手,拿过桌上的帕子,一点点擦着裴云殇方才碰过的地方道:“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牵过手,拉过钩,许下什么终身诺言。” 冤枉啊! 一向自持冷静的裴云殇彻底慌了,他看着对面面色冷决,一副要随时离开他模样的女子,连忙解释道:“我和姜妃儿时确实算熟识。 可是也仅限于儿时,栩栩跟我这么久,也知道我的为人。” “不知道!” “!!”裴云殇嘴角抽搐几下。 柳觅睨了他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冷哼:“她怎么不找别人,就知道找你的?” 裴云殇咽下一口唾液道:“姜妃的父亲姜稳云是刑部尚书,刑部没办法插手礼部和兵部的事情。 甄良英是太子的人,姜妃觉得这里有蹊跷,所以才找得我。” “哦?就这么简单?”柳觅轻轻侧头,斜看着裴云殇。 “是!”裴云殇颔首,一副大义凛然,光明磊落的样子。 “那你应下了?”柳觅又问。 “是!”裴云殇的语气有点放小了,“五皇子是唯一能和太子竞争的,如果太子不作为,所以” “这个我知道。”柳觅打断她道:“那你既然应下,姜妃没给你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裴云殇懵了。 “比如黄金百两?姬妾美妇?或者让你当个面首?” 柳觅的话刚说完,裴云殇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被耍了。 “柳栩栩!”裴云殇现在的脸比锅底还黑。 柳觅再也憋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出声。 裴云殇气不过,猫腰站起身,一手抵在马车上,把对面女子困在身下。 柳觅反应上来,所有的笑容都凝在脸上。 他生气了?他要干嘛? “柳栩栩!”裴云殇声音低沉,一手轻轻勾起她光洁的下巴,锐利的眸子在她娇俏的红唇上扫过:“你在玩火,知道吗?” 柳觅吞咽下几口唾液,薄唇张合想解释,殊不知,裴云殇根本一个字都不想听,勾着她下巴的手划过细滑的脖颈,搂住后脑勺,指尖用力,在她猝不及防朝他倾来时,他已经重重吻在了她的唇上。 好几天了,他差点忘记她的味道,这次他要一次尝个够。 交叠,撕咬,双唇被疯狂地蹂躏着。 柳觅连喘息都没曾有,就又被扯下狂潮,她不知道裴云殇还有这般肆虐的一面,此刻的她就像一株在狂风中摇曳的蔷薇花,无力抵抗,只能乖乖承受。 第141章 姜妃的觊觎 欧阳赫站在雅阁内窗扉边上,看着楼下慢慢离开的车子。 尽管他不知道里面二人在做什么,可是他能隐隐感受到,柳觅在和裴云殇离开的时候,是惬意的。 他以为她天生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毕竟每次他遇到她,她都是在忙生意上的事情,沉着,自持。 直到他看到柳觅在面对裴云殇时候的恬静和娇羞,他便知道他没可能了。 欧阳赫叹口气,把手中剩下的清酒如数灌下。 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柳觅和裴云殇没有回府,而是同柳觅去城北开的铺子内彻查了一下账目。 最近柳觅香膏的生意格外好,她招了不少得力掌柜,已经在整个南岳国各大州郡开始筹备开铺子了。 待柳觅忙完手中的事情,就到了晚膳时间。 二人商量之后,来到城北一家小铜锅店,吃起了涮羊肉。 冬日吃这种热乎乎的东西,柳觅就觉得很幸福。 尤其这家店的羊肉还是从北狄来的,滑嫩香气扑鼻。 “少瑾打算去西州的事情,皇上知道吗?”柳觅倒了一些青菜进到锅里,搅合了一下问道。 裴云殇把锅里下的鱼捞出来,挑完上面的鱼刺,放在柳觅碟子里后,才回答:“这事儿皇上已经应允了。” 柳觅神情微微一动,她现在明白这几日裴云殇早出晚归的一直在忙什么了。 “那什么时候走?”她又问。 “还有三日。” “那我” “栩栩!”裴云殇打断柳觅的话,“之前锦州是危险,可是至少天气还算宜人,人不至于受什么苦。 可是西州不一样,苦寒之地,尤其到了冬日,正常人都受不了,加之还有北狄战乱,你不要跟上去了。” 柳觅被堵得一时半会没办法反驳。 裴云殇的心思她岂能不知道,他主意正,她现在就算说破嘴皮子都不管用。 “不去就不去。”柳觅哝哝说了一声,把他挑好的鱼塞进嘴里,道:“我还要吃。” 裴云殇笑了一声,摇摇头继续挑刺,他的小狐狸爪子锋利,懂得睚眦必报。 ------------------------------------- 此刻,后宫。 姜妃一手撑着头,看着荒凉的宫殿门口。 论往日这个时候,她的宫内虽不及皇后宫里热闹,可是多少也有嫔妃来她这里讨话聊天的。 如今门庭空空,竟然连一个来烤火的都没有。 “哼!”姜妃气得反手把面前的杯盏,玉蝶挥落。 一瞬间,满地的糕点,葡萄弄乱了漓央宫。 “娘娘!”宫蕊连忙上前拾掇地上的狼藉。 “宫蕊,你说棋儿的事情刚刚发生,这些后宫的墙头草,竟然觉得棋儿回不来了,纷纷开始往凤鸾殿跑。 不过几日,这帮贱人的嘴脸,本宫可是见了个十成十!” 自打户部和吏部出了事情,姜妃就尝到了被人拥护的滋味。 如今陆棋刚出事,漓央宫就这般冷清,让姜妃怎能一下子受得了? “可是娘娘不是已经找了裴大人吗?宫蕊相信裴大人能把这事情办好的。”宫蕊宽慰着。 “是吗?”姜妃缓缓起身,朝内殿的窗扉走去,长长的裙条拖拽在地上,隐隐烛光照亮,显得她身影有些孤寂。 “宫蕊觉得我和裴相国的关系如何?”她问。 宫蕊没想到主子会问这样的问题,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姜妃道。 宫蕊小心翼翼的回答:“奴婢在伺候娘娘之前,多少听到过娘娘和相国大人的关系。 既是儿时玩伴,定然是匪浅的。” “呵!”姜妃嗤笑一声,摇摇头,脑中想起和裴云殇曾经的种种。 那时候,她、裴云殇、欧阳赫还有花渝,在裴清的相国府一起玩耍,她是年纪最大的,总是做好吃的糕点和面食给这几个小弟弟。 裴云殇许是经历过锦州的事情,是这几人中最成熟的,沉默寡言,做事稳妥。 她不知何时对他动的心,明明是个比她小太多的孩子,目光却忍不住在他身上徘徊。 直到她十八被送往宫中,她才警觉对裴云殇的喜欢。 她忍着恶心,伺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直到有次回府,看到快到弱冠之年来姜府做客的裴云殇。 姜妃还记得那时候的场景。 正值春季,姜府梨花盛开,裴云殇就站在水榭边的亭子内,手持一本竹简专心致志看着。 一阵清风拂过,梨花淅淅沥沥的散落下来,那时候的裴云殇洁净到了骨子里,她也才在那个时候恍然,她早都对他动心。 于是 她找了个借口留在府中,在和裴云殇用膳的时候,给他酒里下了药。 她属实不甘心,如此高贵雍容的她,为何要在一个老男人身上蹉跎,她要尝一遍裴云殇的美好,那是属于她的男人。 只是 姜妃闭眼,轻轻叹口气,几年不见的男子,早都变得深沉,腹黑,从一开始他就识破了她的想法,那晚她的狼狈,还有他的冷决,以及他对她的警告。 那句:“娘娘自重!”成了横在他们中间成了不可逾越的沟壑。 如今裴清死了,姜家和裴家,也仅剩下利益,而这个利益还是在裴云殇到现在都为彻查出裴清死亡真相的前提下。 她知道,他会出手救下陆棋,可是等陆棋回来,裴云殇还会继续查裴清的事情。 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 “去!”姜妃侧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宫蕊:“去把父亲大人叫来,就说本宫有事要和他商量。” “是!”宫蕊颔首,快步退出大殿内。 “裴云殇!”姜妃眯紧双眼,看着窗外的落雪,喃喃道:“这是本宫最后给你的一次机会。” 第142章 柳觅的筹谋,让他非我不可 裴云殇把决定去西州的事情说给柳觅之后,这几日忙得连府邸都不回了。 柳觅知道他应该是忙着钦点粮草以及和姜稳云商议,到北狄之后如何谈判换回五皇子的事情。 说实话,堂堂一国的皇室,被之前的手下败将所欺辱,说出去着实有些丢脸。 柳觅也没闲着,此刻她坐在文昌街一处僻静的茶楼内,看着对面一副悠哉样子品茶的侯逍。 自打花洛洛决定彻底离开太子后,侯逍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加之他善于隐匿,人又跟个泥鳅一样滑,到现在为止,王變都没查出他手下的人早都倒戈了。 “五皇子的事情我多少也是知道的,只是裴夫人来找我,所谓何事?”侯逍给柳觅倒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紧接着调侃道: “该不会裴大人又准备去西州赴死,然后你跟我做不平等交易吧?” 柳觅眉梢微微挑起,把侯逍这股子小劲儿尽收眼底,看来到现在他都没忘记因为锦州大水,他差点赔上整个侯家的事情。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侯大人说太子妃是您心中挚爱,所谓挚爱,还得在关键时候,从银子上下文章。” “哼!”侯逍冷哼一声,斜斜睨了一眼对面女子,柳觅在金城的名声,随着生意做得火热,差不多半个城都知道,如今她来找他,能有什么好事儿? “我既是答应裴相国全力助他,定然是会帮衬的,但是这不代表西州那烂摊子得我侯家出手。 裴夫人知道吗?这次是裴云殇自己去送死,西州的事情是他请缨的。 所以” 侯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柳觅笑了一声,对于侯逍的防备她一点都不意外,她拿过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道:“茉莉花茶,太子妃的最爱。” 侯逍皱眉,一脸不满,果然裴云殇的女人,脸皮和他一样厚。 “我今个来不是找侯大人帮衬西州的事情的,只是想问侯大人一个问题。”柳觅放下手中杯盏,目光灼灼看着对面男子。 “什么事情?”侯逍眯眼,柳觅还有事情需要问他? 柳觅道:“听说侯大人入仕之前曾周游南岳各州郡,甚至周围列国也有去,不知对北狄可有了解。” “你要作甚?”侯逍警惕地看着柳觅,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和裴云殇一样的狡诈,合作归合作,贼船他可不上。 柳觅被侯逍这般模样逗笑了,轻轻摆了摆手道:“我只是想问问这么冷的天北狄人是靠什么过活的。” “你问这个作甚?”侯逍问。 柳觅嫣然一笑道:“西州以北大雪,北狄人迫不得已南下进犯。 我只是好奇这么多年过去,祁怀山周围都相安无事,今年这般巧,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是我们忽略的。” 侯逍微微一怔,他着实没想到,柳觅一个女子,心思这般细腻,竟然能看到这件事情隐藏的关键点。 他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游牧民族北狄每到冬日大批人都会来南岳国做些买卖。” “什么买卖?”柳觅问。 侯逍想了一下:“冬季的话是皮革,羊毛还有酥油,马奶当然还有少部分的良驹。” 柳觅消化着侯逍的话,北狄把这些东西卖入南岳,无非就是希望换粮草,而此刻西州大雪自己的粮草都不够,又如何供给北狄,更何况之前还遇到了锦州大水之事 不对! 柳觅摇摇头,否定了心中的推测,当年枫帝在位,就算和北狄的关系不融洽,也没逼得北狄进犯,定然是有人掐住了北狄的命门。 侯逍把柳觅思索的模样尽收眼底,他给她杯盏中填了些热茶道:“我告诉你原因吧。 根据侯家在西州的掌柜来的消息,就在入冬前,南岳国突然对北狄进来的羊毛、皮革等物件不再收购。 至于一些马奶和酥油,南岳国的需求太少,没办法维持北狄百姓购买南岳国粮草的,所以” “所以他们才会南下进犯西州?”柳觅接下侯逍的话。 “聪明。”侯逍颔首,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些裴相国有点苍阁,他应该也清楚,你倒是没必要专门跑来问我。” 柳觅横了侯逍一眼,她当然知道,可是裴云殇不准备带她,定然不会把这个事情说给她。 “莫不是,裴云殇真的这次打算把你丢下?”侯逍可没放过她这个表情。 柳觅站起身,没回答侯逍的话,拿过放在桌上的药包,把里面一瓶做好的药放在桌上,扔下一句:“洛洛的。”后准备离开。 “裴夫人!”侯逍站起身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道:“你问了这么多,是想解决目前的困境? 除非让南岳国继续买进北狄的羊毛和皮革,不然” “这个我当然知道!”柳觅回答。 “可是容易吗?西州和临州从去年开始种棉花,对羊毛的需求大大减少,你觉得你能立刻解决这类问题?”侯逍又问。 柳觅给侯逍一个‘别小看我’的眼神,快步走出茶楼。 侯逍目送她上了茶楼门口的车子,眼底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好一个柳觅,我倒要看看,这次你如何帮着裴云殇出困。” 柳觅从侯逍的地方出来之后,就去了集市。 如他所说的,不管是成衣铺子,又或者是卖缝衣材料的,都没有羊毛卖。 也不知最近是谁吹起来的风,多色彩的细袄成了金城贵女们的首选。 她差不多把整个文昌街跑完了,才找到一匹去年的羊毛。 柳觅找来刘氏和新铺子里的俩裁缝,彻夜设计了几张羊毛衣衫的图纸后,找了金城最好的一批绣娘开始彻夜赶制。 “董夫人。”柳觅在铺子里和刘氏相对而坐,“如果我的计划不出意外,很有可能还有几日我就得走了。” 刘氏伸手把柳觅的手握在掌心。 “也不知这次去会发生什么,成衣铺子里的事情就全靠董夫人了。”柳觅说着,把怀中的一张宣纸递给刘氏。 刘氏接过,打开查看。 柳觅解释道:“我们用羊毛做的各种贴身衣物,外披和外衫,是之前南岳国不曾有过的。 羊毛的卖点主要还是保暖,舒适,金城会越来越冷,百姓们会穿得越来越厚,一些贵女在冬日不愿出门,一方面是冷,更多的还是衣衫太厚,显得身材臃肿。 羊毛的亵衣刚好就弥补了这一点,女子可以不用穿那么多,身材窈窕的出门。 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点做好宣传,花满楼的秦芹姑娘我都说好了,届时你找她就可。 在此之前我用了铺子里之前盈余的银子定了从西州走关系定了一大批羊毛,这事儿有点擅作主张,希望阿姊别介意。” “怎么会!”刘氏把手中的纸张合上,看着柳觅的眼神充满着信任道:“我知道你的想法。 太子对我家郎君有意见,若是真的登基,董家定然没有出头之日,这事儿冒险,可要比之后死路一条得好。” “谢谢阿姊理解!”柳觅释然一笑。 刘氏摇摇头,道:“礼部尚书的夫人卓氏也多少听到了这个事情,她准备拿私房钱也参合进来,不知裴夫人怎么想。” “那自然是好的!”柳觅点头,欣然一笑,“她能有这个想法,我高兴都来不及,钱一个人是挣不完的,大家一起才会愉悦。” “好嘞,那我这会就说给她。”刘氏说着,小跑地走出成衣铺子。 柳觅缓缓起身,走到窗扉前,缓缓伸手抓取着半空中的雪花,雪刚碰到手掌,霎时变成水珠滴落在窗前。 此刻第一缕朝阳升起,洒在雪地上,泛起层层光晕。 不知不觉,她竟然忙了一晚上。 “小姐,咱们是不是要回府了?”一直在门口候着柳觅的裴府马夫,走进来询问。 柳觅摇摇头道:“张伯,再等等,我还有事情要办。” 她说着,转而走进隔壁的袭香阁。 第143章 最好的礼物就是婚书 裴云殇这几日发现一个问题,最近文昌街上的小摊贩多了。 起初他以为是民间举办的活动,还纳闷这寒冷冬日,什么样的活动能让百姓冒严寒都要挣它一笔,当他打听清楚情况之后才知道是柳觅‘搞的鬼’。 袭香阁最近推出了一种低价香膏,卖价低于正常香膏一成,品质却要好上稍许,说是什么慈善版,只批发不零卖,售价是统一的。 本来袭香阁的名声就大,被柳觅这么一折腾,许多有过小摊经验的百姓争相购入,一时间整个文昌街成了香膏一条街。 裴云殇只觉得这可能又是柳觅做生意的一种手段,没往心里去。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手中的婚书上,打二人和好之后,他就一直想给柳觅一个正头夫人名衔,之前想着在她生辰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如今看来,他可能要错过,于是就把这个想法提前了。 飞鸾驾的车子到了袭香阁的门口。 裴云殇还未下车,就听到门口乱哄哄的。 他撩开帘子才发现,不知何时袭香阁已经围满了人,不是购香膏的百姓,竟然是好些从周围邻城、县来的商贾。 “还有没有了,我也要!” “哎呀,你少批一点,给我剩点。” “店里剩多少,我加一成买了。” “我加两成!” “我三成” “我订货!” 裴云殇看着快要成集市的袭香阁,也就是飞鸾开了条道路,不然根本没办法走进去。 至于柳觅,坐在掌柜的位置,手中拿着个算盘,一边算着,一边看着一袋袋的银子往箱子里倒,一个箱子满了就换另一个箱子,数钱卖货忙得是不亦乐乎。 “栩栩!”裴云殇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记得柳觅要做南岳国最好的香膏铺子,怎么现在 “你来啦?帮忙!”柳觅匆匆瞥了一眼裴云殇,拉过他的手,把一堆还未打包的香膏塞进他的手中道:“给李掌柜的包一下。” 裴云殇眼角跳动,看着手中的物件,幽幽睇了一眼对面等着打包的男子。 李掌柜浑身上下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子恶寒,他连忙接过裴云殇手中的物件一边自己打包一边道:“怎能让相国大人亲自动手呢? 小的,小的自己来,啊!哈哈!” 裴云殇冷哼一声,见手中的琐事解决了,拉过柳觅的手臂,就朝后面的厢房里带。 “我还没算完呢!”柳觅念叨着,唤许嬷嬷来帮衬。 “你在干吗?”裴云殇带着她到一间相对安静的库房询问。 柳觅道:“卖货啊。你没看到。” 裴云殇道:“卖货?袭香阁什么时候成了走货集市了?” 他不懂生意上的去渠道,可是也清楚,袭香阁是柳觅的心血,好不容易换来的名声,怎能这般便宜糟蹋了? 柳觅道:“这是公益版的香膏,就售一个月,接受预定,别看便宜,但是香料都是好的,不会砸了袭香阁的招牌的。” “公什么益?”裴云殇觉得自己懵了,他活得不算久,可是四书五经也是融会贯通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柳觅知道跟他往深奥里讲,裴云殇只会越听越懵,她解释道:“这就属于一种快消品,卖完就没有了,所以对袭香阁的招牌并不影响。 至于为何叫公益,所有从袭香阁出去的这些便宜香膏全数在成本上加了三个铜钱的薄利。 而这三个铜钱袭香阁也不会收取,全数都可以解决西州目前面对的困境。” “三个铜钱?”裴云殇眯紧了双眼,换算下来也就是半碗面的钱,而且柳觅准备把这些全数捐出去 “其实这是好事儿!”柳觅说着,双手搂过裴云殇的腰身,似是一只撒娇的小狐狸,道:“你去西州,又不让我跟上去,我当然是担心啊。 而且西州那么多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在金城吃着百姓纳税的高官夫人,定然是要想办法的,对吗?” 裴云殇眯紧双眼看着对面的小机灵,他的柳栩栩越来越会拿捏人了,知道他爱听什么,就可劲说什么。 高官夫人,这个词不错! “继续。”裴云殇面容舒缓,眼底化不开的宠溺。 “我就以出售这个香膏为噱头,虽然把利润让出来了,可是带来的好处可不是一丁点那么简单。 第一,百姓买了这香膏,等于给西州进了绵薄之力。 第二,走货商贩卖这个香膏,等于告诉整个南岳国,西州有难,八方支援,一些喜欢做善事的商人定然也会捐款。 第三,因为这个事情袭香阁的名声更大了,整个南岳国人都会记得袭香阁对西州的贡献。 你说不过是把利让出来,袭香阁又不亏损些什么,何乐而不为?” 裴云殇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把怀里的女子搂紧几分,低头轻轻在她耳边呢喃道:“柳栩栩,你好像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那可不,她没穿越前可是首屈一指的跨国公司女总裁,香膏生意满世界的飞,不是盖的。 “我方才粗略的算下了,加上那些商人还有留下订单的款项,袭香阁加班加点干的话,应该能拿出万两的银子。” 裴云殇没料到会是这个数,对于柳觅的能力越发的佩服起来。 她若是个男子,恐怕会是侯家最大的竞争对手。 “知道这叫什么吗?”柳觅把裴云殇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带着小小的满足感问。 “什么?”裴云殇问。 “众人拾柴火焰高! 百姓的力量永远是不可估量的。” 柳觅的话深深触动着裴云殇。 他想起在锦州的时候,柳觅也是最先动员锦州百姓才让大家渡过难关的。 这样的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暖暖的阳光,环着他,让他眷恋不已。 “栩栩!”裴云殇声音低沉,额头抵在柳觅光洁的额头上。 柳觅感受着他突然的亲昵,本来还欢悦的内心,变得羞涩起来。 她面颊通红,想把他推开,毕竟隔着一堵墙的外面纷纷杂杂拥着不少人。 “我有东西要送你。”裴云殇岂能没感觉她的腼腆,微凉的薄唇轻轻啄了下她挺巧的鼻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中。 柳觅以为他要作甚,起初是无措的,心中暗叫裴云殇的胆大妄为。 直到她摸到一样硬物,她拿出来发现是个小盒子。 打开之后,她惊愕了。 里面是一枚发簪,在发簪边上躺着一样东西。 “打开看看!”裴云殇声音温柔低沉,吹在耳边痒痒的。 柳觅抿唇,指尖慢慢打开,当上面赫然出现的俩字,她掩嘴惊呼道:“婚书?” 第144章 三妻四妾?我连你都搞不定! “栩栩,做我正头娘子,好吗?”裴云殇收紧手臂,声音哑哑的,细细听,竟然带着几分不自信。 其实裴云殇进袭香阁的时候还自信满满,可是真碰到柳觅,他所有的自信全数崩塌。 倘若柳觅还是如之前一样准备当个妾室,事成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他要怎么办? “你愿意吗?”裴云殇垂眸看着怀里低头只给他一个后脑勺的女子,不确定地追问。 柳觅道:“少瑾!” “嗯?”裴云殇声音温润,柔和。 “你知道为何当初你提过同样要求的时候,我却甘愿做妾吗?”柳觅问。 裴云殇剑眉隆起,他觉得应该是他先前有婚约的事情,可是看柳觅这般,好像没这么简单。 柳觅道:“我可能和平常女子的想法不一样。 一个女人的一生在普通人看来就是相夫教子,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是在我看来 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每一刻都不能浪费,我有我的抱负和骄傲。 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就算有明媒正娶,也少不了三妻四妾,而我却只希望我的夫君,能从一而终,我很小气,小气得没办法同别人分享。 所以在和你交易的时候选择当妾室” “只是因为能随时离开我,对吗?”裴云殇接过柳觅的话,说出她当时的目的。 柳觅重重地点头,没敢看对面的男人。 或许在现代她可能光明正大地在他渣的时候把他甩了,可现在是古代,你没办法改变一个根深蒂固人的封建想法。 就像老一辈说的:地球不可能围着你转是一个道理。 要么,你适应。 要么,你就是异类,孤寡终身。 呼! 裴云殇长出一口气,抬起柳觅如玉般细腻的下巴。 岂料,柳觅竟然把头歪向一边了。 裴云殇只觉得脑壳都在嗡嗡。 他想着柳觅方才说的话,现在明白了,感情是她跟他的如胶似漆和蜜语甜言都是在糊弄他?她骗完他的感情后做好随时离开的打算,然后就不打算认账? 这这算什么? 他裴云殇这么差吗? 怎么老在这个小狐狸手中受挫?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三妻四妾了?”裴云殇忍着想把对面女人抓起来打屁股的冲动,耐心地问。 柳觅一怔,诧异地看着裴云殇道:“你没有?” “柳栩栩,我现在真觉得我没女人缘啊,我连你都搞不定,我还有精力想别的?”裴云殇没好气地问。 柳觅抿唇浅笑,一副你有没有人缘和我什么关系的样子。 裴云殇拿过柳觅手中盒子内的发簪给她别在头上,道:“这簪子是母亲留给我的。 如今我找到了命定之人,便准备把它送给她。” “少瑾!”柳觅收敛眼底的笑意,惊愕地看着裴云殇,手本能地想把发簪取下来。 “柳栩栩,你听我说!”裴云殇按住柳觅不安的手,忍着她可能随时会拒绝的忐忑,道:“我不知你为何会觉得我是个三妻四妾。 可是我看多了后宫的争斗,更知道女子婚后作为母亲的不易,男人的责任就变得尤为重要。 我从未有过和你在一起之后还去寻花问柳的想法,我裴府以后有且只会有一个夫人,而这个人只会我裴云殇认定的柳栩栩。 如果你愿意,不要取下这个簪子好吗?” 柳觅心中悸动,听着他说最后俩字时候颤抖的嗓音,缓缓颔首,羞涩说道:“我愿意。” 裴云殇听到这哝哝三个字,心中要比从池远侯手中活下来还要愉悦。 他捧起她巴掌大的小脸,垂眸看着她如月的眼神,情动之际,喉结缓缓滚动,便是外面如何喧嚣都无法干扰他一丝心绪。 当秀色丹唇被一阵炽热席卷。 柳觅紧张的双手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衫,像是飘荡在水中的浮萍,只能依附着,不敢有丝毫妄动。 ------------------------------------- 翌日,金城。 雪晴云淡,杲杲出日,薄霜挂在树梢上,透过阳光照在裴府的门前。 裴府门口已经停满车子,拥拥簇簇地堵满不少人。 “少瑾!”柳觅把做好的一个手炉放在裴云殇的手中,这是她彻夜缝的,手工活不好,倒是也不影响使用。 裴云殇垂首看着手中裹在手炉外的一个小包,道:“寓意真好,上面这几个棉花团子很暖心。” 柳觅嘴角抽搐了几下,解释道:“这是祥云。” 裴云殇表情僵住,之后爽朗一笑,连忙把手炉揣进怀中,不让别人在看到,道:“祥云,祥云,很生动。” 柳觅嘟唇白了裴云殇一眼,她才不会被她的甜言蜜语所感动,都是骗人的鬼话。 “栩栩!”裴云殇扳过柳觅的身子,目光热烈地看着她的双眸:“我走之后,裴府就劳烦你打理了。” “嗯,你放心吧。”柳觅颔首。 “还有,昨日点苍阁又传来信儿,说五皇子在北狄被不好对待,我和飞鸾、林一分析了路线图,对去西州的事情做了小改变。 我和林一准备沿着官道快马加鞭地往北狄赶,先去谈判,安抚住北狄君主的焦躁,之后飞鸾才会押解着和谈的粮草赶到。 之前估摸着也就不足一个月会回来,看这么个情况,北狄君主并不好拿捏,可能需要更久。”裴云殇把他目前的计划和所需时间说给了柳觅。 “好!”柳觅颔首,还是一副乖顺的样子。 裴云殇这会倒是不知如何说了,他以为他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安抚她,毕竟以柳觅的性子怎能是安心待在家里的,如今看或许是他昨个的婚书收住了她的心? “少瑾莫要牵挂,栩栩知道怎么做。”柳觅把他疑惑的样子尽收眼底,含笑把他推上了车子,甚至如所有嫁于人的贵女一样,福身作揖,目送他离开。 裴云殇还想说什么,倒是被她这举动弄得一时语塞。 他轻轻啄了下她光洁的额头,给林一一个眼色,快步进了马车内。 林一一声吆喝,大部队开始前行,直直朝锦州的北面走。 柳觅一直保持着乖顺的动作,待所有的车子已经彻底消失在裴府门口的时候。 她蓦地站起身子,对着府内喊了一声:“十安!” 很快里面有了动静。 不多时,十安从侧门走出,手中还牵了两匹骏马:“柳觅阿姊,按照你的要求,这是十安通过自己的门路从黑市上买的两匹汗血宝马。” 柳觅颔首看着对面半张脸上贴着面具的小姑娘,问:“少瑾说,他和林一会先走官道,没有粮草随行的耽搁,到北狄约莫要早一日咱们能赶得及吗?” 十安笑着颔首道:“阿姊虽然出过远门,但是都是坐的车子,路程上算可能会存在偏差。 其实车子本身就比骑马慢上些许,加之我们的马又比主子的好,别说一日,就算是三日都能快一步抵达。” “好!”柳觅心中雀跃:“出发之前,我们先去趟袭香阁。” “嗯!” 第145章 裴云殇,我来了 柳觅领着十安先到了新开的成衣铺子。 各类羊毛制品早都赶制出来,今个一大早在刘氏的操持下铺子已经完成了宣传,她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之后的成效。 刘氏走到柳觅的身边,把早都准备好的一个本子呈在她面前,顺嘴问道:“听说今个一早相国大人就走了。” “嗯!”柳觅颔首接过翻开,查看本子里的内容,这些都是宣传之后金城贵胄下的订单。 毕竟羊毛现在在南岳国是稀缺品,现成的衣衫没有原材料,只能走预定模式。 “董夫人算了吗?这些订单有多少?”她合上册子放在随身的小药包里问道。 刘氏回答道:“算了,大概有一万两的样子。只是” “只是什么?”柳觅转头看着一脸,见刘氏一脸的为难,心中多少猜到了一些:“夫人是怕,我若是和北狄的谈判不成,我们在半个月内没有得到羊毛,待下个月交货期到没办法交货是吗?” “唉!”刘氏见柳觅都说到这份上,也不打算瞒着了,道:“我听夫君说北狄人已经被逼急了,准备对五皇子行不好的事情。 我怕等裴夫人到北狄,事情还没谈就崩了。 我也不是说不愿意和裴夫人共患难,只是想着好不容易经营下的铺子,就眼睁睁看着” “听说夫人的弟弟刘全准备下个月娶娇娘是吗?”柳觅打断刘氏的欲言又止,把最近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刘氏尴尬地扯动嘴角,也不知该如何说,她是不想的,可是架不住母家的再三恳求,所以私下答应了会给刘全出一部分彩礼。 柳觅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她心里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氏一直都在扶弟魔,就算刘全闯了大祸,被她厌弃,人情世故,刘氏又不可能彻底和母家断绝,加之现在她有银子,被人拿来道德绑架也是在所难免的。 更何况,古代女子,礼教驯化百年不是说变就变的。 “放心吧!”柳觅拉过刘氏的手用力捏了捏道:“如果我说如果北狄的事情真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董夫人放心,我还有袭香阁,到时候袭香阁会把这批赔款补上的。” “不是,裴夫人我” 柳觅对刘氏摇摇头道:“董夫人的担心我能理解,都不容易,能破釜沉舟的支持栩栩,栩栩已经很感激了。 我又岂会亏待了自家姐妹。” 刘氏面颊一红,不知该如何说,当时是她说的支持,愿意奉陪,现在又开始倒戈。 “这账簿,我先带着,有时间我会细算,然后做好整个成衣铺子的规划。 照这个订单来看,不出意外,之后的羊毛制品会在南岳国风靡一阵子。” 话落,柳觅没再说什么,领着十安朝隔壁袭香阁走去,徒留下一时间不知所措,又甚为尴尬的刘氏。 此刻袭香阁内。 张袖已经知道柳觅要离开的事情,早早就坐在铺子内等候。 待柳觅刚进来,她便站起身子迎了上去。 “阿娘!怎么不去后院休息,铺子里人手够,你无需这般操劳的。”柳觅搀扶着张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领着她朝后院走。 张袖侧眸看着柳觅,院子内阳光洒在柳觅的脸上,和院中蜡梅交叠,眼底小痣若隐若现,显得她越发娇媚起来。 “栩栩真的是长大了。”张袖忍不住感叹起来,拉着柳觅到了厢房。 二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 “阿娘,我可能” “这事儿阿娘知道。”张袖打断柳觅要说的话,伸手在她的脸上抚弄着,语气舒缓而平稳,“尽管我的栩栩什么都没说,可是几日前你突然开始做什么慈善,‘贱卖’袭香阁的香膏,我就知道,你可能又要走了。” “阿娘!”柳觅有些激动,张袖平常对她的关心其实并不多,尤其在原主的记忆里甚至还有些严厉。 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是她真的很忙,除了裴府的账目要打理,她还有袭香阁的事情要办,张袖的那点不苟言笑早都被模糊了。 如今再一次和张袖单独相处,交心而谈,竟然又是她要走的时候。 她答应了原主要好生照顾,却一直都在食言。 “抱歉,阿娘!”柳觅有些激动,双手覆在张袖的手背上,才发现不过是一个秋季,她的手竟然比之前要粗糙,她太不合格了。 “栩栩!”张袖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一边摇头一边道:“为娘好着呢,真的,好着呢。 你不用担心为娘,为娘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真的?”柳觅抬眼看着张袖,现在她虽不算什么拥有万贯家财之人,可是也是不缺银子花的,给张袖也请了好些侍奉的人,可是她发现,张袖就像是一只加不进去油的油灯,哪怕再小心翼翼,也无法阻止她奔往油尽灯枯的终点。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柳觅想着,就打算试探张袖的脉。 张袖比谁都机灵,早都看出柳觅的意图。 她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走到药柜子前,拿出好些药瓶子道:“这是灵芝粉,这是千年人参做的药丸,这是还未吃完的夜交藤。 细细数来都能吃到明年了。 栩栩,为娘真的有在爱惜自己,只是这几日天寒,有些受冷罢了。” 柳觅还是带着疑惑,可她又不想太过逼张袖,叹口气退一步缓和道:“既然阿娘怕冷,那好办,我一会就找人把隔壁的房间冲进规整,弄出一条地龙来,咱不用炭盆了。” “好!”张袖颔首,连质疑都不曾有。 柳觅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她回眸看着后院门口还在等她的十安,快到晌午,按照路程规划,她得走了。 “阿娘” “栩栩你去吧,阿娘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 记得照顾好自己。”张袖一眼读懂柳觅想说的话,点点头把柳觅送出厢房。 柳觅的走出袭香阁后门,在十安帮衬下骑上马背,在扬起马鞭的那一刹,最后看了眼张袖,夹紧马腹消失在文昌大街上。 张袖站在原地如上次一般目送着柳觅离开。 身后许嬷嬷走来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外氅。 “夫人。”许嬷嬷担忧的看着张袖。 张袖摇摇头,转而准备走进房间。 “夫人明明想让小姐留下的为何” “我不能这般自私!”张袖缓缓开了口:“锦州她救了快百万百姓,这次去西州或许也会尽绵薄之力。 我伍家宗旨便是悬壶济世,我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差点迷失自己,栩栩能接替我守家族百年传承,我又岂能阻止?” “夫人”许嬷嬷闻言,轻轻叹口气。 “只是”张袖颤抖的喘着气道:“上次我等到了她,我希望这次我依旧能等到她。” 第146章 谈判开始,竟然有人比他先到 “驾!” 柳觅带着十安和一身的银票、行囊奔出了金城。 都说一出京城便是两个季节。 柳觅倒是没觉得天气如旁人嘴里说的那般夸张,可是那深入骨髓的寒是真的。 尤其是出城的官道上,地上雪厚实的程度看起来都比城内的要盛一些。 “柳觅阿姊。”十安骑马靠近柳觅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个舆图来:“我规划了下之前柳觅阿姊给的路线图。 最快抵达西州外北狄所处之处的是西北方向的一处商道,只是那道路不似官道平缓,路上可能有风险。” 柳觅接过十安手中舆图,看了一眼后,摆手道:“无妨,出金城的前一日,侯逍的手下方谦给我送来一样东西。” 她说着,从怀中掏了出来。 十安看到眼睛都直了,“这这不是侯家的金令吗?见此令牌如见侯家人,所有从商的都得给三分薄面,照拂一二。” 柳觅没料到这玩意这么好使,起初方谦只是说侯逍把这个东西给她,希望能护她周全,没想到! 她心中窃喜,去西州一方面是想帮助裴云殇,可是背地里还是带着私心的,毕竟袭香阁这个招牌,她还想铺遍整个南岳,之前头疼于如何打开西州市场,现在想来 柳觅看着手中的金令,似乎变得容易了。 “柳觅阿姊,我们赶紧赶路吧,过了晌午就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十安催促着。 “好!”柳觅颔首,扬起马鞭重重甩在马屁股上,随着马儿发出嘶鸣,二人齐齐朝西北方向的商道奔去。 裴云殇,想丢下来我?没门!到时候我会让你反过来找我的。 “阿嚏!” 裴云殇坐在车子内重重打了个喷嚏,越往北狄方向走,越是寒冷,周围鹅毛大雪,车程明显比预期的要慢,从金城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七日了。 “主子!”林一骑马并驾于车子边,关心地问道:“主子这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是不是受寒了?属下命人再加点炭火?” “不用,车子的炭火够,只是鼻子痒了一下。”裴云殇回答。 “哦!”林一颔首。 过了一会儿,车子的帘子被撩开,裴云殇俊逸的面容从里面探出道:“林一,还有多久?” 林一从怀中掏出舆图,道:“回主子的话,前面不远处有个游牧民族的废弃营地,越过那里就是北狄。 我们需要休整吗?” 裴云殇摇摇头,他在路上耽搁了七日,保不准五皇子陆棋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况且现在是白日,估摸着天黑之前就能抵达。 “派个先遣兵去前面探路,如果舆图上的无误,就派一支小队去北狄大营处知会我来的事情。” “是!” 林一颔首,夹紧马腹朝前面奔,把裴云殇说的事情落实下去。 裴云殇见林一离开,收紧马车帘子,目光放在桌上的几封关于北狄的密报,入秋之前北狄王娄灌病逝,北狄由大皇子娄于接手。 可因为娄灌在位的后期,北狄陷入内乱,皇室成员离心,二皇子娄尤和三皇子娄俟对娄于多有置喙,导致北狄分为了北北狄,西北狄和东北狄。 按道理这样的北狄对南岳国并不算威胁,可是一个多月前的一场暴雪,让北狄再次整合,这才开始屡屡进犯西州,试探南岳国的底线。 可是 裴云殇剑眉蹙紧,眼底写着疑惑。 北狄他多少也是了解的,尤其是大皇子娄于和二皇子娄尤,曾经因为抢夺部族里的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甚至娄尤放出狠话,此生和娄于好死不相往来。 他不是疑虑娄尤对娄于的俯首称臣,毕竟人在饥荒、威胁生命的时候,所谓的自尊和誓言都可以抛诸脑后。 裴云殇想不明白的是,以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在入冬前,势必会囤积一定的粮食,不过短短一个月,娄尤部族定然不会这么快的把所有粮食消化掉。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惜违背誓言都要和娄于站在一起。 他思考着,指尖在怀中的小手炉上攒动,好看的‘祥云’被他揉搓成一个个棉花团子。 蓦地,他恍然想起,此次陪同在五皇子陆棋身边的甄良英,冷笑一声道:“国子监的人还是太嫩,意图太明显。” 车子在路上行驶一日,很快到了下午。 西北的暮色和金城不一样。 一望无际的草原被茫茫大雪覆盖,余晖洒在上面,似与天相连一色,一片晕红,一片斑斓。 裴云殇缓缓从车子内走出,眯眼远眺前方,不过是一眼,他看得竟然有些怔愣。 如此美景,悄无声息地撼动着他的心,他想倘若有一天厌倦朝堂,或许这片旷野才是他归家之所。 肆意畅游,无拘无束。 “南岳国的裴相国,久闻大名,有失远迎。” 一道声音打破裴云殇的憧憬。 他目光收回,看着前方的来人。 那人一袭羊毛厚袄,身穿皮革长靴,腰间盘着个腰封兜住他膀大腰圆的肚子,一块上好的和田玉随着他的攒动晃悠着,隐隐能看到上面雕刻的三只肥羊。 裴云殇面色平淡的迎了上去,拱手道:“在金城的时候就听闻北狄首领身边有个谷蠡王,做事未雨绸缪,前段时间三王分裂,如今能整合在一起,都有谷蠡王的功劳。 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幸会!” 谷蠡王裘吉一听,豪爽地笑了一声,拍了拍硕大的肚子道:“不敢当,我倒是素问相国大人在南岳国的事迹。 前段时间的锦州大水,百万人口遇难,若不是相国大人发现朝中乱党,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裴云殇嘴角勾起,含笑不语。 “这边请!”裘吉自是知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话需点到为止,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带着裴云殇就朝不远处的蒙古帐子走去。 裴云殇领着身后的林一快步跟上。 待二人走进帐子内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裴云殇面露不解,他走进北狄营地的时候,其实就观察了四周,上千个蒙古包把草原覆盖,尽管快到了晚上时间,北狄百姓进进出出的,可他们门口的柴火堆冰冰凉,明显就是粮草匮乏的现象。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娄于不着急接见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相国大人在这里请稍后。” 裘吉待进来奉茶的两个婢子走之后,学着南岳国的利益拱手道:“王正在接见两个贵客,待事情谈成之后,我自会带着大人去见王的。” 第147章 有人勾引裴云殇 两个贵客? 裴云殇看裘吉走出帐子内,眸子慢慢眯紧,随手给林一一个示意。 林一颔首快步走出帐子。 没过一会儿,待林一回来后,给他说了个意外的消息:“主子,两日前北狄来了个俩金城的商人。 说是想跟北狄做羊毛和皮革的生意。” “羊毛、皮革?”裴云殇轻轻吸了一口气,南岳国目前的现状朝中没有人比他清楚的,自打临州和西州开始种植棉花,皮革和羊毛就成了滞销货,什么样的人敢跟北狄谈这个生意,这不是等于把货砸自己手里。 “你可打听到这俩商人和北狄的谈判条件是什么?”裴云殇追问。 林一摇摇头,一副也不知内情的样子。 裴云殇脸上的不解越发多了,他料定了所有的对手,突然蹦出来的两个商人是什么情况? 这二人还是从金城来的,难道是王變的人? 不可能啊,王變再蠢怎会想着解北狄燃眉?顺便帮他裴云殇一把? 是侯逍? 也不对,侯逍涉及朝堂,经商之事不得插手。 那到底是谁? 裴云殇越想越是头疼,他坐在凳子上,端起桌上清茶,看来得等见到娄于才能解了他心中答案。 韶光似箭。 裴云殇被空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有个婢子姗姗来迟,带着他朝不远处娄于的营帐处走。 他刚到帐子前,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胡琴和羌笛的声音,隐隐夹杂着还有阵阵调笑声。 “二位的前来真是解了我北狄的燃眉,现在本王的手里挤压了好些羊毛,若是可以,本王愿意折价三成全部割舍给二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单于王的提议甚为诱人,只是目前我们的需求并没有这么多。 可是您也不用担心,我愿意和北狄签订长约,不单单是冬季,每年只要北狄有羊毛,在下定然会按批购进,价格还是按方才我和王谈好的价格来算, 不知单于王意下如何?” “啊?竟然有这等好事儿?甚好、甚好!” 裴云殇听完里面对话,本来还严肃的脸上微微露出几分赞赏。 看来这次和娄于谈生意的商人不简单。 北狄整个部族的羊毛囤了一年,按照一市斤三吊钱算,想满足娄于的要求,约莫把半个侯家卖了才能买得起。 南岳国实力能和侯家抗衡的基本没有。 所以这个提议对于里面俩商人来说是异常棘手的,可贸然拒绝,就北狄目前和南岳国的现状,除非他们二人是不想活了。 而里面这个说话的人很聪明,退而求其次以无需北狄让利为缓和,又以长约为诱饵,既脱了自己困,也让娄于满意,这种圆滑世故让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的小狐狸? 想着裴云殇的眸子突然收缩了一下。 方才他就注意了,尽管里面人说话哑着嗓子,可是语调却格外熟悉。 不是吧? 柳觅 不可能! 裴云殇飞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可很快,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怎地不可能?在离开金城的时候,柳觅的乖顺就让人起疑,现在帐子里的人,或许真的就是她。 裴云殇思绪停到这里,再也不迟疑,撩开帐子帘走了进去。 当他看到坐在娄于右侧贵席一身男子装束的女子后,他嘴角抽搐几下,果然柳觅是个不听话的。 “呦,相国大人来了,本王都等你好久了!”娄于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帐子口的裴云殇,他给身边的裘吉一个眼神。 裘吉站起身,示意音乐停下,走到裴云殇身边,把他引到贵席上的另一个座位处。 恰巧就是柳觅的旁边。 裴云殇先是对娄于拱手以表示敬重后,转而入了席。 只是,从头到尾,他没看柳觅一眼。 柳觅也看到了他,心中自然知道,裴云殇这是生气了。 她垂首拿过桌上的酒杯,不动声色的抿着,无妨,她总会有办法让他知道,他非她不可。 娄于自是没发现席下二人的暗潮涌动,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裴云殇的身上,他笑着端起面前的马奶酒,道:“首先为我们远道而来的南岳国相国大人举杯。” 话落,整个帐子内所有人全数站起,对着裴云殇举起面前的酒。 裴云殇眉梢挑动看着放在桌上的清酒,犹豫间,还是端起放在清酒边儿上清茶,遵从着北狄的风俗,站了起来,跟着所有人把手中的清茶喝完。 娄于把他这一切尽收眼底,眉梢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坐在原位上。 紧跟着他一挥手,帐子外进来好些北狄男女,音乐再次响起,那些男女随着音乐款款摇摆。 北狄人跳舞野性又奔放,男女之间身体的碰撞和摇摆,看着柳觅都只觉得脸红心跳。 不多时,又有一个女子从帐子外走进加入跳舞的行列,那女子长相娇媚,身段妖娆,跳舞劲头十足,不过几个动作,帐子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挪到了她的身上。 一起跳舞的三个男子似乎也对着女子感兴趣,纷纷抛开自己的舞伴凑了上去。 女子眼底带着不屑,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男子,直直朝裴云殇靠近。 羌笛和鼓点的声音加快,女子面颊带着挑逗的笑意,眸光如大草原上的一匹饿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子,时而抖动臀部,时而挺起胸膛,身子也若有若无地朝裴云殇面前凑。 柳觅简直要惊得掉下下巴了,这女人是什么情况,如此大胆直白,她还是第一次见。 裴云殇面色疏淡地扫过面前的女子,随手拿过桌上的一颗花生米,暗暗对准不远处弹胡琴的人弹了过去。 第148章 裴云殇你在以色诱人 音乐声戛然而止。 还沉浸在舞曲中的女子一怔,不解的回头看着琴师。 那琴师也被吓到了,抱着琴站起身子走到场中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王郡主小的方才错弦了,还请恕罪。” 王?郡主? 柳觅消化着琴师的话,王指的是娄于无疑,这郡主 她想着,视线刚落在那挑逗裴云殇的女子身上,那女子已经气急败坏的冲上前,对准琴师就是一脚。 琴师被踹得不轻,踉跄地翻倒在地,头也重重磕在不远处一名臣子的桌角上。 可是,那琴师应该是对着女子害怕急了,硬生生一句呜咽都没发出来。 “连个琴都弹不好,破坏了本郡主的雅兴,还让外人看了笑话,本郡主是看你不想活了!”女子冷嗤一声,抬头对着外面吼道:“来人” “等等!”女子的话刚说到一半,裴云殇开了口。 女子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话,好看的赤色眼仁打量着,隐隐还带着几分难得的羞涩。 裴云殇瞧得女人多了,这女子什么想法,他一眼就看出来。 他眉头皱了皱,站起身对着娄于道:“北狄王,我来北狄是来和贵国谈事情的,至于这声乐,不过是为了调节气氛,缓解压力的雅艺。 人难免都会犯错,不过是个庶民,王又何必和一个庶民计较,再者,我瞧这琴师胡琴谈的好,若是损了,郡主恐再也无法这般尽兴的跳舞了。” “我说的对吗?郡主!”裴云殇给娄于的话说完,最后把视线放在那女子身上。 娄赟赟被裴云殇就这般回看着,面颊越发的红了些,垂首不好意思的说着:“方才听闻部落里南岳国的相国大人。 早几年便听闻,裴相国年轻有为,方才忍不住好奇就扮作舞女来窥探一二,没想到这琴师出了岔子,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既然相国大人都这么说了,赟赟自然应该宽容些才是。” 她话音一落,那琴师长长舒了一口气,人也颓然地瘫在地上,被几个兵卫拉出去。 柳觅则在一旁视线没从裴云殇身上挪动半分。 好一个‘裴相国、裴相国’叫的亲热。 她以为裴云殇只会动脑子,没想到也会色尽其用啊。 裴云殇自是知道柳觅在看他,也知道柳觅是生气了。 可生气又怎样,与他心中的气焰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哼! 没人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娄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对着面前一副骄纵模样的娄赟赟直摇头道:“看看你什么样子,我和相国大人谈正事儿,你还不快下去。” 娄赟赟没所谓,轻轻挺了挺胸膛道:“都说南岳国的男子长得好看。 女儿就是好奇,想瞧瞧,谁知百闻不如一见,我又没做错!” “你!”娄于叹口气,娄赟赟是他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宠溺的,如今见她不分场合地出现在这里,想呵斥却又于心不忍,只能摆手让她离开。 娄赟赟悄咪咪又瞅了眼裴云殇,娇羞一笑跑出了帐子。 娄于看着看裴云殇,抱歉地说道:“相国大人抱歉,赟赟这个女娃儿野惯了,阿娘又死的早,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 裴云殇摇头,指尖掠过面前的酒,原端起清茶,拱手道:“无妨,不过是女儿家凑热闹能理解。” 娄于明显有些不悦了,想说什么,又看了看身边的裘吉,见他摇头,这才作罢。 经历了方才一场插曲,帐子内没了尽兴了乐曲儿,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 裴云殇清楚知道来的目的,也不打算再耽搁时间,道:“单于王,今个我来是想和王谈一谈五皇子的事情。 之前允诺过北狄的两千担粮草已经在来的路上,还请王能放了我国皇子。” 谈到正事儿,娄于也正经起来,他明白,陆棋是他们能要挟南岳国最大的底牌,想要安稳的度过这个动机,就得物尽其用。 他伸出指头,摇了摇道:“之前是从贵国要了两千担粮草,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大雪把不远处的祁玉山封了个干净。 牛羊都得靠草维系,如今牛羊没了吃的,本王想着,可能还需要一千担,顺便还得请贵国再赠予三百担牛羊吃的草料。” 这是狮子大开口! 裴云殇听完娄于的话,霎时了然,娄于是没那么容易放人了。 三千担粮草对于南岳国就是半个国库的量,倘若之后南岳国遇到危机,比如目前陷入饥荒的西州,再应对起来,就会格外棘手了。 “怎么裴相国不愿意?”娄于问。 裴云殇笑了一声,道:“两千担的量不能再多,可是,我可以开给单于王一个更好的建议,让北狄在之后的冬季过得能顺一些。” “什么建议?”娄于有些不耐。 “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于渔。”裴云殇回答。 “什么意思?”娄于问。 裴云殇道:“南岳国之所以在每年冬季都能平稳度过,无非就是在农田开垦上格外用心。 从开国先帝到如今的洲帝,都一直在扶持农业,如果北狄愿意归还五皇子,我国愿意给北狄提供农耕方面的支持,当然如果单于王需要,我们还可以召集朝中精锐,给北狄进行粮仓的规划和设计。 甚至在贸易方面,南岳国也可以提供相应扶持。”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 裴云殇的话说完,帐子内的北狄臣子开始议论纷纷。 毕竟两千担粮草只能解决目前困境,可是之后呢?明年后年又该如何。 百姓冬日总是过得最清苦,有了南岳国的帮助,或许冬日就不用发愁了。 果然娄于也对裴云殇的提议蠢蠢欲动,他沉思着,没立刻答应显然是有些顾虑,毕竟两千担坚持不出整个冬季,如果期间发生意外,那么百姓连今年冬季都过不去,又谈何明年?甚至更多年? 柳觅见状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单于王还记得吗?在下前来跟北狄做羊毛生意的时候开出的价格是北狄羊毛滞销时候的翻番,当时单于王还问在下,如此价格,条件是什么。 在下说,在下在等一人。” 娄于颔首,视线放在裴云殇的身上。 他约莫是猜到了。 柳觅继续道:“现在人等到了,在下也可以把要求提了。 北狄想跟在下完成羊毛和皮革长约,就势必要放了南岳国的五皇子陆棋。” 第149章 醉酒的小趴菜 娄于听完,眯紧双眼。 果然南岳国人都是奸诈的。 先后来了两波人,第一波给他个梅,却拖延到现在,害的他望梅止渴两日。 第二波,直接告诉他条件就这么多,想加没门,剩下的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未来许诺。 他正有些犹豫,这第一波人就把梅子端在眼前,告诉他只要签下条款,他就能得到梅子。 哼! 真是够了! 可是这么多的诱惑,他有谈条件的余地吗? 或许 “北狄王。”裴云殇一眼看穿娄于的想法,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他开口道:“北狄王应该知道,我南岳国皇帝膝下有四子,五皇子虽然在宠妃姜氏膝下。 可是他毕竟不是太子是其一,其二,就算南岳国太子短暂失势,并不代表就此殒了皇位的可能。 而且还有两个快到弱冠的皇子。 所以就算洲帝如何宠爱五皇子,利弊权衡,失衡太多,也会放弃,您是高位上的人,见惯了兄弟之间的反目,这个时候还没人给五皇子踩一脚,若是再拖个几年,或者不需要几年,不日之后后宫的几个膝下有皇子的妃子想通了” “罢了!” 裴云殇的话还未说完,娄于已经快一步打断,应下:“既然裴相国都这么说了。 可见南岳国的诚意还是在的,既是如此,不过就是个皇子,我北狄人做事光明磊落,也不做什么阴险狡诈的事情,就按照相国大人的意思办。” 话落,裘吉已经站了出来手中端着个一块写满文字的合约呈在裴云殇面前。 裴云殇看了一遍,从怀中掏出私印和一块从礼部带来的签章印了下去。 同时,娄于说了一句:“放人。” 帐子内几个身穿北狄护卫的男子快步离开。 所有人心里清楚,五皇子应该是能带走了。 裴云殇见谈判成功,也站起身准备告退,谁知娄于在这个时候端着酒站在了他面前。 “听闻裴相国筹谋远虑,如今看,名不虚传。 只是,裴相国是不是对我北狄有意见?为何放在桌上的马奶酒不喝?偏要喝清茶?” 娄于的话刚落,帐子内所有的人脸上霎时变得严肃。 北狄人习俗问题,自是觉得裴云殇不尊重人。 可是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柳觅知道,裴云殇体制特殊,见酒就醉。 “怎么?本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相国还没有动作是不准备给面子了? 还是你们南岳国人身子太弱,禁不住我们这马奶酒啊?”娄于得了理就开始不饶人,见裴云殇没有动作忍不住调侃。 “哈哈!”他话音一落周围哄笑。 柳觅站在他身边,眉梢微微蹙了蹙。 不管这娄于是否知道裴云殇的情况,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折辱之话,可见北狄的主也不过是心胸狭窄,落井下石之人。 裴云殇没吭声,看了眼柳觅,准备抓过她的手离开。 娄于预料他的动作,冷哼一声,咄咄逼人道:“呵!果然南岳国人都是小白脸。 这会是准备打道回府回去喝奶娘的奶吗?” “咯嘣!” 柳觅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顺着声音垂眸,发现是裴云殇藏在袖口下的手发出来的。 他生气了。 “喝酒是吗?”裴云殇拿过桌上的马奶酒,目光冰冷的看着对面的娄于。 娄于微微抬了抬下巴,一副然也的模样。 裴云殇喉结滚动,慢慢把马奶酒置于唇边。 柳觅心中一紧,若论平常裴云殇喝了就喝了,醉了就醉了。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和北狄谈判的营帐内,若是一国相国因为一杯马奶酒就倒下,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传到南岳定然是有失国家颜面的事情,裴云殇以后要如何自处。 “少瑾!”柳觅心中低低叫了一声,伸手准备夺过裴云殇手中的酒盅。 裴云殇睨了她一眼,随手轻轻挡了她一下,马奶酒如数下肚。 柳觅瞪大双眼,担心的看着他。 “北狄王,可以了吗?”裴云殇喝完把空着的酒盅放下。 娄于见裴云殇退让了,心中隐隐激出几分还想嘲弄的想法,他随手拿过身边的酒壶,躲过对面男子手中的酒盅,正欲继续倒一杯。 “王!”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谷蠡王裘吉站了出来,他上前轻轻按了按娄于手中的酒壶,表达的意思甚为明显。 为了北狄,莫要彻底得罪南岳国,适可而止。 “哼!”娄于冷哼一声,侧头作罢。 裴云殇见此,对于娄于的无礼也不计较,一拱手,快步走出帐子。 柳觅紧紧跟在他身后,担忧的想上前搀扶,可又怕北狄人发现端倪,只能隐忍着。 直到,她跟着他走到娄于供南岳国人休憩的营帐口,见裴云殇突然停下不动了,她思索之际,开口道:“方才我还担心你不胜酒力,如今看你脚步稳健应该” 咚! 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已经直直扑在地上,身体连个缓冲都没有。 她一惊,快步上前查看。 如所料的。 裴云殇醉倒了。 “林一,十安,快来帮忙,帮我把少瑾搀扶进去。” 柳觅喊来跟在身后的林一和十安,三人齐心合力把裴云殇抬进帐子内。 入夜的北狄甚为的寒冷,好在有御寒的火盆,火焰熊熊燃烧着,带来无限的暖意。 柳觅把裴云殇放在铺着白色狼皮的软榻上。 不得不说,娄于为难归为难,也心里清楚和南岳国的关心不能太紧张,所以物质上给予的都是上乘的。 裴云殇的酒还未醒,柳觅给他喂下解救药后,深怕他有什么不舒服,没敢睡,偶尔给他干涩的唇上沾点水,让灼热的身体能好受一点。 沾完水,她看了眼不远处的火盆,正欲上前添置些炭火。 突然腰身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酒,再来!” 低沉的声音在柳觅耳边响起,她没回头都知道是谁,果然喝醉酒的男人都一个尿性,明明不行,还爱装大尾巴狼。 “裴相国!”柳觅轻轻侧过头,防止裴云殇在他耳边呵气,随口说道:“现在没有酒,快去睡觉。” “不!”裴云殇一改往日那股子严肃,嘟起嘴一副小儿家的模样道:“给我酒,我要喝。” “没有!”柳觅没好气的怼了一句,想掰开他的钳制忙自己的。 “你肯定有,指定藏身上了!”裴云殇不依不饶,柳觅越是想逃脱,他就搂的越紧。 况且,男子的力气本就比女子大,二人不过相互撕扯,推搡,柳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被裴云殇压在了身下。 柔软的狼皮抚弄着柳觅嫩滑的肌肤,裴云殇方才躺的地方炽热不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霎时她就红了脸。 “放开我!”柳觅忍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悸动,抬眼看着对面把她困在双臂的男子,嗔了一句。 裴云殇眼底带着迷茫,似乎对柳觅的话没有反应,他眨了眨双眼,视线扫过柳觅嫣红润泽的丹唇道:“你身上没有,那一定是被你喝了,还我…” 话落,裴云殇没给对面人反应时间,低头重重吻了上去。 第150章 裴云殇,占我便宜?你装的! “唔” 柳觅瞪大双眼,看着裴云殇这出格的举动。 先不说现在是在北狄的营帐内,就说她现在是一身男子装扮,若是让北狄人看到了误会了,还不知又该怎么挖苦他呢。 而且他不要脸,她还要,好吧。 “放开唔”柳觅挥手打着裴云殇的肩膀。 “有蚊子?”裴云殇呜咽一声,挥手把柳觅的双臂困在上方。 蚊子?大冬天哪有蚊子? 柳觅心底升起疑惑,正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紧接着一阵细密的吻铺天盖地的袭来,扰的她根本没办法思考。 “裴云殇你快放开我!”她颤巍巍的开口,身体在他的控制下,开始发软,变酥。 热浪推着一层的热浪。 男子的双唇带着炽热划过颤抖的羽睫,在如珠玉的耳廓上徘徊、停留。 蔷薇花香缱绻着淡淡的麝香侵染在狼皮上,外面冰天雪地,柳觅却感觉体内有一股炽热,似是火山,又像是不远处燃着的炭盆,只等一把火油,彻底激发,把屋内的一切吞噬。 御寒的衣衫被轻轻扯开,她浑身上下都做好了紧张的防备,突然脖颈处一凉,一阵粗粗的喘息声传入耳畔。 柳觅一怔,攀附在男子身上的指尖跳了一下,眼帘下垂,便看到不知何时裴云殇竟然躺在她怀里睡着了? 睡着了!? 柳觅大脑迟钝的反应着,一时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可她知道,心中那点小小的失落感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唉!”她轻轻叹口气,稍稍用力把身上的男子推开,轻轻穿起略微凌乱被揉的皱皱吧唧的衣衫,温吞的下了地。 方才的燥热,弄得她有点口渴,她得找点水来喝。 只是谁都没看到,在柳觅喝水的时候,榻上的方才还在酣睡的男子嘴角悄咪咪的勾了起来。 翌日清晨。 柳觅穿着男装从裴云殇的帐子内走出来,发冠高耸,衣衫整洁,昨晚那样的‘狼狈’似乎从未发生过。 “夫柳公子,主子醒来了吗?”守在帐子外的林一上前询问。 柳觅正准备回答,‘她起来的时候,裴云殇还睡着。’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醒了!” 柳觅诧异的回头,只见裴云殇穿着一袭狐裘外氅站在身后,他身材本就高大,以前穿襕衫还没那么明显,现在这般,活脱脱就像是北狄的皇室,威严又带着几分贵气。 她面颊一红,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二人昨晚的暧昧,轻轻咳嗽了一声,扔下一句:“我去看看早膳。”转而快步离开。 林一有些茫然,看着柳觅再明显不过的逃避动作,莫不是昨晚主子和夫人发生了什么? 不对呀,主子一喝酒基本就是不省人事的,能做什么? 想着他忍不住探头朝帐子里看。 “好奇?”裴云殇察觉林一的动作,身子侧了侧把门口堵了个严实,问。 林一抬眼,对上裴云殇锐利的视线,心里一阵恶寒,也扔下一句:“我去帮柳公子看看早膳。”飞似的逃离。 营帐的暖炉周围坐着四个人。 柳觅、裴云殇、林一和十安。 炉上熬着羊肉,阵阵飘香扑鼻,引人垂涎欲滴。 十安是最会做饭的,她切好蒜苗、香菜,又把泡好的粉丝洗干净,不多时四碗羊肉汤就呈在众人面前。 林一陪着裴云殇奔波好多天早都饿了,拿过馕大快朵颐起来。 十安如往常一样安静的吃着,一句话都不说。 裴云殇吃到一半,见林一吃的差不多吩咐道:“如果没预料错,今个我们就能见到五皇子。 一会你去挑几个得力的护卫,回西州这一路五皇子的安全都交给你了。” “是!”林一把最后的一口汤喝完,站起身打算离开,刚走两步,他想明白裴云殇话里带话的意思,问道:“主子,您让我护着五皇子回西州。 那您呢?不走吗?” 裴云殇把手中的馕放下,摇摇头道:“五皇子被软禁这个事情不简单。 我怀疑其中有人作梗,所以打算暂时留在北狄彻查。” “那我跟着主子” “林一!” 林一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裴云殇伸手打断:“北狄和南岳国的合约已经签订,娄于再如何也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况且还有两日飞鸾就会抵达,我的安全你莫要担忧。” “好吧!”林一重重颔首,站起身对着裴云殇一拱手,转而快步走出帐子。 柳觅目送林一离开,想起方才裴云殇说的话,问道:“方才听少瑾这般说,对于五皇子的事情,你可是有了苗头?” 裴云殇把手中的空碗,递给十安。 十安接下,识眼色的站起身,也离开帐子后,他说道:“昨晚和娄于有着短暂的‘交手’,发现娄于的性格有些狂妄更甚至还带着点自负。 这样的人,就算是想有点心眼,也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可是扣留陆棋这步棋,阴狠、狡诈,而且还会冒着得罪南岳国的风险,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至少娄于不可能!” 柳觅点点头,也是认同裴云殇的说法,甚至这一路北上,她也多少有着自己的想法。 “我其实还有一点要补充。” “什么?”裴云殇问。 “太子陆昼刚刚失了朝中几个大臣的支持,也只是刚发生不久的事情,南岳国朝中局势传到北狄最快也得一个月的样子。 娄于能当机立断的扣押五皇子,甚至要挟南岳国大批量的粮草,一定是有人给他了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五皇子对南岳国的重要性仅次于太子,而且很有可能,待太子失势,五皇子就会成为下一任太子。” 柳觅的一击即中要点,毕竟筹码越大,对方为了赎回,开出的条件也会越优渥。 裴云殇欣赏的看着身边的女子,他的柳栩栩越来越聪明了。 “只是”柳觅微微皱了下眉头道:“我来北狄少说也有两日了,娄于身边的人差不多摸了个清楚。 不错!那个叫裘吉的谷蠡王是个聪明的主儿,也懂得审时度势,可是他没在金城,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到底是谁让娄于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娄尤。”裴云殇幽幽开口。 “娄尤?”柳觅眉头蹙了一下,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很快她对上了号,毕竟来之前她对北狄也是多有了解的,“那个之前和娄于抢女人的二皇子?” “是!”裴云殇颔首,道:“我最近得到了消息,在五皇子陆棋来北狄之前,娄尤和甄良英已经多有接触了。” 原来是这样! 柳觅恍然,看来北狄的皇室也是各有算计,心怀鬼胎的。 “对了,昨个少瑾才见到娄于,之后就醉了,今个一大早你怎么就能想这么多?”柳觅突然发现裴云殇的脑回路似乎清晰的过头了。 裴云殇怔愣住,一时语塞。 柳觅眯紧双眼,想起裴云殇‘欺负’她是在她喂完解酒药之后。 倘若是这样,那时候这个男人其实是清醒的? “裴、少、瑾!”柳觅站起身,双手叉腰。 “栩栩,我还有事,出去一趟。” “你给我回来!” 第151章 杀了裴云殇,万事大吉! 与此同时在娄尤的帐子内。 娄尤身穿一袭狼皮袄坐在暖炉边上,锐利的眼神在对面瘦弱的男子身上转悠了半天,终于他忍不住嗤鼻一声道:“妈的!老子怎么都没想到,这娄于竟然如此简单的就放了陆棋。 你说,咱们费尽心力的不过就是想从南岳国那里多要点过冬的东西,怎地娄于这个废物就是不懂?” “王爷息怒。”甄良英幽幽开了口,他布满周围的双手拿起桌上冒着热气的清茶啄了一口,才继续说道:“王爷不在南岳国,定然是不知道裴云殇的狡诈。 他能从一个前任相国的养子,一跃成为南岳国最年轻的相国,本身就证明他并不简单。 所以他能几句话说服娄于那个没脑子的,也不为过。” “是,娄于没脑子,难道他身边的谷蠡王也没有?听说最后还是裘吉的劝解,让这个事情最后敲下来的。”娄尤越想越是生气。 他布了好几个月的局,竟然一天就被人破了。 甄良英深深吐出一口气道:“谷蠡王算是北狄的朝臣。 作为朝臣有的人是效忠君主的,有的人是为民的,谷蠡王就是后者。 裴云殇许下的条件属实很诱人,倘若考虑到北狄的以后,这契约对北狄是最好的。” “哼!”娄尤冷哼一声道:“那依照甄大人的意思,咱们就此作罢?” 甄良英摇了摇头,一双枯黄的眼珠子嵌在眼眶内,他本就瘦弱,想事的时候这么一转,旁人看来竟然有些可怖。 “自然不是,我应承下要辅佐王爷铲除娄于,不到南墙又岂会作罢?” “那你什么意思?”娄尤问。 甄良英冷笑一声,目光幽冷的看着不远处的炉火道:“娄尤大人应该知道我这次来还带了不少暗卫吧?” 娄尤心中暗暗飘过一丝不好的想法。 他眯紧双眼猜测道:“你的意思是” “王爷不就是想娄于这个事情谈不成吗?如果裴云殇没回到西州而是死在了北狄。 您觉得北狄和南岳国的契约还能走下去吗?” 甄良英问道。 娄尤点点头,如果裴云殇死了,南岳国怎么着也会把账算在娄于的头上,如今五皇子已经被送往西州,南岳国很可能一气之下把此事就此作罢。 到时候娄于西瓜和芝麻都丢了,这个北狄的皇他哪里还有脸做下去。 “可是你们的五皇子呢?他被软禁是在你怂恿之下,细细斟酌就能想明白。 若是回去之后,他对你我报复” “报复?哈哈!”甄良英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狂笑出声:“陆棋那个蠢货吗? 皇上是让他来北狄谈和,他不但把自己折进去,还亏了千百担的粮草,最后还害死个相国,你觉得回去之后,他有什么能力报复? 皇上不软禁他都是好的。” “哦?哈哈!”娄尤也跟着狂笑出声。 “所以,王爷,不需要您出手,裴相国一死,您的愿望能达成,皇后娘娘的愿望也能达成!”甄良英放下手中的杯盏,眼底带着算计。 “还是你们中原人聪明啊,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一石二鸟” “啪嗒!” 帐子外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娄尤接下来的话。 “谁?”娄尤站起身,直直看着帐子外。 甄良英也站了起来。 很快外面传来阵阵疾跑声。 娄尤面色一沉,他知道应该是有人在外面偷听,对着身后低吼了一声:“蚩夺!” 须臾间,从娄尤身后闪出一道黑影。 “抓住他!”娄尤一声令下。 那黑影点了点头,站直的身子慢慢匍匐在地上,几乎是一瞬,帐子内掀起一阵风,那叫蚩夺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是甄良英第一次见娄尤身边的护卫,对于他的行动他心中惊愕万分。 这哪里是人,四肢着地奔跑,分明是兽。 “怎么,甄大人对我的蚩夺很好奇?”娄尤把甄良英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口询问。 甄良英没吭声。 “蚩夺是我几年前从祁怀深山里救出来的,当时他跟一群狼生活在一起,应该刚经历过族群战斗,他们洞穴的狼都死了,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我恰巧路过,那日难得发了慈悲,没想到竟然得了个宝。 蚩夺的嗅觉很灵敏,追踪人也最是厉害。 所以甄大人放心吧,蚩夺出手就没有不成的事情!” “啪嗒” 娄尤的话刚说完,帐子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快随着帐子帘子拉开,蚩夺就把身后背着的人扔在了地上。 甄良英和娄尤定睛一瞧,这不是别人竟然是娄于的宝贝君主娄赟赟? 怎么会是她? 是不是搞错了? 甄良英有些疑惑。 毕竟娄赟赟的身份特殊,他现在和北狄是合作关系,不能在这个地方出问题。 娄尤对蚩夺的能力是信任的。 蚩夺能把人带回来,那可以肯定方才站在外面偷听的就是娄赟赟无疑了。 “郡主,告诉皇叔方才在外面的是不是你?”显然娄尤已经开始打探娄赟赟到底听了有多少。 娄赟赟方才被蚩夺猝不及防的抓住以后扔在地上,脑袋都有些嗡嗡的。 如今听到有人叫她,这才慢悠悠的回过神。 当她看到娄尤这张脸之后,瞳孔因气愤收缩着,面色一历呵斥道:“呸!皇叔? 谁人不知当年若不是你对我阿娘干那等龌龊的事情,我也不至于到现在没了娘疼? 我告诉你娄尤,方才你和这南岳国叛徒的对话,我全听到了。 你想杀了裴云殇挑起北狄和南岳国的冲突。 做梦! 我劝你把我放了,不然一会我帐子里的奶娘找不到我,发现我被你这般对待,看我爹爹怎么收拾你!” 娄赟赟的话音一落,娄尤的脸色比死还难看。 当年他和娄于抢夺的便是娄赟赟的阿娘,北狄的第一美人阿芩。 结果是娄尤败下阵来,阿芩嫁给了娄于。 可是娄尤是什么人,他自认为各方面都比娄于那个没脑子的要强,定是不甘心的。 有次,他趁娄于外出,偷偷摸进娄赟赟的阿娘的帐子内,把她强了。 可这女人刚烈,事后,竟然一头撞死,这也导致他彻底和北狄继承人失之交臂,被父亲撵到了更北的地方生存。 如今父亲死了,他好不容易借大雪灾之势回来,还攀上了南岳国这条线,所有计划都在完美进行着,怎能让娄赟赟把这一切毁于一旦? 况且她知道的太多了! 娄尤想着,伸手在娄赟赟这张似曾相识的脸上贪婪地摸了一把。 第152章 娄尤的野心赤裸裸 娄赟赟一怔,厌恶的把头偏到一边,巧妙的躲开他更多的触碰。 娄尤眯紧双眼,道:“郡主,知道我为什么会带着部族人回来吗?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是真心对你的阿爹俯首称臣吧?” “你什么意思?”娄赟赟愣住,听着娄尤的话里带话,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娄尤也不打算瞒着,道:“既然你都听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怕全说,不错,我就是来和你的阿爹抢夺北狄王位的。” “你说什么?你唔” 娄赟赟的话还未说完,下巴就被人掐了起来。 娄尤看着她这张娇俏的容颜,嘴角肆意的扬起道:“其实你阿娘死了也无妨,她不是还有个出落的比她还要美的女儿吗?” 娄赟赟心里预警,嘴里勉强挤出几个字:“娄尤你敢” “哈哈!”娄尤又发出一声狂笑,空着的手突然探进娄赟赟的领口,放肆的揉捏起来。 娄赟赟被羞得面颊通红,她想抵抗,却因为被蚩夺点了穴位而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承受着。 “真爽!”娄尤揉完,眼底划出一抹满足。 “滚蛋…你无耻!”娄赟赟此刻气得只想抽出一把刀把娄尤捅死。 “娄赟赟!”娄尤卡着娄赟赟下颚的手慢慢向下划过,扼住她的脖颈道:“我也不知道是你阿爹太宠你还是你真的蠢。 方才你竟然狂妄的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给了我。 也罢毕竟打一开始我就想着夺下王位之后占有你,只是个早晚的问题。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就别怪我心狠。” “来人!”娄尤对着帐子外喊了一声。 很快从外面走进来俩北狄将士。 “把这个女人看管起来,等事成之后,我要第一个尝她,听说,第一次的女人很、润!” “是!”那俩士兵颔首,一左一右的拖着娄赟赟往外面走。 娄赟赟被彻底吓傻了,她歇斯底里的发出尖叫,对着娄尤破口大骂:“娄尤,你不得好死,放了我,放了我!” 娄尤冷哼一声,随手拿过桌上热好的清酒全数灌下后,抬眼看着甄良英道:“甄大人,之前我们说到哪里了? 继续!” 甄良英收回目送娄赟赟的视线,想了一下道:“听说昨个相国大人来,郡主在大营账里做了些出格的事情?” 娄尤反应有些迟钝,一时不明白甄良英想表达什么。 甄良英阴险的一笑道:“那杀掉裴云殇就更容易了,有人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 娄于帐子内。 此刻裴云殇带着柳觅坐在客席和裘吉探讨,关于之后南岳国对北狄农耕方面支持的推进。 裴云殇计划很周密,不单单分析了北狄的季节,甚至连北狄哪些地方适合农耕都勾画出来,诚意可见一斑。 柳觅依旧穿着男装在一旁旁听,期间会偶尔插两句嘴,作为补充。 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把裘吉和坐在王位上的娄于听得是心花怒放,就差一副美好蓝图构建在他们的脑海中。 “哈哈哈!好好!”娄于放肆的笑出声,眼底尽数都是满意道:“不愧是南岳国的裴相国。 如此来,不单单解决了北狄每到冬季的饥荒,甚至在贸易方面还能带给北狄富庶,以后我北狄再也不用因为” “王,王!” 一道声音打破了娄于的话。 帐子内所有人转头看着突然冲进帐子内的一名妇人。 那妇人一袭暗色细袄,双颊因为常年寒冻变得通红,双手硕大粗粝,一看就是个下人。 娄于蹙眉瞧清楚来人,问道:“郡主身边的奶娘?姬嬷嬷你有什么事儿 没看到本王正在谈论要是吗?要是郡主有事儿,就让她等一会儿” “王,不好,不好了!”姬嬷嬷摇头,打断娄于的话,对着地上一磕头道:“今个一大早郡主说出去逮只小兔子转一圈就回来,谁知到现在郡主都没有回营帐。” 娄于听着姬嬷嬷的话,估算着时间,道:“不过是刚过午膳,说不定抓兔子耽搁了” “不会的!”姬嬷嬷再一次打断娄于的话,之后从怀中掏出个玉佩双手呈上道:“起初,老奴和王的想法是一致的。 也觉得是郡主贪玩,忘了时辰,可又过了午膳点儿,就想着出去寻,没想到没想到,郡主没找到,在一处地方找到了这个。” 娄于眯紧双眼看着姬嬷嬷手中的玉佩,当他看清楚样式之后,本来还无所谓的脸上,瞬间变得紧张、深沉。 “这是赟赟的随身玉佩?这是她死去阿娘的,从不离身,怎么” 姬嬷嬷也连忙符合点头道:“所以老奴才觉得害怕,该不会郡主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娄于面色更沉了,他一挥手,从外面冲进来几个近卫。 “去,搜遍整个部落都要把郡主找出来!” “是!” 他吩咐的话说完,几个近卫纷纷冲出去,带着好些把手在部落的战士开始大规模的搜查。 裴云殇和柳觅互看一眼,二人都没说话,可心中默契的认为这娄赟赟消失的有些巧合和离奇。 站在娄于身边的裘吉见北狄王神色严峻,担忧,忍不住上前规劝道:“王,郡主的性子你也是了解的。 很有可能是到更远的地方玩去了,莫要担心。” “更远的地方?怎么可能?她在部落里这么久,难道不知道远离人群容易引来恶狼吗?”娄于说到恶狼俩字,身子都开始发抖了,可见娄赟赟在他心中是多么重要。 裘吉叹口气,想了一下,把视线放在姬嬷嬷身上。 他觉得这个发现玉佩的下人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姬嬷嬷,郡主离开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裘吉问。 姬嬷嬷想了一下道:“没有的,而且从昨个开始,郡主好像比往日心情都好。” 裘吉蹙眉,也是一脸疑惑。 部落内最是安全了,郡主怎能说消失就消失了。 突然,姬嬷嬷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裴云殇身上,她伸手指着他道:“是你,是你!” 第153章 暗杀来的猝不及防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裴云殇的身上。 娄赟赟消失,和裴云殇有什么关系? 裘吉反应倒是快,上前几步凑到姬嬷嬷面前厉声道:“姬嬷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裴大人是北狄贵客,郡主不过和裴大人见了一面,消失的事情,怎能怪到裴大人身上?” “就是因为这一面啊。”姬嬷嬷接下裘吉的话,哀怨间,眼泪已经汩汩从面颊上滑落下来。 裘吉更是不明白了,上前问道:“姬嬷嬷此话如何讲?” 姬嬷嬷道:“自打郡主见过南岳国的裴相国,回到帐子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而且今个一大早,郡主之所以去外面找兔子,其实其实是为了做兔子汤给裴相国送过去。” 她话音一落,柳觅已经快速站起身,反驳道:“今个一大早我等一直和相国大人在一起,可没见过什么兔子汤。 你莫要信口雌黄!” 姬嬷嬷见柳觅不是北狄人,自然不需要尊重什么,冷哼一声:“见没见兔子汤,老奴不知道,可是这块玉佩,是老奴在裴大人帐子门口捡的。” 什么? 柳觅瞪大双眼。 裴云殇听到这,本来寡淡的脸上,布上些许阴霾。 娄于听罢冰冷的视线直戳不远处的裴云殇。 他还未等裘吉开口再往下问,一声呵斥道:“裴相国难道不准备给个说法?” 裴云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缓缓站起身子,语气疏淡的说了五个字:“和我没关系。” 这不说或许还能缓和一下,一说出口,加之裴云殇这么个样子,娄于觉得面儿上挂不住,道:“来人” “等等!”柳觅急急站起身子,对着娄于拱手开口道:“北狄王,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的意思是,我是冤枉了裴相国吗?”娄于这种自负的人,最是不喜裴云殇这样一副云淡风轻,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方才能和平相处也只是因为利益,如今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的失踪和这个男人又关系,他岂能作罢? 柳觅连忙往下说道:“北狄王,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昨晚裴大人回到营帐就睡下,今个一大早用了早膳之后也没出帐子,一直到了晌午得了王的传唤才来到这里的。 试问,这郡主的事情,又怎么能和大人有关系呢?” “哼!”姬嬷嬷听到柳觅这么说,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道:“中原人狡诈,诡计多,谁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方法。 说不定,是你们裴大人懂得什么媚术,勾引的我们郡主。” 柳觅听完姬嬷嬷说的,心中已经恍然,感情这个老婆子是由着嘴里胡诌了?自己没把娄赟赟照顾好,想找个人当垫背,背黑锅了? “哼!”她讥诮一笑,问道:“好,既然嬷嬷这么说,那我问你,这玉佩你说是在裴相国帐子门口找到的。 那是帐子的哪里?又是几时几分? 还有,北狄王为了确保裴大人安全,都会在帐子外安排两个看守,请问你捡到的时候,那俩看守可看到了?能作证?” “我”姬嬷嬷被柳觅的一连三问弄得彻底不知如何回答,支吾半天才说道:“当时看守轮班,没看守。” 她这话一出,裘吉心中已经多少明白了些其中的渠渠道。 他在娄于还未彻底发昏之际,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娄于听完,起初还有些不乐意,可架不住裘吉的坚持,对着方才由他呼喊之后冲进来的俩禁卫道:“你们几个先把裴大人送回营帐内。 记着没有我的吩咐,或者,郡主一日不找到,不许放他出来。” “是!”俩禁卫颔首,一左一右的站在裴云殇身边。 裴云殇站起身,款款朝外面走。 期间,他不经意扫过裘吉,眸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想阻止,可是她知道现在出来跳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她柳眉蹙紧,脑中飞快的想着解决的办法。 是夜。 北狄部落幽静,帐子周围点着照明的火把,几个巡夜的北狄将士穿梭在一个个帐子外,在确定部落内安全之后,全数放下手中的武器,回了各自的地方。 裴云殇手持一本竹简坐在帐子内看着,香案上燃着一盏油灯,氤氲的光亮把内饰照的忽明忽暗。 突然一阵风吹过,灯芯晃动了几下,乍灭。 同一瞬,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帐子直直朝裴云殇的面门飞去。 裴云殇面色一厉,随手把竹简掷出。 竹简和匕首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摩擦声,之后双双落在地上。 “杀!” 帐子外一声低吼,四五名黑衣人如灌涌入。 最先冲进来的一个,已经抽出腰间长刀,直逼裴云殇的面前。 裴云殇早都料到他会如此,一手抽出藏在香案下的一把短刃唐刀和黑衣人缠斗起来。 月色朦胧,照在白雪地上,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帐子内兵戎相见,偶有鲜血从窗扉内喷射出,洒在雪上,很快凝结成冰。 不多时,和裴云殇纠缠在一起的几人被打的节节败退,他们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着对面的男人。 一个相国,竟然有这般身手。 裴云殇手中唐刀旋转,和空气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锵‘声。 “谁先来送命?”他面无表情,视线划过最先冲进帐子的那人。 明显这个人受伤最重,再补一刀很可能就一命呜呼。 这人似乎看透裴云殇会首先取他的命,他眼睛一转把身边一名同伴朝前推搡了一把,抽出怀中的一个小哨子放在嘴边。 裴云殇知道他要通知同伴,可杀掉朝他扑来的人,再阻止已经为时晚矣。 随着一阵阵暗哨的响起,他帐子周围响起更密集的脚步声。 不用想都知道有更多的人朝这边靠来。 “该死!”裴云殇呵斥一声,手中唐刀反转,准备先猎杀帐子内的几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 窗户、门口霎时涌来好些黑衣人。 他被包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裴云殇周围的帐子莫名亮起,从里面冲出不少北狄将士,手提长刀纷纷和这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黑衣人乱了阵脚,为了自保谁还会顾及暗杀裴云殇的任务。 “将士们,王下了命令,抓活的!”一道声音在北狄将士中响起。 裴云殇抬眼看去,看到裘吉站在不远处,覆手朝这边走来,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他冷笑一声道:“终于肯出来了,我以为你是想看我怎么死的。” 裘吉讪讪一笑,道:“就想让裴大人紧张一下,不然总是让你在筹谋上占了上风,在王面前岂不是显得我很弱?” 裴云殇眉梢抽搐,剜了裘吉一眼不打算搭理他。 “裴大人!”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道女子的声音传入裴云殇的耳畔。 只见柳觅就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保护她的十安,看着裴云殇的眼神里尽数都是担忧。 第154章 她的小心思,他都懂 柳觅跑到裴云殇身边就驻足了。 她很想在这个时候抱住他,确定他的安然,把担忧的心藏在他怀里。 可是,她更清楚她现在的身份--南岳国柳家大公子。 所以她硬生生把那股子冲动按了下去。 裴云殇看她这般,眸子暗了一下,再抬起的时候,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寡淡道:“柳兄,让柳兄担忧了。” 柳觅吞咽下嘴里的唾液,目光落在被北狄将士擒住的好些黑衣人上。 算一算加上已经丢命的,约莫有二十来个人。 这么多 这幕后人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裘吉走到裴云殇面前,做了一礼后道:“裴大人,我们王已经在帐子内等候了。 这个事情,王说了一定给你个交代。” 裴云殇颔首,今个他当了一次诱饵帮助娄于抓内鬼,娄于再如何也会多少收敛些他的脾性,毕竟用了一个南岳国的相国,处理不好,两国纷争或者隔阂是在所难免的。 “请!”裘吉一个手势,领着裴云殇朝娄于营帐处走。 裴云殇淡淡点点头,示意裘吉先走。 裘吉也不勉强,领着几个随从在前面带路。 裴云殇看了眼柳觅,待她跟上后,才不紧不慢前行,期间他指尖轻轻勾起她的小指,似是在安抚她还在担忧的内心。 柳觅脸颊一红,心中泛起层层暖意。 于此同时娄尤营帐内。 娄尤简直要疯了。 方才他的人来报,甄良英身边的暗卫失败,全数被抓,现在准备拉去娄于帐子内审问,不多时他的事情就会暴露。 “混账!”他气的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盅酒杯,对准不远处侍女用力砸了过去。 那侍女头被砸出个血口子,呜咽一声,跪在地上,求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娄尤本就心烦,听到那侍女这么说,上前就是一脚。 侍女被踹翻在地,惊恐的想往出跑,谁知还没站起身子,就被娄尤扯了回去。 娄尤一把扯开侍女的衣衫,看着恍如眼底的一片雪白,他再也控制不住兽欲,解开身上的腰封,半褪下腿上繁重的长裤,准备行不轨之事。 “王爷!” 也就在这这个时候,外面跑进来一名护卫,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一怔,之后迅速的低头,不敢看。 娄尤身子没停下摆动,阴沉问道:“人呢?甄良英呢?” 那护卫张了张嘴,犹豫半晌才说道:“回王爷的话,小的方才去帐子里找了,发现,甄大人的帐子内凌乱,好些细软也没了” 娄尤身子一顿,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这还需要往下问吗? 甄良英跑了。 “格老子的!” “啊!” 娄尤站起身,对准躺在身下的侍女身上用力给了一脚。 侍女发出一声尖叫,蜷缩的躲在不远处香案边儿上瑟瑟发抖。 娄尤一边穿着长裤,一边道:“现在娄于那边是什么情况?” 护卫回答:“探子来报,那边的黑衣人已经差不多要招了,马上王爷挟持郡主的事情就要被人发现,我们现在怎么办?” 娄尤没料到事情会发展这么快,他喃喃说了句:“怪不得,甄良英要跑!” 护卫没吭声只等上面的人发出命令。 “蚩夺!”娄尤喊了一声。 很快从帐子内的阴暗处走出来一男子。 “去把郡主带上,我们往北面之前的营地跑!” 娄尤这话不单单是给蚩夺说的,也是给面前的护卫说的。 “是!” 二人领命,连忙冲出帐子,开始忙活。 柳觅跟着裴云殇在娄于的帐子内坐了一会儿。 期间裘吉多次给裴云殇赔笑脸,娄于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强硬,甚至还端起清茶学着南岳国人样子给裴云殇敬茶。 柳觅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她知道通过这个事情,北狄人应该是对他们会敬重一些,毕竟有错在先的是北狄这边。 想着,她视线放在身边男子身上。 尽管从娄赟赟出事儿,到现在,他什么都没跟她解释,可是她能猜到,裴云殇之所以这般淡定,一定都是算好的。 毕竟点苍阁传来的消息比她打听的要多得多,就裴云殇的性子,定然是会好好充分利用这一切。 “王,王,问出来了,问出来了!” 突然帐子外冲进来一名北狄将士,打断了柳觅的思绪。 “哦?问出什么了?说!”裘吉也很着急,身子微微前倾询问。 那将士道:“被我们抓的人全数都承认了。 这些黑衣人是甄良英的手下,在此之前,二王爷就和甄良英有牵扯。” “什么?所以这一切和娄尤有关系了?”娄于虽然是个莽汉,可是统治北狄部落这么久,这点事情还是能想明白的。 他面色一沉看了眼身边的裘吉。 见裘吉面色严肃,对他点头,他才一副恍然模样,重重跌落在身后的椅子上。 如果这将士问出来的没岔子,那从娄尤带着手下亲信的人投靠他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计划。 娄尤撺掇他扣押五皇子,甚至暗中唆使让他对南岳国人狮子大开口,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他把这个事情谈崩,断绝和南岳国的关系,然后成为北狄的众矢之的。 之后娄尤就可以借助甄良英联系上南岳国,重新谈和五皇子的事情。 不过是个小小计谋。 娄尤就可以成为拯救北狄的王,是部落人心中的神。 而他---娄于,只能被彻底踩在污泥里彻底翻不来身。 幸亏他身边有裘吉,南岳国派来的是裴云殇,不然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导致裴云殇差点被人暗杀的起因,连忙追问道:“那些黑衣人可还说了什么?” 护卫面色一沉道:“他们还说,郡主是被二王爷抓走的。 而且因为这个,我们还拷问了郡主的奶娘,她禁不住折磨也如实说了,她说,她家人受到娄尤的危险,才迫不得已说出栽赃裴大人的话。” 现在算是云开日见了。 裴云殇身上最后一点的嫌疑也被洗刷。 现在轮到娄于慌张了,他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娄尤手里就心惊胆战的。 “来人!”他克制不了,捞过身后椅子上的毛皮外氅披在身上,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我要去娄尤的帐子里,扒他皮抽他筋,如此狡诈之人,不配在我北狄部落!” “王!”娄于的话刚说完,一屋子的人准备跟着他冲出去,谁知外面又奔进来一人,还未等娄于往下问,那人已经开口道:“不好了,我们在外面巡防的护卫发现娄尤带着郡主朝北面逃窜了!” “什么?”娄于瞪大双眼,气的差点把面前的桌子掀了,他爆呵一声,道:“来人,不管用多少人,什么代价,都要把娄尤给我追回来,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155章 想要这个娘们活?裴云殇来换! 下午的北狄不似早晨那般寒冷。 这几日没有再下雪,雪化了一半,斑斑驳驳地挂在枯萎的草原上。 一辆马车在草原上疯狂的飞驰着,手中执鞭子的蚩夺就快要把马屁股抽出血了,里面的人还是不停地催促:“蚩夺,快一点,再快一点。” 蚩夺不含糊,手中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娄尤撩开帘子看着身后追赶他的骑兵。 这一路逃窜,不过就是两个时辰的事情,所有跟随他的护卫全数都被射杀,此刻他就像是一只在大草原‘撒欢’的兔子,周围都是恶狼,不过须臾就要被吞噬。 可是这北面曾经是他的地盘,没人比他更熟悉这里,他伸手指着一处不太远的山脉道:“蚩夺,去那里,把他们甩开!” “是!”蚩夺颔首,加快车子,没一会,身后大批的追兵在此成了芝麻大点。 “娄尤!”马车内一道女子清亮的声音愤愤传来。 娄尤收回视线,回眸看着。 娄赟赟被反绑着窝在角落里,尽管衣衫不整,面色狼狈,可毕竟是北狄女人,骨子里那种狠劲儿是磨灭不掉的,“我父皇来找我了,我告诉你,你最好放了我,不然若是等我获救了,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娄尤既然能谋权篡位,又岂能被娄赟赟几句话威胁。 更何况,这个女人性子和她爹一样直,不似南岳国人会拐弯抹角的,她以为的威胁听在娄尤嗓子里就是要他脑袋的丧钟。 他把她放了?可能吗? 她是他最后威胁娄于的底牌,若是死了,他也会拉她一起下地狱。 “啪!” “闭嘴。”娄尤冷呵一声,抬手就给娄赟赟一个巴掌。 娄赟赟脸歪到一边,嘴角被抽烂,渗出些许血渍。 “小娘们!”娄尤看着娄赟赟,一改她往日跋扈、逞强的模样,竟然带着几分楚楚可怜,蓦地他下身有些骚动,方才那没在侍女身上发泄完的欲望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 他需要释放,极近的释放。 娄尤脑袋里不过是闪了这么个邪念,他的手已经更快一步地扯开娄赟赟的衣衫,扑了上去。 “放开我,放开我!”娄赟赟用力抵抗着,她属实没想到娄尤这个禽兽竟然真的会这般对她。 再如何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不能 “唔”娄赟赟抗争着,嘴被人死死咬住发不出一声抗议。 眼瞅着,她的衣衫就要被全数褪下。 突然马车震动,猝不及防,二人双双被弹开。 娄尤有些气急败坏,他一把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蚩夺道:“什么情况” 啾! 又是一声破空声传来。 得亏娄尤缩脖子快,不然这箭矢就会直戳他的后脑勺。 “主子”蚩夺打小在狼族中长大,跟着娄尤学了好几年说话,如今倒是面前能奔出几个字,“我们逃不掉了!” 蚩夺话音一落,又是一枚箭只飞来。 娄尤回眸看,只见方才已经甩开的娄于护卫竟然追上来了。 “怎么可能!”他心中咯噔一下,直到他视线放在不远处裘吉身边的一男子身上,他见他手中拿着一张北狄舆图。 若是没猜错那应该是裴云殇,千算万算他怎么都没预料到抓到他的是个外族人。 “娄尤,我劝你乖乖放了郡主,束手就擒,回去说不定王还能看在你们曾经手足份上,网开一面。” 裘吉的声音随风飘来。 娄尤知道退无可退,示意蚩夺停车之后,一把扯过车内的娄赟赟挡在身前。 本来裘吉这般还准备再次射出弓箭的兵卫停手了。 “裘吉,你来呀,你有本事就把我射杀啊?”娄尤见势还不忘挑唆了几句。 裘吉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看着娄尤,道:“娄尤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娄尤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事情败露,我终有一死! 裘吉你所谓的什么一条活路,你当真以为我傻?” “那你想怎么样?放了郡主?”裘吉有些慌张,此刻娄赟赟一身狼狈不说,更是快要被勒晕了,她是娄于的心头宝,若是她死了,指不定娄于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想怎样?”娄尤嗤笑一声,视线缓缓挪到裘吉身边的裴云殇身上。 柳觅就站在裴云殇身后,察觉到不对,把裴云殇的衣袖抓得死紧。 “想要郡主能活着,也可以! 让裴相国过来换。”娄尤说着,伸手指向裴云殇。 裘吉没料到会是这样,犯了难。 裴云殇是一国宰相,如今契约正谈得火热,若是因为北狄族内乱斗,他发生个什么意外,这要如何 “无妨!”裴云殇声音低沉,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裘吉和柳觅都诧异了。 裴云殇转头看着裘吉道:“谷蠡王,我想问如果,我换了你北狄郡主的安全。 北狄用什么来回报?” 裘吉张合薄唇,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回答。 裴云殇笑了笑,伸出三根指头道:“我要你全族每年三成的羊毛,还有从西域流经你手中的两成香料。 为期总共五年,如何?” 什么? 裘吉愣住了,三成的羊毛和两成的香料,乍听起来并不多,可是就这般持续五年,北狄的经济在这五年内基本上不会昌盛起来。 如果北狄百姓日子并不富裕,就算在南岳国的帮衬下解决了温饱问题,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感有战争,北狄都不再是南岳国的威胁。 裴云殇! 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怎么?谷蠡王是犹豫了,还是说的不算?”裴云殇微微挑起眉梢。 裘吉咬唇想僵持一二,看看能不能讨价还价。 可!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裴云殇先发制人地说道:“既然谷蠡王犹豫,那裴某该做的都做了,该帮衬都帮衬了。 如今是你们族内斗争,恕裴某不奉陪!” 话落,裴云殇朝北狄大营方向走。 “等等!”裘吉一咬牙呵斥住裴云殇离开的脚步,没人比他更了解娄尤了。 这个男人心狠手辣,郡主带不回去,所有人都要被问责。 “我应下了!”裘吉道。 “好!”裴云殇颔首,睨了裘吉一眼,摊开手。 裘吉知道裴云殇要什么,扯下腰间的玉牌放在他手上。 这是裘家的令箭,有这个,就等于握着裘家的誓言,裴云殇知道的真多! “柳公子!”裴云殇转头看着身后的柳觅,扔下一句:“等我!”后,转而朝娄尤走去。 第156章 裴相国有龙阳之好? “裴相国,北狄跟你应该关系不大吧?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国家,舍了命合适吗?”娄尤看着朝面前走来的男子,嘲讽的问道。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把目光放在娄赟赟的身上道:“我来了,她可以走了。” 娄尤讥笑,随手掏出个瓶子扔了过去:“把这个吃了,我就放开她。” “不,不要!”娄赟赟虽然不知道那瓶子里是什么,可就娄尤的为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紧张的开口阻止。 裴云殇理都没理她,没含糊打开瓶子把里面的药丸放进嘴里。 娄尤见他这般干脆,眼底露出狡黠一笑,勾了勾手道:“裴相国往前点,我够不到你。” 裴云殇沉吟片刻,缓步上前。 娄尤见得空,给身后的蚩夺一个眼色。 瞬间,蚩夺如狼一般从娄尤的身后跳起,手中匕首闪烁直直朝裴云殇扑去。 “裴云殇!” “裴相国!” 一时间周围人惊得低吼出声。 裴云殇早知娄尤是个什么人,在蚩夺扑过来的时候,急急一躲,顺势指尖弹出一枚石子直击娄尤手臂。 娄尤吃痛喊了一声,手臂一松,怀中娄赟赟得空,挣脱开钳制,往裘吉方面跑。 少卿,她奔回,裘吉给她披上一件厚实的外衫,护在身后。 裴云殇在确定娄赟赟安全后,开始和蚩夺缠斗起来。 按道理他武功高强,拿捏蚩夺轻而易举,可,娄尤方才给他的药应该是软筋散,不过须臾,裴云殇已经汗流浃背出现颓势,被蚩夺逼的节节后退。 眼瞅着,蚩夺就要了他的命。 一枚锋利的箭矢射出直直贯穿蚩夺的脑袋。 蚩夺连呜咽声都没有,倒地抽搐几下,咽了气。 娄尤见没讨到好,撒腿就跑。 只是,他能跑多远?没几步已经被北狄将士死死按在地上。 危险已经解除。 柳觅所有的心思都在裴云殇身上放着,跟着众人冲上前,想查看他的伤势。 “裴大人!”她刚跑到一半,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把她扒拉到一边,快一步的冲到裴云殇面前,关切问候。 此人不是别人,就是才获救的娄赟赟。 柳觅尴尬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按道理她应该冲上前把娄赟赟扯开,可现在她是男子,这般太过主动,会引起旁人猜忌。 她咬紧下唇,看着裴云殇被搀扶起来,却不能动作。 “裴大人你还好吗?”娄赟赟又担忧的问了一遍,甚至想把身上的衣衫脱下,盖在他身上。 “滚!”裴云殇踉跄着步伐,狼狈的差点跌倒在地,却不忘把娄赟赟推开。 娄赟赟一怔,不解的看着裴云殇,明明方才他救下她时候,眼神那股子执念是那么热烈,怎地 裴云殇根本都懒得搭理她,抬眼看着不远处站在原地眉头深锁的柳觅,他只觉得心格外的疼。 他不喜欢看到她这样受伤的表情,他记得允她的誓言,又岂会让她失望。 想着,裴云殇缓缓朝柳觅走去。 娄赟赟还是不死心,上前继续靠近。 裴云殇躲开,冲到柳觅面前,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抬起她的下颚,用力的吻了上去。 整个北狄将士,包括裘吉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堂堂南岳国相国,竟然在亲男人? 娄赟赟站在原地,也傻了,支吾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柳觅被他这一吻弄得手足无措,她想推开他,却又觉得推开之后更是羞于见人不知如何是好。 “栩栩!”裴云殇轻咬她柔嫩的唇瓣,用极具温柔的声音呢喃出她的小名。 整整两日,他好几次想吻她,都被身份所阻碍着,如今事情闹到这份上,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他要好好尝尝她的味道。 柳觅红着脸,没有吭声,任由他在她檀口里挑逗。 不知过了多久,当裴云殇把她松开的时候,她感觉有一只大手按住她的头,把她藏在胸口。 “郡主!”裴云殇眼神凌厉的看着还站在身边纠缠的女人:“看到了吗?我喜欢男人,我们绝无可能!” 他说完,人已经软的就差全数趴在柳觅的身上,却依旧咬着牙,挺着脊梁朝前走。 娄赟赟站在原地,她当场被拒,面色极为难堪。 裴云殇是她看上的男人,她这辈子骄傲,唯一动心,却被人这般践踏。 南岳国的相国喜欢男人? 她眯紧双眼,看着柳觅的背影,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柳觅搀扶着裴云殇回到营帐,此刻已经夜幕时分。 斜阳从窗扉处照进来,洒在雪白的狼皮上,冷风徐徐一吹,层层峦峦,显得柔软至极。 柳觅蹲在裴云殇身边,十安已经把药包拿了过来,递给她。 她格外紧张,好几次手中的药瓶子都滑落在地。 “栩栩!”裴云殇握住柳觅的手,掌心的炽热驱走她指尖的严寒。 “少瑾!”柳觅心疼的看着一身是伤的男人,以前他受伤,她治疗的时候能保持冷静,现在许是感情浓烈,那股子不忍让她下不去手。 “没事,都是些皮外伤,若是你不想看,我就自己” “我来!”柳觅握紧手中的瓶子,努力保持冷静,推掉瓶盖子,倒了些金疮药,开始给他疗伤。 帐子内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亮的。 柳觅只知道给榻上的男子上完药,又把软筋散给他解了之后,心彻底放松下来,人已经感到疲惫。 她没有责备裴云殇的意气用事,谁都清楚,若是娄赟赟出事儿,北狄很有可能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就算那奶娘是挑唆的,可娄赟赟对裴云殇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这根刺埋在娄于心中,又怎会轻易拔出? 那些和裴云殇来北狄谈判的所有人,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南岳。 “柳觅阿姊,我烧了些热水,要不要洗洗?”十安见柳觅疲乏,从附近借了个木桶,准备好热水,贴心的上前询问。 柳觅回眸,看着简易屏风后升腾起来的阵阵热气,给十安一个感激的微笑,起身朝木桶前走去。 从金城赶到北狄,除了在南岳国境内她梳洗过,这几日都未曾有过净身,难得有机会,她自然要放松一二的。 十安把准备好的胰子和香膏房子木桶上,合上帐子走了出去。 柳觅褪下身上繁重的皮袄,入桶闭眼享受。 可谁都没看到躲在帐子外的一人。 她目光带着幽怨扫过榻上的男子,落在柳觅的身上。 “果真是女子,我就知道,裴云殇怎么会有龙阳之好?” 第157章 柳公子?柳姑娘,如果你不洁了,会如何? 翌日清晨。 柳觅和裴云殇围在炉子前用膳。 暖呼呼的酥油茶下肚,一早上都觉得神清气爽。 裴云殇身上的软筋散早都解了,蚩夺留下的伤口也已经止血不再疼痛,不多时飞鸾就会赶来,他大概准备了一下,带着两个护卫前去迎接。 柳觅一个人在帐子里整理药包,这几日在北狄呆着,偶尔会去距离部落不远处的郊外活动,她发现北狄附近生长着好些稀奇古怪的植物。 她印象里这些植物都曾经在医书中出现过,应该是一些特殊效果的草药,故而她准备前去采集带回来一点研究一二。 “你们要做什么?”柳觅刚收拾停当,帐子外传来一道女子呵斥声。 她认得这声音是十安的。 十安年纪虽小,可做事一向沉稳,突然发出这般警告,外面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柳觅顾不得手中的药包,急急出帐子查看一二。 “唔!” “哗啦!” 柳觅手才搭在帐子帘子上,外面又传来一阵的打斗声,紧跟着帘子被一股外来的力量扯开,十安的身子就直直飞了进来,把方才她刚整理好的一桌子药瓶子砸了个稀巴烂。 “十安!”柳觅反应上来,疾步冲到十安身边想查看她有没有摔伤。 “柳觅阿姊!”十安后背被撞,一口污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柳觅从怀中掏出个一枚护心丹喂进十安的嘴里,在确保她暂时安然之后,气愤地扭头看着门口的方向。 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闯入裴云殇的帐子内! “柳公子,你果然在裴相国的帐子里,让我好找!”一道凌厉的声音在帐子内响起。 柳觅迎着光一时看不清对面人的样貌,直到她慢慢靠近,才道:“郡主?你怎么会啊!” 柳觅的话才说一半,脖颈一凉,娄赟赟的手已经在她猝不及防之际扯开了她的领口。 “没有喉结,你果然是个女子!”娄赟赟气愤地指着柳觅,像是受了天大的耻辱一般,眼神都带着狰狞。 柳觅心中咯噔一下。 今个一大早裴云殇还说,她的身份迟早隐藏不下去,等飞鸾把粮草押过来,他快快和北狄交接完就带着她离开。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娄赟赟的步步紧逼,还是让这一切暴露了。 “不错,我不是男子!我是少瑾的“ “啪!”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脸颊就被打了一个重重的耳刮子。 “你做什么?”靠在桌子边上的十安见柳觅这般对待,气得站起身子,想上前评理。 柳觅伸手把十安挡了下来,她看着面前的娄赟赟。 若是之前,她觉得娄赟赟这个人任性、奔放些,可是多少也是北狄贵族,做事不能似是后宫、宅院里面的妇人一般撒泼扯头花,如今看娄于没把她教好啊。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了!”柳觅沉下脸,忍着面颊上火辣辣的疼,嗤问。 “我什么意思?”娄赟赟现在恨不得上前把柳觅撕碎,“你明明是女子,却男扮女装来我北狄,是想作甚?” “做生意啊!我和郡主的父王不是签了合约吗?我出钱买北狄的羊毛和皮革!” “呸!”娄赟赟啐了一口,看着柳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就觉得恶心道:“我看是你一直爱慕裴相国吧? 然后舔着脸追到这里来了!” 柳觅翻了个白眼,她简直佩服了对面这个小姑娘的脑洞,这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 “我是男扮女装。 追随少瑾来,也是我一意孤行。 可是郡主怀疑我和北狄的生意大可不必,毕竟真金白银的是你父王亲手接过去的,你北狄没亏。” 娄赟赟眯紧双眼看着对面的柳觅。 她之前多少就知道柳觅的本事,不然岂能坐在父王的大帐内和一堆男人谈国事而面不改色,可那又怎样。 她在此之前彻查了,裴云殇除了纳过一个侧室,根本就没有正室的夫人,而且那个侧室 娄赟赟的目光再次在柳觅的身上徘徊,还是被家里人不要的可怜虫,她一国郡主,面前这个人拿什么和她争? 如果这个侧室消失了,或者不洁了,裴云殇不就是她的了? 柳觅做生意这么久多少也能洞悉出旁人的想法,她看到娄赟赟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心中自觉不好。 她目光扫过跟在娄赟赟身后的好些北狄护卫,只能用缓兵之计等着裴云殇赶回来。 “我知道郡主什么想法,可是郡主要明白,我南岳国和北狄是合作关系。 我虽然不是朝中人,可多少也是官员夫人,若是在北狄出现什么意外,导致南岳和北狄的关系不好,郡主觉得,北狄王如何给北狄的百姓交代? 郡主做事还是要三思。” “三思?”娄赟赟狂笑几声道:“我来之前都三思过了。 裴相国之所以拒绝我,都是因为你! 至于你说的什么友好邦交?哈哈!” 娄赟赟看柳觅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不过就是个侧室,等我嫁给裴云殇了,这合约还不是本郡主说的算?” “来人!”她对着身后的几个护卫呵斥一声。 那些护卫全数肃立,等候吩咐。 “把柳公子哦!不这个贱人给我带走!” 话落,几个护卫一拥而上朝柳觅冲来。 十安反应迅速,把柳觅护在身后,捡起地上武器和那几个护卫缠斗在一起。 可是,她的武功底子不高,加之,之前又受过伤,不过须臾,就被打的连连败退,一身狼狈。 眼瞅着十安被再次踹到在地,几个护卫纷纷扬起手中的长刀只等要她的性命。 柳觅大吼一声:“住手!” 几个护卫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娄赟赟。 柳觅哽咽一声,对着娄赟赟道:“郡主,手下留情。 十安跟我之前是裴云殇的人,请你看在裴云殇的份上,不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我和你走!” “阿姊!”十安紧张的摇头想阻止。 柳觅看了她一眼,对她摇摇头。 十安咬唇,不再言语。 “裴相国的人?”娄赟赟视线朝十安望去。 十安戴在脸上的半张面具已经掉下,露出里面丑陋的半张容颜。 娄赟赟眼底划过一丝厌恶,自是觉得没什么威胁,才勉强答应道:“好,看在你是即将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我便放了她。” 柳觅没吭声,从娄尤的事情她就发现,娄赟赟被呵护的太好,心机和欲望写在脸上,做事也总是拖泥带水的,她能放了十安,柳觅一点都不意外。 “郡主准备如何让我死?”柳觅深吸一口气,目光平淡的看着对面嚣张跋扈的女人 娄赟赟对于柳觅如此表现,略感意外,毕竟一个知道自己要死的人,能这般面不改色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裴云殇能娶她当侧室,还是多少有点原因的。 不过 她讥诮一笑,那又如何,再独特,今个之后,他也不会再见到她了。 “我们北狄一到冬日食物就匮乏的紧,更没什么引人注意的特色,倒是这山沟里野狼,偶尔会在外面觅食。 柳姑娘!就委屈你今晚当野狼的一顿饕餮晚膳了!” 话落,娄赟赟一挥手,几个护卫一左一右的架着柳觅朝帐子外走。 十安想追上去,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意气用事! 待娄赟赟距离这里越来越远,不会再注意这个帐子内一切的时候。 她用尽力气站起身,顾不得一身是伤,满身是血的狼狈,疯狂的冲出帐子朝娄于的主帐奔去。 如果十安没有意会错柳觅的眼神,她在最后离开时候看她的那一眼就是要告诉她:找裴云殇救她。 第158章 后有追兵,前有恶狼 此刻娄于的营帐内。 飞鸾已经压着两千担粮草抵达北狄部落。 裴云殇坐在帐子内与娄于和裘吉继续探讨北狄农业的一些问题,说到关键的地方,裴云殇还会耐心解释,现在他只等着北狄人点清粮草之后,做最后的交接辞行。 “不知北狄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裴云殇询问。 娄于皱眉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裘吉。 见他也摇摇头,说道:“裴相国,目前看,应该是没有了!” 裴云殇颔首,把属于南岳国的一份契约整理好,放在袖中,“那等裴某回去,把手中契约交于我皇,届时南岳国会派相关的人抵达北狄。 到那个时候,还请北狄王关照一二。” “那是自然!”娄于说着,目光再次落在裘吉的身上。 裘吉自是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连忙上前几步,对着裴云殇拱手道:“裴大人,这次娄尤的事情让裴大人受了惊吓,我代表我家” “主子、主子!”裘吉的话刚说到一半,大帐子内的帘子被掀开,一名浑身是血,披头散发,面容狰狞的女子就跑了进来。 同时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名大帐外的护卫。 俩护卫因为没拦住人,双双跪在地上一副请罪模样。 娄于想开口询问,收到裘吉对他暗示,这才把视线挪到裴云殇身上。 裴云殇从十安冲进来的时候就把她认了出来,她不是应该在柳觅身边护着吗?怎地搞得这般模样。 想着,他面色一沉心中飘过阵阵紧张和担忧,起身绕过面前的小案,走到十安的面前问:“是不是,栩栩” 他的话还未说完,十安已经开了口道:“主子,不好了,您走之后没多久,郡主就带着好些人冲进了帐子内。 也不知她是如何知道阿姊的身份,一来就扯了阿姊衣衫。 十安想阻止却寡不敌众,现在现在阿姊被带走了,主子快去救她吧!” “被带走了?去哪里了?”裴云殇听完十安的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他的栩栩出事儿了! 十安先是摇摇头,紧接着说道:“主子,十安不知道,十安只听到郡主说要把柳觅阿姊喂狼。” 她说完,裴云殇的视线已经挪到身后的娄于和裘吉身上。 之前他们要如何,他都无所谓,哪怕是用他这条命去换北狄和南岳的太平。 可是柳觅是他的底线,任何人哪怕是现在面前的娄于,都不可以碰她一根头发! 见惯了裴云殇往日寡淡的模样,这是娄于第一次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神色。 现在的裴云殇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上下散发着要把人撕碎的杀气。 娄于被惊的本能退了几步,若不是身后裘吉抵住,他险些跌坐在椅子上。 裘吉还算是淡定,他忍着惧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着裴云殇,好言道:“裴相国,这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让我” “误会?”裴云殇慢慢眯紧双眼。 裘吉面前把嗓子眼里的唾液勉强咽下几口,扯着最不自然的嘴角,陪着笑意。 裴云殇身子都开始气得发抖了,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怒追究的时候,现在首要的是找到柳觅,他用力按住自己的脾气问裘吉道:“附近附近最近的狼窝在哪里?” 裘吉连忙回答道:“东东北面不远处有个山丘”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已经风驰电掣的冲了出去。 期间他们还能听到帐子外不远处一匹良驹被抢夺的声音。 “王!”裘吉见裴云殇走了,紧绷的情绪稍显缓解,连忙提醒道:“裴大人不能出事儿,我们得护着裴大人的周全。” 娄于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他站起身,给十安安排治疗伤口的巫医之后,带着裘吉、整合好一只小队迅速跟了上去。 ------------------------------------- “抓住她!” 北狄东北面的山沟附近,一名女子神色狼狈的在铺满冰雪的草地上急奔,被她甩在身后的有五六个北狄战士,还有一名身穿红色皮袄的娄赟赟。 一盏茶之前,柳觅被押着抵达这里,她趁着娄赟赟等人引狼的空荡,对着那五个北狄战士掷出藏在袖口防身之用的迷粉后,就撒丫子朝山沟的深处跑。 她对这片领域不熟,更不知哪里是安全的,可为了不命丧娄赟赟之手,她能做的就是没命的跑。 柳觅的视线扫过一处不大的丘陵,她回头看了一眼追她的人,那几个中的迷药不多,但足够拖延行动力,她要做的就是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直到她们找不到她之后,选择离开。 想着,柳觅绕过丘陵,她以为山丘后能找到一处背阴的地方躲避,没想到 她竟然看到了,一只匍匐在地上的狼。 柳觅被惊得倒吸一口气,紧张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可狼的嗅觉极为灵敏,察觉到有人靠近,幽幽站起身子朝后看去。 柳觅的视线一刻都不敢离开面前的畜生。 大部分的狼都是群聚在一起的,如此形单影只的情况极为少见,这地方空旷也没有野狼生活的痕迹,这匹狼怎会在这里? 柳觅刚想着,视线不经意放在那狼靠近她的步伐上。 行动迟缓,还带着几分气喘。 这狼要么是生病了,要么就是因为年老,已经被族群抛弃。 可不管是什么情况,柳觅有一个感觉,它现在一定是饿坏了。 狼看着柳觅,一双黄褐色的阴鸷眼神幽幽转着,似乎在想着如何扑倒面前的美味,狠狠咬断她的脖子。 就在狼蓄势待发的时候,柳觅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 跟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娄赟赟等人。 娄赟赟起初还想让手下的人把柳觅抓住,直到她看到堵住柳觅去路的一条恶狼,她灵机一动,带着几个护卫警惕的朝后退,把这片‘屠宰’的空地让给对面的畜生。 “柳姑娘,看来是天要亡你啊,这就怪不得我了!”娄赟赟看着寸寸朝柳觅靠近的恶狼,脸上露出窃喜的笑。 她心中已经开始兴奋了,今个她竟然能看到狼吃人的盛况。 柳觅心如死灰,面色惨白的吓人。 前后恶狼,后有追兵,任凭她是如何的本事,都不可能绝地求生。 狼一眼看穿柳觅眼底的绝望,它缓缓张开血盆大口,后肢一卧一用力,纵身扑向对面猎物。 第159章 柳觅是他的底线 咻 一声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柳觅还未来得及躲避,就感觉一只箭矢擦着发梢划过,直直插入恶狼的眼睛里。 霎时,一股浓稠带着腥臭的血直扑她的面门。 同时那恶狼倒地,呜咽的挣扎几下,蜡黄色的眸子慢慢没了光。 “栩栩!”柳觅一时半会儿还未反应上来。 只感觉有一人从马上飞驰而下,手中的长弓也被丢到一边,身体就被人拥在怀里。 淡淡的麝香夹杂着血腥气沁入柳觅的鼻尖。 本来还警惕的心,在这一刻顿感安全,他来了,终于来了。 “少瑾”柳觅的双手藏在裴云殇的外氅内,指尖紧紧抓着他的衣衫,也不知会不会把他捏疼,可她不管,她现在不允许他离开她分毫。 裴云殇听到她颤抖的声音,不似以往的灵动和开朗,带着谨小慎微的胆怯,他感觉他的心都要碎了。 “不怕我来了!”他用力把怀里的女子圈住,指尖在她轻轻摸着她的头,给她最温柔的安抚。 娄赟赟站在他们对面,把面前这一切看了个清楚。 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裴云殇,他护着怀里的女人,就像是对待这世间无价珍宝。 凭什么,一个被家族撵出去的贱货,凭什么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娄赟赟不服,妒忌几乎烧了她仅存的意志。 她一把抽出身边护卫的长刀,对准柳觅就捅了过去。 “唔!” “啊!” “咣当!” 刀没有如她预料的要了柳觅的命,反而被快一步反应的裴云殇察觉。 他腾出手抓住娄赟赟挥来的武器,一滴滴鲜血蜿蜒的顺着刀刃砸在冻得发硬的土地上。 娄赟赟吓坏了,扔下手中的长刀不知如何是好。 “郡主,闹够了吗?”裴云殇语气阴森,带着旁人从未听到过的冷决。 娄赟赟怔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裴云殇眯紧双眼,在她猝不及防之际,上前一步一手卡住了她的喉咙。 “你要作甚?”娄赟赟被吓傻了,忘记了反抗。 裴云殇指尖用力,眼底杀戮尽显。 娄赟赟被捏的红了脸,喘不上气,只能挥动四肢脱困。 跟在她身边的五个北狄将士,也被裴云殇这个举动弄得错愕不已。 不过很快他们反应上来,纷纷掏出手中的武器,准备救下他们的郡主。 “住手!”一道声音伴随着冷风传来。 裘吉急急从马背上跳下,顾不得被肚子崩开的外氅,叫住那些即将要犯下滔天错误的五名北狄将士后,一手抓着裴云殇的手臂,焦急解释:“裴相国,这事是我们北狄做的不对。 可再如何她也是我们北狄的郡主,请你网开一面放了她。” 裴云殇就像是没听到裘吉的话,眼睛赤红,面色狰狞可怖,他现在就想要了楼赟赟的命,谁说都没用。 “裴相国!”裘吉着急了,眼瞅着娄赟赟要咽气,连忙道:“郡主不能死,若是死了,北狄势必会和南岳国发生战争,而且裴相国可能也回不去故土了!” “少瑾!”柳觅在惊慌中慢慢恢复神志,裘吉的几句好言相劝被她听到,她这才恍然,裴云殇要要了娄赟赟的命。 当然不可! 她还想着回去和裴云殇长厮守呢。 怎么能让这个不想干的郡主破坏了? “不要!”她抬头看着男子因为怒火而紧绷的下颚,一边开口,一边伸手抚了上去。 冷风和柳觅炽热的手温形成强烈的反差。 裴云殇的意识也在这个时候被拉了回来。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子。 见她摇头,他气不过,手臂用力一甩,娄赟赟就被狼狈的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咳咳!咳咳!”娄赟赟得了空,疯狂的咳嗽,裘吉连忙脱下身上的衣衫帮她遮盖掉脖颈处的红痕。 她抬眼看着已经抱着柳觅上马的裴云殇,心中越发的不甘心,明明她比这个女人高贵,为何她会被这般对待。 “裴云殇!”终于她忍不住,用尽全力吼了出来:“你就这么喜欢她?” 裴云殇没搭理她,驱马准备往回返。 娄赟赟讥诮一笑,心中又翻腾起一个主意,对着柳觅吼了出来:“柳姑娘!裴云殇这般喜欢你,却连一个正室的名分都不给你。 如此男人,柳姑娘小心芳心错付!” 柳觅窝在裴云殇的怀中,身子一怔,感情这娄赟赟见裴云殇这般没空钻,就准备从她这下手呗。 她笑了笑,侧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娄赟赟道:“郡主的消息好像不太灵通。 我来之前,少瑾给了我婚书,我现在是他的正头娘子!” “你说什么?”娄赟赟傻了。 柳觅没再搭理她,这一句话够她震惊一天了。 她含笑窝在裴云殇怀中,她的男人,谁也抢不走。 裴云殇眸眼低垂,把柳觅方才一顿古灵精怪的表情看了个全,他的小狐狸,又恢复活力了。 裴云殇带着柳觅直接回到了住的营帐。 飞鸾已经把粮草送到在照顾受伤的十安。 “能走吗?”裴云殇把柳觅放在白色狼皮榻子上,在确定柳觅只是受了惊吓,除了脖颈处有些抓伤,其余安然的后,起身绕过屏障,问躺在床上的十安。 十安连忙从床上翻下地,忍着身上的疼痛半跪在地上道:“能!” “好!”裴云殇睇了飞鸾一眼:“收拾东西,我们离开北狄。” 飞鸾和十安颔首,双双站起身开始收拾行囊。 柳觅知道,裴云殇伤了娄赟赟,再待下去就会是老太太裹脚布,扯不完的臭事,她走到一堆散落的药瓶子前,也开始忙活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收拾停当,只等裴云殇再去趟娄于的大营辞行。 “栩栩,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走,好吗?”裴云殇叮嘱。 柳觅颔首,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裴云殇轻啄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吩咐飞鸾在帐子外护好之后,转而快步走了出去。 柳觅站在窗扉前看着男子孤寂的背影。 他明明也是受了伤的,还冒着伤口再次开裂的风险救下她。 和北狄周旋,她虽也有帮衬,促进南岳国和北狄的和谈,可后续的事情,主要还是他在劳心劳力,如今他们又遇到娄赟赟这样的破事,逼的众人要‘逃跑’。 现在就算是回到西州,那边和北狄一样闹饥荒,裴云殇还是少不了要操持。 至于娄赟赟,她想起这个女人在初遇裴云殇时候的那股子豪迈劲儿。 北狄人性格奔放,娄赟赟又是娇生惯养,她真的会就此作罢? 柳觅正想着,窗子外传来两名路过护卫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咱们郡主这会在帐子里闹上吊呢!” “不是吧?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南岳国的相国!咱们郡主不死心,想逼着王给她赐婚!” “啊?郡主疯了吧,差点把人家夫人害死,怎么还上杆子跟啊?我听说那相国因为这个事情差点把郡主掐死!” “你放心吧,当时他是怒火烧心,现在冷静了,那相国多少也得掂量身份。 至于咱们郡主,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得不到,越就觉得好!” “哎呀!那裴相国的夫人可就倒霉喽!” 柳觅看着渐行渐远俩护卫身影,深深出了一口气,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飞鸾!”她走到帐子门口,唤进来守在外面的飞鸾道:“方才少瑾的行囊是你收拾的,那些关于北狄的密报你放在哪里了? 我要看看。” 第160章 做个交易吧,娄赟赟我自己处理 柳觅坐在桌案前,看着手中一厚塔子关于北狄的密报。 若是之前她只是了解点苍阁收集消息的能力,现在她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哪是收集情报,这等于是把一个人脱光了受人观摩,里面关于北狄的消息聚物更细,甚至连娄赟赟母亲阿芩那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查的一清二楚。 柳觅一页页的翻看着,直到她看到关于裘吉的秘密,心里多少有了主意。 “飞鸾!”她收拾好密报,站起身子走到门口,道:“陪我去一趟裘吉的营帐吧。” “好!”飞鸾没有多话,颔首跟着柳觅离开。 裘吉坐在营帐内,呆呆的看着火盆里燃着的炭火。 整个帐子飘荡着一股子浓烈的药草味道,他似是早都习以为常,身边端药的下人进进出出丝毫没让他有一丝动作。 过了好一会,他身后的屏风发出清脆的响声。 裘吉终于站起身,激动的迎上前道:“如何,我妻子,如何?” 站在裘吉面前的是一名头戴羊角帽,身穿黑色兽皮的老者,他摇摇头,道:“谷蠡王,夫人的事情,老夫真的尽力了!” 裘吉一怔,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急急抓住欲走的老者道:“阿显,你是部落里最德高望重的巫医,芊芊一直在你的手下治疗。 都挺了这么久了,现在不能说不行啊!” 阿显叹口气,挥开裘吉的手臂,半跪在地上行了一礼,道:“谷蠡王,老夫能力有限,夫人的病另请高明吧。” 话落,阿显逃一般的奔出裘吉的帐子。 裘吉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视线放在身后榻子上,雪白的狼皮上躺着一名美丽的妇人。 她双眼紧闭一副病态,似是做梦都是痛苦的,眉头深拧呜咽,直教人心疼。 “芊芊,我该怎么办?”裘吉闭眼,脸上有着不甘。 “主子,主子!” 就在这个时候,帐子外跑进来一名护卫。 裘吉有些心烦,没有搭理他。 那护卫见状,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全数咽了回去,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裘吉缓缓睁开眼睛,见那护卫还跪在地上,忍着心中的不耐问道:“何事?” “是裴相国的夫人,她说有事儿要求见主子。”护卫回答。 裘吉闻言,想起今个一大早发生的事情,以及娄赟赟挥来之后的撒泼哭闹,大致能猜到柳觅是来作甚的。 若是平常他定然会接待,可是现在 他挥挥手,道:“就说我累了,不见。” 护卫颔首,站起身打算出去回复,可走了几步又顿住,模样带着犹豫。 “又如何?”裘吉明显压着怒火。 护卫哆嗦了一下,急急说道:“是这样的,裴夫人说,她知道谷蠡王心中所想,她能解了您的愁。” “什么意思?”裘吉站起身眯紧双眼问。 护卫吞咽下几口唾液,悄咪咪的看了眼屏风方向。 整个北狄谁人不知谷蠡王心中所想是什么,只是那躺在榻子上的病人,是谷蠡王的心结,没人敢提罢了。 裘吉岂能不清楚护卫嘴里暗含的意思?他沉吟片刻,终于妥协道:“让她进来!” 柳觅足足在谷蠡王的门口站了快一个时辰。 尽管这几日没有风雪,可是帐子外的温度低,还是让她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气顺着领口和袖口往里面钻。 站在她身后的飞鸾看不下去,正打算冲进去,进去通禀的侍卫走了出来,示意柳觅可以进去了。 柳觅颔首,叮嘱飞鸾在外等候后,一个人走进帐子内。 谷蠡王的帐子分为内外两个房间,柳觅刚一进去,就看到坐在桌案前等她的男人。 “裴夫人,坐!”谷蠡王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对面。 柳觅颔首,坐在谷蠡王的对面,桌上放着一鼎双蛾夺火样式的香薰炉,散发出浓烈的檀香味,可若是细细闻还是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中药味道。 金银花,连翘,牛蒡子 她默念出导致这些味道的中药名字,心中已经大致确定这帐子内病人身上的疾病。 肺脓肿! 果然既是慢性病也确实挺棘手。 裘吉自然不知道柳觅心中在想什么。 他警惕的目光散落在女子的身上,若是之前,介于两国的邦交,他能给对面的女人一点礼貌,可是现在她来的目的是他的夫人,涉及到心头挚爱,他不得不对她警惕点。 而且 他想起在裴云殇之前初遇柳觅时候的场景,这个女人一点都不简单。 “裴夫人今个找我是要作甚? 我不怕告诉裴夫人,如果你是要问郡主的事情,我能帮的定然不会推脱。 可是”裘吉眯紧双眼,上下打量着柳觅道:“裴夫人既然嫁给一国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然是要明白,三妻四妾,娥皇女英是不可避免的。 我劝你与其在我这里下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哄男人开心,让你的男人心思全在你身上才是。” 柳觅耐心的听完裘吉的话,抿嘴含笑出声。 裘吉有些不解,剑眉蹙紧。 柳觅笑完,面颊缓缓变得严肃,锐利的眼神盯着裘吉道:“少瑾在南岳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谷蠡王呢?不也是? 可是您为什么也只有一个夫人呢? 难道是因为你是入赘的?” “你说什么?” 柳觅的话才落,本就心情不好的裘吉被她彻底激怒了,他‘嚯’一下站起身子,厉声呵斥。 柳觅不紧不慢的拿起桌上的清茶,一边轻啄一边道:“看来谷蠡王不是因为入赘才不敢娶妻。 而是因为感情至深对吗?” 裘吉不明白了,柳觅这会到底要说什么。 “十年前谷蠡王还没有如今地位的时候,不过是个西州的难民吧? 饥饿至极颠沛流离到了北狄,被当时北狄的贵族裘家救下,于是顺理成章娶了裘家的独女,成了裘家的人,也靠着裘家有了今日的地位。 按道理,谷蠡王您因祸得福后应该一路平顺,可是奈何天不随人算,您的夫人裘芊芊患了怪病,至此,就成了你的一块心病。 我想说的是,裘吉大人,您明明可以在夫人生病这段时间纳妾,为何没有,你明明可以在得了权势之后,一脚把拖油瓶夫人踢开,为何没有? 因为你知道,就算姬妾万千,美人无数,哪一个又比得上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给你一片温柔的裘芊芊。 你爱她,惜她,又怎能舍得放弃她?让她伤心,自己难受? 而我”柳觅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和少瑾,就是你这样的。” 裘吉听完柳觅的话,神色一怔,他抬眼回望着对面的女子。 她的眼神里带着他之前从未有过的坚持。 他突然想起个把月前南岳国锦州那场大水,听说裴云殇死里逃生,莫不是那时候柳觅就在他身边? 已得此妻夫复何求? “呵呵!既然裴夫人这般自信,又来找我作甚?就算是王把郡主强塞给裴相国,我想他也难得逞吧?”裘吉反问。 柳觅摇摇头道:“我自然是相信少瑾的,可是我不希望这种无端的事情成为少瑾的负累。 所以我来这里就是要和谷蠡王做个交易的。” “交易,什么交易?”裘吉问。 “我治好您的夫人,您帮我摆平娄赟赟的事情。” 第161章 谈条件得有资本 裘吉失笑一声,看柳觅的眼神带着不屑。 治好芊芊,谈何容易?他北狄最好的巫医都瞧不好的病,柳觅一个小娘子就可以? 要知道,在他所了解的认知里,能治好这个病的家族,早都消失了。 柳觅笑了笑,也不多话,站起身就朝内屋走去。 此刻内屋除了榻子上的裘芊芊还有一名婢女在身边侍奉。 那婢女见有陌生人走进来,正准备呵斥,见紧随其后的家主递了个眼色,这才退下把榻子上的女人让了出来。 柳觅拿出一条金丝帕子搭在裘芊芊的手腕处,开始细细摩挲。 熟睡中的裘芊芊极度不安稳,她猜想应该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柳觅摩挲完,转而看着裘吉道:“谷蠡王夫人得这病有多久了?” 裘吉虽然不想回答,可也不能博了南岳国的人面子,叹口气,道:“五年了。” 柳觅扬眉,继续问:“那之前也是这般不踏实吗?” 裘吉知道她说的是裘芊芊睡觉。 他摇摇头道:“之前还好,睡觉不安稳也只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那就一切还来得及! 柳觅听到裘吉的话,心中给出个结果。 紧接着,她从身边背着的药包里拿出个金针包,从里面抽出几根金针,开始在裘芊芊身上行针。 不一会儿,裘芊芊脸上痛苦的表情得了缓解,待柳觅把金针取下来的时候,裘芊芊已经进入深度睡眠,隐隐还能听到细微的鼾声。 简直神了! 裘吉站在一边看着收拾药包的柳觅。 这几个月,他陪在裘芊芊身边,她所受到的病痛折磨没人比他还清楚的,期间他想尽各种办法只为了她能休息好。 可是,就算阿显每日都来,能做的也只是缓解。 而面前这个女人不一样,不过是几针,就解决了! 她怎么这么厉害。 柳觅把裘芊芊的手臂塞回被褥中,起身看着已经露出一副错愕表情的裘吉道:“谷蠡王,现在您愿意和我谈条件了吗?” 裘吉回神,这次犹豫都没有对着柳觅做了个请的动作。 还是方才的桌子,柳觅面前的清茶已经凉了,裘吉又给她斟了一杯新的放在桌上。 “方才对裴夫人多有得罪,还请裴夫人莫要介怀。”裘吉对柳觅说话的方式也变得客气。 柳觅对于他的转变倒是没所谓,毕竟是她贸然前来谈事情的,裘吉不了解她,小瞧一些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谷蠡王说的哪里的话,是柳觅唐突了。”她说着,端起面前的清茶敬了一杯。 裘吉毕竟之前还是南岳国人,这点礼仪还是懂得,也端起面前的杯盏喝了起来。 “裴夫人真的能治好,我家夫人的病?” 柳觅颔首道:“肺脓肿这种病,说不好治也不好治,可是说简单,属实不难。” “何意?”裘吉问。 “纸笔!”柳觅对裘吉帐子中的下人吩咐了一句。 帐子内的下人连忙出去取了。 柳觅见人被她支走,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我的想法很简单,谷蠡王应该也猜到了。 我不管你们北狄的郡主要如何的蛮不讲理,撒泼,我只要达到一个目的,娄赟赟不能嫁给裴云殇。” 裘吉眉梢一挑,这才想都没想,颔首应下道:“这事儿我来办! 不过” 他说着,叹口气道:“方才郡主回来闹得厉害,我们王应该答应了,这会若是裴大人在大帐内的话,王应该是已经朝裴大人‘提亲’了。 我能保证的是,我可以让我们的王改变主意,可裴大人那边,若是答应,我可不负责。” 柳觅眉梢一扬,看着裘吉,这个男人还挺狡诈,把丑话说在前头,省着后面二人扯破。 不过,裘吉不了解裴云殇,就算她说再多,他也是不信的。 可她对裴云殇有信心。 “无妨,这种事情若是裴云殇真做了,我就当我自个有眼无珠和谷蠡王牵扯不上。” “哈哈!”终于凝聚在裘吉脸上的阴霾散了,他看着对面面容平淡,一副气定神模样的小娘子,难以想象如此娇小的身躯,竟然是有如此洒脱的一面。 难得! 很快方才出帐子的下人带着笔墨走进来。 柳觅拿过朱笔沾了些墨水开始在宣纸上书写。 不过一会儿,她写好后把手中的单子交给裘吉。 裘吉拿过定睛一看,面色霎时变得不好。 柳觅只写了三味药:桔梗、甘草还有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归尾芩。 “就这三种药?”裘吉以为她不相信他,遂而只写了一半。 柳觅站起身,一边捯饬药包一边回答:“是,就这三种。” 裘吉用力捏紧手中的宣纸,明显是在隐忍。 柳觅瞥到他爆出青筋的手臂,解释道:“你们北狄的巫医给谷蠡王夫人用了不少药吧? 起初还有效,之后便越来越糟糕是吗?” 裘吉颔首,问道:“是不是药不治病了?” 柳觅摇摇头,回答:“非也,是夫人身上有了抗药性。” “抗药性?”裘吉不解。 柳觅想了一下,觉得太深奥裘吉听不同,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为何人吃药,开始几天会疗效特别好,就是所谓的药到病除? 那是因为起初人体对外来的药没有相应的适应,药自然能发挥作用,之后随着固定药方灌下,时间一长人的身体适应了,这药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我给谷蠡王的药虽然只是三种,相比于巫医开的复杂药方做到了极简,却能保证药到病除。 况且是药三分毒,夫人常年累月地吃着,我若是再往复杂里写,除了能让谷蠡王看的眼花缭乱,不知云云之外,还能带来什么呢?” 裘吉听完柳觅的话,眼底带着惊愕,柳觅最多也不过二十,却能在看病救人方面这么熟练? 她真的如娄赟赟调查出来的那般,只是个被柳家抛弃的庶女吗? 他想着想起之前打听的,南岳国锦州大水之后闹过疫灾,按照往常认知,至少死伤万八千的不在话下,可听说这次疫病伤亡是最小的,莫不是 “你到底是谁?”裘吉看着柳觅问出心中疑惑。 柳觅没回答,只是随手把一个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我调配出来的归尾芩,它对夫人的病有神奇疗效,这归尾芩茎叶有毒,根能治病。 只是根太小,提炼这么一瓶要好几十市斤的归尾芩,这一瓶够夫人一个疗程的。 要痊愈约莫需要这样两瓶,届时我可能不在北狄,但是也会找人给谷蠡王捎来的。 如果您还不放心,可以今个把药给夫人吃了明日看情况,我可以跟您保证,必见效果。” 话落,柳觅不再逗留,扔下一句:“柳觅相信谷蠡王的为人,届时还请谷蠡王遵从约定。”后,转而走出帐子。 裘吉拿起桌上的小瓶子,看着柳觅离开的背影,好一个裴夫人,把药分成两个疗程,表面上看大公无私,实则就是在拿捏他,告诉他,裘芊芊的死活全凭他的决断。 想着,他的眸光落在内账处,裘芊芊的身子他清楚,为今之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不能让她死! 裘吉轻轻叹口气,把药单收进怀中,快步朝部落不远处的储备药材的帐子走去。 第162章 既然喜欢南岳国人,就让她嫁! 柳觅回到营帐的时候,营帐外面已经被北狄的护卫围满了。 此刻十安站在门口看到柳觅回来,疾步迎了上去。 “柳觅阿姊!” “十安,外面这么冷,你身上有伤,怎么不在里面烤火? 还有这外面围着的人是什么意思?”柳觅心中已经给猜到大概,可还是得从十安的嘴里问出准话。 “是这样的,方才主子回来,我就准备带着行囊去找阿姊。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跟主子打招呼,帐子外就来了好些北狄护卫,不分缘由地,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我着急阿姊的处境,这刚想出去看,你就回来了。 阿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北狄人准备把我们拘禁起来?”十安焦急地询问。 柳觅双手握住十安的手臂,以作安抚。 十安的性子她是了解的。 这个小姑娘没那么多心眼,所以很多事情,就算摆在明面儿上的也想不明白。 娄于现在这般,和软禁五皇子又有什么分别。 这是在逼裴云殇!如此肆意妄为之人,做北狄的领主,有违大任。 “十安,你不要着急,我进去问问,放心,我保证,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 柳觅说完,看了眼守在门口的护卫。 现在她和裴云殇的关系已经明朗,护卫自然也是认得她的。 只厉声嘱咐一句:“裴夫人进去就不要想着出来。”的话,收起手中兵器,替她撩开了帐子。 此刻,已经过了晌午。 暖阳斜斜从窗扉处射进来。 裴云殇手持一杯清茶,斜靠在榻子上,雪白的狼皮映衬下,他的皮肤越发觉得无暇,他似乎有心思,眉头深拧着,眺望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少瑾!”柳觅褪下身上繁重的毛皮,也倒了一杯清茶坐在他对面。 裴云殇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人进来。 他一看到柳觅,眼底闪过一抹愧色:“栩栩,抱歉我”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柳觅已经快一步伸出手按在他微凉的薄唇上。 “你什么都不要说,我都知道了。”柳觅道。 裴云殇轻叹一口气,执过她冰冷的指尖在手中摩挲过温,“方才十安说你出去了,做什么去了。” 柳觅道:“找裘吉。” “你找他作甚?”裴云殇不解。 “找解你燃眉的办法啊。”柳觅说着,还不忘俏皮一笑。 “你有办法?”裴云殇很是诧异,在朝政方面,他算计的如鱼得水,可对于蜂蜂蝶蝶,莺莺燕燕,若是南岳国的女子还好对付些。 他一声呵斥,也就没那么多糟心事情。 就怕遇到娄赟赟这样的,他差一点把她杀了,她还能往上贴,这个郡主的跋扈、任性程度,是他不敢恭维的。 柳觅神秘一笑,故意给裴云殇卖了个关子,坐回位置上,端着清茶继续喝着。 裴云殇眯紧双眼,把对面小女人的惬意模样看了个全,他在这劳心劳力,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鬼机灵。 “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他扯过她的手臂,一副好奇模样。 柳觅见他这般,逗弄他的心思越发的浓了些。 她勾勾手指示意裴云殇靠近点。 裴云殇眼带狐疑,这帐子内就他们二人,这小狐狸又打什么算盘。 尽管如此,他还是靠了过去。 “啾”一股湿润暖过他的面颊。 裴云殇一怔。 柳觅给他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后,捧着肚子,笑出声道:“这是我的秘密,告诉你了怎么卖弄我的聪慧? 哼,就不告诉你!” 话落,她站起身,准备绕过屏风去后面的小床上小憩,只等明天裘吉给她个好消息。 殊不知,此刻裴云殇的脸上已经布上一层被戏耍的不悦。 他伸手一把扯过柳觅的手臂。 在她猝不及防之际,死死把她压在身下。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女子光洁的脖颈,若有若无的挑起那颗护在胸口的绳结道:“柳栩栩,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耍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嗯?” 翌日,清晨娄于的帐子内,一道惊骇无比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裘吉,你说什么,让我放了裴云殇?” 裘吉颔首,面色平淡的看着对面的娄于。 “王何必这般惊讶,裴相国已经完成南岳国与北狄和谈的使命,让他离开不是理应的吗?” “可是”娄于自然是懂裘吉的意思的,可是他答应了娄赟赟。 “听说王昨个已经把郡主想嫁给裴相国的事情全数说给了裴相国。”裘吉拿起桌上的杯盏,啄了一口里面的清茶。 有些涩口,果然这么多年他还是喝不惯北狄的苦茶,有机会等裘芊芊身子好了,他定要带着她去趟金城,让她尝尝什么叫做茶香四溢,苦而不涩。 “哼!”娄于一听这个事情,气就不打一处上来,“这个裴云殇真是不识好歹! 赟赟看上他,这是多少北狄战士都修不来的福分,他可好,当众拒婚! 既然他博了我的面子,我岂能让他好过,干脆把他关个十年八载的,我就不行他依旧能这么执拗!” 裘吉看着气鼓鼓的娄于,轻轻叹口气,问道:“王,裘吉有句话要问王。 还请王莫要隐瞒。” 娄于从未见过对他说话这般郑重的谷蠡王,起初他还有些怔愣,反应上来后,大咧咧坐下,乖巧的点头。 裘吉被他这可爱的一面弄笑了,眸眼勾起,轻笑一声,道:“王真的觉得郡主嫁给裴相国是段好姻缘?” “这”娄于一声语塞,裴云殇的本事他见过的,论北狄中人,还真没有几个能睥睨的,可是把娄赟赟嫁给他,这个男人心中没有娄赟赟,又怎能称上好姻缘? “所以,王既然心里明白。 那郡主嫁去南岳国的好处又是什么?”裘吉又问。 娄于又被问住。 裴云殇不过是个朝臣,就算权倾天下又如何,南岳国是陆家的,稍有差池,裴府就可能彻底消失,至于他的女儿很有可能被波及。 “所以谷蠡王是什么意思?”娄于问。 裘吉把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清了清嗓子道:“王想过没有,为何郡主会对裴相国这般痴缠?” 娄于不解,看着裘吉一副怎么你知道的样子。 裘吉道:“北狄男子多隗硕,凶悍。 南岳国的男子多温文尔雅,郡主看到不一样的男子,自然会留意心动。 她或许不喜欢裴大人,只是喜欢裴大人这样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娄于剑眉深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裘吉直接把问题点了出来道:“既然郡主喜欢这样的男子,就按照她的意思,让她嫁去南岳便是,但是这夫君可以换个人。” “换人?换谁?”娄于更不明白了。 裘吉道:“五皇子陆棋。” 第163章 郡主的亲事儿定了! 娄于以为自己听错了,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凝着裘吉。 陆棋,他不是没见过,就那个胆子比老鼠大点的臭小子,想娶他的女儿,做梦! “王激动了。”裘吉按捺住性子提醒。 娄于反应上来,又颓然地坐下道:“谷蠡王,你说让赟赟嫁给五皇子,是什么意思?” “王可真了解南岳国的局势吗?”裘吉问。 娄于一时语塞,他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处理北狄的粮食,对南岳国,他还真没注意了。 裘吉耐心地说道:“洲帝如今步入老年,新帝随时都有可能取而代之。 若是一年前,就南岳国的局势看,太子陆昼是众望所归。 只是前段时间,陆昼身边出了点事情,池远侯垮台,户部和吏部被查核。 陆昼表面上看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可细细分析,他身边也只剩下两个家族能依靠,一个是王家一个就是花家。 御史大夫王變是他的外祖父,这个靠山如磐石坚定,至于花家” 裘吉说到这,摇了摇头。 娄于见他露出这个表情,也好奇了,问道:“花家军威名在外,怎么不能成为陆昼的助力?” “呵呵。”裘吉笑了笑摇头道:“倘若王知道您的女儿在夫家饱受摧残,甚至差点没命。 王可以换位思考下,您还能对这个人忠心耿耿吗?” “你说什么?”娄于眯紧双眼,面色带着狐疑。 陆昼对花家的嫡女动粗? 呵!真是愚蠢至极! “所以”裘吉继续往下说道:“现在南岳国五皇子陆棋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帝王。 倘若不是因为他在北狄被我等扣押,和谈若是成了,回去定然会在洲帝面前得到重视。” 娄于倒吸一口气,分析着裘吉的话。 裘吉见娄于终于开始动摇,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王!现在五皇子身边没个正妃,郡主若是嫁过去,以后的北狄再遇到这样的寒冬约莫不会像今年这般差点和南岳国剑拔弩张。 更何况倘若真的是五皇子继位,北狄这边可算是出了个皇后呢。 而且就五皇子那性子,郡主日后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呢?” “可赟赟那边要如何交代?”终于,娄于心动了。 南岳国的皇后啊!这个头衔,太诱人了。 在利益面前,所有人的私心都会暴露无遗。 裘吉道:“王完全可以瞒着她,就敷衍郡主说,您应下了,裴大人也应下了,到时候从北狄这边嫁过去,生米熟饭,自然无法再改变。” 娄于没有吭声,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面前的酒盅。 裘吉也不催促,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准备离开帐子。 “阿吉!”娄于叫住裘吉的小名。 裘吉撩开帘子的手顿住,转身作礼。 “我这样做是为了整个北狄对吗?”裘吉抬眼,看着有些无措的娄于。 其实娄于和娄尤性格多少有点相似,不过一个是成王一个是败寇罢了。 娄于还有些羞耻心,心思也沉稳些,这也导致他的野心藏得是最深的。 谁不想称霸草原,更甚至只手遮天地把权利通往别的国家。 “王。”裘吉颔首,给他了一个肯定的回答道:“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北狄,还有北狄的子民。” “好!”娄于重重点头,就这么办。 一日后。 如柳觅所说的,娄于撤掉看守在裴云殇帐子外的北狄战士,放他们回南岳。 也不知道裘吉找娄于谈了什么,娄于对裴云殇的态度比之前要敬重很多。 此刻北狄边境,裘吉带着几个亲信在给裴云殇送行。 “裴大人,后会有期。”裘吉给裴云殇行了南岳国的礼仪。 裴云殇也回了一礼后,快步上了车子。 飞鸾扬起马鞭带着身后十几名护卫朝西州方向走。 柳觅在这个时候把半头从车帘子内探了出来。 她没有看裘吉而是把目光落在裘吉怀中搂着的女子身上。 裘芊芊能下地了? 不过两日,看来裘吉把她照顾的很好,她又赌对了。 裘吉的目光扫过缩进车子内的女子半张脸,他微微扬了扬眉,准备搀扶着裘芊芊上车子。 “外面冷,让你不要下来,你偏不听。”裘吉的话中带着责备。 裘芊芊知道这书裘吉在关心她,摇摇头道:“若是以前,阿吉出门送客,我自然是不会前来的。 这次不一样,是送救命恩人,当然要带着点诚意。” “呵!”裘吉冷笑出声,也就要裘芊芊这般单纯的会认为柳觅真的是想救人。 跟在裴云殇身边的女人,没点聪慧,又怎能把这个男人拿住。 就好比这次娄赟赟的事情,她没跑到郡主帐子里理论,而是借他人之手,把娄赟赟推开,就这一点,她都比这世间万千女子不一样。 “哼!”裘芊芊冷哼一声,柔嫩的指尖轻轻戳了戳裘吉略显粗狂的腰际。 裘吉的痒点就是这里,被这么一折腾,人禁不住躲闪着笑出声。 裘芊芊眉梢一扬,故作高傲的看着他道:“你的那点事情,我都知道。 话说你是不是给王做了什么建议才让裴相国安全离开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裘吉刮了下裘芊芊的鼻梁,把给娄于的建议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裘芊芊听完,掩口道:“郡主的性子你我都知道,倘若知道她嫁的人不是裴云殇,这要如何收场?” 裘吉面色一沉道:“如何收场? 你觉得计算没有柳觅,我们把刀驾到裴云殇的脖子上,这婚事他能应了?” 裘芊芊肩膀一垮,裴云殇她虽不了解,可是再如何在南岳国的地位也是不可小觑的。 北狄的国力又不如南岳,如此桀骜的人,怎会轻易被人拿捏。 “可是那阿吉也不能” “郡主是北狄不安的隐患。”裘吉直接说出心中的想法:“从裴相国来这几日,北狄大大小小的乱子基本上都和郡主有关系。 她不知收敛,做事极端,若是留在北狄,对于王来说只会是负累。” 裘芊芊咬唇不语,她知道裘吉说的是对的,北狄之外在还有两个小部落,而且三王娄俟也虎视眈眈,郡主再留下来,只会闯出更大的祸事。 “可是你让郡主嫁给五皇子,这能成吗? 倘若五皇子当了太子,郡主这般骄纵的性子可如何是好?”裘芊芊又问。 “这就不是夫人该操心的事情了,当太子,哪有那么容易?”裘吉把裘芊芊收在怀中,裹得紧紧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道:“芊芊,你的病,我终于看到了希望。” 第164章 柳觅才是裴云殇的软肋 从北狄到西州不过是一日的车程。 柳觅和裴云殇早晨出发,过了晚膳时辰就到了。 因为灾荒的原因,西州往北的城门是不开的。 飞鸾前去叫门,裴云殇估摸着还得有一会,睨了眼对面还在欣赏塞外风光的女子,道:“我属实没想到你会和裘吉谈条件。” 柳觅放下车窗帘,搓着被冻得有些发冷的手道:“怎么样,少瑾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裴云殇笑了,从身边的矮柜内拿出一个小手炉放在柳觅的怀中,回答:“是,你能想到从裘吉这边入手,着实让人意外。 而且” 他薄唇划出好看的弧度,声音突然压低,道:“我没想到我在你心中这么重要。 我喜欢这样的栩栩!” 柳觅剜了裴云殇一眼,暗叫一声:“臭美。”面颊禁不住红了起来。 裴云殇也没再逗弄她,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润润嗓子。 西州到了冬日是干冷,一般人都受不了。 柳觅喝了一口水,想着既然谈到娄赟赟的事情,索性问起来:“少瑾觉得裘吉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说服的娄于?” 裴云殇倒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思忖半晌,道:“另嫁。” 另嫁? “嫁给谁?”柳觅很是意外裘吉会用这个办法,而且就看娄赟赟对裴云殇的执着,她怎可能轻易放弃,就算说服娄于,这另嫁之人要比裴云殇来得有价值,会是谁? 想着,她心中浮现出一人。 莫不是 “五皇子?”她错愕。 裴云殇一脸淡定的颔首。 柳觅着实没想到裘吉竟然会走这一步棋,可若是细细斟酌,裘吉好像也只能选择这一步,放眼南岳国皇室,未有婚配的适龄男子本就不多,还能让娄于心动的仅剩下陆棋。 “北狄和南岳能和平共处定然是好,只是不知姜妃娘娘若是知道这个事情会如何想?”她喃喃自语。 裴云殇眉梢抬了抬,他很诧异柳觅会关心姜妃。 “北狄准备和亲的事情,约莫半个月之后就会送到南岳国。 至于姜妃的想法,娄赟赟能嫁给陆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姜家到现在都缺少个强有力的靠山。 只是她能不能收住北狄的郡主,就另当别论了。” “少瑾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觅不明白了,道:“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之后还是需要双方经营的,姜妃娘娘又能从中参合什么呢?” “看来栩栩并不了解五皇子。”裴云殇把她往怀里搂了搂,防止窗子缝隙吹进来的风袭到她:“五皇子的生母是洲帝有次路过浣衣坊时,临幸的一名宫人所生。 很长一段时间,洲帝都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直到那宫人在浣衣坊犯下错事,以皇子的身份自保的时候,事情才被发现。 那宫人定然是不能留了,当时五皇子还小,就被送到姜妃身边抚养。 可是五皇子少时没学过什么东西,送往国子监后很是吃力,是姜妃夜以继日的督促辅导,这才有了今日旁人的另眼相看。 所以,五皇子对姜妃基本上是唯命是从的,所遇大小之事都会询问姜妃的建议。” 那就是个妈宝男了? 柳觅听完裴云殇这么说,一个立行标签就打在了陆棋的身上。 其实她也能理解,一个被宫女抚养过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是皇子,之后生母被处死,自个被送给一个陌生女子,于是他听话,认命,只为讨得那人的欢心的。 这只是人的生存本能罢了。 不过 柳觅心中倒是佩服这浣衣坊的宫人,能瞒着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偷偷抚养长大,看来皇宫有些地方也是容易被人遗忘的。 至于姜氏,就娄赟赟那性子她似乎能预见未来。 柳觅正想着,西州的城门在这个时候打开,知州唐大人带着身后几个差役小跑过来。 他一看到裴云殇从车子内探出的半个脑袋,拱手道:“西州知州唐毅见过相国大人。” ------------------------------------- 皇宫内。 皇后王婉儿看着手中的密报,气得撕成粉碎扔在地上。 大宫女轻水见状蹲下身子急急把碎纸拾起,走到熏炉边儿上全数扔了进去。 “太子什么时候来?”王婉儿询问轻水。 轻水道:“下面的人都一早就去传禀了,约莫也就差不多这个时候” “太子到!” 轻水的话音未落,陆昼已经走了进来。 王婉儿看着面前和自己一点都不像的男子,冷不丁地剜了一眼。 陆昼没察觉到王婉儿的不耐,先是给她行了一礼,这才坐在对面道:“母后,您找儿臣?” “哼!”王婉儿冷哼一声,道:“今个一大早就去传的,这会到了中午才来,你这太子府这么忙吗?” 陆昼一听,尴尬地笑了笑,正想着用什么说辞圆过去,王婉儿讥诮一笑道:“莫不是去了妓馆?” “母后,那花满楼不是妓馆是乐” “乐妓也是妓!难道本宫还说错了不是?” 陆昼被怼得哑口无言,垂首不语。 王婉儿看他这般,越发觉得他不争气了,尤其是前段时间花洛洛那个事情,她都不知她给他教过的那些大道理都学到哪里去了。 “甄良英在北狄的事情失败了。”她没好气的说道。 “啊,什么?失败了什么意思?”这会陆昼有了反应,站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 王婉儿道:“不单单甄良英失败了,我们在北狄的暗卫被全数剿灭。 从北狄的探子报来的消息,北狄王很有可能已经知道娄尤谋反和我们有关系了。” 陆昼这会彻底听明白了,他面色极为难看,重重跌在身后的椅子上。 王婉儿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轻轻叹口气,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探子送来的信儿还说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北狄有意让郡主嫁入南岳,这个消息估计也会很快传入你父皇的耳朵里。” “北狄郡主要和亲?”陆昼蹙眉,眼神都开始变得飘忽。 他不知北狄人突然这般,打的是什么算盘,可是他知道娄于既然知道他参合了娄尤的事情,郡主和亲最佳人选定然就不会是他,可不管是谁,这个人有了北狄的支持等于是如虎添翼,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婉儿一眼看破陆昼的心思,冷哼一声道:“娄赟赟嫁过来还得几个月的时间,你与其担心那么长远,不如操心操心从北狄偷偷逃回来的甄良英。 若是让他落到后宫任何一个妃子的手中,盘问出什么,你这参与别家朝政,撺掇北狄王爷谋反,参与软禁陆棋的事情是躲不掉的。” “啊?”陆昼又被吓住了,他想了一会儿道:“西州唐大人早年和我有点交情。 甄良英想安全回到南岳国,定然要经过西州,不如” “本宫已经给唐大人去了信笺,甄良英只会死在西州。 只是昼儿。”王婉儿站起身,看着面前陆昼,把他的手拉过重重地拍了一下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花家还有用的地方,你可以不去她房间,也可以冷落。 但是母后不允许你再伤害她,明白吗?” “是。”陆昼岂能不清楚自己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连连应下。 王婉儿得了陆昼的保证,心才稍显放松些,她示意陆昼可以离开了。 陆昼也不敢多叨扰,转而走出凤鸾殿。 王婉儿看着窗楹外挂着冰霜的梅花枝头,沉吟片刻,走到香案前,拿过朱笔开始书写。 过了一会儿,她把一份信笺交给轻水道:“把这个交给父亲,就告诉他,裴云殇有了弱点我们找到了,让他想办法除掉!” “是!” 第165章 柳晴的阴毒,陆昼的执迷不悟 陆昼回到府邸的时候,恰逢晚膳。 下人已经把膳食准备好,一桌子的玉盘珍馐,大部分都是陆昼爱吃的。 柳晴挺着快五个月的孕肚还在张罗着下人忙里忙外。 自打花洛洛那个事情之后,太子妃这个头衔就是个摆设,花洛洛再没有插手府中的大小琐事,所有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柳晴身上。 柳晴自然是乐意的,心中已经开始幻想着陆昼当了皇帝之后,她脚踩柳觅,统领六宫的场景。 “殿下回来了,今个有殿下爱吃的珍珠虾,快来看看!”她看到款款走进内堂的陆昼,笑着迎了上去。 陆昼今个心情不好,眸子扫过对面女子带笑的脸上,就觉得烦躁,冷冷丢下一句:“笑什么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柳晴一怔,收敛起眼底的谄媚,打量着陆昼。 昨晚陆昼是没有回来的,今个一大早宫里来了传唤,她才让下人急急忙忙去找,如今算着时间,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 皇后王婉儿找他说什么她不知道,但就看他这模样,定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柳晴吞咽下几口唾液,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拿过桌上的木箸,提心吊胆地伺候着。 陆昼吃了两口面前的珍珠虾,面色一变,把嘴里还未嚼烂的全数吐了出来,手中的木箸气的扔在桌上道:“这是谁做的? 虾都不新鲜了,要臭死人吗?” 柳晴闻言,连忙自己夹了一筷子,发现没什么问题,犹豫间说道:“殿下,这虾是昨个才从庸城快马加鞭运来的,来的时候厨房还是挑拣活着的,妾身觉得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陆昼已经站起身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陆昼下手虽然没有往日那么狠,可依旧把柳晴的嘴角打出血。 柳晴吓得一哆嗦,带着一屋子的主仆跪在地上。 “你懂什么?”陆昼猫腰挑起柳晴的下颚,看着她挺个大肚子,被虐得有些惨兮兮的模样,一副快意涌上心,他竟然有一股冲动,这样的柳晴,若是躺在他身下是个什么模样。 柳晴察觉到陆昼邪恶的想法,面露惊恐道:“殿下,您若是觉得这虾不合口味,妾身说于厨房,让厨房重新做!” “不用重新做了。”陆昼挥手,一屋子的下人纷纷走出内堂。 柳晴的心越发沉了些,她想站起身逃跑,可是全身上下被恐惧支配,她腿软得一时半会竟站不起来。 当内堂的门被重重关上,陆昼的手已经顺着柳晴的脖颈蜿蜒而下。 柳晴不敢动作,只能颤抖的身子承受着。 待陆昼越来越放肆,她终于忍不住,哀求道:“殿下,昨个昨个皇后娘娘命宫里的太医给妾身把了脉。 说肚子里的孩子有些不稳,还给妾身开了安胎药,求殿下” “啊!” 陆昼最是不想听到现在有人谈及皇后,或者用皇后压着他,柳晴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他重重的一巴掌打断。 “咳咳!”柳晴被打得匍匐在地上,几滴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哼!”陆昼发出一声冷哼,嘲讽道:“不过就是个被爹妈送到本太子床上的贱货,怎么?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你以为你是花洛洛?本太子还得礼让三分? 你柳家能有现在成了谁的风,不清楚吗?” 柳晴摇着头连话都不敢接了,陆昼的事情她跟来金城的母亲抱怨过,花洛洛那个样子,她很怕步了她的后尘。 可是,阿母说,她肚子有了龙种,只要生下来就能在皇室站稳脚跟。 如今,她真的能安稳到生产吗? 想着,柳晴突然感觉身上一凉,在反应上来的时候,她上半身已经只挂了一件单薄的肚兜。 “不要!”她面色惊恐,狼狈翻起身想逃离。 陆昼欲望爆发,尤其看了柳晴半裸的身子,自然是不想放过。 孕妇 他好像还真没有过。 ‘哗啦’一声,柳晴的襦裙被扯开。 她已经被吓得茫然无措,桌子上没吃几口的碗碟被撞得散落一地,一股股热乎乎的暖流在双腿中间往出淌。 柳晴惊愕地低头。 一滴两滴,三滴 血顺着双腿往下流。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柳晴越发的紧张,看着再次朝自己扑来,根本不管她死活的陆昼,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柳觅,柳觅!” 陆昼拉扯她手的动作停驻不解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不是和柳觅闹僵了?这会叫柳觅的名字,想作甚? “殿下不是一直想得到裴相国的夫人吗?我可以帮你,我可以的。”柳晴用力冲着陆昼点头,一副哀求又讨好的样子。 “你帮我?”陆昼蹲下身子,把柳晴这副哈巴狗的样子一览无余。 果然,都是柳家人,柳觅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露出这副奴才相。 “说说吧!”陆昼拿过一张凳子坐下,喝了口桌上的汤,示意柳晴继续。 柳晴心中暗自嘲讽,这个时候,她竟然用柳觅为自己挡一箭。 也罢,本来这事儿她就准备说的,不过是个早晚问题。 “殿下可还记得,柳觅当时是被当做八字纯阴之人送到金城的?” 陆昼颔首,这事儿他当然知道,也因为这个八字,皇家讲究,他也没再坚持着。 怎么,难道这其中有猫腻? 他剑眉一隆看着柳晴。 柳晴吞咽下几口唾液,对着陆昼勾了勾手指。 陆昼靠了过来。 不多时,待柳晴说完,陆昼的脸都变了! “怪不得裴云殇敢娶她,搞了半天,柳觅的八字作假了?”陆昼气得站起身。 柳晴连忙道:“当时阿爹是为了仕途,如今妾身把这事儿告诉殿下,妾身想求殿下的恩准,若是之后牵扯能不能” “你放心,你柳晴既然嫁给本殿下了,柳家的事情,我怎可让它牵连,况且柳觅不是已经被柳家逐出去了吗? 这事你不要管了,我自是知道如何办。”话落,陆昼站起身自己冲出内堂,直奔府门口停着的马车上。 随着马车的飞驰,他的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柳觅!他势必要从裴云殇手里抢回来。 柳晴见陆昼真的离开,这才扶着椅子站起身,跌撞地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叫郎中,快叫郎中!” 第166章 少瑾,我来月信了 “阿嚏!” 昏暗的厢房,柳觅坐在香案前打了个喷嚏。 裴云殇在看唐大人呈上来的西州灾荒情况,听到柳觅打喷嚏,随手从身后的榻子上拿过一件厚实的外氅披在她身上,道:“若是不舒服,就去休息。” “没有。”柳觅反手握住裴云殇厚实的大掌,笑着回道:“方才是鼻子痒痒。 我就是大夫,不用担心。” 裴云殇颔首,走到案前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 柳觅接过,问道:“看得如何,西州的饥荒严重吗?” 裴云殇深深叹口气,摇头道:“和十年前比要好一些,可还是刻不容缓的。 我一会准备写封书信让飞鸾带回金城,请求皇上拨粮草来。” “那在此之前呢?少瑾可想过如何度过?”柳觅想起刚进到西州时候的场景。 萧条的主街上,关门闭户。 百姓裹着单薄的衣衫匍匐在地上,手中的碗已经空了,残缺的碗口带着斑驳的污泥。 偶有几个人围在一口不知煮着什么东西的沸水锅前,挺着装满观音土的肚皮,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 裴云殇叹口气,西州和之前的锦州闹洪灾的时候差不多,唯一庆幸的是,上天还算垂爱,没有降下天灾。 “我打听到临州有个富商,屯了不少粮食,想着明个去一趟,看看能不能筹到他的募捐。” 柳觅撇嘴摇头,商人在乎的就是利益,一般这个时候没哄抬物价都算是给裴云殇面子的,募捐?绝对不可能。 “那倘若,他不愿意呢?” “栩栩。”裴云殇抓住柳觅的手,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柳觅挑眉说出他心中想法:“你是想动用裴府的银子,给西州的百姓买粮?” “嗯!”裴云殇颔首。 柳觅道:“西州百姓比锦州少一些,可满打满算也是百万,按照三人一日一市斤算,少瑾觉得,府中的能力够多少人,吃一日的?”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我有办法!”柳觅微微抬了抬下巴,傲娇地看着裴云殇。 一副,快求我,我就帮你的模样。 裴云殇眯紧双眼想了一下,大致猜到了一些道:“怎么袭香阁筹集到的银子,很多吗?” 柳觅知道裴云殇聪明,可是他连这个都猜到了,让她心里的那一点点神秘化为乌有。 “哼!没劲!”她哼唧一声,转身绕过屏风准备休息。 裴云殇见她这般,自知是拆了小狐狸的台子,含笑跟了上去,从身后抱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道:“栩栩,错了。 告诉我,你的秘密是什么?嗯?” 柳觅剜他一眼,甩开他的钳制上床来了个不搭理。 裴云殇是顺势跟着她入了榻,搬过她的身子,轻轻啄了下她的额头,宽慰道:“是我不懂情趣,求栩栩原谅。” 柳觅被他这该死的求生欲逗笑了,指尖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鼻尖,道:“勉强原谅了。” 呵!搞了半天是勉强啊。 裴云殇摇摇头,也不跟她计较。 柳觅继续道:“话说,你猜猜袭香阁筹了多少西州的善款?” 说着,她比画了一个五。 裴云殇想了一下,道:“五千两?” 在他看来女儿家那些东西,顶破头也就这么多。 柳觅摇摇头道:“袭香阁香膏卖出圈之后,我又给许嬷嬷那边安排了一系列的产品。 小到骡黛,大到鸭蛋粉,货都订到俩月之后了,燎城的铺子刚开,订单就接到手软,尤其是锦州的铺子,刚开就被一抢而空。 而且在来西州的这一路上,我用侯家的令牌也谈下了不少生意,接了好些预定单。 如果我没估算错,应该筹集到了两万两的银子,然后袭香阁这几个月的营收,还有成衣铺子今年羊毛的预定银子,全部算上的话,就有五万两了。” 裴云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柳觅说的一些话,他听得模棱两可,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凑到这么多银子,属实意外。 而且她竟然在来西州的一路上还不忘做生意。 这个小狐狸,到处都是惊喜。 “所以,少瑾到现在是不是还觉得西州的事情,你一个人能搞定?”柳觅用力地捏了把裴云殇的鼻子,以惩戒他的逞强。 “谢谢!”裴云殇扯过柳觅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 柳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弄得害了羞,垂眸不敢看他深情地凝望。 裴云殇岂能错过这样暧昧气氛下恰如其分的机会。 他轻轻退去身上的外衫,钻进柳觅的被子里。 柳觅一惊,还想说什么,朱唇就被人堵住了。 “唔” 裴云殇的吻带着挑逗和轻啃,似乎势必要把她卷入情欲里,携着她还生涩回应,开始一点点地增加力度。 厢房内的炭盆燃着正旺盛。 月光缱绻着阵阵凉风把窗油纸打得沙沙作响。 霜斑白了院子内的树枝,也给房间笼上一层细纱。 屋内的二人呼吸交叠,急促热烈。 男子苍劲的指尖轻轻挑起女子亵衣上宽松的绑带,未曾想,柳觅霎时惊醒,一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裴云殇不解。 柳觅面颊一红,面带扭捏道:“少瑾,抱歉,我来癸水了!” “” 一个时辰之后。 裴云殇从隔壁的净房出来,原走进和柳觅的房间。 炭盆不如方才着的旺盛,他随手填了几块,拿过铁钳撩拨了几下,见火势又起来了,这才擦干净手往屏风后走。 白日奔波,柳觅已经沉沉睡去,白净的脸上洒着朦胧的月光,眼底半遮掩的那颗小痣越发的清晰。 裴云殇伸手指尖温柔地在上面抚触。 柳觅许是太累了,没有被弄醒来,挠了挠眼角,翻个身继续睡去。 裴云殇笑了笑,低头浅浅啄了下她的耳廓,站起身朝走到不远处的桌案前,展开宣纸,提起朱笔,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择日便回,一切按计划,可行。后,拉过抽匣取出一枚空信封,用蜡封好之后对着窗外道:“林一。” 林一立刻出现在窗扉边上。 裴云殇打开一条缝隙,把信递出去,嘱咐道:“快马加鞭回金城,把这个交给老师。” “是!”林一颔首,又闪身离开。 裴云殇回到榻子边儿上,脱下鞋子,钻进被窝里,温热的大手捂在女子的小腹,沉沉睡去。 第167章 十安的小心思 西州在柳觅的帮衬下,等来了朝廷发来的粮食,百姓不再挨饿受冻,基本的需求也得了解决。 裴云殇见西州的事情处理差不多,带上还在西州等候他们一并离开的五皇子陆棋准备离开。 柳觅应十安的请求去了趟十安的家中。 这是十安阔别这么多年之后第一次回家。 十安循着记忆带着柳觅弯弯绕绕来到一处黄土房子前。 黄土房子应该是常年没有修缮了,厚实的墙壁坑坑洼洼的,嵌在墙上的门看起来斑驳破旧,像是随便一用力就会翻到般。 “十安,你确定这里还有人住吗?” 柳觅站在黄土围成的院子口,眺望着里面的情况。 开着一条缝隙的窗户内黑漆漆的,她总觉得有点渗人。 “有!”十安轻轻抹了一把黄土围墙,放在鼻尖闻了闻。 “你怎地确定?”柳觅不解了。 十安回答道:“家里穷印象里父亲每年快到冬日的时候就会把萝卜切成条,晒干储备。 如今这黄土上萝卜条的味道还有,今年应该是又晒了。” 她话音一落,推开院子门朝屋内走去。 柳觅站在门口等着她,谢谢靠在墙垣上,闭眼晒着太阳。 “哗啦”屋内响起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惊得柳觅蓦地睁开眼睛。 她想着十安是不是出事儿了,疾步也走了进去。 “赔钱货,你还知道回来的!” 一声爆呵从屋内传出,紧跟着就是阵阵藤条的声音。 柳觅一脚踹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目光凶恶的看着十安,手中的藤条一下下的落在十安的身上。 十安身上有伤,怎还能经得起旁人虐待了。 柳觅想起十安在北狄的时候为了护住她,和北狄将士缠斗受伤,上前几步一把抓过老者手中的藤条,用力一扯。 也不管老者这会因为她这个动作如何的踉跄,随手把藤条扔出房门,道:“你这是做什么?” 老者注意到柳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哪里来的臭娘们,我教训我的女儿,和你什么关系。” “你的女儿?你把她卖给别人了,怎地还说成你的女儿了? 如今她活着,记得你们养育之恩前来探望,这就是你对亲生女儿的态度吗?”柳觅气地反问老者。 老者听柳觅这么说,本来就因为生气而皱巴到一起的脸,显得越发狰狞起来,怒吼道:“卖,卖什么卖? 当年若不是她逃跑了,害得买主找上门让我退钱,退粮食,我们家现在能这么穷吗?” 他说着,想也不想,上前就准备把十安拉过来。 好在柳觅眼疾手快地把她护在身后,低吼道:“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这是西州,不是土匪窝,动手是要送衙门的!” “你!”老者瞪着柳觅实在想不到,这个穿着华贵的小娘子是哪里来的,怎么尽管他们家闲事儿。 想着,老者骂咧咧地走进屋内,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两张宣纸。 他随手就扔在柳觅的面前道:“报官是吧?好啊,我不怕告诉你,自打这个贱丫头离开,我们家就签了这个霸王条款,全家劳作都在给这个贱丫头还债,现在她来了,我就准备把她卖进妓院去。 省得这么多年拖累,呸,赔钱货!” 柳觅垂眸看着飘落在地上的纸张,她拿起一看,一张是十安的卖身契,一张是欠条,上面写着明明白白,因为十安被人救走,之后杳无音讯,买下十安的主顾把十安的卖身契退回,让老者给他们打了一张欠条。 欠条上倒是没多少钱,也就百两银子,可是这利息,简直是驴打滚啊,就十安家里这个条件,一辈子都还不完。 看来打这个欠条人吃准十安家一次性拿不出这么多钱,准备让是十安家一辈子为奴为婢啊。 “看到了吗?你说这个赔钱货回来,我应不应该打她?”老者把柳觅错愕的表情尽收眼底 柳觅面不改色,随手从腰间掏出个钱袋子扔在老者的手中。 老者一怔,缓缓打开,他以为里面是一些可怜他的碎银子,可当他发现里面装的全数都是金叶子,惊得差点把钱袋子扔在地上。 “如何够吗?”柳觅问。 老者看着柳觅缓缓把十安的卖身契放进笼袖知道这对面的娘子是打算买人了,他一改方才苛责的嘴脸,换上一副谄媚模样道:“娘子您早说啊,我若是知道,您是来赎人的啊,打死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对待您啊。” 老者说着,转而走进厨房想沏茶。 柳觅扔下一句:“不必了。”扯过十安的手,就往出走。 十安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不做声。 她知道柳觅聪明,定然察觉出,她今个的意图,大家都要走了,她突然提议要回家看看,哪里是看家人,对家人她早都不惦记了,实则是 “十安。”柳觅走着,突然转过身看着她。 十安一怔,下意识地躲避眼神。 “十安。”柳觅又喊了一声,双手执起她的手,道:“你有什么事情,其实可以不用瞒着我的。 你若是告诉我,你想赎回卖身契,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 “柳觅阿姊”十安咬紧下唇,面色带着些许凄楚。 自打灵风死了,她的心就跟着死了,虽然跟着主子和夫人走南闯北,可她知道,或许她再也找不到真心对她的。 她不想日日为卖身契提心吊胆,她想要自由,没想到柳觅竟然不生气的她耍的小心机。 “这个拿着。”柳觅从怀中掏出十安的卖身契,道:“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柳觅阿姊!”十安扑进柳觅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柳觅轻拍她的背脊,心中也说不上的复杂,却又带着一些些的放松。 至少这么多天,十安终于再次敞开心扉,开始有喜怒哀乐了。 柳觅和十安在约定的时间内和裴云殇汇合。 此刻五皇子的车子已经先行走了,徒留下裴云殇,和看护行囊的飞鸾。 十安牵了一匹马担任起领队的职责,应该是在点苍阁得到了相应的训练,尽管她是第一次,可还是有模有样的。 裴云殇很是诧异十安的转变,这个一直一副恹恹模样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打起精神的了? 他想着,目光放在柳觅的身上。 柳觅也不隐瞒,把帮助十安赎身的事情说了出来。 裴云殇微微扬眉,撩开帘子看了眼周围的民房,对着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说了几句话,那护卫领命,快步朝原路返回。 “少瑾这是要做什么?”柳觅不解的问道。 裴云殇放下手中的杯盏,把柳觅拉紧怀中,手帮她按着肚子,道:“谁惹我家夫人不快,我就让他不快。 你不是说有人给十安家放高额坐地抽吗?南岳国律法在这个方面挺全面的,我找人惩戒一二,不为过吧?” “就你坏!”柳觅嗔笑一声,戳了戳裴云殇的痒痒肉。 裴云殇见势,那她捆得越发紧了些,道:“夫人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想想回去怎么补偿我,嗯?” 说着,他手中揉搓的力度微微加大了些。 柳觅霎时明白了,用力咬了裴云殇的耳廓一口,在他吃痛之际,她逃脱他的掌控,来了个不搭理。 第168章 回京,柳觅遇难 清晨,金城。 天刚蒙蒙亮,京兆府门口。 一名女子手持鼓槌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大鼓,她似是在做心里斗争,手中的鼓槌迟迟没有落下。 当身后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她终于鼓起勇气双手用力挥舞,把京兆府门口的鼓打得震耳欲聋。 不少路过的百姓闻声围观,纷纷好奇这女子这么早要控告哪家,或者喊哪家冤案。 很快,京兆府内走出一名差役,他上下打量了着面前的女子,见她一身细袄锦缎襦裙,足底绣鞋荷花图案清晰精美,一看就是贵人家的小姐,这人来京兆府作甚? “何人,何事?要作甚?”差役询问。 步惜烟提起一口气,上前一步道:“监察御史步喆庶女步惜烟,要状告一事。” “状告?状告何人?何事?”差役又问。 步惜烟道:“状告前柳中书庶女现裴相国夫人柳觅,在年初皇上选拔八字纯阴女子之事上谎报八字这是其一。 其二,柳觅为了苟活,不惜假借天谴之名,烧毁炼丹行宫槐树,借用尸体诈尸,欺上瞒下,欺君罔上,还请京兆府缉拿查办!” 她话音一落,对面小差役彻底懵了。 他哆嗦着嘴唇问道:“你可知道你状告的是谁?裴夫人现在在金城地位显赫,你明白” “我有何不明白?”步惜烟冷嗤一声:“行宫大火之后,皇上便不再用女子鲜血炼药,当时活下来的几个人中,我便是其中一个,那件事情,我亲身经历,所言非虚。” “原来你你是” “不错,我的八字便是纯阴的。” 步惜烟的话一落,小差役再也不敢置喙,一边大喊着:“大人,大人!”一边往京兆府里面跑。 状告相国夫人是大案,而且这个事情牵连的是皇上,他可不能敷衍了去。 步惜烟站在京兆府门口,眉头深拧,咬唇不知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王變府邸。 “父亲说什么,你找到了那一个八字纯阴女子的幸存者?” 屋内,一名身穿黑色外氅,头上盖着个宽大连帽的女子看着面前坐在太师椅的男子,惊恐的声音似是吼出来的。 王變站起身子,扬手示做安抚。 王婉儿这才反应上来,方才自个失态了,她颔首褪下头上的连帽,又问了一遍:“父亲真找到了?” “是!”王變颔首,只见王婉儿坐下后,道:“现在她应该已经进了京兆府了。” “这女子是谁?这般大胆,难道她不知道,这事儿要是没做成,很有可能就会披上诬告官员,引起朝中乱局的大罪?”王皇后对这王變找来的这个女子隐隐有着几分担心。 “她是监察御史步喆的庶女步惜烟。”王變回答。 监察御史,是父亲的亲信。 王皇后听着,面露错愕,道:“步大人的庶女?当时步大人也把他的女儿” 说到这,王婉儿不再往下说,宅院,门第嫡庶有别,有些人生来尊贵,就像她一样,有些人注定就是别人前程的铺路石。 王婉儿冷笑一声,神色变得尤为淡定,她心里清楚,这个事情若是传入皇上的耳朵里,不单单柳觅会出事儿,若是案子落实,裴云殇也难辞其咎。 如果裴云殇出事儿,姜妃身边没了助力,哪怕她之前折了吏部和户部,都是无伤大雅的。 陆棋这个卑贱之人生下的贱种,如何翻身。 “婉儿莫要高兴太早。”王變轻声提醒着王婉儿。 王婉儿不解。 王變道:“裴云殇做事利落不拖泥带水,到现在我们能找到指证柳觅在炼丹行宫附近动手脚的证据屈指可数。 而且陆昼杀了薛公公,算是个死无对证,所以赶裴云殇回来之前,我们至少要让皇上下一个狠心,就是柳觅必须要被关起来。 这样,裴云殇就算是冷静,遇到心爱之人出事儿,说不定会自乱阵脚,暴露些什么。” “让皇上下狠心?”王婉儿柳眉隆起,有点为难。 王變也不吭声,在想办法。 “有了,可以让司南查这个案子。”王婉儿站起身子,一手呈拳重重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王變道:“大理寺负责” “爹爹放心,皇上如今就像是个被架空的闲职,对他忠心耿耿,还想做出点政绩的就是司南了。 这事儿我会联合几个妃子给皇上吹吹枕边风,到时候让皇上不得不破例让司南接手。 到时候,咱们只需要暗中提供证据,皇上自然会信,届时,柳觅必死无疑!”王婉儿说罢,脑海中已经构建出柳觅一身狼狈满身伤痕被砍头的画面。 裴云殇! 她倒要看看,他能欢腾到几时。 ------------------------------------- “回去就要过年了吧?”车子在金城的北郊官道上走着,柳觅探出半个小脑袋看着周围的雪景,嘴里喃喃。 裴云殇把车子内的小火盆挑的更旺了些,抬眼看着柳觅。 风吹过她娇嫩的面颊,留下些被冻后的红痕,她像是没感觉到冷,眼底都是回金城神采奕奕的模样。 “小心着凉!”裴云殇把她拉了回来。 “少瑾每年都是怎么过新年的?”柳觅坐在他的怀里,双手攀附着他坚实的腰肢,抬眼看着他,一副好奇模样。 裴云殇含笑,刮了刮怀里女子挺翘的鼻尖,说道:“往年义父在的时候,都是随着义父走街串门,栩栩也知道,就算是义父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也需要走人脉。” 柳觅颔首,这点她清楚,做人不能傲睨自若,尤其一步步上位的裴清更能明白。 “那之后呢?”她问。 “之后”裴云殇顿了一下,道:“义父有个学生,也算是我的老师,叫文博君,每年除夕我都会去他的府邸。” “少瑾有老师?”柳觅面露错愕。 “怎么,不信?”裴云殇问。 柳觅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庆幸,少瑾在失去义父的那些年,还是有人关心的。” 裴云殇搂着柳觅的手一顿,看着她浅笑嫣然的容颜,心中说不出的悸动。 “不过,以后就有我陪着少瑾了。”柳觅说着,还不忘用力把裴云殇抱紧了些,“今年我都想好了,我们一起办年货,串门,看看你嘴里的老师,还有” 柳觅躺在裴云殇的怀中,眼底带笑,嘴里说着已经规划好的新年。 这是她穿越之后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头,都说古人过年的年味更足,她越想越期盼起来。 马车在柳觅和裴云殇的闲聊中接近城门。 城门的守卫一看到裴云殇的车子,纷纷面色变得严峻起来,眼瞅着车子要进城。 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守卫纷纷扬起手中武器,做交叠状,拦住车子的去路,道:“请问里面是不是相国大人?” 裴云殇眼底还带着笑,听到外面人明显严厉的语气,神色一收,撩开帘子一角问道:“何事?” 一名门卫都统见势走了过来,先是拱手做礼以示逾越后,说道:“相国大人,裴夫人柳觅涉嫌欺君罔上之罪,我等奉命缉拿。” 第169章 柳觅从如此丢人过 “你说什么?”裴云殇面色一沉,锐利的眸子带着警告。 那都统被他这么一横,连头都不敢抬,喏喏说道:“裴大人,小的不过是个小小看门,都是上面的意思,还请裴大人给小的方便。” 他说着,睇了眼身后俩守卫。 守卫拱手后就准备上马车搜人。 “大胆!”十安这个时候冲过来,站在车子前面,抽出腰间配的长剑道:“裴相府的车子,岂容你们几个人放肆?” 守卫被吼得也不敢上前,毕竟到这个时候,柳觅的事情都没有个确凿的证据,加之还有裴云殇撑着,皇上没下令谁敢? 裴云殇疏淡的瞥了一眼窗子边儿上站着的都统道:“既然都统说是上面的人。 我倒是想知道上面的人是什么人,抓捕内子的罪名是什么?” 都统刚准备开口。 裴云殇又补充道:“对了,提醒一下,若是都统有一句不得听的,或者出了纰漏的,我想这看门的职位你都得让贤。” 都统心中一紧,勉强吞咽下唾液,连连颔首回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不瞒裴大人,上面给小的说裴夫人所犯之事,是今个春日,皇上为了炼丹,在民间广纳的八字纯阴之女,其中裴夫人的八字,有作假嫌疑。” 他话音一落,车内发出一声清脆的碗碟撞击地板的声音。 裴云殇视线回看,一只空杯子摇摇晃晃的滚到脚边,一地的茶叶,阵阵茶香沁满马车。 他抬眼看着车内的女子,柳觅面色发白,朱唇颤抖个不停,明显是被吓到了。 裴云殇眸子晦暗,手悄然覆向身边的女子柔荑用力捏了一把,转而看着外面的都统道:“这个事情,是谁说的?” 都统挠挠头道:“是步大人的庶女步惜烟,她在京兆府告了裴夫人,不然小的也不能贸然前来拦下裴大人的车子不是。” 步惜烟? 裴云殇想了一下,看着身后的飞鸾,当时纯阴女的册子他看过。 飞鸾冲他点点头。 裴云殇眯紧双眼,细细开始捋,柳觅这事儿他早都隐藏的天衣无缝,当时那几个活着的女子,也找人打典过,只是没有特意叮嘱。 毕竟她们也承了柳觅的风,不然早都死在炼丹行宫了。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王變还是找到了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好,既然你要带走内子,那么都统大人把缉拿令拿出来吧! 都是朝中人,我保证只要有缉拿令,绝不阻拦。”裴云殇道。 那看门的都统傻了,他哪里有缉拿令,今个一大早这个事情才呈给皇上,到现在他也不过是听从上面的口头叮嘱,若是真有,方才也不会苦口婆心的解释。 裴云殇冷笑一声道:“既然没有。那就不作数。 都统大人在朝中也有年成了,如今朝中局势变换,莫要从了小人的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毁了仕途。” 话落,裴云殇放下帘子,冷冷一句,“走!” 十安扬起手中长剑,打掉拦在面前的两个门卫的兵器,扬起马鞭准备硬闯。 “裴大人!” 眼瞅着马车已经进到内门,对面又是一道声音拦住了去路。 裴云殇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司南。 他也参合进来了? 裴云殇撩开帘子看着对面一身襕衫的男子。 “司大人,找我?” 司南笑了一声,手探进怀中,幽幽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递了上去道:“裴大人刚从西州回来,理应我等少叨扰。 只是皇命难违,今个裴夫人在下得带走了。” 裴云殇没接,眼神慢慢变得冰冷,飞鸾和十安也抽出怀中的兵器只能伺机而动。 司南面色平淡,警告道:“裴大人准备抗旨不成?” 裴云殇正准备答话,车子内柳觅的声音突然响起:“既然大理寺都插手了。 看来我犯下的事情不小,我愿意配合司大人去趟大理寺。” “栩栩!” “夫人!” 柳觅的话才落下,裴云殇、十安、飞鸾全数都朝柳觅看去。 柳觅面色从容,拿过榻子上的外氅披在身上,一步步走下车子。 她接过司南递上来的黄色宣纸,看都没看就塞进怀中,道:“司大人,带路吧。” 司南明显没想到柳觅连抗争都没有,顺从的就跟着走,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把所有的话咽了下去。 他叹口气,对着不远处的囚车做了个请的动作。 柳觅走了几步,转而看着裴云殇,对他嫣然一笑,在几个捕快给她上脚铐后,进了囚车。 大理寺在金城北门抓了人,这个人还是裴相国的正室夫人。 不过须臾,整个金城都传遍了。 柳觅还未到大理寺,本来因为冬日严寒苍凉的大街上被金城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有生之年从未这样丢人过,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个就像个做错事情的杀人犯,那些百姓厌弃,讥诮的目光,能把她戳成筛子。 就在她想把头埋起来时候,身边响起一道声音:“栩栩,我陪你。” 柳觅转头,蓦然发现,裴云殇就在囚车边儿上,他面色严肃,沉稳,对于百姓投来的目光,丝毫不畏惧。 “少瑾。”柳觅拖着铁链匍匐在车子边儿上,她对着他摇头道:“你是南岳国的相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快回去。” 她话音一落,裴云殇倒是没动静,飞鸾和十安却跟了上来。 柳觅疯狂的摇头,她心里清楚王變这是要做什么,他想让整个金城百姓看到裴府的丑态,她岂能让他如了愿? “回去,听我的!”她声音变得严厉。 可裴云殇依旧我行我素。 柳觅见规劝不得,连忙挪到另一边对飞鸾道:“劝你家主子回去,听到了没有。” 飞鸾道:“夫人,若是之前,我会听从夫人的话。 可是” 他说着,面色一沉道:“从金城南郊的重建,到锦州的水灾,还有西州的饥荒。 皇上因为这点事儿就扣押夫人,我飞鸾第一个不服!” “你疯了!”柳觅呵斥。 十安也符合道:“对,不服!” 柳觅见规劝二人还是无用,再次转到裴云殇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道:“少瑾,我知道你清楚这一切都是谁干的。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你听我说,炼丹行宫的事情,我定然是坐死的,可是若是就这么随了王變的意,中了他的圈套你义父裴清冤死的事情又谁来彻查呢?” 裴云殇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走着。 柳觅见他这般执拗,气的鼓起脸,索性来个不搭理。 什么人嘛,说不通! 裴云殇看着背对她的女子,眸子朝不远处街角的酒楼看去。 如他所料,哪里果然有一个人--监察御史步喆。 第170章 所谓物极必反被裴云殇玩的溜溜的 “你说真的?” 王府内。 王變看着匆忙忙进入府中的人。 步喆颔首,应该是跑的太快,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方才我专门去文昌街上看了。 王大人这次计谋算是得逞了,裴云殇果然乱了分寸,柳觅被司南带走的时候,他连相国的形象都不顾,追着囚车寸步不离。” 王變拿过桌上准备好的一杯温热茶盏递给步喆,窃喜偷笑道:“哼!之前我还担心裴云殇不上道怎么办?现在看来倒是我高估他了,他和裴清比还是太嫩了。 他既然敢跟着,就证明他开始担忧柳觅会被彻查出更多的事情。 我一会儿就去面圣,让皇上参合更多进来,裴云殇他绝无翻身可能。” 此刻裴云殇把柳觅送进大理寺之后,急急来到了文宅。 文博君也听说柳觅被大理寺带走的事情,他就坐在院子内,看着院子内的腊梅雪景。 “老师。”裴云殇坐在文博君的对面,拱手后就想开口,却被文博君扬手打断。 同时珠帘后琴声响起。 文博君拿过暖炉上的小壶,斟了一杯热茶放在对面:“你要说的,我大概都知道了,只是少瑾,你真的打算为了个女人,把计划提前?” 裴云殇先是怔了一下,很快他又想得明白,他的心思岂能瞒得过对面的人。 “老师!”他端起面前的清茶啄了一口,茶有些苦,可也让他的头脑越发清晰了些,他点点头回答:“我想好了,计划要提前了。” 文博君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裴云殇解释道:“因为栩栩是其一,其二我今个白日跟了一路的囚车,王變自然觉得我乱了分寸。 他之后定会不遗余力的把柳觅的事情在皇上面前扩大,因为他算准皇上痴迷炼丹,知晓之前的天谴是柳觅所谓,自然会波及到我。 只是皇上这个人并不容易被人猜透。” “哦?”文博君来了兴趣,等着裴云殇的后话。 “老师想过没有,太子的事情皇上知道多少?”裴云殇先是问了文博君一个问题。 文博君想了一下道:“陆昼的事情一直被皇后和王變压着应该” “老师确定皇上一点都不知道吗?”裴云殇打断文博君的话:“老师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纸包不住火,更何况皇上偶尔还会出宫考察民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文博君听完裴云殇的话脸都变了。 若是洲帝知道陆昼行径,却故作不知,甚至又放任不管的意思,那么只能说明两个可能,要么是洲帝太过溺爱,要么就是,他心里清楚陆昼将不会继任大统。 只是,谁人不知洲帝的性子,虽不理朝政却对道家的痴迷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 道家讲究厚德载物,试问陆昼哪里有一点点这样的品质。 那么只有可能是,洲帝压根就没想过真正把国家交给陆昼。 “依照少瑾对皇上是如何推敲的?”文博君又问。 裴云殇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只说了四个字:“物极必反。” “哗啦!” 皇宫内。 陆自洲抄起手边的杯盏,用力砸在王變身上,吼道:“还有完没完了,让朕能不能消停?” 王變面露不解,他不过是来说柳觅的事情,怀疑裴云殇对柳觅的事情有所隐瞒,怎地就会惹得圣心不悦了? “皇上!”他连忙拱手,头垂得低低的道:“臣的意思是,裴夫人的八字既然能作假,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天谴也是人为的? 臣只是觉得,裴相国和柳觅认识的蹊跷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什么?”陆自洲明显的不耐烦了,他一会说好和鲁纵国师学习道法,这个王變却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跟他在这里掰扯,有完没完了。 王變顿了一下,话提在嗓子眼不知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他偷偷看了看上面的人,见皇上还等着他回话,只能硬着头皮道:“有没有可能,裴相国一开始就知道,却故意隐瞒?” “王變!”陆自洲直呼王變的大名,惊得王變抖了一下。 “朕已经按照你的意思让大理寺去查了,你现在到底要如何? 柳觅到底干了什么?到目前你有证据吗?”陆自洲问。 王變身形怔住,摇摇头。 陆自洲又问:“既然没有证据,司南再去查,你急什么?” “皇上,不是臣着急,臣不是为皇上担心吗?”王變明显已经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朕?”陆自洲眉梢一挑,道:“说来听听。” “年初无为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坊间传言都说是天灾人祸,可是谁探究过,这天灾人祸是如何引起的?真的是因为皇上吗? 还是因为有人的八字不合导致的?”王變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龙椅上的人。 自打池远侯出事儿,皇上就变得有点奇怪,到目前都没有追责太子陆昼的过失,可是对皇后娘娘的态度又比以往冷淡。 他总觉得会不会皇上察觉了什么,于是命人多方打听,结果是,没有结果,王變便觉得应该自己多想,如今看好像又不尽然。 陆自洲垂眸好一会都没有吭声。 他似乎在斟酌着什么,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八字不合?那柳觅是什么八字?”陆自洲问。 王變从袖口掏出个纸张。 邓公公见状,拿过呈给皇上。 陆自洲打开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道:“果然不是纯阴之人。” 王變闻言,这才稍显宽心了些,“所以皇上,这柳觅动机不纯啊!” 陆自洲随手把纸条放在桌上,款款站起身子,一边朝外殿走,一边道:“王大人,朕还是那句话,动机纯不纯,不是听某人一句单话,况且国师也说了,上天好生,做人要厚德载物,方能长生。 倘若她真的有烧了朕炼丹行宫的嫌疑,到时候再追究也不迟。” 话落,陆自洲已经走了出去,快步上了门口候着的轿撵。 “皇上!”王變着急了,还想上前说什么。 邓公公这个时候拦住了王變的去路,他微微拱手道:“王大人,今个皇上和国师约了事情,马上就错过吉时,还请王大人莫要追赶。” “哼!”王變死死盯着邓公公,他着实没想到一个宦官竟然猖狂的拦了他一品朝臣的路,“邓公公别看现在如鱼得水,本官劝你还是小心做人。” “多谢王大人提点!”邓公公扬起手中拂尘又行了一礼道:“那奴才也劝王大人一句。 有些事情,适可而止,莫要到知道真相,才后悔莫及。” “你什么意思?”王變问。 邓公公不再搭理他,转而急急追上陆自洲的轿撵,消失在被宫门口。 第171章 柳觅跟了我,便放了你 大理寺监牢内。 柳觅被关在最外面一间,狱房还算宽敞,天窗也是所有牢房里最大的,只是应该是常年无人,整个房间被一股潮气充斥,味道不好,却能忍受。 从她被关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日,司南没有来提审她,偶尔能听到有几个狱卒的交谈,说的便是她的案子,从目前的看,没有什么进展。 她知道是裴云殇隐藏的好,可若是王變有心,到底能不能找到相关的证据,她不敢保证。 “殿下,裴夫人就在里面,您进去就好。”牢房外狱卒的声音打断了柳觅的思绪。 殿下? 是谁来看她? 柳觅想着,抬眼朝牢房门口看去。 牢房内烛光灰暗,人影倒映在墙壁上,绰绰晃动,慢慢朝这边靠近。 当她看清楚来人后,面色一沉。 陆昼! 怎么会是他? “柳觅!”陆昼也同样看到了柳觅,激动地上前几步呢喃出声。 柳觅被他这举动惊得连连后退,眼神带着警惕。 陆昼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再见柳觅的喜悦上,一时半会没发现她不太好的面色,他对着身后跟着的狱卒说了句:“都下去。”后,急急问道:“柳觅,如何,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你吃了吗?冷不冷?” 柳觅实在是不想见到面前这个男人,为了让他抓紧离开,她敷衍道:“殿下,我很好,只是这地方阴冷潮湿,您金贵之躯不适合这里。” “你在关心我吗?”陆昼双手攀附在围栏上,眼底带着兴奋。 柳觅实在是不想往下说,转而走到床边躺下,索性来了个不搭理。 自讨没趣了? 陆昼把柳觅的反应尽收眼底,本来还荡漾在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 “柳觅!”他声音沉沉道:“你可知道,你为何会进来。” 柳觅还是不搭理他。 陆昼眉头隆起,握着栅栏的手微微收紧,他这辈子对谁都没有对柳觅这般耐心,甚至她冲进太子府,救走花洛洛这个事情,他都没有计较过。 而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就从来没有给他一个好脸。 “柳觅,你应该知道,你这个案子皇上若是交给大理寺意味着什么? 你真的以为裴云殇会替你隐藏得到几时?司南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若是真查出来什么,别说你了,就连裴云殇这个相国的位子也坐不下去。 到时候,你裴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唔”陆昼气得咬牙切齿的正说着,突然他只感觉面前一黑,一只手从牢房里伸出来,直直抓住了他的领口,惊得他哽住了后面的话。 当他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柳觅就在牢房内,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抓着他领口的手,丝毫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是你!陆昼,是你!”柳觅气喊出声:“我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怎会是未来南岳国的太子? 要品没有,要德亏欠,还是个只知道耍小心眼,不顾百姓疾苦的混蛋,你真以为你当了太子,谁都要捧着你? 做梦!” 柳觅说着,手臂用力把陆昼的衣领甩开。 尽管她力道小,他还是被推了的退了几步。 “柳觅,你找死!”陆昼被惹红了眼,他气急攻心,看了看周围,从墙上拿过插着的烛台就准备朝柳觅的头上砸去。 “来呀!”柳觅爆吼着,小脑袋就卡在栅栏缝隙间,面色沉稳一点都没有惧怕的意思:“有本事就砸下来啊。 你堂堂南岳国太子的本事多大啊,敢打忠良嫡女,敢杀百姓,敢控制锦州的粮草,甚至为了那点利益敢挑起北狄和南岳的战争。 陆家百年,皇帝数位,你看看谁有你本事大?嗯?” 陆昼已经挥下的手在靠近柳觅后脑勺的那一刻停下。 他瞪大双眼看着柳觅。 她眼底的厌恶是那么真实,她就这般讨厌他。 “柳觅”陆昼手中的灯烛台滚落到地上,他突然有点害怕,她好像宁可死,都不会对他卑躬屈膝,这到底是为什么? 女人不都喜欢至高无上的权利吗?为什么她不一样? “柳觅。”他又喊了她一声,刹那间,他感觉心被刀割般的疼痛。 柳觅把目光放在陆昼身上道:“殿下,任何皇位的更迭是伴随着牺牲。 不管用什么样阴诡的方法,只有成王才能有权篡改历史权利,可那是给后人看的。 现在人呢?南岳国千千万万的子民,没有他们又何来的国? 这一年,殿下做的事情,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或者殿下还有良心吗?” “柳觅,你误会了。”陆昼摇头,他天生是帝王,不过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皇位,有错吗?“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我?”柳觅不明白了,她和陆昼接触并不多,甚至一年前二人根本都不认识,他这说的,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了?“太子殿下,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陆昼抬眼,不解的看着她。 “你为何对我这般执着?” 柳觅的话问完,陆昼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仓惶扯动嘴角道:“你不记得了?” 她记得?她应该记得什么? 陆昼踉跄的退了几步,喃喃自语道:“你不是她?不是?可是不对呀,你们明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而且都懂医术,到底到底哪里出错了?” 柳觅这会确定陆昼是认错人了,她试探的问:“她,她是谁?” 谁料,陆昼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后退了好几步,转身逃一般的奔出牢房。 柳觅看着陆昼离开的背影,柳眉深深锁了起来。 陆昼奔出牢房漫无目的的在文昌大街上行走。 他还记得初见柳觅的时候,内心的欢喜和愉悦,他属实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能看到她。 所以,他不遗余力,哪怕在柳府用那般卑劣的方式都不惜得到她。 可是,当一切落空,他发现他找错了人,整个世界天崩地裂。 “殿下!”关安跟在陆昼身后,见他险些要跌倒,关安疾步上前搀扶。 “滚!”陆昼用力甩开关安的钳制,狼狈的扑倒在地上,目光挪到自个受伤的腿上,双手用力的捶打,发泄着:“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为什么? 既然活着,又为何让我成了异类? 我以为这世上还有你,至少有你不嫌弃我,能陪着我,可是,我认错了人,终究是把你丢了,呜呜” 关安站在一边不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昼,哪怕是他的腿脚不好,也撑着那点体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旁人无异,如今他不过是进去看了眼柳觅,怎地就会变成这样。 “去找太子侧妃过来!”关安对身后跟着随从下了一声命令,他想起前几日陆昼和柳晴在屋内发生冲突,不知柳晴说了什么,陆昼的心情霎时好了。 他想或许柳晴和柳觅同父异母,能解了太子的相思。 第172章 裴云殇也就柳栩栩了,不然谁会喜欢个莲蓬? 裴府。 裴云殇坐在窗扉边上,看着外面的夜景,泛着月光的氤氲云层,挡去大部分的光亮,天空不见一颗星辰。 “明个又要下雪?不知栩栩冷不冷。”他心中默念,手中的折子也不知拿了多久,上面批注早都干透,叠在宣纸上,泛起层层褶皱。 叩叩叩 书房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裴云殇回神,起身走到门前,手臂轻轻拉开门。 门口立着一人,那人一袭藕色斗篷,头戴连帽,似是赶来的匆忙,脚下绣鞋上沾染好些泥泞。 “抱歉,这么晚找你,属实过意不去。”裴云殇对门口那人露出愧疚一笑,侧身让她进来。 那人笑了笑,走进书房,熟门熟路地褪下身上的斗篷随手放在裴云殇方才坐的椅子上,顺势拉了把椅子坐下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会恨我当年推掉和你的亲事,就此断了和凌家的关系。 没想到还能再见你,理由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乐平郡主说着,转头看着挑动火盆的裴云殇。 多年不见,他还是她印象里那般模样,气节郁美,郎艳独绝,倘若不是当初她一心想着在大理寺谋个差事,很有可能她早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姜妃不就是个例子吗? 裴云殇放下手中的炭火棍子,起身走到乐平郡主的身边,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她面前,道:“没办法,谁让喜欢得紧呢?” 乐平眉梢一挑,眼底的诧异越发浓了些,裴云殇这个老狐狸还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而且脸不红心不跳的,若不是认识多年,她以为面前的是个替身。 “说吧,你准备让我在大理寺如何关照你的心上人。” 裴云殇从书房的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随手扔在乐平的面前。 乐平拿过,发现是一捆铜丝,她不解地看着裴云殇。 “行宫大火,就是它的功劳,还记得吗?那天下雨有雷电。” 裴云殇解释得简短,可乐平是什么人,在大理寺久了,一点就通。 她面露恍然道:“怪不得王變到现在都没能得到实质的证据,原来是被你裴相国藏起来了。” 说着,她警告道:“少瑾把这个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是司南的人,把这个事情告诉他?” 裴云殇摇摇头道:“你虽然喜欢司南” 乐平面颊一红,诧异的看着裴云殇,她没想到他连这个事情都知道。 “但是,你不似他是老顽固,有些事情能明辨是非。”裴云殇把剩下的话说完。 “这算是,夸我?”乐平问。 裴云殇道:“乐平,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对吗?” 乐平颔首,也正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所以裴云殇再好都无法打动她。 她只想过得简单,不想天天跟个莲蓬在一起,还得相互猜。 所以在遇到司南后,她便知道,她等得的人到了。 “那南岳国的情况你也应该差不多清楚,你真认为皇上所谓的求仙问道能有个结果,或者杀了几个纯阴体制的女子就能羽化升仙?” “当然不能!”乐平冷嗤一声。 虽然凌家到目前为止都没参合到争夺太子之位的行列中,可不代表就不知其中利弊,姜妃或者王皇后想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撺掇皇上,想出风头,竟然拿着百姓的命当草芥,当时她听说行宫附近烧了,别提有多高兴了。 如今上面彻查出来这事儿很有可能是柳觅做得,就算是为了那些死在这事儿上的多名少女,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看来枫帝在位时候,那位女相国的思想有人传承了。”裴云殇把乐平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尽收眼底。 “你不也是吗?当年钟大人看上你义父裴清,不也是因为他一直在贯彻以人为本的想法?”乐平反问。 裴云殇笑了笑,想起儿时裴清给他讲的这个女人,尽管她现在很有可能都埋入黄土,变成一具枯骨,可她留在人心中的那份执念传承了下来。 “所以,我来找你,第一是希望你能在大理寺帮我照应着栩栩,不能让司南找到任何和她相关的证据” 乐平颔首,这是自然,这么个有意思的女子,她早都想结交:“那第二呢?” 裴云殇打开身边的抽匣,从里面拿出一张宣纸放在乐平的面前。 乐平不解,打开一看,是一名女子的画像。 女子长得极美,明眸皓齿,貌若芙蓉,最为显眼的是唇下一颗殷红的小痣,这般瞧上去甚为妩媚。 “这是谁?”乐平不解了,裴云殇还有收藏女图的癖好? 裴云殇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出自己的要求:“我想往你能帮我找到她。” “找这个人,是你的谁?”她又问了一边。 裴云殇依旧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这个人如果没猜错已经死了快二十年或者二十多年。” “死了?”乐平先是愣了一下,之后陡然站起身子,一手拍在女子画像上道:“裴云殇,这就没意思了。 你让我找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说不定早都化成一具白骨,你让我去哪里找?” 裴云殇揉着发疼的眉心,无奈于乐平这种没把他话听完就横冲直撞的性子。 他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乐平哼唧了一声,原坐了回去,让裴云殇继续。 “司南领皇命彻查柳觅,那他势必会在行宫附近找线索,我想请你帮忙的是,在行宫往西十里地处,有一片被人遗弃的荒坟,不出意外的话,这画里的女子就在那片荒地的某一处。 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早都成了一具枯骨,可是她的尸体还是有明显特征的。”裴云殇说着,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双手手腕道:“她的手腕被折断过。” “炼丹行宫往西十里处?”乐平眯紧双眼分析着他的话,那地方是先皇在位时候的一处乱葬岗,宫中大部分惨死的宫女都会被丢弃在那里。 莫不是裴云殇让她找的是一名宫女,而且是生前被虐待过的宫女? “我找她作甚?”明显乐平想搞清楚这裴云殇要干嘛。 裴云殇道:“有些人不除,柳觅遭受更多的威胁,这是唯一的办法。” 乐平知道裴云殇说这话明显就是不想跟她多说。 她问道:“找到之后呢?” “复原她的样貌,我知道的,你跟着钟相国,学过。”裴云殇道。 第173章 那个和你抢女人的太子,哭了! 乐平从裴府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稀稀拉拉的雪花。 她抬眼仰望天空,来时候还能看到的朦胧月光,此刻已经彻底不见了。 云就像是一口乌黑的大锅扣下来,压得人喘不上气。 “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能回去。” 乐平走出门槛,回头看着身后的男子。 雪落在他头上,斑白后融化汇成一滴冰水,沿着他的下颚滚落在地上。 裴云殇瞅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苏管家。 苏管家反应上来,连忙找了个小厮驱车停在乐平的面前。 乐平对着裴云殇一颔首,转而准备上车子。 突然,她又想到什么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之前在京兆府告发柳觅的步姑娘,今个一大早来了大理寺,她和司南谈了什么,我不知道。 不过事后司南去了裴夫人的铺子彻查。” “去了铺子?”裴云殇怔愣住,今个一日都在忙,倒是把柳觅铺子的事情忽略了。 司南去了袭香阁能做什么? 想着,他看了眼飞鸾。 飞鸾领命,走出裴府消失在夜色中。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无伤大雅,却又觉得不可思议,不知给你说是否合适?”乐平看着因为柳觅之事一筹莫展的男子,想了一下,有些犹豫。 “什么?”裴云殇好奇了,什么样的事情既无伤大雅,又不可思议。 “下午快接近傍晚,太子去看过柳觅,而且是屏退左右的。” “你说什么?”裴云殇眼底全数都是惊愕。 只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神色恢复以往的平淡。 “怎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比如太子怎么会和柳觅扯上关系。”乐平不插手朝中贵族那些子混事,可不代表不知道, 太子有段时间和裴云殇抢女人,差点搞得人尽皆知。 只是起初她以为这个女人是柳晴,今个才知道是柳觅。 裴云殇没回答,而是往下问道:“他进去了多久,有没有为难栩栩?” “这倒没有,时间也不长,只是两盏茶的功夫,可出来的时候” “出来的时候怎么了?”裴云殇上前几步,急急追问。 乐平眉梢一挑,见他这般焦急,啧吧了两下,回答:“好像哭了。” “哭了?”裴云殇沉吟片刻,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应该是猜到发生了什么。 柳觅还是老样子,伤人心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他蓦然想起他跟她第一次表白被拒的情况,他的女人是应该说情商高,还是共情低啊。 “既然这么担心,怎地不去看看?我可听说你当街跟着囚车走了一路。”乐平这会可没忘记暗讽裴云殇两句。 “暂时不能。”他摇摇头:“你家司大人看得那么严,我去了你觉得他不盘问出点什么,能放过我? 甚至再在皇上面前撺掇什么,我这布局就全毁了。” 乐平听到那句‘你家司大人’面颊一红,掩嘴笑了笑,道:“那好吧,你家夫人的事情,交给我。” 话落,她放下帘子,对马夫位置上的小厮吩咐了一句:“凌府。” 车子晃动一下,朝南边疾驰。 裴云殇覆手看着面前慢慢开始变大的雪势,哝哝道:“陆昼,你发现了?” 此刻,太子府,柳晴厢房。 “殿下,奴婢求求您,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侧妃该出事儿了!” “贱人,贱人!” 陆昼握着长鞭,咬牙切齿的看着地上抱着肚子蜷缩在一起的女人,青石板已经被沾染上好些斑斑血迹,他似乎要发泄出心中那股子烦闷,对于周围人的规劝置若罔闻,手下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 “贱人!”他爆呵出声:“柳家,你们柳家都是骗子。 为了能在京中谋职无所不用其极,今个本殿下非打死你不可!” “不要,不要,好疼!”柳晴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了,她看着面前狰狞的男子,苦苦哀求:“殿下,妾身有您的孩子,上次就差点没保住,您啊!” 柳晴的话还未说完,她那句‘孩子’就像是戳中了陆昼身上的痛点。 陆昼再也不隐忍,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脚。 柳晴瞪大双眼,浑身上下一阵酥麻,紧跟着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同时一股血从腿间淌了出来。 站在屋内的小丫鬟惊得顾不得太多,冲出直奔花洛洛的房间。 “孩子?”陆昼蹲下身子,一手卡在柳晴的脖颈上道:“想给本殿下生孩子的人很多,你不配!” 说着,陆昼双手用力卡紧柳晴的脖颈。 “殿下,你在做什么!” 眼瞅着柳晴都开始翻白眼,花洛洛适时冲进来,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得吼出声。 陆昼回头看着门口的女子,不满的眯紧双眼。 这是花洛洛第一次跟他说话这般大声。 “怎么,太子妃想插手闲事了?”陆昼松开柳晴,直直朝花洛洛面前走去。 花洛洛有些害怕,想转身逃跑,可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想起柳觅的话,她武将世家,怎可活的这般窝囊? 她装起胆子挺了挺胸膛道:“怎么殿下又想对我动手?” 花洛洛不对劲! 陆昼心中飘过这句话,他握紧手中的长鞭,想试探的抽几下。 岂料花洛洛率先开了口道:“殿下到现在没察觉到自己什么处境吗? 没有花家,你什么都不是。” “你”陆昼怔愣住。 花洛洛上前一把扯过陆昼的领口道:“太子殿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应该心里清楚。 姜妃和皇后到了最后的攀咬,裴夫人被抓进了监牢,你们无非就是想给裴云殇打击,断了姜妃所有的念想,那我劝你,最好对我好点。” “贱人!”陆昼几乎是咬紧牙关说的,他颤抖着手想去掐花洛洛的脖子,又想起母后的叮嘱,终是忍了下来。 好,花洛洛敢这般,等他登上帝位,第一个弄死她。 “等着!”他随手把长鞭扔在地上,对着花洛洛啐了一口,快步走出后院。 花洛洛见人走了,紧绷的身子一软斜斜靠在门上。 “小姐!”紫苏上前搀扶住。 花洛洛的目光放在不远处已经昏迷的柳晴身上,抓着紫苏道:“快,快去找郎中,快!” “是!” 第174章 柳晴死了,我让你陪葬 裴云殇回到书房之后就一直伏案等飞鸾回来。 只要关于柳觅的事情,他总是彻夜无眠的。 后半夜,书房的门终于被敲响。 “进来。”裴云殇把手中最后一本折子处理完,随手放在一边。 飞鸾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一见到家主,跪地道:“爷,查出来了。” “如何?”裴云殇问。 “司大人去了夫人的袭香阁彻查了上个月的账目。” “上个月?”裴云殇剑眉隆起,若有所思着,上个月他和柳觅在西州,账目都是下人在打理,为何要彻查那个时候的。 “对了,司大人还把袭香阁在锦州等地的账目也彻查了,拿走了其中一本袭香阁在上个月接预售的簿子。”飞鸾见裴云殇一筹莫展,想起彻查时候许嬷嬷告诉他的话,急急说出来。 裴云殇面露恍然,上个月柳觅曾经以西州灾荒为由,用袭香阁物件为噱头做了一次她所谓的‘公益募捐’会不会是有人拿这个开始找柳觅的茬子? 其实这个事情可大可小,民间这类型的组织也不少,只要账目做清楚,就不怕有人那此事做文章。 可是柳觅不一样,她是朝中高官女眷,就算折了利润,或者赔钱接济西州百姓,若是其中稍有瑕疵,被人指摘,不单单是她,整个裴府都被诟病。 王變竟然能想到在这个上面做文章,从锦州到西州,利用天灾人祸做文章,下的可是一手好棋。 只是无耻至极。 飞鸾发现自家主子越发难堪的脸色。 他虽不懂这里面的情况,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正打算往下询问,看有没有可以帮衬的。 裴云殇已经起身,拿过椅背上的外衫,准备往外走。 “飞鸾,你来的时候袭香阁的主子睡了吗?” 飞鸾想了一下,知道裴云殇问的是张袖,摇摇头道:“我离开的时候张夫人还未睡,至于这会” “那就不会再睡了。”裴云殇看着快蒙蒙亮的天空,上了车子。 飞鸾顺势坐在马夫的位置,手中攥着马鞭犹豫间侧头对里面的主子道:“爷,还有一件事情,飞鸾不知要不要给您说。” “何事?”裴云殇问。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太子府那条街,看到太子殿下了。” 他话音一落,车子内准备沏茶的手停了一下,“继续。”裴云殇声音低沉。 飞鸾道:“好像太子殿下又杀了人,浑身上下都是血。 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亲信关安。” 杀人? 裴云殇眯紧双眼,第一个想到的是花洛洛,不过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除非陆昼觉得他的太子做到头了。 那会是谁? “对了,爷,我还看到太子妃身边的紫苏姑娘从外面找了个郎中,只是那郎中是从太子府后门进去的。”飞鸾又补充道。 裴云殇听飞鸾这么说,心中立刻笃定一人——柳晴。 能让花洛洛的下人去找郎中,还走得偏门这般不可告人,太子打的或者虐杀的绝对不可能是个下人。 “那之后呢?”裴云殇又问。 飞鸾很诧异自家主子怎地知道陆昼后面还有行动,他挠挠头道:“之后,太子殿下就去花满楼了。” 秦芹 裴云殇心里慢慢浮现出这俩字。 飞鸾见车子里面的人不再答话,扬起马鞭朝袭香阁奔去。 牢房内,柳觅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其实大理寺的人对她还算是客气的。 别的牢房的病人没有的有待她都有,暖和的被褥,新鲜的饭菜,甚至还有炭火盆,可是她就是感觉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吱扭。 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窗外的落雪,不远处一阵牢房门的开合声引起她的注意。 “没想到柳夫人还是这般蕙质兰心的,还能来看裴夫人?” “再如何柳觅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她出了这事,多少也应该关心一二的。” “果然柳大人能暂代吏部尚书之职,和柳夫人敦厚的心性分不开。” “司大人,看你说的!” 柳觅听到由远及近的对话,心中一凛,男子的声音是司南的,另外一个,她有点耳熟。 柳夫人? 莫不是,罗氏? 这个想法刚划过柳觅的孬好,随着越来越靠近的烛光,罗氏提着一个食盒,真人就出现在牢房外。 她怎么来了? 柳觅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之前裴云殇对她的警告,如今柳家如日中天,罗氏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裴夫人,你阿娘来看你了。”司南这个木头,自然是没察觉到已经在柳觅和罗氏身上翻涌的那股子‘惊涛骇浪’,他凑近牢房,一边开门一边说着。 柳觅没吭声,只是看着罗氏笑盈盈地走进来,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从里面端出两碟小菜和一壶清酒道:“栩栩啊,你说,你都被关进来两日了。 我听说,你生母到现在都没来看你吧?” 柳觅眉头隆起,依旧没吭声,张袖的身子她自是清楚,这牢房阴冷,她来,只会让她担忧,只是罗氏在这里挑唆个什么劲儿? 罗氏倒是不介意她的不搭理,把一双木箸拿出,塞进她的手中道:“尽管你不再是我们柳家的人。 可是到现在你毕竟姓柳,我这个做主母的,又岂能忘了你,我带了点东西,快来吃点,在牢房里不好过吧?” 柳觅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司南,见他默不作声的样子。 她冷哼一声,道:“怎么司大人对别人家里的琐事就这么感兴趣?” 赶客意味明显。 司南岂能没听出来? 他微微扬了下眉梢,想起上次搜汀兰榭被柳觅怼的情况,索性收起钥匙扔下一句:“一盏茶。”转身离开。 待牢房内仅剩下柳觅和罗氏二人的时候。 柳觅轻轻抬起脚把面前的酒壶踢翻。 酒顺着瓶口缓缓流出。 柳觅蹲下身子闻了闻,之后又用木箸把俩碟子里的菜夹起嗅了嗅,说道:“酒里是钩吻,菜里是鹤顶红。 嫡母是真的想把我置于死地,可是你真的觉得我蠢得能吃下你送来的东西吗?” “那又怎样?”罗氏也一改方才的嬉笑,看着柳觅的眼神变得狰狞道:“我就是想让你死,柳觅,你该死!” 柳觅微微一怔,不解地看着罗氏,柳中书携家眷到金城少说也有月份了,罗氏想找她事次数很多,为何偏偏挑她被关在大理寺这段时间。 要知道这些毒她吃下即刻毙命,大理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罗氏,她能讨到什么好? 罗氏见一脸懵的柳觅,心中一狠,趁其不备从腰间抽出匕首直直朝柳觅的面门刺去。 还好柳觅反应及时,双手死死握住了刀刃。 血顺着刀锋蜿蜒而下,她吼道:“你疯了!” “对!柳觅,我就是疯了!”罗氏撕心裂肺地说着:“柳晴死了,所以你也去死!” 第175章 罗氏,你这是自作自受 柳晴死了? 柳觅被罗氏的话弄得怔愣住。 怎么可能,明明在她离开金城之前,柳晴还好好的,若是没记错,年过完她就差不多要生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柳觅想着,视线在罗氏的面上扫过,她想找到罗氏骗她的证据,可是她发现,罗氏已经泪目,眼神带着绝望。 “柳晴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把抓过罗氏的身子,急急询问。 罗氏看着柳觅的眼神越发的憎恨起来,她甩开柳觅的钳制,伸手指着道:“都是你,若不是你,柳晴怎么会死? 我今天就是来替柳晴报仇的,柳觅你这个妖女!” “啪!” 罗氏的话刚说完,只觉得面颊一股火辣辣的疼。 她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柳觅竟然打了她? “柳觅,我堂堂吏部尚书夫人,你敢打我!”罗氏低吼出声。 “打你怎样?”柳觅反问。 罗氏那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小娘子,怔愣一下,再次伸出手想警告。 谁知,柳觅快一步的握住她的指头,冷冷甩在一边。 “哎呦!”罗氏被扯疼了,踉跄的一下,惊呼出声。 “罗氏我劝你做个人,柳家如何一步登天的,你比谁都清楚,你以为你在这大理寺牢房内撒泼,要了我的命,就能替柳晴报仇了? 我看你是纯粹想给柳家找事,到现在我的罪名都没有落实,我若是死了,司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他若是说于皇上了,柳家会是什么结果,你还不明白?” 柳觅的话刚说完,罗氏跌撞的后退两步。 她虽然不似柳中书一般常年混迹官场,可是这么多年也耳濡目染不少事情,柳觅说的,她岂能不知。 可是她不甘,不甘啊。 “告诉我,柳晴到底是如何死的?”柳觅见罗氏开始动摇,再次追问。 罗氏再也忍不住,双手颜面啜泣起来道:“她因为因为被毒打之后,流产失血过多而死她死的时候,孩子孩子”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疯狂的摇着头,惋惜又痛心。 毒打? 柳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昼,柳晴一个孕妇他都不放过,天下怎么能有如此恶毒的人。 “太子,太子打柳晴,为” “还不是因为你!”柳觅的话还未说完,罗氏再次自责起来,道:“他从大理寺回来回府之后就殴打柳晴,你说不是因为你,因为谁?” 柳觅想起陆昼离开大理寺时候的失魂落魄,可是她属实不明白陆昼嘴里那句‘不是你,不是你。’是什么意思,而且这件事情和柳晴又没关系,陆昼真是枉为人。 “所以,柳觅!”罗氏悲愤的眼神恶狠狠的看着柳觅,“我既然当即要不了你的命。 可你放心,王大人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我就算折了我这条老命,都要你给柳晴偿命!” “偿命?”柳觅冷凝了她一眼,眼底也是气愤。 她道:“柳晴没了命,你不反省你自己。竟然算到我的头上,罗氏,你到现在活的糊涂,柳晴有你这样的母亲真是可悲!” “你什么意思?”罗氏也吼着。 “我什么意思?太子来府中明明是向我求亲的,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柳觅问。 罗氏面色一虚,退了一步。 柳觅又往下说:“你这生米熟饭的就罢了,挑唆我和柳晴的关系也就算了。 可我有没有劝过你,太子为人暴虐不能嫁?” “我”罗氏越发的紧张了。 “然后你怎么说的?你忘记了吗?”柳觅声音都开始哽咽了:“你说,你选择的你不后悔,现在呢?” 柳觅用力戳了一下罗氏的身子道:“现在后悔了吗?” 罗氏脚下不稳,狼狈坐在地上。 “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后悔,因为你柳家也得了势,很快等哥哥柳烨回来,柳家就会如日中天。 你来找我报仇,不过就是想找个噱头,让自己那点愧疚心,安省些罢了?” 柳觅蹲在罗氏身边,一字一句把对面人嘴脸扒了个干净。 罗氏脸红,一时间羞愧难当。 柳觅站起身,都懒得搭理她:“所以,还不快滚?” 罗氏狼狈爬起来,对着柳觅的背影啐了一口:“等着,柳觅,我一定会配合王大人把你弄死在这牢房。”后,转而离开。 “等等!”柳觅叫住她。 罗氏转头不解。 柳觅上前把那放了毒药的碗碟踢翻道:“这些东西不拿滚!还等着大理寺来验毒不成?” “柳觅,你会遭报应的!”罗氏蹲下收拾好碗碟,提着食盒疾步消失。 柳觅听着最外面牢房门关上的声音,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床榻上。 柳晴死了。 她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来,不是她对柳晴有多少不舍,二人闹掰,她也没想着会复合。 这种悲伤的心里,就好像曾经亲昵无间的闺蜜二人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彻底分道扬镳,尽管相互厌弃,深恶痛绝,可是当听到对方死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悲凉,难过。 柳觅知道,这股情感,不是来源她灵魂深处,而是心口的,是原主对柳晴最后一丝的眷恋。 “你放心吧。”柳觅轻轻捂着心口,喃喃自语:“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势必会给柳晴报仇的。” 裴云殇抵达袭香阁时,已经鸡鸣破晓。 袭香阁的门虚掩着,隐隐能从里面看到些许烛光。 飞鸾想推门走进去,被拦了下来。 裴云殇提起一口气,轻轻敲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儿门打开,许嬷嬷站在铺子内,对着裴云殇做了个请的动作:“相国大人,我家夫人在后院等你。” 裴云殇眸眼扑朔,把身上的外氅褪下交给飞鸾后,快步走入后院。 张袖的房间飘着一股浓烈的药香,她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个帕子,咳嗽了几下,再摊开手的时候,半个帕子都被血打湿。 她面色一沉,手扣着嗓子忍着疼痛。 突然,她听到厢房门被敲打。 张袖匆忙把手中绣帕藏在袖口,身子微微挺了挺,道:“进来。” 第176章 柳觅到底是谁的孩子? 裴云殇看着对面和柳觅有六分像的妇人,先是做了一礼,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道:“岳母应该知道了栩栩的事情。” 张袖第一次听裴云殇这般称呼她。 她微微一怔,过了半晌才反应上来,心中倍感欣慰,她知道,裴云殇这么一个称呼,就足以证明柳觅在他心中的地位。 “是,可是,当母亲却不能去看看”张袖一脸难过。 裴云殇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张袖的面前,“行宫大火和起尸的事情岳母其实可以不用担心。 王變等人不会找到对栩栩指证的直接证据。” “那就好!”张袖听着,长出一口气,这几天的提心吊胆也放下不少。 “但是”裴云殇话锋一转,他知道张袖的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可时间紧迫,能阻止王變继续在柳觅身上下文章的,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事后,就算柳觅怪他,他也甘愿承受。 “可是什么?”张袖又提了一口气。 “可是王變拿柳觅用袭香阁做公益,接济锦州为由,说她私吞百姓财物。 现在大理寺司南带走了铺子里的账簿回去彻查,若是查到什么” 裴云殇不敢再往下说,洲帝的性子阴晴不定,先罪加上新罪,难保他不会觉得自己被愚弄,顷刻要了柳觅的命。 张袖朱唇颤抖,抱着杯盏的指尖都开始泛白。 稍早之前司南来铺子里,只拿出搜查令,不由分说就带走了铺子内的账簿,她隐隐觉得不安,却又想不明白是什么。 便让许嬷嬷在外面等候裴云殇。 如今听他这么说,她现在明白了,王變这是想要柳觅的命啊。 “岳母!”裴云殇站起身子单膝跪在地上。 张袖又是愣住,神情有些无措,她身份卑微怎能承受一国相国之礼。 想着,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打算把裴云殇拉起来。 “不!”裴云殇摇头拒绝,道:“柳觅遇今日之事,全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执意扯着她入局,或许她早都游山玩水,好不乐呼。” 张袖摇摇头,她虽然一直都未曾真正参合到朝廷的内斗中,可是她心里清楚的紧,为了那一点点执念,她又何曾没有在后面推柳觅一把呢? 裴云殇有错,她难道没有? “现在应该怎么办?”张袖知道,裴云殇能找到这里,是已经有了办法。 裴云殇抬眼看着张袖道:“请岳母告诉我,柳觅的生父到底是谁?” 张袖没想着他会问这句话。 她惊得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不能说,不能说!如此龌龊,背弃家族的事情,她没脸说!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警告她。 可是,柳觅又怎么办,伍家或许只剩下她了,难道要看着伍家彻底灭亡? 裴云殇察觉到张袖心中的斗争,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道:“当年伍家发生了那档子事情。 你的阿姐,还有你阿姐的两个孩子全数被虐杀,你为了活命辗转沦落到了风尘,改名换姓,想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全族人惨死的画面日日夜夜纠缠着你,你终究忘不掉心中恨意。 所以你想报仇对吗?” 张袖摇头的看着裴云殇。 她认识裴清,自然知道裴云殇会掌握她大部分的秘密,二人心照不宣,也只是因为柳觅在其中格挡着。 如今柳觅出事儿,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年的伤疤和记忆,就这么赤裸裸的被人兜了出来。 “别说了,别说了!”张袖摇头哀求。 裴云殇眼底带着不忍,可是他知道不逼出张袖,柳觅就是个死,他可以东山再起,可是柳觅,他只想让她好好活着。 “伍袖!”他上前锁住张袖的的双手,用力把她的手臂掰开,道:“之后,你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和你做了一个交易。 后面,他安排你的仇敌出现,你不遗余力的勾引他,想杀了他以泄仇恨。 可最后你没有,因为你发现你有孕了,你惊慌!你害怕!你夜夜梦到的是那些惨死之人质问你的画面。 于是你认识了柳中书,他成了柳觅的父亲。 所以告诉我,柳觅的父亲到底是谁,是不是当今的皇上!?” “啊!”张袖用力推了裴云殇一把,撕心裂肺的吼出声。 就连在外堂忙活生意的许嬷嬷都听到了。 她想冲进去看看主子,却被飞鸾拦下。 哗啦! 张袖再也绷不住,扑到桌子上用力把上面所有的杯盏,茶壶推在地上。 她似是还觉得不泄愤,目光扫过不远处榻子上的帷幔,上前用力扯起来。 裴云殇站在原地,表情疏淡的看着发疯的张袖。 这个秘密在张袖心中压抑了大半辈子,如今被他说出来,难免让人觉得痛苦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 张袖似乎累了,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目光悲愤的看着裴云殇。 裴云殇喉结滚动了一下,薄唇颤抖问:“所以,柳觅在岳母心中是什么?” 张袖愣住,抬眼看着对面男子,他平淡的模样,让人害怕。 “栩栩说,儿时的记忆里,你对她总是很严格。 在把她从柳府接出的那日,我注意到她的手,红肿不堪,是你打的吧?”裴云殇又问。 张袖吞咽下几口唾液,还是不说话。 “带着对仇人的恨意,却又把所有伍家的期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对吗?”裴云殇继续问。 张袖低头,明显不想说话。 裴云殇扯动嘴唇,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转头透过窗扉看着对面柳觅的闺房道:“其实我们都一样,开始都在利用她。 我利用她的聪慧,你利用她身上淌着的血,时刻提醒你的恨意。 所以当柳觅被送到金城做药引子的时候,你是高兴的?或者是愿意的,对吗?” “不”张袖声音小小的,有些心虚,可她知道,她有那么一瞬间想护住她的孩子。 裴云殇轻笑一声,他岂能没看出来张袖的意思,“但是你终究还是让她走了,不是吗?” 张袖藏在袖口下的手,用力攥紧。 “那么在她回来之后,你听到太子要娶她,连问都不问,就认为是她的错,你真的爱她吗?” “我”张袖这次答不出来了。 她对柳觅自始至终都没有过纯粹的母爱,之前是,现在依旧是,她不愿意去大理寺看她,无非就是怕牵扯上官家。 她不配。 “呜呜!”张袖哭了,她不知道是哭她自己这凄苦一生,还是对柳觅的亏欠。 那个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她的小姑娘,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第177章 裴云殇的哀求 裴云殇有些动容。 他哽咽几下,一度不想往下说,毕竟张袖是他最爱女人的阿娘。 可是 “岳母,你应该知道救下柳觅最大的筹码是什么,他需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有办法,柳觅的事情,算我求求你!” 话落,裴云殇再次跪在地上。 之后,他不等张袖给他回答,快步走到门口扔下一句:“您只有一天时间,想好,就让嬷嬷找我,我来安排。”后,快步走了出去。 厢房的门在被关上的那一刻,张袖颓然跪在地上。 按道理冬日的青石砖应该是冷的,可是因为地龙的关系,张袖丝毫没感觉到凉意。 她看着不远处徐徐燃烧的火苗,想起柳觅找了匠人专门给她改造的房间。 裴云殇说,柳觅心中全是她,而她却只知道利用。 她枉为人母。 “许嬷嬷!”张袖站起身,摇摇摆摆的走到前堂。 许嬷嬷见主子出来的,急急上前搀扶。 “相国呢?”张袖问。 “刚走,没一会儿。”许嬷嬷回答。 “去!快去,去把他叫回来!说我要见那个人!” “那个人?”许嬷嬷听着,心中咯噔一下。 张袖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快点,不再解释。 昏暗的宫灯照亮乾清殿,陆自洲斜靠在榻边的斜坡上看着头顶盘龙房脊。 他一直保持这个动作已经有半个时辰了,邓公公领着国师鲁纵走了进来,脚步声音虽然不大,也在大殿内响起阵阵回声。 而陆自洲却跟没听到一样,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鲁纵睨了一眼陆自洲,试探性的拱手开口道:“国师鲁纵,叩见皇上。” 果然,陆自洲还在发呆。 鲁纵回头,瞅了眼身边的邓公公,询问的意思显而易见。 邓公公拱手回答:“两个时辰前,相国大人进宫求见皇上。 也不知裴大人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就连夜出宫了一趟,回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的。” 鲁纵听完邓公公说的,沉思片刻,道:“公公若是放心,还请公公退避,皇上这问题好解决。” 邓公公有什么不放心的。 先不说鲁纵现在是皇上的亲信,比他这个御前太监都要信任几分,就说皇上召见鲁纵是多少人知道的,若是出了事情,鲁纵也讨不了好。 “那奴才先告退了。”邓公公笑了笑,扬起手中的拂尘离开。 乾清殿的门被关上。 鲁纵倒了一杯水坐在不远处的桌前,双阙龙鼎内紫烟袅袅,一股淡淡的薄荷香萦绕。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声清脆的杯盏碰撞金丝楠木桌,陆自洲才突然有了反应,他从斜坡上半坐起来,看着对面的鲁纵:“国师来了?” 鲁纵打开熏炉,把杯盏中的水倒入。 ‘噗嗤’一声。 一股氤氲升起,炉内的香气溃散。 他慢悠悠站起身,正打算拱手。 陆自洲站起来,上前几步扶助他的手臂道:“国师大可不必这般拘礼。 你我都是道友而已。” 鲁纵笑了笑,道:“是皇上。” 陆自洲牵过鲁纵的手坐了下来,斟酌片刻,说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国师可解惑?” 鲁纵道:“皇上尽管说。” 陆自洲颔首,薄唇场合了好一会儿,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鲁纵抹了把最下的胡须,道:“那贫道来猜猜?” 陆自洲诧异,鲁纵若是真的连这个都能猜到,那真是神了。 “天赐一殊丽,惊厥遇难时。苦皇愁思浓,只觉已成殇。”鲁纵缓缓说出一句诗。 陆自洲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给鲁纵拜上一拜。 太神了,他藏在深处多年的秘密,天下无人知晓,他竟然能算准,这也太神了。 “那依照国师的意思,我应该如何?”陆自洲抓着鲁纵的手臂急急问。 鲁纵的笑容越发深了些,道:“皇上想如何?” 陆自洲闭眼深深叹口气:“行宫的事情,那本就是神圣之地,放火是对神明的亵渎,我之所以迟迟未下决定,只是因为王家该杀杀锐器。 可倘若柳觅真的有在民间搜刮民脂民膏,坏了天规,定然是不可饶恕的。 只是,她和我虎毒还不食子,我要如何办?” “搜刮民脂民膏?皇上从哪里听到的?还是王大人?”鲁纵问。 陆自洲面露惭色,他虽然沉迷炼丹,可,能在那么多兄弟里活下来,‘捡到’皇位,对朝廷的明争暗斗也是知道的。 王變想干什么,一目了然。 他说不计较那也不是真的,毕竟这样的事情影响国运,更多的,是影响他升仙。 鲁纵一眼看穿陆自洲的想法道:“听说到现在大理寺都没递上来个证据,可真?” 陆自洲颔首。 鲁纵自忖半晌,道:“皇上为何要把事情往坏里想呢?” “什么意思?”陆自洲问,他隐隐有种感觉,鲁纵有办法。 “皇上想的无非就是子孙后代不造福,灭了您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仙体。 可您想过吗?为何到现在王大人都没把这个事情咬死? 会不会,柳觅并不是您想的那般?”鲁纵问。 陆自洲还是模棱两可。 鲁纵站起身,鞠了一躬,道:“按道理,皇上这些都是朝中人的阴诡筹谋,贫道本不应该参合。 事已至此,贫道也就多一句嘴。” 陆自洲摆摆手,他示意鲁纵随便说。 鲁纵继续道:“王大人之所以敢下赌注,无非就是认定柳觅做账没有细微到一枚铜板,倘若她募征的银子稍有差池,比如路过西州用募征来的银子喝了一碗清茶,王大人就可以拿这个方面说事。 可皇上想过吗?只有仙不需草食裹腹,而人出门势必就有花销,住店的盘缠,吃饭的盘缠。 倘若王大人拿这个说事,况且这银子还是柳觅牺牲袭香阁利润得来的,真真实实落给百姓,贫道敢问皇上,整个南岳国,谁还敢办这个事情? 到时候西州呈现十年前饥荒人菜景象,百姓哀怨连连,直通天庭,就是皇上乐意看到的。” 鲁纵话说完,陆自洲面露恍然。 他一脸激动看着鲁纵道:“那国师的意思是” “不尚贤,使民不争。 所有的事情不过是权利,皇上是至高权利,便不需要再争,抛开朝中争夺,贫道认为柳觅在给皇上做善事。 皇上您觉得呢?”鲁纵说完,目光灼灼看着陆自洲。 “那烧了行宫” 鲁纵看出陆自洲还有些犹豫,他轻轻靠近洲帝的耳畔道:“皇上,想长寿方式有很多,比如种、生、基。” 第178章 张袖不行了 与此同时,袭香阁。 张袖躺在床上疯狂的咳嗽。 许嬷嬷手忙脚乱的又是递帕子,又是端水,手中的药不停的往张袖的嘴里送。 可是张袖应该是因为方才的事情刺激到了,药还没咽进去,就全数呕了出来。 许嬷嬷着急了,冲出厢房想找个郎中。 “嬷嬷!”张袖叫住许嬷嬷的脚步。 许嬷嬷回头。 “不可以不可以让人知道。”张袖蹙眉,拼命朝许嬷嬷摇头。 “可是”许嬷嬷犹豫。 张袖惨然一笑,道:“嬷嬷能请来比我本事大的郎中吗?” “”许嬷嬷摇头,她岂能不知,这世上能比张袖本事好的郎中屈指可数。 “所以,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清楚,我没等到栩栩出来,又怎能轻易死去? 只是”张袖招呼让许嬷嬷朝床榻边上靠。 许嬷嬷上前几步缓缓蹲下身子。 张袖扯过她的手道:“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嬷嬷。” 许嬷嬷心中一颤,她隐隐觉得张袖这会的举动不对。 她抽回手道:“夫人方才还说等小姐回来的,所以夫人还是等” “你紧张什么?”张袖笑着看着许嬷嬷,道:“我是真的有事要拜托给你。” 许嬷嬷还是不信,直到确定张袖的眼神没有躲避闪烁,这才再次上前聆听。 “经历过这个事情,我想相国大人和栩栩应该是有隔阂的。 尤其是栩栩出来之后,若是知道她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咳咳!”张袖说的激动起来,嗓子眼一痒,一股血涌了出来。 “夫人!”许嬷嬷拿过帕子放在张袖的手中。 张袖擦干净嘴角喘着粗气摇头道:“无妨,无妨!” 许嬷嬷眼底已经开始湿润。 “所以,许嬷嬷,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帮我帮我让栩栩幸福。 今个不管裴云殇在我身上筹谋了什么,这都是我自愿的。 至于我身上的秘密,关于裴清的事情,还有我真正的死因,你一定,一定不要让他知道,懂吗?” “奴婢”许嬷嬷有些迟疑。 “许嬷嬷!”张袖声音大了些,目光灼灼盯着对面人。 许嬷嬷艰难的点点头。 张袖长舒一口气,重重摔回床榻上。 她眼前掠过悲凉的一生,如娼狗一样的谄媚男人,如菟丝草一样的依附男人,她总想做自己,却又谨小慎微不敢迈出任何一步,只能被恨意牵引着,苟且活着。 如今,柳觅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她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却又觉得失落。 “栩栩!”张袖呢喃一声:“阿娘,‘好想你’。” ------------------------------------- “啊!” 柳觅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她看着熟悉的环境,闻着周围阵阵潮气恶臭,才晃神方才是一场噩梦。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缓缓下地,走到窗扉边上。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亮了,似乎又开始下雪,隐隐能感觉到吹在脸上的凉气和冰感。 “裴夫人,有人了,来接你了!”一道声音打破柳觅的思绪。 她回眸便看到裴云殇一袭长袍外氅,墨色头发被雪打白,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少瑾!”柳觅疾步冲到栅栏前,呢喃出声。 裴云抬眼看着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容颜。 他喉结滚动,忍住心中的哽咽,柔柔道:“栩栩,我来接你回家了。” 裴府马车在文昌街上缓缓前行。 柳觅被关这几日憋坏了,她才不管现在外面是如何的暴雪冽风,忍着快要被冻得发疼的面颊,看着外面的热闹街景不亦乐乎。 裴云殇这次难得没有制止任由她如此任性,只是坐在她身边,把她身子环在怀里,给她点点温度。 “少瑾。”柳觅看的差不多,想起连点预警都没有就离开大理寺的事情,道:“我还想着出来得有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这个案子就结束了。” 裴云殇搂着柳觅的动作一顿,眸眼低垂不知再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到:“案子没完,只是皇上不允许大理寺再查了。” “为什么?”柳觅问。 在她看来,洲帝一个如此敬重教义文化,行宫大火之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罢休? 而且就算是洲帝不查,王變难道不会死咬吗? 她可记得罗氏来大理寺找她的时候,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相信裴云殇,但是不信他能解决的这么快。 裴云殇知道很多事情瞒不过柳觅,可是他和张袖有约定,有些事情不能说。 他想了一下道:“和还得多亏鲁国师。” “怎么说?”柳觅追问。 裴云殇道:“他向皇上提出了更好的长寿方法--种生基。” “种生基?那是什么?”柳觅对这种玄乎的东西不清楚,总觉得这些都是迷信。 裴云殇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粗略的说道:“浅显的说,就是用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埋入风水龙穴中,以求得转运。” 那皇上求的就是长寿了。 柳觅垂眸想着,可是尽管如此,她也并不觉得皇上会对她的事情就这么简单的一带而过。 “少瑾,这个” “栩栩,累了吧?”裴云殇把马车的窗帘拉上,从香案下的小抽匣里取出一个食篦,上面琳琅满目的放着好些糕点。 柳觅眼前一亮,所有的心思都被糕点吸引。 尽管在大理寺牢房里吃的也不错,可是醉福楼里的糕点她是馋了好久的。 “还有这个!”裴云殇变戏法一样的把一坛梅子酿放在桌上。 柳觅接过打开瓶塞闻了闻,淡淡的幽香扑鼻,她再也忍不住,倒了一杯品起来。 马车还慢悠悠的晃动着,挂在车辕上的铜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咚”一声。 酒坛滚落在车内的声音。 裴云殇把柳觅抱了个满怀。 他低头看着她微醺的酡粉色面颊,如三月的桃花,让人忍不住小啄一口。 裴云殇喉结滚动,低头炽热的薄唇扫过她还带着酒香的丹唇,撬开唇齿,盖住她醉后的点点呓语。 梅子酒香在二人喘息间沁满檀口,他把她轻轻放在马车的榻子上,似是怎么也看不够,修长的指尖一遍遍的划过她的面颊,在眼底的小痣上‘坏心眼的’戳弄着。 柳觅喝得太急彻底醉了,哝哝不知说了什么,转过身干脆把脸对着里面,防止裴云殇个的‘骚扰’。 裴云殇低低轻笑。 “爷,到了。”飞鸾的车子不知何时停下的,他实在在外面冻得不行,才出口低声提醒。 裴云殇收敛起眼底的缱绻,他随手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眼外面。 文宅。 他拿过榻子上的外氅,跳下车子,对飞鸾嘱咐一句:“把栩栩送到袭香阁。”后。 转而走了进去。 第179章 文博君隐藏的秘密 “裴相国。”已经在文宅等候的内院下人,一看到裴云殇恭敬地喊了一声,便把他往后院领。 此刻后院凉亭空空如也,不见文博君的身影。 “老师呢?”裴云殇问。 那下人刚准备回答,一道声音插了过来:“少瑾?” 裴云殇回眸,看到乐平就站在凉亭外。 “你怎地来了?”他朝乐平走了两步。 乐平斜睨了一眼站在裴云殇身后的仆子,自忖片刻,笑了笑道:“怎么,文博君是你的老师,我便不能来讨教些文学上的问题?” 裴云殇眉梢一挑,失声道:“我怕可没这么说,乐平郡主喜欢儒学,自然是好事。” 乐平提了提气,覆手走到裴云殇的身边,扔下一句:“外面等你。”后,转而离开府中。 不多时,文博君出现在远处的一所月洞门后,看到裴云殇,他笑着款款而来。 “少瑾,今个有事?”文博君问。 裴云殇侧眸看了眼放在石案上的棋盘,道:“想跟老师下几盘棋。” 文博君给亭子外的仆人一个眼色。 仆人快步离开,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壶刚泡好的清茶。 茶香四溢,沁满整个亭子。 “老师,您又输了。”这是裴云殇进来不过半个时辰说的第四次‘老师您输了。’ 文博君尴尬地笑了两声,端起面前的清茶掩饰心中的紊乱。 裴云殇一边收棋一边道:“老师今个有心事?” 文博君叹口气问裴云殇:“少瑾,今个秦芹来我府中了。” 裴云殇拿着棋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抬,道:“她既然能冒这么大风险来找老师,看来是太子又做了荒唐的事情。” “太子已经决定把秦芹娶入府中做侧室。”文博君道。 裴云殇看着盒子中一个个黑白棋子,轻轻吐出一口寒气道:“那她,应了?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她为何来找老师不找我?” 文博君眉头深拧,语气带着极少的冷硬道:“整个点苍阁都知道,你所有的心思都在柳觅身上。 秦芹懂事,她知道这会造成你的负担,所以才来找的老夫。” 裴云殇听出文博君对柳觅的抵触,抬眼不解的看着对面人。 "老师是不是栩栩有误解,又或者,是觉得到现在少瑾都未曾带着栩栩来看你,这事儿是少瑾考虑不周。 老师还是不要" “少瑾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叫柳觅的?”文博君打断裴云殇的话,反问。 裴云殇颔首道:“是,此生非柳觅不可。” 文博君怔住了,这是裴云殇第一次跟他说话这么的强硬。 他还想说什么,就被对面人眼中的警告把后面的话全数咽回去。 裴云殇站起身,走到文博君身边,拿过他手中半凉的杯盏问道:“太子要娶秦芹这个事情,皇后娘娘那边如何说?” 文博君本不想说话,可也知道这事儿没有裴云殇秦芹很可能要出事儿,回答道:“皇后那边自然是不同意的,毕竟柳晴才死,连殡葬都没出,太子这般作为定然会得罪柳家。” “那太子呢?执意吗?”裴云殇又问。 “是!”文博君回答。 果然是他的作风。 裴云殇想了一下,又问:“日子选好了吗?” “毕竟是个妾室,秦芹的出身也属实见不得人,听说就在三日后,太子准备摆几桌,拜个天地就了事了。” “这样啊!”裴云殇眯紧双眼思虑片刻,随手把杯盏放在文博君的面前,拱手道:“方才对老师多有不尊重,还请老师谅解。” 文博君嘴角抽搐,凝着对面的男子,这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本事还真的跟裴清挺像的。 他站起身,轻轻清了下嗓子,正打算讨点丢失的颜面回来。 谁知,裴云殇再次拱手,又开口道:“只是还请老师理解。 柳觅乃少瑾内人,不管是谁,没人能够质疑她,她便是少瑾的底线。” 话落,裴云殇转身朝院子外走去。 “少瑾!”文博君被先后怼了,心里自然是窝火的,他急急跟了上去,喊住裴云殇的背影。 裴云殇顿住,却没回头。 “为师知道为师后面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是我记得你说过柳觅是伍家最后一个传人是吗?”文博君问。 裴云殇不解的转头,这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找张袖的事情,柳觅知道了。 就算柳觅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就柳觅的性子而言,那个对是非曲直看得比谁都通透的女子,他们有多少摩擦,也不会分开。 文博君一眼看破裴云殇的想法,冷笑一声道:“少瑾,此刻你运筹帷幄,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可是感情不是朝政,你算不到那么多。 你和柳觅终究不可能!因为你过不了你那关。” 文博君说完,一甩衣袖转身朝庭院内走。 裴云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跟进去问问,又想到他进来许久,乐平还在外面等他,犹豫间,转而走出文宅。 乐平坐在文宅对面的小酒楼二层品着清酒。 外面的雪势越发大了,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没一会儿文昌大街上已经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尤为好看。 “来啦?”乐平感觉到对面传来一阵寒气,她没回头,随手把倒好的一杯清茶放在对面道:“热乎的暖暖身子。” 裴云殇端起清茶喝了几口,方才在文宅莫名的郁结随着清茶在胃中滚涌,暂时化为乌有。 “你今个怎会在文宅?”他问。 乐平虽然和他从小玩到大,也知道文博君,可是因为党政的关系,她基本上很少和他接触,甚至少时不懂事还说文博君是个伪君子。 乐平面色一沉,视线从外面放在对面的男子身上。 “如果你不想造成什么心理负担,还是不要问了。” 裴云殇失笑:“我能有什么心理负担?或者你觉得什么负担能压垮我?” 乐平耸耸肩道:“那倒是。 其实也没什么是事情,就是最近大理寺查案子,查到一些前朝的余孽,司南怀疑文博君和这些人有牵扯,故而就让我来问询一二。” “前朝?”裴云殇眯紧双眼喃喃道:“蔺国?” “嗯!”乐平颔首,随后大咧咧地又摆手道:“你放心,我也只是照例闻讯,什么都没问出来,不然我早都回去交差了还在这里等你?” 裴云殇知道任何一个朝代都有一些前朝的贵族打着复国的旗号在民间拉拢作恶,南岳国一直都有,抓也抓不干净。 所以每年到了年跟前大理寺都会例行严查一次,防止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幺蛾子。 既然文博君没有嫌疑,他也没什么好往下追问的。 “那你找我什么事情?”裴云殇问。 乐平从怀中抽出一张叠好的宣纸放在桌上道:“你之前不是让我找西郊老坟堆里的一具无主女尸吗? 有眉目了。” ’ 第180章 王婉儿痛下杀手 裴云殇缓缓打开桌上的宣纸。 一股淡淡的土腥气夹杂着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知道这是验尸单。 他看完上面,随手折起原放在桌上,道:“没错是这个人。” 乐平道:“根据我找到的尸体信息,发现这个女子至少死了快三十年,而且死状极惨,不单单腿骨断的,死之前还被灌下大量毒药。 少瑾,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彻查一个死了这么久的女子? 你到底在筹谋什么?” “我不说,你是不是不准备再帮我?”裴云殇没立刻回答,而是反问。 乐平给他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裴云殇指头点了点桌上的验尸单继续问:“你不单单查出来了她的死因吧,在这个里面你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细节没写,对吗?” 乐平眯紧双眼,果然裴云殇有事情瞒着她。 “是,这个女子刚生产完,就被人虐待之后毒死了,既然你这么在意这个事情。 那你要做的事情,和这个女子生产有关系?” 裴云殇回道:“有一定关系,但不多,更多的是和她生下来肚子里这个孩子有关系。” 话落,他对着乐平勾了勾手。 乐平靠近。 外面的雪随着一阵冷风缓缓飘进屋内,沾染在热乎的炉子,瞬间化为水珠。 乐平听着裴云殇讲的,瞳孔慢慢瞪大,她掩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裴云殇面色深沉,眼底带着冷肃道:“所以,乐平郡主现在愿意帮忙了?” 乐平只觉得鸡皮疙瘩出了一声,她摇头道:“太惨了,太狠了! 你放心这事儿,大理寺管定了。” “是吗?”裴云殇笑了一声道:“你能代表司南吗?” “你放心就算他不愿意,我也会鼎;愤填膺。 “好,裴某就在此先谢谢乐平郡主了!”裴云殇得了回应,拱手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乐平也随手拿过椅背上的衣衫,准备紧随其后。 “对了!”裴云殇刚走到门口,想起一件事情,扭头道:“看在郡主帮衬的份上,送你个消息。” “什么?”乐平问。 “如果没估计错,花渝约莫要从边陲回来了。” 哗啦! 乐平手中的外氅掉了下来,一脸惊恐。 ------------------------------------- 宫内凤鸾殿。 王婉儿看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女子,气愤地把手边半凉的杯盏扔在那女子的头上。 “怪不得你们步家在朝中这么久,却只能坐到监察御史,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步惜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额头被杯盏砸出个血窟窿,一滴滴鲜血砸在地上,看起来尤为可怖。 “皇后娘娘,小女也不知会是这个结果,但是小女真的都是按照王大人说的去做了,真的!” “那你告诉本宫,明明柳觅已经被大理寺严查审办,为何今个她一大早毫无征兆地就被放了出来?”皇后王婉儿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 昨个,她还想着,等柳觅的罪责做实了裴云殇被拉下马,陆棋便不再是威胁,今个一大早轻水送来大理寺放人的消息,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柳觅送进去的步惜烟做了什么手脚。 “不知道,小女真的知道!”步惜烟被皇后瞪得,头都快埋进青石板砖里,她深怕皇后一个不高兴,就要了她的命。 王婉儿死死盯着步惜烟领口下露出的细滑脖颈,抽出头上嵌着金玉宝石凤雕发簪,正想着从哪里下手能做到快狠准,殿门在这一刻被敲响。 “皇后娘娘,王大人来了。” 王婉儿迅速收回发簪,理了理气,对着步惜烟道:“滚!” 步惜烟得了赦,对着王婉儿再次磕了几个头,跌跌撞撞地走出凤鸾殿。 王變看着擦肩而过的步惜烟,直直走进凤鸾殿。 “父亲下朝了?”王婉儿上前询问。 自打锦州和西州的事情过去,往日不喜早朝的洲帝,最近变得格外勤勉,基本上隔三岔五就会召集群臣上朝。 王變褪下官帽坐在王婉儿对面道:“是,今个朝中事情少,就下得早了些。” “那父亲找婉儿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王婉儿问。 王變面色沉重道:“今个皇上下了诏令,命驻守在锦州的花渝回京了。” “什么?”王婉儿惊得站起身子。 花家如今的当家人花猛一直都是支持太子党的,这个王婉儿并不担心,可是下一任的当家人花渝就不一样了。 这个花渝自打小时候生过一场怪病之后,人的性格就变得格外古怪,不被礼法所束缚不说,为人更随心所欲,净说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论调。 当年若不是因为他嘲讽洲帝说他净做长生的白日梦,也不会惹得洲帝一气之下把他发配戍守边关。 如今洲帝让他回来,那就是原谅他了?最近皇上的作风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花渝在边陲这些年,王家没少派人拉拢,可是都是无疾而终,如今他回来,我们势必要多加小心。”王變提醒。 “那是自然。”王婉儿眯紧凤眸,道:“花洛洛还在我们手中,本宫适时会提醒着太子好生对待着,花渝的软肋就是他这个妹妹,本宫想再如何他都会掂量一二。” “说到太子,我便想起那柳觅,你可知道皇上为何要突然赦免?”王變问。 王婉儿听到家父问这个事情,面色一沉,摇摇头:“这个本宫属实不知,也曾向皇上身边的几个近侍打听,他们只是说皇上召见了一次鲁国师就改了主意。” “哦?”王變闻言也越发的不解了。 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摸透鲁纵这个人,说他是姜妃的人,在锦州之事上,他又承了池家的风,陷裴云殇于不义,说他支持太子,他又在帮衬柳觅。 这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他真的只是个世外高人?”王婉儿走到王變身边试探猜测。 王變冷笑一声,道:“婉儿在宫中这么久,怎能说出这般天真的话? 真是世外高人?早都羽化升仙了,还会进宫甘愿俯首称臣?” 王婉儿面颊一红,有些哑口。 王變扫了她一眼,又问:“我方才进来,见婉儿宫中有一满脸是血的女子离开。 瞧那女子面熟,可是步家庶女?” 王婉儿回答:“正是。” 王變覆手道:“既然柳觅的事情发生变故,我们再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婉儿懂为父的意思吗?” “自然!”王婉儿颔首道:“父亲放心,她步惜烟能出得了这个宫,也出不了这座城。” 第181章 张袖之死 步惜烟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一路惴惴不安。 她心里清楚柳觅的事情败露,自个也不会落得好。 步家的马车就在宫门口,只是她不敢上去,因为就往日她在府中的分量,根本不足以让步府的管家亲自出来接,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她已经被步家放弃了。 步惜烟趁着宫门口涌动的人流躲过步家管家的视线,沿着墙垣朝小巷子跑。 她被宣召进宫的时候匆忙,身上穿的衣衫单薄,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她没跑几步只觉得脚一滑,人就重重摔在地上。 瞬间,她手臂传来一道锥心刺骨的疼,再想站起身子的时候,手腕已经不听使唤,连撑地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手腕骨折了? 步惜烟正想着,借助身边墙壁的力量勉强站稳身子后,隐隐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畔。 她紧张回眸,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巷子内突然多处两名黑衣人,他们手持匕首,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 “你们要做什么?”步惜烟吞咽下几口唾液,她用尽全力逃跑。 “步惜烟?”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和对面的女子核对了一下,道:“上面有令,要姑娘的命,抱歉了!” 话落,黑衣人手中匕首掷出,直直朝步惜烟的胸口飞去。 步惜烟想闪躲,可是被恐惧笼罩的身体就跟被点了穴位一样动弹不得。 眼瞅着匕首已经飞到面前,她认命地闭上双眼。 突然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巷子内响起。 步惜烟惊愕地睁开双眼,看到方才还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头和身体已经分了家,至于始作俑者,就是此刻挡在她面前给她一个背影的男子。 “英英雄”步惜烟被吓傻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怖的杀人场景,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秃噜。 被她叫英雄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欧阳赫那张清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容颜就落在步惜烟的眼中。 步惜烟一时间竟然有些看痴,待她再反应上来,欧阳赫的长剑已经指向她的脖颈。 剑刃上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她薄薄的衣衫上。 步惜烟被惊得打了个哆嗦。 他难道也是来要她命的? “我不杀女人!”欧阳赫应该是看出步惜烟的恐惧,语气冰冷。 步惜烟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才稍显放下。 “我只问你一句话。”欧阳赫继续道:“柳觅是不是被你害进了大理寺? 之前她明明救了你一命,你为何恩将仇报?” 步惜烟怔住,她属实没想到对面的男人竟然是为了柳觅的事情救下她的。 她看着对面男子指着她时候,眼底那股子厌恶。 她咬咬唇,忍着快要夺眶的泪水,道:“英雄不是我,怎地又能知道我的处境。 我承认我的自私,可,就算是最卑贱的人,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只要我不想死,就没得选。” 欧阳赫眸子暗了一下,沉默半晌,视线挪到她折断的手腕上。 他缓缓收起长剑,蹲了下来,在步惜烟错愕的眼神下,执起她的手说了一句:“忍着点。”之后,只听骨节‘咔吧’一声,步惜烟的手腕又被接上了。 “走吧!”欧阳赫冷冷扔下一句,转而朝巷子外走。 ------------------------------------- 裴府的车子抵达袭香阁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柳觅睡了这几日最安心的一觉之后,从车子上下来,准备看看铺子。 难得门口有摆摊的小贩,她买了一包张袖最爱吃的油果子满心欢喜的往屋内走。 袭香阁如往常一样热闹,甚至名声到了西域,有不少异国人慕名而来。 柳觅和铺子里的几个伙计打了招呼之后,就往后院里走。 后院被白雪覆盖了个满,茫茫一片随着阳光发出奕奕光彩。 柳觅看着眼前未染纤尘的雪白,忍不出疑惑。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许嬷嬷应该早都起来在铺子里忙活,看院子的情况,怎么像是屋内的人还未起来? 她带着疑惑,精致的长靴踩在松软的雪地上。 咯吱,咯吱走了一路,来到了张袖的门口。 叩叩叩。 她扬起手轻敲。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无人应答。 柳觅咬唇心中越发不解起来,张袖没有晚起的习惯,怎地没人开门。 “阿娘?”她喊了一声,准备扬手再次敲打,这会门开口。 应门的不是张袖而是许嬷嬷。 柳觅没注意道许嬷嬷脸上的失魂落魄,一边脱下外氅一边往屋内走道:“嬷嬷,阿娘呢?” 许嬷嬷没吭声。 柳觅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今个的许嬷嬷不对劲。 她转头准备再问的时候,许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小姐,夫人夫人没了!” “你说什么?”柳觅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前几步,问:“嬷嬷说什么?” 许嬷嬷摇摇头,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汩汩从眼眶内涌出道:“小姐,今个一大早,夫人殁了。” ‘哗啦!’ 柳觅手中的油果子散落一一地,顺着青石板滚到屋内的四面八方。 她被惊得脚下不稳,节节后退差点就跌落在地。 她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屏风,张袖的床榻就在屏风的后面,透过缝隙她还能看到榻子上躺着一人,怎地就没了? “你骗人,骗人!”柳觅控制不住的喊出声,踉跄着步子绕过屏风朝床上看去。 张袖如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只是被褥不再起伏,显然一副死相。 柳觅摇着头,眼底的泪水霎时涌出。 明明她走的时候张袖还好好的,甚至还说等她回来的话,怎地不过耽搁了几日,阿娘就没了。 “阿娘!”柳觅冲到床榻边上,不死心地探手查看张袖的鼻息,直到她心里最后的那点期盼彻底化为灰飞。 她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在张袖身边,呜咽出声。 第182章 貌合神离 雪下了一整天。 从白日到黑夜,盖去了柳觅来时候的脚印。 袭香阁生意依旧红火,甚至在打烊的前一刻还接了两笔订单。 柳觅呆呆坐在床边上,面颊贴在张袖冰凉的手臂。 她心中说不出的压抑、难过。 她似乎能感觉到原主的情绪,那种灵魂在心口晃动的疼痛感,至于她自己。 柳觅哽咽了一声。 张袖算是她穿越来这个世上愿意活下去的动力,如今她不在了,就像是一颗庇荫的大树倒塌,人的心空洛洛的,不知何去何从。 “小姐,吃点东西吧?”许嬷嬷已经缓过劲儿来,她端着一碗稀粥凑到柳觅的面前。 柳觅没有任何反应。 许嬷嬷正准备说什么,外院响起脚步声。 “栩栩!”裴云殇是从裴府过来的,他本来是想着让柳觅见见张袖,然后让飞鸾在晚膳之前接她回府,给她办接尘宴,可左等右等她没回来,命十安一打听才知道张袖没了。 他知道张袖在柳觅心中的重要,马不停蹄的赶来,看到的便是失了魂一样,双眼无光的女子。 “栩栩。”裴云殇脱下被寒气侵蚀的外氅,走到柳觅的身边。 许嬷嬷等人见状悄然退出房间。 柳觅还是没有反应。 裴云殇看了眼榻子上的张袖,不忍的别过脸,伸手把柳觅搂紧怀里。 “抱歉,还是晚了” 柳觅感觉到怀里冰冷的臂膀换成了炽热的怀抱,这才将将回过神,抬眼看着面前俊逸的男子。 她眼眶再次转红,低低哀怨道:“少瑾,我我没有阿娘了,呜呜” “栩栩!”裴云殇心疼的难以呼吸,他伸手想擦掉柳觅脸上的泪。 可泪水就跟断线的风筝,如何都擦不干净。 “别哭,别哭!”他抵住她的额头一遍遍的宽慰。 柳觅摇头哽咽道:“我我去西州的时候阿娘还说,还说她好好的。 不过是进了一趟大理寺,几日的时间阿娘阿娘怎地就没了? 呜呜” “栩栩!”裴云殇搂紧柳觅,摸着她柔软的发丝,给稍许的慰藉。 “都是我!”柳觅疯狂的摇着头:“都是我若是早一点发现阿娘的身体不好。 我又怎会轻易的离开她身边,又或者发现她身子不好,就应该早点给她瞧病的。” 裴云殇轻轻仰起头,看着不远处被雪覆盖的窗棂,他想起裴清死的那天,他也如同柳觅这样自责,身边唯一的依靠没了,以后的路只有自己前行,那种孤独,没经历过的人,没办法体会。 “栩栩!”他捧起柳觅的脸道:“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夜格外的长。 后半夜,金城的雪就停了。 柳觅喝了点茶水坐在客堂看着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裴云殇已经开始忙活张袖的后事,不过是一会儿时间,后院已经挂满白番。 “小姐,老奴伺候你把这素缟穿上吧。”许嬷嬷拿着刚买来的孝服走到柳觅面前。 柳觅放下杯盏,缓缓站起身子,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任由人折腾。 许嬷嬷一边穿着,一边看着四下没有裴云殇的人,眸眼扑朔,道:“小姐,有句话,老奴不知道该不该讲。” 柳觅转身把许嬷嬷的手合在手中道:“嬷嬷照顾我阿娘半辈子,又算是看着栩栩长大的,有什么该不该讲的呢?” 许嬷嬷笑了笑,道:“小姐心底仁厚,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是要感激。 尤其是已过世的夫人,不单单对老奴,对整个袭香阁的下人也照顾有加,当时夫人知道小姐从西州回来,整整等了小姐一宿。 谁知,两天之后,小姐没来,相国大人却来了。” “少瑾?”柳觅听出许嬷嬷话里的意思,她不解的看着她:“少瑾来找过阿娘? 他找阿娘作甚?” 许嬷嬷摇头道:“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老奴只记得,相国大人和夫人在屋子里聊到很晚。 紧接着夫人又见了一名贵人。” “贵人?是谁?”柳觅戴好帽子,询问。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许嬷嬷摇摇头。 “那之后呢?”柳觅隐隐有一种感觉,张袖的死很可能和许嬷嬷嘴里的贵人有关系。 许嬷嬷眼眶一红,啜泣道:“之后之后夫人就疯狂的咳血,老奴守在旁边整整伺候了一晚上,可是还是没能帮助小姐把夫人守好。 呜呜” 柳觅听完许嬷嬷说的,定定站在原地不动弹。 许嬷嬷说的什么意思,她听着,只觉得有一股子寒气从里往外的翻涌。 裴云殇到底跟张袖说了什么,张袖到底见了谁,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她究竟是如何安全走出大理寺? 一时间,柳觅只觉得脑袋生疼,所有的事情缠绕在一起,让她本就难过的心绪越发乱了些。 突然,她眼前一黑。 人就重重朝地上摔去。 “小姐!”许嬷嬷惊呼出声,伸手想拦住,怎奈她老身子骨,手还没碰到柳觅,脚下打了个摆子扑倒在地上。 “栩栩!”裴云殇恰巧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急急把柳觅揽在怀里。 “夫人,没事儿吧?”在外面帮衬的裴府下人全数冲进来查看。 裴云殇把柳觅打横抱起,急急朝后院走,期间他扫了地上的许嬷嬷一眼,眼底意会不明。 “相国大人,贵夫人只是受了点惊吓加之伤心过度又没有休息,就晕了过去,身体倒是无碍的,您大可放心。” 御医一边收拾药箱子,一边把开着的一张药方递了上去继续道:“这是老夫开的一些滋阴补阳的药方。 天寒了,女子还是多注意养生,不过这些夫人应该比老夫更清楚。” 裴云殇接过,吩咐十安把御医送回宫中,转而来到柳觅的身边。 此刻柳觅已经醒来,眼底空洞的看着床上挂着的帷幔。 “栩栩!”裴云殇倒了杯热水坐在柳觅的身边,想把她搀扶起来给她喂些润润喉。 柳觅冷冷把脸别过去,拒绝裴云殇的好意。 裴云殇手中的动作一顿。 柳觅道:“裴少瑾,我问你,我娘死的前一天,你是不是来找过她。” 第183章 太子府新妇 裴云殇喉结滚动。 他清楚这事儿柳觅迟早会知道,可没想到会这么早。 现在的她才死了母亲,若是知道她的出身,还有她母亲不甘的过去,要如何承受得起。 这事儿,只能他背着。 “是!”裴云殇重重点头。 “之后,她见了一个人,是谁?”柳觅继续往下问。 裴云殇深吸一口气,轻声宽慰着:“栩栩,等这个事情过去了” “我问你是谁!这个和我被大理寺放出来有没有关系?”柳觅死死瞪着裴云殇,质问。 裴云殇怔住,暗色的眸子里全数都是女子的倒影。 现在的柳觅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狐狸,任谁碰了都会被咬得千疮百孔。 “栩栩!”裴云殇想牵起她的手,继续规避着她的问话。 柳觅快一步发现他的举动,迅速抽回。 裴云殇喉结滚动,沉默了许久,他深深叹口气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道:“栩栩,我答应你,这事儿,我一定会告诉你。 只是不是现在,等你母亲的事情过去,你心情平复些,我们再说,好不好?” 柳觅抬眼看着对面一脸真诚模样的男子。 她清楚裴云殇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可是她没办法接受,现在的自由是母亲的死为代价换来的,这让她的良心如何安然。 “少瑾!”她伸手抓着裴云殇匆匆赶来还未脱下的襕衫道:“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问我,好不好。” 裴云殇重重点头。 “我母亲的死,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柳觅问。 裴云殇伸手轻轻摸着她柔顺的青丝,摇摇头道:“没有。” “真的?”显然柳觅是不信的。 裴云殇道:“栩栩,人各有命,你母亲的事情,你尽力了。” 柳觅垂眸不再说话。 裴云殇轻轻吐出一口气,把她揽在怀里。 此刻谁都没注意到,一道女子佝偻的身影就站在窗扉缝隙处紧紧盯着屋内二人。 ------------------------------------- 柳觅办完张袖的丧事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裴府内一切照旧,一个人逝去在人心里留下的伤痕很快就会被时间,很多繁琐的事情拥挤掉。 柳觅会怀念,也会在半夜抱着被子哭泣。 可她更清楚,活着的人还是得朝前看。 裴云殇答应给她解释的事情一直都未曾兑现。 她知道,还不是时候,她没有做好迎接一切的准备。 裴云殇也应该知道。 “柳觅阿姊,这是方才太子府送来的请帖。”柳觅在书房忙着算账目,十安从外面进来,递上一张请帖。 柳觅拿过看着里面的内容。 其实陆昼的事情她多少还是听说的,柳晴头七都没过,这个男人就一直流连于花满楼,彻夜不回府邸。 可柳家的人都没有说什么,她一个已经不属于柳家的庶女又有什么资格可置喙的。 只是听说柳烨回来了,因为柳晴的事情和柳中书大吵一架,至于旁地倒是再没听说过。 “是太子要娶新妇的帖子?”十安看柳觅不太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柳觅颔首随手把帖子扔在一边。 上面红纸黑字写的是秦芹的名字,日期就是明日。 “阿姊娘亲的守孝期没过,若是不想去的话,十安可以” “不必!”柳觅扔下手中朱笔,道:“给太子府回个帖子,就说相国府的人必到。” “是。”十安颔首。 太子府。 柳觅坐在府内客堂圆桌前,视线远眺着门外院子内的一切。 她不知道陆昼在娶花洛洛的时候这里是如何的喧嚣热闹。 在柳觅看来,虽说是简单的小酒席,这府中却一点都没有才死过人的悲凉感,柳晴就像是从未在太子府出现过一样。 裴云殇在不远处和几个大臣寒暄,朝中就是这样,哪怕是党争对立,人前都要装作一副相聊甚欢的平和模样。 侯逍和司南也在,他们身边还端坐着一名身穿襕衫的女官,听周围人唤着,好像叫‘乐平郡主’。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今晚太子的婚宴绝对不简单。 不多时,陆昼一袭红色衣衫从内堂走出,面带肆意张狂的喜气,头微微抬起眼神桀骜,只是因为他一瘸一拐的仪态,整个人的气质被打了折扣。 跟在他后面的是花洛洛,依旧是一副大家风范,模样俏丽,肤若凝脂,最近应该是被养得不错,气色也好了不少。 二人端坐在高堂上,众人越纷纷坐了下来。 柳觅给裴云殇倒了一杯茶,等着新人入堂。 “你把秦芹安插在太子身边有什么目的?”柳觅轻轻侧身和裴云殇低语。 裴云殇拿起杯盏啄了一口道:“不是我安插的,这一切是秦芹自愿的,她和太子有私仇。” “私仇?”柳觅不解,抬眼看着已经款款朝这边走来的女子。 一袭桃粉色衣衫,盖不住她窈窕的身段。 周围不少王宫贵胄都是她的座上宾,也不乏有人想为她赎身,纳她入府,如今也只能感叹秦芹这一步登天的好命。 就算到现在王家人,皇家人没有一个出席的也不妨碍她成为未来帝王的妃子。 “妾身给王妃敬茶。”盖头下女子的声音娇柔,听在柳觅的耳中痒痒的,更何况是男人。 花洛洛面色雍容,端起秦芹送上来的茶抿了一口,轻轻放在一边。 秦芹又端起身边婢子递上来的另外一杯清茶,跪在陆昼的面前道:“妾身给殿下敬茶。” 陆昼眼底带着别人看不懂的快意,随手从秦芹的手中接过。 那带着蔷薇花香的茶是他特意选的,茶香四溢麻痹着他早已腐朽的心。 眼瞅着陆昼要把茶水喝完。 秦芹接过婢子递上来的托盘准备接下空杯盏。 突然站在陆昼身后的关安面色一沉,喊了一声:“殿下小心。” 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际,秦芹一改方才的温顺,挥开手中托盘,随着脸上的盖头被扯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奔陆昼的胸膛。 第184章 秦芹的秘密 “咣当”一声。 匕首在陆昼的胸膛前被横上来的长剑格挡住。 顿时,来参加宴席的人全数都惊住了,不明缘由的人惊呼着:“有人要刺杀太子,有刺客!”后,推翻桌上的玉盘珍馐,往外面跑。 秦芹见第一招被人挡下,目光扫过陆昼直直瞪着关安。 关安岂能怕了,他手臂用力把秦芹匕首推开,高呼一声:“护驾!”手中长剑再次挥动,想把秦芹逼退。 可,他低估了秦芹的要杀太子的决心。 只见秦芹扔掉手中匕首,身子迎上关安的长剑,在长剑插入小腹的同时,她一手死死抱住长剑,另一只手搭在关安的肩膀上,手腕处藏着的机关发出一声脆响。 关安面色一沉,低吼一声:“中计了。” 再回头的时候,一枚箭矢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插入陆昼的腹部。 “唔!”陆昼发出一声吃痛,人狼狈地跪在地上。 同时府内护卫露出惊愕的眼神,边高呼:“太子。”边朝陆昼奔。 “别动他!”秦芹忍着腹部的剧痛,低吼出声:“越动他身上的毒就会扩散的越快!” “你给殿下下毒?”关安气愤地瞪着秦芹,用力把长剑从她身上拔出,一脚踹在她的身上。 秦芹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飞出高堂,朝柳觅这边砸了过来。 裴云殇反应上来连忙把柳觅揽起。 秦芹身子磕在椅子上,一口血呕了出来。 柳觅瞳孔剧烈收缩,医者的本能让她想蹲下身子查看她的情况。 殊不知秦芹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心思,给她一个‘不要过来’的眼神。 “说,解药呢?”关安逼近秦芹的身边,一手卡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微微用力。 秦芹嗤笑一声,忍着腹部的疼,断断续续道:“我可以给你解药,可是我有个条件” “说!”关安气得咬牙切齿,要知道太子出事,他全家老小命都不保。 “进宫,把太子遇刺的事情告诉皇上,皇后还有王家解药双手奉上。”秦芹道。 “你想作甚?”关安不解了,秦芹这会出的是哪个幺蛾子。 秦芹冷笑一声,道:“你不过是太子的一条狗你还不配知道” “你!”关安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来人,去宫里通知父皇,母后,还有王大人!”这个时候花洛洛突然站了起来,冷声命令。 关安怔住转而看着花洛洛,眼底带着不解,花洛洛竟然顺着贼人的话? 花洛洛面色严肃,一改往日的娇柔,起身一步步走到关安面前道:“关安,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能盖下你护驾不周的事情吗? 现在要做的就是救下太子!” 柳觅看着花洛洛这般的决绝,心中略带惊愕,她好像真的跟往常不一样了。 “不用!我已经找人去宫里通知皇上、皇后娘娘,还有王大人了! 他们就在后面,马上到。”就在府中已经有人准备快马进宫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望去,竟然是柳家的公子柳烨。 他是唯一一个不请自来的。 明显,柳烨的目的不是参加婚宴。 柳觅眼底压抑不住的错愕,她扭头看着裴云殇,心中越发的忐忑,他今晚到底要做什么? 正想着,太子府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须臾,整个太子府的人全数都跪在地上,说道:“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洲帝的脚步伴随着声音,携着皇后走了进来。 邓公公见势撵走了大部分不相关的朝臣,把太子府的门关得紧紧的,之后才给洲帝讲了这院子里发生的大概。 “放肆!”洲帝爆呵一声。 皇后王婉儿把院子内的一切看了个清楚后,跌跌撞撞地跑到陆昼身边,看着他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紧张地吼道:“快,御医!传御医,给太子止血。” “母妃!”花洛洛在这个时候适时的开了口道:“殿下身上中的是毒箭,越是挪动,毒性会发作得越快。” 王婉儿闻言怔住,松开陆昼的身子,碰都不敢碰一下。 她抬眼看着面前站着的一众朝臣,怒吼道:“是谁,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伤了我皇儿。 难道不知道吗?刺杀太子殿下是要诛九族的!” “九族?呵呵!” 王婉儿话音才落,人群里一道嘲讽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朝声源望去。 秦芹喘着粗气面色惨如白纸。 王婉儿眉头隆起质问道:“你是谁?” 秦芹道:“娘娘真的不记得我了?” 王婉儿愣住,心中细细琢磨着秦芹的话。 直到她身边的婢女轻水提醒,她才恍然道:“原来你就是秦芹? 本宫还以为是谁呢?若不是你这个小浪蹄子勾引太子,太子今个还会出事儿?” “呵呵!”秦芹听着皇后的话,笑得越发放肆了。 “你笑什么?”皇后有些不解,看着秦芹的眼底全数都是厌恶。 “我笑什么?”秦芹摇摇头道:“我笑娘娘到现在都没把我认出来。” “你什么意思?”皇后王婉儿隐隐觉得这个秦芹可能和她认识,可是她又想不起这张脸她有见过。 秦芹眉梢扬了扬,一副果然你身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转而看着不远处面色冷峻的洲帝道:“皇上呢?可记得我这张脸?” 洲帝没想到他也会被问,眯眼看了看,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 秦芹摇着头,嗤笑出声,抬眼看着天上,高呼道:“姑姑,你看到了吗? 这些害了你命的人,堂而皇之地活着,甚至还把你的孩子养大了,现在却不认识你,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芹的话音一落,洲帝和王變还是一脸茫然,皇后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堪。 秦芹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道:“看来皇后娘娘是想起来了。” 王變隐隐觉得不对劲,走到王婉儿身边,道:“婉儿,这女子说的什么话,老夫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王婉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目光如刀一样死死盯着秦芹。 她面颊抽动一下,下令道:“小贱蹄子乱说什么? 来人,把这个不入流的卑贱妓子给本宫" “娘娘想好再说话!”秦芹打断王婉儿的下令道:“太子中了西域奇毒。 只有我有解药,若是我死了,太子就真的没救了。” “你” “说,你想说什么?” 王婉儿气的准备上前捂住秦芹的嘴,洲帝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王婉儿脚步顿住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心虚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滴落。 秦芹看了洲帝一眼,笑了笑,问了一句:“皇上当年还未登基的时候,是不是见过一个和秦芹长相极为相似的一名女子?” 洲帝再次隆眉,想着。 秦芹见他这般,提醒道:“当年,这女子是雍州一名船坊女,因为长得好,被人转手卖了很多次,任人欺凌。 若不是皇上路过慈悲买下,她很有可能早被人侮辱跳河了。” 秦芹的话打开了洲帝悠远的回忆。 他怔了一下道:“是是你?” 第185章 陆昼的身份,皇家最后一块遮羞布 秦芹摇摇头,一脸悲凉道:“怎么可能是贱妾,皇上救下的是我的姑姑。” 她这话一落,整个院子的人全数都错愕不已。 皇后王婉儿面色铁青,若不是身边轻水搀扶着,很有可能晕倒在地。 洲帝重重点头,认同着秦芹的话,道:“确实有你和她有六分相似,只是朕记得二十几年前朕还未登基的时候,她便离开了。” “离开?”秦芹嗤笑一声,目光幽幽放在皇后王婉儿身上:“是离开还是被杀,谁知道呢?” “你这个贱丫头,莫要颠倒是非,愚弄皇上,来人给本宫” “等等!” 王婉儿听到秦芹的话,焦急上前呵斥,想让人把秦芹弄下去,却被洲帝再一次打断了。 “皇上!?”王婉儿惊愕。 洲帝轻轻睇了王婉儿一眼道:“让她说完,她攥着太子的解药,难道皇后都不要了?” “臣妾” “恰巧,朕也想知道,当年朕救下的女子去了哪里,她不提,朕还真忘记了。”洲帝再次打断皇后的话。 王婉儿不再多言,只能垂首听着。 秦芹看着王婉儿吃瘪的样子,轻笑出声,“有句话说的好,我以前不信,现在倒是信了。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到底倩儿去了哪里?”洲帝急急追问。 秦芹深吸一口气,用力把呛在嗓子眼儿里的血咳出一口,觉得呼吸畅快了些,说道:“皇上不要着急听贱妾讲个故事你就全都知道了。” 秦芹抬眼看着被繁星布满的天空道:“三十年前秦家在庸城算是高门贵户,在秦家没垮的时候我的姑姑秦倩倩因为长相貌美,知书达理,求亲的人差点把秦家的门槛都踩破。 只是时运不济,秦家亏了一笔买卖,加之涉及朝廷贪墨案,秦家被查抄,秦倩倩也被迫流落红尘。 她以为她就此一生断送,却遇到了当时的皇上。 那时候皇上还是皇子,她感恩他的搭救,去了他府中当个婢子。 皇上那时候府中已经有两个妃子了吧?” 洲帝颔首,除了王婉儿,还有个侧室是刘氏,只是刘氏命短,在他还未登基称帝的时候,刘氏去寺庙上香路遇劫匪,连带着她膝下的孩子一并被杀了。 到现在这个案子都悬在大理寺。 秦芹似乎能猜到洲帝的想法,轻笑一声,问:“皇上,如果贱妾说,您心中那点郁结,今个就能真相大白,您信吗?” “你说什么?”洲帝怔愣住。 秦芹没搭理他继续往下说:“那时候皇上的正室,也就是现在的王皇后没有孩子,而皇上侧室刘氏,已经有了一名一岁的婴孩,对吗?” 洲帝颔首。 “当时秦倩倩入府的时候,就被安排到皇后娘娘身边侍奉。 她知道她的身份,自然是不敢肖想的,毕竟家族犯罪,自个是戴罪之身,有些事情做了,只会害了救命恩人,尤其是,当时的皇帝身子不好,所有皇子都在蠢蠢欲动。 可是那又如何,她不想却没办法控制别人在她身上想。”秦芹说着,视线继续放在皇后身上。 王婉儿已经瞧瞧退到王變的身后。 “什么意思?”洲帝问。 秦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是不是不记得你之前临幸过秦倩倩了?” 洲帝皱眉,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女人多了去了,印象深的也就那么几个,就别说三十年前的事情。 他摇摇头。 “呵呵!”秦芹见他这般有笑了出来:“果然,这世间属皇家男子最是薄情寡义,姑姑你看到了。 他根本就不记得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朕的耐心,有限!”洲帝被嘲讽,面子上自然挂不住,气的上前呵斥。 秦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急什么,重点不就来了,我说的是吗?皇后娘娘!” 她话才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王婉儿的身上。 甚至方才还护着她的王變也变了脸色,他转过头,看着王婉儿,低声斥问:“婉儿,你到底做了什么?” 王婉儿颤抖着身子,死死咬唇不说话。 “她做了什么,她敢说吗? 说了,不就会落上一个气死阿父的罪名吗?”秦芹接下王變的话。 “你这个毒妇,你到底要说什么?”王變明显开始紧张。 “哈哈!”秦芹放肆大笑一声,“皇后她少时放荡,亏了身子,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把主意打到了秦倩倩身上。 她在一日皇上留宿她房间的时候,提前给秦倩倩吃了合欢散,之后又设计一套捉奸在床的戏码。 秦倩倩觉得亏欠自然是越发的恭顺,至于皇上” 秦芹冷笑一声:“没办法,攀龙附凤的下人太多,不过是睡了个婢子,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更何况皇后娘娘都不在意比翼双飞,他又担心什么。” 秦芹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刃,扯开了皇家最后一块遮羞布。 尽管她是妓子,也没人能想到,如此有伤大雅的话,能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果然,皇上的脸色不太好,隐忍中带着怒意。 秦芹知道,他没得选,杀了她或者封了她的嘴,就等于断了太子的路,众目睽睽之下,这等自私弑子的事情,陆自洲这样虚伪的人干不出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三番四次,皇后娘娘的目的达到了,秦倩倩有孕了!” 秦芹的话说到这,柳觅已经大概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朝身中箭伤的陆昼望去。 他很有可能不是皇后的孩子,而是 秦芹的话很快验证了柳觅的推论。 “之后,秦倩倩就消失在了皇上的府邸,皇上可找过她?”秦芹问。 洲帝哑口,他开始念想过,之后女人多了自然不在乎。 秦芹得了答案,面带苍凉地摇摇头:“秦倩倩被皇后娘娘藏起来了,藏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暗房里。 看不到阳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唯一能给她一点慰藉的便是每日有人定时定点送来饭菜,也就是这么短暂的开合门那一刻,她能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她以为她熬到生了孩子,成了皇后娘娘的心愿,就能自由。 只是,她永远想不到,待她产下男婴,换来的是秦家百余条人命彻底被抹杀的结果。” 第186章 王婉儿疯了 秦芹的话说完,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王婉儿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屠了秦家全族,这是何等的残忍。 “婉儿?”王變听完,惊愕地看着身后的女子。 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而那拼死让王家殚精竭虑的太子陆昼就是个笑话。 “阿爹!”王婉儿抓住王變的衣袖,指着秦芹急急道:“她胡说的,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 “我胡说?”秦芹轻蔑地看了王婉儿一眼道:“那皇后娘娘可愿意滴血验亲?” 王婉儿怔住了,扭头看着身后的陆昼。 陆昼显然被方才听到的一切惊愕住,他瞪着空洞的双眼,视线在所有人身上徘徊,他骄傲了一生的出身,现在有人给他说,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子所生,而他即将迎娶之人,和他还有血缘关系,这让他如何接受。 “母后真的是这样吗?”他抬眼目光带着恳切看着王婉儿。 只要王婉儿说一个‘不’字,他便无条件相信。 王婉儿眼神闪躲,面容紧绷,思忖了好一会儿,扭头看着秦芹道:“信口雌黄,本宫杀了人,你可有证据?” 秦芹眸眼低垂没吭声。 王婉儿以为她没有,心微微宽了些,毕竟她当年尸体处理得干净,难道还有人去乱葬岗抛尸不成? 就在她脸上已经荡漾起得逞的笑意,上前准备问秦芹要解药的时候。 一道声音在空荡寂静的太子府院内响起。 “证据,大理寺就有!” 王婉儿怔住,转头朝声源望去,只见司南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跟着的是乐平郡主。 王婉儿面色铁青,明显身子都开始颤抖了。 乐平走到洲帝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本卷宗递了上去道:“皇上。 之前您让大理寺彻查在炼丹行宫附近是否有裴夫人纵火的相关证据,大理寺到现在也没搜到,但是早炼丹行宫往西的乱葬岗旧址上,我们找到了一具女尸。 女尸被人虐待过,且有死前有过生育,女尸身边放着她的旧物,通过彻查确定是秦芹姑娘嘴里的秦倩倩,这是秦倩倩的验尸报告和调查卷宗。” 洲帝淡淡看了一眼,犹豫半晌还是拿过,翻看了几眼,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画像。 乐平解释:“这是乐平根据那女尸复原的容貌。” 洲帝看着手中女子娇俏的容颜,眉头隆起,开口道:“司南!” 司南连忙站出来道:“皇上。” “这案子,大理寺现在彻查到什么进度了?”陆自洲问。 司南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作答。 他知道说话稍有不慎就会被问责,倘若他回答彻查清楚,那么大理寺明知道秦芹的身份,陷太子于此事等于失职,甚至还会有谋逆的帽子扣过来。 若是说的模棱两可,洲帝便会以大理寺纵容秦染构陷皇后为理由,惩戒他这个大理寺卿,甚至乐平郡主。 所以他的回答关乎南岳国的未来。 “嗯?”洲帝似乎等得不耐的,冷冷哼了一声。 “皇上!”司南还未开口,乐平继续拱手道:“司大人是两日才接触秦家这个案子的,在此期间都是乐平在调查。” 洲帝眉梢微微扬了扬,道:“好,那乐平说。” 乐平郡主道:“秦家当年在庸城有百余口人,因为贪墨案子涉及男的被发配西州宗人塔流放,女子被冲为官妓,这么多年过去。 大理寺彻查到,发往西州的男子如秦姑娘所说都死于‘意外’,女子,除了因为奇奇怪怪的事情死于非命,少数已经无从查起,至于秦家到底有没有后还留在世上,南岳泱泱大国,百姓千万,大理寺属实无力。” 乐平这一句话把大理寺的失职摘得干干净净。 大理寺不是没有查,可是总有漏网之鱼,至于今天秦芹的举动,大家不过是来吃顿饭,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至于秦家的灭门惨案,大理寺给出了证据,也属实有这么一件事情,太子很有可能就不是皇后亲生的。 柳觅看着慢慢退到司南身后的乐平郡主,她很聪明。 乐平似是也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眸发现是柳觅,轻轻勾起丹唇。 柳觅一怔,也回了个笑容。 “皇后!”洲帝呵斥一声。 王婉儿哆嗦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秦家的事情,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洲帝问。 王婉儿哽咽一下,终于缓缓开口道“皇上,妾身妾身也是没有办法啊!” “所以,我真的是贱婢生的孩子?”没等洲帝开口,陆昼看着王婉儿眼底尽数都是绝望。 王婉儿一怔,转头看着陆昼。 她想起把他从秦倩倩怀里抢来的时候。 他那么小,呼喊着,双手无力在半空抓取,似是知道母亲要死,任凭奶娘怎么哄,都没办法让他安静。 她有段时间是不喜欢他的,所以小时候陆昼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母爱,他不过是她堵住悠悠之口的一个工具罢了。 直到洲帝上位,她心里恍然,陆昼的重要性。 所以她开始对他好,可是她不会管孩子,对他的放纵造就了他暴虐的性子,如今,所有的真相被揭露,再回眸看,她好像从来都没爱过他。 他也罢,坏也罢,她不过就想当太后,想一辈子荣华富贵,想让她自己成为王家最大的骄傲。 至于陆昼如何,她从未关心过。 “呵呵!”王婉儿突然轻笑一声,看着陆昼的眼神变得轻蔑。 陆昼一怔。 “昼儿,你知道吗?你现在唯一的用处,没有了。 本宫不是你的母亲!哈哈!”王婉儿说完,人就跟癫狂了一样笑出声。 陆昼因为王婉儿的话惊得全身颤抖,身上的伤口也因为这个举动流出了更多的血。 “啪!”一声脆响的巴掌,打断了王婉儿的笑声。 王婉儿看着对面的男子。 那是他的父亲王變。 “阿父!”王婉儿呢喃出声。 “孽女!”王變早被方才一出出骇人的事情闹得是心烦意乱,在得知自己的女儿抢了人家的孩子,甚至屠了秦家满门,他险些一度要昏厥。 如今王婉儿像个失心疯一样的歇斯底里,他怎能忍下。 “我们王家殚精竭虑,为了你赌上全族的荣耀,你可倒好,布了这么大一张网,欺骗皇上,欺骗家族,欺骗老夫!你咳咳!” 王變的话刚说到一半,只觉得喉头一甜,气得一口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阿爹!”这会王婉儿着急了,王家是她最后的希望。 “滚!”王變冷冷甩开王婉儿,忍着心口的疼,急急走到陆自洲面前,跪下道:“皇上,我王家没有这样的女儿,王婉儿的事情,还请皇上严查! 臣,绝不姑息!” 第187章 陆昼,你不过是朕手中的蝼蚁 她被家族抛弃了? 王婉儿看着王變,眼底带着难以置信的凄楚。 她踉跄几步,冲上前死死抱住王變的腿,失声哀求。 “阿爹,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抛下婉儿,婉儿只有唔” 只是王變的决绝是她始料未及。 只见王變双眼一闭,手臂一挥扫落王婉儿的手,再众目睽睽之下,决然转身。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给王家的后人想一条好的出路。 王變的离开,让太子府的形势明朗起来。 王婉儿没了支持,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洲帝云淡清风的看了王婉儿一眼,轻轻挥了挥手。 邓公公反应上来看了眼跟在皇上身边的禁卫统领。 那统领上前几步带着人把王婉儿架了起来。 王婉儿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任由旁人扯动,没有一丝的反应。 待王婉儿彻底离开,洲帝的眼神才落在陆昼上。 陆昼本来还沉浸在方才那不能接受的事情上。 感觉到有人看着他,他身子一抖踉跄的想起身,却因为腿脚的不便,变得格外狼狈不堪。 若论往常他势必要杀了周围好些看他笑话的朝臣,如今,他失了权利,能不能继续享受富贵荣华都是个问题,哪里又有闲工夫考虑旁的。 陆自洲没吭声,只是一步步的朝陆昼走。 在快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陆自洲停下脚步,目光放在陆昼肚子上插得那根箭矢上。 紧接着,陆自洲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下身子,手握住箭矢尾部,用力朝陆昼的肚子里按了按。 “唔”陆昼疼的,额头上的汉汇成斗大的汗珠一颗颗的从面颊上滚落下来。 柳觅错愕的看着这一切。 她之前没见过陆自洲,可想起民间传闻他是如何痴迷道术的印象里这个皇帝应该是个神叨叨的样子。 如今看,陆昼再如何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竟然如此残忍。 “栩栩!”裴云殇的声音在柳觅的耳边响起,“皇上,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柳觅点点头,不忍的侧过脸。 洲帝手中的动作还在继续,直到那箭矢彻底没入陆昼的身体内后,他才慢悠悠的停下手中动作,问道: “昼儿,知道为何父皇会这么对你吗?” 陆昼忍着疼喘着粗气,道:“是因为我母亲,是卑贱的” “不、不、不!”陆自洲摇头,打断了陆昼的话。 “朕心中,不管谁做太子都无妨,哪怕你的出身母家并不怎么好。” 陆自洲说的这点,柳觅还是同意的,毕竟他也是庶出,甚至母妃也不光彩,所以没什么可瞧不起人的。 “那为何”陆昼不解的看着陆自洲,他想表现的听话一点,怯懦一点,试着让陆自洲手下留情。 只是他高估自己的推测,也低估了陆自洲的狠心。 “算算你的罪孽吧。”陆自洲伸出手,开始细数陆昼的事情,模样惬意像是在和皇长子谈天说地,可只有裴云殇瞧出了端倪。 陆自洲准备要了陆昼的命。 “从你自个开府开始,被你打死的下人有多少呢? 十个?二十个?嗯?”陆自洲问。 陆昼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记得王變说过,他杀人,虐待下人这些事情皇上是不知情的,如今看 他吞咽了下嘴里的唾液,他的事情,陆自洲了如指掌。 “之后的锦州,你和池远侯的那点破事,你以为朕不知道吗?”陆自洲道。 陆昼的瞳孔瞪得更大了。 “还有西州,太子和王家竟然胆大包天的差点挑起北狄内乱,陆昼,你的权利大的吓人啊!” 陆自洲的话刚说完,陆昼倏忽笑出声。 “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陆昼抬眼和陆自洲的视线对上冷冷问了一句:“所以父皇一直都知道我的事情。 故作不知是为什么,是为了让我继续膨胀,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把皇位传给我,之所以把我立为太子,不过就是想让我和我身后的王家制衡姜家,和相国裴云殇,对不对!” 陆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惊得府内所有人都瞪大双眼。 陆自洲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冷笑一声道:“随你怎么想。” 他这话一出,方才还因为拜托王婉儿而暗自庆幸的王變彻底傻了。 他佝偻着身子颓然坐在在地上,心中只飘过一句话:王家,亡了。 果然。 陆自洲这话说完,视线放在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礼部尚书孔丰身上。 “孔大人。”他幽幽叫道。 “臣在!”孔丰站了出来。 陆自洲道:“方才的事情,你也听到了,按照南岳国宗庙规定和礼法,太子这样的出身,还能在皇家当个废王吗?”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这是打算废太子了? 孔丰拱手道:“回皇上的话,太子出身不合规矩,理应废除,且不能入族谱。” 孔丰这句话一出,等于是彻底把陆昼从宗室除名了,从今以后便是庶民,皇家和他再无缘。 “那就按照礼法办吧。”陆自洲淡淡回了一句。 “是!”孔丰颔首,带着身后跟随的几人朝陆昼面前走去。 “呵呵!”陆昼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此刻他就像等死的囚徒,任凭旁人扭动没有一丝的挣扎。 他死死盯着背对他的陆自洲,道:“洲帝,你方才数落我的桩桩件件,难道你就没有吗?” 陆自洲侧眸,面色不解。 “洲帝,你别说了你忘记了,那些死在炼丹行宫的妙龄女子,还有给你试药的宫女太监,难道都和你没有关系?” 陆自洲听到这,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 他气得一手狠狠卡在陆昼的脖颈上,指尖用力看样子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把陆昼掐死。 “朕和你,能一样吗?”陆昼咬牙道:“朕找药人试的是长生老丹,有人死,就有人活,那是造福万民的。 你呢?是纯粹的暴虐!懂吗?” 陆昼听着,想出声反驳,可是嗓子被卡的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柳觅站在裴云殇的身边,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南岳国的天下要亡了。 第188章 伍家的过去,泸陆昼对柳觅的执念 陆昼被拖下去,以他的身份,和目前所犯的罪孽,死罪是必然的。 太子府已经开始肃清陆昼身边的余孽。 其实说是余孽,不过是一些随了太子的府中人罢了。 可是柳觅并不觉得他们冤枉,至少在太子弑杀那么多人的时候,他们选择递刀,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王家也被波及,瘫软在地上的王變,被陆自洲带来的人架起朝外面的囚车送。 花洛洛是花家女,皇子既然知道陆昼的行径,也自是明白她也是受害者。 陆自洲允了一道陆昼和花洛洛和离的圣旨,花洛洛被花家派来的人接走,侯逍自然也跟在后面,他现在求得是,花洛洛能再次下嫁。 此刻秦芹的生命已经到了极限,她疯狂的咳出一口血,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周围人来来往往没人会顾及她的死活。 柳觅想上去查看,却再次收到秦芹决绝的眼神。 秦芹嘴里还在呕血,目光怔怔放在裴云殇身上。 她还记得初次见到裴云殇的时候。 那一刻的芳心涌动让她彻底沦陷,她也知道,在她答应进入点苍阁,开始为家族报仇雪恨开始,她和他终究无缘。 所以她克制,听话,只求他多看一眼。 直到,她看到他的身边多了一人,秦芹才明白,就算她不加入点苍阁,不选择报仇,裴云殇也不会喜欢她。 “少瑾!”秦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叫了一声裴云殇的小字,她心中感觉无比喜悦,嘴角勾起,慢慢闭上了双眼。 ------------------------------------- 三日后,除夕。 柳觅坐在马车上看着文昌街的街景。 家家户户贴上对联,红纸,孩子穿着新作的细袄在门口打闹、玩耍,这一切看起来格外温馨,平和,却无人注意到,这街上最大的府邸,已经贴上封条,布满尘埃和萧条。 柳觅放下窗帘防止更多的寒气沁入车内。 王家被彻查,皇后一朝入狱,后宫没了主,现在所有的大权都在姜妃手上,五皇子陆棋成了目前最炽手可热的太子人选,王宫大臣送的礼快把姜府大门踏破了。 裴云殇虽然没随流前去叨扰,可是稍早之前收到姜妃的传唤也不耽搁的进了宫。 本来二人说好的一起去大牢,现在仅剩下她一人,这样也好,她还有些私事想问陆昼。 “夫人,到了。”飞鸾的话在外面响起。 柳觅收回思绪,推开车门款款走下车子。 刑部侍郎田瑞已经早早等在门口。 “田大人。”柳觅福身算是打招呼了。 田瑞,道:“夫人来之前姜大人已经吩咐,让我们把太罪犯陆昼送到戒律房,您且随我来。” 柳觅颔首跟在田瑞身后,走进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隐隐还能闻到一股子恶臭,这让她想起在大理寺刑牢的那几日。 如今物是人非,倒是轮到她来瞧人了。 吱扭。 戒律房的门被打开,田瑞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觅颔首算是感谢,直直走进房间。 陆昼被锁在不远处的十字架上,听到有开门的声音,他懒懒的抬眼,看到来人,明显他的身子怔了一下,之后他似是不想对面人看到他的狼狈,头垂得低低的再没抬起来。 柳觅自是看到了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笑了笑没吭声,把随身带来的食盒放在戒律房内唯一的一张案几上。 “听洛洛说,殿下喜欢吃糯米团子,我来刑部之前特地绕到西街买了些,殿下可以尝尝,还带了点酒,十里香,殿下爱喝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柳觅耸耸肩,继续把酒拿出来倒了一杯之后,靠近陆昼,道:“闻闻,挺香的。” “滚!”陆昼终于忍不住了,爆呵出声。 柳觅道:“陆昼,刑部已经判了你的死期就在三日后,你真的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陆昼明显身子僵了一下:“呵呵!果然,我不过是他告慰这天下苍生的一个借口。” 柳觅找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她知道,陆昼嘴里的他说的是陆自洲。 “自古皇家多无情,你身为太子,应该比我清楚。” 陆昼摇摇头,道:“其实我早都应该死了,死在盛圆二十年。” “盛圆二十年?先帝在位的时候?”柳觅反应上来,起身问:“殿下,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陆昼不解,道:“你想问什么。” “殿下为何,对我执念这么深?”柳觅问。 陆昼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沉默半晌,低低笑了一声:“呵呵。” 许是,因为方才柳觅的话,陆昼活下去的那一点点希望被磨灭,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藏在心中最深的秘密。 “我回答你的话之前,想问你一个问题。” “殿下请说。”柳觅颔首。 “南岳国有个医族姓伍,你可知道?”陆昼问。 柳觅怎么着都没想到陆昼的事情会和伍家车上关系,她先是愣了一下,之后默默点头道:“知道。” “那就好说了。”陆昼长舒一口气。 “盛圆二十年,我那是只有八岁,随着先帝在皇族围猎场打猎。 那时候年纪小,对危险没有意识,加之兄弟之间的挑唆,便一人不顾周围劝阻,骑着马儿想打一只灰熊。” 柳觅听着,倒吸一口凉气。 灰熊是如何凶猛的野兽,就算是皇家猎场要射杀,都需要几个成人配合方可成功,当年的陆昼如此莽撞,倒是和他的性子很像。 “结果呢?”柳觅问。 陆昼没立刻回答,而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右腿。 柳觅已经有了答案。 “我惹怒了灰熊,被灰熊重伤之后滚入山涧,那时候,我以为我既要死了。”陆昼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那你又是如何获救?伍家?”柳觅问。 陆昼点点头,似是陷入回忆,脸上浮点笑容。 “她比我大一些,是我见过这辈子最善良,最勇敢,最美丽的女子。” 第189章 陆昼最后的挚爱 陆昼如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围猎场外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 不远处还能听到灰熊的咆哮,他闭上绝望的双眼,指尖颤抖个不停,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口,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格外的疼。 “这里有人?” 一道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昼用尽全力扭头,看到的是一名扎着丱发的少女。 少女面如桃花,腮似雪,身材玲珑娇小,看起来格外灵动。 “救” “嘘”陆昼的话还未说完,嘴就被少女捂上了。 少女指了指不远处。 陆昼顺着她的指引回眸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走远的灰熊朝这边寻来。 “呃”他有些害怕。 “别怕,我有办法。”少女给他了一个宽慰的眼神,从怀中掏出一把东西朝灰熊的方向洒了一些。 没一会儿,灰熊在半空嗅了嗅竟然走了。 少女见安全了,垂眸看着陆昼身上的伤口,惊愕道:“天哪,这么深。” 陆昼面色惨白,摇头道:“我是不是没救了?” 少女嫣然一笑,道:“对,碰到别的郎中或许就真的命绝了,但是碰到我伍珍,你会好好活着的。” 伍珍。 陆昼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之后我被她救了,她把我拖到一处安全的山洞里。 她的医术很高明,我还记得当时我的腿全无知觉,我甚至一度认为我后半辈子很有可能是个残疾。 而她让我能下地走路,只是没办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陆昼道。 柳觅听完他的讲述,想起在初见他的时候,那条梨花小道上,因为一句话而丢了命的薛公公。 陆昼不允许别人说他的伤残是一方面,更多的应该是不允许别人对他心中的伍珍加以嘲讽和质疑吧。 “那之后呢?她去了哪里?”柳觅不知为何很想知道伍珍的事情。 她总觉得她们或许有着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 陆昼摇摇头道:“我脱离了风险,腿也保住了之后,她就离开了。 皇祖父找到了我,我跟着母皇后,回到宫里养伤。” 柳觅叹口气,她还是没得到更多关于伍家的消息。 “那殿下既然知道,当时救下你的不是我,又为何对我执着?” “因为你们长得太像了。”陆昼终于抬眼看着对面的柳觅。 他晦暗的眸子闪动,那种刻在心中的眷恋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曾经试图找过伍珍,可是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所以当他看到和伍珍极为相似的柳觅,他怎能不心动,怎能不不遗余力的得到。 她就是他活下去,面对所有嘲讽眼神的动力。 “可我终究不是她。”柳觅的话敲醒了陆昼。 陆昼哽咽了一下,轻轻把头侧了过去。 柳觅知道,他这是不想在多说了。 她把手中的清酒和糯米团子留下,提上食盒准备离开。 “知道我为何喜欢吃糯米团子吗?”陆昼看着已经快要离开的女子背影问。 柳觅扭头不解。 陆昼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我当年受伤的时候,你亲自喂了我好些糯米团子,没有那些糯米团子,我也活不到现在。” 柳觅心中一哽,她知道陆昼这是在看着她和伍珍说话。 “殿下,就此别过。” 柳觅扔下最后一句话,缓缓打开戒律房的门,离开。 陆昼定定看着放在地上的糯米团子,再也控制不知情绪,痛苦的呜咽出声。 ------------------------------------- ‘噼里啪啦’ 柳觅出来的时候恰逢申时,家家户户都在放炮,一时间本来还寂静的金城,被喧嚣覆盖。 “夫人小心!” 飞鸾扯着嗓子把柳觅搀扶进车子内,随着马儿发出的嘶鸣,马车朝裴府奔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也停靠在刑部。 帘子缓缓拉开,裴云殇从里面走了下来。 他抬眼看了眼面前紧闭的门扉,问身边的林一:“我来的事情,姜大人知道吗?” 林一摇头道:“不知,今个姜大人得到的消息只会是夫人去看了太子。” 裴云殇听罢,缓缓点头。 他抬眼看着头顶昏暗的天空,柳栩栩或许已经知道太子的那点秘密了。 “现在里面的狱卒呢?”裴云殇又问。 林一道:“都是我们安插进刑部的细作,没有姜大人的人了。” “好!” 裴云殇颔首,推开门朝刑部最深处的水牢走去。 王變被关在水牢三天,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也有阶下囚的一日。 若是论朝中内斗谋略,他输给裴云殇,他服气。 可让他不甘的是陆昼的事情,王婉儿的隐瞒让王家付出的一切成了笑话,而他也将是王家的千古罪人。 王變正想着,不远处传来阵阵脚踩泥水的声音。 他顺着声源方向看去。 许是因为水牢周围太黑,加之他年龄大,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办法看清楚来人。 直到裴云殇已经走到面前,他面色一遍道:“怎么是你?” 裴云殇没立刻回答,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林一。 林一把进来时候带着的食盒拿出来,放在地上。 裴云殇道:“王大人今个是除夕,年夜饭还是要有的。” 王變视线放在食盒上,尽管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肠胃确实在抗议,可理智告诉他,裴云殇的饭‘不好吃‘。 “既然是年夜饭,裴大人不在府中陪着夫人过,来这大牢,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算什么意思?”王變笑着询问。 裴云殇也笑了笑道:“来之前还担心王大人看到我会不会心有抵触。 如今看是晚辈多想了。王大人的心胸比晚辈预料的要开阔一些。” 王變听到这,嘴角抽搐。 裴云殇这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实则暗藏嘲讽。 当时在太子府,他为了王家是如何得卑躬屈膝,那是有目共睹的,结果是,王家依旧被波及,他王變成了那晚的笑话。 心胸开阔?这种连老祖宗的脸都丢进的事情要如何的心胸开阔?笑话! “哼,裴云殇,别人不了解你,我还是不了解你的,挖苦的话就别说了,你要是来看我好戏的,如今你也看到了,请回吧。” 王變一拂袖,转而淌着水走到角落准备来个不搭理。 裴云殇看着王變的背影,眸子暗了一下道:“既然王大人心中还有家族荣辱就好办了,我来找王大人是想和您做一个交易。” 第190章 裴云殇最大的秘密 交易? 王變转头看着牢房外拱手作揖的男子。 别看裴云殇彬彬有礼,一副谦逊的样子,可是接触多的人才知道,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和他做交易,哪有讨到好处的份儿。 裴云殇眸子深沉,一眼便看破王變的想法。 他微微挺起身子,道:“王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您身上有着我想得到的最大筹码。” “最大筹码?”王變眉头拧了起来。 裴云殇也不说破,就这么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王變面露恍然道:“裴云殇,你把老夫拉下来,不惜把朝堂搅的昏天暗地,不过就是想知道裴清的事情?” 裴云殇给他一个不然呢? 王變彻底傻眼了。 他以为和裴云殇朝堂这么多年,二人侍奉的主子不一样,为的不过就是未来能够平步青云,谁知道 “莫不是,王大人觉得我是五皇子的人?”裴云殇读懂了他的意思。 王變眸子沉了一下,突然放肆的笑出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老夫自欺欺人?哈哈。 好一个阴诡计谋,老夫斗来斗去,竟然都打在了棉花上?裴大人根本就不在乎!” 裴云殇不语,就站在外面等着王變发泄情绪。 “裴云殇。”待王變情绪变得平缓,他扭头死死等着牢房外俊逸的男人。 他上前几步,拿过地上的食盒,一边吃一边道:“你想找知道的,老夫可以告诉你,可是你真的已经做好倾听这一切真相的准备了吗?” 裴云殇没想到王變会扔给他一句这样的话。 他先是怔住,细细揣摩后道:“王變,我义父是被你连同朝中几个尚书合谋害死。 你说着一切真相,又想弄出什么幺蛾子,我劝你” “裴少瑾!”王變把食盒里的菜吃的差不多,不拘小节的擦了把嘴,拿过盒子最底部的一瓶清酒一边和一边道:“盛圆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老夫和裴清也算是拜了把子的兄弟。 朝堂争斗,老夫虽然不光明磊落,可是对礼法却格外严谨,你真以为老夫只是单纯的因为朝廷争斗的那点权利,就生生把自己的兄弟活活烧死吗?” “所以,我义父的死果然是你们合谋的?”裴云殇急急追问,之后又慢慢安静下来。 王變话里带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可印象里他义父一生清廉,为国为民,再如何也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果然,裴清的那点思想你还没传承到。”王變道。 “你什么意思?”裴云殇追问,他心中从未这般紧张过,他有一种感觉,面前有一张阴谋的密网只等他入局。 “裴清的身份,你知道多少?”王變问。 裴云殇摇头,对于裴清他从未怀疑过。 王變嗤笑道:“裴少瑾,如果我说,裴清真实姓名叫苏清,你会有什么想法?” 苏? 裴云殇眉头皱在一起,他府中的管家姓苏,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王變道:“老夫既然已成为阶下囚,便没想着能活着出去,老夫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我王家的血脉得以延续。” 裴云殇想都没想,颔首道:“好,听说王大人的嫡媳前年刚生下一男丁。 我会找人设法保他们母子出去。” 王變颔首,感激的看了裴云殇一眼。 他缓缓站起手,把最后的一口酒仰天喝下肚子,对着对面男子勾了勾手指道:“裴大人过来点,我想这秘密,你并不希望被第三个人知道。” 爆竹声盖去王變低低的说话声,待金城彻底陷入寂静,文昌街的街道上亮起灯笼,霎时偌大的长街上,红的醒目,亮眼。 林一架着车子从刑部出来。 他不知道王變到底给家主说了什么。 只是知道等裴云殇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眼中没了进去时候的那般运筹帷幄、信誓旦旦,层层忧郁和不解挂在眉心,就像萦绕在街道上炮竹燃后的火药,久久不散。 “主子,我们回裴府?” 林一小心翼翼的问。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句:“不,文宅。” 裴云殇斜斜靠在车子上,指尖撩开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 方才还在嬉戏的孩童不知去了哪里,徒留下一地放完炮竹的狼藉。 他嘴角勾起,想让自个的心情好一点。 可是,他发现,王變说的话就像是堵在心口的一块大石,不疏通,如何他都没办法感受到一点点过年的气氛。 “南岳国的姓苏的的确不少,可是在前朝,姓苏的可是大户。 我听说,你义父对南岳似乎有二心,为了以防万一,我才联合几个尚书大人,把他烧死在议事堂。 少瑾,当时正值皇上选太子的时候,稍有风吹草动,都足以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而且你义父的权利太大了,大到我们这些尚书都觉得可怕,权利分割是在所难免的。” “苏家,前朝?”裴云殇喃喃自语,眼底带着疑惑。 他隐隐能猜到王變话里的意思,前朝蔺国,最大的门户就是苏家皇族。 可他又觉得不可能,如果裴清想颠倒南岳国又为何一次次的在百姓受到灾难的时候挺身而出,难道不应该等着百姓揭竿而起,趁机自立为王吗? 裴云殇轻叹口气,他知道,文宅有这一切的秘密。 文博君站在院子凉亭处,看着除夕当夜的月色。 浓云遮天,不见星月,明日初一,天气约莫不会太好。 他心中想着,转而准备朝厢房走,带着府中下人守岁。 “老师,老师!” 文宅的守卫在这个时候小跑了进来。 “什么事?”文博君转头询问。 “相国大人来了,就在外面等着见您呢。”守卫回答。 文博君的面色先是迟疑了一下,之后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面色微微舒缓。 他看了看后院最深处月洞门后的厢房,道:“小六子,带裴大人去芷院。” “啊!?”小六子愣了一下。 整个文宅谁人不知芷院,那是文宅的禁地,里面一切事务都是家主亲自在整理,至于里面具体里面有什么,没人知道。 文博君深深吐出一口寒气,道:“是时候了,也该让少瑾知道,他、留下的秘密。” 第191章 裴云殇你不姓裴 裴云殇跟着门卫小六子在院中前行。 “裴大人,家主说了,他在里面等你。”小六子走到后院月洞门前不再动作,猫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云殇颔首转而朝不远处的厢房走去,印象里,儿时他经常在文宅内外游玩,文博君和蔼,他每次闯祸只要无伤大雅都会被宽宥。 唯有一处地方是不被允许出没的,便是这芷院。 所谓芷院谐音应该是止院,生人勿进的意思,如今文博君找他进来这里,意欲何为。 裴云殇想着,走到了厢房口,刚准备敲门,门内已经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 “老师,打扰了。”裴云殇走进厢房。 文博君就坐在正门对面,身后是一堵屏风,上面画着高山流水,倒是很符合他的性子。 文博君斟了一杯清茶放在对面,示意裴云殇坐下。 “少瑾知道为何为师会在这个地方见你吗?”文博君抬眼看着喝茶的男子。 裴云殇眸眼低垂,看着杯盏中卷舒的茶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道:“是义父的事情?” 文博君道:“果然,王變都告诉你了。” 裴云殇指尖顿了一下,抬眼道:“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义父是” 他说到这,不敢再往下说,裴清的身份,在目前这个局势上,属实是个禁忌。 一国可以用先朝的大臣,可以娶先朝的贵女,但唯一不能的便是用先朝的皇室当臣子。 这,对于任何一个帝王等同于引狼入室。 文博君重重的点点头。 裴云殇霎时变得严峻,手中的杯盏也因为被紧紧捏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所以,义父,是真的想过,要反了?”他沉吟了半天,问出这句话。 文博君把裴云殇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他眉头紧皱道:“少瑾,旁人可以这么说他,你怎么能这么说。 什么叫反,百年之前南岳国可是你苏家的天下,若真的追究起来,也是之前陆家反的,前相国有这样的想法,也只是顺天而行,夺回属于苏家的一切,有错吗?” 裴云殇没有把文博君的话听个全,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一句话上停留着。 ‘你苏家天下’ 他这个‘你’字指的是谁? 文博君一眼就看破裴云殇的想法,他知道事已至此,没什么可隐瞒的,道:“少瑾,裴清根本不是你的义父,他其实是你的外公,你应该姓苏!” 轰! 文博君的话如一座泰山直直朝裴云殇压来,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面前熟悉的脸。 裴云殇的印象里,文博君一向儒雅内敛,如此清风霁月的一人,竟然背着他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老师说什么?”他声音颤抖,眼底有着不信任。 文博君知道想要说服面前这个男人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给了裴云殇一个眼神站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裴云殇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杯盏,跟了上去。 绕过屏风,他隐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裴云殇熟悉这个味道,当时锦州的普宁寺祭拜的熏香和这个如出一辙。 文博君在祭拜谁,裴清? 文博君一边走着,一边道:“少瑾想听听苏家的事情吗?” 裴云殇没吭声,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想若不是这么多年裴清的教导和朝中练就的沉浮,他或许早都因为没办法接受而慌不择路的逃走。 文博君笑了笑,他一直都欣赏裴云殇。 遇事不乱,做事稳妥,要比现在坐在龙椅上的神棍,和神棍的一窝崽子不知好多少。 “当年蔺国被灭,南岳交替,其实苏家人并没有想过要夺回江山。 毕竟历史流长,就算是当时鼎盛的宴国也改不了被灭的命运,前相国裴清,隐姓埋名入朝为官,起初并没有想过要替代谁,或者谋反。 他不过是想实现心中报复,哪怕流着皇家的血,也希望为蔺国曾经的百姓谋求未来。”文博君说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似乎是想起和裴清初见时候的样子,二人举杯对饮,欢畅未来。 而如今南岳国早都开始腐朽,所谓示给邻国的强大,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 “所以,他是何时开始改变主意的?”裴云殇问。 “枫帝走后,南宫家掌权,先帝软弱,好女色,那时候相国曾试图改变,却被南宫家打压。 之后先帝驾崩,朝中皇子夺帝,南宫家也因为这个事情受到打击,洲帝上位之后,相国本想倾力扶持,可是结果 呵呵。”文博君干笑两声。 结果,洲帝和先帝懦弱的性子比,更加不值得扶持,沉迷炼丹,求仙问药,不理朝政,裴清是攒够了失望,才决定要反的。 裴云殇心中暗暗接下文博君的话。 “所以,少瑾!”文博君道:“二十年前如果没有锦州大水,你母亲没有出那样的事情,你祖父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干扰你平静的生活。 他已经老了,南岳国的百姓却过的水深火热,他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于你的身上了。” 文博君说完,已经走到屏风后的一处壁龛前。 他轻轻打开壁龛上的木门,顿时一股更浓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一块木牌出现在二人面前。 裴云殇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是:苏家长子苏清之牌位。 他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面色划过一丝伤感。 “少瑾,给你祖父上一柱香吧?” 裴云殇跪在地上拜了三拜,拿过香插在香炉上。 文博君扫了眼,转而走到角落,扭动墙壁上的机关。 随着声声机关开合声,一道暗门出现在二人面前。 “走吧。”文博君拿过桌上燃着的烛台,径直朝密室内走。 裴云殇跟在身后,甬道狭长,拥挤,许是常年不通风的缘故,隐隐还带着一股潮气。 文博君继续方才的话题道:“少瑾,你知道你名字其实是被前相国改过的吗?” 裴云殇剑眉隆起,摇摇头。 少时他知道他的名字,却不会写,母亲更是没教过,等跟着裴清开始认字,那时候根深蒂固三个字便是裴云殇。 他还记得他问过裴清,为何他的名字要带个殇。 如此不吉利的字,怎会出现在他的名讳中。 裴清只是笑而不语。 如今想想,他名字的改动应该是在这个字上。 “此殇非彼殇吧?”裴云殇问道。 文博君没想到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提醒,裴云殇已经猜透。 他颔首道:“少瑾的商,是竹含天籁清商乐的商。” 第192章 张袖真正的死因 他应该叫裴云商? 裴云殇想起小时候母亲搂着他喊着云商,云商。 他笑了笑,心底划过一丝暖流。 “少瑾,你别怪相国大人改了你的名字,他曾经也挣扎过,毕竟这个字,预示着夭折。 他曾说过,如果这个字都压不住你,那你注定就背负着他所有的希冀。”文博君道。 裴云殇听到他这么解释,低低笑了一声:“他的希冀?我看不像吧!” 文博君听到裴云殇对裴清称呼的那句‘他’,心里清楚,这是对裴清身份的排斥。 “少瑾为何这么说?” 裴云殇面色变得严肃道:“老师教了学生这么多年,殇字代表什么,难道您不清楚吗?” 文博君怔了住。 裴云殇继续道:“他给我改这个殇,其实是为了他自己吧? 时刻提醒他,勿忘国灭,也时刻告诉我,我根本没办法干干净的过完人生。 我注定是背负着苏家亡魂不该有的那一点期望,那南岳国搅合的天翻地覆。” “少瑾,你怎可这样说你祖父?他真的是为了” “为了什么?”文博君听到裴云殇的话,怒火中烧,可还未说完,就被裴云殇厉声打断:“为了天下苍生? 呵呵!别说笑了!” 裴云殇眸子一沉,冷冷道:“他若是为了天下苍生,就不会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让王變知道。 老师,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他的死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我” “还是,他知道他年过古稀,没办法完成夙愿,便设下计谋,让我这颗一直都未被使用的棋子,来达到他最终的目的。 用死换来的,如此大的牺牲,就算是王變,都不敢想吧?”文博君还想争辩,又被裴云殇冷冷打断。 文博君惊得后退几步。 他想起裴清在赴死之前跟他说的话,裴云殇是苏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善阴诡权谋,让他万事小心。 如今看,他还是领错了路,让他看到了真相,怒而质问。 “怎么,老师没得说了?”裴云殇继续问。 文博君收敛起眼底的神色,看着已经出现在二人面前的大门,伸手缓缓推开。 霎时,幽暗的甬道被光照亮,不大的密室被紧靠墙壁的两排惨白蜡烛照的容不下一丝黑暗。 “少瑾,这里放的是你苏家列祖列宗。”文博君说着也不管裴云殇是否愿意,径直朝密室内走。 裴云殇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昏暗,寻思片刻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文博君很熟练的拿过祭台上的熏香,点燃之后拜了拜插入香炉中。 之后,他又开始更换两边燃尽熄灭的蜡烛。 裴云殇扫过面前摆放排位的壁龛,他粗略的算了一下,大约有上百名。 “如果我没有猜错,少瑾之前是刑部盘问王變之后,准备辞官隐退吧?”文博君开始点燃新更换的蜡烛。 裴云殇没吭声,明显是默认了。 文博君笑了笑道:“少瑾,知道吗?我实在很意外,你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裴云殇本来还算隐忍,毕竟文博君是他的老师。 可听到他这本说柳觅,好看的剑眉隆了起来。 “愚蠢?那老师告诉我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明智的?”他扭头看着手中拿着一根蜡烛好整以暇望着他的男人。 “继续在朝堂玩那些让人可耻的阴诡权谋?还是用王變一样的卑劣手段经历一场场尔虞我诈? 我累了,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他说着拿过桌上的熏香,自己也点了三根,对着面前上百个牌位行礼插入熏炉之后,准备离开。 “老师,我之所以愿意跟你进来,我知道,任凭我如何的不愿意,身上流着的是苏家血,所以进来看望祖先是礼数。 而如今我选择离开,是因为,我从未想过要毁灭谁,或者复兴谁。 不管哪个决定,只要人有些邪念,受伤的只会是百姓。” 裴云殇说完,也不搭理文博君听到这样的话是个什么反应,转身准备离开。 “少瑾!”文博君在他已经走到密室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他。 裴云殇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文博君走到他身后道:“天下苍生是个不错的借口,你想抓紧离开,是因为想保护柳觅吧?” 裴云殇怔住,面色冷冷,问道:“你想做什么?” 文博君笑了,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少瑾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一句话。 你和柳觅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裴云殇眯紧双眼,看着文博君的眼神带着警惕和防备。 文博君之前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这个表情。 他心里清楚,今个的话他说出口,他和对面这个男人,从今以后不再是师徒关系。 文博君颤抖的喘口气,忍着心中的无奈道:“你知道张袖真正的死因吗?” 裴云殇纳闷了。 张袖的死因,难道不是因为常年抑郁,之前为了救柳觅,见了洲帝,然后郁结而死,如今听文博君这么说,好像另有隐情。 “你知道什么?”裴云殇终于又回到了密室。 文博君中心哀叹:果然柳觅是裴云殇最大的软肋,不行,他绝对不能让这个事情继续维持下去。 “张袖其实是中毒而死。” “怎么可能?”裴云殇瞪着不可置信的黑眸。 “少瑾应该曾经彻查过张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裴清当时找过张袖,在先皇重病,子嗣夺帝的时候。 他曾经想借张袖的手,对当时对立党派的有沉溺于女色的二皇子出手。”文博君问。 裴云殇颔首,接下文博君的话:“可惜,张袖阴错阳差把洲帝认成了二皇子。 二人稀里糊涂的混在一起,张袖因此坏了柳觅,可她的死和裴清什么关系?” “少瑾可听过一种西域的毒药,叫鸾沁?”文博君又问。 裴云殇想了一下,缓缓点头:“多少有听过,听闻这种毒药很奇特,吃下的人不会立刻中毒而死,但是会因为毒药在体内作用而忍受肝肠寸断的疼。 想缓解也很简单,只需要每年吃下一颗延缓丹就可,只是这种药在到了一定的年限之后,就不在被延缓丹控制,会蚕食人体,直到人吐血而死。” 裴云殇说到这,想起张袖死时候的情况,心中一凛道:“莫不是张袖是中了这个毒才死的?” 文博君缓缓点头,补充一句:“然也,而且是裴清给她下的毒。” 第193章 你和柳觅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 裴云殇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问了一遍。 文博君深吸一口,尽管他知道这个事实很残忍,可是他依旧要说下去,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裴云殇必须彻底离开柳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当年你祖父裴清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更好的控制张袖,便给张袖下了这鸾沁。 张袖虽然没有完成任务,可是你祖父慈悲,每年也会兑现承诺,给张袖延缓丹。 其实这鸾沁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怖,定时服下延缓丹,中毒这也依旧能活到晚年,可惜” “够了!”文博君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裴云殇冷冷打断。 他嘲讽的看着对面一脸无辜的男子。 若是之前,裴云殇对文博君是尊重的,现在他只觉得这个披着一身儒雅做派的男人可耻至极。 他要做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裴云殇心中一清二楚。 尽管,裴云殇心中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能被文博君的话左右。 可他知道,张袖是柳觅心中的念想,倘若她知道所有的真相,甚至还知道,他有意隐瞒她的身世。 本来因为张袖的死,许嬷嬷在柳觅身边撺掇,二人就有了芥蒂。 现在好,心结没打开,已经被人死死盘成了死扣。 张袖的死是裴清造成的。 倘若五年前,裴清没有想着布下天罗地网,想方设法的让他裴云殇扳倒王變,只为了彻查他的死因。 那么张袖又怎么可能,因为五年内得不得延缓丹而毒药入体加之内心焦躁而撒手人寰? 裴云殇想起在把张袖从柳家接出来,二人在树林中的对话。 张袖曾经问过他关于裴清的死。 她一副恍然,安心模样说着裴清的死不是算好的时候,那种心底的慰藉,至少她能确定,她从未被抛弃。 如今看 裴清已经知道张袖无用,又岂会在意她的死活? “你的目的达到了。”裴云殇抬起眸子,一副冷决的表情看着对面的男人。 文博君一怔,他以为裴云殇会因为裴清的用心良苦而重新振作,殊不知,他竟然在一个仅有二十四岁年纪的男子眼中,看到绝望。 “少瑾。” “别碰我!”文博君想询问裴云殇有没有关系,手还未伸出,就被他冷冷躲开了。 文博君再次错愕。 裴云殇低低笑了一声:“呵呵,老师,我到你眼中的意外,我才知道,原来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我。 裴清亦然。” 话落,裴云殇再也不想看到文博君一眼,直直走出密室,离开文宅。 文博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身子踉跄地退了两步,直直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他看着对面一块块冰冷的牌位,慢慢跪下,呢喃道:“大人,计划彻底失败。” 裴云殇走出文宅一路失魂落魄,林一跟在他身后眼底尽数都是不解和关心、 林一道:“爷,怎么进去这么快就出来了?您没事儿吧?” 裴云殇淡淡睇了林一一眼,看着被炮竹覆盖的大街,道:“林一,这个时候还有哪家酒馆开着?” 林一愣了一下,问:“爷问酒馆作甚?而且您的身子” “我问,你答!”裴云殇爆呵。 林一惊恐地看着对面的主子。 很少,几乎没有过,裴云殇能这般失态。 “爷,属下的确知道一家,就在柳梢巷子附近。”林一回答。 裴云殇走进马车内道:“好,带我去。” 林一眉头隆起,薄唇张合半晌,终是一句话没说,扬起马鞭朝酒馆奔去。 柳觅回到裴府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她托腮看着面前已经被热了好几次的菜,轻轻叹口气。 “夫人,夫人,打听到了。”苏管家急急从外面跑进内堂。 柳觅站起身子,迎上前,道:“可是少瑾被皇上留在宫里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苏管家本来还想说,听柳觅这番话,所有的话全数都噎在了嗓子眼儿。 柳觅看出苏管家的局促,宽慰道:“苏管家但说无妨,我只是猜测而已。” 苏管家叹口气道:“爷在未时三刻的时候就从宫里出来了。” 柳觅问:“那么早,那他现在人呢?” 苏管家眸眼扑朔。 柳觅知道苏管家有事隐瞒,道:“苏管家你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 “唉!”苏管家叹口气:“爷之后去了刑部,按道理出来的时候人应该就回来了,谁知,他竟然去了酒馆。” “去酒馆?今个这个日子还有酒馆在营生?”柳觅问。 苏管家颔首道:“京城有一家酒馆一直在营生,就是侯大人的馆子。” 柳觅恍然,侯逍在柳梢巷子附近确实有馆子,即可以喝酒,也可以喝茶,除了特殊情况,基本上常年无休。 其实,明眼儿人都明白。 他之所以这般不过就是为了在等一个人。 如今太子倒台,花洛洛被领回花府,侯逍一定在想办法如何去花家把她接回来,如今正是严防死守的时候,他势必就在京中过年,只是裴云殇怎么会去找他? 难道和他去刑部有关系。 裴云殇去刑部见了谁,她心里清楚得紧,一定是王變说了什么,不行她得去看看。 “十安!”柳觅对着外面喊道。 十安走进来。 “备车,我要去找少瑾。” “是!” 马车在文昌大街上急急前行。 十安知道柳觅关心裴云殇,所以驾车的速度也快了好些。 待车子抵达酒馆,也不过才两盏茶的功夫。 “夫人,小心。”十安把柳觅搀扶下车子,急急跟着她朝酒馆内走。 柳觅的手刚放在门前准备敲,门快一步的从里面打开。 侯逍那张清俊的容颜就出现在柳觅的面前。 “呼!”侯逍看到柳觅,轻轻出口气,道:“裴夫人终于来了,不然我真的得去裴府找你了。” 侯逍的话刚落,他身后就传来阵阵摔瓷碎挖的声音。 柳觅侧过视线朝里面看。 只见裴云殇手中抱着个酒瓶子坐在角落,应该是喝醉的原因,他整个人看起来面颊绯红,周围全数散落着好些碎碗碟。 “他喝了多少?”柳觅问。 侯逍忍不住白了一眼道:“他来找我喝酒。 要了一桌子的酒菜,我倒是以为是个什么生猛大将,谁知,一杯!就一杯,人就成那个样子了。 还把我满桌的菜全数打翻,你说,这年过的可真是碎碎平安!” 第194章 柳栩栩,咱们和离吧 “抱歉,碎掉的碗碟我会赔给你。”柳觅听完侯逍说的,脸上难掩的尴尬。 侯逍侧身让她进去,随口道:“不需要什么钱,我听说洛洛喜欢你调制的香膏。 到时候送我些。” “好!”柳觅颔首, 侯逍随手把小馆的门关上,翻过打烊的牌子,转身朝花府走去。 今个他准备三顾茅庐,看他花渝到底放不放人。 柳觅背靠着门,看着还瘫软在角落的男子,此刻他哪里有往日风流郁美的样子,衣衫褶皱,披头散发,活脱脱就是金城南郊的流浪乞儿。 “夫人!”一直站在一边照顾裴云殇的林一见柳觅眼底的担忧,急急走上前道:“爷,应该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所以才” “所以才什么?”柳觅声音带着点严肃。 林一哑口,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往下接话。 柳觅走到裴云殇身边,扯过他手中的酒瓶子道:“不回家过年,在这里做什么?” 裴云殇朦胧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抬了下上眼皮,之后又耷拉了下来,哝哝道:“头疼” 柳觅本来还生气,看他这般,一时间所有的怒火都变成了担忧。 她一边收拾散落在他身上的菜叶子,一边拿出个帕子擦着他的手道:“你明知道不能喝酒,为何还要来? 我看你也指定没吃,走吧,我们回家。” 说着,柳觅就拉起裴云殇的手搀扶着想让他站起来。 裴云殇被这般晃动,终于是有了反应,他幽幽抬眼恍惚的看清楚来人,心中悸动:“栩栩,你来了?” 柳觅颔首,给他了个不然呢的表情,正准备打着他离开,手却突然被他甩开。 “我不回去!”裴云殇声音带着冷硬。 柳觅眉梢一挑,想起之前苏管家说的,以为是王變说了什么,他心情不好,低低问道:“你义父的事情,查清楚了?” 她不说也就罢了,如今这么说,裴云殇本来迷迷糊糊的脑子倒是有些清醒过来。 他看着对面一脸担忧他的女子,蓦地脑海涌起在密室里和文博君的对话。 张袖的死是,他没办法面对柳觅,他和柳觅在也不可能了。 “出去!”裴云殇用尽全力保持清醒,指着小铺门扉的方向。 柳觅怔住了。 自打二人相互交代心意,这是裴云殇第一次用这样冷决的语气跟她说话。 “你在说什么?”柳觅急急问。 裴云殇扶着额头,人有些踉跄。 柳觅见他没回答,想着应该是喝酒的缘故,上前再次搀扶住他的身子道:“少瑾,我不知道你在刑部问了王變什么。 可是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我们可以一起” “出去!”这次裴云殇几乎是用吼的。 柳觅被吓得惊住了,用难以置信的双眼看着他。 林一见状,急急上前解释:“夫人,爷,肯定是喝多了所以才” “所以什么?”裴云殇抬眼,死死盯着林一。 林一勉强吞咽下几口唾液,不敢再说话。 “柳栩栩,我们和离吧。”裴云殇视线源挪到柳觅的脸上,他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幽幽开口。 林一错愕了。 柳觅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怔愣地看着裴云殇。 “你说什么?”柳觅哝哝问了一句。 裴云殇深吸一口气,他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理智,道:“我说,我们和离吧。” “裴云殇,你什么意思?”柳觅哆嗦着双唇,松开抓着裴云殇的手,节节后退。 裴云殇眼神淡漠,扯出一个极为冰冷的笑容,嘲讽道:“柳栩栩,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柳觅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她只觉得有一股血液顺着脚底直直往脑门上冲。 她现在整个人是木讷的,根本没办法思考。 “呵呵,你果然动心了,真好骗呢。”裴云殇嗤笑一声,直直走到酒柜前随手拿下上面的一壶酒,就准备喝。 只是侯逍似乎料到他的性子,酒柜上面的都是空酒瓶子,没有一壶酒能喝。 裴云殇找了好几瓶,气得直直把酒坛子扔在地上。 柳觅看着失控的裴云殇,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往下沉。 “当初我们说好的,柳栩栩你忘记了吗?”裴云殇见喝不上酒索性也不执着了,转头看着柳觅问。 柳觅此刻慢慢变得平静,她已经感觉到裴云殇要说什么了。 “我欠你的银子,会还你的。”她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他听到。 裴云殇喉结滚动,像是强忍着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好,那就多谢了,刚好因为西州的事情,裴府很缺银子呢。” 柳觅垂眸,露出一丝逞强的微笑,缓缓从头上取下一枚簪子。 那簪子看似素雅,却极为精美,主人似乎很爱惜它,上面的珠玉都被擦得尤为干净,有光泽。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如今物归原主。 只是裴府还有我好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拿走的。”柳觅道。 裴云殇视线落下柳觅放在案几的簪子上。 它就在那孤零零躺着,像是没人要的旧物,看上去极为可怜。 “不着急的,我只是提醒没有即刻” “不!”柳觅摇摇头,随手揣入袖口,把一枚印章拿了出来道:“这是我私章,我今日之后就会回铺子里去住。 劳烦裴大人,把和离书写好之后,盖上章子,连同和离书送到袭香阁。 倘若不方便,可以叫邮驿。” 话落,柳觅深吸一口,连裴云殇一眼都没有多看,转而朝外面走。 “夫人!”林一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急急想去把柳觅找回来。 “林一!”裴云殇呵斥一声:“不许去!你若是去,以后就不要跟着我了。” “爷!”林一蹙眉,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云殇。 自打主子从文宅出来人就突然变了,他想关心询问,却缕缕被裴云殇的冷眼劝退。 如今,他又把深爱的夫人撵走了,林一属实看不懂自家主子要闹哪一出。 “过来扶我!”裴云殇淡淡看了眼林一脸上纠结的表情,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 林一连忙走到裴云殇身边,把他搀扶到就近的桌子前坐下。 “去,准备一碗解酒汤,还有笔墨纸砚。”裴云殇道。 “准备笔墨纸砚作甚?”这是林一第一次质问主子心中所想。 “写和离书!” 第195章 一别两宽 柳觅从小馆里出来的时候人事失魂落魄的。 就连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十安叫唤声都未听到。 “柳觅阿姊!” 待柳觅再次回神的时候,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爆竹声。 她抬眼看着黑暗的世界突然变得五彩斑斓,才反应上来现在竟然是子时。 “十安。”柳觅扭头看着跟着自己一路的小姑娘。 “阿姊,主子呢?你不是要带着主子回府过年吗?”十安担心的看着柳觅,她岂能没发现她的不对劲。 柳觅听到有人问裴云殇,本来还有些茫然的心,瞬间觉得剜疼。 她喘着粗气踉跄了一下。 得亏十安搀扶着,不然她很有可能狼狈地摔在地上。 “阿姊,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十安问。 柳觅摇摇头,一手扯着十安探过来的手臂,勉强站稳,她看着不远处停下巷子口的马车,转头问十安:“十安。” “阿姊!”十安乖乖应答。 “如果我说,我和你主子就要分道扬镳了?你愿意跟着我吗?”柳觅问。 十安明显怔住了。 谁人不知裴云殇宠爱夫人入了骨髓,是多少京城名媛盼不来的,怎么这会说分开,就要分开。 她拧眉看着柳觅,确定她方才的话不是玩笑,这才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看着十安的反应,以为她不愿,笑着摇头准备离开。 “阿姊,我跟着阿姊!”十安大声回答。 柳觅转过头,看着十安,布满悲伤的小脸上终于升起一丝微笑道:“好,我会把你光明正大地从裴云殇手中要来的。” 说完,她继续沿着大街朝南边走。 此刻,到了点,家家户户都出来放炮,一时间方才还寂静无声的街道上热闹起来。 孩童嬉戏,百姓看着皇城方向放出来的炮竹,争相讨论。 只有柳觅一个人,身形单薄,孤寂,落寞地在街道上走着。 裴云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狠下心把这封和离书写出来的。 他感觉他每落笔的一划心都会疼一下。 林一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反正把需要的东西呈给他就消失了。 也罢。 裴云殇叹口气,他缓缓吹干宣纸上的墨迹。 他已经没什么念想的,林一跟着他也不会扶摇直上。 想着,裴云殇拿过桌上的簪子,看着簪子上盛开的小花。 上面隐隐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柳觅似乎拔下来的时候有点不顾及,头发也随着簪子扯下来了一根。 裴云殇把头发从簪子上剥离,小心翼翼地放在衣襟内。: 之后他又觉得不妥,把头发又拿出来,扯下腰间的荷包,放了进去。 “我说,你这么做事何必呢?” 裴云殇刚把荷包原挂在腰间,对面响起一道声音。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欧阳赫。 欧阳赫似乎赶来的有点着急,整个人气喘吁吁的。 至于林一,也气喘着站在欧阳赫的身后。 明眼人一瞧便清楚,这个家伙是林一叫来的。 还真是个多管闲事的手下。 裴云殇轻轻叹口气,问欧阳赫:“你不回家守岁,跑到我这里作甚?” 欧阳赫才不搭理他呢,眼疾手快地把他压在台砚下的和离书拿过,开始鉴赏。 “凡为夫妇,必三生有缘,往来聊结,心生欢喜。 却利益违驳,二心不同,难归一方,只求一别,各归本道,往日之惜,愧以诉说,恐之后牛鬼蛇神相憎。 自一封别离,念栩栩往后安泰,千秋万岁。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欧阳赫刚念完,裴云殇的脸已经黑的可怕。 “还我!”他冷嗤一声。 欧阳赫笑了笑,随手把和离书扔在裴云殇面前道:“你这违心话说的,恶心人。” 裴云殇喝了林一端上来的解酒药,脑子里清楚的很。 他把桌上的和离书拿起,叠得工整整齐揣进怀中道:“你不懂,就别胡说。” 欧阳赫剑眉隆起看着一副潇洒做派的男子。 可,他知道,越是这样的裴云殇,这会心里越是难受压抑。 “为什么?你明明喜欢她,你为何要放她走?”欧阳赫身上的江湖气就没彻底断过,他拍案而起,冷冷质问。 裴云殇看了林一一眼。 林一意会,转而带着小店内的打杂的小二和掌柜走了出去。 裴云殇终于卸下伪装,露出一脸的疲态。 “你来的正好,省的,我还得去欧阳府找你。” 欧阳赫道:“找我作甚?怎么你还准备去我府里闹一通。” 裴云殇笑了,道:“我知道你喜欢栩栩。” 欧阳赫先是怔了一下,顷刻,他方才在裴云殇面前端的那股子跋扈劲儿没了,喏喏道:“你怎么知道。” 裴云殇冷笑一声:“我的女人虽然没说,可是那天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和她,你别误会,什么都没有,是我单相思。”欧阳赫解释。 裴云殇耸肩道:“我误会什么?你是我兄弟,我能不信你? 栩栩!我更是相信。” 欧阳赫问:“我能看出你们两情相悦,少瑾,我们相处这么久,你的性子我最是了解。 你看上就势必会得到,为何这会选择放手?” 裴云殇轻叹一口气:“阿赫,你离开朝廷太久了,这么浅显都没看出来吗? 皇上从来没想过把皇位传给任何一个子嗣。” “你说什么?”欧阳赫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面露错愕。 裴云殇道:“陆家从枫帝开始既是鼎盛,也是衰退。 先帝沉迷女色,洲帝沉迷炼丹,知道为何会这般吗?” “你是说,为何洲帝这么沉迷长生不老?”欧阳赫分析着裴云殇的话。 裴云殇颔首,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放在欧阳赫的面前。 “洲帝儿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他问。 欧阳赫拧眉:“这个家父倒是有说过。 好像洲帝出身并不怎么好?” 裴云殇颔首:“他是浣衣女所生,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临幸过府中一名浣衣女。 这女子生下的孩子就是当今皇上,只是这浣衣女愚钝,不熟悉后院的勾心斗角,在先帝登基之后,被迫害死在了冷萃宫。 之后先帝便过给太皇太后南宫氏抚养。 南宫氏在枫帝在位的时候,还算收敛,毕竟有感情在,那位女宰相还在世的时候,也对她多有提防。 可是,人!一旦没了束缚野心就会起来,阿赫真的以为十几年前那场夺帝之位死掉的皇子,都是巧合?” 欧阳赫听明白了裴云殇的话,道:“是南宫氏?” 第196章 代我照顾她 裴云殇颔首。 欧阳赫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十二年前的夺帝之争,整个皇室的皇子都差点死绝了,这些人大部分都和南宫氏有着至亲的血缘关系,这个女人为了巩固地位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狠辣。 他想着,想起去年裴云殇对南宫洮的出手。 南宫家如今被满门流放,真是一点都不冤啊。 “只是!”裴云殇冷笑一声:“太皇太后以为找了个好拿捏的主儿,没想到,离世之后。 这个人不单单灭了南宫家,更是准备让自己永远在这皇位上坐稳。” “你什么意思?”欧阳赫知道,这会裴云殇说到重点上了。 “阿赫发现没有,皇上上朝比以前勤多了?”裴云殇问。 欧阳赫点头。 “这就是皇上准备掌握政权的开始。” 裴云殇的话瞬间点醒了欧阳赫。 “你是说皇上之前不理朝政,其实都是装的?”欧阳赫眯紧双眼,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子紧张:“所以把陆昼立为太子不过是他虚晃旁人的说辞。 利用姜妃之手,彻底剿灭王家,收回权利才是他的目的。” “是!”裴云殇重重颔首:“王家树大招风,能有此劫难,是必然的。” 欧阳赫额头渗出丝丝冷汗,若不是裴云殇的提醒,他想谁都没想到王家这一切是皇上的筹谋,或者更准确的说,姜妃和王婉儿斗,皇上都是默许的。 “所以皇上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他又问。 裴云殇目光冷冽,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欧阳赫心中一堵。 他目光灼灼看着对面的男子。 裴云殇现在在朝中已经没了任何劲敌,皇上下一步,一定就是 “皇上会对你出手?”欧阳赫说道。 裴云殇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 “可是,你又有什么能让皇上为难的把柄呢?”欧阳赫不解问。 裴云殇冷笑,接话道:“那皇上想找我的事情,又有什么不会成为把柄的? 从炼丹行宫扯出来的无为子案子,我有把柄落在大理寺,司南早对我有怀疑。 之后锦州的事情,蜀戎国那么轻易的投降,那军师的死。 还有西州我未经过圣意就随意允诺北狄好处? 阿赫?哪一个都能摘了我的顶戴花翎。” “混蛋!”欧阳赫气的一拳砸在桌上:“少瑾,我虽不是皇上,可是我也知道,放眼整个南岳谁才是真正为百姓,为国家在做事。 为了权利,竟然可以这般无情?” 裴云殇轻叹一口气:“阿赫,知道为何你欧阳家在最鼎盛的时候,选择辞官隐退吗?” 欧阳赫吞咽下一口唾液,是先祖有先见之明,不然现在的王家就是未来的欧阳家。 “所以,这是你离开柳觅的原因?”他问道。 裴云殇先是点点头,之后又觉得不妥,摇了摇头。 “其实我在太子失势的当天就想着辞官隐退的。” “那你为何还要写这份和离书,带着柳觅离开不就好?”欧阳赫问。 “阿赫,你以为我不想?”裴云殇嗤笑一声,无奈地摇着头:“可是有些事,当注定发生的时候,我们就没办法在一起。 放手,才能护她周全。” “我不懂!”欧阳赫简直要被裴云殇的思量弄晕了。 能从太子手中光明正大把人带走的裴云殇,这天下还有他护不住的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除非这个人是他屋里抵抗的--当今皇上。 “裴云殇你该不会是说,柳觅招惹了皇上?”欧阳赫急急询问。 裴云殇深深看着他,有时候他真不知道是应该佩服对面人的想象力还是斥责他脑袋里不切实际的空想。 “柳觅是皇上的私生女。” “你说什么?”欧阳赫惊得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裴云殇给他了一个你没听错的眼神,继续道:“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皇上对栩栩是什么心思。 如果他不想承认这段风流野史,那么我和栩栩的结合就势必会成为加快她被铲除的导火索。 如果,皇上想认下栩栩,那么我会成为她富贵荣华的绊脚石。” “柳觅根本不在乎什么富贵荣华。”欧阳赫想都没想回答。 只是他话刚落,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眯紧双眼看着裴云殇,差一点就被他绕进去了。 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问题。 “少瑾,你方才说,你准备辞官隐退,那按常理就算皇上不喜柳觅,也不会觉得她是个问题。 你说,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欧阳赫拍桌,目光定定看着裴云殇。 该死,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老奸巨猾的。 裴云殇轻叹一口气,悄默声了一句:“这会又有脑子了。” “裴少瑾,你说什么?”欧阳赫有点不干了的意思。 裴云殇转而看着他道:“的确,我有事儿瞒着你。 但是你知道这个事情,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只需要知道,我的存在对柳觅来说就是威胁,就是了。” “那你离开她,你想过她会如何伤心吗?”欧阳赫想起柳觅和裴云殇相处时候的模样。 他一点都没有因为柳觅离开裴云殇自己有机可乘而感到愉悦,更多的是一想到柳觅脸上挂满受伤就觉得心该死的压抑。 裴云殇缓缓低头,放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用力攥紧。 他岂能没想过,也正是因为想过,才知道,这是唯一能护下她的办法。 “所以,我有事儿要拜托你。”裴云殇道。 “你别想让我送和离书,这事儿我不干!”欧阳赫当机立断拒绝。 裴云殇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想让你帮忙照顾她。” “啊?”欧阳赫诧异。 裴云殇深深提起一口气,道:“皇上的动作不会太迟,栩栩愿望是生意做遍天下,我可能没办法陪着她了。 既然你准备年过完辞官,所以请你代为照顾。” “你怎么知道我过完年辞官?”欧阳赫问。 裴云殇道:“能把步惜烟救下,足够说明你的正义感,我清楚这样的你,不适合官场。” 欧阳赫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他的事情裴云殇看得透透的。 “打小就知道你的性子,决定的事情,谁劝都拉不回来!” 裴云殇嘴角勾起,低低笑出声,他知道这是欧阳赫答应了。 “谢谢。”他淡淡说道。 欧阳赫站起身,拿过椅背上的外氅准备离开。 “对了,你觉得皇上会在什么时候,对你出手?” 裴云殇想了一下道:“他不会直接对我,他会利用姜妃。” 第197章 栩栩,以后的你,我来照顾 此刻,漓央宫。 姜妃身穿一袭红色锦缎华服,长长的裙尾拖在后面。 她斜靠在宫门口的门扉边儿上,懒懒看着天空中四散的烟花。 烟花爆破绽放出各色火星,照在她脸上显得尤为好看。 “娘娘,外面冷,小心过病。”宫蕊拿着一件外衫走过来,披在姜妃的身上。 姜妃道:“宫蕊,这已经是我在宫里看烟花的第十一个年头了。” 宫蕊回答:“是,算算这已经是永成十一年了。” 姜妃道:“本宫还记得,少时最爱看的就是烟花,那时候守岁,裴府的人丁单薄。 前相国总是领着裴云殇来我姜家守岁,那时候本宫总是带者少瑾看烟花,一看好一会儿,回到房间还能跟他聊上好些时间的烟花呢。” “娘娘又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一会儿五皇子来了,奴婢想他也会陪着您一起看烟花的。”宫蕊出声安慰。 姜妃摇摇头道:“他毕竟不是本宫亲生的,再好也不会心意相通。” “娘娘算是把五皇子带大的,这有什么,五皇子的生母死了,以后五皇子继位您就是这南岳国最尊贵的女人。 要什么没有呢?” 宫蕊的话似乎刺激了姜妃。 她像是怔愣了一下,之后缓缓回头道:“我想和少瑾在一起,也可以?” 宫蕊怔住,过了好一会儿道:“娘娘到底喜欢相国大人什么呢? 奴婢承认相国大人的样貌是这金城数一数二的。 可娘娘若是真的只是在乎这皮囊,就五殿下的性子,您若是稍微养几个和他样貌相似的‘护卫‘又何尝不可以呢?” “你是说”姜妃听着宫蕊的话,心中的郁结竟然有缓缓舒展的迹象。 宫蕊道:“昨个娘娘给裴大人递了帖子希望裴大人在初二的时候于姜府小聚对吗?” 姜妃颔首:“是,本宫怕他拒绝,还请了阿赫和花渝。” “娘娘,相国大人不会来了。”宫蕊道。 “为什么?”姜妃心中隐隐泛疼,他真的就这么讨厌她? 宫蕊深吸一口气,道:“稍早之前姜大人急急进宫,找娘娘有正事儿要说。 谁知娘娘被皇上传召,不在,姜大人就让奴婢给娘娘带个话。” 姜妃挑眉,看着宫蕊,什么时候宫蕊这般得家父信任了。 “什么话?”她问。 宫蕊道:“未时三刻的时候裴大人离开宫里,没有回到府中。” “那他去哪里了?”姜妃问。 宫蕊:“刑部。” 姜妃惊愕,问:“他去刑部作甚?不会是” 说着,她掩口不再往下说。 宫蕊点点头道:“是,裴大人去看了王大人。” 姜妃听到这,身子一软,所幸宫蕊眼明手快的把她搀扶着,不然只会狼狈地摔倒在地。 “所以,他知道了?他义父的死,和我们姜家” 宫蕊重重点头。 姜妃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不对!”她抓着宫蕊的衣衫道:“他未时三刻出宫进的刑部,你方才说阿爹才离开一会儿,这会都第二天子时了,拖延这么长时间才告诉我,不是阿爹的做事风格。” 宫蕊道:“大人这个也说了,他说,他在刑部的自己人,被莫名的因为旁的事情全数调开了,只留下几个新人。 所以姜大人得到的情报就晚了好些。” 姜妃听完,知道这事儿再没什么怀疑的,她无奈地闭上眼睛。 宫蕊见状,道:“娘娘,您想想等您当了太后,要什么男人没有,想要裴大人这样的,只要您一声令下,皇上指定去办。” “是!你说的有道理。”姜妃缓缓睁开眼睛,顷刻她眼中方才的伤感尽散,换上的是一副狠厉:“既然得不到,就不要想了,干脆毁了吧!” ------------------------------------- 一日后,大年初二。 一只葱郁的素手把贴在门上的打烊木板翻过来,正在营生四个字出现在过往行人的眼中。 柳觅拿着扫帚把门口青石板上铺满的炮竹扫到一起,跺了跺脚上沾染的火药,准备往屋内走。 “这么早就营生了?”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觅回眸欧阳赫含笑的出现在身后。 “欧阳公子这么早逛街?不回家团圆吗?”柳觅问。 欧阳赫耸耸肩,上前走了几步道:“能讨口茶喝吗?” 柳觅颔首,引着他走入铺子内。 荔枝红的味道沁满袭香阁,欧阳赫端起抿了一口,道:“好茶。” 柳觅含笑:“还好茶呢,铺子的伙计不在,好茶我都不知道他们放哪里了。” 欧阳赫道:“无妨,能在你这里坐着,喝着你泡着茶,就是好茶。” 柳觅没想到欧阳赫会这样说,她先是怔了一下,垂眸道:“欧阳公子,你明知道” “我是知道,可是你们和离了,不是吗?”欧阳赫打断柳觅的话问。 柳觅惊愕地看着对面男子,但很快她恍然,欧阳赫是裴云殇的好友,这种事情他迟早会知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忆起昨天的事情。 她没回裴府,裴云殇也不似往日一般派来府中的车子接她回去。 柳觅知道裴云殇的性子,他说话掷地有声,要离开,便一定不会回头,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人,所以开始的时候,她还能说服自己。 直到,晌午过后,飞鸾送来了和离书。 她的心才后知后觉的开始疼起来,她没有质问飞鸾,裴云殇在哪里,昨晚有没有休息好,而是随手把和离书扔在一边,下了逐客令。 彻夜难眠,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准备营生,岂料对面这个男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所以,我和离,和欧阳公子什么关系,你不好好当你的户部尚书,来我这里,难道是想看一个女人的狼狈? 有够恶趣味的!” 柳觅说完,站起身子不准备搭理欧阳赫。 欧阳赫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低低笑出声,柳觅还是跟印象里的一样,怼他怼得让他无力还手。 “我说!”他站起身道:“我年前已经把官辞掉了,听说你想把香膏的生意遍布南岳国,我想问问,你缺钱吗?我能加入吗?” 第198章 决绝离开 柳觅简直要疯了。 一整天,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一整天,零半个晚上。 这个男人跟个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后,店里的客人不多,她本来可以闲下来补觉的,却被欧阳赫这张叨叨不完的嘴,弄得不厌其烦。 “我说,你到底答不答应?”欧阳赫问,精神头倍棒,一点都没有被困意。 柳觅眼皮子都要耷拉下来了,她打着哈欠道:“我不缺钱。” 欧阳赫道:“你是不缺钱,可是等你给裴云殇还完钱,不就缺了?” 又是裴云殇。 柳觅忍不住剜了欧阳赫一眼,终于被他的坚持打败了,道:“那你说,你能拿多少?” 欧阳赫伸出一根指头。 柳觅:“一千两?那只能入个小铺子,货的银子还得去银号借。” 欧阳赫摇摇头。 柳觅:“一百两?” 欧阳赫神秘一笑:“不,一万两!” “你说什么?”柳觅听到这个数字,人彻底清醒了,这什么情况,这么多银子,足够她把燎城的三家铺子买下来,然后好生装潢,铺上货品的。 她之前就知道欧阳家有钱,现在想来,何止有钱纯粹就是豪横,随便一个投资就是一万两,果然户部是个肥差。 柳觅看着她,眉梢一挑,道:“你确定?” 欧阳赫道:“怎么不够,不够我再” 柳觅道:“够了,足够。 刚好,我准备去趟庸城和燎城,听说那里的舶来品都是些稀奇玩意,也有好些古怪的香料。 我想买一辆商船,把香膏外送,然后批发更多的香料进来” 柳觅一说到生意上的事情,人就彻底没了困意,她开始给欧阳赫规划想法和未来,甚至拿出庸城的舆图来,说起铺子的选址,从大方向到细节面面俱到。 欧阳赫听她说着,眼底慢慢有了光。 若是之前柳觅的聪慧只是听旁人诉说,如今他见识到,心中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畅想,这样的女人,怪不得让裴云殇沉沦。 没有闺阁的束缚,她就像一只飞翔在天上的惊雀,让人仰望。 不知不觉地二人讨论到了好晚。 柳觅是真的被欧阳赫熬困了,话刚说完没一会儿,她就匍匐在柜前沉沉睡去。 欧阳赫对着外面道:“进来吧。” 不多时,铺子的门从外面被推开,随着凉气进入的是裴云殇修长的身影。 “呼,她终于是累得睡着了,我这算是任务达成?”欧阳赫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挤出眼角的泪水,扭头看裴云殇。 “多谢了!”裴云殇声音极为轻柔,深怕他打扰到对面人睡觉。 “那我找个地方睡,你看着哈!”欧阳赫摆摆手,转而朝后院走去。 裴云殇走到柳觅身边,看着她紧闭的眸子上攀爬着层层眼圈,心没由来的疼了一下。 “栩栩!”他低低叫了一声,打横把她抱起。 不过两日,他觉得柳觅轻了不少。 “最近都没吃东西吗?”他问。 只是柳觅睡得太沉了,没有任何的反应。 后院的厢房,飞鸾已经燃起了地龙,屋内暖呼呼的,没有外面一般的严寒冽风。 裴云殇轻轻把她放在榻子上,柔软的被褥让柳觅彻底进入梦乡。 “我方才在外面听到你的打算了。”他喃喃说着,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柔情,“之前还担心你会留在金城,我要如何撵你走 如今看来,你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最好的选择。” 裴云殇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侧头看着窗扉外的月光。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说:“年后,北狄就会把娄赟赟送来。 皇上已经应下她和陆棋的婚事。 等娄赟赟发现嫁的不是我,那时候姜家约莫就会对我出手了。 没办法,我知道姜稳云的秘密,为了陆棋的以后,我不能留,可是你放心,皇上不会赶尽杀绝,因为,他还需要我。 我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裴云殇哽咽了一下,终是没有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外面的凉风还在吹着,打在油纸窗上沙沙作响。 柳觅是被外面孩童放炮、嬉闹的声音吵醒的,她先是怔愣一下,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 “我明明在铺子里睡着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翻身下地准备洗漱。 “哗啦”一声。 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起身掉在地上。 起初柳觅还未注意,直到她从地上拾起才发现,竟然是一枚簪子。 而且这个簪子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物件--裴云殇母亲的遗物,他们之前的定情信物。 “他来了?”柳觅后知后觉,穿上绣鞋,顾不得起床后狼狈模样,急急忙忙冲出房间。 袭香阁的院子有两棵梨树,干枯的枝头被风吹得咯吱作响。 柳觅拉开后院的门探头朝外面看。 后巷人流络绎不绝,都是走亲访友的,文昌大街上没了除夕夜时候的静谧,难得的热闹,新年气息浓厚。 柳觅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要望眼欲穿了,也没看到个藏在暗处的熟悉身影。 他还是走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捏着的簪子,那又留下这个算什么意思? “你起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 柳觅回眸看着一袭劲装的欧阳赫,问道:“他来了吗?” 欧阳赫摇头,看着她手中捏着的东西道:“这东西是我从裴云殇手里要来的,我瞧着你伤心,想让你有个念想。” 柳觅顿感失落,她抬眼淡淡瞥了欧阳赫一眼道:“欧阳赫,你管得太多了。” 欧阳赫耸耸肩,听惯了她的冷嘲,倒也觉得无妨。 “对了,我有一个事情要问你。” 欧阳赫跟着柳觅走进房间,看着她随手把簪子扔进妆奁的最里面,眸眼暗了一下,问道。 “你想问什么?”柳觅坐在妆奁前看是梳妆。 欧阳赫斜斜靠在门口,看着屋内娇俏的容颜,裴云殇昨晚陪了她一晚上,果然她睡得踏实。 “你既然答应我的入伙,作为合伙人,我想问你,柳老板勾画的美好蓝图,什么时候实现?” 柳觅放下手中的细齿梳,道:“之前还想着春三月等钱挣得差不多再去庸城。 如今看,既然钱已经到位,庸城那边十五之后漕运就会陆续营生,抛掉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我们初十就可以出发。 在此之前,我需要把店里的事情规划好。” “好!我等你。”欧阳赫道。 第199章 柳觅,你还是担心他的 每到立春后,锦州和庸城的漕运便迎来了春暖花开。 自打枫帝开始,南岳国最注重的是贸易。 锦州和庸城的舶来品也一直在南岳国各地畅销。 今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进来的香料和出去的香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畅销品,甚至之前只有南岳国人穿的服饰衣衫也被销往世界各地,整个漕运到了最鼎盛时期。 一时间,雍城和锦州的人都在猜测促进这一切的神秘人身份。 有的人说,这是侯家的当家的侯逍回来了,也有人说,这一个从金城来的神秘女子,财力雄厚,背景惊人。 雍城一处小别院内,垂柳依依,水榭蛙鸣,别看院子小,亭台楼阁,锦鲤跃水,景色一应俱全。 亭子内,一女子在专心看着手中的账簿,对面坐着个比她稍大的女子。 女子面若芙蓉,娇花照水,身姿袅袅,一看就是养在闺阁的娇花。 “听说洛洛有孕了,不去好好休息,怎地跑我这院子,若是你家那位听到,指不定又该如何说我呢。”柳觅把手中的账簿合上,随手交给身边的十安。 十安拿着离开。 柳觅这才站起身。 花洛洛上前挽住柳觅的手臂,娇嗔道:“有孕怎么了?有孕也得出来透气散步啊。 又不是桌上的瓷罐子,还走不得路了?” 柳觅看着话洛洛笑了,道:“对,就你最有理。 之前温婉的样子,我可再从你身上看不到了,现在也变得跋扈起来?” 花洛洛假意剜了柳觅一眼道:“就你会取笑我。” 柳觅摇着头,抬眼看着天色:“今个欧阳赫和侯逍去收账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花洛洛耸肩道:“这你就别操心了,一个是生意老手,一个是江湖老油条,还能让别人戏耍了不成。” “那倒是!”柳觅颔首。 二人说笑着拿过鱼食蹲在水榭边上开始喂起来。 “话说,你在雍城算是立下脚了,下一步准备做什么?”花洛洛自是听到了外面对柳觅的猜测。 她虽不懂经商,也知道,柳觅已经成功了。 “还没想好,事情比我想的要顺利,一时半会儿我还没有想法呢。” 柳觅把手中的鱼食全数扔在水里,看着纷杂的鱼,争相恐后的抢食。 “金城那边有消息,你知道吗?”花洛洛看了柳觅一眼,小心翼翼的问着。 “金城?什么消息?”柳觅漫步惊喜的问。 “北狄那边嫁过来了一个郡主。”花洛洛道。 柳觅恍然回答:“这事儿啊,我去年我在西州的时候,南岳国和北狄的联姻,北狄郡主嫁过来是迟早的。” “可是”花洛洛顿了一下道:“北狄郡主发现嫁的人是五皇子陆棋,当天就闹到皇上面前去了。” 柳觅惬意的姿势僵了一下。 她抿紧朱唇,悄无声息的站起身,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道:“那又如何?” “你真的不想知道?”花洛洛问。 柳觅吞咽下嘴里的唾液道:“不就是,她想嫁给裴云殇没成吗? 这事情又不是她说的算的,如此跋扈,娄赟赟的性子还是没变。” “不单单如此。”花洛洛见柳觅抵触情绪没那么大,继而往下道:“娄赟赟把相国大人在北狄的事情说了。 皇上知道了,大为震怒,现在已经让相国禁闭,只等御史台查出来降罪呢。” “你说什么?”柳觅转头看着花洛洛,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低头不语。 “你果然还是在乎他的是不是?”花洛洛问。 柳觅没搭理花洛洛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 花洛洛也不吭声,就站在她身后陪着。 终于柳觅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先开了口问道:“北狄和五皇子的婚约是娄于的计谋,和裴云殇没关系,这事儿怎么算都算不到他头上。 皇上又怎能乱扣帽子。” 花洛洛嘴角养死一丝笑意,解释道:“皇上拿捏他的不是娄赟赟的婚事。” “那是什么?”柳觅问。 “栩栩还记得吗?北狄曾经答应给裴云殇私下两年的羊毛和皮革?”花洛洛问。 柳觅颔首,这事儿她当然记得,到现在她的成衣铺子能遍布南岳国,利润翻番也是拜此事所赐。 “你的意思是和这个有关系?”柳觅问。 花洛洛道:“之前相国去北狄救下五皇子的时候再喝北狄签订的条约中私自加了几条,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花洛洛这么一提醒,以柳觅的聪慧,她已经想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娄赟赟告,裴云殇以南岳国相国身份行使方便,在给北狄合约里面加的额外条款,其实不是为了救五皇子。 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换取便宜羊毛和皮革的利益?” 花洛洛颔首:“还是栩栩聪明,一点就通,侯逍给我说的时候,都讲了好久呢。” 柳觅垂眸,她现在哪里听得进去花洛洛的奉承。 所有的心思都在裴云殇的事情上。 明明当时谈羊毛和皮革之事,是裴云殇以生命为赌注交换的,娄赟赟这么说,纯粹就是置裴云殇于万民唾骂! 其二,皇上彻查定然会查到羊毛的去处就是她柳觅这里,到时候她柳觅所有的生意也会受到牵连。 娄赟赟这一石二鸟的本事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可是就娄赟赟那点本事真的能想到这一步,后面定然有人在怂恿。 姜妃吗? “所以现在御史台还没个结果,是吗?”柳觅问。 花洛洛嘟起嘴,摇摇头道:“以前在宫中还能探出个一二,如今远离朝廷,这讯息都得得晚了些。 从金城到庸城,消息能扩散到这个程度,事情约莫也是十日前发生的了。” “所以御史台应该有了结果,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柳觅已经明白花洛洛的意思了。 “不过,你倒是也没必要担心着。”花洛洛道。 柳觅问:“如何说?” 花洛洛:“就算裴相国查出什么,也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吗?”柳觅喃喃,眼底已经布满担忧。 洲帝她接触不多,可是就陆昼的事情上,这个男人的狠厉和阴险,就算裴云殇罪不至死,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她想着,抬眼看着窗外天空。 此刻暮色沉沉,大雁归家,不知不觉又到了深秋,马上冬天就来了。 第200章 我想去找他,他很不好。 侯逍和欧阳赫从外面收账回来了,府中的下人准备好一桌子的膳食,众人围坐在一起只等开动。 论之前,大家还讲规矩,主仆分明,自打柳觅开始掌管府内事务之后,不管是下人还是主子都可以坐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 十安就坐在柳觅的身边,许是经历了这么多,她对柳觅极为依赖和照顾,只要桌上有柳觅喜欢的,基本上别人都别肖想。 吃完饭,侯逍领着花洛洛离开,屋内剩下的就是欧阳赫和柳觅。 “收账辛苦了,我让厨房给你煲了你最爱的乳鸽汤,闲了去尝尝。”柳觅接过欧阳赫递上来的新账簿,翻看着随口说着。 欧阳赫没动作,反而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柳觅察觉到对面人的反常,抬眼道:“怎么又喝过了?” 年初的时候,她安顿好许嬷嬷和欧阳赫来庸城,按照规划随她的人都是些心腹,谁知出发的时候,欧阳赫屁股后面竟然多了个姑娘。 那姑娘她觉得哪里见过。 一问才知道是无为子事件的幸存者。 柳觅心里清楚,她那场牢狱之灾也是拜这个叫步惜烟的女子所赐,时过境迁,她得知步惜烟的处境也没想着为难,只是警告她不要想出什么幺蛾子。 那步惜烟也乖巧,知道她不喜,每次就隔着远远地跟着。 最后柳觅问才知道,欧阳赫救了步惜烟一命,这小姑娘便认定今生非欧阳赫不嫁了。 “有人煲汤,当然比我这院子内下人做出来的香了!”柳觅含笑调侃。 欧阳赫笑了一声道:“柳觅,你知道的,我的心不在她身上。” 柳觅收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子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欧阳赫道:“今天花洛洛跟你说了裴云殇的事情了?” 柳觅眉头微微隆了一下。 又是裴云殇。 “他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马上入冬,漕运这边要停止,约莫还有一个月,我就准备回金城,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到他呢。”柳觅扯动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欧阳赫眸子一暗,道:“不可能了,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你说什么?”柳觅呼吸一滞,急急追问,“你什么意思,见不到了,他” 欧阳赫打断道:“我今个收到了点苍阁的飞鸽传书,是关于少瑾的。” “是皇上的决断已经下来了?御史台彻查清楚了?”柳觅问。 欧阳赫颔首:“御史台呈上去的折子上写着,裴云殇以公谋私,犯了律法里的贪墨。” 果然! 柳觅心里发紧,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以娄于对娄赟赟的疼爱,他定然会让这个事情坐实。 更何况,娄赟赟和陆棋已经是利益共同体,铲除裴云殇是必须的。 “所以皇上的决断是什么?”柳觅继续往下问,她握着账簿的手,不知不觉已经开始渗出冷汗。 欧阳赫深吸一口气,道:“裴云殇被贬官至西州祁怀山当一地方通判。” 通判?裴云殇竟然从一个权倾朝野的一品相国被贬成了从八品的通判? 裴云殇的性子她最是了解,那么高傲自信的一个人,这般前所未有的贬官,比杀了他还难受,皇上这招诛心用的真叫一个厉害。 “那他去了?”柳觅喏喏问。 欧阳赫颔首。 “他为何不辞官?”柳觅不解了,如此践踏,裴云殇都受了? 欧阳赫看着柳觅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柳觅哽住了,这是什么话,欧阳赫的这个眼神,好像裴云殇这般做和她有关系。 她垂眸不说话,心里开始忐忑。 欧阳赫问:“柳觅,你老实告诉我,少瑾突然与你和离的时候,你有没有怀疑过?” 柳觅缓缓闭眼。 她想逃避,甚至压根不想再说裴云殇的事情。 她离开金城,就是为了躲着裴云殇,如今过了这么久,有人提及她还是觉得压抑,她知道自始至终她都没忘记他。 “有!”她张开眼睛,老实承认。 欧阳赫嘴角勾起,道:“那有些事情,我觉得我应该要告诉你了。 比如,少瑾要和你和离的真正原因。” 柳觅从来没觉得庸城的夜有这么长。 外面常青松矗立,月光洒过的倒影直直照进屋内,屋内蜡炬堆砌,烛光把女子独坐在松香木上的背影拉得长长的。 柳觅目光定在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上。 欧阳赫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她却半天都没缓过神。 他的声音似乎还在这屋内回旋。 “柳觅你知道吗?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裴云殇之所以不辞官,是因为他要护着你,他知道皇上如果想,迟早有一天你会入宫,现在南岳国的气运在衰退,想维持和邻国的关系,有时候女子的牺牲是必然的。 而他只要他为官的一日,皇上就会忌惮,毕竟朝中相国的爪牙,皇上短时间是没法根除,而他也会随时蓄势待发,只为护你,可以实现心中最初的期望。” 柳觅回过神,站起身走到窗扉边上,看着外面树影绰绰。 她随手打开身边香案上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打开之后看着最上面的三个大字‘契约书’。 她最初的愿望就是把张袖从柳府剥离,然后做遍天下生意。 如今,愿望好像达到了,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 “阿姊还没睡啊?”十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柳觅顺着声音看去,看到十安在夜巡,道:“是,没有困意。” 十安凑近道:“那我让小厨房做点养神的汤送来?” 柳觅摇头道:“我就是郎中的这点还不知道吗?一个人若是心事多了,再多的安神汤灌下去都没用的。” “阿姊有心事?”十安问。 柳觅笑了笑,“十安,你是西州人,我想问个问题。” “阿姊但说无妨。” “这个时候的西州天气是什么样子的?”柳觅问。 十安想了一下道:“刚入冬的西州还不算冷,可是并不宜人,到处都挂着冽风,有时候碰到沙尘席卷,百姓足不出户,漫天都是昏黄和泥土。” “还有呢?”柳觅往下问。 十安又想了想道:“吃得也不好,毕竟这个时候了,除了地窖里储备的番薯和芋头,也没什么可充饥的。” “那一个多月之后呢?”柳觅继续问。 十安面色一沉:“一个多月之后,阿姊应该是去过的,那时候西州已经开始下雪了,若是遇到饥荒年。 北狄犯进,百姓饥寒交迫,基本上都会死好多人。” “那祁怀山呢?”她咬唇,嘟哝半晌问。 “祁怀山?”十安愣了一下,想想道:“寸草不生,无人生还。” 第201章 重回故地,人走茶凉 柳觅看着继续开始巡夜的十安,想起一年前在西州时候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支援的粮草还未抵达,百姓虽然不至于如十一年前饥荒般易子而食,可那种刻进记忆里的悲惨是怎么都抹不掉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西州的知州唐大人是太子党的余孽,裴云殇在他手下做事,西州本就艰苦,他会不会被不好地对待? 不行,她再也没办法坐以待毙,既然入冬之后漕运就停止了,那她可以提前行程,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西州找他。 想着,柳觅摔门而出。 ------------------------------------- 半个月后。 金城的袭香阁格外热闹,因为阔别快有一年的东家回来了,好些新来的伙计听说过东家是个妙龄女子,却从未见过真容。 如今有幸得见,谁不稀奇。 尤其是一直镇守在金城的许嬷嬷,见了柳觅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 柳觅出声安慰她一二,又拿出从庸城带来的舶来品安抚,见许嬷嬷情绪稳定,才朝隔壁的成衣铺子走去。 董大人的夫人刘氏一见来人是柳觅,先是怔了一下,之后笑着又是倒茶又是拉着她的手坐下来道: “之前听说你有回来的打算,我便想着等你回来,如何给你搞个接风洗尘的宴席,如今你竟然给谁都没通知,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着实让人欢喜又惊讶。” 柳觅把刘氏的手拍了拍道:“我这也是遇到了突发事情,没来得及通知你就来了。 至于这接风洗尘的宴席,夫人也知道我的性子,最是应付不来。 这又到了秋日,羊毛制品订单应该多了吧?” “还说呢!”刘氏喜笑颜开,“这北狄送来的羊毛真的是上等货。 金城的贵人看了喜欢的不得了,跟甚至还有燎城等地的贵人专程来预定,这交货的日子都排到立冬了。” “是吗?那最是好,至少和夫人合开的铺子,越做越大,柳觅也算是不负所期。”柳觅笑着看着铺子内挂满的衣衫绸缎。 和刘氏以及卓氏开铺子,如今看,是个明智之举。 “那可不!”刘氏说得都开始眉飞色舞了,“这呀!得多亏了相国” 她说到这,语气顿了一下,连忙掩口不语。 柳觅回眸看着眼神闪躲的刘氏。 她扯动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道:“夫人但说无妨,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羊毛这个事情,北狄还能继续给咱们的成衣铺子供给,应该是他把所有罪责都揽下来了。” “这事儿,你知道了?”刘氏说话声音小了些,带着试探。 柳觅颔首。 顷刻,刘氏眼底带着心疼。 她上前几步握住柳觅的肩膀:“柳娘子,你其实是为这事儿提前回来的吧?” 柳觅颔首转身,看着刘氏道:“我想知道,当时朝堂是个什么情况?” 刘氏叹口气,拉着柳觅坐了下来。 “我听相公说,皇上因为这个事情大怒,可是裴大人的为人,我们董家也是知道的。 夫君其实想站出来求情的。” “结果呢?”柳觅问。 刘氏道:“抱歉,最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相国大人求情。” “可是是有原因的!”刘氏急急解释:“在御史台把这个事情呈报给皇上之前,夫君收到了一封私信。” “是不是说,明个朝堂如果裴云殇出事儿,最好不要有人站出来反驳皇上?”柳觅问。 刘氏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后,点点头:“是。” 果然是裴云殇的作风! 柳觅心中暗想,皇上当时就想着拿下裴云殇,顺势在朝堂上彻查清楚裴云殇的暗党,一一铲除。 如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欧阳赫也辞官了,皇上拿不准谁是裴云殇的人,这样朝中无人被波及,裴云殇也可以保留朝中实力。 看似是一步死棋,其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老狐狸,果然有一招!”柳觅自言自语。 “啊,你说什么?”刘氏没听清楚,询问。 柳觅摇头,问:“那他现在的府邸,还在吗?” “在!”刘氏回答:“只是” “只是什么?”柳觅追问。 刘氏摇摇头:“裴相国被贬之后,府中被御史台搜查,都说这人走茶凉,我看一点都没错。 柳娘子若是还惦念着,就去看看也无妨。” 柳觅心中一紧,缓缓点头。 夜,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柳觅处理完袭香阁的事情,出来的时候外面所有的铺子都已经打烊。 十安坐在外面的马车上等她,她似乎也很期盼再回裴府,赶了一整夜的路,白日还忙活着店里的事情,却一点困意都不见。 “阿姊,我们现在就走吗?” 十安把柳觅搀扶进车子内,询问。 柳觅的声音幽幽从里面传出来:“嗯,快一点。” 秋日的风凛冽,吹得文昌街上落叶层层飞扬,打在马车飞檐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马车却不停歇,直直朝裴府奔去。 柳觅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景。 金城就是这样,天气不好,出来营生的人都少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在锦州吧。 “阿姊,我们到了。”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柳觅的思绪。 柳觅缓缓走下车子,看着面前熟悉的府门,记忆里它有多么门庭若市,富丽堂皇,现在就有多萧条,孤寂。 门口的石狮子还矗立着,只是狮子头被枯枝烂叶覆盖,一看就是好久都没人清理。 府门口挂的灯笼随风打横飞起,早都没有了蜡烛,看起来就像是枯庙里的鬼房间,让人不禁心中升起一股恶寒。 裴云殇出事儿,算来算去也不过个把月,府门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觅想着,一步步朝大门走去。 她扬起手刚准备敲击门环,谁知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柳觅和身后的十安对望一眼,二人朝裴府内走去。 第202章 找文博君问清楚,你对我家少瑾咋地了 如刘氏说的,裴府被皇上查抄,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被一扫而空,之前的富贵楼台仅剩下一片斑驳,萧楚。 十安对这里的眷恋不比柳觅少,她焦急地穿梭在每一个房间,似乎想找到点熟悉感,可绕了一大圈带着一脸的遗憾回到柳觅身边。 “如何?”柳觅站在亭子前,看着干涸池塘里被枯叶半盖住的死鱼。 “连香案,床榻都搬空了,显然皇上就没想让主人回来。”十安说着,心中愤愤不平,语气带着点怒火。 柳觅回眸看了眼不远处书房的方向,想起去年冬季的时候,她还坐在裴云殇的腿上,说着情话,不过一年,物是人非。 “既然你没找到什么,我们就先离开吧。”柳觅下了亭子,跟着十安准备朝府外走。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破空声。 “阿姊,小心!”柳觅还没反应上来,十安已经快一步把她扑倒在一边,翻起身和方才偷袭柳觅的人纠缠在一起。 柳觅摔得狼狈,身上沾染上好些枯叶和泥土。 可是她哪里顾得上自己,十安的武功和那偷袭她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是几招下来,十安已经出现败势。 该死她得想个办法。 柳觅翻起身,手摸到腰间的白粉,瞅准时机正打算朝敌人洒去。 此刻乌云晕开,月光把裴府照亮。 这偷袭她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林一。 “十安!住手!”十安怔愣一下。 “那是林一!”柳觅大声呼喊。 也就这一声,挥剑的林一也停下手中动作,眼眸带着错愕看着站在一边的柳觅。 “夫夫人!”林一手中的剑扔在地上,和青石板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 小小的烛台在裴府的下人院子亮起。 柳觅、十安、林一,围坐在一个破烂桌前,椅子都有些腐朽,柳觅大腿发力支撑着,才勉强看起来能使用。 “林一,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为何没跟他去西州?”柳觅问。 林一看着柳觅,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主子,不要我了。” “你说什么?”柳觅不解。 林一道:“主子,在被皇上发配去西州之前,为了不牵连我们,把府中所有人的卖身契和点苍阁都如数交还。 府中所有人都走了,林一心里清楚,林一再也找不到主子这样的家主,所以在官府人离开之后,就住在了这里。” 柳觅眼底流出诧异,开始上下打量着这间下人房子。 这房子之前便是林一的,尽管整理得有条不乱,可是许是入秋之后没有炭火的原因,本就背阴的房间带着一股子钻入骨缝的寒冷。 “这里夏日也还好,冬日你要怎么熬出去?”柳觅关心地问。 林一摇摇头,看着柳觅苍凉一笑:“林一属实没想过,林一觉得,主子走了,我应该代替主子,把这里守住。 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人。” 柳觅心中发紧,她朱唇颤抖道:“如果这个人不来了呢?” 林一笑容更胜了:“那就一直等着,林一还有下半辈子耗着,林一舍不得主子伤心。 而且夫人不是来了吗?” 柳觅听着眼底都开始发酸,若不是她这一年在外漂泊练就这隐忍的能力,现在很有可能因为林一的话而泪流满面。 “是,我回来了!”她幽幽开口。 林一颔首:“林一就知道,夫人听到主子出事儿不会放任不管的。 其实林一之所以一直在这里等着,就是想给夫人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柳觅问。 林一道:“当年,主子为何会突然选择和夫人和离的事情。”、 柳觅没想着林一会这么直白的把这个事情拎出来,她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出不来也进不去。 “当年主子确实是去了刑部。”林一缓缓开口:“夫人前脚走,主子后脚进去的。 他也的确见了王變,王變说了当年的真相,可是这和夫人没有任何的关系,直到他又去了一个地方。” “哪里?”柳觅急急追问,她有种感觉,裴云殇最后去的这个地方,才是导致他们和离的关键。 “文宅!” “文宅?”柳觅蹙眉,这个地方她多少是知道的,裴云殇说过是他的老师所住之处。 “是!”林一眼底带着疑惑:“主子进去的时候其实还正常着,出来以后我便问他是不是要回府邸同夫人回去守岁。 其实在此之前,主子还买了样礼物送给夫人呢。” “礼物?”柳觅猜测约莫是裴云殇给她买的新年礼。 林一颔首,站起身走到角落,从床下抽出个柜子,打开之后拿出个盒子放在桌上。 柳觅接过,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枚精致的玉镯,镯子外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在屋内火光的照亮下,隐隐能看到是一朵蔷薇花的浮雕,镯子里面雕刻了两个字‘云衔’。 又是云衔的作品。 而且根据镯子的样式看,应该是最新流行的青瓷飘花镯。 裴云殇竟然买了云衔最新的作品,当时应该是下了血本了。 “只是,最终爷也没送出去,直接让我找了处酒楼买醉。 之后夫人就来了。”林一轻轻叹口气。 柳觅看着一脸颓然的林一。 根据他嘴里所说的,裴云殇的转变就是去了文宅后发生的,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再去趟文宅把这个事情搞清楚。 “林一,如果我告诉你我准备去趟文宅,你愿意送我去吗?”柳觅问。 林一霎时来了精神,在他看来只要主子和夫人能和好,做什么都愿意。 “好,我带着夫人去文宅!” 马车再次从裴府出发。 此刻驾车的是林一,十安因为方才的打斗受了点轻伤,禁不住冽风,柳觅把她一并迎进车子给她包扎。 “阿姊!”十安看着认真缠着绷带的柳觅,问:“阿姊知道文宅的主子吗?” “嗯,多少了解,是他的老师,你放心我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柳觅以为十安怕她去闹事,宽慰着。 十安摇摇头道:“我知道阿姊的为人,怎会对这样的事情不放心,我是想给阿姊说。 点苍阁的事情文博君是知道的,而且主子每次做事之前筹谋的事情都会找文博君商量。 之前池远侯的也是。” 柳觅听罢,手中忙活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眼深深看着对面的十安。 按照十安这么说,那裴云殇有今日的情况文博君也是知道的? 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夫人,我们到了。” 柳觅正想着,外面传来林一的声音,她撩开帘子,看着面前的宅邸。 第203章 今天就拆了你这个臭老九的伪装 文宅大门虽小,可是里面亭台楼阁,水榭瞭廊要多精致就有多精致。 柳觅在外面闯荡的多了,不过是随便一眼就知道,能把这里打造出来的人,非富即贵。 她对文博君的了解也不过是金城著名的教书先生,一个教书先生能有这般资产,可见实力非凡。 “娘子这边走。” 给柳觅引路的是个小童,小童年纪不大,看起来极为机灵。 柳觅绕过回廊,看着端坐在不远处凉亭中的人。 一袭青衫,发髻高竖,下颚处胡须规整随风飘扬,拂袖端茶间动作淡雅规矩,俨然一副霁月清风,世外高人的模样。 “文先生。”柳觅靠近俯首作揖。 文博君听到有人叫他,转而看了柳觅一眼,又继续品茶。 柳觅微微扬眉,倒也不生气,就规矩地站在一边候着。 她想,既然是裴云殇的老师,这样的人多少脾气有些古怪也是在所难免的。 过了好一会儿,柳觅都站的都开始打盹了,一道声音响起彻底把她惊醒。 “哗啦!”文博君冷冷把手中的杯盏扔在面前的香案上。 “之前听少瑾说,柳娘子是个什么机敏聪慧,懂眼色的人,如今看,倒是一点毅力都没有就想见老夫? 还真是把老夫这个地方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了。” “你!” “十安!” 文博君的话刚说完,一直站在不远处等柳觅的十安激动的想冲上前。 柳觅发现连忙呵斥。 文博君幽幽睇了一眼不远处的十安,道:“又是个刁钻的女子,果然世人皆说,唯女子和小人难伺候,我看,然也!” 柳觅听着文博君的话,只觉得脑袋上有一根青筋已经开始跳跃了。 她用力扯动嘴角,隐忍下来,上前作揖道:“老师教训的是,栩栩方才确实失了体面,还请老师原谅。” “哼!”文博君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可是为了裴云殇?” 柳觅颔首道:“是,请老师告知,少瑾他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有脸来问老夫?” 柳觅的话还未说完,文博君指着她一声呵斥。 柳觅怔愣了一下,她?她怎地了? “老师,栩栩不懂,还请老师如实相告。” “呵!”文博君冷笑一声,道:“柳觅,你可知道,因为你,整个苏家所有的计划全数都落空了,你现在满意了?” “苏家?”柳觅更是懵了,裴云殇和苏家什么关系? 文博君道:“我告诉你也无妨,毕竟裴少瑾也不可能回来了。 裴云殇本命不姓裴,他姓苏,他是前朝蔺国的皇子,你现在明白了?” “你说什么?”柳觅以为自己听错了,身子明显踉跄了一下。 文博君看着花容失色的女子,心中莫名的暗爽,他上前几步,逼近道:“裴清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养父,是他祖父。 裴清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为的是什么,你不是很聪明吗?想不到吗?” “你们想颠覆朝廷?”柳觅朱唇颤抖。 “哼,还不算笨!”文博君冷笑一声,继续道:“本来裴云殇拿下太子,事情已经走到了预期的地方。 很快他迎娶乐平郡主,掌握兵权之后就能把陆自洲那个狗皇帝拉下马! 现在可好,他娶了你,和乐平彻底没了关系,你说,你的出现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柳觅又退了几步,摇头看着咄咄逼人的文博君:“可是这不足以让他离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哈,还真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蠢丫头! 裴云殇不说是为了保护你,老夫可没那么大慈大悲。 你的母亲张袖知道吗?”文博君问。 柳觅心中咯噔一下,她想起之前许嬷嬷跟她说那模棱两可的话,还有裴云殇到现在都欠她的一个解释。 如果欧阳赫告诉她的话还不足以把所有的事情说通,那么这背后就必定有更能打击她柳觅的秘密存在。 “所以张袖的死是不是和裴云殇又或者和裴清有关系?”柳觅平淡地问出声。 既然她来了,就做了好打算,任何事情都不能击垮她要去找裴云殇的决心。 “对!”文博君瞪着泛黄的双眼道:“伍家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盛圆年的时候,你伍家女子被先皇看上想纳入宫中,那女子殊死不从甚至还刺伤了先帝。 先帝一怒之下差点把伍家人赶尽杀绝,你母亲就是当年幸存下来的。” 柳觅听完文博君说的话,再结合欧阳赫跟她说的事情,心里开始慢慢敞亮。 她其实能接受她是洲帝的孩子,毕竟人生在世,她都能穿越,又有什么事情接受不了的。 可是,如果牵扯到裴云殇,古人的想法有时候现代人理解不了,如果张袖的死和裴清有关系,裴云殇很可能因为自责或者怕她上心对她恩断义绝。 “我母亲是不是自愿的?”柳觅问。 文博君怔愣了一下。 柳觅抬眼,眼底尽数都是冷漠,又问了一遍:“我母亲是不是自愿成为裴清的复国工具?” 文博君颔首:“是,当年你母亲一心想为伍家报仇,于是在裴清找到她的时候,二人达成合作。 她自愿吃下毒药,为裴清做事,只是之后” “计划失败,她意外有了我?对吗?”柳觅接下话。 “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我怎么没有你预期的那般,会伤心难过,会歇斯底里,是不是?”柳觅看着文博君,眼底尽数都是嘲讽。 文博君怔住了。 柳觅拿过桌上的杯盏端详。 “之前我一直站在你后面,等你愿意跟我说话,是因为你是少瑾的老师。 在我的认知里,老师便是引路人,少瑾能当上一国相国和你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如今看,我才发现,你不过是道貌岸然的臭老九!”柳觅呵斥。 “你说什么?”文博君这辈子哪被人这般说过,就算是之前和裴云殇闹翻了,他也只是说话冰冷了些,而如今对面这个丫头 “我说什么?!”柳觅冷笑一声道:“不知道的人,觉得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裴云殇好。 知道的人呢?你这么做干脆是等于把他毁了!” “柳觅!我可是金城声名鹊起的大师,岂容你” “裴云殇还是孩童的时候,便经历了锦州的浩劫,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没了阿娘。 之后被裴清收养,明明是自己的亲祖父,却要被硬逼着生活在打骂和斥责中,我见过他的背脊,那上面全数都是鞭痕,你说这算是哪门子的亲情? 长大了,按照你们的计划一步步成为南岳国的相国,他做到了对整个朝廷和江山的问心无愧,最后你告诉他什么,你们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颠覆整个国家? 甚至之前还拿着他的婚姻做筹码,他是个人不是个工具,你让他如何承受,如何?” 柳觅的声音放肆的大,彻响在整个院子内,文宅的下人,甚至在外面马车上等候的林一都听得清楚。 第204章 面圣,去西州 “你你”文博君被柳觅质问得节节后退,他指着柳觅道:“如此粗俗的女子,怎能入少瑾的眼,你可真是” “怎么,说不过我,就说我粗俗了?”柳觅上前几步扯过文博君的衣衫道:“我告诉你,我的话还未说完。 最后,你发觉裴云殇挣脱了你的控制,自作聪明地以为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不是。 你就以裴清祖父的那些老鼻子臭账算到他的身上,让他彻底离开我? 话说,你还真无耻啊!”柳觅冷嗤一声继续道:“只是你料错了一件事情。 我柳觅虽然是个不甘愿吃亏的,可是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若偏说裴云殇错的话,也只是错在他是苏家的人。 他阿娘把他教的很好,他知道走你们的路颠覆朝廷,受苦的只有百姓,所以他才甘愿被贬官,被人看不起,也不会着了你们道。 老师,你教了一辈子的书,学生遍布五湖四海,却连最浅显的都看不到,没有百姓,哪有国家?” 柳觅说完,不再看文博君一眼,冷冷把杯子扔下,又说了一句:“道貌岸然。” 转而带着十安离开文宅。 文博君看着绝尘而去的女子身影,他怔了一下,颓然的坐在位置上,喃喃道:“难道我真的错了?” 柳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本来方才在文宅的时候她都困得打瞌睡,和文博君这么一吵,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夫人,我们现在去哪里?”林一听到柳觅为家主打抱不平,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他跳下车子询问。 柳觅思忖片刻,转头看着十安:“你还能坚持吗?” 十安先是不解,之后意会道:“阿姊,我可以在马背上休息。” “好,那十安你先回袭香阁,准备去西州的细软。”柳觅吩咐。 “那阿姊你呢?”十安急急问。 柳觅道:“我听说少瑾去的边陲祁怀山是兵家必争之地,有百姓或者商人想去那里,得得当地知州的应允。 唐大人之前是皇后娘娘的人,他若知道我们去找少瑾,定然会千方百计地阻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一问。 柳觅回答:“我准备进宫面圣。” 承乾殿前银杏树萧瑟,飘飘荡荡地落下来,把方才宫人才打扫的长廊铺上一层金黄。 邓公公从殿内走出来,看着跪在门口的女子。 柳觅是晌午来的,现在俨然到了黄昏,皇上一点都没有召见的意思,可见她在这耗着会是个什么结果。 “柳娘子,杂家劝你回去吧,听说你刚从庸城回来,这一路颠簸的,也没休息好。 身子最重要。”邓公公劝解。 “皇上不在殿内了吗?”柳觅问。 她知道承乾殿有后门,洲帝若是想逃避,自然可以从后面离开。 邓公公道:“这倒是没有,可是柳娘子,皇上对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你没有官阶,却委托裴大人的旧识带你进来,皇上本可以问责的,到现在也一句话没有说,所以杂家劝你,在皇上还未动怒之前,请回吧。” “公公知道我进宫是要作甚,对吗?”柳觅又问。 邓公公叹口气:“说到这,杂家还是再劝您一句。 裴相国是惹了龙颜的,这事儿皇上不愿再提,你这会来,不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柳觅蹙眉,眼神眺望着承乾殿的位置,许是邓公公出来的时候门关的不严,她刚好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和银杏叶一般颜色的龙椅上早都空荡无人。 邓公公不说,是怕她伤心难过。 “公公。”柳觅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邓公公:“方才我进来打听了些朝廷的消息。 听说这几日国库又准备往西州送粮,是吗?” 邓公公颔首,不解问:“柳娘子问这个作甚,这不是每年都是如此吗?” “锦州大水,用了好些粮草,现在朝廷在抓紧补充锦州粮库,夏日的时候,燎城旱灾,朝廷又出了一批。 那我想问,照例每年冬季送给西州的粮草真的够吗?” “柳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邓公公听完她的话大骇。 柳觅嘴角勾起,道:“劳烦公公告诉皇上,如果柳觅能解了西州燃眉,皇上是不是考虑可以见我一面。” 邓公公错愕后退几步,还想说什么,看见柳觅眼中的决绝,拂袖快步朝漓央殿奔去。 姜妃看着镜中如花似玉的容颜,随手拿起桌上的香膏涂在颈部。 自打太子出事儿,皇上也开始在后宫走动,翻的牌子最多的便是姜妃,显然她曾经虎视眈眈的位置,即将唾手可得。 “宫蕊!”姜妃把用完的香膏盖上原放回去,“你说,本宫速来不喜欢柳觅。 可奇了怪了,只有她做的香膏能入得了本宫的眼,若是等有一天本宫只手遮天,这柳觅本宫是杀还是留?” 宫蕊一边梳着姜妃的长发,一边道:“娘娘若是喜欢,其实也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哦?”姜妃挑眉。 “等您权倾朝野,到时候给柳觅扣个子虚乌有的罪名,把她囚禁在宫里,日日为你做香膏不就好了。”宫蕊回答。 姜妃听到这,笑了:“是啊,做香膏就用一双手,到时候,本宫就给她留一双手就好。” 宫蕊把一枚簪子插入姜妃的发梢道:“娘娘,我从国师那里打听,过几日皇上就会封新后,娘娘众望所归,用不了多久,您的期盼就会实现。” 姜妃闻言,掩嘴轻笑出声。 “娘娘,皇上来了,这会就在外殿。”一名宫女从外面进来,福身道。 姜妃挥了挥手让那宫女退下,在宫蕊的搀扶在一步步走出内殿。 陆自洲就坐在桌边,手中拿着本折子,眉头深拧。 “皇上!”姜妃福身。 陆自洲挥挥手示意姜妃坐下。 姜妃有些不乐意,今个她特意打扮,皇上竟然看都没看一眼。 “皇上在看什么?”姜妃询问。 陆自洲随手把折子递给姜妃:“快到冬日,又得往西州运送粮草,去年锦州、北狄闹得,粮仓里面的粮草供不应求。 现在压根没有多余的粮草继续供给西州,这可如何是好?” 姜妃拿过一看,面色一沉,这折子是阿爹姜稳云递上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皇上,皇上。”就在姜妃一脸不悦的时候,邓公公跑了进来,在陆自洲耳边说了几句话。 陆自洲道:“她这么说的?” “是!”邓公公颔首。 陆自洲起身:“起驾回承乾殿!” 话落,陆自洲快步走出漓央殿。 姜妃反应上来给宫蕊一个眼神,宫蕊上前拦住急急跟上的邓公公:“邓公公,发生了什么,这么晚皇上这般着急?” 邓公公想挣脱,可宫蕊抓得严,一副不回答,就不松手的架势。 邓公公道:“柳娘子进宫了,说西州的事情她有办法分忧,皇上自然是要见她了。” 宫蕊松手看着姜妃。 姜妃目送着邓公公离开,眯紧双眼道:“柳娘子,哪个柳娘子?” 宫蕊眼睛珠子一转在姜妃耳边低语。 “哼!”姜妃气的一把扫落桌上的玉碟:“柳觅?她竟然从庸城回来了?之前是裴云殇,现在是皇上?她就总是见不得本宫好?” 第205章 我用所有换他一面 这是柳觅第一次单独和洲帝相处,她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头埋的低低的,听着对面人落座的声音。 没一会儿邓公公走了出去,洲帝道:“头,抬起来。” 柳觅身子抖了一下,缓缓抬眼。 洲帝就距离她不到十几步的地方坐着,似是极累,手肘在龙椅的扶手上,掌心撑着头。 洲帝看着柳觅也眯了眯眼睛,像的确是像,和年轻时候的张袖像,只是没有张袖的风尘气,整个人多了几分灵动和清丽。 这就是他的女儿,裴云殇的女人。 “你说,你有办法帮朕解决西州的燃眉?” 柳觅颔首道:“回陛下,是的。” “呵呵!”洲帝发出一声冷嘲:“朕泱泱大国都没办法的事情,你一个女子何德何能?” “小女子虽然能力单薄可是去年有幸去了趟西州,对西州算是了解一二。 当年有人告诉柳觅说,西州地处偏僻,暴雪,灾荒连绵不绝,百姓苦不堪言。 所以到了今年,小女子为了以防万一,专门备有千担粮草,只等西州出事全数支援。”柳觅说着,再次叩首。 洲帝听着她的话眯紧双眼道:“有人告诉你,是谁?” 柳觅朱唇抖了一下,她进宫之前,孔丰告诉过她,裴云殇是洲帝大忌,她若是说… “是民女的前夫。” 洲帝眉梢微微扬起,轻笑出声道:“好一个前夫!” 柳觅吞咽下几口唾液。 “你这千担粮草,朕很好奇,国库目前也不过这么多,你如何备有这么多粮草的?”洲帝又问。 柳觅道:“民女敢问皇上一句话,您对锦州和庸城在粮草方面了解多少?” 洲帝道:“庸城和锦州粮食是一年双收,产量是金城和燎城的翻番,南岳国国库的粮草主要也是庸城和锦州的。” 柳觅颔首接下洲帝的话:“每年到了收割的季节,庸城和锦州都是最忙碌的。 锦州去年大水,今年收成极好,去年还空空如也的粮仓,今年已经快要充满。 至于庸城,今年的收成也是格外高,新的粮草已经放在粮仓,那么旧的粮草势必就会流入市面上,而且因为是陈粮价格也会相对低很多。” “所以,你收购了很多陈粮?”洲帝恍然。 柳觅道:“是,陈粮在庸城并不受欢迎,可是这些粮食并没有什么问题,既然庸城百姓不喜多了被浪费,不如送往西州给更需要的人。” 洲帝听到这,眯紧双眼,商人唯利是图,他比谁都清楚,更何况柳觅的本事他多少也是知道的,“你不准备把粮食运到西州大发一笔横财,准备捐给朝廷? 柳觅,你觉得朕信吗?” 柳觅笑了,果然裴云殇说的对,洲帝别看是一炼丹药的,其实并不简单,她反问:“皇上是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发一笔国难财了? 皇上,真的了解过我吗?” 洲帝隆眉,深深看着柳觅,方才她见到他还是一副小兔子胆怯模样,如今说到正事儿上,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开始自信起来。 “说来听听,”他开始对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女儿感兴趣了。 “去年西州的事情皇上应该还记得吧?”柳觅问。 洲帝颔首:“王變还曾经拿这个事情编排你。” 柳觅笑容越发盛了些,她缓缓把去年为西州捐款的事情说了出来,道:“皇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柳觅真的是见财忘义气之人,这会已经带着粮草去西州发财,又何须进宫来找皇上呢?” 洲帝想了下,似乎是这么回事,道:“可是如果你真的想救济西州,也只身一人去了。 所以你进宫和朕是来谈条件的吧?为了你的前夫?” 柳觅呼吸一滞,她知道这会已经说到点上了。 “是,民女来,为的就是少瑾!” “哗啦!” “胡闹!”洲帝一拂袖,桌上烛台顺势掀翻在地,他死死盯着柳觅道:“柳觅,你可知道去年你被王變送入大理寺,是如何出来的?” 柳觅紧张的朱唇都失了血色,尽管心中有道声音在告诉她现在打住还有机会全身而退,可她知道,为了裴云殇她必须提着脑袋和洲帝周旋。 “知道!”她回答。 “所以你真以为朕会对你有什么感情吗?”洲帝站起身,缓缓朝柳觅靠近。 柳觅摇头,从太子的事情上看,她从来都不相信皇室会有什么感情,更何况,这算是他们父女第一次相见,他又对她能有什么怜惜。 把她从牢狱里放出来,也不过是看在和张袖有过肌肤之亲,她也没犯什么本质错误的前提下。 “民女,从未幻想着和皇上能沾亲带故,民女来求见皇上,不过是拥着一介妇人的小情小爱,祈求郎君安好罢了。” “你还喜欢他?”洲帝的脚步顿住了。 柳觅颔首。 洲帝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挑起她光洁的下颚。 她已经怕的身子在微微战栗,可眼神那股子执着,是洲帝极少见的。 “喜欢,一直喜欢,哪怕是分开,也在惦念。” “柳觅。”洲帝笑了一声,话语间的热浪洒在她柔嫩的面颊上:“知道朕为何不收回北狄送入你手中的那些羊毛和皮革吗?” 柳觅道:“是因为少瑾他已经承担下” “不!”洲帝摇摇头,“是因为,朕知道那些羊毛其实和合约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觅怔愣住了,惊愕地看着洲帝,他既是知道,那就表明,他更知道裴云殇什么都没做,又为何… “裴云殇太难掌控了。”洲帝开口,眼底带着讥诮:“尤其是他握有权利,没了掣肘,你觉得我能放心把他留在身边吗?” 柳觅看着洲帝,若说之前她对他的心思都是猜测,那现在就得到了验证。 “皇上,少瑾他从未” “柳觅,你真的想见他?”柳觅想解释,可显然洲帝并不想听,他看着她灵动的眸子问。 柳觅回答:“是!” 洲帝松开柳觅的下颚,笑了,啧吧了两下,摇头道:“那你就千担的粮草还不够。” 柳觅错愕,“皇上的意思…” 洲帝道:“听说你的生意已经遍布整个南岳国了?” 柳觅瞳孔收缩,她已经知道洲帝想要什么了。 第206章 出发找少瑾 “一个裴云殇,换你这两年全部的心血,这笔买卖,你觉得如何?”洲帝问。 柳觅吞咽下嘴里唾液。 果然,她把洲帝想得简单了,或许他一开始就故意让她在外面跪着,只等她焦急地说出自己的筹码,然后从她手中轻而易举地夺取她所有的心血。 这个男人很聪明。 “好!”柳觅闭眼应了下来。 洲帝眉梢微微扬了一下,道:“柳觅,我以为你会很像朕。” 柳觅睁眼,不解地看着陆自洲。 洲帝道:“感情都是负累,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说完,洲帝走到桌前,拉开抽匣从里面拿出一封手信,随手扔在地上:“去吧,去西州找他。” 柳觅起身,拾起地上的手信说了一句:“民女,谢皇上隆恩。”后,缓步退出大殿。 邓公公待她离开,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上,您还去姜妃娘娘那里休息吗?” 洲帝转身,冷笑一声:“姜妃还等着?” “是!方才宫蕊还来瞧过。”邓公公道。 洲帝挥手:“那就让她等着,听说琼华殿的如嫔前几日被姜妃为难了?” 邓公公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朕就去琼华殿吧。”洲帝覆手朝殿外走。 邓公公急急跟上道:“皇上允了柳娘子的请求?” 洲帝顿足道:“这两年折腾的,国库空虚,有人填补有何不好?” “可是皇上不是说,柳娘子和那个人在一起,对您是最大的威胁吗?”邓公公又问。 洲帝笑了道:“朕最近得来西州情报,裴云殇在柳觅离开这一年,身子垮的不像样子,如今他又去了祁怀山,那里常年冰天雪地。 柳觅去了,最多就是收尸,朕有什么可怕吗?” 邓公公僵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身影,勉强吞咽下几口唾液。 ------------------------------------- “柳觅阿姊!” 柳觅刚回到袭香阁,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十安最是主动,开始询问她进宫面圣后的情况。 “阿姊,如何,皇上怎么说?”十安问。 柳觅抬眼看了看十安,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一脸紧张的林一。 柳觅笑了笑道:“皇上给了手谕,允了。” “那我们即刻就出发?”十安兴奋的要蹦起来了,推着林一朝袭香阁外面走。 柳觅抬眼扫过铺子内熟悉的一切,这里一花一树,盆栽和屏风都是她亲手布置的。 她还记得当时把游仙醉谈下来之后,心中那股子徜徉,和势必在南岳国叱咤商界的决心,如今这里要被朝廷收走,她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柳觅。”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柳觅觉得这声音陌生,忍不住回头看去。 叫她的是名女子,一袭素衫,头戴一只简单的玉簪,打扮极尽朴素却无损她明艳的容颜和桀骜的气质。 她记得她。 “乐平郡主。”柳觅福神算是招呼了。 “宫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乐平上前一步。 柳觅先是怔了一下,之后恍然。 乐平是朝廷中人,洲帝和她的交易他们很快都会知道。 “你真的决定这样做了?”乐平问。 柳觅含笑:“是啊,不然去了西州也见不到少瑾。” 乐平又问:“为了他值得吗?” 柳觅眉梢微扬,思忖半晌,才恍然,乐平对裴云殇无感,自然不会理解她。 “值得。”柳觅颔首:“至少我认为我现在不这么做的话,会后悔一辈子。” 乐平轻轻叹口气,搬了把椅子坐在柳觅的身边:“我听少瑾和阿赫提起过你。 少瑾说,你的愿望是生意做遍五湖四海,如今眼瞅着朝目标在推进,真的不后悔吗?” 柳觅侧眸目光灼灼地看着乐平,道:“少瑾之前给我说起过郡主。” 乐平听着来了兴趣。 “少瑾说,你之所以和他解除婚约是因为心中有更大的抱负。” “是!”乐平颔首。 柳觅笑了笑,“那我想问郡主,这世上真的没有让你心动的?” 乐平一时哑口,她的脑中已经不自觉跳出司南的影子。 可是也只是个影子,司南对谁都是一样的,他的心思都在案子上,从未对她特别过。 倒是前几日从锦州回来的花渝,让她不厌其烦。 “没没有吧!”乐平勉强回了话。 柳觅手中收拾着自个放在铺子里的细软,“没认识少瑾之前,我可能和郡主是一样的。 只是经历过太多事情,尤其是在锦州见过生死,有些东西是身外之物,不过都是我们不想承认的欲。 这些欲实现或早或晚都可以,但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没有了。” 话落,柳觅转而走进后院,招呼着手下人把该搬上车的东西都带上。 乐平看着袭香阁熙熙攘攘的伙计,门口的两棵垂柳耷拉脑袋,干枯的树枝随风摇摆,她还记得最后一次见裴云殇的时候,这树还是翠绿的。 转眼他都离开这么久了。 或许,她也应该重新审视她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柳娘子!” 柳觅把准备好的厚被子往车子上搬运,身后传来呼唤声。 柳觅回眸,隔壁成衣铺子的刘氏和卓氏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柳觅随口给十安交代了几句话,朝二人走去。 “皇上的决定我们听说了。”刘氏道。 柳觅道:“董夫人,孔夫人你们二位不用担心,这成衣铺子我占的份额不高。 就算是皇上要拿也只会那我拿一部分,其实这样倒是好了,铺子以后有朝廷的介入,你们也不用担心日后有人揪着羊毛的事情不放。” “柳娘子,你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刘氏听完柳觅说的,娇嗔地横了她一眼。 柳觅不解了。 卓氏上前打圆场:“这不是栩栩着急了吗? 毕竟皇上现在的性子多疑,不是吗?” 刘氏听罢,轻轻叹口气转而走进铺子内,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好些羊毛做的衣衫。 “这个柳娘子拿上!” 柳觅接过,衣衫多的,差点都看不到前面了。 “董夫人这是作甚?” 刘氏回答:“我打听了,你这浩浩荡荡地去西州,少说也得走半个月,到时候西州会进入严寒。 这些羊毛做的成衣你拿着,到时候万一冷了还能还能少让人操点心呜呜” 柳觅愣住,看着说着说着就突然哭的刘氏,心中五味陈杂。 “董夫人我” 卓氏的眼眶也泛着泪花,从怀中拿出一塔子银票放在柳觅的怀中道:“栩栩,我和董夫人没本事,朝廷上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你拿着日后需要了,能应个急。” 柳觅想推拒,被刘氏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抱紧,眼底也含着泪道:“多谢二位姐姐了。 柳觅感激不尽。” 刘氏咬唇,转了过去。 卓氏道:“嗯,到时候去了西州记得给我们给个信!” 柳觅颔首对着二人福身:“孔夫人,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卓氏不解。 “我阿娘的身边有个仆子姓许,她现在在燎城的铺子内处理事情,约莫明日就回来。 她身子不好,定然是不能去西州的,回来一看铺子没了,心中也会难过,这银票我就不要了,劳烦您帮我给她,就当是栩栩对不住她,若是能回来,定当给她养老送终。” 卓氏闻言接过银票,颔首道:“好,我定然把你的话,转告给她。” “有劳了。”柳觅再次福身,深深看了对面二人一眼之后,转而跟着来帮忙拿衣衫的十安上了车子。 第207章 西州,再遇唐大人 柳觅带着大部队朝西州走并不顺利。 这次没有侯逍的帮衬,她手中所有商号又都被朝廷收走,一路上没人买她的账,可是通往西州最近的路又是商道,只能看着旁人脸色硬着头皮走。 “钱不够,还想住房,你以为你家主子还是名噪一时的袭香阁掌柜?啊呸! 没房,滚吧!” “哗啦!”最后一间客栈的门关上,差点把十安的鼻子拍出血。 “你!”十安气得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准备进去干架。 柳觅从车子上下来,吩咐几个随行的忠仆喂马之后,走到十安身边:“不住就不住了,你也莫要动怒,还有两日就到西州了,我们这段时间就在马车上凑合好了。” “那怎么行。”十安急急摆手,“这越到西北面,天气就越寒冷,我甚至觉得再过几日就要下雪了,阿姊这身子又不像我等习武之人的,岂能受得了。 不行,今个花多少钱,阿姊都得住到里面。” 十安说着,就准备再次敲门。 “十安!”柳觅扯住十安的衣袖,对她摇摇头:“我一个人住里面,你们住外面,你说这次跟着我的都是袭香阁的老伙计,让他们受苦,我享福,你让我如何服众?” “可是!”十安还是有些不甘。 柳觅想了一下,走到车子前把之前刘氏给她的好些羊毛衣衫拿了出来。 “这个御寒,给每个人发一件吧。”柳觅把羊毛衣衫塞进十安的怀中。 十安诧异了,这衣衫全数都是阿姊给主子准备的,祁怀山常年堆雪,要是这个时候用了 “去吧!”柳觅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少瑾在,他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十安不再置喙,颔首朝周围人走去。 林一把柳觅这一切看在眼里。 从锦州之事到现在去西州,她看起来柔弱,可是每次都能化解危机,如今就算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能同甘共苦,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值得家主付出所有。 “怎么不去睡?”柳觅走到林一身边,看着他抱着怀里的毛衫不知在想什么。 林一站起身,对着柳觅深深鞠了一躬之后,把手底的毛衫放在柳觅的怀中:“夫人,林一这会还不困,难得安静,我去给大家守夜好了。” 话落,林一转而朝不远处的高耸的山丘走去。 柳觅低头看着怀中的衣衫,指尖还能感受到林一身上的温度,林一的身材和裴云殇差不多,他在想什么,她已经知道了。 “谢谢你!”柳觅含笑,转而走进马车内。 两日后的西州晌午,天气还算暖和,阳光也是这几日最烈的。 柳觅带着众人找了一处小馆落座,要了些粗粮充饥,把众人安顿好之后就准备去知州府找唐大人。 跟着她的是林一。 柳觅想过唐大人很可能会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为难她,可怎么都没想到,去年还对裴云殇点头哈腰的男人,如今见一面竟然这么难。 二人在知州府外等了一早晨无果,后用银子从下人嘴里买来消息说唐大人去别人的府上做客去了。 柳觅和林一又一路从城南奔波到城北,生生耗了两个时辰,最后得知,唐大人从后面离开,去了城内的妓馆。 无奈,柳觅回到安顿的地方换了男装,跟着林一来到西州最大的醉红楼。 尽管酒楼的开销比不上金城的,可是对于现在的柳觅来说也是比不小的费用。 “你们想知道唐大人在哪里?”老鸨看着对面弱不禁风的小公子,眉眼翻了翻,摊开掌心,意味明显。 柳觅犹豫了一下,扯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掏出个金叶子放在老鸨手中,从金城到西州一路颠簸,她仅剩下这些了。 老鸨放在嘴里咬了咬,算满意,对着二层天字号放努了努嘴,示意柳觅自己上去。 柳觅道了声感谢之后,直直朝二层上疾走。 林一也想跟上,谁知,方才还意兴阑珊的老鸨,突然面色一沉,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道:“唐大人吩咐了,只有那个小公子一个人能上去。” 林一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老鸨,他手中握着的长剑已经准备破鞘而出。 老鸨什么场面没见过,淡淡地瞅了一眼林一手中的武器,啧吧两下嘴道:“你闹也可以,老娘知道,老娘手中的打手,打不过你。 可还是要奉劝一句,这剑一出,你还能跟着你家主子离开吗?” “你!”林一被唬住,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他真的恨不得有主子一样的脑子,想出个完全的应对之策。 他抬头看着柳觅进入的房间,手中捏着一把汗,如果她超过了两盏茶未出来,哪怕他折在这里,都要进去要人。 柳觅站在房前,手刚搭在门上,里面传来阵阵让人脸红心跳的调笑声。 “哎呀,唐大人,这里不行,你不要这么着急嘛,曲子都没弹完。” “弹?还弹什么弹?本官是吹啦二重奏,倩儿要不要听听?” “唐大人,妾身的衣衫,哎呀就剩肚兜了。” 柳觅眉梢挑动,嘴角抽搐个不停,迎着头皮敲门。 叩叩 很快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呀?”唐大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的不耐烦。 柳觅道:“是嬷嬷让小的给大人送来些茶点。” 她知道唐大人听到是她的名讳,可能会向上两次一样为难,这次她干脆撒了个谎。 很快门被打开。 唐大人那张脑满肥肠的脸出现在柳觅的面前。 他似乎沉浸在和妓子的调笑中,没有立刻认出柳觅,看着对面人空空如也的手,不满道:“茶点呢?” 柳觅抬眼,声音不大不小:“唐大人,是我,您还记得我吗?” “喝!”唐大人终于认出眼前人了,道:“原来是柳娘子啊。” 他讥诮一笑,侧过身子,示意柳觅进去。 柳觅看着厢房内的情况,衣衫散落一地,屏风被半推倒着,屋内旖旎气息浓厚,她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可为了能尽快见到裴云殇,只能硬着头皮往内走。 “砰”一声身后传来厢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柳觅神经紧绷,隐隐觉得有一双手已经朝着她后背袭来。 第208章 想去找裴云殇,就陪本官睡一觉 “唐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柳觅在唐大人的手快要碰到她肩头的时候转过身,她看着双手还停留在半空的男人,质问。 唐知州笑了笑,半垮着身上的襕衫吊儿郎当地坐在柳觅对面的桌前。 “我要做什么,你会不知道,不然你来这青楼找本官,不会是准备赋诗吟对的吧?” 唐知州的话音刚落,一名女子带着浪笑款款从内厢房出来,肚兜般挂在身上,胸膛一片雪白。 柳觅蹙眉,不忍地别过眼。 那女子见柳觅这般,有些不悦了:“呦!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知道害羞还来这醉红楼作甚?” 唐知州轻轻挑起女子的下颚,在她光洁的肌肤上啄了一口,道:“倩儿,看清楚这哪是男子,明明是个娘子。” 倩儿闻言,眯紧双眼上下打量着柳觅,直到看到她脖颈处没有喉结才恍然:“原来是个娘子,知州大人,您这风流债都找到倩儿这里来了?” 唐知州轻轻打了下倩儿的屁股,“什么风流债?本官的风流债只有你,你瞧清楚,这女子的样貌眼熟吗?” 倩儿娇嗔的哼唧了一声,定睛一瞧,才发现这人熟悉的很,竟然是她。 “这不就是去年跟在相国大人身边的小娘子吗?” “对,这是裴云殇前夫人。”唐知州含笑,手已经开始不安分地在倩儿的腰间摸索道:“她今个来是要去西州祁怀山找人,你说本官从她身上拿什么好处好呢? 不如来个鸳鸯戏水,这相国的女人” 唐知州笑得猥琐,在倩儿的耳畔呢喃着。 倩儿一边听,一边深深看了站在对面的柳觅,待唐知州话落,她柳眉一蹙,软软的粉拳砸在唐知州的身上。 “原来大人之前说的都是骗妾身的!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会瞧这个貌美的,就想开大!”倩儿嘟唇索性不搭理唐知州。 唐知州先是怔了一下后,诱哄道:“好、好,那倩儿说要如何?” 倩儿从唐知州的腿上跳下来,随手拾起地上的衣衫披在肩头,走到柳觅的面前道:“你真的是前相国夫人?” 柳觅颔首:“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柳觅。” “听说你被相国和离了,为了又去找他?”倩儿又问。 柳觅深吸一口气:“待我深情之人我不惜,枉为人。” 倩儿怔了一下,悄咪咪看了眼身后的唐知州,继续对柳觅道:“柳娘子,我倩儿敬你胆量,可是唐大人是我的座上宾,你这会进来,是砸场子的,你可知?” 柳觅不经营青楼也知风月场的规则,她颔首,从腰间扯下钱袋子,放在桌上,道:“我知道,倩儿姑娘抱歉,我实属没办法。 这些算是补偿你的。” 倩儿眉梢扬起,拿过桌上钱袋子发现是一袋子金叶子,气愤扔在地上:“柳娘子,我是红尘中人,可是也由不得你这般侮辱!” “那倩儿姑娘想如何?”柳觅问。 “跪下!”倩儿冷嗤。 柳觅怔住,抬眼扫过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子,之后她又把视线挪到唐知州身上,见他一副默不作声看好戏的样子,她知道,她没得选。 “好!”柳觅颔首,缓缓跪下。 下一刻,她还未反应上来,一股冰冷的清酒就直直从她的头顶浇下。 柳觅张嘴急切的呼吸着,她没有反抗,为了能从唐知州手中拿到去祁怀山的令箭,她必须忍着。 “哈哈!”她的狼狈被对面二人看在眼里,阵阵嘲讽声在屋内彻响。 倩儿笑得最是欢畅,她窝在唐知州的怀中,前仰后翻的问:“大人,你看这样可好。 大人心中可觉得畅快?” 唐知州笑声越发大了些,他挑起倩儿的下颚,用力啄了一口,道:“还是倩儿办法好,一国相国夫人,在本官面前如狗一样被侮辱,好,好!” 柳觅不语,缓缓闭眼,藏在袖口下的手用力攥紧。 唐知州笑了一会儿觉得累了,随手把一块令箭放在桌上,又拿过桌上一坛未开封的酒放在一边道:“柳娘子想去祁怀山,不难!把这坛酒喝了,交出皇上给你的手信,这令箭就是你的。” 柳觅抬眼看着桌上酒坛子。 西州延续了北狄人喝酒的习惯。 一坛子酒不似锦州,庸城巴掌那么大,而是如牛头般大小,酒也相对烈一些,正常人一坛子酒下去,不死也是醉得不省人事。 “怎么不敢?”唐知州问。 柳觅嗤笑一声:“我能折了万贯家财来锦州,又何惧一坛酒?” 说完,她把洲帝给她的手信放在桌上,打开酒塞,拿起酒坛喝了起来。 林一在下面等得焦急,他来回踱步心中掐算着时间。 眼瞅着两盏茶要过去,他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喏喏的声音。 “你可是陪着柳娘子来的侍卫?” 林一回眸,看到身后是一名半大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很是胆小警惕,和林一说话着,还时不时看着不远处招呼客人的老鸨。 “我是!”林一颔首。 小姑娘扯了扯林一的衣衫道:“那你认识这个吗?” 林一垂眸看着小姑娘手中的发簪。 那东西他在熟悉不过了,是主子送给夫人的信物。 “你哪里来的?”林一着急了。 小姑娘明显被吓了一跳,忍着眼中打滚的泪水道:“我我只是按照姑娘的意思叫你,没有没有恶意的。” 林一怔住,他基本上没惹过女人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我你夫人在哪里?”他嘴里开始打磕巴。 小姑娘似是没料到林一表面看起来凶凶的,内心是这样局促的人,勾唇露出个笑容道:“我家姑娘说,你家主子没事儿,让你跟我来。” 话落,小姑娘猫着腰躲过老鸨的视线朝后巷走去。 林一犹豫了一下,跟上。 柳觅躺在冰冷的地上,外面冷风瑟瑟,可是她丝毫没感觉到冷,身体被辣酒侵蚀,浑身上下都是燥热。 “夫人!”林一刚走到巷子,就看到被放在巷子尾部石墙边儿上的女子。 他焦急走上前,上下大打量柳觅,在确定她安然之后,连忙把她打横抱起,冷冷斥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小姑娘惊得嘴唇抖了几下,连连摆手解释,道:“你别担心,我家姑娘已经给她吃了解酒药,就是起药效之前会难受一点,再没什么。” 林一眯紧双眼。 小姑娘看了看巷子口道:“我家姑娘说了,你们快走吧,不然唐大人后悔就没得机会了。” 林一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见她没有撒谎的样子,这才急急冲出巷子,直奔醉红楼门口的马车。 待车子已经绝尘离开,黑暗中才隐隐有一人走了出来。 “米粒,人走了?”倩儿披着一件厚实的外衫问。 小姑娘走到倩儿的身边:“嗯!” 倩儿闻言,松口气,“走了就好。” 米粒不解的看着倩儿道:“姑娘为何帮她?” 倩儿笑了笑。抬头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道:“米粒就是去年被卖进这里的吧?” 米粒颔首。 “去年西州饥荒,我差点被老鸨送到市场当菜人,碰巧有人从金城送来了银两和粮食,让我免遭一难,我如今这么做,是在报恩?” 米粒颔首,急急跟着倩儿的脚步:“所以米粒当时被卖进青楼也是被当做下一个菜人吗?” 倩儿摸着她的头道:“不一定,如果我死了,你就会顶替我的位置去伺候男人。” 米粒怔住了,她想起每次守在姑娘门外的时候,里面传来的调笑声,她以为她是快乐的。 可,待客人走后,她进去收拾房间,见到姑娘脸上的落寞和偶尔一身是伤的狼狈模样。 她才恍然,这不是快乐,是折磨,从肉体到心灵的折磨,那些人根本不把她们当人看,所以她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变成那样。 如今一年了,姑娘也护着她一年,而能给她短暂安泰的人,就是方才被那公子抱走的女子。 米粒回眸,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深深鞠了一躬道:“谢谢这位阿姊!” 第209章 柳觅,你别想带着东西去看裴云殇 “水,水!”床上,柳觅揉着发疼的脑袋,只觉得口干舌燥。 十安端着一杯温热的清水放在柳觅唇边。 柳觅就像是走在沙漠里的旅人见了甘泉,不过须臾,一杯水就已经下肚。 十安还准备去倒,柳觅已经快一步扯住她的手臂。 “阿姊,你还好吗?”十安的声音惊动外面候着的林一。 林一绕过屏风,走到柳觅面前,跪地:“夫人,是林一保护不周,还请夫人降罪。” “乱说什么,和你没关系。”柳觅头还有些浑噩,摆摆手告诉他无妨。 林一还觉得愧疚,又不知如何补救,只能站在一边垂头等话。 柳觅看他一副小媳妇样子,笑了笑道:“你看看,我带来了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被子上。 林一和十安上前一瞧。 十安捂嘴,难掩惊讶道:“阿姊,这是” “对,是去往祁怀山的令箭,唐大人给的。”柳觅含笑,视线看着林一。 林一尽管还有些别扭,可绷直的唇角已经微微扯动。 “那阿姊,我们什么时候走?”十安问。 柳觅问林一:“你觉得呢?” 林一道:“之前点苍阁的情报看,唐大人这个人就是牛皮糖,若是得罪了,很少善罢甘休,我的意思是,如果夫人的身子允许,我们明个一早就动身。” 柳觅颔首:“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现在的西州是入冬季节,天亮的晚,相对应城门打开也会往后延续一个时辰。 通知下去明个辰时,我们就走。” “是!”十安和林一颔首,迅速离开柳觅的房间。 柳觅躺在床上,看着窗扉外月明星稀的夜空,她知道现在最好是应该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上路,可一想到再往西北走几日就能见到裴云殇,她就兴奋的睡不着。 她拿出枕头下的令箭,嘴角忍不住勾起:“少瑾,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 ------------------------------------- 裴云殇坐在一张破旧的案几前,看着最新探子从北狄带上来的情报。 自打娄赟赟嫁入南岳,娄于在北狄的名望越发高了很多,北狄附近的其他小部落也纷纷投靠,一时间北狄的壮硕达到这百年内最鼎盛时间。 “危险啊!”裴云殇的指尖敲打着桌上的情报,突然他觉得嗓子一甜,连忙从怀中扯出个帕子捂在嘴上,随着几声咳嗽,丝丝血顺着嗓子内的唾液沾染在帕子上。 飞鸾在门口守夜,听到里面人咳嗽,焦急地走进来,关心道:“爷,你又咳嗽了?” 裴云殇摆摆手,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烛光散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面容苍白。 “属下给您找药去。”飞鸾心中一紧,忍着想要哭出来的压抑感,准备离开。 “不必了!”裴云殇声音沙哑,“吃了多少药,你又不是不知道,也不见好的,吃了又有什么用。” 飞鸾眼眶发红,自打柳觅离开,家主就跟不要命一样的彻夜忙于朝廷的事情,之后又被皇上贬官入了这严寒之地,本来就不好的身子,病症一下激发出来,他就像是一盏昏暗的油灯,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油尽灯枯。 “要是夫人在就好了,她或许” “出去!”飞鸾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面色一沉,冷声呵斥。 飞鸾垂首不再吭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 就在飞鸾准备拉开门走出房间,一名穿着厚袄的士兵跑了过来。 裴云殇站起身,蹙眉问:“什么事情?” “不好了,今年可能祁怀山下雪比往日早些,狼群没有来得及储备粮食,现在从西边过来了好些恶狼,直往咱们这边来呢!”士兵焦急地说道。 裴云殇看了眼飞鸾。 飞鸾连忙走到角落拿过一袭黑色外氅披在裴云殇身上。 “叫上安札在祁怀山上所有的戍兵和劳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野狼冲进来!” “是!” ------------------------------------- 柳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十安和林一已经整顿得差不多。 她快速从床上翻起,大概洗漱一下,钻进马车带着众人朝西州西城门进发。 许是走的早,沿街都没什么商铺营生,空旷的街道上,只能听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站住,你们做什么去?”守门将士把他们拦了下来。 林一从怀中掏出唐大人给的令箭。 守门将士一见,也不再多问,收回手中的武器准备放行。 眼瞅着,马车再次前行,众人就要出城,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娘子这么早出城,可真着急啊。” 柳觅还在马车内小憩,听到有人这么叫她,她睁开双眼撩开马车帘子。 不远处,唐大人穿着崭新的襕衫,覆手就站在她的车子前。 “阿姊!”十安想起昨日柳觅被为难,从后面扯了扯她,想自己下去应对。 柳觅给她了个安心的眼神,转而跳下车子。 “唐大人,今个好早,这会就巡视呢?”柳觅问。 唐知州上下打量过柳觅,见她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头还不错,忍不住调侃:“看不出柳娘子酒量不错啊,不在青楼陪男人真是可惜了。” “你说什么?” “十安!” 唐大人话刚落,十安已经激动得想冲下去给这个狗官一个教训,得亏柳觅还清醒连忙呵斥。 她们已经走到这里了,该受的屈辱她柳觅都走过来了,不能因为这点事情而功亏一篑。 十安哽咽一下,缓缓收起手中武器。 唐知州把这一切看在眼底,伸手想挑起柳觅精致的下颚。 柳觅反应快一步的躲开,眼底带着警告,似乎在说,你要是再敢,你可以试试是我的人出刀快,还是你的人扑上来快,大不了祁怀山不去了。 唐知州悻悻然收回手,一边点头,一边绕着车队转了一圈。 待他原回到柳觅面前后问:“柳娘子,我记得皇上的手信上说,你是要去祁怀山见旧人,是吗?” 柳觅颔首。 唐知州冷笑一声:“既然是见旧人带这么多东西作甚?” 柳觅心中咯噔一声:“唐大人什么意思?” “来人,给我搜!” 第210章 裴云殇他快死了 羊毛衣衫,草药食物,暖炉厚被 柳觅看着车上的东西被无情地扔在地上,心里已经大概猜到唐知州准备做什么了。 “啧啧,这么多。”唐知州看着一地的东西,啧吧两下。 柳觅道:“西州比较冷,这是带给旧人的,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唐知州嗤笑一声,摇摇头:“我看不行,这么多东西带上去,只给一个旧人? 皇上应该不允许你做生意了吧?” 柳觅吞咽下嘴里的唾液。 “柳娘子,你说,本官要是把这些东西当成商品上报给皇上,这祁怀山,你还能去成吗?” “有些东西是我的衣物。”柳觅想努力争取点什么。 唐知州颔首一副了然模样,走到一堆衣物前,从最底下翻出个小箱子,当着众人面一脚踢开。 柳觅没料到他会这样,想上前阻止已经晚了。 她所有的衣衫被唐知州扯出来,就连贴身的亵衣和肚兜都被曝在所有人的眼皮下。 “太过分了!”林一也不忍了,他抽出刀准备上前。 柳觅红着脸,忍着屈辱把林一扯住,低低道:“林一,不可以,不能着了人的道。” “哼!”林一气急了,手起长剑,别过脸。 柳觅闭眼克制住想要上前把唐知州撕碎的冲动,再睁眼的时候,她面色平淡,上前问道:“大人都看过了,有藏不该有的东西吗?” 唐知州眯紧双眼,看着柳觅,点点头也不知是无奈,还是佩服她的隐忍,不乐意地说了一句:“没有。” “好。”柳觅颔首,缓缓蹲下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衣衫一件件地原放进箱子里。 唐知州翻了一个白眼道:“个人物件能带走,别的,留下!” 柳觅看了眼周遭,她知道唐知州说的是那些带给裴云殇的羊毛衣衫和厚被子,他是成心不想让人好过。 “这些羊毛衣衫我可以留下,可是我去祁怀山见我夫君,给他带一套走,不过分吧?”柳觅隐忍半天,实在憋不住,从一堆羊毛衣衫里拿出一套来,询问。 唐知州睨了一眼,本来还想说什么,见周围已经开始围满百姓,他知道做的太过会引来旁人指摘,不耐地挥挥手。 “随便!” 柳觅对着唐知州鞠了一躬,道:“那多谢大人体谅了。” 话落,她抱紧怀里的衣衫准备上车。 “等等!”唐知州又开了口。 柳觅转过身,用最后一丝的理智隐忍着。 唐知州款款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在二人距离只有一步的时候,他停下,用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柳娘子,说实话,本官很佩服你的胆量。 毕竟,一个弱女子放弃万贯家财只为去祁怀山寻夫的人,整个南岳国你还是第一人。 本官有个消息送给你,就当是你昨个忍辱负重的酬劳。” “你要说什么?”柳觅眼底都是防备。 “前两日我派往祁怀山的兵回来了一个,你知道我得到了裴云殇什么消息吗?”唐知州问。 柳觅心中发紧,她知道唐知州很有可能说的话会让她失了分寸,可是只要关于裴云殇的,她一点都不想错过。 “什么消息!”她急急发问。 唐知州把柳觅这个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出得逞的笑意,他知道越是在乎,人就会越感到绝望,杀人诛心,这招百试百灵。 “我的兵说,裴通判身子弱,在当地已经吐血好几次了,也有郎中给瞧过,可能…活不过这个冬日。” “你说什么?”柳觅踉跄了一下,好在她心里防线强,不然真的怕当场昏厥。 唐知州上前一步,轻轻探头在柳觅的耳边道:“柳娘子,你这羊毛衣衫看起来不错,给裴通判当寿衣绰绰有余。” “你!”柳觅双手攥紧,气得恨不得给唐知州一个巴掌,可是她不能,这一巴掌下去,就会被当做袭击地方官员,这辈子都见不到裴云殇了。 “祝柳娘子,一路顺风!”唐知州含笑,对着柳觅一颔首,转而低吼一声:“放行!”脚步稳健拂袖而去。 “柳觅阿姊!”唐知州前脚离开,十安后脚就走到柳觅身边,看她神情不对,关心问:“你没事吧?” 柳觅用力捏紧怀中男子的衣衫,看了看身后好些一副不明所以的下人,她用力把嘴里的那股子不平气息咽进去,扔下一句:“上路。”后,快步走入马车。 前往祁怀山的路比众人想的还要艰难。 一出西州城,天气就不如以南方向的好,不是冽风就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巨大昼夜温差,柳觅等人走了不足三日,已经有随同而来的好些下人放弃回城。 柳觅看着仅剩下十人的小队,面对连包袱都没人拿的窘迫,眼底布满愁云。 “林一,待我们到少瑾住的地方还有多远?” 正遇车队休整,柳觅手中拿着干饼子吃着,寒风已经把她的唇吹得开裂,许是太冷的关系,她的双手已经冻得麻木。 林一拿出舆图看了一眼道:“夫人,按照我们目前的脚程走到预定的地方,还需要七日。” 七日,这么久? 柳觅咬紧下唇,按照她们从西州出发的行程,人手够的情况下,剩下的路程也不过三日,如今人手不够,大家都已经精疲力竭,马儿和人的负重都在增加,七日是必然的。 没有人能忍受路上这么长时间的严寒,她必须想办法。 “所有人!”柳觅站起身子,“我们到祁怀山还有七日。” 她话音一落,如她所料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柳觅吞咽下嘴里的唾液:“大家不要着急,我要说的是,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车子内有足够的粮食和水,还有我所有的身家,不管你们是去还是留,我都会把这些平摊给大家。 还有一盏茶我们会再次启程,届时我只会吆喝一声,想离开的人,我不阻拦。” 话落,柳觅进了车子。 一盏茶之后,林一吆喝了一声。 马儿带着车子缓缓朝前走,柳觅靠在车窗楹边上,没敢往后看,直到十安走到她身边,她才问:“十安,走了几个?” 十安道:“阿姊,走了一半,剩下的五个人,是从袭香阁开时候就跟着咱们的。” 柳觅闭眼,嘴角含笑道:“够了,哪怕能留下一个,我都是满意的。” 第211章 裴云殇,我要咬死你 七日,对柳觅等人来说是挑战的不是意志力,而是所有人的抵御严寒的体制。 林一牵着马在厚厚的雪地里行走,头顶鹅毛大雪飘散,落在人的鼻尖,不过少顷便化为冰溜凝在睫毛上。 柳觅吃着手中的牛肉干,长靴踩在雪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她感念出来的时候烧了姜汤每人灌了一壶,不然她真的有种错觉,或许见不到裴云殇,她就已经葬身在此处。 “阿姊,不出半日,我们就到了。”十安走到柳觅的身边。 柳觅颔首,这几日他们就是这样相互鼓励着撑过来的。 眼瞅着在绕过一处山脉就能到舆图上的营寨,突然林一停下脚步,扬起手阻止众人继续前行。 柳觅不解地看了眼十安。 十安悄摸上前,凑到林一身边道:“怎么了?” 林一没立刻回答,而是匍匐在身子,头埋进雪里不知在听什么。 半晌,他缓缓起身,面色一沉道:“有东西从周围过来了。” “有东西?什么东西?”柳觅也上前询问。 突然,林一手中的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摇头甩开钳制,撒丫子朝前面的山脉奔去。 “我们的行囊!”十安着急了,想上前追,可还没走几步就惊得后退连连。 柳觅顺着十安回来的方向看,只见不远处雪地内出现好几个黑色的小点,小点的移动速度很快,不多时已经快要冲到众人面前。 那是狼! 柳觅倒吸一口凉气,瞳孔极具收缩,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 他们遇到狼群了。 “咣!”林一和十安是小队唯一懂武功的,二人抽出手中武器一前一后把柳觅等人围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十几只狼群。 “夫人,如果这些狼群过来,你紧紧躲在我身后,你放心林一就算折了这条命也绝对不会让这些狼伤了你。” “十安也是!” 柳觅摇头,她岂会不相信他们的忠诚,可是明显两个人对付十几头狼,根本就没有胜算,眼瞅着要见到裴云殇,她的心还没雀跃半刻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正想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入鼻尖。 柳觅不解,狼群还在观察,他们也没有受伤,这血腥味是从哪里飘来的。 想着,她目光在十几头狼身上转悠,当她看到其中有三四头走路一瘸一拐,身后还滴答着血迹。 她心中蓦地升起一个想法。 这些狼群其实是在逃亡,它们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嗷呜!”在柳觅分神之际,有一只看起来还算健硕的狼发出一声嚎叫,所有狼半匍匐在地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柳觅被林一紧紧护在身后,心中升起绝望,却又带着点点期盼,她希望那些追赶这些狼的东西能及时出现。 一只狼已经跃起,凶狠的目光直直盯着她细滑的脖颈,一只箭矢从天而降,直直插入狼的眼睛。 首狼发出一声呜咽,狼狈地躺在地上哼唧。 “这些畜生在这里,怎么还有一批旅人?”紧跟着的是一道急急赶来的声音。 那声音柳觅再熟悉不过了是飞鸾。 柳觅朝声音望去,飞鸾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狼的身上,加之跟着她的人都裹得像个粽子,一时半会儿没发现她灼灼的视线。 林一也发现了飞鸾,可是他没有打招呼的机会,因为有一只狼得了空子已经朝他扑去。 须臾,所有人再次陷入和狼群的焦灼战斗中。 “爷!剩下的几匹在这里!”飞鸾砍杀死一匹狼,对着不远处骑着骏马的人呼喊。 柳觅听到这个称呼,抬眼朝远处望去。 裴云殇身穿一袭赤色外氅,头顶北狄样式的御寒长毛帽,墨色长发随意梳在脑后,他本就俊美,如今这般的装扮,就像是凯旋而归的异国人,越发的让人移不开双眼。 “少瑾!”柳觅喃喃出声。 裴云殇眸光狠厉,手中长剑出鞘,对准扑来的一头恶狼直直戳进心窝。 狼连挣扎都没有倒地咽气。 紧接着,他抽出腰间连弩,对着围在柳觅周围的两匹狼迅速射杀。 方才还命悬一线的紧张气息彻底消散,换上的是劫后余生的平静。 裴云殇从马上下来,视线扫过面前的一众人,目光直直落在站在几人中央的女子身上。 他先是怔愣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这身影熟悉的让他心跳加速,可是很快他又平静下来。 二人早都一个天南地北,她又岂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声音放缓。 “这里是哪里,你们可知道? 边陲地方,紧挨北狄,姑娘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请回吧,莫要添乱。” 柳觅怔住,看着裴云殇说完之后决绝的身影。 他似乎比之前瘦了,人也看着苍白了许多。 “少瑾!”柳觅呢喃出声。 裴云殇准备上马的动作顿住,正欲转头确认,只觉得背脊被人撞了一下,一双手已经环在他的腰际。 “少瑾,是我,栩栩啊!” 裴云殇呼吸一滞,慢慢转头,他看着身后只露出一双灵动眸子的女子,柳栩栩? 对呀,这么熟悉的双瞳,他怎能没认出。 “你怎么会在这里?”裴云殇声音带着颤抖,他的手停在半空,想反拥住她,却又害怕是梦境,稍微用力一下她就会消失。 柳觅扯下围在脸上的毛绒裘皮,露出一张肤光玉耀的容颜,她牵过他的手,放在面颊上。 他的手是冷的,还带着粗粝,碰到她的皮肤上有点痒痒的。 “呵呵!”柳觅在这一刻笑出声,明眸皓齿,娇花照水。 裴云殇的心仿佛也跟着她的笑声战栗起来。 “栩栩!”他声音沙哑,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少瑾,别责备我,你知道的,我要做的事情,你压根阻止不了。 所以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柳觅说着,眼眶开始发红。 下一刻,她只觉得脖颈被人一勾,一道黑影压下,她的唇就被他用力吻住。 在柳觅的印象里,裴云殇这般大胆的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去年的冬季北狄之处,他当着北狄将士的面吻了她,如今,他故技重施,这次是当着所有手下的面。 上次柳觅是被动的,这次她要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吻。 唇间撕扯着,柳觅就像一只发泄着心中念想的母狮子,双手紧紧勾着男子的脖颈,不允许他逃脱她分毫。 还是熟悉的麝香,她眷恋又沉迷的味道。 “嘶!”突然裴云殇低低地发出一声抽痛,他本能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唇。 血? 柳栩栩把他咬出血了。 柳觅看着他这般错愕的样子,伸出指尖用力在他的鼻尖上按了一下。 “这是惩罚你骗我不辞而别!” “我嘶”裴云殇刚准备解释,柳觅趁机又咬了一下他的唇,这次比上次力道大一点。 “这是惩罚你给我和离书。” “我嘶”又是一下,柳觅这次把他整个嘴咬了一口。 裴云殇刚准备问,这次又是什么,谁知看到柳觅带雨梨花的眸子,一瞬间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次是惩罚你,不爱惜的自己的身体,呜呜” “栩栩!”裴云殇看到她流泪,整个人的心都是在抖的。 “打你,打死你!”柳觅双拳捶打在裴云殇的肩膀上,方才在和他拥吻的时候,瞧瞧摸了他的脉搏,如唐知州所说,他的身体匮乏的紧,她再晚来一点,就要给他收尸了。 裴云殇任由她打着,心疼之余,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宽慰。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的肩头上,一层层的,盖住他们一头墨色长发。 第212章 夫妻了,再不发生点啥,有问题了 裴云殇住的地方不大,所幸房子看起来御寒效果还不错。 柳觅被裴云殇带回来,跟在他周围的下人就准备好了热水,给她冲洗身上。 她在外面奔波了十几天,身体早都不知不觉长了冻疮。 裴云殇端着一盆雪水走进来,放在热水的旁边。 “为什么端雪水?”柳觅问。 裴云殇把身边的火盆撩拨的更旺一些之后,脱去她身上繁重的外衫,留下细袄,之后蹲在她面前开始给她脱鞋。 “我这么折腾你,腿有感觉吗?” 柳觅摇摇头,这会才明白,她下半身已经冻僵了。 果然,当裴云殇脱下她的长靴和亵袜的时候,本来如玉的双脚此刻泛着青紫。 裴云殇把热水和雪水混合后,把她的脚放在水里道:“太热,太凉都不好,要是不想长冻疮的话。” “哦!”柳觅颔首,这点其实她知道,她装傻就喜欢裴云殇这般宠着她。 “少瑾!”柳觅轻轻靠近对面的男子,披散的长发笼在他面颊周围,刚好给二人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嗯?”裴云殇抬眼看着她。 “你不问问我都知道了什么吗?”柳觅问。 裴云殇面色沉了一下,摇摇头,不吭声。 其实,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明白,柳觅应该是知道了一切,可是他还是不敢去问,毕竟不管是张袖,还是他的身份,任何一个原因都能阻止她的靠近。 “少瑾!”柳觅捧起裴云殇的脸,这样不自信的男人,她可不要。 她用力啄了一下他的唇,道:“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不管是张袖或是你的身份,没有人能选择出身,我们能做的不过就是活好自己。” 柳觅说着,缓缓低下头,交叠的双手不安分的搓捻着。 许是当柳觅久了,她和原主的灵魂早都融为一体,那些残存在脑中儿时的记忆,被张袖苛责的过往,不被人期盼的存在,经历过的人,又岂能再苛责旁人。 裴云殇抬眼把柳觅的心事尽收眼底。 他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栩栩,都过去了,不要想了,好吗?” “嗯!”柳觅颔首,手臂搭在裴云殇的肩膀上:“少瑾,我想跟你讨个承诺。” “嗯?”裴云殇不解了。 柳觅嘟唇,一副委屈吧唧的样子:“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说给我好吗? 你知道吗?当我从旁人嘴里得知你过得不好,我有多担心吗? 去锦州的时候,你丢下过我,去西州的时候,你还是不想带着我。 最后来祁怀山,你竟然跟我和离。 裴云殇,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帮你分担,我不是累赘,也不会成为你的负累。 所以,不要再丢下我了,我好害怕,害怕再有一次,我就真的见不到你了。” 柳觅说着,情绪太过激动,眼泪顺着双颊流了下来,砸在裴云殇的手背上,散发着点点余温。 裴云殇心中一疼,他没想到他以为对柳觅的好,会换来她这么多的担忧。 “栩栩我” “裴云殇!”柳觅打断裴云殇的话,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水,视线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我警告你。 如果你再丢下我,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了!” 裴云殇被柳觅这句话震撼到了。 他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眸,那倔强的模样,激起他心中层层浪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因为洗脚发热而微微敞开的领口,和从下颚出沁出的汗珠。 “栩栩,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裴云殇问。 柳觅冷哼一声,随手把怀里的和离书掏出来,扔在他身上。 “我知道,这和离书上,我没签字所以不做数!” 裴云殇眸子一暗,看着对面因为气愤而急剧起伏的胸膛。 他用力勾住柳觅的脖颈,不让她逃避道:“栩栩,我要你,现在就要!” 柳觅的脚都没擦,就湿漉漉从水盆中提起。 她被人打横抱起,放在不远处一张白色狼皮铺着的暖炕上。 柳觅知道裴云殇要做什么。 她羞红了脸,方才还被泡的发白的脚趾也因为害羞蜷缩着泛点红晕。 微微敞开的领口被人挑起,呼吸交叠,人也因为这般亲昵的暧昧,变得浑身无力,疏于抵抗。 狼皮上的毛亲贴着柳觅娇软的身子,似是被瘙痒着,她的身子拱成奇怪的姿势。 房间昏暗,烛光在一次次席卷的热浪中摇曳。 外面暴雪风骤,屋内旖旎缱绻。 柳觅只觉得身子已经到了极致的困乏,人昏昏欲睡却又被折磨醒来。 白色的狼皮上盛开出一朵血红的蔷薇花,在烛火被吹灭的那一刻,陷入黑暗。 祁怀山周围常年积雪,一到白日最是明亮,柳觅睡觉喜欢黑暗,一时间适应不来,转身找了处避光的地方继续酣睡。 裴云殇已经被怀里的磨人精折腾醒来了,他垂眸看着躺在臂弯里半张脸都埋在他脖颈处的女子。 鼻尖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蔷薇香,他忍不住多嗅了几下,唇不经意掠过她香软的肩膀,便听得她哝哝的抗议。 “不要了,呜呜不要了少瑾,我要睡觉。” 裴云殇抿唇含笑,身体因为憋不住而轻轻抖动着。 他怎么才发现,他的栩栩这么可爱? “累了就多睡会,我今日还有点事情,得出去办,嗯?” 怀里的女子似乎又睡过去了,没有应答。 裴云殇轻轻把手臂抽出来,给柳觅掖好被子后下地,穿衣洗漱之后走了出去。 柳觅又不知浑浑噩噩的睡了多久,直到她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馕饼香,才发现从昨晚到现在她竟然饿了多半日的肚子。 她睁开眼看着不远处在桌前忙活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十安。 “阿姊,主子猜测约莫你这会差不多就会醒来,让我给你带来了馕饼和奶茶,要不要尝尝。” “要!”柳觅急急回答,想翻身下地去觅食。 被子一拉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把自己藏了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现在她全身上下都布满红痕,十安虽然是她的人,可是如此羞耻 “阿姊不必在意。”十安看着柳觅含笑道:“您和主子本就是夫妻,若是到现在再没发生点什么。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倒是觉得不正常了呢。” 这话糙理不糙,柳觅听着十安话也觉得有道理,索性也不瞒着了,红着脸下地穿衣,开始用膳。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她估摸着裴云殇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问十安:“这地儿,你转熟了吗?” 十安颔首:“今个一大早飞鸾就领着十安绕了一圈,阿姊,怎么了?” 柳觅托腮想起昨晚给裴云殇号脉,他垮得不成样子的身子,她可不想未来的孩子没爹,道:“可有卖药材的地方?少瑾的身子刻不容缓。” 第213章 云衔大师,是你啊 裴云殇之前因为经常熬夜肝脏就多少有点问题。 柳觅记得给他调理了一段时间,身子都恢复得差不多,如今还是肝脏的问题,只是这次比上次要严重。 祁怀山附近的商贩不多,卖的东西也贵,她掏干身上所有的钱才满打满算地买够了一个疗程的药。 十安抱着药包和柳觅往回走,裴云殇住的地方还有点远,二人闲来无事,聊了起来。 “阿姊知道吗?飞鸾给我说,这祁怀山的药材堪比黄金,倒不是因为这里地处偏远,而是因为这里人人都要吃药。” “人人都要吃药?”柳觅诧异。 十安道:“祁怀山附近的百姓,他们常年被一种病痛折磨,大部分人都活不到五十。” 十安话音落下,柳觅四下环顾,果然周围的小贩不管男女约莫都是二三十正值壮年,一个老年都没有。 史料记载古人平均年龄都在五十,那是因为古时候战争、灾荒多,如今的祁怀山周围是贫瘠了一些,可百姓不至于没吃的,五十岁就殁了,属实有点早。 “你知道为什么?”柳觅问。 十安耸耸肩,道:“飞鸾给我说,本地人都被诅咒了,他们一过四十之后,就会经常吐血,畏寒,身体还会长出密密麻麻的疹子,而且这种疹子会传染。 所以我们生活的这片区域是祁怀山的以南,等这里的百姓到了四十之后,就会去以北的地方生活。” 十安说着,指了指北面。 柳觅抬眼眺望,苍茫一片的白雪地上,星星点点布着些房屋,隐隐能瞧见炊烟。 都说老后儿女膝下,便是人生乐足,殊不知,在这个半大的小地方,人老后,是会被彻底抛弃。 “夫人,您回来了?” 柳觅和十安聊着,不知不觉走了回来,飞鸾一看到二人,热情跑了过来。 “去小市上买了点药草,一会去熬着给少瑾调养身子。”柳觅对着飞鸾含笑。 飞鸾的目光放在十安手中的药包上,心中对家主身子的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了下来。 “话说你们在干什么?”十安侧头看着林一带着几个工人在裴云殇的房间外敲敲打打,似乎像是在修缮房子。 飞鸾道:“爷说了,这窗扉有点太亮,让我们再加装一个带合页的,还有这屋顶保暖也不够,所以林一在修葺。” 柳觅听到这,想起今个一大早她窝在裴云殇怀中避光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 “少瑾呢?”她问。 飞鸾道:“应该在北边的小道上。” “他去那里做什么?”柳觅问。 飞鸾面色流露出一抹担忧,“夫人才来,可能还不知道,自打爷到了祁怀山听到这里百姓都被一种古怪的病困扰,他总想着能做点什么。 所以基本上每三日都会背着干粮去北边的当地人住所,之前都是我陪着爷一并去的,今个不是忙房子的事情吗?爷就一个人去了。” 柳觅神色一紧,想起十安方才跟她说的话,急急问:“从哪里走,我去看看。” 飞鸾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沿着山脉,被人踩踏了很多次的而形成的积雪小路。 “十安,先去煎药,等我回来。”柳觅给十安交代了一声,收紧身上的防风外氅,急急奔去。 小路的雪不如想象中的打滑,应该是洒了姜汁的原因,踩上去有融化的架势。 沿途没有行人,应该是大家都对那地方很避讳。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柳觅都开始有些气喘,那方才远眺时候冒着炊烟的房屋才近在咫尺。 户外的灶炉边儿上已经没有人在忙活,屋内传来清脆的碗碟撞击声。 柳觅走进民房,隔着窗扉往内看,见一名身材佝偻的妇人,手中拿着一碗白粥在吃,面前放着一碟腌制的苔菜再无其他。 妇人似是吃得有点着急,嗓子眼儿被呛住,用力咳嗽了几下,一口带着浓痰的污血就扑在地上。 柳觅想起十安说的话,果然这里住的人都是祁怀山附近的病患,看着老妪的年纪也约莫四十七八的样子,也许很快她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叩叩 柳觅鼓起勇气敲打门扉。 老妪似是没料到这个地方还有人,先是怔愣了一下,缓步走到门前问:“找谁。” 柳觅道:“嬷嬷,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谁?”老妪问。 柳觅道:“裴通判,我听人说他来这边了。” “找裴大人?你是谁?”老妪又问。 柳觅答道:“我是他的夫人。” 门内一阵沉默,片刻,门被缓缓打开,老妪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你是裴大人的夫人?”老妪上下打量着柳觅,眼底的好奇和审视难掩:“像,真像!” “阿婆,您说什么?”柳觅询问。 老妪没回到柳觅的话,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不高山头道:“裴大人就在那山头上,您一直走,遇到一片冰雕林就到了。” “啊?”柳觅不解了,冰雕林了什么玩意? 老妪神秘一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柳觅看着再次关上的门扉,目光朝老妪指的地方望去,又是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她叹口气,继续前行。 越过密集的民房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之后走过小路,抵达老妪嘴里的冰雕林,起初柳觅距离得远,只能隐隐看到老妪嘴里所谓的冰雕林的大概。 是一个个一人高的冰雕,看样子都是女子,身姿百态,窈窕婀娜。 直到柳觅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些女子都长了同一张脸,尽管表情,或喜或悲,或忧愁或坚韧,她们都是她。 “这这是我?”柳觅不可置信地看着十几座冰雕,模样栩栩如生,巧目盼兮,这样的雕刻手笔只有一个人能办到,那就是——云衔。 方才那老妪说裴云殇就在这附近,她再联想起之前和他在一起,他每次送她的各种工艺雕刻品,莫不是云衔就是裴云殇。 柳觅被心中所猜想的惊住,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云衔随手的一个工艺品在市面上的售价,现在的裴云殇不说富可敌国,也是衣食无忧的。 她之前竟然还说裴云殇是个穷鬼?还担忧他一身清廉俸禄全给她买了地皮。 柳觅现在觉得当时的自己就是裴云殇面前的跳梁小丑。 真是不知者,肆无忌惮啊。 “栩栩,你怎么来了?” 身后响起男子温润的声音,柳觅身子僵直,转头看着他含笑的眸眼,道:“云衔?” “嗯?” 第214章 我怕我忘记你 柳觅靠在裴云殇的身上,看着不远处层层峦峦的山脉,宽厚的毛皮外氅把二人裹得严严实实,雪停了没多久,阳光是暖的,难得能在祁怀山附近感受到点点温热。 “你这一天在祁怀山没事,就做冰雕啊?”柳觅环着裴云殇的身子问。 裴云殇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鼻尖细嗅她发丝间的芬芳,道:“刚来祁怀山的时候,我其实是害怕的。” 柳觅诧异,这天下还有裴云殇害怕的。 裴云殇笑了笑道:“我怕这里环境严苛,也不怕百姓中口口相传的怪病,我怕的是忘了你。” 柳觅闻言,心中难掩的哽咽,她又何尝不是呢?决然离开,可是那发簪还一直被她好生保管着。 “然后呢?”她问。 “祁怀山附近的居民情况你也应该多少了解了,这里的人得了怪病,大部分人都活不到五十岁,百姓们觉得这样的病会传染,久而久之自发的,这片土地就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住在以北更的都是年迈的老者,他们丧失劳力,又被病痛折磨,被扔在这里其实就等于送死。 可我知道没有人心甘情愿的等死,于是就带着飞鸾每三日给这些人送来干粮。 有次身上不适,心中郁结,便闲游到了这片地方,发现在不远处的洞窟里,结了常年的粗壮冰溜,于是就有了你眼前的这一切。” 柳觅不语,搂着裴云殇的手臂越发用了些,她能想象到,寒风凛冽的祁怀山下,一男子搬来硕大的冰雕,手中的长钉,铁锤不断,也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才有了面前的这一切。 “刚来的时候不喜欢这里。”裴云殇还在说着:“毕竟是边陲,环境自然比不上金城好。 可过了几日,便不这么想了,至少这些冰雕不会融化,若是真回不去,她们还能” “不许乱说!”柳觅伸手堵住裴云殇的嘴,眼底娇嗔。 裴云殇含笑,敛口不语。 此刻,夕阳西下,二人相互依偎着,眼底都是爱意。 夜幕降临,裴云殇才牵着柳觅回到了住的地方。 林一和飞鸾已经把房子都修缮完了,十安做了烤羊肉,大家伙围着吃的酒囊饭饱之后,各自回屋内安睡。 欢爱过后,柳觅躺在裴云殇的臂膀上,看着桌案上的油灯,想起今日见到的老妪,忍不住问。 “少瑾。” “嗯?”裴云殇有些乏累,回应的声音懒懒的。 柳觅挪了挪身子,有往他话里凑了凑道:“我问你哈,这祁怀山附近居民的病,你调查了吗?” 裴云殇一听柳觅跟他谈论起正事,困意消散,微微坐起身子道:“调查?栩栩的意思是,这病的由来?” “嗯!”柳觅颔首。 裴云殇眯眼看着她一副迫切想知道的表情道:“栩栩莫不是已经察觉这是什么病了?” 柳觅咬了下唇,先是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我今个看那房子内老妪的情况,倒是和《杂记》中描述的一种病症很像,当然只是怀疑,没有号脉,不能下定论。” 裴云殇道:“我来的时候因为对这种病症好奇,确实让飞鸾彻查了些。 据说这种病祁怀山本地居民都有,就如你看到的,到了四十之后,他们的身体会出现明显病症,到了五十岁就会相继死亡。 若是有体质好的男子,顶多也只会多活一两年。 当地人说是祁怀山山神的诅咒。” “这样啊。”柳觅哝哝。 “怎么,有想法?”裴云殇问。 柳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听十安说他们得的这种病传染,可是少瑾接触了这么多次,除了因为肝病而引发的咳血,似乎并没有被传染,对吗?” 裴云殇颔首,好像的确是这样,当时飞鸾有阻止他和这些人接触,那时候柳觅不在身边陪伴,他也没什么念想,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就这么过着,如今柳觅提及,他属实没有这些人身上的病症。 “那就应该是一种独属于当地人的遗传疾病。”柳觅道。 “遗传疾病,是什么东西?”明显这是一句裴云殇没听过的名词。 柳觅想了一下,觉得若是给一个古人解释遗传属实是为了些,便用一种粗浅的解释,说道:“就是只在和他们发生了姻亲关系的子孙后代里传播,外人不好得。” 裴云殇了然:“那有办法解决吗?” 柳觅努了努嘴,沉吟片刻,“明个少瑾陪我再去一趟吧,我想看看他们的情况。” “好!” ------------------------------------- 翌日,裴云殇带着柳觅,十安和林一随同着,径直朝北边的百姓住所走去。 好些已经等死的人听说裴大人的夫人是金城郎中,纷纷从屋内涌出来,只希望自己身上的疾病能得到救治。 柳觅被裴云殇从马背上抱下来,找了一处小屋子做临时安顿地就开始诊脉。 病患多,还有些是被人抬着来的,身上已经起满疱疹,似乎轻轻一碰就能破掉的架势。 柳觅有了锦州的经验,这些人对她来说都不在话下,忙了一白日,连午膳都是裴云殇喂着吃的,终于在晚上,她写出了一张方子。 “怎么有结果了?”裴云殇再看手中的密函,这几日北狄人的动作越发多了起来。 柳觅伸了个懒腰,拿着药单子走到裴云殇身边。 裴云殇把手中的密函放在一边,拦腰把她安置在腿上,手自然地放在她的腰上揉捏着。 柳觅闭眼享受了一会儿,待身体的僵硬开始纾解,说道:“方子倒是出来了,这病症虽然少见,可好在先人还是有记载的,应对方法也是有,只是有一味药,我有点疑惑。” “哪个?”裴云殇问。 柳觅把方子抖擞了一下,指尖在纸上点了点。 裴云殇定睛一瞧道:“箬芣苢?这名字倒是奇怪得很。” 柳觅:“是啊!目前为止我接触的药里面就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可是这遗传性的血液病,方子都是相辅相成的,容不得轻易更换。” 她说着,把垫在药方子后的另外一张纸拿出来,呈在裴云殇的面前:“我从古书上找到了这个箬芣苢的样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裴云殇从她手中拿过,也细细看起来。 过了半晌,他眯紧的双眼慢慢变得清澈。 “怎么你想起来了?”柳觅看他这表情觉得有门。 裴云殇道:“你还记得在北狄的时候,闲来无事搜集的草药吗?” 柳觅恍然,那时候裴云殇在娄于的帐子内交流两国的合约事情,她在北狄附近采了好些药草准备研究药理,可因为娄赟赟这么一闹,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原来这箬芣苢就是在那批踩烂的药草里啊。 “如果是这样,那祁怀山的百姓就有救了。” 第215章 裴云殇就是个聚宝盆 箬芣苢需要从北狄购买,好在有裘吉的帮衬,不过三日的时间,所有的药材都准备齐全。 裴云殇组织手下的人开始熬药,按道理这样的血液病是所有祁怀山的居民都要服用的,可介于是第一次用药,柳觅只选了十几个病症不一的患者试药。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如同在锦州一样谨慎,小心。 尤其是柳觅专门为十几个患者建立各自的病历记录,通过每日的观察,把服药之后的症状全数都写下来。 一个疗程的药已经结束了,被集中起来的患者,也各自回到了家中。 柳觅彻夜开始整理,总结药效。 裴云殇坐在她身边手中拿着本书籍陪着。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楹缝隙洒进来,不知觉已经到了隔日,裴云殇放下手中书籍,看着对面睡着的女子。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眸光扫过被她压在双臂下圈出来的结果,嘴角勾起,轻轻把她抱起放在床上,脱下她的亵袜,盖上柔软的被褥,之后他也褪下外衫进了被子。 柳觅似是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温热靠近,双手本能地攀附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裴云殇被她这个动作逗笑了,垂眸吻了吻她眼底的那颗小痣,也渐渐入梦。 祁怀山的诅咒破了。 这是仅有几千号边陲百姓这辈子得到的最好消息。 一时间本来死气沉沉的祁怀山热闹起来,百姓为了庆祝准备在傍晚举办一场篝火会,柳觅自然是这次欢庆的中心。 裴云殇不喜热闹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看着柳觅被众人簇拥,嘴角忍不住勾起。 “主子。”林一穿过人群,走到裴云殇身边。 裴云殇收敛起笑容看着他。 “按照主子所吩咐,半个月前新任的吏部侍郎柳烨已经把主子给他的信儿传到了皇上耳中。 如今皇上对唐大人的处罚已经抵达了西州。”林一回答。 “哦?说来听听。”裴云殇面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一个多月前柳觅来了之后,林一便把他们在西州所遇到的遭遇全数说给了他。 他知道林一的性子,能隐忍的绝对不会开口,若是说了便是柳觅受到了极多的不公对待。 朝廷上,他的确没有太多的职权再为难一州官员,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收拾唐知州。 林一拱手道:“话说这个柳烨也是聪明的主儿,他并没有说夫人在西州的事情,而是写了一本折子,就说西州百姓过得并不如意。 皇上听闻,便命人去西州彻查,发现之前发往西州的银子大部分都进入了唐知州的口袋,这当场便罢了他的官衔。 之后,命御史台的几个官员择日押往金城刑部,继续审判。” 裴云殇听到这,点点头,这个结果他还算满意,只是还不够。 “我记得一年前西州灾荒的时候,栩栩捐了五万两银子是吗?”他问。 林一颔首:“这些银子还是爷命我亲自押往西州送到唐大人手中的。” 裴云殇眉梢一扬道:“继续给柳烨递信儿,就说五年前栩栩入狱,唐大人在给王變上报账目的时候做了假账。” “是!”林一颔首准备去办,可还没走两步又折回了,他看着自家主子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道:“主子,林一有件事情,着实不明白了。” “你说。”裴云殇没回头看他,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远处女子浅笑嫣然的脸上。 “主子为了拿下唐知州,其实可以去找欧阳公子,为何一定要借用柳家大公子的手。 他跟主子没有交集,万一没有按照您的计策走,反而在皇上面前在编排一二,这不是得不偿失吗?”林一问。 “他不会。”裴云殇这次终于舍得把视线落在林一身上了。 “为什么?”林一越发陷入迷惑了,明明不是主子的人,为何主子还能用的这般游刃有余。 “你还记得柳晴的事情吗?”裴云殇问。 林一颔首,虽说夫人阿姐是咎由自取,可是这么个死法,正常人都觉得凄惨。 “柳烨是看着柳晴和柳觅长大的。 他之所以少时游历江湖,也是看不惯家中嫡母对柳觅的苛责,我听说,当初柳觅被改了八字送往炼丹行宫的时候,柳烨曾经回家大吵一架。”裴云殇道。 “所以,柳公子对两个妹妹的感情极深?”林一说着,想起太子府发生的事情,太子能有今日的下场,其实和柳烨的推波助澜是分不开的。 当时他还纳闷,柳家不是成了王家的风,为何柳烨会突然冲出来踩上一脚,如今听主子这么说,他才彻底恍然。 “柳烨一直觉得,柳家不应该参合到夺位的谋划中。 所以当时柳觅跟着我去西州的时候,他并不希望她回来,之后王變设计,柳觅入狱,大理寺和御史台之所以彻查好几次都没个结果,也和柳烨在暗中阻拦有关系。”裴云殇话落,不再解释,含着笑容负手朝柳觅走去。 林一这会彻底恍然了,感情这柳烨谁也不站,谁也不靠,入朝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守护俩妹妹来的。 如今柳晴走了,就剩下个柳觅,谁要是敢为难,那就是个死! 家主这招借刀杀人真是妙。 “少瑾,你来了?”柳觅被百姓拉着围着篝火跳舞,看到裴云殇靠近,才脱离朝他走。 裴云殇搂紧柳觅的腰,看着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的容颜,他伸手拂去她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道:“累吗?” “有一点,话说祁怀山的百姓真的很热情,我想停一会儿都不行。”柳觅说着,笑容越发的盛了一些。 裴云殇牵着她朝不远处的小桌靠近。 “这么多年压抑的,此刻能圆了他们世代同堂的期盼,自然是要激动些。” 柳觅颔首,坐在小凳上:“少瑾,我有个想法。” 裴云殇颔首示意她往下说。 “听说祁怀山没有郎中,每三个月西州的郎中都会上来瞧一次病,收费还甚高,我想在祁怀山附近开个医馆,只瞧病不收费那种。 皇上不允许我做营生,我干脆义务奉献好了,到时候也没人能抓到什么把柄。”柳觅道。 “好!”裴云殇含笑,随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柳觅问。 裴云殇:“打开看看。” 柳觅打开发现是一把精致的铜制钥匙。 “这是什么?”她问。 裴云殇道:“在我们住的地方书柜后有个小暗格,里面是我所有的家当,你拿着用,看需要盖个多大的医馆。” 柳觅惊愕得站起身:“少瑾,这里面有多少钱?” 裴云殇想了下:“千两?万两?” “这么多?”柳觅心中愉悦,她一瞬间又成富婆了。 裴云殇颔首:“这一年我闲来无事就雕刻些东西,卖得多,自然也挣得多。” 柳觅听着,心里都乐开花了,皇上不让她做生意又何妨,她家有个聚宝盆啊,还是零成本。 “想什么呢?”裴云殇看柳觅这表情带着点贪婪,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 “那我全拿走,你会伤心吗?”柳觅问。 裴云殇想都没想到:“没事,为夫再去挣。” “谢谢少瑾!”柳觅捧起他的脸,用力啄了一大口,一溜烟跑了。 裴云殇本来还想索求更多的吻,没想到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手停在半空,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气。 第216章 孩子?我的? 柳觅的医馆开在了祁怀山下,医馆旁边就是药材铺子,只是经营的还是祁怀山的百姓,药材比之前也便宜好些。 来瞧病的百姓络绎不绝,来之前柳觅还幻想这里的生活在有可能一整天都是面对雪山寒风发呆。 没想到不过是两个月,她的生活就变得‘多姿多彩’,甚至回去得晚了,还会被某人嘟哝。 是夜。 柳觅回去的又晚了一些,飞鸾等人都已经用晚膳回屋休息,仅有裴云殇的房间还亮着灯烛。 她背着药箱开门进入房间,眸光瞥到内厢房榻子上,鼓起的被褥,以为裴云殇已经休息,脚步放轻了些。 “怎么,知道自己做错,回来得晚了,都开始心虚了?” 柳觅怔住,回眸看着站在身后的男子。 他手里端着个盖着盖子的大碗冒着腾腾热气,细嗅还能闻到肉香。 “哪有?我以为你睡了,怕吵醒你。”柳觅娇嗔一声。 裴云殇含笑,把大碗放在桌上,招呼柳觅道:“来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柳觅凑上前,裴云殇打开盖子,顿时被炖得发白的鱼汤就呈在她面前。 “哪里来的鱼?”柳觅坐在凳子边儿,拿过木箸跃跃欲试。 裴云殇道:“在往北过了冰雕林后的一片冰窟里打捞到的,也算是巧了,飞鸾去凿冰,刚好看到一条大鱼。” 他说着,拿过桌上的碗盛了一块鱼肉把上面的鱼刺挑干净之后放在柳觅的面前。 柳觅吃了口粳米,接过鱼,刚把一块鱼肉放嘴里,顿时一股恶心感席卷而来。 “呕”她站起身,掏出怀里的帕子捂在嘴上。 “怎么了?不好吃?”裴云殇不解了,拿过她面前的碗嗅了嗅,又吃了一口,确定没问题站起身拍着她的背脊,道:“怎么了,不舒服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柳觅面色严肃,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裴云殇更是紧张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的身子刚被她调养过来,他可不想,她又出现了什么问题。 “少瑾”柳觅号完脉,一脸的紧绷。 裴云殇面前咽下嘴里的唾液,把柳觅拦在怀里:“栩栩,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 柳觅抬眼,瞧这男人这么紧张,本来准备说出来的话,冷不丁就咽了下去。 她想起这一年,他让她白伤心的事情,一种报复感油然而生。 “咳咳!”柳觅轻咳一声。 果然裴云殇面色越发沉了。 柳觅捂着胸口道:“少瑾,我我好像身子不对了,月信好久没来,出问题了。” “啊?”裴云殇想了一下,眉头皱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怎么办?用药吗?什么药?” “那药贵得很。”柳觅朱唇颤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事,夫君能挣钱。”裴云殇安慰。 柳觅咬唇:“有多能挣?” 裴云殇站起身走到内厢房,把几块半成品的玉雕放在桌上:“这些都卖了,够吗?” 柳觅眯紧双眼看着玉雕,现在它们在她眼中就是金子。 “好像,还差点。”柳觅道。 “啊?”裴云殇不解了,这什么病比花洛洛的还重,这几个雕刻卖出去,少说也都是上千两了,当时花洛洛都要死了,也没见侯逍花万两银子啊。 “栩栩,你老实给我说,你得了什么病?”裴云殇已经着急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柳觅咬唇,一副委屈的样子道:“怎么,少瑾觉得,我这病拖累了?” “哪有?”裴云殇连忙反驳,拿过桌上的玉雕,从香案里取出工具,连饭都不吃了就开始忙活起来。 柳觅就这般看着他,看着他面色紧张,手中划拉的动作都要飞起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裴云殇顿了一下,抬眼朝她望去。 他霎时反应过来,他又被耍了。 “柳栩栩!”裴云殇放下手中的雕刻刀,走到柳觅面前。 柳觅神情一怔,拿过桌上他没吃的剩下鱼肉道:“少瑾吃鱼,消火。” 裴云殇徐徐拨开柳觅手中的碗,目光深沉。 柳觅咬唇,拿起木箸夹了些青菜放在他碗里:“不吃肉也行,吃青菜,败火。” “哼!”裴云殇冷哼一声:“你现在知道,为夫生气了?” 柳觅含笑,搂紧他的腰肢,道:“知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不行!”裴云殇一口否决之后,抬起柳觅的下巴用力咬了下去。 “啊!好痛!”柳觅呜咽出声,“裴云殇,你是狗吗?” 裴云殇压根就没打算听柳觅说话,打横把她抱起,道:“今个饭不吃了,反正都是荤的,鱼和人,没啥差别。” 柳觅听完瞪大双眼,什么玩意,这个男人说了个啥? 她正想着,人就被扔在床上。 裴云殇微微歪着头,修长的指尖解开纽扣,脱下身上繁琐厚重的外衫,露出精壮的胸膛。 “少瑾不行!”柳觅伸出手阻止男子的欺压。 裴云殇握住柳觅的手臂,随手抽下绑着帷幔的飘带把她的手反绑起来。 “柳栩栩,为夫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给点颜色看看,省的你到时候把为夫骗得团团转。”他说着,薄唇已经咬在了柳觅的脖颈上。 柳觅只觉得身子一凉身上的衣衫被他熟练的脱下,谁能想象到,俩月前,裴云殇还是个连肚兜活扣都不知道怎么解开的笨蛋。 “少瑾,真的不行!”她着急了。 裴云殇道:“柳栩栩,现在求饶晚了。” “不是,少瑾,我有身孕了!”柳觅闭眼脱口而出。 裴云殇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柳觅吸了吸鼻子,道:“我有了,你的!” 裴云殇喉结滚动,慢悠悠地坐起身,目光呆泄,似乎还没缓过神。 柳觅裹紧被子就这般瞧着他。 过了好半晌,裴云殇转过头,看着柳觅小腹的方向,道:“栩栩,我们有孩子了?” “嗯!”柳觅这会回答的乖巧道:“是你自己笨,我说了月信好久没来你自己误会我了,那会还欺负我。” 裴云殇现在满脑子都是柳觅方才的话,哪意识到这个小姑娘又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他咬咬唇,道:“抱歉,我浑蛋了。” 柳觅憋笑,心中别提多乐呵了。 “所以我说,你雕刻的东西,钱不够用,也没错啊!” “是!”裴云殇颔首。 “那,你是不是得抓紧努力,挣营养钱?”柳觅苟着裴云殇的脖子,问。 裴云殇颔首,把柳觅搂进怀中,目光悠远的看着窗外,他想起他的儿时,印象里他没有父亲,只跟着母亲生活。 一个女子拉扯大一个孩子有多么的不易他心里清楚。 如今,他绝对不会让柳觅过这样的生活。 第217章 姜家倒了 四年后,祁怀山。 偌大的院子内白雪皑皑,一小儿穿着老虎头的棉靴在地上踩出一双双可爱的脚印,似是玩的不亦乐乎,他从地上捧起一坨雪,攥紧之后对着墙扔了过去。 啪,一声,雪顺墙而下。 小儿嘴角一咧,咯咯笑出声。 “哎呦,我的小衫儿啊,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要是让你阿爹回来看到,指不准又说什么呢?”周嬷嬷跟在裴衫的身后,一边拍打他身上的雪,一边道。 裴衫道:“嬷嬷不怕,阿娘说了,孩子还是冻一冻的健康。 阿爹听阿娘的,不会惩罚衫儿的。” “咳咳!”裴衫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声。 裴衫整个人身体都被定住了,他悄咪咪地看了眼门扉,见有一道玄色的高大身影往内走,连忙跑到角落,拿起扫帚装模作样的扫着雪:“衫儿要把院子打扫干净,这样阿娘回来就不会踩到雪了。” 裴云殇站在门内,把这一切看在眼底。 他实在想不行白,裴衫这性子到底像谁了,见人下菜的本事一个顶俩。 “衫儿,你过来。”裴云殇对着裴衫招招手。 裴衫放下扫帚,喏喏地走到裴云殇身边。 “今个让你做的课题都完了?” 裴衫回答:“都完了。” “好,拿来为父看看。”裴云殇语气严厉。 裴衫一溜烟走进屋内,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册子。 裴云殇打开看了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之后把册子交给裴衫,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道:“玩雪可以,但是你这鞋子是我娘子做的。 下回不许你再这般糟蹋。” “哦!”裴衫颔首,准备跟着裴云殇往屋内走。 裴云殇扭头,吩咐一声:“鞋洗干净再进来。”后转身关上了大门。 裴衫看了眼不远处的周嬷嬷,小小的身子扭动扑到在她怀里,呜咽道:“我要告阿娘,说阿爹欺负人!呜呜” 柳觅是深夜回来的。 最近医馆的事情比较忙,每次都会很晚,裴云殇早都见惯不怪,只要过了戌时,他都会给她煲个暖身的汤等着。 “衫儿睡了吗?”柳觅想去隔壁厢房看看,自打她四年前怀孕,裴云殇就带着人改了原先的住所,加了几个偏房还圈了个小院出来。 裴云殇拉住柳觅的身子拥进怀里:“睡了,周嬷嬷带着呢,你太累了就别去了。” 柳觅颔首,把药箱子放在桌上,之后打开桌上的汤闻了闻道:“这鸡汤不错!” 裴云殇给她盛了一碗。 柳觅一边喝着,一边看着手中的医书。 过了半晌,她发现坐在对面的男子没动作,抬眼看去,问:“少瑾怎么不喝汤?” 裴云殇摇头:“今天吃得多,喝不下去。” “哦!”柳觅颔首继续喝着。 又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不对劲,论往日裴云殇就算喝汤,也会去案几前忙活别的,这会就跟个大佛一样定定盯着她,感觉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说吧,发生什么了?”柳觅干脆也不喝了,放下汤勺问。 裴云殇道:“饱了?” 柳觅回答:“你也知道我晚上没有用膳的习惯,本就不饿,你说吧。” 裴云殇道:“金城出事儿了。” “你说什么?”柳觅怔愣住。 “姜家倒了。”裴云殇道。 “姜家倒了?怎么会这样?”柳觅错愕,她记得她来西州的时候,姜家在京城风头正盛,所有人都以为五皇子是储君的最人选,不过短短四年,姜家就完了? 裴云殇解释道: “五皇子陆棋开年时候趁皇上外出围猎,领兵发生政变,想谋权篡位,只是他的兵还未进入皇上营帐,就被当时守在外围的花渝发现,一举歼灭,可以说是还未把声势闹大,就已经胎死腹中了。” “这么迅速?”柳觅听完,很是惊讶,洲帝她了解的不多但是日常的习性还是略知一二的,一个天天窝在炼丹房里的皇帝,怎么可能跑去围猎场强身健体: “该不会是皇上” 她说着,不敢往下猜了,如果是真的,这么明显的陷阱,陆棋也能着了道? 裴云殇颔首:“栩栩没猜错,这是皇上准备铲除姜家的计谋之一。” 柳觅急急问:“那这就奇怪了,姜稳云在朝堂谋略上虽然不及王變,可是能参与谋划裴清事情的,定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难道他就没看出来?” 裴云殇摇摇头也表情不解,可是很快,他的眸子再次落在柳觅的脸上之后,变得清澈。 “或许姜稳云不同意,这一切都是被人逼的。” “被逼?”柳觅更加不明白了,裴云殇被罢官之后,姜稳云坐稳相国之位,谁又会逼迫他? “是姜妃。” “姜妃?”柳觅蹙眉。 裴云殇知道柳觅一时半会儿想不通,随手把今个收到的密函放在了她面前。 柳觅拿过看了一遍之后,稍显恍然:“这四年皇上都没有立储君,怪不得。” 洲帝登基的时候已过中年,统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年,按道理正常的帝王早都为国家的未来选好了储君,只有洲帝,朝中文武百官多次进谏,他始终不曾采纳。 这个时候有人着急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再着急也不是落得别人陷阱的借口。 “栩栩可能不了解姜妃这个人。”裴云殇开口。 柳觅好奇了,这是她和裴云殇相处这么久他第一次提及她。 “哦?那少瑾给我说说她是个什么人?”柳觅眼底含笑。 裴云殇知道她没生气,只是在逗弄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道:“栩栩应该是知道,我和姜妃算是儿时玩伴。” 柳觅颔首,这事儿她知道。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给谁都没说过。”裴云殇轻轻叹口气,他觉得这事儿到了能让柳觅知道的时候了。 “什么?”柳觅问。 裴云殇面色闪过意思局促道:“那时候正逢节日,我随着义父去了姜府,姜妃那时恰逢回家省亲。 她在我喝水的茶中下了药。” “什么?给你下药?”柳觅错愕了,猜测道:“该不会是” 裴云殇颔首。 柳觅掩嘴,不过她知道姜妃定然是没得逞,就凭借裴云殇连个肚兜都不会解那笨样。 “我之后逃离开了姜府,可是从那个时候我也知道了一件事情。”裴云殇道。 柳觅意会,“少瑾的意思是,姜妃做事容易冲动,不顾后果?” 裴云殇点头道:“皇上也是个善于揣摩人性子的人。 如果我能发现姜妃的弱点,皇上也能。 姜妃等了五年,皇上拖着不立太子,算是把她的耐心耗尽了。 所以她能逮到机会,不管要押多大的筹码,又或者冒多少风险,就会不遗余力。” 第218章 北狄出事儿了,裘吉求救 “所以,现在姜家出问题,皇上等于把所有的权利都收回了手中?”柳觅问。 裴云殇颔首:“其实朝政现在谁把持,我根本一点都不担心。” “你担心北狄?”柳觅想了一下,说出心中想法。 裴云殇道:“金城那边传来信儿是关于娄赟赟的。” “她如何处置了?”柳觅知道娄赟赟身份特殊,又是娄于最是宠爱的郡主,若是南岳国处理不当,只会和北狄的关系变得紧张。 “娄赟赟目前被软禁着,不过我想很快皇上就会出相应的办法。”裴云殇道。 柳觅看了一眼对面男子,见他面色如常,道:“怎么你是不是已经想到皇上会如何了?” 裴云殇颔首:“娄赟赟虽然是北狄人,可是就皇上的性子,定然不会让她轻易回去。 更大的可能是再嫁。” “再嫁?嫁给谁?”柳觅惊愕了。 裴云殇随手又从袖口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柳觅拿过,发现是一幅女子画像,女子长相并不算出挑,可是胜在妻子温婉,一看就是个乖顺的主儿。 “这是谁?” “如嫔。”裴云殇回答。 柳觅眯紧双眼想着,许是她进宫少,加之对朝廷不关心,对这个人还真没什么印象。 裴云殇笑了笑,道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柳觅的面前:“如嫔嫁给皇上比姜妃稍微晚些。 她父亲曾任燎城知州,十八年前曾经给皇上诞下过一个皇子,就是如今的八皇子陆峰。” 柳觅听着裴云殇的解释,又琢磨了一遍,终于在脑中的一处‘犄角旮旯’里把这个人给翻出来了。 没办法,有陆昼和陆棋压着,谁也不会想到陆峰这号人物。 而且陆峰这个人听说性子和其母妃一样软弱,好拿捏,众朝臣也不会把储君人选放在这么个人身上。 “娄赟赟应该比陆峰大一些。”柳觅道。 “是,大两岁。”裴云殇颔首。 柳觅道:“虽然娄赟赟身份尊贵,可是如果皇上做了这个决定,先不说如嫔愿不愿意有个这样跋扈的儿媳。 就说北狄,陆棋就够让娄于看不上的,现在又把她嫁给个包子,北狄不会” “会,娄于的性子北狄会暴怒。”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裴云殇已经接下:“可是娄于有裘吉,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柳觅想了一下,摇摇头:“我记得两年前的时候,少瑾给我说过,北狄的三王爷娄俟曾经因为娄于分配粮食不均产生过冲突。” “是!” “可是按照南岳国和北狄的友好条约,现在的北狄并不缺粮食,娄俟怎么会因为这个事情和他们的王发生冲突呢?”柳觅又不解了。 裴云殇神秘一笑,道:“栩栩这般聪明的再猜一猜。” “他是故意的?”柳觅恍然。 裴云殇回答:“当年娄尤被抓,你知道他最后是如何死的吗?” 柳觅摇头。 “五马分尸!”裴云殇道。 柳觅惊愕,五马分尸,虽然当年娄尤做的事情其心可诛,可毕竟他是皇室,颜面还是要留的,这般残忍 “娄于之所以能做这个决定,和娄俟在后面的推波助澜分不开。” 裴云殇的话已经点到这里,柳觅再想不明白就是太笨了。 娄俟其实是埋在北狄的不安分要素,他早都对北狄皇权野心勃勃,介于娄尤势力,他一直安分,如今五皇子出事,他势必会把握这个机会在这个地方下文章。 只是他会做什么呢? “爷,不好了!”飞鸾从外面急急奔进来。 裴云殇站起身子。 飞鸾道:“前方的探子来报,边陲北狄方向奔来一队北狄人,他们模样狼狈,看样子似乎是想进入祁怀山,我方已经对他们击鼓警告,他们其中一人说点名说要见您。” 裴云殇想了下,转头看着面色也不太好的柳觅。 看来二人猜到一起去了,北狄内部出事儿了。 “带我去看看。” ------------------------------------- 驻守祁怀山的将领早年是出身凌家的人。 如今将军凌绍元已经成为当朝太尉,其嫡女也成为金城名噪的乐平郡主,祁怀山的凌硕,只等建立军功和金城妻小团聚。 凌硕一见到裴云殇来了,走出帐子焦急地迎了上去。 “少瑾,你可算来了,北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的有小队直奔南岳国国界线,这已经是抓的第三波人了。”凌硕把裴云殇迎进帐子内,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女子忍不住问。 “这位是” 裴云殇把柳觅的手攥进掌心,“这是内人。” 他这话一说完,包括凌硕在内周围将士都交头接耳起来。 “这就是救了祁怀山百姓的女子?” “今日有幸一见啊!” 柳觅对着凌硕颔首道:“凌将军!” 凌硕笑着把裴云殇夫妇迎入上座。 裴云殇知道边塞之事要紧,催促道:“听飞鸾说凌将军抓到的这些人中,其中有一人点名要见我,可真?” 凌硕颔首:“去把那人带上来。” 紧接着,两个将士走出帐子,回来的时候,他们押着一人。 裴云殇侧眸看去,那人一袭北狄衣衫,胡子遮面,五官被遮挡住过半,让人瞧不出真实模样。 “裴大人!”那人也看到了裴云殇,挣脱开身边的士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求求您,救救我家谷蠡王吧!呜呜” “裘吉?发生了什么?”裴云殇问。 那人哽咽了一下,回答:“之前郡主嫁的南岳国五皇子出事儿。 南岳国的皇有意要把郡主再嫁给八皇子,我们王定然是不愿意的,于是派人想把郡主从金城接回来,怎奈,洲帝不放人不说还把我们派去的使者也软禁了。 我们王气不过想想” “想什么?”凌硕是个急性子,听到俘虏含糊,忍不住厉声追问。 那人哆嗦了一下,道:“想进犯南岳,裘吉大人觉得不妥,好心规劝,谁知王碰到郡主的事情失了方寸,觉得裘吉大人有意偏袒南岳,怀疑裘吉大人的忠心。 于是就命人想暗杀裘吉大人,我是裘吉大人身边的亲信,现在裘吉大人已经被擒,裘吉大人说,能救他的只有裴大人,所以小的才冒死求见大人。” 第219章 这次他不再单枪匹马 裴云殇和柳觅走出帐子。 此刻日出东方,白茫茫的祁怀山被阳光覆盖,雪光粼粼泛着点金黄,不远处从农户家伸出的梅花树枝被摇晃,飘飘散散落在雪上。 柳觅收回视线,问:“少瑾是不是已经决定去北狄了?” 裴云殇颔首:“知我者,莫若栩栩。” 柳觅柳眉隆起道:“我总觉得那个俘虏有问题,如果裘吉真的出事儿,就算是找我们帮忙,也应该有信物才是。” 裴云殇把柳觅头上的雪拍落,“所以我们更应该是北狄一趟,如果没猜错,北狄正在陷入内乱。” 柳觅听到裴云殇这次说话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心里清楚,这次他是不准备再单枪匹马把她丢下了。 她问:“去倒是容易,可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见到娄于呢?” 裴云殇笑着,捏了捏柳觅的鼻尖道:“小狐狸这会转不过来了? 上次你去西州怎么见到娄于的,这次我们一样!” ------------------------------------- “阿娘,这里就是北狄?” 马车在北狄境内缓缓前行,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从帘子内探出,之后露出可爱的小脑袋。 裴衫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帐子,难掩的好奇和兴奋。 柳觅把裴衫抱在怀里道:“小心点。” 裴衫开心一笑,头在柳觅的胸口蹭了蹭,瞥了眼身边裴云殇已经不太好的警告眼色,这才乖乖坐到一边道:“阿娘,我们来北狄做什么? 阿嬷说,北狄有狼可吓人了。” 柳觅抬眼看着对面含笑的周嬷嬷,她心里清楚这是晚上睡觉周嬷嬷给裴衫讲的故事,可是裴衫不知道,所以总会当真。 “你阿爹打狼一个顶俩,咱不怕!”柳觅安慰。 裴云殇笑了笑摸着裴衫的头,问柳觅:“如何,想好了吗?到时候见了娄于怎么说?” 柳觅含笑:“谈生意的事情,交给我,少瑾只需要旁敲侧击的问裘吉就好。” “好!”裴云殇颔首,撩开车帘子看着前方。 不远处北狄将士已经候着,只等裴云殇的车子来,就把他往娄于的帐子内带。 北狄本是游牧民族,从六年前和南岳国签订的合约开始,大部分北狄人已经慢慢不再游荡,栖居到合适的地方就开始安家落户,只是畜牧的习惯一直秉承着。 柳觅和裴云殇熟门熟路的来到娄于的帐子内,娄于已经摆好了膳食恭迎。 他一见到裴云殇,嘴角含笑热情的迎了上去。 “裴大人,久违了。” 裴云殇笑着入坐,拿起桌上的清茶,代酒喝了下去。 “我听说裴大人准备从北狄购买有大量的羊毛和皮革,可真?”娄于问着,视线却放在柳觅的身上,谁人不知裴云殇的夫人,买卖行家里手。 柳觅道:“之前裘吉大人允的羊毛已经到了日子,羊毛制品在南岳国很受欢迎,今个来找王,就是想继续咱们的生意。” 娄于笑了道:“生意倒是能做,只是本王有个疑问,听说裴夫人的生意已经被朝廷收走,皇上命令禁止裴夫人继续从事相关行业,敢问一句,就算北狄把羊毛卖给裴夫人,夫人又准备销往哪里呢?” “皇上是不允许我再做生意了,可是不代表别人就不行啊? 我和少瑾有个小儿子,他现在是东家!” 柳觅这话一出,娄于微微挑眉。 这个女人的本事之前他见过,如今能想到这招,把一个三岁小儿推到明面儿上,朝廷管不了,皇上也管不着,自个做幕后掌柜的策略,他一点都不意外。 “那好吧,裴夫人这次准备如何购买? 裴夫人要知道,六年前的十两银子和六年后的十两银子可不一样。”娄于道。 柳觅自然知道娄于跟她说的是通货膨胀,以前一个糖葫芦三文钱,现在买下来约莫要五文。 看来北狄是准备涨价了。 柳觅说道:“既然王这么说,我定然不能让北狄吃亏了去。 那我们就以价格指数的增长来计算好了,以现在物价的水平,拿出之前的物价水平,除以基础物价水平,或者以北狄和南岳的货币发行量,减去流通中实际需要的货币,然后再除以” 柳觅这一连串的长篇大论,搅得娄于是耳朵失聪,头脑发懵,他眨了眨双眼,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待柳觅说完,裴云殇忍不住掩嘴偷笑,娄于重重跌回椅子上,双眼顿时没了光亮。 “王,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北狄吃亏的,若是您还觉得有疑虑,不妨可以稍加计算” 娄于听到这‘计算’二字,焦急地摆摆手:“不,不,本王不太会。” 柳觅托腮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裴云殇道:“这可难办了,少瑾,我们是带着诚意来做生意的,千万不能让王觉得我们糊弄了。” 裴云殇憋着笑,颔首道:“是这样,但是也不是说没有办法。” “哦?”柳觅和娄于都来了精神。 裴云殇缓缓站起身,拱手道:“王身边不是有个懂这个的吗?” “裴大人是说” “王可以把谷蠡王叫出来,让他换算一二,这样对北狄和我们都公平。” “这”明显娄于有些犹豫。 裴云殇眉梢一挑道:“今个进北狄就没看到谷蠡王,到现在也没看到,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儿?” 娄于面色一沉,定定看着裴云殇。 裴云殇就淡笑着,样子坦率。 娄于轻咳一声,掩饰住脸上稍纵即逝的心虚,道:“裴大人,谷蠡王最近身子欠佳,所以一直都在帐子内修养。” “这样啊?严重吗?不如让内人去看看,她懂医术。”裴云殇说着,柳觅已经站起身子。 “不是,不是!”娄于急急把柳觅拦下。 柳觅不解的看着他。 “裴夫人妙手回春,能去看谷蠡王定然是好的,可是巫医已经给瞧完身子了,说病不严重,而且裴夫人一路奔波,这会应该多休息才是。”娄于说着,也不给柳觅和裴云殇反应的机会,对着外面喊。 “来人,给贵客准备帐子休息!” “是!”娄于话音一落,从外面走进来四个北狄将士,不由分说,带着柳觅和裴云殇离开。 第220章 尸花毒 柳觅跟在裴云殇身边,见那四个将士距离得够远,才轻轻靠过去道:“怎么样,你觉得谷蠡王是不是真病了?” 裴云殇想了一下,眉头皱起,“娄于这个人做事莽撞,能这么多年还能坐在北狄王的位置,和谷蠡王是分不开的。 我还是不相信,娄于会因为一个娄赟赟的事情,对裘吉出手。” “所以,你觉得裘吉是真有可能出事儿了?”柳觅问。 裴云殇刚走了几步,听到她这么说,好看的眸子眯了眯道:“怎么栩栩有什么别的想法。” 柳觅颔首对着裴云殇勾了勾手指。 裴云殇猫腰侧耳。 过了一会儿,他惊愕:“什么?你说娄于中毒了?” “嗯!”柳觅点头。 “栩栩是怎么看出来的?”裴云殇问。 柳觅道:“我方才进到帐子里的时候,发现娄于的神情不对,而且他总是喝水,便觉得他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 之后我才发现,他这里有一个黑线。” 她说着指了指自个的眉心。 裴云殇倒是好奇了,他可从来没听过有一种毒能这般,若是攻入眉心,人不都死了? “少瑾可听过尸花毒?”柳觅问。 裴云殇摇头:“闻所未闻。” 柳觅解释:“这是一种西域奇毒,从北狄往西北的异域传来的,这种花只能用血水养育,人腐烂的肉体便是它的养料。 因为花吸收的都是尸毒,所以花叶和根茎都有毒性,这样毒入体之后,表现的就是额头上会有一丝黑线。” 裴云殇听罢,想了一下道:“娄于是北狄的王,能给他下毒的人并不多。 栩栩这个毒能解吗?” 柳觅摇摇头,无奈道:“这种花在西域培养出了十几种,不同的花提出来的毒素,可致死人的表现却是一样的。 若是在解毒的时候稍加用错,只会适得其反,让本来能苟活几日的人,即刻毙命。” “所以只有知道娄于中的是尸花中的哪一种,才能解毒?”裴云殇问。 “是!”柳觅说着,二人进了营帐。 此刻周嬷嬷一个人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见家主回来了,连忙迎上前。 “爷,不好了!”周嬷嬷面露焦急。 柳觅发现帐子内就周嬷嬷一人,心中慌乱道:“嬷嬷,衫儿呢?” 周嬷嬷就快要哭出来了道:“爷和夫人刚离开去北狄王的帐子,就进来了个身穿白色狐裘外衫的男子。 那男子一见到小少爷,就说带着少爷去外面玩。 老奴想去拦下,可是那跟在男子身后的下人说,不应承就要了小少爷的命,老奴想冲出去找你们,门口又有守卫,这才盼着爷和夫人快点回来说于你们呢!” 裴云殇和柳觅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娄俟!” 与此同时,娄俟帐子内。 娄俟手中拿着一杯清酒,看着匍匐在地上玩着手中九连环的裴衫,这是他给裴衫换了第五套样子不同的机关锁了,这个小家伙聪明的没一会儿就解开。 “王爷,您说裴云殇会来吗?”站在娄俟身边的亲信姬怀凑上前询问。 娄俟转着手中的酒杯,鼻尖细嗅空气中的酒香道:“听说裴云殇把这个儿子宝贝得很,他指定会来。” 他话音才落,帐子外走进一名北狄侍卫,拱手:“王爷,外面裴家夫妇求见。” 娄俟看了姬怀一眼,淡淡一笑:“让他们进来。” 柳觅和裴云殇走进帐子内,她一看到地上的裴衫,连忙冲上前查看道:“衫儿,你怎么在这里?” 裴衫发现是阿娘,鼓起腮帮子不满的说道:“阿娘怎地来的这么晚? 不是说一会就来接衫儿吗?” 柳觅闻言抬眼扫过不远处的娄俟,她没有给裴衫任何承诺,如今他能这么说,指定是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话是娄俟安抚裴衫说的。 “衫儿,阿娘这不是来了吗?饿了吗?阿娘带你去吃东西。”柳觅说着,准备带着裴衫离开。 裴衫摇摇头,抱着柳觅的脖颈道:“阿娘,衫儿不饿,那个叔叔给衫儿吃的了。” 柳觅顺着裴衫的指引回头,便看到娄俟看着她,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她心中飘过一阵恶寒,这个笑容让她想起了娄尤。 “是吗,那阿娘看看,你吃饱了没有。”柳觅说着,准备去给裴衫号脉。 谁知,裴衫却悄咪咪的凑到她面前道:“阿娘,你不用担心,那叔叔给我吃的,我都看了,没毒!” 柳觅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小机灵,这有毒没毒,他能看出来? 裴衫继续道:“衫儿之前一直跟着娘去医馆,看到娘验毒,衫儿多少学了些。 爹也说了,男子汉在外也防着一手,放心吧!” 柳觅听到这,娇嗔的横了裴衫一眼。 裴衫笑嘻嘻窝在柳觅怀中,用力在她脖颈啵了一口。 他之前见阿爹就这样,现在特别想尝试,阿娘的脖子香香的,怪不得阿爹总是咬呢。 裴云殇看着裴衫现在动不动就揩他娘子油的小手,想说什么可碍于娄俟在,忍了忍,走到柳觅身边道:“栩栩,你带着衫儿先回去等我。” “好!”柳觅颔首,深深看了眼娄俟,转而快步走出帐子。 裴云殇估摸着柳觅走的远了,眸光扫过身边一处待客点子道:“三王爷,裴某已经来了,不准备接待吗?” “哈哈!”娄俟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裴大人请坐。” 裴云殇绕过香案坐下,看着已经摆在面前的玉盘珍馐,果然现在的北狄富饶了,桌上摆的不再是什么单纯的油茶和肥肉。 “其实,三王爷要找我,完全可以命人送信,裴某的儿子年纪小,内人很是挂记,若是找不到她会着急。 着急之后,若是闹出点什么,我可担待不起。” 娄俟微微扬眉看着裴云殇,之前姬怀跟他推荐过这个男人,说如果裘吉没有被他招纳,就可以考虑把南岳国的前任相国收到麾下。 之前他还觉得一个连自己相国位置都能丢的男人有什么本事。 如今听他这句话说的,明明是在警告他娄俟做事掂量着点,却又带着你无法从中指摘的地方。 娄俟笑容越发浓了些道:“既然裴大人都这么说了,本王若是还不光明正大点,或许还真让人瞧不起了。 开门见山,裴大人是否愿意来北狄入本王麾下?” 第221章 柳觅,救我! 裴云殇端着清茶的手微微颤抖,他还是没憋住,轻笑出声。 娄俟和身边的姬怀对望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裴云殇道:“三王爷在说笑吗? 臣乃谋士,王爷不是帝王,也不需要征战天下,北狄衣食无忧,王爷这样锦衣玉食的,需要裴某这样的人作甚?” 姬怀反应上来,款款朝裴云殇身边走去:“裴大人,我家王爷盛情邀请,你明明知道这寓意何为,如此说,是不是太不给我家王爷面子了?” “呵,裴某不知道!”裴云殇想都没想,把姬怀的话笑着怼了回去。 “你!”姬怀气愤伸出手指。 裴云殇啄了一口茶,悠悠站起身,对着娄俟拱手道:“王爷身在皇家自然是见过了改朝换代或者皇位更迭时候的残忍。 古有话来,乱世出英雄,现在北狄不是乱世,王爷准备让少瑾入您麾下,意欲何为,路人皆知。 少瑾没兴趣,可看在王爷热情款待的份上,劝王爷一句,悬崖勒马,适可而止。” 话落,裴云殇撩起衣摆,准备快步远离。 “啪!”娄俟一拍桌子,看着裴云殇的背影,吼出声:“裴相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裴云殇脚步顿住,却没有转头。 娄俟道:“也就是姬怀向本王力荐你,不然在你和你妻儿踏入北狄境内的时候,本王就已经可以要了你等的性命。 一个小小通判,究竟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对本王的事情指手画脚了?” 裴云殇分析着娄俟的话,北狄的边境一直都在娄于的手中掌控着,如今娄俟能说出这句话,加之柳觅之前说娄于受伤。 看来,表面上平静的北狄,内乱已经开始,娄俟很可能已经和娄于平分秋色了,只是他缺一个合理的借口,和辅佐他的人。 既是如此,为何娄俟不找裘吉呢? 他想着,突然心中冒出个可怖的想法。 “王爷!”裴云殇含笑,转身道:“您也说了,裴某只是个小小通判,当年金城有人诬陷,裴某也没能全身而退。 如今来北狄不过是想做个生意,不管北狄是哪个王,生意得照旧。” 娄俟不再吭声,看着款款走出帐子内的裴云殇,目光变得深沉。 姬怀见状,凑上前道:“王,我们都已经说得这么直白,这裴云殇看来没有归顺之意。” 娄俟冷笑:“他既然跟我说这天下,那他就应该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 不能为我所用,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只有一个字--死!” 柳觅带着裴衫回到帐子的时候,裴衫已经累得睡着了。 她把小小的衫儿放在床上,取下他手里捏着的玩具,给他盖好被子。 裴衫和裴云殇长得格外像,每次她看到这张脸仿佛看到了儿时丧母的裴云殇,只想越发地对他好一些。 “夫人,外面有个北狄的将士,说要找您。”周嬷嬷打了些热水准备给裴衫擦身上,恰逢有人在帐子外找柳觅。 柳觅抬眼不解地看着帐子口,那北狄的将士她看着脸熟,若是没记错是娄于身边的亲信,来找她,不应该是裴云殇吗? “周嬷嬷,您确定?”柳觅问。 周嬷嬷一边温热帕子,一边道:“是,老奴也问了好几遍呢。” 柳觅想了下,站起身,嘱咐周嬷嬷照看好裴衫之后,又让飞鸾在外帐守着这才走了出去。 那北狄的将士一见到柳觅,行了一礼,说了一句:“裴夫人,还请这边走。”后,急急绕过帐子前面沿着小道朝不远处走。 这条小道柳觅认识,是通往娄于帐子的原路,一般走的人少,这个将士这般带着她,应该是不想人发现什么。 很快二人来到了娄于的帐子前,将士撩开帘子示意柳觅进去。 柳觅沉吟片刻,款款进入。 此刻娄于的帐子不似白日时候热闹,没了舞姬和护卫,偌大的地方显得空落落的。 “是裴夫人吗?本王终于等到你来了。”一道声音内账处的屏风后出来,一听就是娄于的。 只是和白日听到那醇厚的声音不同,断断续续的,还带着几分气喘。 “王,您找我?”柳觅问。 “咳咳!”回答她的一阵咳嗽。 柳觅不禁拧紧眉头。 过了好一会儿,待咳嗽声停止,娄于的声音越发虚弱了些道:“还请裴夫人近前说话。” 柳觅缓缓上前几步,绕过屏风朝内账走。 当她不经意看到榻子上面色惨白,嘴角带血,披散头发的娄于后,惊得退了两步。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白日见的时候这个男人还算是意气风发,这会怎么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可怖。 等等! 柳觅目光在娄于的眉心瞧去,白日的时候那黑色的长线还算小也不明显,现在整个黑色浓浓布在额头上,这是毒性扩散了? “果然是南岳国伍家的后人,这西域的尸花毒,也只有你认识了。咳咳!”娄于看出柳觅眼底的担忧,染血的嘴唇上勾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你找我来,是想让我给你解毒?”柳觅问。 娄于颔首道:“裘吉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既然能治好他夫人多年恶疾,那对于这毒” “是谁给你下的毒?”柳觅问。 娄于眸眼扑朔,似乎不想提这样窝囊的事情,堂堂北狄的皇竟然遭人暗算。 “裘吉现在到底在哪里?”柳觅没理会他脸上的表情,继续往下问。 娄于怔了一下,看着柳觅。 柳觅道:“既然北狄王已经成了这样,我也没什么可隐瞒,我和少瑾来北狄,根本不是来购羊毛的,就是来找裘吉的。 裘吉不管和我还是少瑾,都算是故交。如今他遇险,我们夫妇二人又岂能见死不救?” 娄于惨然一笑,抬眼隔着屏障看着不远处裘吉经常坐的位置,他摇头道:“看看,老朋友你活得比我好,如今人都不在了,还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而我呵呵。” “你说什么?谷蠡王怎么了?”柳觅急急问。 娄于把视线放在柳觅身上道:“其实从你们一来,我就在知道你们是奔着,想知道裘吉的事情是吗?” 娄于说着,眼底突然发狠:“只要你救活我,我就告诉裘吉在哪里!” 第222章 尸花毒,无解。 趁火打劫! 这是柳觅听完娄于的话心中的第一个反应。 娄于自然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他微微仰头就这么看着柳觅,只等她点头同意。 柳觅沉吟片刻,转而走到不远处的柜子前开始整理医药,果然娄家的人,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又或者是老的还是小的,都是一个德性。 柳觅整理好,坐在娄于的身边开始号脉。 过了半晌,她柳眉隆起。 “怎么了?”娄于心中紧张。 柳觅把一个人贪生怕死的样子看了个彻底,她轻轻叹口气道:“你的毒,我无能为力。” “你在耍我?”娄于呵斥。 柳觅面色一厉道:“我耍你?北狄王中的这个毒到底有没有解药,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看是给你下毒的人没想着要你活,所以你通过裘吉的事情把我和少瑾引来,想给你解毒的吧? 尸花的毒分为十几种,就看北狄王的脉象看,目前我怀疑的就有三种尸花毒,您应该知道,一旦用错药,人会即刻暴毙,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王敢试错吗?” “你”娄于被柳觅怼的一时间哑口。 柳觅从药箱子里拿出金针开始给娄于施针。 “既然救不了,你这是要作甚?”娄于明显有些抗拒。 “尸花的毒是通过嘴入体,之后流向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后,活活把人疼死。 我没本事解王的毒,但是扎针能缓解疼痛而且还能短暂的封住您的命脉,至少能多活些日子。”话落,她目光灼灼,所有的心思都在行针上。 娄于就这般看着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女子一脸认真的模样。 他没见过柳觅救人,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何裘吉对她称赞有加,又为何裴云殇对她至死不渝。 “我真的,没办法活了吗?”娄于喏喏问,他以为找到柳觅就能解毒,没想到她也只能给他短暂续命。 柳觅忙完擦了把额头的汗珠道:“只有知道王中的什么毒才能解。 话说,这毒是王身边亲近的人下的吧?” 娄俟惊愕,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柳觅笑了笑道:“尸花这种毒虽然毒性强,可是规避起来并不难,从尸花上提炼出来的毒药会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所以如果不是对对方完全信任,又岂会中这样毒!” “都是那娄俟!”柳觅的话刚说完,娄于已经气的一圈砸在身下的床板上。 柳觅眉头隆起,道:“所以是三王爷干的?” 娄于惨然一笑,眼底露出好些的无奈:“都是我,都是我不听裘吉的劝阻,信了那娄俟的话,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北狄到底发生了什么?”柳觅问。 娄于重重躺回床上,看着头顶的营帐,道:“两个月前,北狄的探子从金城带来消息说五皇子谋反,赟赟被软禁了。” 柳觅心中咯噔一声,果然所有的事情起因的导火索都是五皇子谋反。 “之后呢?” 娄于闭眼,叹口气:“我本想把赟赟接回来,可是洲帝竟然想把赟赟再嫁,这次的夫君竟然比五皇子还要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算什么?洲帝明知道赟赟是我的心头肉,这不就是把赟赟扣留着想拿捏北狄吗? 本王定然不允,而且我还想发兵南岳,给赟赟讨个公道。” “只是裘吉把你拦了下来?”柳觅大概能猜到娄于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情况。 “是!本王当时不知怎地了,觉得裘吉就是在帮衬南岳国人,一气之下” “一气之下什么?”柳觅追问。 “一气之下命人把他软禁起来,开始听信娄俟的话…”娄于说着,就是一副懊恼的样子:“当时,倘若我多听他一句,我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柳觅眯紧双眼,脑海中开始浮现娄于嘴里的画面,娄于的帐子内乱作一团,他手中拿着武器,想冲出帐子带着北狄将士直奔金城,好在谷蠡王还算冷静,抓着娄于开始劝阻。 怎奈娄于被愤怒遮盖了双眼,软禁谷蠡王之后,亲近娄俟,后面被娄俟下药,整个北狄开始进入内乱。 “北狄王有没有认真想过谷蠡王的想法是对的,他不单单觉得娄俟对你另有所图,更多的是为整个北狄着想。”柳觅坐在娄于的身边,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娄于问。 柳觅叹口气,这么浅显的道理娄于都不明白,还能统治北狄这么久,难怪下面两个弟弟不服呢。 “北狄现在衣食无忧,百姓刚刚过上好日子。 若是王不顾百姓,执意要攻打南岳,不说和南岳的条约如何,就说这五年北狄的辛苦耕耘都会彻底摧毁,很有可能,北狄会回到之前的饥寒交迫,甚至更严重,就和十五年前的西州一样。” 柳觅的话都这么直白了,娄于岂能再听不懂。 他瞪大双瞳,惊愕地看着柳觅。 柳觅才懒得关心他的情绪道:“南岳国虽然经历内乱,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如果北狄战败,南岳国有了可乘之机,这泱泱草原约莫都会被滑入南岳的版图。 王可想明白了,真的要为了一个郡主要牺牲掉全族的百姓吗?” 娄于吞咽下嘴里的唾液,干瘪的嘴唇颤抖个不停,他岂能当北狄和祖先的罪人,受万民唾骂。 “本王呜呜本王,冤枉了谷蠡王!”娄于哽咽一声,心中的压抑全数涌了出来。 柳觅垂眸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娄于道:“以北” “什么以北?”柳觅不解。 娄于道:“我把裘吉关在了北狄以北的地牢里,如果如果娄俟还没有出手的话,他应该还活着。” 柳觅闻言,急急转身准备走出帐子,她要通知裴云殇去营救。 只是,刚走到一半,她听到身后还在彻响的呜咽声。 柳觅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俩小药瓶子放在娄于的面前。 “这是”娄于不解。 “蓝色瓶子是护心丹,这药丸对于康健的人没有什么用,可对于垂死的人,能护住心脉留下最后一口气,让人成为活死人。 这绿色的瓶子是毒药。” 娄于明显惊愕了一下。 柳觅长舒一口气道:“我和少瑾都不知道这才来北狄还不能全身而退,想让娄俟交出解药,就目前的形势看是不可能了。 尸花毒最后发作的时候,人会非常痛苦,这瓶子里的药能即刻要人性命减少痛苦,到时候王想清楚,便看着用,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对了,我从你这拿了些草药,就当是,我给北狄王瞧病的佣金。” 第223章 谷蠡王要出事儿 柳觅匆匆忙忙往回赶,路上碰到来寻她的裴云殇。 “栩栩,还好吗?”裴云殇焦急的走到柳觅身边询问。 柳觅摇摇头,表示无碍,之后把娄于的事情全数都说给了他。 裴云殇听完,没吭声只是看着北狄以北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面色变得格外严峻。 “少瑾怎么了?”柳觅极少看到这个表情的裴云殇。 裴云殇道:“今个娄俟说希望我能留在北狄为他效命。” “娄俟需要谋臣?”柳觅话刚有口而出,恍然想起之后娄于跟她说的话。 ‘如果娄俟没出手的话,谷蠡王应该还活着。’ 北狄最好的谋臣便是谷蠡王,娄俟对他出手,定然是想拉拢,如今娄俟能能找裴云殇,那么裘吉的命 “少瑾,裘吉不会” 裴云殇薄唇拉紧看着不远处娄于的帐子,他转过身,双手紧紧钳制住柳觅的手臂,“栩栩,我本来还想着,我们明日在观察一下北狄的情况再做决定。 如今看,我们得连夜离开这里。” 柳觅道:“那裘吉怎么办?” 裴云殇沉吟片刻道:“定是要去找的!我会带上林一去,飞鸾和十安护送你们离开北狄。” “我也去!”柳觅急急开口。 裴云殇眉头皱起。 柳觅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会成为拖累,可是,我其实都准备好了。” 嗯? 裴云殇不解了,准备好了什么? 只见柳觅已经从袖口拿出好些药瓶子捧在裴云殇的面前道:“这些都是我从娄于帐子内拿出来的。” “这些都是什么?”裴云殇问。 柳觅道:“有防身用的迷幻粉,还有些治疗跌打和中毒的药丸,如果谷蠡王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有我这个大夫在,说不定还能保他一命。” 裴云殇想了想,侧眸看着柳觅一脸期盼的样子,笑了笑,把她搂在怀里。 “栩栩!”他声音柔和,“我从未觉得你是拖累,相反没有你,或许裴云殇早都已经死在祁怀山了。” “不许胡说!”柳觅伸手按住裴云殇的薄唇,眼神带着怜惜。 裴云殇的身子也是好几年才调养好的,尽管还有些咳嗽可是大抵还是和常人无异,只是再也不能劳累了。 “所以,你愿意带着我?”柳觅问。 裴云殇握紧她的手轻啄了一下她的指尖道:“是,只要栩栩不怕危险,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柳觅笑了两声道:“谁能护着谁还不一定呢。” 柳觅和裴云殇回到帐子后,二人就开始按照之前的规划开始行动。 飞鸾和十安带着周嬷嬷和裴衫回祁怀山,期间祁怀山的百姓会在沿途打遮掩,至于柳觅和裴云殇,则带着林一朝娄于所说的地牢走。 尽管裴云殇再次涉足北狄是五年后,可是他依旧如之前一样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他手中的舆图泛着旧黄,上面还隐隐带着一些血迹,这是当年他在北面山脉把柳觅从娄赟赟手里救下,那野狼留下的迸溅血迹。 “应该在这里的不远处。”裴云殇打开舆图看着上面的标记。 林一带着几个高价买来的奴隶在周围搜寻着。 柳觅则跟着裴云殇走到了山顶上。 地牢算是北狄的机密地方,只有大概的标注没有具体的位置。 这是柳觅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瞭望草原,一望无垠,雪峰起起伏伏,层峦叠嶂,那种心旷神怡是锦州和庸城无法带来的。 忽然一阵风吹拂。 柳觅看着对面一处小山峰,道:“应该在那里。” 裴云殇不解了,问:“栩栩怎么确定是那个地方?” 柳觅指着周围道:“少瑾,你仔细看,这些山峰上面的石头和岩壁有什么特点?” 裴云殇一点就通,周围山峰经常被风蚀,山体已经出现了风化,唯有柳觅指的地方,那是一处小而平缓的山脉,许是因为被周围山丘遮挡,冽风没办法对它摧残,所以这一片地域只有那个地方最适合建造密室。 “走!”裴云殇拉过柳觅的手臂,叫上还一无所获的林一,众人齐齐朝那片山脉走去。 上山并不难,不过须臾,众人已经抵达,林一派几个奴隶进去探路,等他们回来后,众人已经确定这就是关押谷蠡王的地方。 林一拿着火把在前面引路,道:“之前我在北狄百姓口中打听了,这个地方是北狄王关押皇室死囚之处。 之前娄尤也应该被关在这里,只是” 林一说着轻轻叹口气。 柳觅没吭声跟着裴云殇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面,隐隐就能闻到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林一和周围几个奴隶已经开始频繁作呕了,只有柳觅和裴云殇还算淡定。 柳觅知道这是腐尸的味道,对于裘吉的生存,她现在已经越发担忧起来。 终于众人到了一处牢房前,林一看着挂在牢房上的锁,扬起手中的长剑用力劈了下去。 随着门的打开,那股子腐尸味道越发的浓烈。 有几个奴隶因为受不了,已经吐得走不动路。 柳觅把腰间的一个小瓶子拿出来,每人分了一颗手里的避讳丹盖住腐臭才继续往前走。 地牢是昏暗,狭窄的。 只有林一和裴云殇手中的火把能照亮不大的地方。 尽管柳觅进来的时候已经做了心里准备,可是还是被关在一个个半人高笼子里的尸体弄得作呕连连。 裴云殇眉头隆起,一向最是能隐忍的他,面色也变得铁青。 “到底了,没有发现谷蠡”林一举着火把基本上把所有的铁笼子都照过来了,正准备通知主子,突然他面前闪过一个黑影,所有的话都被噎在嗓子眼儿里。 “林一,你说什么?”裴云殇上前准备询问。 林一伸出手,指着众人身后,眼底霎时变得恐惧道:“主子,你身后有人不,那不是人是怪物!” 柳觅就跟在裴云殇的身后,听林一这么说,只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僵在原地,悠悠转过头。 第224章 死后,惦念不忘的还是她 “栩栩不要看!”裴云殇反应上来,连忙把柳觅扯着揽进怀里。 柳觅只觉得面前吹过来一阵冷风,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咯吱,嚓!” 柳觅呼吸一滞,她熟悉这声音是咀嚼东西的声音。 是谁,在她面前吃东西? 裴云殇把柳觅了揽在怀中,借着身后昏暗的光线看着眼前的‘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披着头发的‘恶鬼’。 那‘恶鬼‘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蹲在地上,像是饿急了,手里拿着个东西不停地啃着。 “她吃的是什么?”有一名奴隶好奇地问。 其余几人摇头。 柳觅手附在裴云殇的手上,慢慢让视线落在对面的‘恶鬼‘身上。 观察了半晌,她回答:“是肉!” 肉,这里面能有什么肉? 只有死人的。 众人想明白了,全数捂着嘴呕吐出声。 尽管周围的声音已经很大了,那‘恶鬼"置若罔闻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火把!”柳觅伸手要裴云殇手中的火。 裴云殇想了一下,把火把给柳觅,然后把她护在身后。 柳觅攀附着裴云殇的后背,一点点朝那‘恶鬼‘靠去。 当光亮把‘恶鬼‘的脸慢慢照的清晰,她才看清楚这张被血染的稍显模糊的连。 这不是别人,正是裘吉的夫人裘芊芊。 可是她怎么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芊芊!”柳觅呢喃一声。 裘芊芊身子怔了一下,抬眼看着众人,她似乎极度害怕,人蜷缩着寸寸后退。 柳觅着急解释道:“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裘芊芊把视线放在柳觅的身上,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柳觅和裴云殇对望一眼,裴云殇冲她颔首,柳觅又大胆地继续往下说: “芊芊你还记得我吗?之前你得了重病,就是我” “她就是个怪物!”柳觅的话还未说完,跟着的一名奴隶再也受不了这压抑的周遭,对着对面低吼一声,也不管裘芊芊是否拦路,越过她直奔外面。 裘芊芊被这一举动吓住了,惊恐的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转身消失在黑暗。 “追!”林一反应上来,准备跟上去。 裴云殇快一步反应,扯住他的衣衫道吧:“不可,周围什么情况没清楚,冒然会出错。” 林一闻言,连连点头。 裴云殇把柳觅护在怀中,警惕的看着周围道:“既然裘芊芊在这里,裘吉就一定在,我们再找找。 只是大家不要乱跑分开。” 众人闻言拥在一起,继续在地牢里彻查。 山体内挖出的地牢并不大,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地牢就被搜查完了,这会别说裘吉了,连裘芊芊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会不会裘吉不在这里?”林一明显已经要放弃了,毕竟这里属实不是人待的地方,太恶臭了。 裴云殇没吭声,只是看着不远处笼子内一具已经被开膛剖度的高度腐烂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栩栩,对这衣衫熟悉吗?”他问怀里的女子。 柳觅闻言抬眼看去,尽管死者的衣衫已经被污泥和血水玷污,可是她依旧能认出衣衫上的腰封。 那是裘吉的。 “少瑾!”柳觅开始紧张了,她扯着裴云殇的衣衫道:“你没看错那是裘吉的。” 裴云殇霎时脸变了色,一声令下:“林一!” 林一回神,抽出腰间削铁如泥的宝剑对准牢笼就砍了过去。 铁器碰撞,银光夺夺。 不过须臾铁笼就被砍断,裴云殇和柳觅依次进入。 裴云殇蹲在那腐烂的尸体边儿上,因为地牢常年不通风,加之环境不好,尸体腐烂的甚为严重,面部肿大流脓,早都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柳觅凑近,忍着让人反胃的画面,扯下衣裙上的布条裹在手上,开始彻查。 少顷,柳觅把手中的布条扔在一边,裴云殇问道:“有查出什么吗?” 柳觅眉头隆起道:“我不是仵作,对尸体的判断不准。 不过根据医学经验也能多少知道些死因。” “他是如何死的?” 柳觅道:“被扼杀。” “你的意思他是被勒死的?”裴云殇眯眼。 柳觅回答:“是,他的舌骨有断裂,应该是勒死的无疑,至于死亡时间就周围这个环境,应该有半个月的样子。” 裴云殇眯紧双眼,半个月,也就是娄赟赟出事儿之后,消息差不多送往北狄的时候。 “咦,这是什么?”柳觅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她把裘吉的衣衫扯开,从内里拿出个信件。 裴云殇从她手里接过,慢慢拆开看。 尽管裘吉的尸身已经全部化脓腐烂,可是因为信件通体都被蜡封住,所以里面的内容完好无损。 “写的什么?”柳觅问。 裴云殇看完,本来想把信件交给柳觅,又看她指尖葱白洁净,干脆把信件揣进怀中,道: “这是裘吉的遗书。” 遗书? 柳觅很是惊讶,这地牢没笔没墨的,裘吉怎会写遗书?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进来之前就把这个写好了。 那么如果那个时候的裘吉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亡,还猜测道裴云殇会来寻找他,这个局他做得可真够长,够精密。 “他说,自打五皇子出事儿,娄赟赟被软禁。 北狄王就变得特别敏感多疑,起初他以为北狄王只是担忧郡主,过段时间就好了。 谁知他竟然没开始怀疑裘家的忠心。 那个时候裘吉就知道娄于这般是身后有人挑唆了,他也知道是谁,可是无能为力。 之后因为攻打南岳国的事情,他和北狄王产生分歧,二人发生多次正值。 裘吉知道自己约莫要被软禁,于是就事先写好了这封信件。”裴云殇把裘吉信里大致内容的告诉了柳觅。 柳觅听着微微颔首,这和她想的出入不大。 “那,裘芊芊呢?她该不会是和裘吉一并关在这里的吧?”柳觅问。 裴云殇道:“裘吉信里也说了裘芊芊的事情,如果是娄俟想谋反,裘芊芊就势必会被送到这里,因为裘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娄俟没得裘吉的支持,只能把裘家的人关起来。 所以他拜托我,能照顾好裘芊芊。” 随着裴云殇的话落,周围又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柳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云殇扯到一边,同时有道身影直直扑在裘吉的尸体上大声痛哭起来。 第225章 插翅难逃 柳觅怔怔看着这个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消失的裘芊芊。 “呜呜,呜呜”裘芊芊扯着裘吉的衣衫哭着,嗓音沙哑。 柳觅见她这般,想起五年前时那温婉、含笑的女子,难以想象不过短短数日这炼狱一样的地牢竟然活活把一个人变成了鬼。 “火把!”柳觅伸手看着林一。 “栩栩!”裴云殇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忍不住担忧。 柳觅摇头道:“少瑾,我心里有数,放心。” 裴云殇不再阻拦,拿过林一手里的火把放在了柳觅手中,之后对着林一使了个眼色。 “芊芊。”柳觅缓步上前,温柔叫喊着。 裘芊芊就跟听不到一样还在哭。 “芊芊。”柳觅又呢喃了一声,指尖轻轻朝裘芊芊靠去。 “啊!”裘芊芊一激灵,身子抖了一下,以极快的速度朝来的地方奔去。 眼瞅着她要奔出牢笼,林一带着几个奴隶早都有了准备,他们把身上的外衫脱下做成了一个大网,裘芊芊猝不及防就被罩在了里面。 林一深怕她再逃跑,迅速收紧网口把她囚在了里面。 “啊!啊!”裘芊芊被这突如其来的拘束弄得恐惧万分,在衣衫的网子里扭动、叫喊。 林一的力气算不小的,可是这裘芊芊就跟疯了一样,任凭他如何用力,就是没办法完全把她控制住。 几个奴隶见状也扑了上去,想把裘芊芊控制住。 柳觅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不可以这样,这样会把人压死的!我来看看!” 她说着从袖口拿出配好的迷幻药,对准网口洒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里面没了动静。 林一感觉到身下的人不再抵抗,慢慢站起身,把网口打开。 裘芊芊从里面滚落出来,眸眼紧闭一看就是昏迷了。 柳觅拿着火把靠近,先是看了看她的瞳孔,之后又拿过手腕号脉,过了好一会儿,她抬头看着裴云殇道:“有些营养不良,肠胃也有点病症,剩下的都还算健康。” “那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有个奴隶不解了,上前一边比划一边询问柳觅。 柳觅看着他眼底的恐惧,解释道:“人是群居动物,就说是关在黑暗的地方时间长都会疯掉。 更何况这里还是地牢,周围都是腐烂的尸体,裘芊芊又是个文弱的女子。” 柳觅说完,所有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地上的裘芊芊。 裴云殇道:“我们先把她带出去,再看吧。” “好!”众人颔首,开始忙活起来。 与此同时,娄俟的帐子内。 “你说什么?裴云殇的帐子里空无一人?”娄俟看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北狄战士,质问。 那北狄战士哆嗦了一下道:“是,小的轮班,进去彻查的时候,发现细软都没有了,人应该是跑了。” “混账!”娄俟听罢,冲上前对准北狄战士的胸口就是一脚。 战士狼狈地摔在地上,嘴里呕出一口血,可是他根本无暇顾及擦拭,连忙跪在地上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只是交接一下,没想到会出现这个事情。” 姬怀站在一边面色深沉,想了一下,凑上前道:“王爷,裴云殇是个狡诈的,他若是想溜走,就这几个酒囊饭袋定然是看不住的,为今之计我们要知道,他明明刚来为何要离开。” 娄俟觉得有理,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北狄战士前道:“今个你们可察觉到什么异样?” “异样?没有啊!”北狄战士摇摇头,突然他怔了一下。 娄俟和姬怀眯紧双眼。 北狄战士道:“我想起来了,晌午的时候王帐子里来了人,裴夫人被叫走了。” 姬怀上前几步道:“你说什么?这个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 北狄战士一脸懵,道:“王爷不是只让我们盯着裴云殇吗? 这裴夫人一个弱女子,能如何?” “弱女子!”姬怀冷笑,一把扯过北狄战士的领口道:“你告诉我一个弱女子六年前是如何从无理取闹的娄赟赟手里逃脱,还顺便给她甩了个废物夫君? 五年前她又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成为了南岳国最大的商贾,难道是运气吗?” “啊?”北狄战士愣住了,在他们北狄哪有这样的女子啊。 “哼!”姬怀松开他的领口,面色变得铁青。 “姬怀,我们现在如何?”娄俟问。 “就算是偷油的耗子都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是裴云殇。”姬怀讥诮一笑。 “所以你的意思是”娄俟欲言又止。 姬怀想了一下,对着北狄战士吩咐道:“去,彻查北狄和祁怀山边陲的换防将士,一定能找到线索。” 北狄将士颔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那北狄将士就跑了回来。 姬怀放下手里的杯盏,上前问道:“如何,有线索了?” “王爷!”北狄战士跪在地上道:“他们说,一个时辰之前,有一辆马车在祁怀山附近的百姓护送下离开了北狄。” “果然他们跑了!”娄俟气愤的砸了下桌子。 北狄将士道:“还有一个线索。” “还有?”姬怀不解。 北狄将士道:“小道消息,在北面守夜的将士递来消息说,从北狄奴隶市场卖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奴隶,买主是个陌生面孔,好像是南岳国人。” “陌生面孔?”姬怀眯紧眸眼重复着,片刻,他冷笑一声:“呵呵!” “怎么,有发现了?”娄俟问。 姬怀对着娄俟拱手道:“王爷,我现在应该是猜到裴云殇去了哪里。” “哦?”娄俟好奇。 姬怀道:“裘吉!” ------------------------------------- 裴云殇和柳觅把裘芊芊从地牢抬出来已经天已经黑了。 还好,林一在附近藏了车子,众人上了车子后,就准备朝祁怀山的附近飞驰。 柳觅在车子内照顾裘芊芊。 她先是给她大概擦拭了身体,修剪了指甲,之后换上一袭干净的衣衫,一瞬间,之前那温婉模样的女子又回到了柳觅的记忆中。 柳觅端了一杯水,用棉花给她沾着舒润她的嘴唇,道:“芊芊,不管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你是裘吉最后的委托,我和少瑾都会好生照顾你的。” “咣当!”她话音刚落,马车顿了一下。 柳觅不解起身,正准备撩开帘子查看,裴云殇的手已经快一步把马车门按住了。 “发生了什么?”柳觅问。 裴云殇道:“栩栩,不管发生什么,你绝对不要出来!” 第226章 没有柳栩栩,他怎么活 柳觅愣住。 裴云殇从未说话这般严肃过,就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想着,她快步走到车窗子边儿上,拉开帘子一个缝隙后,差点被眼前的一切惊呆。 只见马车周围密密麻麻被好些北狄将士包围,他们目露凶光,一副要把车子撕碎的样子。 柳觅看着不远处带着林一和几个奴隶殊死护在马车边儿上的裴云殇,她心中从未这般绝望过,这明显是没有胜算的。 “裴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姬怀从密密麻麻的北狄将士中间走出来。 裴云殇看着姬怀冷笑道:“姬大人为了抓我,你竟然耗费上千兵力,荣幸啊!” 姬怀笑出声,“裴云殇,你是什么人,王爷不知道,可是我清楚,为了防止你再出什么幺蛾子,这点人算不了什么。” 裴云殇眉头隆起道:“姬怀,你和三王爷无非就是要我。 我们做个交易。” 姬怀笑容更胜了,啧吧了两下嘴道:“难得,裴大人也会主动开口求饶。” 裴云殇拧眉,在他看来,他要如何都无所谓,他心中唯一在乎的就是车子内的柳栩栩的安全。 “我跟你们走,然后你们放了我的手下,和车子内的人。” “主子!” “不要!” 林一和柳觅异口同声呼喊。 姬怀闻声朝车子处看去,当他瞄到柳觅的娇颜时,眉梢微微一挑道:“怪不得裴大人为了个女人连相国的位置都不要了。 自古红艳多娇媚,美!” 柳觅被姬怀的目光瞧得僵住。 她经商多年识人无数,这个目光不似他嘴里那般的赞扬,充斥的全数都是亵渎和欲望占有。 柳觅哆嗦了一下,抓着窗户边沿的手微微泛白。 裴云殇岂能没看出姬怀的想法,他面色一沉,腰间的长剑出鞘,哪怕他死,都不会让这个畜生碰柳觅一下。 “啧啧啧!护上了,看来裴大人是不准备跟我走了。”姬怀笑容越发盛了些,这个女人是裴云殇的软肋,他已经知道要如何才能真正的折磨眼前的男人。 裴云殇不语。 姬怀的眼底发狠道:“裴云殇!听说你是南岳第一谋士,今个,我就让你跪在我脚下,看我怎么玩你的女人!” 话落,姬怀扬起手中的马鞭夹紧马腹直直朝柳觅这边奔来。 裴云殇身手虽然矫健,可是压根追不上北狄的汗血宝马。 不过须臾,姬怀已经冲到了柳觅的面前。 “栩栩!”裴云殇嘶吼出声,眼底都是杀气。 林一带着几个奴隶护在裴云殇周围抵挡住随着姬怀的冲刺而涌上来的北狄将士。 只是,势单力薄,眨眼间,就仅剩下林一靠在裴云殇的身后护着他。 林一看着一个个被无情踩踏的奴隶尸体,他还记得今早买他们的时候,他还承诺过,事成之后会给他们卖身契,还以自由,如今 柳觅看着朝自己冲来的姬怀,她手悄然摸在腰间,对准想抓住她的姬怀扬起准备好的粉末。 不过姬怀是谁,他对于柳觅也是有了解的。 只见他讥诮一笑,身子微微后仰,粉末扑了个空,挥散不见。 同时他反手挥动鞭子就朝柳觅甩去。 “嘶”柳觅手臂一疼,厚厚的细袄就被扯开,露出里面细滑的皮肉,刹那皮肉瞬间发红充血。 “真嫩!我们北狄的女人可没有这样的。”姬怀越发兴奋起来,他看着柳觅的伤口,贪婪地舔舐嘴角。 柳觅眯紧双眼,死死盯着姬怀,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最无耻的。 想着,她又从腰间抽出几个瓶子对准姬怀扔去。 姬怀看着她就跟看小孩一样的嗤笑,头来回摆动着,躲过柳觅的每一次攻击。 “我说,小娘子,你就会啊!” 姬怀的话刚说到一半,就感觉脸颊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疼。 他抹了一把脸,一瞧,满手都是血,他被毁容了? 柳觅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血,轻蔑地看着他道:“刀子没下准,我瞄的是你的脖子,姬怀!我们南岳国有云,声东击西,故弄玄虚你别低估了我。” “贱人!”柳觅的话刚落,姬怀扬起手,对准她就是一巴掌。 姬怀这一巴掌下得极狠,柳觅只觉得头都开始嗡嗡作响,同时身子一轻,就被人用力往外面扯。 裴云殇就在不远处,被团团包围着,他看着这一幕,瞬间红了眼。 “姬怀,你无耻,你放她听到了没有,要杀要剐冲我来!” 姬怀压根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把柳觅扯出来之后拖在马背上就准备回营帐。 裴云殇彻底傻了。 他死死盯着姬怀的方向,手中的长剑也不再挥舞,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 他的栩栩,他最爱的栩栩,要丢了! “呃”林一发出一声呕血的声音,一只长剑戳穿他的肚子,准备朝裴云殇背脊刺去。 好在林一及时抓住了,只是人已经要不行了,“主子” 裴云殇激灵了一下,反应上来,看着自己的护卫缓缓倒下,他疯狂的挥动手中的长剑再次陷入厮杀,眼瞅着,他精力耗尽也无法抵达柳觅消失的方向。 蓦地,一声号角声起,一支千人铁骑浩浩荡荡从不远处北狄营帐方向奔来。 裴云殇眯紧双眼,看着 为首的好像是娄于。 “所有人,给我杀!”娄于一声令下,身后北狄战士全数都朝裴云殇这边冲来。 武器在半空中飞扬,激起地上层层积雪和挥洒的鲜血融合,落在地上,化成冰晶。 这是北狄爆发的最大一场内乱,北狄王和三王爷娄俟彻底决裂,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效忠的人而战。 裴云殇扯着林一脱离战场,他看着面前已经陷入昏迷的男子,从怀中拿出一颗护心丹塞进他的嘴里。 之后,裴云殇迈着踉跄的步伐朝柳觅消失的地方追去。 尽管他浑身上下是伤,尽管他已经疲乏得马上要合眼,他知道没见到柳栩栩,他活着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栩栩!”他呢喃出声,终于他再也走不动了,双眼一翻重重砸入雪中。 第227章 没有柳觅怎么有我裴云殇 “放开我!”柳觅如一袋子货物一样被马儿托着,姬怀的一只手就按在她的背脊上,任凭她如何的反抗,都没办法翻起身。 姬怀因为得了女人,嘴角放肆地扬起,“裴夫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抗争了,说实话,你若是乖点,一会儿或许能少受点苦。” 柳觅面色冰冷,愤恨:“姬怀你就是个无耻小人,受苦?我不怕,我劝你最好现在就一刀要了我命,不然,很快等少瑾来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哦?”姬怀冷笑,一手掐起柳觅的下颚,强逼着她看着他,道:“裴夫人,有时候我佩服你的聪慧,有时候我怎么觉得你这么蠢呢? 裴云殇被千人围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这是吓唬谁呢?” 柳觅听到他这么说,只觉得心底如刀剜一样的疼,“不可能的,少瑾不会死,不会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从马上包下重重扔在了帐子内。 姬怀看着柳觅因为吃痛,五官拧在一起的样子。 他着实想不到,南岳国的女人连这个模样都这么吸引人,他很想知道,如果她在他身下承欢又是如何? 心动不如行动。 这个念头不过是在姬怀的脑中闪了一下,他已经开始脱衣服准备欺身而下。 柳觅瞅见了他的动作,身体升起一股子恶寒,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个畜生得逞。 想着,她寸寸后退,突然掌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柳觅低头看了一眼,竟然是一根金针。 她好像有办法了。 姬怀露出精壮的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柳觅。 他一直都这么喜欢看女人,有种征服的快感,尤其是柳觅,那种感觉来得更强烈。 “真美,生气都这么美。”姬怀忍不住伸手朝对面女子的脸摸去。 眼瞅着,手已经碰到柳觅的鬓角,突然掌心一阵刺痛让姬怀收了手。 “啊!这是什么?”姬怀看着柳觅不解。 柳觅手中拿着一根金针,目光灼灼地看着姬怀:“下毒成功了。” “什么意思?”姬怀怔愣住。 柳觅见姬怀表情带着丝丝不解和恐惧,想了下,干脆利落地说道:“什么意思?姬怀大人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吗?” “你给我下毒?”姬怀瞪大双眼,明明柳觅已经把所有的药瓶子都扔了,怎么会出现下毒这个事情。 柳觅笑了道:“看来姬怀大人并不了解南岳国人使毒的技巧。” “说清楚!”姬怀彻底紧张了。 柳觅慢慢顺着身后的帐子站起身,把手中的金针朝姬怀面前凑了凑。 姬怀反射性地退了一步。 柳觅眯起眼眸,道:“南岳国人下毒讲究个神不知鬼不觉。 姬怀大人可能还停留在下毒要放在饭菜或者酒里的阶段吧? 南岳国人已经把毒淬到武器上,或者医者为了自保的金针上。” “所以你的金针有毒?”姬怀现在听明白了。 柳觅颔首道:“是,这毒无色无味,可是你会发现稍加用气,丹田那个地方就是疼,是不是?” 姬怀按照柳觅说的真的运气,果然丹田疼了一下。 “你!” 柳觅笑了:“这毒只有我会解,所以姬怀大人还准备继续对我无理吗?” “混蛋!” “哗啦!” 柳觅刚说完,姬怀就跟一头暴走的狮子一样,用力冲到不远处桌前,推翻桌上的杯盏,茶壶,拿起凳子开始疯狂的到处打杂。 柳觅看着他这个举动眸光暗了一下,看来姬怀是相信了。 “你不让我动你是吧?”姬怀发泄完,气喘吁吁地看着对面一副淡定模样的女子。 柳觅耸肩不置可否。 姬怀被她这个反应气得心肝发疼,可是他知道他又拿她没办法。 “好,好一个南岳第一神医,好!”姬怀颔首,指着柳觅道:“你以为我北狄就没有神医了吗? 等我这毒解了,看老子怎么玩死你!” 姬怀说完,转身朝帐子外走去,期间他还吩咐外面的人把帐子内的看紧。 柳觅见姬怀终于走了,人才吓得双腿一软重重跌倒在地上。 她知道姬怀去干嘛了。 北狄有个阿哲巫医,瞧病解毒的手段也算是远近驰名的。 而姬怀就是去找阿哲解毒了。 可是,柳觅清楚她手中的金针根本没毒,之所以能骗过姬怀,只是本身他就有严重的肠胃病罢了。 “能骗过姬怀,可是定然骗不过阿哲,我得想办法赶紧离开。”柳觅自言自语着,视线在帐子内转悠,她想找个合适的武器解决掉帐子外的北狄护卫。 ------------------------------------- “栩栩,栩栩!” 裴云殇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帐子,冷风从窗扉的缝隙处吹进,拂在脸上凉凉的。 “你醒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在帐子内响起。 裴云殇循声望去,瞥见一男子坐在床边,披头散发的很是狼狈。 “北狄王”他幽幽说道。 娄于转头,那张被尸花毒折磨的扭曲面容就这般呈现在对面人面前。 裴云殇呼吸滞了一下,很快有变得平顺。 “所以是你救了我?”他问。 娄于颔首。 “为什么?”他又问。 娄于露出不解。 裴云殇扯动嘴角道:“现在北狄的形势,北狄王手里没什么兵吧? 如此倾尽全力为救出一个南岳国人,怕你这王位” “没有就没有了吧。”娄于摇摇头,脸上一副看淡世事的模样,“本来就是穷途末路,活的苟延残喘,不如在死之前做点好事儿。” 裴云殇诧异娄于的突然转变,毕竟之前接触的这个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唯我独尊的样子,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娄于踉跄站起身,走到香案前,从桌上拿过一壶烈酒,边喝边说道:“裘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倘若不是因为我的一意孤行,他或许还活着,我也许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所以救你出来,我可能算是对裘吉最后的忏悔。” 裴云殇看着娄于,见他一副大势已去的颓然模样,想起柳觅之前和他的一次单独会面,也许就是这个会面让北狄王改变了心意。 “你还有多少兵力?”裴云殇问。 娄于抬眼看了他:“你要救柳觅?” 裴云殇颔首。 娄于笑了笑道:“你昏迷了半日,她或许早都上了姬怀的床,你还愿意救?” 裴云殇心口一疼,指尖用力的攥紧身下的褥子,道:“救,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要救。” 娄于不解了,这天下女人何其多,为何裴云殇就单恋柳觅一人,当时他的女儿娄赟赟百般嘘寒问暖,以身相许,都不能撼动这个男人分毫。 裴云殇看透了娄于心中的疑惑:“北狄王,你不是我便不懂我,没有柳栩栩就没有今日的裴云殇。” 娄于挠挠头还是不懂,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也没所谓再去追问什么:“你若是要用,就用吧,不过我只有千余号人。 可能没办法战胜娄俟。” “谁说我要战胜他?”裴云殇反问。 “那你不是要救出柳觅吗?”娄于不解了。 裴云殇笑了笑道:“救人不一定要硬碰硬,不用一千人,北狄王借我百人精锐,我就能把她救出来。” 说着,他看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补充了一句:“这叫奇袭。” 第228章 我的女人我自己救 柳觅没找到任何能防身的武器,又或者助她逃脱的东西,姬怀的帐子外北狄将士看守森严,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就别说她了。 她蜷缩在角落看着外面发暗的天色,身上所有的药都用完,所谓穷途末路,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真的没办法离开,她心中飘过一抹绝望,她便陪着裴云殇一起死! 没一会儿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阵阵交谈声传了进来。 “人在里面?” “回大人,在里面。” “好,把这里看紧,不管里面发出什么声音,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是!” 柳觅对这声音再是熟悉不过,姬怀回来了。 想着,她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倘若真的没办法逃脱,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死明志。 帐子内响起人进来的脚步声,柳觅藏起金针,抬眼望去。 姬怀覆手走进来,嘴里含笑满面春光。 “裴夫人。”他蹲下身子抬手想触碰柳觅的下颚。 柳觅急急把脸别到一边。 姬怀也不生气笑了笑,悻悻然收回手道:“我可真是佩服你这个小脑袋,我竟然就信了你给我下毒,你说我要是没找到阿哲,是不是真的就被你拿捏了。” 柳觅抬眼看着对面一脸无耻笑意的男子:“是你自己蠢,怪不得别人。” “啪!” 姬怀反手就给柳觅一个巴掌。 柳觅没料到这个时候被打,头歪在一边,一口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啧啧,真柔弱。”姬怀看着柳觅被打的红肿脸庞,摇头道:“南岳国的女人,真的就是不一样,越是惨越是让人忍不住想折磨。” “姬怀!”柳觅冷嗤一声:“要杀要剐随便,我不怕!” “呵呵!”姬怀笑了,眼底从方才的玩味变得充满欲望:“裴夫人,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不杀你,如今更不会。 裴云殇的女人,我玩定了!” 话落,姬怀站起身,用力扯下身上的毛皮外衫,扯过柳觅的手臂就往不远处的床上带。 “放开,你放开我!”柳觅疯了,她用尽全力抵抗,对着姬怀又是抓又是挠。 可是,这些落在姬怀身上的武力,就像是痒痒挠一样,激不起他任何的反应,反而让这个男人越发的想立刻占有她。 “啊!”柳觅被重重扔在床上。 姬怀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嘴角肆意勾起,正欲欺身而下,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名北狄将士。 “大人,大人,不好了!” 姬怀有些不耐,侧头看着身后的人。 “谁让你进来的,我方才说的话,你听不到吗?”他厉声呵斥。 将士身子一抖,把头埋得更低了道:“小的也不想,可是前方传来战报,此事非同小可。” “非同小可?”姬怀转身,一步步朝那将士走去。 “怎么个非同小可,说来听听,若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领罚就在所难免。” 北狄将士连连点头道:“前方来报,我们围剿裴云殇的队伍,被全数剿灭了。” “你说什么?”姬怀怔住,“怎么会,明明” “是北狄王,他率领了上千号骑兵救下了裴云殇!” “北狄王娄于竟然会为了裴云殇出手?”姬怀听着,踉跄了两下,身子差点不稳重重摔在地上:“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他就不怕三王爷反吗?” 柳觅也听到了,眸子突然一亮,庆幸她的少瑾没事。 姬怀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着柳觅。 柳觅怔住。 姬怀眯紧双眼,看着柳觅道:“怎么,你很高兴?” 柳觅吞咽下嘴里的唾液:“不然呢?我知道我夫君没死,高兴不是正常的。” “你!”姬怀扬起手。 柳觅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没有丝毫的畏惧。 姬怀眸眼一狠,上手掐住柳觅的脖子道:“柳觅,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你不敢!”柳觅微微抬起下颚,“因为就少瑾的心思,你还等着用我的命,保你一命呢。” “你说什么?” 姬怀的话刚落下,外面传来阵阵喧嚣声。 须臾,又是一名北狄将士冲了进来:“姬怀大人不好了!外面走水了。” “什么?”姬怀激动地上前抓住将士领口询问。 北狄将士道:“方才我们进行晚上轮值换班,突然从不远处的高峰上飞出来好些带火的箭矢,猝不及防,周围的帐子都被点燃了。” 姬怀听罢,扔下那北狄将士,急急忙忙地奔了出去。 当一顶顶带着烈火燃烧的军帐出现在眼前,周围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惊得姬怀一时间不知所措。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报!”不远处又本来一名北狄将士,一见到姬怀跪在地上:“大人,从不远处山脉乌泱泱来了上万骑兵,怎么办?” “你说什么,骑兵?”姬怀蹙眉,娄于手底下剩下多少他岂能不知道,再和他的人厮杀之后能留下一千都不错了,上万?唬谁呢? “滚开!”姬怀把面前的北狄将士一脚踹开,朝不远处快步走了过去,当他看到被星光照亮的山脉上,浩浩荡荡奔来好些人后,惊得差点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姬怀对着身边的将士低吼一声:“快去,快去通知三王爷,让他往我这边调兵。”后连滚带爬地朝自己帐子内跑。 “给我过来!”姬怀刚冲进帐子,就看到被两个将士看守的柳觅。 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就往外面扯。 柳觅自然是把他的慌乱看在眼底,她不知裴云殇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姬怀这么恐惧,可是看这个男人狼狈的模样,她就觉得痛快。 柳觅被姬怀一路扯着到了帐子最前面,他剩下的兵马本就不多,又被这么一烧,不足一千人的小营地,顺便变成了一百人,而且这一百人还是伤的伤,喘的喘。 “裴云殇,我知道你在对面。”姬怀看着暗处铁骑,把头藏在柳觅的身后,低吼道:“你的女人现在就在我的手上,有本事你就出来!” “咻”他话音一落,一只箭矢直直从暗处飞来,用力插在了姬怀露在外面的高耸发髻上。 姬怀被吓住了,架在柳觅脖颈处的匕首,都抖了几下。 裴云殇骑着慢慢从暗处出来,目光鄙夷的扫过面前的众人。 “姬怀,你想死还是想活?”他问着,手臂上的弩再次抬起:“方才那一下是警告,你的命我随时都会要,想活的话,把柳栩栩送过来。” 姬怀勉强吞咽下嘴里的唾液,道:“裴云殇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我把柳觅送过去,我定然是连一点生机都没了。” “呵呵!”裴云殇低笑一声,“所以你是打算和我谈条件了?” “不然呢?”姬怀反问。 裴云殇看着被姬怀挟持的柳觅,眸子暗了一下,道:“谈条件是幌子吧,你其实是在等救兵,算算这会你派去通知娄俟的人已经到了吗?” “你什么意思?”姬怀问。 “什么意思?”裴云殇眸子突然一厉,手中弩扳机颤动,同时柳觅微微偏了下头,一枚箭矢准确无误地插入了姬怀的前额:“意思是,你得在救兵来之前死!” 第229章 栩栩,不哭 “少瑾!”柳觅感觉到身后的钳制松了,勒在她脖颈的匕首也掉在地上,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对裴云殇的思念,踉跄着就朝他奔去。 裴云殇扬起马鞭,随着马儿的速度,他捞起地上的柳觅紧紧圈在怀中。 “栩栩,抱歉我来晚了。” 他垂首在她的发丝间细嗅,言语中尽都是自责。 柳觅环紧裴云殇的腰,疯狂地摇头:“少瑾,没事儿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裴云殇点头,手臂收紧,沉默不语。 裴云殇带来的铁骑把姬怀剩下的残兵败将全数绞杀之后,众人就急急朝娄于的帐子奔去。 柳觅靠在裴云殇的怀中,看着独属于北狄的日出,一望无际的草原,太阳真的就像是突然从地上蹦出来那般。 “少瑾,没想到你竟然用破布让每个人隔一段距离顶上,冒充万人军队。”柳觅伸手,任凭阳光把她的手照得透白。 “不然怎么吓到姬怀的人?让他们乱了军心?”裴云殇含笑回答,声音带着低沉的温柔。 柳觅轻叹一口气,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上天还算眷顾。” “嗯,我也是。”裴云殇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感觉有些累。 柳觅以为是他困了,含笑侧头看着他精致的脸庞,偷偷啄了一下,羞涩一笑,道:“别睡了,外面冷,我们到了再休息。”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柳觅轻轻抬了抬肩膀道:“听到了吗?” 依旧是沉默。 柳觅怔愣住,身子不安地挪动着,倏忽裴云殇身子一歪,摔下马重重砸在地上,顷刻尘土飞扬。 柳觅被吓住了,收紧缰绳也跟着翻下马。 同时跟在他们身后的百人铁骑也停下脚步。 “少瑾,你怎么了?”柳觅跑到裴云殇身边,手拍打着他的面颊。 怎么这么烫? 柳觅感觉到指尖的炽热,手往裴云殇的衣衫探去,当摸到一股湿热后,面色一沉,一把扯开他的衣衫。 只见他腹部的位置上捆着绷带,已经全数都被鲜血染红。 这是受伤之后没经过修养,就出来继续奔波的原因,这样会死人的。 “来人,来人,快把他往营帐抬。”柳觅按着裴云殇还在出血的伤口,急急呼喊。 众人闻言正准备做个担架把裴云殇合力抬着走回去,不远处奔来一辆马车。 “裴夫人!”从马车上跳下一人,一见到柳觅就半跪在地上。 柳觅抬眼扫过,这个人她见过是之前把她叫到娄于帐子内的小北狄将士。 “怎么了?”她问。 小北狄将士眉头拧了一下道:“王让我送裴夫人出北狄。” “为何?”柳觅问着,目光担忧的放在裴云殇的身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最主要就是修养,再奔波 小北狄战士道:“实在对不住裴夫人,可是这是王的命令,您放心,我一定会安全护送您回到南岳国的。” 柳觅见他不愿意说的样子,回头看着身后姬怀帐子的方向。 她想起之前裴云殇和姬怀的对话,莫不是 “娄俟准备夺位了?”柳觅问。 小北狄战士一惊,抱拳道:“裴夫人快走吧!” “那娄于怎么办?”柳觅看着裴云殇被抬上马车,急急转头问那个小战士。 他说道:“不知道,我的任务就是完成王最后的命令。” 话落,他等着柳觅上车,一扬起马鞭,带着车子内的几个人直直朝祁怀山的方向奔去。 柳觅坐在车子内,看着斜靠在车子上三个人。 裘芊芊还好,人傻乎乎地躲在角落,手里拿着个干馍馍在吃,她毕竟被关的时间短,不过是一夜,已经开始适应正常的生活。 至于剩下两个。 林一被裴云殇喂了护心丹,命还算能保住,只是裴云殇,不知能不能活下去。 柳觅拿过娄于给她准备好的药箱子,蹲在他的身边,开始忙活。 如果上天真的垂爱,她祈求再给她一个奇迹。 裴衫不能没有父亲,她不能没有丈夫。 车子在北狄以南疯狂地飞驰。 走了约莫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了祁怀山附近。 此刻飞鸾就在不远处等候,一见到柳觅就跑了过来。 众人齐心合力把裴云殇和林一从车子上抬下来,柳觅则搀扶着裘芊芊慢慢朝宅子内走。 林一得了柳觅的救治加之护心丹的功效人已经醒来了,现在仅剩下裴云殇还在昏迷发着高烧。 柳觅守在他床边上,忙里忙外地给她擦身上,周嬷嬷看着心疼,好几次想替换她,都被婉拒。 是夜。 柳觅给裴云殇润了润嘴唇之后,走到香案边上打开飞鸾送来的北狄捷报。 前两日,北狄发生了最大的一场内战,娄于被杀,娄俟成了新的北狄王。 尽管北狄百姓都不服气,可是碍于武力的压制,没人敢发出一声抱怨,北狄的各个部落也多有不平,北狄再次变得四分五裂。 柳觅合上信笺,拿过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 她抬眼看着窗外的月光,往日这个时候裴衫都是找娘的,这几日他似乎感觉到家中发生大事儿,周嬷嬷哄哄也就乖乖地离开。 柳觅把窗户关上,脱鞋躺在床上,侧头看着身边的男子。 曾经她总是因为瞧病回来得晚,他都会煲好汤给她暖身子,如今她已经不再去医馆了,可是他到现在都没醒。 “少瑾!”柳觅有些哽咽,头窝在他的怀中,开始抽噎。‘ 这几日,她故作坚强,如今已经熬得身心力竭,她实在没办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她要怎么过来。 “求求你,醒来吧,我怕我坚持不住。”柳觅说着,眼泪顺着面颊汩汩掉落,润了她的衣襟,染了他的内衫。 她抓着他衣衫的手用力,可是还是阻止不了因为害怕失去而颤抖的身子。 曾经她只想着在南岳国干出一番事业。 如今,有了裴云殇和裴衫,她发现她除了事业可以在生活上获得更大的满足,为百姓瞧病,和家人其乐融融。 而这种其乐融融马上就没有了,她要如何才能彻底走出来。 “别哭”一道声音在柳觅的头顶响起。 柳觅一滞,含泪抬眼。 第230章 他就算是心心念念的也都是你 柳觅从未觉得自己能哭的这般用力。 她紧紧抓着裴云殇的衣衫,泪水已经打湿他半个胸膛,却还是克制不住的流泪,任凭他如何的蔫声细语安慰,都无法平复她现在高低起伏的情绪。 裴云殇索性就让她哭个够,指尖温柔的在她背脊处轻拍安抚,就像是诱哄裴杉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柳觅哭累了,不哭了,顶着一双极为红肿的眼睛,下地幽幽吐了一声:“我去给你煲汤。”后转而走了出去。 裴云殇没有阻止,任由她离开。 他知道柳觅是坚强的,除了张袖的死,剩下寥寥无几的那几次都是因为他。 这次哭的太凶没了形象。 此刻她定然是躲在某个地方,给眼睛消肿呢。 没过一会儿,柳觅再次走进来,汤没有,人精神了些。 “过来。”裴云殇转头虚弱的看着她。 柳觅乖巧的走过去,鼻子还顺势吸了吸。 裴云殇有些想笑,这样的柳觅太可爱了。 “过来点。”他说着示意柳觅往他面前凑。 柳觅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再过来点。”裴云殇继续诱哄。 柳觅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把头凑了过去。 裴云殇指尖抬起,挑起她的下颚,猝不及防薄唇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柳觅愕然。 裴云殇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也就这一句话,柳觅的眼眶再次发红。 若是方才,她还有些担忧他的醒来时回光返照,就这一刻,她知道,裴云殇是真的救活了。 “少瑾。”柳觅哽咽着,捧起裴云殇的脸:“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好!” 祁怀山下了一夜的雪。 雪厚的又可以堆起雪人。 裴杉和往常一样同周嬷嬷在院子里玩耍。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好的,因为裴云殇醒来了。 飞鸾和林一这会在房间禀报着这几日北狄和南岳国的动向。 柳觅则在一处偏房看着对面狼吞虎咽吃饭的女人。 把裘芊芊从北狄带回来也有好几日了,她的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好。 只是极少说话,也不与人交流,柳觅知道若是之前她这般是地牢的环境导致的,现在应该是走不出丧夫之痛的自我麻痹。 “芊芊。”柳觅轻声呼唤。 对面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柳觅叹口气,把怀中的一样东西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裴云殇从裘吉身上搜出来的一封信。 果然,裘芊芊有了反应。 她吃饭的动作顿住,握着木箸的手开始颤抖。 柳觅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叹口气道:“裘吉从一开始就知道北狄会发生什么。 他还是选择一如既往的效忠北狄王,哪怕会被关进连尸骨都出不去的地牢。 他此生唯一放不下就是你,他希望你好,我们也是如此。” 裘芊芊听着柳觅的话,拿过桌上信件颤巍巍的打开。 柳觅又说:“我和少瑾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 如今他醒来了更是不愿意看到故友的妻子如此度过余生。 逃避是解决不了不问题的。” 话落,她起身离开房间 裘芊芊看着信上的内容,耳边回荡着柳觅的话,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匍匐在桌上痛哭的呜咽出声。 她还记得她还裘吉的第一次相遇,那个在死亡边沿徘徊的男子,那么瘦弱,没那么无助。 按道理,以那时候北狄和南岳的关系,在如何她都不应该把这个男人带回去。 可就是鬼使神差的,她犯了好心,顶着被家族人痛骂的风险,给他疗伤,等他恢复。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是和他度过的,所谓的日久生情或许就是这样。 他改了姓氏,成了裘家的一员,也顺利成了她的夫婿。 尽管她因为身体的原因不生育,二人却依旧过得神仙眷侣。 她以为这辈子都会这么过去,只是世事难料,裘吉或许比谁都清楚,就算他没有规劝娄于。 就算他投靠了娄俟,就娄俟的性子,狡兔死,走狗烹,裘家注定不会在北狄生存下去。 裘芊芊看着桌上放着的木箸,她勾起嘴角,北狄人吃东西都是手抓,不用木箸。 她是北狄族人唯一一个会用的,这还是裘吉交的。 外面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 裘芊芊站起身,走到房间门前,用力拉开门。 刺眼的阳光撒在脸上。 她伸手挡了挡,看着院子内忘乎所以的裴杉,终于她再次笑了。 ------------------------------------- 七个月后,祁怀山。 一名身穿厚实细袄,身披澜衫的男子急急从马上下来。 他看着面前井然有序的祁怀山百姓,随手拉了一个从身边路过的,问道:“小兄弟,有件事情找您打听下。” 男子不解地看着这人。 “裴通判住的地方在哪里啊?” … 裴云殇宅子内。 “裴杉,好好吃饭,不吃就不要浪费粮食。”柳觅看着到了顽皮年纪,吃吃玩玩的裴杉忍不住呵斥。 裴杉最是怕柳觅生气,被这么一说,连忙坐正身子扒拉碗里的饭菜。 裴云殇则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手中关于祁怀山边陲的捷报。 至于宅子外面,站着一人,寒风瑟瑟,脸都要冻得发青了,裴云殇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待裴杉吃完离开之后。 柳觅终于忍不住戳了戳裴云殇的手臂:“那是西州来的知州,你真的不准备让他进来?” 裴云殇放下手中的书信道:“栩栩可知道他来作甚?” 柳觅摇头,她哪里知道,朝廷那些狗腿子的事情,她最是不爱听。 “他是来请我上任的。”裴云殇道。 “上任,什么上任?”柳觅还是一脸懵。 裴云殇叹口气,把柳觅手中拾掇的碗筷放在桌上,顺势把她搂在怀中,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果然,这几年的祁怀山你过得太悠闲,都不知道上任是什么意思了。” 柳觅听到这,哪里还有不明白。 她掩口道:“皇上升你官职了?” 怎么可能,她还记得来的时候,提及裴云殇,洲帝那一脸厌恶的模样。 裴云殇道:“栩栩不知道,金城出了大事了。” “你说什么?” 第231章 这通判,不稀罕当 柳觅看着裴云殇递给她的密函,上面清清楚楚写了这段时间金城发生的一切。 自打洲帝掌握了朝廷大部分的政权,本来就对求仙问药执着的他,越发的开始痴迷起来。 之前鲁纵给他出过种生基的主意,按照他所想的,他的身子应该年过中旬,堪比青年,可,世事难料,宫中发生一场一疫病,洲帝虽然躲过去,身子却不如从前。 于是,洲帝再次开始寻找民间偏方,祈求达到长生不老。 加重赋税,苛责百姓,弄得整个南岳民怨四起。 甚至燎城,锦州等地已经开始陆续有民间起义军,只是很快就被花家军的人镇压。 现在的南岳百姓出逃,朝廷不作为,若是再这么下去,别说周围列国进犯了,洲帝自己都能把国家作的气绝。 柳觅放下看完的信笺,眸子变得严肃:“我记得从金城出来的时候,皇上身边最是信任的是鲁纵国师。 虽然我对这道家没什么感觉,可也觉得鲁国师不似一般的国师,至少在在大义面前,他能把握好方向。 这次为何会让洲帝处于这般尴尬的处境?” 裴云殇犹豫片刻,道:“我听林一说,栩栩来之前去了文宅?” “嗯!”柳觅颔首,看着对面男子深邃的眼眸,一时间有些心虚。 文博君再如何也是裴云殇的恩师,她却把文宅彻底大闹特闹了一场,这事儿就一直放在她心中没说出来。 如今裴云殇问了,她清楚瞒不住的。 “抱歉。”柳觅喏喏低下头。 “为何道歉?”裴云失笑。 柳觅叹口气,把积压了四年前的事情说了出来。 裴云殇听完,轻轻叹口气。 柳觅咬唇都不敢看他了。 “栩栩。”裴云殇抬起柳觅精致的下巴,用力捏了一下。 “嘶好疼!”柳觅娇嗔。 “既然知道疼,就别胡思乱想,你做了我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裴云殇含笑,又轻轻在她下巴上啄了一口,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本事,玩得被谁都溜。 “什么意思?”柳觅双臂环着男子的脖颈。 裴云殇道:“我若是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便不会觉得鲁纵有多么的识大体,懂大义了。” “说来听听。”柳觅道。 “鲁纵是文博君的学生。” “你说什么?”柳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鲁纵怎么看都比文博君大,还有这样的。 裴云殇笑了,道:“师徒不在年纪,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所以鲁纵是文博君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柳觅说着,想起之前裴云殇去锦州的事情,她紧张得茶饭不思,其实这一切早有安排。 裴云殇解释道:“鲁纵最早是祖父用的化名。” 祖父?裴清? 柳觅挑眉。 裴云殇颔首:“祖父心中其实一直埋着一颗想复国的种子,只是之前没有萌发是因为枫帝在位的时候,南岳国风调雨顺,百姓安泰。 等盛圆年开始,皇上昏庸,太后专权,这颗种子就开始破土而出” “于是他就开始利用鲁纵这个名字,策划现在的一切?”柳觅听得瞠目结舌,如果真的是这样,裴清就太厉害了。 裴云殇摇摇头道:“先帝的性子,好骄奢淫逸,祖父用鲁纵出书也不过是想抒发道家精神。 直到洲帝继位,他才开始筹谋这一切,他从文博君门下选了一名学生,让其改名换姓成为鲁纵,待时机成熟送入宫中后,也是计划真正开始的时候。” “当时你被蒙在鼓里?”柳觅问。 裴云殇颔首,当时他若是知道文博君一开始就打着颠覆朝廷的事情,说什么也不会启用鲁纵。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你是所有计划里的核心,文博君没料到,最稳定的你,却是变化最大的。 你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走,来到了祁怀山,做了个小小通判。 文博君便想着自己完成裴清的遗愿,如今南岳国内忧的一切都是鲁纵搞的鬼?”柳觅说出心中的猜测。 裴云殇再次点头。 “那鲁纵,现在在哪里?”柳觅知道洲帝很聪明发现被骗了,定然会把鲁纵碎尸万段。 “跑了。” “跑了?”柳觅惊愕。 “栩栩,文博君能让鲁纵用长生不老的说话迷惑皇上,定然能算到如何全身而退,等洲帝发现的时候,鲁纵早都跑的无影无踪。” “故而,就准备把这一堆烂摊子让你回去收拾?”柳觅现在能明白裴云殇为何对外面这个新任的西州知州这般无情了。 洲帝到现在才觉得裴云殇的好,晚了。 “栩栩,他愿意候着就候着,我们去休息。” 话落,裴云殇把柳觅抱起,转而朝不远处的内厢房走去。 此刻虽然是秋季,祁怀山已经格外冷了,山上的雪是长年不化的,居民的穿着也比其他地方人要厚上很多。 陈勇站在门口上下牙打着哆嗦,眼瞅着要日落,他只能从马上卸下帐子,拿出干馍馍休息、充饥。 半个月前他收到朝廷的密函,要求他请祁怀山的通判回金城。 其实对于裴云殇这个人,他多少也是听说的,如今让他一个知州来严寒之地请一个通判,圣意可想而知。 只是,陈勇怎么都没想到,一路的颠沛流离,来了就吃了闭门羹。 能做的就是等。 陈勇叹口气,勉强把要噎死人的干馍馍咽下去,想拿起随身的水壶解渴,才发现,不知何时水壶里的水早都没了。 现在天色已黑,百姓闭门不出,他就想是讨,也得是明日。 “喝吧!” 一道声音在陈勇身后响起,同时一碗热水就出现在他面前。 陈勇回眸,入眼的是名长相娇媚的妇人。 “谢谢。”陈勇拿过,连忙道谢,若是没认错这人应该是裴云殇的夫人柳觅,听闻她曾经生意遍布五湖四海,人更是极为聪慧的。 “喝完就离开吧,告诉皇上,就说少瑾在祁怀山挺好的。” 柳觅话落,也不管陈勇是否应下,转身准备入宅子。 陈勇见此,哪还敢喝水了,他把碗放下,双手用力扒拉的门扉道:“裴夫人,我们能不能谈谈。” 柳觅眉头隆起:“我和少瑾已经不准备过问朝廷的事情了,谈什么呢?” “那他还是通判啊,就是朝廷的人。”陈勇急急开口。 “是吗?”柳觅想了一下,道:“那就回去告诉洲帝,这通判,我们也不稀罕了。” 第232章 他的决定她一直都知道 陈勇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天底下还有人不喜欢当官的。 可,当他的视线挪到柳觅的脸上,恍然,她说的都是认真的。 终于陈勇着急了,他说道:“可是现在正是朝廷用人的时候,皇上有需要,我们拿了俸禄就应该办事啊。” “俸禄?”柳觅笑了道:“朝廷是给少瑾俸禄了,可是一个月就十两银子,说不定还是洲帝收了我铺子挣来的。” “可是当年是你自愿把全部身家给了朝廷啊。”陈勇不懂了,这女人怎么这么计较。 柳觅蹙眉,有些不满的看着对面男子,年纪不大,还知道狡辩的。 “是,当时是我自愿搭上全部身家,可是锦州大水,少瑾差点得了疫病一命呜呼的时候,朝廷说了什么,洲帝说了什么? 西州贫瘠,多少次百姓吃不上饭,袭香阁牺牲利润,百来号伙计夜以继日的忙活只为凑齐给西州捐赠的公益订单。 五万两银子,我换来的结果是什么?入狱吗? 之后,少瑾被诬陷,我作为他的夫人,要见夫君,还要把全部身家给朝廷,甚至一生都不能经商。 如今朝廷需要,我们就要去,然后呢?帮着皇上渡过难关你,皇上又觉得功高盖主,再想办法除掉?这是哪里门子的道理,你说?” 柳觅的话,让陈勇怔愣住,他不过是去年的榜眼,没参与过这么多朝中斗争,哪里知道这样的事情。 “我” “所以,水喝完就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柳觅话落,继续关门。 陈勇着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柳觅诧异,咋地,这还赖上了? 陈勇对着柳觅就是一磕头:“裴夫人,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南岳国面临危机,百姓和皇上都需要裴大人啊。” 柳觅眉头隆起。 陈勇继续道:“我只是一地方知州,自然没有夫人和大人见得多,可是这一年我见到了西州百姓的苦。 来祁怀山之前,本以为这里和西州比只会更贫穷,百姓更是苦不堪言,直到看到祁怀山百姓井然有序的生活,我才明白,不是西州穷,是我们这些地方官,没本事。” 柳觅朱唇张合,心中某个冰冷的地方微微被触动了一下。 “之前我听过裴大人的事情。 可想着都快五年了,一个落魄的相国能如何?不还是在严寒之地过着苦日子,到了以后才知道,皇上为何非裴大人不可,因为,真正能为百姓着想的,才能把一个地方,一个国家治理好。” 陈勇哽咽着,重重又磕了一头。 “现在整个南岳,民怨四起,燎城,锦州,庸城,时不时就会有暴乱,我见得不多,却知道这种事情若是长此以往,受苦的只有百姓。 所以,就当我求求裴夫人,让我见见裴大人吧。” “咚咚咚”陈勇说完也不等柳觅回答,就是一个劲的磕头。 柳觅咬唇,心中还有些犹豫,身后响起裴云殇的声音:“栩栩,让他进来吧。” 陈勇心中一喜,抬眼朝院子内看去。 见一男子,覆手立于干净的院落中央。 发冠高耸,面如冠玉,脸上带着一股子淡漠气息,陈勇知道那是饱经沧桑的人才有的淡然。 柳觅不再说话,把门大敞着,朝裴衫的房间走去。 裴云殇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道:“站起来。” 陈勇慢悠悠地站起身,许是外面太冷的缘故,下半身冻得的僵硬,他险些打了个踉跄。 “你今年多大?”裴云殇问。 “二十有二。”陈勇回答。 裴云殇沉吟片刻,又问:“可有喜欢之人?” 陈勇面颊一红:“有,在老家。” “老家哪里?” “庸城。” 裴云殇微微错愕,道:“对西州不适应?” 陈勇摇头:“起初是有点不适应,可是住久了就适应了。” 裴云殇道:“西州是很多官员不愿意来的地方,土地贫瘠,百姓困苦,你朝中无人吧?” “是。”陈勇老实回答。 “出身寒门,怪不得你会有方才的说辞。”裴云殇说着,转而往内堂走。 陈勇急急跟在后面:“裴通裴大人此话怎讲。” “只有寒门最了解百姓,因为经历过所以见不得别人过得不好。 你说你是为了金城百姓?”裴云殇推开内堂的门走了进去。 陈勇道:“是,其实也不算是” “哦?”裴云殇好奇了。 陈勇挠挠脑袋道:“明年我就会娶妻,我不想我爱的人,生活在这么个乱世中。” 裴云殇听到他这么说,眸光闪了一下:“是啊,先有小爱才能有大爱。” 裴云殇和陈勇在内堂谈了很久,柳觅怀里搂着裴衫,看着对面亮着烛火的屋子。 她睡不着,完全没有困意。 从裴云殇决定让陈勇进来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他们很有可能要回到金城了。 她不是自私,只是她害怕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安省的日子。 “阿娘,你在想什么?”裴衫的声音在柳觅怀里响起。 柳觅这才恍然,已经到了翌日清晨。 对面屋子的烛火还亮着,看来二人说了一整夜。 “没什么,衫儿若是醒来就去洗漱吧,之后去前堂,周嬷嬷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膳食。” 柳觅给裴衫倒了热水后,准备离开房间。 “阿娘不吃东西吗?”裴衫擦了把小脸,不解地看着柳觅。 柳觅道:“一会就去,我去找你阿爹。” 柳觅推开内堂门的时候,屋内的炭盆已经冷了,陈勇裹着个棉絮斜靠在椅子上熟睡着,裴云殇则立在窗扉边上,出神地看着外面的萧索。 “我们什么时候走?”她倒了一杯热水,走到他身边。 裴云殇转头,诧异柳觅的问话:“栩栩怎地” 柳觅含笑:“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不是自己是枕边人,少瑾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做无用事情的人,既然你能留下陈勇,我就已经知道你会怎么决定。” “抱歉。”裴云殇捧起柳觅的脸,看着她眼下的乌青,他又害得她熬夜了。 柳觅摇头道:“没什么的,只要少瑾的选择,我都支持,更何况不为洲帝,就当为了百姓,我也必须站在你这边啊。” 裴云殇轻轻啄了一下对面女子殷红的唇瓣,道:“栩栩,等南岳国稳定了,不用皇上发话,我辞官带着你回到这里,好不好?” “好。” 第233章 柳觅回来了,咱们的交易还作数吗? 自打裴云殇决定回锦州,往常安静的宅子再次热闹起来。 林一、飞鸾和十安都在忙里忙外地搬着东西。 可是他们脸上没有一个人有喜悦的神色,仅有不懂事的裴衫一听可以去金城,乐得在院子内蹦高。 “阿姊,我们真的要去?”十安看着还在收拾细软的柳觅,询问。 柳觅牵过十安的手:“百姓需要,这是少瑾的梦想。” “那你呢,你也愿意让主子去,你明知道”十安欲言又止。 柳觅叹口气,忍着眼底的酸疼,“知道又怎样,少瑾不是也知道,还是选择去了吗? 他说了,等南岳国平顺,就带着我回来。” “那南岳国平顺要多久?” 柳觅想了一下,摇摇头:“五年,十年?或者更多,十安” 她牵着十安坐在暖炉边上:“你是西州长大的,自然知道现在朝廷的情况有多糟糕,灵风走了也有好几年了。 可是像你和灵风这样关系的人,不在少数,有多少人被救下,却逃不过灭国。 少瑾知道,内乱会给朝廷带来什么,所以才和文博君闹得分道扬镳,他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好吧!”十安缓缓点头,不再争执。 很快,众人收拾好行囊准备上路。 林一因为之前在北狄重伤的原因,被裴云殇留下看守宅子,传递消息。 飞鸾则作为带队,以最快的路线朝北狄走。 从祁怀山回西州的路并不好走,就算是有商道,也因为朝廷的不作为,而成了废路。 柳觅把熟睡的裴衫交给周嬷嬷带走之后,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 “我还记得六年前和十安去北狄的时候,这条路周围都是商铺,不过短短几年,就成了空铺。” 裴云殇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柳觅的手中:“各地都有暴乱,生意自然做不下去。” “不知道董夫人和孔夫人如何了。”柳觅还是担忧的。 裴云殇把她搂在怀里:“就算是没有生意,她们也在前几年挣得盆满钵满,放心,每一个都比咱们有钱。” “讨厌!”柳觅娇嗔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终于笑了。”裴云殇看着柳觅脸上的笑容,长舒一口气。 “怎么,我最近很严肃?”柳觅问。 “何止严肃,连陈勇都不敢跟你说话。”裴云殇捏了捏柳觅的鼻尖。 “他把你带走,我当然不会给好脸。”柳觅嘟唇。 裴云殇含笑,又捏了捏她的嘴。 “哎呀!”柳觅挥开他的恶作剧,气得用力咬了一口裴云殇的喉结。 “嘶”裴云殇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柳栩栩,你这越来越大胆了!” 柳觅双手叉腰:“这叫你出尔反尔的惩罚。” “惩罚?”裴云殇眸子一暗。 柳觅顿感不好,正想着逃,身后就被人从后面紧紧圈住。 “刚好裴衫不在,柳栩栩,为夫得好好收拾你” 车子内欢声笑语,跟随在一旁的飞鸾和十安也笑了起来,难得家主心情好。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裴云殇下巴垫在柳觅的肩上,从怀中摸出个牌子。 “这是,金牌?少瑾你哪里来的?”柳觅拿过裴云殇手中的金牌,这东西她知道是皇上赏赐给有功大臣的,她可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东西。 “陈勇给的。”裴云殇解释。 “陈勇?”柳觅纳闷了。 裴云殇道:“洲帝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事想得全。 他应该是料到我和你会因为朝中内斗,或者他的阴晴不定而选择拒绝,于是便让陈勇把这块免死金牌带来了。” 柳觅没有皱起,看着金牌上祥云龙图腾,这东西或许在旁人看来可以依附傍身,可是在她看来,就是洲帝加在她和裴云殇身上的枷锁。 皇上在威胁裴云殇,恩赐可以随时给,杀头也可以随时有。 怪不得裴云殇最后还是决定去金城,百姓是一方面,洲帝的威胁是另一方面。 与此同时,东宫。 “你说什么?裴云殇要回来了?”娄赟赟半躺在贵妃榻上,听着对面小宫女的禀报。 “回太子妃的话,这是北狄那边传来的消息。”剪秋回答。 娄赟赟站起身,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有泛黄迹象的银杏树。 “去,把许嬷嬷给我找来。” “是!”剪秋颔首疾步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一个老嬷子就走进东宫。 她不是别人,正是张袖身边的仆子许氏。 “老奴,见过太子妃。”许嬷嬷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扣了一首。 娄赟赟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许嬷嬷,坐!” 许嬷嬷连忙摆手道:“老奴身份不如太子妃尊贵,这位置就免了吧。” 娄赟赟也不逼迫,点点头,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话说,许嬷嬷进宫也有些年头了吧?” 许嬷嬷颔首:“是,快四年了。” 娄赟赟眯紧双眼,想了想:“想当年柳觅抛下你走了,你无路可走,投靠我,是我引你进宫,伺候母妃,算算竟然过去这么久。” 许嬷嬷含笑道:“当年太子妃的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 “那就好!”娄赟赟站起身,把温热的杯盏递到许嬷嬷手中,问,“热吗?” “热。”许嬷嬷连忙回答。 娄赟赟道:“那嬷嬷的心是不是也被我暖热了?毕竟我听说现在的嬷嬷在后宫下人中可是只手遮天的。” “老奴不敢!”许嬷嬷吓得跪在地上。 娄赟赟想把她拉起来,怎奈许嬷嬷就是不敢起,她只能也蹲下和她平视道:“你怕什么?” 许嬷嬷吞咽下嘴里的唾液,她能不怕吗?东宫的太子妃脾气暴虐这事儿谁都知道,没几天就能出个死人,这活脱脱就是翻版的前太子。 “其实嬷嬷不用害怕。”娄赟赟一边整理着许嬷嬷的领口一边道:“我今个把你找来是有个事情告诉你。” 许嬷嬷不解了,能有什么事情还得太子妃给她一个下人说的。 “柳觅要回来了。” “什么?”娄赟赟的话刚落,明显许嬷嬷惊愕万分。 娄赟赟含笑,把许嬷嬷朝面前扯了扯道:“我还记得当年为了进宫侍奉,你跟我交换的条件。 你说,你知道柳觅和裴云殇的秘密,可真?” 第234章 欢乐的时候,总有个爱搅局的人 许嬷嬷僵了一下,颤巍巍看着对面的女人。 “嗯?”明显娄赟赟是没有耐心的。 许嬷嬷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如果太子妃想,现在老奴也是可以告知的。” 娄赟赟笑了,摇头:“柳觅这个贱人的秘密,我没兴趣,你不是说若是皇上知道了,可以惹怒圣颜吗?到时候你说给皇上就是。 至于裴云殇,他有什么秘密,我倒是想听听。” 许嬷嬷颔首,看了看周遭。 娄赟赟意会屏退左右。 许嬷嬷开口道:“老奴也只是知道一点点,好像裴云殇和那鲁国师有什么关系。” “鲁国师,你是说皇上这几日满城发追捕令的鲁纵?”娄赟赟问。 “是!”许嬷嬷颔首。 “怎么可能?”娄赟赟明显不信,她一把捏住许嬷嬷的下颚道:“当年裴云殇出事儿,鲁纵可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若是真有关系,他为何不帮衬一把?” 许嬷嬷惊得哆嗦:“这个老奴不知道啊。” “你该不会在耍我?”娄赟赟有些生气。 许嬷嬷磕头:“那自然是没有的,太子妃!老奴能有今日,都是太子妃的帮衬,老奴骗谁也不能骗您啊。” “哼!”娄赟赟甩开许嬷嬷的下颚,“你最好说的话都是真的,不然你这条老命,就母妃那软包子性子,护不住你,还不快滚!” 许嬷嬷颔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 “等等!”娄赟赟叫住她。 许嬷嬷不解。 娄赟赟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柳觅还不知道吧?还把你当做当年效忠主子的家仆吧?” 许嬷嬷道:“那是自然。” “告诉你一件事情,柳觅和裴云殇有个孩子叫裴衫,你有空带进宫,听说母妃最是喜爱小孩子。” ------------------------------------- 柳觅和裴云殇刚到金城,派来接二人的孔丰就带着裴云殇入宫。 裴府还没有收拾出来,柳觅也不太想回去住,欧阳赫带着众人找了一处金城还算安静的院落暂住下来。 裴衫哪见过金城的繁华,一落脚就闹着周嬷嬷去集市上转转,最近金城不太平,柳觅自然是不放心的,好在十安和步惜烟决定跟随,也就由着孩子去了。 柳觅拿着扫帚忙里忙外地打扫院落。 欧阳赫看着逐渐远去的裴衫背影道:“比少瑾小时候开朗多了。” 柳觅抬眼看了看,含笑:“他阿爹不在的话,就是这样,别提有多调皮了。” 欧阳赫轻笑,目光放在对面还在干活的女子身上,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容颜未改,和以前比似乎更成熟稳重了些,依然让他挪不开眼。 “话说,你和少瑾没打算再生一个?”他问。 柳觅手中的动作顿住,道:“我倒是想要,少瑾说再等等。” “反观你。”她看着欧阳赫,眉梢一挑道:“之前在庸城的时候,步家的小姑娘就一直跟着你,没想到都快五年了,她还在你身边,你就不打算对人家负责?” “负责?我要负什么责?”欧阳赫瞪大双眼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小姑娘的青春也就这么几年,她就一直跟着你,再过几年就真的老了。”柳觅道。 欧阳赫眸子一沉,道:“我心里没她。” 柳觅在浇花的动作停了一下,侧头深深看着欧阳赫。 “阿赫”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欧阳赫打住了柳觅后面的话:“我的事情,我心里清楚,柳觅就算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感情。 一个为了自己活下去,陷别人于万劫不复的人,和我不是一路。” “阿赫” “柳觅,别说了!我和她一辈子没可能。” 欧阳赫的话刚落,门外响起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 柳觅一惊,把门拉开,便看到步惜烟站在门口,地上是一对已经碎掉的夜光杯。 “步姑娘”柳觅有些无措,她不知道方才和欧阳赫的对话这个女子听到了多少。 “你怎地来了?”欧阳赫面颊一红,可嘴却不饶人。 步惜烟低头看着地上的夜光杯:“之前听下人说阿赫你喜欢塞外的东西,我看到刚好有脚商在卖,就买回来了,没想到手一滑打碎了。” 柳觅叹口气,准备蹲在地上拾。 “已经碎了就不要了,我再去买就好。”步惜烟明显说话都有些哽咽了。 话落,她一转身消失在巷子内。 “啪!”柳觅对着欧阳赫小腿踹了一脚。 “柳觅你踹我干嘛。” “追去!”柳觅冷冷扔下俩字。 “不去!” “追去!” “我不去!”欧阳赫还是不愿意,头微微抬起:“是她甘愿的。” 柳觅道:“不管步惜烟之前做错了什么,那是我和她的事情,原不原谅是我的事情。 但是你说话伤人就是不对,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就下个狠心跟人家一拍两散,吊着有意思吗?狗男人!” “你说我狗?”欧阳赫瞪大双眼,这么多年过去,他又被柳觅骂了。 “快去!”柳觅呵斥。 欧阳赫不满慢悠悠地往出挪:“走就走。” 柳觅站在门口看着也消失在巷子内的男子背影,轻轻叹气人斜斜地靠在门上看着天空。 金城她又回来了,只是这次总给她一股不好的预感。 裴云殇从朝中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因为众人抵达的匆忙,院子内的仆子还没到齐,柳觅和周嬷嬷便在厨房里忙的脚打后脑勺。 裴云殇不会煮菜,能做的就是撸起袖子洗菜或者煲汤。 其实在祁怀山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家里人口不多,下人也就一两个。 如今到了不熟悉的环境,碗碟碰撞,走路摩擦,这多少还是有人手忙脚乱的。 裴云殇和柳觅的好友都来了。 董磊、孔丰携着内眷,乐平郡主和花渝,还有一副春光满面独独一人回来的欧阳赫。 霎时,本来安静的宅子变得格外热闹。 裴衫没见过这么多人来家里做客,手中拿着欧阳赫给买的竹蜻蜓一个劲的在院子里跑。 “我们这么多人,倒是少了一对,让人唏嘘。”欧阳赫端着酒杯,一副豪爽的模样。 柳觅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花洛洛和侯逍。 “听说侯逍也从庸城往这边赶了,可能到也就三日后的事情。” “哼!”柳觅的话音刚落,对面的花渝一副不悦的样子,“这个只知道拐我妹子的猪蹄子,谁喜欢?” 他话音才落,裴云殇开口了:“猪蹄子,你在说你自己吗?你不是也在觊觎别人家的女儿。” 周围哄笑。 乐平面颊红了,用力拧了一下花渝的手臂,花渝就跟个没事儿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柳觅看着花渝,眯紧双眼,‘猪蹄子’这个男人果然是有问题。 “叩叩叩” 就在大家越发融洽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柳觅想站起身,裴云殇已经起来把门拉开。 当众人看到门口的人后,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 大理寺卿司南。 他来这里作甚? 第235章 硬是活成了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司大人,我今个刚赴任,不值得大理寺的人彻查吧?”裴云殇的语气赶客意味明显。 司南悄然看了看里面,发现乐平也在,随手把藏在背后的酒坛子拿出来:“裴大人,喝一杯。” 裴云殇眉头皱起,有些不愿,毕竟不能扔下一桌子的宾客吧。 柳觅想了一下,站起身走上前:“以后大家同朝为官,司大人若是不介意就一起进来。” 司南深深看了柳觅一眼,道了声谢,拎着酒壶就走了进去。 他左顾右盼,直直就坐在乐平和花渝中间。 瞬间花渝就来了火,“喂,那么多位置,没看吗?偏要选这里?” 司南没吭声,端起酒壶就灌了起来。 乐平有些看不下去道:“大人,您别喝了。” 花渝站起身,拉着乐平就想走:“他喝他的,我们走。” 乐平有些担忧,甩开花渝还在劝司南。 柳觅把这三人的拉扯看在眼里,一脸的不明所以。 好在孔丰的夫人卓氏在这个时候解释了:“裴夫人走了这几年不知道京中的事情。” “怎么说?”柳觅很少八卦,可是关于这三个人的,还是有点兴趣。 卓氏叹口气:“乐平郡主一直都对司大人有好感,可是司大人就是个榆木脑袋,觉得要是娶了乐平,她父亲是太尉就有攀附的嫌疑。 之后便娶了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那女子许是家里没教好,每次宴席都闹不少笑话。 现乐平和花渝定亲了,有人着急了。” 原来是这样。 柳觅看着还在和花渝争执的司南。 突然花渝站起身,一拳捣在司南的脸上,司南愣了一下,软趴趴躺在地上。 顿时,本来还好好吃饭的众人明显没了食欲,全数都围在司南的身边查看。 柳觅走到司南的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搏,看了眼对面紧张的乐平道:“花渝那一拳不狠,司大人只是喝多了。” 乐平长舒一口气。 众人闻言,也开始井然有序地把司南抬到偏房让他休息。 裴云殇本就不喝酒,和几个人畅聊了一会儿,让柳觅招呼着,径直朝司南的房间走去。 司南还在榻子上酣睡,裴云殇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过桌上一盏微冷的水泼在他脸上。 司南霎时清醒。 裴云殇道:“准备装睡到几时?乐平是不会进来看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司南先是怔愣了一下,听完对面男人的话,这才勉强翻起身,看着外面的乐平郡主。 此刻花渝不知道在给她讲什么,逗得她笑得前仰后翻。 “你要是没事儿,就走吧。”裴云殇侧身,示意司南下地。 司南摇摇头,“我来找她是事实,只是想看她快乐与否,毕竟我怕现在没有资格。 可我最终的目的是你。” “我?”裴云殇笑了,他一个大男人,司南能惦记什么。 “我知道你的身份。”司南道。 裴云殇眉头拧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可能,正欲转身离开,司南又说道:“苏云商,对吗?” 裴云殇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扭头。 “司南,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信不信明个大理寺卿会换人。” 司南轻笑一声,道:“少瑾,你在威胁我。” 裴云殇面色严肃:“司南,我从不威胁人。”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司南道。 裴云殇眉梢微挑,一开始,这个界限很模糊,是什么时候,他跟着裴清开始,还是成了相国开始,又或者是遇到柳觅开始。 “我之前是不喜欢你。”司南也没给裴云殇一个准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总觉得你定然是有什么阴谋的,防着你,看着你。 一直不拆穿也是因为,你为了锦州和西州,没有谋乱的思想,直到你被贬祁怀山,我才恍然,是我多想了。 如今南岳国这个样子,我倒是希望你能重新回来。” 裴云殇眸眼扑朔,定定看着司南。 “我的事情,你或许也知道了吧? 祖先也曾经效忠过苏家,我一直想着凭借自己的能力超过家族里最负盛名的司炎修,可如今看来,我却活成了个笑话。” 裴云殇薄唇微抿,又倒了杯清水放在司南的身边:“你其实做得不错,可是南岳国的朝廷,不似枫帝在位。 人要圆滑才能活在乱世。” “裴云殇。”司南喝了一口水,觉得清醒了些,扭头看着他:“我还是皇上心中的最得力的心腹。 可是皇上在我心中已经不是唯一可以效忠的人了,他再不收手,前朝就是南岳国最好的例子。” 话落,司南踉跄站起身,把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摇摇晃晃地走出偏房。 院子内众人还在欢乐。 没人注意到他狼狈的身影。 司南深深看了眼乐平,他想起这几年,她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他明明心动,却又紧绷着心中那点过不去的坎,如今错过,便是一生。 裴云殇从偏房出来的时候,一院子的宾客都已散去,柳觅和周嬷嬷还有个新来的仆子在拾掇,打扫。 柳觅一看到他,笑着问道:“怎么看你一脸紧绷的模样,司大人说了什么让你不悦的话?” 裴云殇含笑,从后面把柳觅搂住,道:“没有,只是说了些陈年旧事。” “是吗?”柳觅狐疑。 裴云殇道:“怎么,我都不信了?” “信,你说的我都信,只是怕你不愿意说,憋出内伤。”柳觅转身对面裴云殇的肩膀戳了戳。 “咳咳!”裴云殇轻咳一声。 柳觅连忙拿过他的皓腕开始摸索。 自打裴云殇经历过北狄的事情之后,人虽然活了下来,可是身上烙下病根,激动或者休息不好,就容易胸疼,气短,咳嗽。 “只是激动了下,没大碍的。”裴云殇扯下柳觅的手,二人拥着往内屋去。 柳觅长舒一口气,道:“没事儿就好。 话说,今个见到皇上了?” 裴云殇颔首:“嗯。” “他跟你说了什么?”柳觅问。 裴云殇回答:“就是些朝廷上的事情,最近燎城那边的内乱闹得比较凶,我可能要去趟燎城。” “这样啊。”柳觅颔首。 裴云殇见她一脸失落的样子,笑着把她揽进怀里:“燎城距离金城最近,也就是三日差不多就回来了。” “好吧!”柳觅哝哝道。 “不过,有件事情,我得给你说。” “什么?” “洲帝的身子,好像不太好。 还有,我在宫里看到了许嬷嬷。” 第236章 主子?早都不是了。 柳觅躺在裴云殇的怀中,身后传来男子平稳的呼吸声,可是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在来金城之前她就找人打听了许嬷嬷的消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柳觅以为这几年过去,许嬷嬷已经不知去向,怎么都没想到,许嬷嬷会出现在皇宫。 她进宫做什么?又是如何进去的? 要进宫当差?到底意欲何为? 柳觅想着,只感觉头疼欲裂,转过身,她看着裴云殇俊逸的容颜,捧着他的脸啄了一口,才缓缓入梦。 翌日清晨。 柳觅是被外面的一阵孩童的欢笑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看着身边已经空落落的榻子,翻起身下地朝窗扉边上望去。 只见裴衫站在院子内,手里拿了个七彩风车,随着风吹风车转个不停,裴衫也笑得开心。 至于那给裴衫风车的人,面容沧桑,身子有点佝偻,人也看起来不那么精神,可是柳觅认得她,那是许嬷嬷。 “许嬷嬷!”柳觅激动地呼喊出声。 许嬷嬷顺着声音抬眼,看到柳觅之后,她激动地连忙跪在地上:“小姐,老身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小姐,老身死而无憾。” 柳觅心中哽咽,想起张袖还活着的时候,许嬷嬷对她的百般呵护,连忙走出房间,把她搀扶起来。 “嬷嬷这一把年纪了就不要这样了,这不是折煞栩栩吗?” 许嬷嬷踉跄的站起身子,双手紧紧握着柳觅的手臂,蜡黄的眼睛珠子在她的身上打量半晌,道:“没变,没变,我的小姐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柳觅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喉头哽咽,扑进许嬷嬷的怀中痛哭起来。 裴衫不懂大人间的人情世故,看到柳觅哭,扯着她的衣衫也哭。 周嬷嬷见状,把裴衫拉到一边,让柳觅和许嬷嬷单独待一会儿。 少顷,柳觅情绪稳定了些,拉着许嬷嬷走进厢房,倒了被清茶放在她面前道:“我来金城之前,曾找人打听过嬷嬷的事情,只是您之前住的地方已经换了人。” 许嬷嬷叹口气,喝了一口水,才说道:“老身也是没办法,人总是要活的,这不小姐走了不到半年吧,老身就进宫去了。” “嬷嬷是如何进宫的?”柳觅其实一直对许嬷嬷进宫这个事情感到好奇,要知道宫里的嬷子大部分都是之前入宫的秀女,想许嬷嬷这样的一般宫里都不要。 许嬷嬷含笑道:“这不是托了小姐的福吗?” “我的?”柳觅不解了。 许嬷嬷道:“小姐把袭香阁递给朝廷之后,老身就算是半个官府的人了,这慢慢认识的人多,又觉得袭香阁是个伤心的,便求人进了宫里。” 柳觅听许嬷嬷这么说,本来还因为见到故人满怀愉悦的脸上,瞬间布上一层阴霾。 她知道许嬷嬷的伤心地指的是什么,袭香阁曾经到处都有张袖的身影。 “抱歉,说了小姐的伤心事。”许嬷嬷一脸愧疚。 柳觅摇头道:“我进金城的时候去看了母亲的坟,草除得很干净,谢谢嬷嬷。” “哪里,那是应该的。” 不知不觉二人聊到晌午。 柳觅见差不多要到了午膳的时间,站起身道:“嬷嬷,您在这里等我,我去对面集市买点菜,今个您留下来吃饭,我给您做您最爱吃的烧排骨。” “好!”许嬷嬷含笑,看着柳觅拿着荷包走出院子,跟周嬷嬷说了什么后,离开了宅子。 许嬷嬷视线下移,凝着还在院子里玩风车的裴衫,神色瞬间变得狰狞。 柳觅在集市上逛得并不久,来回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她刚准备推门而入,周嬷嬷就急急忙忙打开门,从里面冲了出来:“衫儿,衫儿!” 柳觅不解地看着周嬷嬷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周嬷嬷看到柳觅,双手抓着她的手臂道:“夫人,你可见到衫儿了?” “裴衫?没有啊,我这不是刚从集市上回来吗?我走的时候裴衫不是还在院子里吗?”柳觅说着,绕过周嬷嬷朝院子内走。 院子里哪有裴衫的身影,只有一只风车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柳觅心中咯噔一下,扔下买回来的蔬菜,快步朝内屋走去。 新宅子并不大,她气喘吁吁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可是哪里有裴衫的身影? “他能去哪里呢?金城他又不熟悉。”柳觅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 周嬷嬷摇摇头道:“夫人,老奴方才在厨房忙活准备午膳,不然也不会这般大意的,不如我们去报官?” 柳觅没回答,视线在院子内环绕,终于她再次看向地上的风车,心中飘过一个想法。 “周嬷嬷,许嬷嬷呢?你见到了吗?” 柳觅这么一说,周嬷嬷眯紧双眼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这还真没见到。” 柳觅踉跄了两步,好在周嬷嬷快一步把她搀扶住。 她抬眼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这会是晌午,皇上应该刚下朝,我要进宫,面圣!” 此刻东宫。 娄赟赟斜斜靠在榻子上,看着对面哭哭啼啼的裴衫,一脸恼火:“哭!哭什么哭?再哭我就把你扔进荷塘里喂鱼。” 裴衫被吓坏了,惊得后退几步,哭得越发厉害了些道:“你是个丑八怪,老妖婆,我要找阿娘!” “你!”娄赟赟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说过,气得站起身就想给裴衫一巴掌。 好在许嬷嬷快一步上前拦了下来道:“太子妃,您不是想用这个孩子见到裴大人吗? 那就不能伤害了他。” “哼!”娄赟赟原坐在榻子上,一脸的窝火:“话说,你确定柳觅会跟着你进宫?” 许嬷嬷颔首:“那是自然,柳觅很聪明,她见孩子消失,我也不见了,定然就会来宫中找,太子妃尽管等候便是。” “呵!”娄赟赟看着许嬷嬷冷笑一声:“我记得许嬷嬷之前可是很效忠柳觅这个主子的。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你这般恨她?” “主子?”许嬷嬷冷笑:“在夫人死之后,她便不再是老奴的主子了。” “太子妃!” 许嬷嬷话刚落,剪秋从外面走了进来,“相国夫人,说她要接她的孩子回家。” 第237章 娄赟赟我们再次对上了 柳觅站在东宫门口,眼神严肃。 她没想到,不过是刚回来,娄赟赟就已经对她出手了。 看来她不在金城的这几年,所有人都没消停。 “裴夫人,太子妃让您进去。”柳觅正想着,思绪被出来的剪秋打断。 她颔首,跟着剪秋往东宫内走。 之前南岳国的太子可以在外面自建府邸,随着陆昼出事儿,洲帝便明令禁止太子在外建府,美其名曰是监督太子行径。 可,明眼儿人心里都清楚,洲帝已经大权在握,不想让太子揽权最简单行之有效的方式就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跃过冗长的回廊,柳觅跟着剪秋来到内殿。 娄赟赟坐在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个小白云在描绘丹蔻,长长的指甲光洁透亮,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北狄时候撒野的性子,多了份矫揉造作,气质也带着几分尖酸刻薄。 “民妇,见过太子妃。”柳觅上前几步跪在地上。 娄赟赟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 柳觅担心裴衫,自然是没有心情在这里跟她耽搁时间。 她再次一叩首道:“听闻民妇的儿子在太子妃这里,他生性无拘无束些,又不懂宫内规矩,万一顽皮做了什么错事,就难以弥补了,所以还请太子妃把衫儿叫出来,让民女带走。” “衫儿?谁是衫儿?”娄赟赟问。 柳觅眉头皱了一下。 娄赟赟嗤笑道:“柳觅你不是很聪明吗?本宫说的话你还没明白?裴衫不在我这里。” 柳觅冷笑,“衫儿既然不在太子妃这里,那我和少瑾从祁怀山回来才两日,试问,太子妃怎地知道我儿的全名叫裴衫而不是裴某衫?” “你诈我?”娄赟赟扔下手中的毛笔,死死盯着柳觅。 “是,太子妃再如何我们都是老熟识了,您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还是要掂量清楚的,不然敢只身来东宫吗?”柳觅质问。 娄赟赟‘呼’一下从榻子上站起身子:“好一个柳觅,是我小看你了。 可是那又怎样?裴衫这孩子我喜欢,留在宫里又何妨?” “呵!”柳觅冷笑一声,道:“留在宫里又何妨,太子妃在南岳国这么久,律法到现在都没有熟悉吗? 裴衫是南岳国子民,更是朝臣家眷,太子妃这般和强抢别人孩子有什么区别。 先皇后娘娘几年前才因为陆昼的事情入狱祸害整个王家,您是不长记性吧。” “柳觅,你竟然这么跟本宫说话,我带走你的孩子,你可有证据?”娄赟赟怒喝。 柳觅随手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放在娄赟赟面前:“太子妃觉得,我是个做事没有章法就敢莽闯的人吗?” 娄赟赟蹙眉,拿过柳觅扔在面前的东西查看。 “四年多前,我离开金城去西州,许嬷嬷因为烂赌输光了银子,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了太子妃您。 之后,您便动用关系,让她入宫成为侍奉在如嫔,也就是现在皇后身边的嬷子。 今个一大早许嬷嬷出现在我的院子,在我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裴衫,入宫之后一路来到东宫,您说裴衫不在你这里,还能在哪里?” 柳觅的话铿锵有力,可心却越发的凉。 许嬷嬷和娄赟赟现在的关系是她找卓氏要来的,孔丰就管理着后宫的大小事务,宫人出入,去留,他自然也是知道得最清楚。 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不过是几年,许嬷嬷竟然成了敌人的仆役,那曾经是她最亲近,最尊重的人。 想着稍早之前,许嬷嬷还露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她就觉得格外恶心。 娄赟赟被质问的身子晃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稳住,她就不信了,她不交人,柳觅还能把她这东宫拆了不成。 “不错,裴衫是在本宫的东宫内,可是柳觅你敢找人搜吗?”娄赟赟问。 柳觅道:“太子妃,所谓先礼后兵,柳觅来这里是想着少瑾已经要在朝中立足,少些让人指摘的事情,自然是好的。 倘若太子妃执意不交人。” “咣” 柳觅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 “你说,如果皇上专门请来的裴相国其夫人在东宫受了伤,太子妃觉得,就算太子是个惧内的,皇上会如何说?” “柳觅你敢!”娄赟赟气得上前想夺下柳觅手中的匕首。 柳觅冷笑一声,匕首用力,瞬间肩膀就出现一个血口子。 “太子妃到底交是不交?” 娄赟赟还想抗争。 柳觅见如此,一闭眼,匕首正准备再次朝臂膀划下,一道声音传来过来。 “皇后娘娘驾到。” 娄赟赟一怔,带着内殿所有人跪在地上。 柳觅也侧在一边跪地问安。 金砖琉璃道上,一名女子穿着雍容款款走来,女子面如白雪,眸眼疏淡温婉,一看就是个脾气顶好的人。 “儿臣叩见母后。”娄赟赟上前跪拜。 如皇后淡淡扫过宫内的情况,道:“本宫听说,裴大人的夫人入宫了,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柳觅抬眼,本来想答话,可看到跟在如皇后身后的人,怔了一下了。 柳烨他怎么也在。 很快,她想明白了。 娄赟赟是什么人,若是想着用裴衫折腾她,定然是确定今个不会有人打扰,如皇后来明显是个意外,只是能把皇后叫来的人不多,也只有面前的柳烨了。 对于柳烨,柳觅的记忆全数都是原主的。 这个人可是个十足的宠妹狂魔,不管是柳晴还是对她柳觅都是一样的爱护。 “回母后的话。”柳觅还没回答,娄赟赟就开口了:“儿臣听说裴夫人从西州回来,之前在北狄的时候就算是熟识,这就叫着来东宫叙叙旧。” “叙叙旧?”柳烨冷笑,对着娄赟赟拱手道:“如何叙旧,就是把在下的妹子,伤成这样?” “柳大人,你少血口喷人,我可没伤她,那伤口是她自己划拉的。”娄赟赟说着,眼底都是愤恨。 “哦?自己划拉的?”如皇后转头不解的望着柳觅:“为何?” “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妃抓了我的衫儿,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柳觅捂着伤口,指尖用力,几滴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如皇后一怔,有些担忧地看着柳觅:“那你还好吗?” 柳觅对着如皇后磕头道:“我不过一介庶民,好与不好无所谓,可是衫儿是我和少瑾的珍宝,还请皇后娘娘做主,让太子妃还我孩儿。” 第238章 就算离开他也能想的周全 如皇后听完,目光放在娄赟赟的身上道:“太子妃擒了相国府的小公子?” “母后,您别听柳觅胡说。”娄赟赟急急跪在地上,“我确实是把裴衫从相国府抱来了,可是,那是因为我听说相国府的小公子聪慧机敏,想逗弄一二罢了。” “是吗?难道没有公报私仇?”柳烨再次适时询问。 “柳大人你到底什么意思?”娄赟赟着急了,她就纳闷了,她明明折腾的是柳觅,柳家已经和她没关系了,这个柳烨这会咄咄逼人是要作甚? “我什么意思?”柳烨眉梢一扬,冷笑反问:“难道太子妃是想让臣把话说得更清楚吗?” 娄赟赟吞咽下嘴里唾液,明显她开始紧张了。 “当年太子妃还是北狄郡主的时候,为了从旁人手中抢男人,做了多少让人嗤之以鼻的事情,还需要臣说吗?” “你!”娄赟赟气得双唇都在发抖。 如皇后虽然性格懦弱,可是也是个识大体,会分局势的,她轻描淡写地看了娄赟赟一眼,对着身后随同的宫人挥了下手。 几个宫人冲进后殿,没一会儿昏睡的裴衫就被抱出来了。 “裴衫!”柳觅连忙站起身,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心疼地把裴衫搂紧怀里,开始查看。 “这孩子怎么没有反应?”如皇后见裴衫被这么折腾还在昏睡着急询问。 跟在如皇后身边的宫女锦绣回答:“我们找到小公子的时候,发现小公子身边放着个破碎的瓷碗,应该是小公子被灌了药。” 如皇后眉头一皱看着娄赟赟。 娄赟赟急急解释:“只是些蒙汗药,他太吵了所以” “孩子嬉闹是天性,他明明在我院子里玩的好好的,太子妃把他弄来,就是给他下药?”柳觅嗤问。 娄赟赟怒喝:“柳觅注意你的言辞。” “太子妃,您绑了朝臣的子嗣,我们作为朝臣的难道还不能说了? 我们是为皇上尽忠,不是让太子妃这般折辱的,不然您随我去皇上面前走一遭?”柳烨也不退让,帮着柳觅反击。 “你!”娄赟赟彻底词穷了。 柳觅把裴衫紧紧抱在怀里,死死瞪着娄赟赟道:“太子妃,今个事情,作为一个母亲是不能容忍的,可是作为臣子,臣又不能让夫君难堪。 可是,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裴衫因为这个事情有了什么不好情绪,那休怪对太子妃不客气。” 话落,柳觅站起身,忍着肩膀的疼痛,对着如皇后一福身,款款走出东宫。 “栩栩!” 柳觅刚走到花园就听到后面有人呼喊。 她转身看到柳烨急急追了过来。 “哥哥。”柳觅咬唇,嘟哝了好几下才叫出口,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她和柳烨基本上没有交际。 “你懂医术,小外甥还好吗?”柳烨看着柳觅怀里的裴衫,那软嘟嘟的脸,就想上手戳两下。 柳觅看到他眼底的期盼,笑着把裴衫朝他面前凑了凑。 柳烨心中涌动,伸手掐了掐,霎时,眸眼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他胖嘟嘟,太可爱了。” 柳觅笑了,不过是一瞬间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原主对面前这个男人兄长般的热爱。 “今个多谢哥哥了,若是没哥哥” “栩栩,你我是兄妹不要这么见外。”柳烨含笑。 “可是哥哥怎么知道我在东宫?”柳觅好奇,柳烨怎么会出来的这么及时。 “是你夫君裴云殇。”柳烨道。 “少瑾?” 柳烨颔首:“他去燎城之前,来找过我一次,说朝中险恶,他希望在他离开这三日我能护你周全。 其实我听说你回来早都想去找你,还给小侄子带了小玩意,没想到刚到宅子前,就听到周嬷嬷说裴衫丢了,问清楚缘由,心中大概猜到,便去找了皇后。” 柳觅听完柳烨的解释,轻轻出口气,道:“我没想到,少瑾竟然安排的这么充分。” “其实就算裴相国不来找我,我也会护你周全。”柳烨道。 柳觅抬眼看着他。 柳烨嘴角勾起:“你的事情阿母都跟我说了。” 柳觅垂眸:“她并不喜欢我” “她打小就不喜欢你,这事儿我和晴儿都清楚,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之前的感情。”柳烨打断柳觅的话,伸手轻轻把柳觅被风吹乱的鬓角归拢好。 “我还记得儿时我们三个在一起,你总是被母亲责罚,而我负责从厨房偷吃的,柳晴负责给你送过去。”柳烨语气温柔,看着柳觅眼底尽数都是宠爱。 柳觅听他这么说,原主的记忆翻涌,嗓子眼有些哽咽。 “可是柳晴” “栩栩!”柳烨轻轻叹口气,道:“我听说你为柳晴的事情和我母亲吵了一架。” 柳觅没吭声。 “古有云,百事孝为先,我和柳晴没有办法选择母亲,柳晴能有这样的结局,不怪你。”柳烨轻声宽慰。 柳觅抬眼,看着柳烨的眸子都带着难以置信。 她实在想不到,罗氏这样的能能有如此通情达理的子嗣。 “谢谢哥哥。”柳觅哽咽。 “走,阿哥送你出宫,门口已经有车在等你了。” 东宫,娄赟赟福身送走如皇后,回到内殿之后气得差点把一屋子的瓷器都砸了。 宫女剪秋站在一边,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 “太子呢?怎么还没有回来?”娄赟赟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死死瞪着剪秋问道。 剪秋跪在地上:“皇上让殿下今个去巡防营彻查,回来约莫要晚一些。” “那个软蛋子还能彻查巡防营?长枪能不能拿起来都是个后话!”娄赟赟眯紧双眼,想了一下道:“去,把许嬷嬷给我找来。” 剪秋颔首急急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许嬷嬷就进来了。 她一看到一地的狼藉,心中一凛,大概能猜到娄赟赟的事情没成。 “太子妃,您叫老奴?” 娄赟赟眯紧双眼看着许嬷嬷,道:“许嬷嬷,今个皇后来了。” 许嬷嬷抖了三下。 “不过,本宫没把裴衫是你拐来的事情告诉皇后。”娄赟赟道。 许嬷嬷长出一口气。 娄赟赟讥诮地看着许嬷嬷的反应,接着说道:“可是柳觅会不会说,本宫就不知道了。” 许嬷嬷身子又僵直了。 娄赟赟见她这个反应,窃喜笑出声:“所以许嬷嬷,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说怎么样才能让柳觅闭嘴呢?” 许嬷嬷想了一下,道:“老奴有办法,烦请太子妃靠前些。” “哦?”娄赟赟上前。 许嬷嬷在她耳边呢喃半响。 待许嬷嬷说完,娄赟赟笑出声:“剪秋。” “在!”剪秋站出来。 娄赟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们去皇上的御书房转转吧。” 第239章 趁着他不在,所有人都对她出手了 柳觅回到宅子之后,裴衫才醒来。 他应该是被娄赟赟吓坏了,哭哭啼啼抱着柳觅不撒手。 柳觅哄了半个晚上,才终于把他弄睡着,她身子乏困至极,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走到床前看着外面的院子,地上的小风车早都不见了,空荡荡的青石板路,只有月光下的树影在晃动。 “阿娘!”柳觅抬眼看着天空中的繁星:“许嬷嬷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应该怎么办?” 夜,寂静无声,柳觅关上窗户,走到裴衫身边,把他搂在怀里,慢慢阖上双眼。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家主不在,阿姊还在休息,你们不能进去。” “我们是奉皇命带裴家小公子进宫,不想嬷嬷为难,还请让开。” 院子里的喧嚣把刚睡着没多久的柳觅吵醒。 她看了眼怀里睁开双眼,一脸茫然的裴衫,扔下一句:“阿娘出去看看。”后,穿上绣鞋走了出去。 小院已经杂乱一片,宅子内以十安为首的几个下人拿着棍棒怒视着对面十几个官兵,那十几个官兵倒是客气,双手抱拳,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 柳觅虽然在宫内不走动,可是也从这十几个官兵的衣衫上看出他们的职位。 皇上身边的禁军,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十安。”柳觅喊了一声。 十安回首,道:“阿姊,这几个人说他们是皇上派来的,想带着小公子去趟宫里。” 柳觅一听瞬间明白十安对这几个人的防备,毕竟有了昨天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是太子妃的人。 “这几位官爷,我夫君不在,皇上若是想见裴衫,还请改日再来。 家里的事情,我不过一介妇人说的算的。”柳觅客气说道。 那为首的官爷未曾见过柳觅,可只要在这个金城待过的,谁人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声。 南岳国百年第一个女首富不说,而且为了夫君把富可敌国的生意拱手交给朝廷,就这气度和这个魄力,一般人谁能比得上。 “夫人说的不算?真的吗? 还是夫人是在敷衍我等?”那官兵笑着,上前询问。 “你什么意思?”十安听到有人不尊重柳觅,拔出手中的长剑警告。 “十安!”柳觅呵斥住她,这可不是祁怀山,天子脚下,做事要收敛。 十安听话的把长剑收进鞘内。 柳觅道:“我没有敷衍,我说的都是实话,等我夫君来了,你们再来吧。” “夫人是觉得我们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官兵说着,把一张纸从怀中抽出来道:“夫人,这个是皇上的手谕,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等。” 柳觅诧异接过,当她看到上面内容的时候,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个裴衫被娄赟赟拐走,今个他又要被皇上叫进宫中,宫里的人都在打着什么算盘? “皇命自然是不可违,不过裴衫还小,我想陪着他一并去宫中,可以吗?”柳觅问。 那官兵颔首:“自然是可以的,夫人请。” “阿姊!”十安听到柳觅的决定,紧张上前想劝阻。 “十安。”柳觅握住十安的手:“在我回来之前,把这个宅子守好。” 话落,宅子的门打开,柳觅看了眼富丽堂皇的马车,走进屋内牵着裴衫,上了车子。 “阿娘,我们去哪?”裴衫哪见过这么华丽的车子,一边兴奋的到处摸索着,一边忍不住询问。 柳觅把裴衫抱在怀里,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道:“一会儿,我们会去一个有很多漂亮建筑的地方,哪里住了个老爷爷,你见到他一定要跪在地上说:‘皇上万岁’。” “啊?”明显裴衫不懂,“为什么要万岁?阿娘不是说了吗,人不过百年。” 柳觅叹口气,道:“是啊,谁都知道人不过百年。 但是衫儿就按照母亲说的做,到时候有糖吃。” “真哒?”裴衫很是兴奋,要知道往常阿娘是不会给他吃糖的,说什么对牙不好。 “嗯。”柳觅颔首。 “太棒啦!”裴衫眼底带笑,扑在柳觅怀里尽情地撒娇。 马车在文昌街道上行驶了没多久就直接进宫。 车子本就是宫里的,柳觅没下车,一路被带着来到了承乾殿。 今儿个皇上应该是没上朝,殿门大敞着似乎就在等着她们。 柳觅带着裴衫朝内殿走,裴衫看着气宇轩昂的建筑,惊讶得嘴都难以合拢。 柳觅看到对面坐着的男子,已经跪下,只有裴衫,压根就忘记进宫之前她说的话。 “衫儿!”她低声呵斥。 “阿娘,这里好漂亮!” 柳觅抬眼扫过对面威严的男子,阔别这么久,他除了鬓角多了一层白发,那带着散漫的三白眼从来没变过。 也就这个眼神,不知道欺骗了王家和姜家多少次。 “皇上,衫儿不懂事,还请皇上” “无妨!”柳觅的话还未说完,洲帝已经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目光一直在裴衫的身上移动,过了一会儿,他问:“小孩,你真的觉得这里漂亮?” 裴衫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颔首:“嗯,好看。” 柳觅已经为裴衫的无礼捏了把汗。 洲帝轻笑出声,又问:“那你喜欢这里吗?” 裴衫想了一下:“喜欢。” “那让你住这里,可愿意?” 柳觅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磕头道:“皇上,裴衫他” “柳觅,你闭嘴。”洲帝把视线放在柳觅身上,声音威严。 柳觅朱唇张合,还想开口,看到不远处的邓公公直朝她摇头。 终于她还是咽下了后面要说的话。 裴衫小手放在唇边,想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不想。” 洲帝面色一肃:“为何?” 裴衫走到柳觅身边,把她紧紧抱住:“衫儿要跟阿娘在一起。” 洲帝闻言,轻笑出声:“那好办,让你阿娘也住宫里不就好了?” “嗯”裴衫继续犹豫,看着柳觅眼底带着疑惑。 柳觅给裴衫眼神示意,怎奈小孩子不懂,点点头道:“那好吧,阿娘住这里的话,衫儿也就在这里。” “哈哈!”洲帝狂笑一声,看着裴衫道:“好,邓公公去把漓央宫收拾出来,让柳觅和衫儿搬进去。” 邓公公:“是。” 第240章 许嬷嬷,聊聊? 柳觅被邓公公带着往漓央宫送,至于裴衫因为对宫里的一切好奇,被洲帝引着带去了别的地方。 “裴夫人别看了,您放心,皇上不会对小公子如何的。” 柳觅收回视线,跟着邓公公走进宫内。 漓央宫是她第一次来,听说之前是姜妃的住所,装修极为奢华,堂皇。 柳觅看着面前鎏金大殿,想起这里曾经住着一名极为最贵的女子,如今物是人非,皇家这般的绝情,也不知皇上带着裴衫到底要如何。 “邓公公,我有一事想问。”她转头看着跟在后面的宦官。 邓公公道:“裴夫人您尽管说。” “裴衫的存在,皇上应该是多少知道的,如果皇上对衫儿感兴趣,理应应该在我们来金城的时候就宣召让少瑾带着衫儿入宫。 如今已经过了两日了,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到底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邓公公明显欲言又止。 柳觅上前把一锭金子塞进邓公公手中。 邓公公先是怔愣了一下,之后把金锭子原还给了柳觅。 “裴夫人这万万使不得。” 柳觅以为是他嫌少,正准备加筹码,邓公公率先开口:“裴夫人,裴大人走之前,托奴才照拂夫人,奴才又怎得收了您的金子?” 柳觅听到这,惊得瞠目结舌。 裴云殇又托人照顾她?而且这个人还是邓公公。 “邓公公” 柳觅的话还未说出口,邓公公已经睇给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之后,他转头看了眼四周道:“裴大人应该给夫人说了,皇上的身子不好。” “是!”柳觅颔首,其实今个她也在洲帝的脸上察觉到了病态。 “昨个快晚膳的时候,太子妃求见了皇上。”邓公公道。 娄赟赟,她见皇上作甚? 柳觅蹙眉,不解。 邓公公提醒道:“皇上身子不好,知道知道被鲁纵国师欺骗之后,便一直都在民间搜罗神医。 而且” “而且太子到现在也没同皇上处理过政务,君心难测啊。”话落,邓公公似乎不打算再往下说了,带着柳觅前往内殿,顺便开始给她张罗下人。 柳觅就跟在邓公公身后,看着他有些老态龙钟的步伐,娄赟赟大概给皇上说了什么,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懂医术这个事儿,皇上是知道的,毕竟锦州之事当时闹得是沸沸扬扬,可她的医术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皇上并不知晓,张袖当年也必然不会说,不然她根本出不了大狱,就被当做乱党处理了。 帝王家本就无情,肯定不会留下祸患。 如今,皇上打着裴衫的幌子,半挟持的让她进宫给他瞧病,根据邓公公所说,裴衫的身份又特殊,洲帝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难料。 柳觅眉头拧紧。 她不想裴衫背负太多,只想让他自由自在的长大,无忧无虑的活着,毕竟她和少瑾这半生都太累了。 “夫人,这是内殿,以后您和裴衫休息,就在这里。”邓公公的声音打断了柳觅的思绪。 柳觅颔首,对着邓公公微微一笑道:“对了,邓公公,我想向您打听个人。” 邓公公扬眉。 “邓公公应该知道,我阿母当年活着的时候身边有个忠仆叫许嬷嬷,现在她在宫里,我想见见她。”柳觅道。 “许嬷嬷”邓公公眯了眯眼睛,颔首道:“想起来了,她现在在凤鸾殿侍奉。” “凤鸾殿?皇后娘娘住的地方?”柳觅问。 “嗯,夫人若是想见她,杂家去给你唤来就是。”邓公公道。 “不!”柳觅摇头:“我想自己去找她。” 邓公公在宫里待久了,别人随口的一句话都能听明白个十成十。 他含笑道:“那一个时辰之后,许嬷嬷会去御花园采秋菊装点凤鸾殿,裴夫人可以去那里找人。” “好,多谢邓公公。”柳觅福身。 邓公公一扬拂尘:“杂家之后会让十安进宫伺候裴夫人,在此就不多叨扰了。” 柳觅看着邓公公离开的背影,沉吟片刻,转而走到衣橱前,她一把拉开衣橱,顿时里面琳琅满目的各色衣衫就出现在眼前。 果然,洲帝早都做好把她留下的准备。 她随意挑了一件宽松方便休息的长衫,在宫人的侍奉下穿好后,躺在床上小憩,她要等十安来,然后一个时辰之后去御花园。 如皇后喜菊,所以每到秋季的时候,宫人都会把凤鸾殿内摆满菊花。 刚好今个到了换花的日子,许嬷嬷带着俩宫人在御花园内摘花。 “嬷嬷进宫也不过几年,到现在成了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以后我等姐妹都得学学。” 跟在许嬷嬷身后的小莲,笑盈盈地开口。 “是啊,嬷嬷蕙质兰心,做事也妥帖,我等要学学。”小溪也跟着附和。 许嬷嬷含笑,眼底都是自豪,她摘下一株菊花放在提着的篮子内,挺了挺腰肢,“想当年我还没进宫的时候,在金城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你们知道袭香阁吗?” 俩宫女颔首:“现在袭香阁的东西都成圣品了,有些味道都调不出来了呢。” 许嬷嬷道:“我当年可是袭香阁” 她话说到一半,后面的全数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给堵了回去。 “当年可是什么?”小莲还不明所以,急急问。 “当年可是袭香阁的首席掌柜。”柳觅接下许嬷嬷的话。 小莲抬眼朝柳觅看去,见面生,想着或许是哪个宫里娘娘身边的婢子,道:“大胆,你可知道许嬷嬷是谁,这哪里有你接话的份。” 柳觅淡淡看了眼小莲,没吭声,只是把目光放在许嬷嬷身上:“嬷嬷,聊聊。” 许嬷嬷垂头,不敢说话。 小莲和小溪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双双把许嬷嬷护在身后,小莲开口道:“要找许嬷嬷,就先过我这一关。” “还有我。”小溪也开口。 柳觅微微挑眉看着许嬷嬷道:“嬷嬷,看不出来,你倒是在小姑娘面前混的不错?” “你到底是哪个娘娘宫里的贱婢,还不快跪下认错啊!”小莲叉腰指着柳觅。 可是她话还未说完,十安已经走出来,钳住小莲的指头,一用力把她放倒在地上。 小溪见状怒喝一声:“贱婢” 十安反手一巴掌,把她扇翻在地。 二人跟着性子温和的如皇后,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正打算翻起身继续纠缠。 柳觅实在不喜这种扯头花的事情,冷嗤一声:“够了!” 二人怔愣。 柳觅接着道:“我相国府的夫人,皇上请进宫的,虽然没有官位,可是也不是你们这两个人能轻易折辱的,没事就赶紧走。” 小莲和小溪一听柳觅是皇上请来的,吓得身子一抖,也不敢再置喙什么,拿起地上的花篮,灰溜溜地离开。 待御花园内仅剩下许嬷嬷,柳觅和十安。 柳觅再次上前,看着许嬷嬷道:“不该在的人都走了,嬷嬷,聊聊?” 第241章 柳觅,你打我? 御花园一处隐蔽凉亭内。 十安站在亭子外守着,亭子内站着两个人,一妇人,一老者,二人面色平和,看似闲聊家常,实则已经暗潮汹涌。 许嬷嬷知道柳觅来找她的原因是什么,索性也不装了,笑了笑道:“裴夫人想问什么,老奴心里清楚的很。 不错,老奴是太子妃的人,裴杉也是我故意带入东宫的。” 柳觅坐在亭子内的石凳上,斜斜靠着身后的美人靠,听着许嬷嬷的话,忍不住轻笑。 “你笑什么?”许嬷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道理柳觅听完她说的这些,不是应该跳脚出来斥骂吗?怎地是这个反应? 柳觅看了眼亭子下欢雀地游鱼,随手拿过角落里的鱼食扔了几颗,见鱼儿争相在抢夺,说道:“鱼都知道想吃东西,要跟主人摆摆尾巴。 怎么这人,得了主人的好处,净想着如何迫害自己的衣食父母的呢?” “柳觅你什么意思?”许嬷嬷脸色一变,质问。 柳觅扔下手中的鱼食,在许嬷嬷还无防备的时候,冲上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许嬷嬷完全被打懵了,踉跄的摔倒在地。 “柳觅,你敢打我?” 柳觅蹲下身子一把扯过许嬷嬷的领口道:“许嬷嬷,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敬重你,把你当做家人一般的看待。 甚至在我母亲死后,袭香阁在金城的铺子全都是你说的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袭香阁在我去锦州的那一年入不敷出,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许嬷嬷一怔,她没料到,柳觅会提几年前的事情。 “袭香阁亏空有块万两银子,你告诉我,你拿着那些银子干什么去了?”柳觅又问。 许嬷嬷张了张嘴,想说却又觉得丢人。 柳觅冷笑一声道:“我帮你说,你拿着银子去赌博了吧。” “是又怎样!”许嬷嬷也着急了,气得吼出声:“袭香阁本就是老奴一手打理,老奴不过就是拿点钱出去潇洒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难道我亏待你了不是?”柳觅眼底尽数都是不解: “在朝廷没立刻接手袭香阁之前,我便把铺子里所有的家当和银子基本上全数留给了你。 甚至卓氏和刘氏给我的路费我也原封不动地给了你。 那么多银子,足够你在金城再开好几间像样的铺子,甚至可以大过现在的袭香阁。 就算你不开铺子,那些钱也足够你后半生如贵妃一样的挥霍。 可你干了什么,现在还能怪到的头上?” 许嬷嬷被柳觅说的一时语塞。 当时柳觅走去西州的时候,谁人不知,她只带了极少的盘缠上路,大部分的钱财全数给了许嬷嬷,足够她成为一方富绅,可是结果呢? 柳觅看着半天说不上话的许嬷嬷,不解地问道:“到底为什么?明明我待你不薄,许嬷嬷为什么你会这么对我? 自打阿娘死后,嬷嬷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在阿娘还没过头七的时候,就开始挑唆我和少瑾的关系。 导致,我和他的误会越来越深。 到现在,你竟然和太子妃牵扯在一起,准备对裴杉不利。这到底是为什么?” 许嬷嬷见柳觅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也知道心中的哪点事情是装不住了。 她扬了扬眉梢,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夫人,因为你不是真正的柳觅。” 柳觅心中咯噔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嬷嬷。 许嬷嬷冷笑一声:“或许旁人发觉不出来,只会觉得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性子多少有点变化。 可是我和夫人都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柳觅。 以前的小姐遇事胆小,做事优柔寡断,所以在柳府的时候总是被欺凌。 其实这也罢了,就当是小姐劫后新生,换了想法,可即便如此,试问,一个人的口味会变吗?” “你什么意思?”柳觅追问。 许嬷嬷道:“我和夫人都知道小姐不喜欢甜食和生冷的东西,可是现在的你还记得喜欢吃什么吗?” 柳觅皱眉想起在安定县的时候。 那时候恰逢夏秋交替,金城热的人发慌,所以飞鸾和裴云殇总是给她买冰粉吃。 “所以阿娘” “不错,夫人其实早都怀疑了,只是她一直都没说。” 柳觅心中一颤,她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抓着她的心。 张袖的事情,她从裴云殇嘴里听得差不多,她以为她做得天衣无缝,成了原主的心愿,照顾到张袖离世。 可怎么都没想到,张袖一直以来都知道她这个柳觅有问题。 “所以”许嬷嬷继续往下说着,“如果是之前的小姐,她根本不会选择去西州冒险,让王變抓住把柄,更不会被关在大理寺,让夫人操心。 就算夫人是毒发的,她的死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柳觅终于明白了,为何许嬷嬷在张袖死后会跟她越发的远离。 她以为是许嬷嬷无法走出张袖已经离世的事实,原来是这样的。 “不然呢?”许嬷嬷愤恨地看着柳觅:“夫人没了,而你却和害死夫人的人长相厮守,还和他有了孩子,老奴岂能让你们好过。” “那你就冲我来呀!”柳觅彻底暴怒了,她冲上前,双手紧紧抓着许嬷嬷的手臂道:“你对一个四岁的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许嬷嬷沉默不语。 柳觅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语气冰冷,警告道:“许嬷嬷,既然我们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 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有任何的关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你出招我接着,我对你也不会心慈手软! 对了,劝您一句,和娄赟赟合作就是以虎谋皮,到时候别后悔。” 话落,柳觅松开对许嬷嬷的钳制,带着十安缓缓走出亭子。 她来之前,只是想问许嬷嬷为何自甘堕落,成了别人的棋子,还想劝解一二。 如今看,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柳觅抬眼看着这青天白日,眼底带着几分释怀。 “裴夫人。” 一道声音打破了柳觅的思绪。 柳觅顺着声音看去,见一名小公公跪在地上,汗流浃背的,应该是找了她好一会儿。 “何事?”柳觅问。 “是这样的,皇上说快到晚膳时间了,请裴夫人一并用膳。” “好。”柳觅应下跟着小公公身后离开亭子。 第242章 这误会大了! 这是柳觅第一次伴驾用膳。 她坐在洲帝的斜侧,看着一个个小太监试菜之后,把菜肴端在桌上后离开,心中多少还是带着点紧张的。 裴衫就坐在她身边,没见过谁家人吃这么多膳食的,忍不住问:“阿娘,还要等其他人吗?” 柳觅摇摇头:“不,应该就我们和皇上。” 裴衫这一听不乐意了,嘟哝个嘴。 洲帝见状,笑着问:“怎么,衫儿是没有爱吃的?” 裴衫摇头,道:“衫儿不挑食,只是从小阿爹就告诉衫儿,不能浪费粮食,衫儿觉得这么多菜不对。” 柳觅闻言,连忙紧张地接话解释:“皇上,衫儿出生在祁怀山,那里土地贫瘠,菜色也不如金城这般精致,百姓好几次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所以少瑾才这么教衫儿。” “没什么错。”柳觅的话刚落,洲帝淡淡开了口。 柳眉难以置信的看着陆自洲,要知道,之前这个男人性子阴鸷,让人难以捉摸,更是在得到权利之后,不允许旁人反驳,现在竟然说这样的话? 陆自洲看着柳觅笑了笑道:“裴云殇应该给你说了朝中的事情?” 柳觅颔首:“多少说些,但不多。” “那鲁纵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陆自洲又问。 柳觅回答:“一入金城,到处都是他的画像自然是知道的。” 陆自洲惨然一笑,摇头:“朕没想到,朕执着了一生的事情,到头来是个笑话。” 柳觅没接话,她知道洲帝说的,就是炼丹问药,羽化升仙之事。 “如今病入膏肓才幡然醒悟,不知民之苦,实乃昏君,裴相国教的好啊!”洲帝看着裴衫,满意的点点头。 之后,他对着邓公公说道:“以后,便不要这般铺张浪费了,常人家几个菜色,宫里也效仿着。” 邓公公颔首,转而走出去开始吩咐。 “好了,用膳吧。”洲帝看了眼柳觅,示意她可以动筷子了。 宫中的规矩,柳觅自然也是多少懂的,洲帝没碰的菜色不能夹,所以她给裴衫弄得,都是洲帝吃完的。 裴衫哪见过这么多,自然是每个都要尝的。 洲帝见了也不怒,筷子轻轻碰了下碗,就当是吃了。 结果,裴衫倒是吃了个心满意足。 柳觅看着身边慢条斯理吃饭的陆自洲,他就像是一头沉浮多年的雄狮,一朝揽权,还没肆意享受,狮群便开始出现内乱,或许这样的情况对别人来说是无关痛痒的,可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毕竟筹谋了一生,却成为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帝王的最严被彻底踩在了脚下。 “咳咳!”一阵咳嗽打断了柳觅的思绪。 她反应上来,看着不远处开始疯狂咳嗽的男人。 “皇上。”柳觅放下碗筷,走到陆自洲身边说了一声:“得罪了。”后,开始诊脉。 洲帝淡淡睨了柳觅一眼,任由她就这么摸索着。 “栩栩。”他轻声呼唤。 柳觅手下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敢应答。 洲帝道:“朕记得,少瑾和你母亲就是这样的叫你的。” 柳觅颔首:“回皇上,是的,栩栩是我的乳名,意喻为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啊。”洲帝想了一下道:“名字不错。” “谢皇上夸奖。” 洲帝没回答,只是看着还在吃饭的裴衫,想了一会儿道:“你有没有想法,认祖归宗?” 什么? 柳觅手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洲帝。 洲帝没注意到她的视线,还依旧看着裴衫。 柳觅吞咽下几口唾液,也看着裴衫,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皇上。”柳觅磕头道:“皇上,柳觅的母亲出身卑微,柳觅还是被家父所遗弃的孤女,万攀不得这样的高枝。” 她说着,想起还在燎城的裴云殇。 他们的身份,都太尴尬,所以再如何她都不能成为陆家的人。 洲帝眉头皱了一下,道:“柳家遗弃了你?呵!你本就不是柳家的人,何来遗弃? 既然你不愿意,这事儿,就等裴云殇来了再说吧,这几日你和衫儿,好好在宫里待着。” 语毕,陆自洲抽回手,拂袖而去。 柳觅看着渐行渐远的男子背影,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战,洲帝生气了! 此刻,凤鸾殿。 娄赟赟坐在如皇后的对面,把倒好的一杯清茶放在她面前,之后用胳膊肘子撞了撞身边的陆峰。 陆峰反应上来,连忙说道:“母后,这是赟赟专门从锦州那边命人带来的新茶,您尝尝。” 如皇后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娄赟赟,拿过桌上的杯盏抿了一口。 陆峰道:“母后如何?” 如皇后:“味道是不错的。” 娄赟赟见如皇后夸奖,掩嘴笑道:“这个叫七星嫩柳,是锦州新出的品种,千金难求,儿臣命人从锦州带了两盒,一盒就放给母妃。” 她说着,看了身后的剪秋。 剪秋把茶放在桌上,许嬷嬷走过来收进内殿处的茶叶柜子,转而退下。 “哦?那另一盒呢?”皇后问。 娄赟赟道:“另一盒已经让下人送到父皇的寝殿了。” 她刚说完,一名小宫女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个茶叶盒子。 娄赟赟眉梢一挑道:“怎么父皇不要?” 小宫女摇摇头,怯懦地看了眼如皇后。 如皇后道:“本宫的性子你们都是知道的,但说无妨。” 小宫女道:“奴婢今个去承乾殿送茶,被邓公公撵出来了。” “邓公公撵人?怎么可能?”娄赟赟故作不解。 小宫女道:“公公说,皇上在和人用膳,没空。” “皇上和人用膳?”如皇后不解了,要知道自打姜妃的时候之后,洲帝再也没和谁用过膳。 “你可知这人是谁?”她接着问。 小宫女咬唇,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如皇后:“说!” “是,裴夫人。”小宫女喏喏回答。 “啊!”娄赟赟掩口一副惊讶的样子。 如皇后也是愣了一下,“她怎么在宫里?” 娄赟赟连忙补充道:“母后深居简出的,定然是不知道了,昨个皇上专门派人去裴府把裴夫人接进了宫里,还让裴夫人住在了漓央宫,起初儿臣以为是皇上想和裴夫人说点旧事。 没想到,竟然一同用膳了,其实也说起来也没啥,不就吃个饭吗? 可是现在正巧裴大人不在,这时间倒是有点太巧了,枫帝在位的时候,看上前皇上的妃子,如今皇上这般,应该朝臣们也能接受吧?” 第243章 苟延残喘的身子 陆峰听到娄赟赟这么说,怯懦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衫。 娄赟赟狠狠剜了陆峰一眼。 陆峰连忙低头不再说话。 如皇后把这一切看在眼底,眸眼扑朔。 过了半晌,她站起身道:“本宫累了,你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陆峰站起身,犹豫片刻,还想上前说什么,又被娄赟赟扯住。 “那儿臣和太子先告退了。” 娄赟赟话说完,就拉着陆峰往外面走。 “你疯了!” 二人一到院子内,娄赟赟就大声呵斥。 “我怎么了?”陆峰喏喏道:“父皇身子不好,有可能是想裴夫人进宫给瞧病的,你这般说,不就是让母妃误会什么吗?” “误会?瞧病?就她柳觅?”娄赟赟冷笑。 陆峰道:“你来南岳晚,你不知道,当年锦州疫病,裴夫人可是有些本事的。” “呵!”娄赟赟又是讥诮一笑。 陆峰皱起眉头,正打算说话,突然一个巴掌就呼在了他脸上。 顿时所有人跟在二人后面的下人全数愣住了,统统转过身当做没看到。 “柳觅,柳觅,你们都喜欢柳觅?”娄赟赟气愤质问。 陆峰简直不理解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打我作甚?还有我哪句话说喜欢她了?我跟本没见过她好吗?” “哼!”娄赟赟冷哼一声,“你最好是没有,因为你就这怂样,也就本郡主了。 你以为你能竞争过裴云殇?” 陆峰吞咽下嘴里唾液,斜斜睨了娄赟赟一眼,低着头不语。 娄赟赟得寸进尺,拉着陆峰的领口肆意的扯了扯道:“我告诉你,关于柳觅的事情,你最好是别管,否则,我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脾气跟你说话。” 话落,娄赟赟愣着身后的剪秋转而朝东宫走去。 陆峰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道:“太子,您就忍忍吧,没办法太子妃是北狄人,北狄本就对南岳蠢蠢欲动,若是惹得她不高兴,皇上又会怪您了。” 陆峰闭眼不知在想什么,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阴恻恻的应了一声:“好!” 柳觅坐在漓央宫内,看着裴衫在院子内玩耍。 裴衫最近喜欢上剑术,裴云殇没空教他,飞鸾也不在,这就缠上了十安。 二人和一个新来的宫女嘉婷玩得不亦乐乎的,嘻嘻哈哈,吵得方才落在树梢上的麻雀都飞走了。 柳觅的指尖在桌上不规则地敲打。 皇上的脉她只号了一半,可是也多少发现了问题。 如裴云殇所说的,陆自洲的身子亏空的厉害,应该是大病之后调养不好,又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人算是靠损耗精神气活着,再这么下去,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看来,再次给洲帝诊脉是刻不容缓的。 想着,柳觅站起身,走到药箱子边上,正打算打开看看自个之前配好调身子的补药还有没有,外面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喊。 “皇后娘娘驾到。” 柳觅手中的动作一顿,看了眼院子内的十安。 十安拉着裴衫让出主路跪在一边,三人齐刷刷喊着:“叩见皇后娘娘。” 如皇后慢条斯理的走进漓央宫,对着几人抬抬手示意免礼后,视线就一直在宫内转悠。 “自打姜妃出事儿之后,这里本宫就没再来过,如今看,又添新人,宫内还是如之前一样富丽堂皇。” 柳觅站起身子看着如皇后,她说的前半句,还觉得没什么,怎么后半句听起来怪怪的。 什么新人,旧人的。 “不知今个皇后娘娘来这漓央宫找民妇有事吗?”柳觅问。 如皇后上下打量了下柳觅。 她不似姜妃一样美艳,可是身上自带的一股子桀骜气质深深吸引人,是宫里的娘娘没有的。 “本宫现在知道皇上为何把裴夫人接入宫里了。” 柳觅又是一头雾水。 如皇后含笑,牵过柳觅的手,把她往内殿带,“其实本宫的性子并不适合当皇后,本宫也知道皇上如今最发愁的是太子的事情。 太子生性懦弱,南岳国的皇帝不好当。 本宫听说,裴大人对你痴心一片,甚至因为你从未纳过妾室,如果柳姑娘以后都留在宫里,裴大人也定会对南岳国肝脑涂地。” 柳觅听到这,只感觉一阵阵的恶寒在身子内乱窜,她收回手,看着如皇后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如皇后道:“本宫能误会什么,住在这皇宫里的人,都是没有心,大抵才能活得更久。” 柳觅简直要无语了。 如皇后似乎也不准备给她解释,一挥手,从漓央宫外进来好些婢子,手中端着托盘,盘子里都是好些金银器物,金丝玉衣。 “这些,都是之前皇上赏本宫的,都送给裴夫人。” “皇后娘娘” 柳觅的话还未问出口,如皇后已经伸手按在她的唇上。 “这种事情,毕竟难以启齿,裴夫人放心,到时候,本宫定然站在裴夫人身边,力排众议的。” 说完,如皇后站起身,转而朝漓央宫外走,期间她有人下一句暧昧不明的话,搞得柳觅越发的云山雾绕。 “裴夫人放心,今个本宫保证,皇上会来漓央宫。” 皇后来的快走的也快,柳觅就这么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十安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见如皇后走远了,走到柳觅身边道:“夫人,这皇后娘娘什么意思?” 柳觅回眸,看着一屋子的金银玉器,揉了揉额头:“少瑾走了几天。” 十安想了一下:“约莫明日就回来了。” “好,我再忍一天。” 柳觅说完,呆呆坐在凳子上,托腮不语。 如,如皇后说的,果真皇上当夜就来漓央宫了,跟在皇上身边的还有皇后。 皇后总是若有若无地在给她和陆自洲制造机会,比如,夹菜或者敬酒之类的。 陆自洲虽然人深沉,可是自是不懂这女人心中的去渠道,还觉得是如皇后大度,而且经历过白日的事情,陆自洲想让柳觅给瞧身子,让她认祖归宗,自然是要以和好为前提。 所以,偌大的漓央宫,三个主子,三个想法,搞得柳觅不厌其烦。 终于,如皇后累了,到了时辰,带着宫人离开,皇上有了单独和柳觅独处的时间,这才开口道:“栩栩,今个中午的时候,你抹了朕的脉搏,如何?” 第244章 又跑来勾引他 柳觅如实说道:“今个晌午用膳的时候皇上动怒,脉还没有号完,可是就目前看,您的身子属实需要调养。” “还有呢?”洲帝问。 柳觅咬唇想了一下,走到药箱子前,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洲帝的面前:“这个是祁华山附近特有的灵草,补气益血。 皇上之前得了病,身子已经垮了,之后您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导致脏器受到了损耗。” 洲帝一听到这,面色沉了,他一拳用力砸在桌子上。 桌上的玉碟摇晃,他开口道:“还不是因为鲁纵,他说朕的身子,吃了仙丹就好了。 谁知却把朕吃出如今这个样子,倘若让朕有日能抓到他,朕势必要把他碎尸万段。” 柳觅听着,身子抖了一下,如今洲帝这般气愤的样子,裴云殇的事情更是不能说了。 “不过,皇上的身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什么意思?”洲帝一听柳觅有办法,方才的恼火顿时烟消云散。 柳觅道:“一般炼丹,用得最多的便是朱砂,皇上的身子现在便是中了这朱砂的毒。” “你说朕中毒了?”洲帝问。 柳觅宽慰:“皇上倒也不需要这般紧张,这毒是可以驱散的,只要日后调养。” 洲帝听她这么说,这才慢慢放心担忧。 可是,很快他又急急问道:“那,会影响以后吗?” 柳觅朱唇张合,想说些好听的话,可她知道,骗得了面前人一时,也骗不了一世,更何况洲帝是个生性多疑的。 “皇上的身子就目前看,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果然,洲帝的脸肃了起来。 柳觅又补充道:“倘若,好生养着,也能多活些日子。” “好些日子,是多久?”洲帝又问。 柳觅舔了舔干涩的唇。 洲帝眯紧双眼警告道:“柳觅,朕让你如实回答。” 柳觅道:“皇上不似壮年,就算是清毒,也会有少量的余毒残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毒药会继续损耗身体脏器,最多就是八年,或者十年的样子。 只是越往后,皇上身子垮的会越严重,随着毒素的扩散,人也会越痛苦。” “八年?十年?果然人没办法长生吗?”洲帝重复了一遍,眼底也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时间变得怒不可遏。 柳觅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下,壮着胆子问:“皇上认为的长生是什么?” 洲帝抬眼对着对面女子的眸子,“怎么你有想法?说来听听。” 柳觅颔首:“栩栩愚笨,自然不如皇上想得通透。 在我看来,生命的延续就是一种长生,就好比裴衫,他就是我和少瑾的延续,裴衫还会有子嗣,他们会带着我们的身体的一部分,好好的活着。” 洲帝没想到柳觅会说这样的,抬眼幽幽看着她。 柳觅连忙站起身,跪在地上:“皇上,柳觅可能说错了什么了,还请皇上恕罪。” 洲帝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所以八年是够的?” 柳觅身子一抖,还想说什么,洲帝已经站起身,渐渐走出漓央宫。 邓公公走到柳觅身边,把她搀扶起来道:“裴夫人既然皇上的身子有了办法,就劳烦您写个方子送到药膳房吧。” 洲帝在漓央宫待了半个晚上。 翌日清晨,天不过刚刚亮,这个消息在后宫传了个遍,无非就是说,皇上看上了臣妻,有夺取之嫌。 当然也传到了刚刚回到金城的裴云殇耳朵里。 裴云殇连歇脚的时间都没有,马不停蹄地就往宫中赶。 他知道洲帝和柳觅的关系,自然是不相信这些流言蜚语。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忧,毕竟他离开不过三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足以表明,宫中的那些包藏祸心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着急。 洲帝昨晚回寝殿的晚,加之喝了柳觅开的安神药,便命邓公公取消了次日的早朝。 裴云殇大清早扑了个空,也没见到皇上,于是直直朝柳觅和裴杉住的寝殿走去。 娄赟赟一早就打听到裴云殇会出现在宫里,她穿了件软烟罗,就站在抵达漓央宫的必经之路上候着。 不多时,一道身影慢慢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尽管阔别五年,印象里的男子依旧让她怦然心动。 他似乎还比在北狄的时候稳重了些,举手投足都带着足以让她神魂颠倒的魅力。 “少瑾!”裴云殇眼瞅着要抵达漓央宫,突然一道人影冷不丁地就朝他这边扑来。 好在,裴云殇反应快,急急躲过之后,才发现是娄赟赟。 “太子妃。”裴云殇拱手,语气带着疏淡。 娄赟赟看着眼前人,所有的相思全数涌了出来:“少瑾,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裴云殇眉头隆起道:“太子妃,自重。” 娄赟赟有些不甘,她上前两步道:“你才从燎城回来是不是? 这么急着去漓央宫,一定是为了找柳觅喽。” 裴云殇道:“怎么,臣找自己的妻儿,太子妃觉得有问题?” 娄赟赟笑了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少瑾回来的着急,有些事情可能还没听说。” 裴云殇眯紧双眼不答话。 娄赟赟拿着帕子轻笑一声:“自从少瑾走了,柳觅就被皇上接到了宫里,同吃同住,真的好生和谐呢。 尤其是昨晚,皇上甚至呃” 娄赟赟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她感觉脖颈一紧,不知何时裴云殇的一只手已经卡在了她的脖子上。 “有本事,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裴云殇眼底冷漠,言语间带着警告。 娄赟赟脖子被掐的太疼,呼吸都开始困难,嘴里只能发出一些古怪的呜咽声音。 她伸出手,无力地抠动着裴云殇的手,企图他能稍微松懈一些。 终于手臂上一丝的疼痛换来裴云殇的理智,他回神冷冷把娄赟赟甩在了一边。 娄赟赟得了空疯狂地呼吸着。 裴云殇不打算再和她说话,转而继续朝前走。 “为什么,为什么她背叛了你,你还这么地维护她?”娄赟赟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 裴云殇脚步顿住,转头道:“娄赟赟,我方才不掐死你,是因为你是北狄的郡主。 南岳国的百姓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生死就受到牵连。 至于柳觅,我警告你,有事冲我来,你若是再耍一点小聪明,我会让你知道,死的滋味。” 第245章 裴云殇第一次食言 娄赟赟看着渐行渐远的男子身影,眼底尽数都是愤恨。 明明她做的所有的事情,柳觅都中计了,甚至如皇后都已经成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裴云殇还对柳觅如此死心塌地。 “啊!”娄赟赟气得用力锤着地面。 剪秋站在不远处吧这一切看在眼底,她急急上前把娄赟赟搀扶起来,道:“太子妃您没事吧?” “滚!”娄赟赟反手一个巴掌发泄似的狠狠打在剪秋的脸上。 剪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方才你都看到了?”娄赟赟问。 剪秋身子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匍匐到娄赟赟的脚边,求饶道:“太子妃,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担心太子妃。” “担心我?”娄赟赟抬起剪秋的下颚。 剪秋疯狂的颔首:“奴婢就站在周围,把好些从这里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挡了回去呢。” 娄赟赟眯了眯眼睛。 剪秋不敢再说话,只能抱着她的腿发抖。 “你说本宫这身软烟罗,好看吗?”娄赟赟问。 剪秋:“好看,格外好看。” “那是柳觅好看,还是我好看?”娄赟赟又问。 “自然是太子妃您,几年之后您就是这南岳国最尊贵的女人,自然您什么都是最好的。” “哈哈!”剪秋侍奉娄赟赟这么久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过是一句话便把娄赟赟哄好了。 “对呀,我即将是南岳最尊贵的女人,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呢?” 娄赟赟看着剪秋,抬起她的下巴道:“对了,如风还在那里吗?” 剪秋急急回答:“在的,在的!” 娄赟赟深吸一口气,道:“本宫为了把他藏起来,冒了多少风险,当年漓央宫被查,他算是姜妃的漏网之鱼。 如今也该轮到我了,走吧,随我出宫一趟。” 剪秋颔首,站起身搀扶着娄赟赟朝御花园外面走。 只是此刻,谁都没注意到,在假山后缓缓走出来一人,目光幽怨的看着娄赟赟离开的方向。 ------------------------------------- 漓央宫内。 柳觅搂着裴衫还在床上安睡,昨晚洲帝走得晚,加之她写药方子花了些时间,上榻都到了卯时。 好在,她不像别的宫里的妃子,大清早要去给皇后请安,这懒觉自然是要多睡一会的。 她翻了身,挪了舒服的地方继续做梦,突然她感觉床边坐了个人。 柳觅瞬间来了精神,急急睁开眼。 当裴云殇那张朝思夜想的容颜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难掩激动道:“少瑾?” 裴云殇颔首。 柳觅翻起身,扑在他的怀中:“你终于回来了。” 裴云殇垂首,轻啄女子柔顺的发丝道:“抱歉,让栩栩受苦了。” 柳觅摇头,她看了眼身边还在酣睡的裴衫,悄悄牵着裴云殇走出内殿,在外面说了起来。 她先是大概说了下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有意淡化了许嬷嬷从中搞得鬼后,才就开始说正事儿。 “皇上的身子,我瞧了。” “如何?”裴云殇问。 柳觅摇摇头:“身子垮得不像话,应该是之前吃了很多仙丹的原因,现在能做的就是靠药物和针灸排毒。” 裴云殇听完,没有吭声,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要跟少瑾说下。”柳觅见他不说话,心中清楚就裴云殇的聪慧,还有这几日皇上做的种种举动,他作为裴衫的父亲,还是有决定权的。 裴云殇抬眼看着柳觅。 “皇上问我,有没有认祖归宗的意思。” 裴云殇手中端着的清茶微微泼出去了些,他喉结滚动,道:“栩栩是什么意思呢?” 柳觅摇摇头:“少瑾,你应该知道的,我对所谓的出身根本就没有那么在乎,我只想咱们一家人能永远在一起。 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我不想看到百姓流离,战乱频发。” 裴云殇把柳觅搂在怀中,他心里怎地不清楚,柳觅是担心他的身份被洲帝发现。 到现在,整个南岳国都在搜查鲁纵的消息,他们明明已经身处危险,却没有办法远走。 “少瑾,去燎城还顺利吗?”柳觅不想让裴云殇为这些烦人的事情而担忧,双手环在他的腰际,询问。 岂料,裴云殇确实一脸愁容地摇摇头:“燎城比我想象的要严重,之前皇上为了种生基导致国库亏空,便加重了赋税,加之北狄蠢蠢欲动,徭役又让百姓苦不堪言。 现在的燎城很乱,一会我便准备去见皇上,要推出一些新的政策,毕竟暴力的压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柳觅从裴云殇的身上退出,想起半年前的北狄,那时候娄于的死讯也只有他们知道,娄俟把这个事情压得死死的,之后娄俟花了半年的时候,打着娄于的旗号,把北狄重新整顿。 之前有了南岳国农耕技术,现在的北狄就像是一头慢慢觉醒的雄狮,虎视眈眈凝着南岳。 “内忧外患,南岳着实棘手。”柳觅垂头,来之前还想着,也就是几年能解决的问题,如今看,倒是她异想天开了。 “栩栩,不要担忧。”裴云殇岂能没看出柳觅的心事,缓缓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放在她手中。 “匕首?”柳觅拿过,看着一枚男子巴掌大的匕首,鞘上镶嵌着几块雕刻精美的宝石,一看就是裴云殇的手笔。 “这个拿着防身,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带你出宫的,好吗?别担心了。”裴云殇摸着柳觅的发梢,轻声宽慰。 “裴大人,皇上醒了,听说您回来,急着召见呢。” 裴云殇的话刚落,邓公公急急从外面进来,催促。 裴云殇把柳觅松开,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留下一句:“等我。”后,便急急离开。 柳觅在外殿发了会呆,听到裴衫有醒来的动静,急急起身走了进去。 裴云殇和皇上在御书房呆了一整日,等快日落的时候才出来,可是这次他没有遵照和柳觅的约定,带着她回到裴府,而是把周嬷嬷接进宫里,一并照顾裴衫。 霎时,本来就闹得沸沸扬扬关于柳觅和洲帝的流言蜚语,越发的激昂起来,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宫人,都开始在漓央宫外叫嚣。 好在有十安,这些污言秽语才没传入柳觅的耳朵内。 柳觅坐在漓央宫的门槛上,抱膝看着天空的繁星,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该睡了,听十安说,昨晚夫人没睡好,今晚就让裴衫和老奴睡吧。”周嬷嬷把床榻铺好,带着裴衫叫她就寝。 柳觅转头道:“少瑾真的不会来了?” 周嬷嬷有些语塞,她还记得,家主把她接进宫时候的嘱咐,对于他临时改变的主意,她只能笑着解释道:“家主,又去了燎城,夫人不是还得给皇上瞧病吗? 来来回回的,不如就暂时再住几日,他说,等他回来一定接夫人出去。” “是吗?”柳觅眸眼扑朔,笑了笑,裴云殇交给周嬷嬷的话,或许骗骗别人还行,骗她柳觅定然是不行的:“是裴府不安全吧?” 周嬷嬷一怔。 柳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倒是不关心他和洲帝在御书房,到底说了什么,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安全回来。” 说完,她揉了揉裴衫的头,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走进内殿。 第246章 李代桃僵 万福楼在文昌街最繁华的地段。 娄赟赟抵达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她穿着一袭黑衣从后门走了进去,后院的下人一见到她,连忙跪在地上道:“见过太子妃。” 娄赟赟看了眼地上的老嬷子,问:“怎么样,他可还好着?” “如风公子好着呢,只是” “只是什么?”娄赟赟问。 “许是这几日被关得严了些,发了点小脾气,剩下的还好。”老嬷子回答。 “哦?”娄赟赟笑了,脱下身上披着的黑色外衫,对着剪秋吩咐一声:“在这里守着。”之后,快步朝后院内一间厢房走了进去。 哗啦!一声瓷器扔地的声音。 “我都说了,我要见太子妃,你们倒是去通知了没有?” 娄赟赟刚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男子发脾气的声音。 她讥诮一笑,一边往内厢房走一边道:“怎么就这么想我?” 如风顺着声音抬眼,一看到娄赟赟,挂在脸上的不耐消失,起身走到她身边道:“这几日你倒是都不来看我了,我以为” “以为什么?”娄赟赟抬眼,看着对面那张和裴云殇长得有八分相似的男子容颜。 她到现在都很佩服姜妃,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么个男人,让她在他身上满足一切对裴云殇的幻想。 如风把娄赟赟搂在怀里,道:“让我以为,你是打算不要了呢。” “怎么会?”娄赟赟笑了,对着还站在房间内没眼色的下人狠狠瞪了一下。 下人一惊,连忙走了出去。 娄赟赟听到关门声,迫不及待地搂过如风的脖颈就亲了上去。 如风是姜妃调教出来的,怎么应付女人,他自是熟门熟路,他嘴角勾起,伸手解开娄赟赟的衣衫,反手把她压在床上,道:“太子妃这也是想我了?” “不然呢?这几日宫里有事,耽搁了而已。”娄赟赟含笑,手已经探入如风的领口。 如风抓住娄赟赟的手,放在唇齿间咬了一下。 娄赟赟娇嗔惊呼一声。 如风道:“这种事情,如风来就好,太子妃只管享受。” 娄赟赟满意地闭眼,脑海中全数都是裴云殇的脸。 事后,二人大汗淋漓,娄赟赟趴在如风的身上指尖若有若无地撩拨着。 如风握着她的手,问道:“宫中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都忙得抽不开身。” 娄赟赟道:“裴云殇回来了,这事儿你应该听说了吧?” 如风怔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当年他被姜妃从奴隶市场买来,就是按照这个人的样子培养的,不管是走路的姿势还是说话的方式。 他听说过裴相国的事迹,可恨的是,明明有着同一张脸,二人却是一个天下一个沦为供女人取乐的男奴。 之前,他倒是觉得无妨,毕竟真人去了祁怀山,再如何也作不出什么幺蛾子,如今,真人回来了,他在娄赟赟心中的地位,会不会 “你在担心什么?”娄赟赟掐了掐如风挺拔的鼻尖。 如风回神道:“太子妃,我怕” “你怕什么,你放心,我既然能把你豢养在这里,就不会轻易遗弃你的。 可是” 娄赟赟说着,面色一沉:“他始终放不下那个贱人,只要她活着,我就觉得不痛快。” “那个贱人?”如风多少也知道娄赟赟的心思,想了一下问:“太子妃说的可是裴夫人?” “哼,不是她还有谁?当年我被骗着嫁来南岳,都是拜她所赐! 这个贱人,我恨不得杀了她。”娄赟赟越说,越是气愤,眼底都是狰狞,紧接着,她翻起身一把扯开被褥,坐在了如风的身上。 如风拧了下眉头,没有吭声,咬牙隐忍。 娄赟赟发泄完,也不再多话,喘气衣衫离开万福楼。 如风听着人已经走远,这才翻起身,穿好中衣,踉跄下地。 他坐在凳子上倒了杯水,缓解方才的紧张。 同时,外面响起一道清脆的敲门声。 如风没吭声只是转头看着门扉。 少顷,外面传来幽幽的声音:“是我。” 如风一怔,站起身走到门前。 门慢慢打开,陆峰的脸就出现在外面。 “进来吧。”如风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 陆峰上下打量了一下如风,笑着说道:“看来我的妃子把你折腾得不浅啊。” “哼!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如风呵斥。 陆峰轻轻拍了拍如风:“你且再忍忍,快了。” 如风倒了两杯清茶,一杯递给陆峰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陆峰道:“有没有兴趣成为真正的裴云殇。” “你什么意思?”如风怔愣住。 陆峰眸眼一厉道:“燎城的暴乱闹得极大,皇上又派裴云殇去了燎城,如果我让他死在燎城会如何?” 如风道:“让他死在燎城,你的意思是你准备” “燎城有我的人。”陆峰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他,你要知道现在南岳国如此,我们不能没有他。”如风说道。 “不杀他,我的大计怎么进行下去?”陆峰绕到如风的身边,道:“你不是不想在屈于娄赟赟脚下吗? 你想想,裴云殇有家,有那么一个聪慧,机敏,貌美的娇妻,她靠在你怀里叫你郎君,给你生儿育女,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你的意思是” “不错!”陆峰道:“裴云殇死了,你就是相国啊,你不是有一肚子的抱负要施展吗? 不想了?” “想当然想!”如风站起身,脑子里不自觉带入柳觅的容颜,其实在此之前他见过她。 那时候她还是商人,要来回在黑市上走动,他还是被关在牢笼里,靠苦力为生的腌臜之人。 她游走于各个市侩商人之间,谈笑风生,待人接物游刃有余,那时候他就想,这么美的女人,这么聪明的脑袋,老天把一切美好的都给她了,若是她是他的有多好。 如今,他心中的期望竟能实现? “怎么样,干吗?”陆峰问。 “我要怎么做?”如风问。 陆峰道:“我帮你杀了裴云殇,而你要做的,就是帮我处理掉娄赟赟。” “我那个女人每次来都带好多人,我怎么可能”如风不解了。 陆峰道:“谁让你亲自动手了?” “那太子是什么意思?” 陆峰笑了笑,在如风耳边道:“你一会儿给太子妃去了信儿,她不说,她恨柳觅吗?你就说你有办法” 第247章 裴衫,丢了! 后半夜的漓央宫,寂静非常。 外面的树影被秋风吹得绰绰晃动,柳觅睡得正踏实,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色。 “啊!漓央宫走水啦,走水啦!” 柳觅翻起身,起初还是一脸茫然,直到她听清楚外面的声音,连鞋都没穿急急下地冲出内殿。 只见白日还干净庭院现在到处都是端着水盆奔走的宫人,着火的地方是漓央宫的偏殿,恰恰就是裴衫住的地方。 “衫儿!”柳觅嘶吼一声,就往偏殿里冲。 “夫人,不能进去啊,不能进去!”十安反应上来,把柳觅拦在怀中。 也不知柳觅哪里来了的力气,双臂甩开十安,想也不想地冲入火中。 火不如外面看到的那么大,柳觅冲进去之后偏殿内还是有能见度的。 她急急朝屏风后走去。 周嬷嬷已经被熏得晕了过去,柳觅拿起桌上的茶碗泼在她的脸上。 霎时,周嬷嬷醒来了。 柳觅顾不得她,开始在床上胡乱翻找裴衫。 “衫儿,衫儿!” 可是她找了半天,压根就没有裴衫的踪迹。 周嬷嬷的脑袋也慢慢变得清晰,转头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床板,道:“衫儿,衫儿!” 柳觅抓着周嬷嬷的手臂问:“周嬷嬷衫儿呢?” 周嬷嬷摇摇头,一脸惊恐道:“不知道,应该就在老奴的怀里啊,怎么就没了呢?” 柳觅心中咯噔一声,疯一样的在偏殿内乱窜,所有的柜子,所有的桌椅下,甚至着火的小厨房都被她翻了个遍,就是没有裴衫的身影。 她茫然的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烧的越来越旺的火势,眼泪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衫儿,你在哪儿?” 十安也跟着冲进火中,眼瞅着头顶上快要落下的房梁,她急急冲上前,一把扯过柳觅的身子,携着周嬷嬷冲出偏殿。 “我的衫儿在里面,让我进去。”柳觅一出来被冷风这么一吹,霎时清醒。 她回眸看着身后的火海,准备再次往里面冲。 十安反应上来,趁她不备,用力在她脖颈砸了一下。 柳觅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衫儿,衫儿!”柳觅从床上坐起,惊动还睡在不远处桌上的十安。 “夫人您醒来了?”十安倒了杯水,上前。 柳觅哪里顾得上喝水,一把打翻,牵制住十安的手臂道:“衫儿呢?衫儿呢?” 十安哑口,一时不知道如何说。 周嬷嬷听到内殿的动静,走了进来,见到柳觅,跪了下来道:“夫人,您要怪,就怪老奴吧。 衫儿应该是” “不可能!”柳觅气愤的低吼出声。 “可是,现在偏殿的火灭了,老奴确实去找了,真的没找到小主子的身影啊。”周嬷嬷说着,眼泪从眼眶涌出。 裴杉是她一手带着的,感情不比柳觅来的少,裴杉没了,她最是心痛。 柳觅眼跟着红了眼,她看着周嬷嬷一双被烫伤的手,心里清楚,这定然是刨了碳火导致的,她又如何再责备呢? 十安也觉得难受,偏过头漱漱哭了起来。 瞬间,偌大的宫殿内全数都是女子的哭声。 本来柳觅还是伤心欲绝的,可是被这么声音这么干扰着,人反而清醒了。 她止住眼泪,想起在火场的时候,到处都没找到裴杉的身影,还有周嬷嬷那不省人事的状态,这一切似乎太玄乎了。 “周嬷嬷,你过来一下。”柳觅道。 周嬷嬷正伤心呢,被这么一叫有些茫然,但是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柳觅拿过她的手臂开始摩挲。 过了片刻道:“嬷嬷是不是现在还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 周嬷嬷颔首道:“是有点。” “你中了迷魂散。” “什么?”周嬷嬷有些诧异。 “你没听错,你中了迷魂散,而且给你下药的是个门外汉,药量有点多,才导致你到现在还有些神志不清。” 柳觅的话一落,脑袋最是清楚的十安反应上来道:“如果按照夫人说的,有人给嬷嬷你下了药,是不是就证明,今天的事情有蹊跷?” 柳觅面色也变得严肃,点头道:“嬷嬷可知道,你这药是怎么吃进肚子里的?” 周嬷嬷想了一下,回答:“昨晚,给夫人说了一声后就带着小公子去偏殿准备睡觉。 期间有一个人找老奴。” “谁?”柳觅和十安异口同声的追问,这个人是关键。 “嘉婷。”周嬷嬷道。 “她找你作甚?”十安追问。 周嬷嬷道:“就问了问老奴小公子的被子够不够。” “还有呢?” “还有就是,她端进来了一盆碳火。 至于有没有干别的,当时小公子自爱床上跳高,老奴怕她摔下来没注意。” 碳火? 柳觅冷笑一声,现在是初秋过去没多久,天气没有冷得必须要加碳火,尽管这几日好像有下雨的趋势。 再联想到无缘无故偏殿起火,这个嘉婷绝对有问题。 “十安,去把嘉婷叫来。”柳觅吩咐。 十安拱手,小跑一样地奔出宫殿, 没一会她回来,身后却没有跟人。 “夫人抱歉,漓央宫找遍了,没有找到嘉婷的影子。” 柳觅没吭声只是冷笑地站起身,一步步朝外面走。 十安以为她生气了,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十安。”柳觅吩咐道:“去查查,嘉婷来漓央宫的时候是在谁身边侍奉的。” “是。”十安领命急急跑了出去。 柳觅则站在殿门口,看着不远处被付之一炬的偏殿。 她记得裴云殇说过,把她留在皇宫是为了她的安全。 这个男人其实是想让皇上把她庇佑了。 可谁知,敌人的胆子太大,都敢在皇上的眼皮下做事。 “少瑾。”柳觅面色冷峻道:“你失算了一次,衫儿,丢了!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柳觅就坐在漓央宫的院子内,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些收拾走水后狼藉的宫人。 她的视线一个都没放过,果然没有嘉婷的身影。 没一会,十安从外面回来,她一见柳觅,急急上前道:“夫人,查到了。” “说。” “嘉婷以前是侍奉过如皇后的人。” 第248章 娄赟赟,你这是没完没了了 “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周嬷嬷听到这句话开始激动起来,站起身准备去凤鸾殿要人。 “嬷嬷!”柳觅叫住了她的脚步,“不会是皇后。” 周嬷嬷不解了,不会是皇后,那会是谁? 柳觅道:“嘉婷是邓公公选来的,在此期间必然是让人放心的,如果真的是皇后,当时裴衫被娄赟赟带走的时候,她就不会帮我要回来。” “那会是谁?”十安和周嬷嬷异口同声的问。 柳觅想了一下,看着十安:“点苍阁的旧部,我们还能联系到吗?” 十安道:“倒是可以,自打主子解散之后,有些人没离开,还在为主子继续递送消息,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及时了。” “那就够了,去查查嘉婷还有没有亲人。” “是!”柳觅话刚说完,十安就急急跑出去。 漓央宫着火的事情,大清早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洲帝下完早朝就来看柳觅,知道裴衫不见了之后,自然是盛怒的,勒令整个后宫翻个底朝天都要把嘉婷搜出来。 如皇后也因为这个事情被波及,极力配合后宫侍卫开始大肆找人。 如皇后坐在漓央宫,看着面色严肃的柳觅。 她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自然知道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焦灼,宽慰道:“裴夫人,嘉婷在本宫身边的时候,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姑娘。 之后被调去了药膳房当差了一段时间。” “药膳房?”柳觅眯紧双眼,所以周嬷嬷身上中的软筋散有了来源了。 “之后了,去了哪里?”柳觅追问。 如皇后想了想道:“再没去别的地方,而且嘉婷其实很乖巧,到现在本宫都不相信,她会对夫人的孩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皇后娘娘可知道嘉婷为何去药膳房吗? 据我所知,在娘娘身边侍奉,俸禄要比药膳房高很多,为何嘉婷去了药膳房,她做错什么事情了吗?”柳觅往下追问。 如皇后摇头:“本宫也是一步步到了今日的地位,承蒙皇上厚爱,知道下面的人不容易,就算嘉婷做错了事情,只要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本宫也不会让她去药膳房。 药膳房,是她自己要去的。” 柳觅沉吟,嘉婷自己要去药膳房做苦差事,这个和裴衫的消失有没有关系。 “夫人,夫人!”十安急急从外面跑了进来,手中还抱着个鸽子。 柳觅站起身:“有消息了?” 十安颔首:“是,这是点苍阁旧部那里刚查到的,嘉婷出身简单,又是个普通农户的孩子,查起来自然是快的。” 柳觅接过十安递上来的纸条,打开查看。 过了片刻,她眸眼一眯道:“果然是她。” “谁?”十安和如皇后都很好奇。 柳觅深深看了眼如皇后道:“皇后娘娘,这事儿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你也应该猜到了,不是?” 如皇后心中一紧,道:“是,本宫也害怕,可是又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过” 她说着,看了眼柳觅手中的信笺,继续道:“如果裴夫人有证据本宫愿意” “皇后娘娘!”柳觅站起身,走到如皇后面前福了福身子,打断她的话:“娘娘可能误会柳觅的意思了。 我是想说,如果当时候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插手即可。” 皇后哽咽了一下,点点头道:“这自然。” 柳觅笑了笑,心里清楚怪不得洲帝选择把如嫔抬为皇后,这性子温顺的就跟猫儿一样。 “柳觅还有一件事情,请皇后娘娘准许。” “你说。”如皇后道。 “我现在怀疑,衫儿已经不在宫里了,所以我准备去宫外找。” “你要出宫?”如皇后听柳觅这么说,难掩诧异。 “是,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如皇后咬唇,看着对面目光灼灼的女子,这事儿很有可能是东宫那边做的,东宫出事儿她难辞其咎,被皇上知道,陆峰定然也会被牵连。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是,柳觅能自己解决了。 “好,本宫信你!”如皇后颔首对着身后的太监嘱咐了一句。 太监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交到柳觅手中。 “这是本宫的手令,希望裴夫人快去快回。” 柳觅拿过手令,对着如皇后再次福身,领着十安直直朝宫外奔去。 马车上,十安一边疯狂的抽打着鞭子,一边问身后的柳觅。 “阿姊,您怎么能确定小公子已经不再宫里了。” 柳觅把手中的纸条缓缓打开,上面写的全数都是嘉婷的事情。 “嘉婷在家中有个生病的老母,根据信笺上对于她母亲的病症描述。 左边心痛,呼吸急促,气喘尤其是夜间会坐喘等症状,我怀疑她母亲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所以呢?”十安问。 “患了这种病的人,随时随地就会丧命,宫中有一味药叫丹参,它能在这种突发情况中救人一命,可是这种要是秘药很贵不说,民间根本不会有。” 柳觅的话刚落,十安颔首道:“所以这就是嘉婷去药膳房的原因。” “是,也就是来不及,如果可以清楚彻查的话,我怀疑药膳房应该少了些丹参。”柳觅回答。 “可是这少了东西又和咱们小公子扯上什么关系呢?”十安问。 柳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如果她在偷丹参的时候被人抓住了呢? 知道五皇子和北狄郡主为何四年过去都没有子嗣吗?我听说郡主一直在吃药。” 十安怔愣住,本来还端着的思维现在突然连在一起。 “所以嘉婷偷药被郡主抓住了?” 柳觅颔首:“我只是怀疑,毕竟除了皇上,经常出入药膳房的人就是娄赟赟的人。 皇上”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定然不会拿捏裴衫什么,那么只有太子妃了。 而且之前娄赟赟把裴衫藏过一次宫里,她心里清楚,皇上这次势必要搜查各个寝殿的,裴衫在宫里不但会轻而易举的暴露,而且她也会被牵扯,最安全也最不容易被人找的地方就是宫外。”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 “去嘉婷的家,我倒要看看,她既然敢对我的衫儿下手。 那么,我就敢守在她母亲的身边,等着她回来!” 第249章 衫儿,阿娘在 嘉婷住的地方距离皇宫有一段路,十安带着柳觅到的时候,已经快是晌午了。 柳觅看着面前破旧的小院子,下车直直朝前走。 十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自主的佩服起来,裴衫是柳觅的心头宝,这个是毋庸置疑的,柳觅失去裴衫的开始,差点疯狂,可是能这么快冷静下来,分析问题,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做到。 裴家有这么个女主人,是所有人的幸运。 柳觅敲响院门后,在外面等候。 过去好一会儿里面都无人应答。 她想了一下,看着虚掩的院子门试探地推了推,门霎时开了。 柳觅和十安互看一眼,快步朝屋内走。 起初柳觅以为,敲门没人应,应该是屋子内没人。 岂料,当她刚走到内厢房门口,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响。 柳觅打了个机灵,急急推门而入。 偌大的厢房地上躺着一名老妪,老妪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的样子。 “你没事儿吧?”柳觅上前查看。 “药,药!”老妪指着不远处的药箱子。 柳觅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心脏病又犯了,想起之前嘉婷从药膳房拿走的丹参,站起身走到药箱子前翻找。 可惜,所以里面十几个小瓶子,一个药丸都没有。 “呃”明显老妪已经不行了。 柳觅迅速从腰间抽出携带的金针,分别扎到神门穴和背俞穴后,双手开始用力按压老妪腹腔做急救。 不多会儿,柳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好些汗渍。 终于待老妪呼吸平顺,脸色也不紧绷的时候,柳觅已经累得瘫软在地。 “阿母!”一道声音打破平静,嘉婷手中拿着个小瓶子急急冲进来,倒出一颗药准备给老妪送下去。 柳觅道:“她度过危险了,省着点吧。” 嘉婷这才发现屋内还有别人,当看到柳觅之后,心里清楚所有的事情暴露,身子一抖,道:“裴裴夫人?” 十安抽出长剑,直逼嘉婷的脖颈处道:“说,你把小公子弄到哪里去了。” 还未过晌午的南郊格外寂静,嘉婷跪在地上,被柳觅就下的老妪手中拿着个棍子用力打在嘉婷的身上。 “哎呀,你怎么能为了阿母做这么昧良心的事情。 当年南郊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裴大人对我们南郊的流民有恩,你却恩将仇报,迫害恩人的孩子,为娘怎么能生下你这样的孽畜?” “阿娘,我知道错了。”嘉婷被老妪这么一说,痛哭出声。 柳觅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来邓公公把嘉婷放在漓央宫,还有裴云殇的原因,只是谁都没想到,百密总有一疏。 “说,你把裴衫弄到哪里去了。”她问道。 嘉婷哭着,对着柳觅磕头:“裴夫人,我知道错了,郡主让奴婢把小公子送到万福楼后面的院子去了,当时是许嬷嬷接下的。” “为何去那个地方?”柳觅不解了。 嘉婷有些欲言又止。 老妪气的又给她脊背一下:“还不快说!” “郡主说,去了那里,裴衫就会听话,让我不要担心。 奴婢其实也是担心小公子的,可是郡主保证不会伤害裴衫,奴婢才呜呜”嘉婷说到这里,眼泪不可遏制的从眼眶中流出。 她跪着走到柳觅的面前,抱着她的腿道:“裴夫人不计前嫌,救下我母亲一命,嘉婷却恩将仇报,裴夫人,嘉婷知道错了。” 柳觅闭眼,隐忍住心中想给嘉婷一个巴掌的冲动,冷冷甩开她,领着十安朝金城万福楼方向走。 万福楼后院厢房内。 裴衫瑟瑟发抖的看着对面的许嬷嬷,她手中拿着一碗汤药,诱哄着想让他喝下去,可是他跟着阿娘那么久,那是什么东西多少还是清楚的。 “衫儿,这不过是蒙汗药,你喝下去,嬷嬷给你饴糖吃。” “你骗人!”裴衫低吼出声道:“这明明就是断肠草,你想要了衫儿的命,你这个坏人。” 许嬷嬷先是一怔之后,低低笑出声,“衫儿,看来你母亲给你教了很多啊。” 裴衫不吭声,只是警惕的看着许嬷嬷。 “既然被你发现了,索性老嬷子也不瞒着你了,这是断肠草,不过你放心,这里面加了饴糖,不会苦的,你赶紧喝了吧。” 许嬷嬷说着,一把扯过裴衫的衣袖,准备往他嘴里灌。 “放开我,唔” 汤药顺着裴衫的嘴角滚落,许嬷嬷见他一副紧咬牙关的模样,捏住裴衫的鼻子,待他没办法呼吸的时候,把汤药全数灌了进去。 “呕咳咳!”裴衫身子颤抖,只觉得嗓子眼疼得要被割断。 与此同时,后院的门发出一声闷响。 许嬷嬷还未反应上来,急急从外面涌入好些人。 “衫儿!”柳觅冲在最前面,看到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裴衫,连忙上前查看。 当她发现裴衫中了断肠草后,先是取了一枚护心丹塞进裴衫的嘴里,转而看着不远处已经被十安控制住的许嬷嬷,歇斯底里地质问。 “为什么?我说了,你有事冲着我来就好,为何要这么对一个孩子?” 许嬷嬷微微抬起下颚,道:“他根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柳觅!我们和裴家的事情,你可以忘记,可是我这个老嬷子忘不了。 若不是裴清,或许夫人到现在都活着唔” 许嬷嬷的话刚说完,柳觅上前就给她了一巴掌。 她本不想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尤其这样的家族世仇,不是她一两句就能解开的。 可是,裴衫有什么错? 两辈子前的恩怨还要扯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倘若这么算下来,那是不是这片南岳国土地祖祖辈辈有点扯皮的事情,都要在后辈面前清算,这天下还有太平吗? “如今南岳国内忧外患,许嬷嬷身在皇宫,自是看到从边陲和各个州郡递上来多如牛毛的折子,百姓不安稳,过的水深火热,你却在这里扯这些陈年旧事。 许嬷嬷,当年我离开金城,把铺子交给朝廷,就是对的,你这样的人小肚鸡肠,格局狭窄,根本难以担当大任。”柳觅吼完,不再搭理还在气头上愤愤看着她的许嬷嬷。 她走到裴衫的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对着十安道:“去,拿藜芦过来。” 十安颔首,出去片刻手中就多了一碗藜芦汤。 柳觅颤抖着手,把藜芦给裴衫灌下,这是古法的催吐,希望断肠草下去没多久他能吐出来。 果然,片刻后,裴衫开始疯狂地呕吐起来,嘴里不停地涌动出汤药,甚至连昨晚偷偷跟着周嬷嬷吃的未消化的夜宵都呕了出来。 只是,孩子太小,藜芦本来就是一剂猛药,吐得太凶,裴衫身子都开始痉挛起来。 柳觅见状,心疼地把裴衫搂紧怀里,希望能给他稍许安抚。 “衫儿,阿娘在,阿娘在。”她快要哭了,柳觅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害怕过,如果裴云殇在该有多好。 十安哪见过这个情况,也是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正想着要不要去宫里找御医,毕竟现在柳觅已经因为裴衫中毒的事情乱了方寸。 许嬷嬷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她趁周围人不备迅速拿过一名侍卫手中的长剑,剑锋直逼柳觅的背脊道:“柳觅,你背弃夫人,去死!” 第250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娄赟赟,我要行动了 “夫人小心!” 十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迅速抽出手中的长剑,追在许嬷嬷身后,可她知道自己的本事,恐怕是赶不上了。 柳觅听闻转过头,看着还依旧执迷不悟的许嬷嬷,她眸眼一厉,手摸像小腹,从里面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朝许嬷嬷飞去。 噗嗤一声,匕首入肉。 许嬷嬷挥着长剑的手僵在原地,不过须臾,长剑落地,人也重重摔在地上。 “呃呃”许嬷嬷身子颤抖,难以置信看着房梁,似乎在感慨,眼瞅着她得手了,柳觅竟然有着一手准备。 裴衫抽搐了一会,已经安静了,柳觅把他抱起,走到许嬷嬷面前。 许嬷嬷还没有气绝,只是出气已经比进气少了。 柳觅把裴衫交给十安,缓缓蹲在许嬷嬷身边。 许嬷嬷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她,想说什么,可是嘴里不停地冒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嬷嬷,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是柳觅,从未变过,她就活在这里。” 柳觅说着,捂了捂心口,因为她能感觉到,在她准备给许嬷嬷致命一刀的时候,心是疼的,所以真正的柳觅还活在她心中。 许嬷嬷自然是不知道柳觅意思的,眉头皱起,表示不信。 柳觅知道解释多了也没意思,继续说着想说的话:“嬷嬷,当年阿娘走的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崩塌了,那个最爱我的人没了。 可是之后看到你,我又觉得好像阿娘从未走远,因为我还有你啊,所以尽管那时候我因为裴云殇的事情闹得离开金城。 心里还是记挂你的,送到你手中的舶来品,从来都是我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只为讨你欢心。 哪怕,今日你这般对裴衫,我也从未想过要你的命,毕竟在柳府的那么久,没有你私下对我的照拂,我又怎能安然长大。 只是,物是人非,那个小时候,护着我的嬷嬷早都不在了,只有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是吗?” 许嬷嬷眸光晃动。 柳觅站起身不再多看地上的老仆一眼,起身款款走出厢房。 晌午的万福楼到了最热闹的时候,楼内人声鼎沸,盖去院内方才嘈杂的动静。 十安已经被裴衫安置在了马车上,走到柳觅的身边准备接她离开。 “阿姊,这次出来,我还带了您调配的常用解毒丹,给小公子吃了一颗,他这会的体征已经越来越平稳,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柳觅颔首跟在十安身后准备离开,期间她眼神不经意扫过对面一间厢房,脚步停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阿姊,怎么了?”十安问。 柳觅指着厢房道:“那里有人住?” 十安摇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问过万福楼的人,他们说,后院几个房间被一个富商包了好几年,那富商不允许他们进去,至于有没有人他们也不知道。 今个能让我们进来也是因为您有皇后娘娘的手令。” 柳觅听着十安的话,点点头,想了一下,还是直直朝那房间内走去。 起初她以为房间应该是锁上的,直到她扬手还没敲,风就把门吹开一条缝隙,她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厢房内无人,粗看外面看一派朴素模样,里面却金碧装点,显得尤为奢华,屋内陈设规矩严谨,笔墨纸砚整齐叠放,一看房间的主子就应该是个极为讲究之士。 “这房间的布置怎么有点眼熟?”十安跟在柳觅的身后询问。 柳觅走到窗扉边上,看着香案上燃着的香炉,袅袅余烟升起,一股她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少瑾。”她呢喃出声。 “什么,主子?”十安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反应上来,恍然:“对啊,这和主子的房间布置是一样的,莫不是主子在这里” 她话刚说到了,哑口了,主子在外面另外安有家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是少瑾。”柳觅回答。 十安这会懵了,走到柳觅身边,看着她,满脸写着,夫人怎么看出来的样子。 柳觅道:“香炉内的香料粗闻和少瑾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可是细细品,你会发现天壤之别。” 十安对香料没兴趣,可是跟着柳觅这么久也多少能知道一些。 她细细闻着,道:“对,好像少了一种金桔清新感。” 柳觅颔首,随手拿过桌上的清茶,把香料扑灭,又走到衣柜前,看着柜子内几件和裴云殇风格相似的衣衫,道:“所以,有人在效仿他,只是成了四不像罢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十安问。 柳觅笑了笑,悄然把衣柜关上,从怀中掏出一块新的香料放进去香炉点燃,又走到床边儿上,拾起一枚女子翡翠耳珠,道:“找点苍阁的旧部去查查,太子妃有没有在外面养男宠。” “啊?”十安怔住了。 柳觅不再解释,快步走出房间,上了停在巷子内的马车。 当马车已经逐渐走远,房间内的隐蔽屏风后走出一人。 陆峰看着不远处升腾起来的新熏香,上前几步扇了两下,细嗅间说道:“不愧是一手创办起来袭香阁的人。 在整个金城都没有人能调制出这样的味道。” 紧接着,他抬眼看着柳觅离开的方向:“裴夫人,希望我给你的消息,足够让你对付娄赟赟了。” 柳觅坐在马车上,看着一旁还在熟睡的裴衫,大部分的断肠草已经从他体内排出,可是不能保证还有少量的残余,她准备带他回去好好观察。 “阿姊,不如我们通知主子回来吧?”十安有些担忧。 柳觅想了一下,摇摇头,“少瑾再次去燎城定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这边还是可以的,暂时不会有危险。” “不会有危险?”十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小公子都这样了,阿姊怎么还说” 柳觅拉过十安的手道:“怎么十安是不是觉得,我在祁怀山这几年,性子磨没了,脑袋也不够了?” “哪有。”十安惊愕:“冤枉啊!” 柳觅道:“那你还怕什么,不就是有人给使绊子吗?咱们把这个绊子彻底拔出不就好了?” 十安瞪大双眼道:“阿姊的意思是准备对付太子妃?” 柳觅颔首。 十安担忧地说道:“可是,若是娄赟赟是南岳国人还好,她是北狄人,北狄对南岳一直虎视眈眈,若是被人知道娄赟赟在南岳国过的不好,北狄领兵进发,我们不就成罪人了?” 柳觅笑了,伸手戳了戳十安的头道:“你呀,有点聪明但不多。” “唔”十安有些不悦。 柳觅道:“我自然是不会直接对付她,而且让北狄人自己看到他们的郡主是什么样子吗,况且娄于的事情,娄赟赟还被蒙在鼓里吧?” “所以阿姊的意思是” “听说,每年冬季北狄都会派人来南岳学习农耕,今年也不例外。”柳觅道。 十安颔首:“是,也就是三日后,北狄人就差不多来了。” “那正好,时机总是该死的巧合。”柳觅对着十安勾了勾手指。 十安靠近。 柳觅道:“你找点苍阁的人去趟燎城,就告诉少瑾说” 第251章 洲帝的话意有所指 “你说什么?裴衫被救走了?”娄赟赟看着对面的剪秋,听到她给她说的事情,气得把妆台上所有的面饰全数都扔在地上。 陆峰就坐在一边,看到这一切,悄悄站起身走了出去。 娄赟赟睨了一眼,嘀咕一声:“废物。”后,转而看着剪秋道:“你说是嘉婷把裴衫的地方说给了柳觅?” 剪秋颔首道:“是。” “哼!”娄赟赟冷哼一声,“她怎么敢?她就不怕” “嘉婷把裴家小公子的事情告诉裴夫人,裴夫人作为回报,给嘉婷的母亲出了个方子,听说以后都不需要药膳房的丹参了。”剪秋怯懦打断娄赟赟的话,说道。 娄赟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重重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看来嘉婷已经再不能为她所用了。 剪秋见娄赟赟这般,上前宽慰道:“郡主,不如我们适时收手吧,您现在这个地位,其实裴夫人啊!” 剪秋的话才说到一半,娄赟赟已经气愤站起身,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你一个卑贱的宫女你懂什么?我要的是裴云殇,整个南岳国最好的男人,她柳觅是什么?出身卑微,凭什么和裴云殇在一起? 他是我的!懂吗?” “懂!懂!”剪秋被娄赟赟这一举动吓得瑟瑟发抖。 娄赟赟双手环胸,翻了她一个白眼,突然想到件事情问道:“对了,你说柳觅去了万福楼后院。” “是!”剪秋回答。 “那如风的事情” “如风公子,恰好不在,所以裴夫人并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剪秋道。 “那就好!”娄赟赟揉着额头,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是。”剪秋福身,快步走出内殿。 外殿空无一人,她正准备拿过窗楹边上的水壶浇花,突然一双手从身后被她抱住。 “啊!”剪秋惊呼一声,下一刻耳边传来男子的低语声:“嘘!嘘剪秋是本宫。” 剪秋长舒一口气,娇嗔的扬手在陆峰的肩膀打了一下道:“殿下,你要吓死人啊。” 陆峰含笑,轻轻刮了下剪秋的鼻尖:“敢在太子妃身边侍奉,胆子怎么还这么小。” 剪秋嘟唇:“那能一样吗?你这是背后装鬼!” 陆峰拉着剪秋的手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迫不及待地解开剪秋的衣领,想一亲芳泽。 “殿下现在越来越大胆了,之前还是别处找个无人的地方,现在竟然就在东宫,你就不怕” “只要你不怕,本宫就不怕,你能让本宫这般,定然是那个贱人训斥了。”陆峰说着,头已经埋在剪秋敞开的前襟内。 剪秋咬唇,可是还是忍不住眯眼低吟出声。 陆峰的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却不忘记问正事儿:“那个贱人问你如风的事情了?” 剪秋断断续续地回答:“嗯问了” 陆峰道:“你如何说的?” 剪秋道:“嗯就说,如风公子不在。” “很好!”陆峰满意地咬了一口剪秋的锁骨,剪秋惊呼一声,二人齐齐陷入沉沦。 柳觅带着裴衫回到宫中,皇上已经在漓央宫等候好久,他一见到昏迷的裴衫,连忙上前关心问道:“如何?还好吗?” 柳觅回答:“吃了点药睡了。” “吃药,为何要吃药?”洲帝不解了,裴衫身子一向康健,这会吃什么药。 柳觅看着洲帝的脸,那一副关切的样子是真的,她沉吟片刻,把裴衫交给周嬷嬷带下去,待所有人都离开内殿后。 她一撩裙摆重重跪在了地上。 “栩栩,你这样是作甚?”洲帝不解了,想拉着柳觅起来。 柳觅摇摇头,对着洲帝一叩首道:“父皇!” 洲帝愣住,他怎么都没料到柳觅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栩栩,你要作甚?”洲帝死死盯着她,柳觅的性子和裴云殇有点像,没有目的,必然不会这么轻易说出这么亲昵的关系。 想前几日,他让她认祖归宗,她都不愿意。 柳觅道:“父皇,今个栩栩这般,属实迫不得已,还请父皇先给个恩典,之后栩栩说什么,还请父皇都不要见怪。” 洲帝听她这一口一个父皇叫的,再不应下也是不妥的,便点点头。 柳觅道:“今个栩栩这般,其实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裴衫,父皇不是想知道裴衫身体康健为何方才吃药了吗? 是有人给他下了毒。” 她慢慢把从到金城之后裴衫被掳走的事情全数说了。 “太子妃?”洲帝听完柳觅说的,眼底的惊讶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为何要这般针对你?”他问着,心中恍然道:“莫不是为了相国?” 柳觅颔首:“是,不瞒父皇,当年我和少瑾去北狄,太子妃就一直对少瑾有爱恋,现在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所以父皇,柳觅能力有限。 少瑾又不在身边,娄赟赟这般三翻四次,栩栩若还不懂得反击,就成了旁人随意拿捏的好对象了。 就算栩栩没了命,可是,栩栩也不会让任何人打裴衫的主意。” “你想对付太子妃?”洲帝眯紧双眼。 柳觅颔首:“是。” 洲帝笑了,坐在身后雕花木太师椅上道:“她可是太子妃,身份又是北狄郡主,你不过是朕在外的私生女,朕认你便罢。 不认,你可知道,她出了事情,不单单是你,裴云殇也逃不了。” 柳觅也笑了,“父皇是真的想认我?还是想认栩栩身后的裴衫?” 洲帝面色一肃,冷冷看着她:“柳觅,朕说过你聪明,可是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最好还是咽到肚子里!” “之前栩栩是可以咽到肚子里,可是现在做不到!”柳觅冷声。 “你!” “父皇要裴衫作甚?栩栩清楚得很,现在的南岳国皇室没有一个像帝王的苗子,父皇想培养裴衫,不是吗? 所以裴衫更更不能出事儿!” “你!”洲帝没料到柳觅把他心中那点小九九全说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本来,栩栩是犹豫的,裴衫其实并不喜欢宫内的生活,可是,为了保住他,我这个作为母亲的只能” 柳觅说到这,不准备再往下说了,她怕,她不会在这个冷酷的帝王面前露出软弱,一旦露出,就这个男人的性子,定然会毫不怜香惜玉的用力伤害她。 洲帝深深看了眼柳觅道:“所以你想好了吗?要如何对付太子妃。” 柳觅道:“父皇,栩栩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定然不会波及南岳国和北狄现在微妙的关系,只是到时候,还请父皇下个狠心。” 洲帝拉紧薄唇,沉思。 片刻,他挥挥手示意柳觅出去。 柳觅见他面色慢慢归于平淡,心中清楚,这个男人算是应下了。 她站起身,转而朝外殿走。 “栩栩!”洲帝喊住她:“你可知道,娄赟赟一般没这么聪明。” 柳觅身子僵住,转头深深看着洲帝沉默不语。 第252章 郡主的那点计谋,挺阴毒 三日后。 北狄使者如约而至,洲帝早晨接见之后,便让孔丰带着几个使者在金城周围转转,下午有洗尘宴,特意嘱咐他按时回宫。 漓央宫这边这几日倒是没什么风吹草动,裴衫已经醒来了,可是因为断肠草的毒身子多少吸收了些,他还有些病恹恹的,柳觅日夜不离的护着。 此刻,整个宫内最闲的便是太子妃娄赟赟了。 陆峰都去帮如皇后忙宴席的事情,她一个人坐着马车出宫,迫不及待地来到万福楼后院。 她命令剪秋下去叫门。 好几日都没见到如风,她真的想的心都是疼的。 没一会儿,后院的门开了,剪秋刚打算询问,娄赟赟已经先行下了车子朝后院内熟悉的厢房奔去。 如风坐在屋内,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秋风顺着窗扉吹进来,袅袅余烟挥散进屋内,整个房间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娄赟赟彻底看傻了,印象里如风是好看的,可是和裴云殇还是多少有差距,如今这般模样,就像是裴云殇在眼前,怪不得当时的姜妃把他当个宝呢。 “如风,你终于在了。”她哪里还顾得了自己太子妃的形象,冲进屋内,痴迷地看着如风。 如风回眸,随手把书籍放在一边道:“不是太子妃让奴先离开一段时间吗?怎么又怪奴不在万福楼了?” 娄赟赟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站起身,倒水的模样。 “你最近都在哪里住?” 如风想了一下道:“去燎城玩了一圈。” 娄赟赟掩口:“你去那里作甚,你应该知道裴云殇” 如风把沏好茶的杯盏放在娄赟赟手中,自己拿了一杯坐下自顾自的喝着道:“正是知道他在燎城,我才去的。 我就想看看我和他差在哪里了,你看现在的我是不是更像太子妃心中之人。” “是,的确是!”娄赟赟吞咽下嘴里的唾液,她现在只想立刻和眼前的男人发生点什么,他就是她的裴云殇啊。 想着,娄赟赟已经站起身,开始朝如风身边靠。 如风似乎早一步发现了她的意图,站起身,巧妙地躲开她的触碰,道:“这种事情,今儿合适吗?” 娄赟赟是第一次被如风拒绝,面色一沉,不悦道:“如风,你别忘记了,你当初差点被人抓,是本宫把你救出来的,现在你觉得,本宫对你有了点兴趣,就可以随意拒绝了? 别忘了,你到现在还需要本宫庇佑。” 如风低低笑出声,那股子清冷的模样,都和裴云殇如出一辙。 “太子妃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如风可从未想过。” 娄赟赟本来在气头上,被他这么随口一说,竟然所有的气都没了,就好像真的是裴云殇在哄她。 “那你方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难得她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蹭到如风面前,询问。 如风看了眼窗外道:“听说北狄的使臣已经来了。” 娄赟赟道:“是啊,今个一大早就来了。” 如风道:“那太子妃这个节骨眼儿上找我,定然是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毕竟有些事情主次颠倒可不好。” 他说着,抬起娄赟赟的下颚,轻轻捏了一把。 娄赟赟顿时被他这一个举动弄得是脸红心跳,如果对面真的是裴云殇,她想起柳觅和这个男人共度的这么多日夜,她简直要嫉妒死。 “我倒是真的有事情给你说,一眼就被你看透了。”她娇羞地抽回下巴,坐在凳子上。 如风也跟着她一并坐下。 娄赟赟道:“你也知道,我心中一直想要除掉柳觅这个贱人。” 如风眉梢挑动,点点头:“所以,太子妃都想好了?” “今晚洲帝会给北狄的使臣办一个接尘宴,正巧裴云殇不在,想把柳觅除掉,只能让她彻底在外人面前把南岳国的脸丢尽。 这样就算是洲帝有心护着,也不能不顾及外人对南岳的评价。”娄赟赟道。 “所以,太子妃有什么想法吗?”如风往下问。 娄赟赟对着如风勾了勾手指。 如风深吸一口气靠近。 娄赟赟道:“听说这几日柳觅为了守着他的心肝儿裴衫熬得面黄肌瘦,精神不济,晚上还要被洲帝拉去参加宴席。 我已经从外面找了个臭乞丐混进皇宫,到时候你扮作裴云殇把她引到御花园附近的月茗阁,我让那乞丐” 如风听完娄赟赟的话,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你不愿?”娄赟赟质问。 如风道:“太子妃莫要误会了,如风不是不愿意,只是如风有个疑问。” “你说。” “既然柳觅和裴云殇是夫妻,虽然现在裴云殇不在她身边,可是我扮作他,难道她就认不出来?”如风问。 娄赟赟听到如风关心的是这个,笑着伸手捏了下他的面颊道:“我就知道你会担心。 你放心到时候我还会给她酒里下药,一丁点迷魂散,她就不知你到底是真是假,毕竟思夫心作祟,她只会中计的。” “好,那我便依你。”如风颔首。 娄赟赟听到他这么说,笑得乐开花,拉着如风就准备往内厢房走。 如风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她手中抽回:“太子妃,我倒是不介意和您凤鸾颠倒,可是现在你确定完事儿之后能如期回宫里吗?” 娄赟赟闻言看了眼外面的日晷。 她记得她来得挺早的,怎么还有两个多时辰宴席就要开始了? 如风道:“太子妃回去还得准备,如风也得准备等着太子妃接如风进宫,我们的事情来日方长。” 他话落,轻轻刮了刮娄赟赟的鼻尖。 娄赟赟被他这来日方长弄的是脸红心跳。 “好,来日方长。”她含笑,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间,在剪秋的搀扶下上了车子,就这她似乎还是有些留恋,撩开帘子看着站在后院送别他的如风,待车子彻底驶出巷子,才作罢。 如风见车子终于消失在眼前,挂在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 他吩咐下人打了一盆热水后,关上窗扉和门,拿起桌上的干净帕子就开始洗脸,洗手,事后,他甚至觉得还不够,脱下身上的外衫,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这隆着的眉头才舒展,人也消停下来。 待窗扉再次打开,如风继续含笑看着外面打扫院子的下人。 天越来越暗,他也马上见到她了。 第253章 计中计 宫灯芳宴,人影绰绰,宫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孔丰带着四个使臣依次坐落在左边的席位,之后如皇后带着陆丰和娄赟赟也入席。 四个使臣见不过几年娄赟赟竟然出落得比在北狄的时候越发白皙,貌美,对于南岳国的款待更满意了些。 柳觅坐在几个使臣的左手边,她身边空着个位置,是到现在都在燎城未归的裴云殇的。 “素问裴夫人做生意尤为精明,只是没想到还是被这皇城的繁华迷了眼。” 北狄这次来的使者首领是姬沧,他的哥哥姬怀是如何死的,他到现在还记得。 所以听说柳觅被皇上困在宫里,皇上有纳妃的意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挖苦柳觅的机会。 柳觅倒是无所谓,淡淡瞥了姬沧一眼,笑道:“金城的确比北狄繁华,迷了眼也是在所难免。 只是南岳国人不似北狄人,叔叔能跟侄女混一起,我们玩得没你们大!” “你什么意思?”柳觅话音刚落,坐在姬沧身边的一名北狄人气得站起身指着柳觅。 柳觅道:“我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 当年娄尤的事情北狄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 “你!”那北狄使者一把抄起桌上的酒杯,看样子是准备收拾柳觅。 “够了!”姬沧一声呵斥,道:“阿程,看看这里是哪里,这是南岳,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坐下!” 阿程气得鼻孔直出热气,却也不敢置喙只能坐在位置上。 姬沧侧眸看着从开始他说出挑唆的话,到现在都一副淡定模样的柳觅。 来之前,因为姬怀的死,他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 如今见到,他觉得姬怀死得并不冤,柳觅这个人遇事临危不乱不说,竟然还拿着当年北狄娄尤掳走娄赟赟的事情给他们以警告。 那么,当时她能带着裴云殇离开北狄,挑唆起娄于和娄俟内战,也必然不是巧合了。 姬沧正想着,洲帝已经姗姗来迟入了席位。 众人跪拜之后,宴席正式开始。 歌舞声,伴随着大臣们推杯问盏的声音此起彼伏着。 裴云殇虽然不在,可是柳觅也有得忙。 之前好些和她关系好的大臣内眷纷纷凑上前来跟她打招呼,许是对柳觅在祁怀山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一时间她竟然成了众人焦点。 终于,柳觅得了空,从拥挤的人群中逃出来,难得闲暇便一个人坐在亭子前看风景。 许是方才喝的酒有点多,柳觅感觉昏昏欲睡的,看着亭子下水榭中的鲤鱼都开始出现模糊的叠影。 她摇摇头正想着让自己保持清醒,一模身影悄然从亭子边儿上走过。 柳觅对香料最是敏感,不过是这么一瞬,一股淡淡的味道飘入鼻尖,霎时她的困意全无。 这是裴云殇的味道。 她惊得站起身,回眸看着急急朝御花园深处走动的背影。 身材修长,背脊挺拔不是裴云殇,还能是谁。 “少瑾!”柳觅叫了一声。 那人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离开的步伐越发快了些。 柳觅本来还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如今见人闹这么一出,她为了确定那人的情况,情不自禁的朝黑影跑去。 空气中还弥漫着熟悉的味道,柳觅就算看不到那人,寻着香味也找到了一处幽静的嘉善之处。 “少瑾!”那黑影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柳觅朱唇颤抖急急喊出声。 同时那影子微微侧过头。 恰逢天边乌云被剥开,月光到了今晚最亮的时候。 柳觅看着男人的侧颜,呼吸一滞,皎洁的越过洒在男子英挺的鼻峰上,本就立体的五官,被点点光晕染着,不过是一眼,就足够让人终身难以忘却。 “少瑾。”柳觅再次喊出声,她果然没认错人。 她想到这几日因为裴杉夜以继日的操劳,还有之前差点失去他的惊心动魄,她就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诉说委屈。 想到这,柳觅脚下不自觉朝对面人挪动,只是谁都没看到,从假山后徐徐走出来一人,那人手中拿着个帕子,趁柳觅不备用力捂在了她的嘴上。 柳觅反应上来还想抗争,可能是帕子里的药物加得有点多,不过须臾她浑身无力,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拿着帕子的人,见她瘫软在地,上脚踢了踢确定不会醒来,才走到如风面前道:“如风公子,我们已经得手了,之后的事情,太子妃应该给你说了。” 如风转头看着站在假山阴暗交界处的剪秋。 “是,太子妃已经说了,只是我不知道月茗阁在哪里。” 剪秋笑了笑,从怀中抽出一张御花园的地形图递给他。 “太子妃知道你不清楚,这地方已经让我画给你了,她找的乞丐也在里面,记着事情办好,主子高兴了,你才能继续得恩宠。” 话落剪秋转身准备离开,殊不知,方才还温润含笑的如风面色一沉,扬起手对准她的后脖颈就挥了过去。 剪秋还未来得及反应,双眼一翻直直栽在地上。 同时,从另外一处假山附近走出来一人。 如风看了她一眼道:“都看到了?” 十安颔首道:“主子都看到了。” 如风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十安道:“这个是乐平临时弄的,虽然还有点瑕疵,好在现在是晚上,娄赟赟若是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端倪,你记着要小心。” 十安接过戴在脸上,霎时她那张被火烧过的狰狞脸庞,变成了剪秋的。 “主子,您放心吧,十安知道怎么做。” 如风颔首,看着淡出视线的十安背景,半晌后,他把目光放在还昏迷的柳觅身上,慢慢靠近,他抱起地上柔弱无骨的女子,道:“栩栩,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第254章 好戏上演,少瑾,当好你的观众 宴席间。 娄赟赟手中端着杯盏漫不经心的看着对面的翩翩起舞的舞姬,心里盘算着如风差不多得手的时间,脑中已经开始浮现出柳觅被玷污之后,一头撞死的画面。 她正欲兴奋的笑出声,剪秋急急从一边奔来。 “太子妃不好了。”剪秋面色慌张,靠近娄赟赟说道。 楼赟赟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着剪秋:“什么意思?” 剪秋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解释道:“方才奴婢已经把柳觅弄晕了,准备让如风公子带着去找那乞丐。 谁知” “谁知什么?”娄赟赟听到计划有变,心中不自觉紧张起来。 “谁知,如风公子见柳娘子好看,有些舍不得,把奴婢打伤之后,带着柳娘子跑了!”剪秋说着,还深怕娄赟赟不行,撩开自己的领口给她看。 娄赟赟清楚的看到剪秋的脖颈后有一块青紫。 她面色一沉,怒吼一声:“岂有此理。”站起身离席。 “太子妃,太子妃!”剪秋见势,一把扯过娄赟赟的手臂。 “你这是要作甚?”娄赟赟皱眉:“你阻拦我,难道你和如风是一伙的?” 剪秋连连摇头道:“怎么会,剪秋一直都是主子最忠心的婢子,只是主子这会去追如风公子是不是不太妥? 现在有个乞丐在月茗阁昏迷着,若是之后醒来到处乱跑,被皇上发现,该如何?到时候彻查起来,宫人有人说漏嘴,那对太子妃" 剪秋说到这不再继续。 娄赟赟再蠢也能听懂剪秋的话里带话的意思,到时候那乞丐被皇上发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就完了? “走,先去月茗阁!”娄赟赟一挥手,从桌板下抽出准备好的匕首,带着剪秋朝月茗阁的方向走。 ------------------------------------- “咳咳!” 柳觅是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醒来的,她咳嗽了两声,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栩栩,醒来了?”对面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 柳觅摇着头,面色都是痛苦,直到一双男子的手在她的太阳穴上按摩,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对面是一张熟悉的脸,眼底带着担忧和焦急。 “少瑾?”她呢喃出声。 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子一紧,人就被抱了个满怀。 “栩栩,方才周嬷嬷说娄赟赟给你的迷药下的过量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来,现在看你安然,我就放心了。” 裴云殇温润的声音如泉水般涌进柳觅的心窝。 她双手颤抖的攀附着他的背脊,不过是短短几日,她便觉得二人似是好久没见,她太想他了,想到恨不得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呜呜!你怎么才回来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衫儿差点” “我知道,我都知道。”裴云殇捧起柳觅的脸,心疼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这也是他一直都不愿意她入朝堂的原因。 他们二人都聪明,遇事都能想到办法,可是再聪明的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柳觅护得住裴衫一时,却护不住裴衫一世,只要娄赟赟在,她就能瞅准时机得手。 “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离开,好不好?”裴云殇心疼的声音都开始颤抖,明明他们在祁怀山好好的,是他选择来金城,没想到却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嗯!”柳觅紧紧抓着裴云殇的衣衫点头,当时她发现万福楼后院有人在模仿裴云殇,就知道娄赟赟会有后招,又是便让十安飞鸽传书把他找回来。 现在他回来了,至于那个叫如风的人他如何处置的,她不关心,她现在要的就是把能威胁裴衫的一切全数铲除。 柳觅哭了好一会儿,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之后,她擦了把眼角的泪水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裴云殇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颔首道:“是,差不多了。” 柳觅深吸一口气,退出裴云殇的怀抱,下地洗漱后,在周嬷嬷的侍奉下重新穿戴整齐,道:“那好戏也差不多到了高潮。” 说着,她开始往外面走。 “栩栩!”裴云殇拉过柳觅的手道:“这事儿我不能出面,你能行吗?” 柳觅转头,搂紧裴云殇的腰,道:“你忘了,我是谁了? 这个局本来就是我设的,你不过是个参与配合演戏的,现在你没戏了,就好好做个观众吧。” 话落,她用力扯下裴云殇的领口,在他不明所以之际,用力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嘶”裴云殇倒吸一口凉气。 柳觅含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算是对你姗姗来迟的惩罚!记住了!” 裴云殇看着柳觅离开的背影,气得眉梢挑动。 洗尘宴还在继续,洲帝喝得有些上头,面色微醺的看着面前摇摆的舞姬。 柳觅也回到了宴会,手中端着个酒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呷着。 姬沧和身边的几个同僚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待舞曲停下后,站起身走到中央,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呈出。 “南岳国的皇帝,我北狄和南岳友好这几年,南岳国为北狄解决了不少粮食方面的问题。 如今北狄的王,为了感谢您,特意让在下给您送上一副画,还请笑纳。” 姬沧的落下,邓公公得了洲帝的指示,连忙走下接过画卷,之后回到洲帝身边打开呈给他看。 洲帝本来以为不过是个什么名家的随手几笔,可当他看到画后,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这是马毛画?” 姬沧含笑回答:“是,是用马毛一点点粘出的骏马图,需要上千个北狄女娘,经历一年的日日夜夜才得有这么一副。” “好!好!”洲帝闻言,面儿上的欣喜越发浓了些,他挥手,示意邓公公把画面对众人瞧瞧。 当画反转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讶异,万马奔腾,栩栩如生,这画价值连城。 “好画,真的是好画。” “是啊,老臣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等惟妙惟肖的画卷。” 须臾,参加宴会的大臣纷纷交头接耳称赞起来。 洲帝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转而看着陆峰道:“峰儿,你如何也算是北狄的女婿,代朕说说对北狄感谢的话。” 陆峰颔首站起身,转头准备携着娄赟赟一并迎上去,岂料身边空空如也? “太子妃呢?”他侧头问身边的小厮。 小厮面露尴尬,正想着要如何编个合适的理由带过去,不远处急急跑来一名护卫。 “皇上,出事儿了,我们方才巡防御花园,发现月茗阁,有外人闯入。” 第255章 好一个柳觅,逼得人骑虎难下 “什么?”如皇后惊得站起掩嘴道:“那月茗阁早在快百年前就弃用了,景帝在位的时候,还闹出过事情,怎么现在有人去那个地方?” 侍卫摇摇头。 洲帝问:“你们可进去看了?” 侍卫回答:“本来是要进去的,可” “可什么?有什么犹豫不能说的?”洲帝呵斥。 侍卫拱手道:“属下在外面听到有男女的呻吟声,怕是哪宫的娘娘又或者是什么宫女,属下身份卑微,不敢” “混账!”侍卫的话还未说完,洲帝已经怒不可遏的低吼一声,快步走下台子,领着身后的好些人直直朝月茗阁走去。 “少瑾,你慢点,疼!” “好好,我慢点,我慢点,这宫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哪里都是香的。” 洲帝刚到月茗阁的时候,里面就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对话声。 就连跟在最后面,思想要比南岳国人还开化的北狄人都听得忍不住嗤笑出声。 “老大,今晚还真的是精彩呢,看完南岳国的舞姬表演,这会又是‘拳拳到肉’。”阿程凑近姬沧的耳边,低语。 姬沧也在笑,本来娄俟这次让他们来除了继续跟着南岳国人学习农耕,更多的是彻查南岳国皇室内部的情况。 现在好,不用暗访,这明面儿上的事情都够让人瞠目结舌的。 “来人!”洲帝面色已经青的可怕,对着身后的侍卫道:“把门给朕撞开。” 侍卫得了皇上的应允,报来一块大木头,齐齐用力。 只听‘轰’一声,月茗阁的门被撞倒。 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偌大的雕花大床上纠缠着两具白花花的身体,月光洒在二人的身上,浓浓的香艳场景惊得所有人都不忍直视。 “啊!”最先反应上来的是床上的男子,他带着错愕惊呼出声,扯过地上不知是谁的衣衫,窝在一边。 至于那女子,好像没感觉到周围有人一般,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嘴里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洲帝眯紧双眼想看清里面的情况。 怎奈月茗阁废弃已久周围蛛网密布实在是暗的可以。 他皱眉一招手,几个掌灯的宫女进入月茗阁,顷刻,里面被照的通透,娄赟赟那张娇艳妩媚的脸也清楚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混账!”洲帝一见这个情况,气得爆呵出声。 如皇后没料到在月茗阁偷情的是太子妃,她本就性子懦弱经不得吓,这么一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来人,把太子妃泼醒!”洲帝横了一眼身边的如皇后,见几个下人把她带离月茗阁后,爆呵吩咐。 同时,邓公公领着两个太监,手中带着冷水齐齐泼在娄赟赟的身上。 “谁,谁敢用冷水泼本宫!”娄赟赟这会彻底醒来了,打了个哆嗦,厉声呵斥。 周围无人应答。 娄赟赟看了看对面,又看了看自己和床边瑟瑟发抖的乞丐,霎时反应上来,扯过内衫遮住身子,跌跌撞撞的走下床,“父皇,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这床上本来不应该是我的。” 本来娄赟赟前面说的话,还是正常的,后面这一句一出口,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本不应该? 不过四个字,里面的玄妙让人禁不住好奇。 “本不应该,是什么意思?”果然,洲帝也发现了问道。 娄赟赟抖了一下,这会才后知后觉,她方才太惊慌,竟然失言了。 “我我”她本就不懂得随机应变,现在可好,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出一句话,突然她看到站在人群中面色如常的柳觅,心中霎时了然,她急急站起身,就想往柳觅面前凑。 洲帝自然知道她要作甚,厉声:“把她拦下。” 几个侍卫闻言,上前把娄赟赟困在床榻附近。 娄赟赟彻底疯了,她指着柳觅道:“是你,一定是你。” 柳觅眉头隆起:“太子妃,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娄赟赟失笑一声:“明明该出现在这里面的,和乞丐苟合的人是你,现在你竟然说不知道?” 柳觅难掩惊讶:“太子妃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没事在月茗阁找个乞儿做不耻之事? 我没有问题吧?我都是孩子的阿娘,更何况我有夫君,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这月茗阁的事情是我有意陷害你,你就想着买通我的婢女,让我” 娄赟赟说到这,彻底闭嘴了。 她瞪大双眼看着周围一个个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尤其是洲帝的,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娄赟赟又开始改口,急急跪在地上道:“我之前还在宴会看表演,是我的婢女带我来了月茗阁。 然后她给我吃下了什么东西,后面的,我就不记得了,剪秋,是剪秋! 是她要害我。” “剪秋,她为何要害你?”洲帝问道。 娄赟赟再次看向柳觅,道:“是她买通了我的婢女,想害我于不义!” 柳觅扬眉道:“太子妃,我现在不追究你之前说的那些污蔑我的话,是不是胡言乱语。 我现在就想问,我买通你的婢女可有证据,可有动机?” “证据?我没有!”娄赟赟咬唇,一副气愤的模样道:“可是我知道你的动机。” “哦,那我的动机是什么?”柳觅继续往下问。 娄赟赟刚准备说出口,倏忽又把嘴捂住了,想让她把绑架裴衫的事情承认?休想!刚才她就找了道,现在自然不会。 “怎么,不说了?”柳觅才不会放过收拾娄赟赟的机会,尤其是娄赟赟碰了她的底线,为了裴衫她都会彻底把她毁灭。 “还是,你不敢说又或者我根本和你无冤无仇,你就是想迫害我?” 柳觅说完,快步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洲帝的面前道:“皇上明鉴,妾虽然不是宫廷中人,也不涉及朝政,可是再如何也是一国相国夫人。 娄赟赟虽然是太子妃,可如此折辱妾,污蔑妾!妾不能忍!请皇上给妾一个公允!” 柳觅这话一出,周围再次陷入窃窃私语。 尤其是周围的好些大臣和女眷,他们都看着,皇上若是处理得不好,就算是包庇,这以后的朝廷谁还敢忠心耿耿? 洲帝眯紧双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好一个柳觅,让他骑虎难下啊。 第25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咳咳!”洲帝轻咳一声,转身看着站在最后面的姬沧:“姬大人,按道理这是南岳国的家事,朕不应该牵涉旁族,可是 太子妃是北狄人,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姬沧怎么着都没料到洲帝竟然把他点出来了。 他缓缓从人群中站出来,看着不远处的娄赟赟。 娄赟赟和姬沧是认识的。 二人从小还一起玩闹过,只是之后姬家效忠了娄俟,慢慢便断了联系。 “姬沧,姬沧!”娄赟赟仓惶的靠近姬沧的身边,双手抱住他的衣袖:“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真的是被那个贱人迫害的,你要相信我。” 姬沧面露尴尬,他虽然私生活放浪,可是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半裸的女人抱着不撒手,也是有失体统的。 况且,旁人不了解娄赟赟就算了,就他对她的了解,为了个裴云殇脸都不要了,说她冤枉,谁信? “太子妃,注意礼数。”姬沧挥开娄赟赟的手。 娄赟赟踉跄的差点跌倒在地。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姬沧:“你什么意思?难道不准备管我了?” 姬沧轻嘲一声:“郡主如此肆意妄为,谁敢管你?” 娄赟赟一怔:“我是北狄的郡主,你是北狄人,见有人这般污蔑我,就这么算了?” “污蔑?”姬沧笑了一声:“我从头到尾都看到的是郡主在放浪形骸,然后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别人的身上。 你说别人污蔑你,可有证据?” “你!”娄赟赟惊恐地后退几步。 姬沧见势,跪在地上对着洲帝说:“皇上,我北狄人虽然性子放荡不羁,可是多少也是知廉耻懂礼数的。 如今北狄的郡主做出这等无耻之事,我北狄就当没有这个郡主。” “你说什么?北狄要厌弃我?”娄赟赟跌坐在地上,眼中是绝望。 姬沧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在洲帝的应允下,他站起身,急急走出月茗阁。 娄赟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她仗着自己是北狄郡主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后宫猖狂,如今她竟然着了自己的道。 “来人!”洲帝冷嗤一声。 很快,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侍卫。 “太子妃无德,给朕押入古宁塔,等候发落!” “是!” 洲帝话音一楼,三个侍卫把娄赟赟架起来准备外月茗阁外押。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娄赟赟开始用力挣扎。 三个侍卫本来是扣着她的,可是她穿的实在太少,又深怕弄伤她,这么一折腾,娄赟赟竟然挣脱了束缚,直直朝陆峰奔去。 “殿下!”娄赟赟扑在陆峰的身边带雨梨花的哀求道:“殿下,一日夫妻白日恩,你总不能看着妾身就这么被押下去吧。 求求你,跟父皇求情救救妾身吧。” 陆峰轻描淡写地看了娄赟赟一眼,问:“救你?” “嗯!”娄赟赟颔首,陆峰是她最后的希望。 陆峰缓缓蹲下身子,抬起娄赟赟的下颚,指尖在她光洁的下巴上摸索。 娄赟赟为了讨好陆峰,咬唇闭眼故作享受。 突然,陆峰面色一沉,重重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下手之狠,娄赟赟嘴里的一颗牙都顺势掉了出来。 “陆峰你” “我什么?”陆峰眯紧双眼,一手卡在娄赟赟的下颚:“郡主,在你决定开始对本宫不忠的时候,本宫就不想要你了。 如今你竟然跟一个乞丐偷欢,你得是有多下贱? 想让本宫救你?可能吗?去死吧!” “不,不要!”陆峰的话刚说完,三个侍卫已经冲了过来,这次他们聪明了,拿着铁镣和手铐把她锁了起来。 娄赟赟被生拉硬拽的往外拖,任凭她如何反抗,都没办挣脱。 当她路过柳觅的身边的时候,面色狰狞的吼道:“柳觅,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如果我死了,我化成鬼都不会放过你,不会!” 柳觅冷笑,对着娄赟赟道:“太子妃,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送你!” “你” “还不快走!”娄赟赟的话刚到嘴边,三个侍卫不耐烦,用力把她扯了出去。 北狄的洗尘宴,经过娄赟赟这么一出,显然所有人没了兴致。 洲帝带着众人回去,随意吃了点东西,说了些客套话,便匆匆散席。 柳觅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回漓央宫的时候自然也是一个人。 几个掌灯的宫女走在前面,把方才还昏暗的回廊照的格外亮堂。 “裴夫人。”眼瞅着柳觅已经快走进漓央宫,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了她的脚步。 柳觅回眸,发现是太子陆峰。 “太子殿下。”柳觅福身。 陆峰挥手示意周围人散去之后,款款朝她面前走来。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都说裴夫人聪慧,以前还不信。 现在看来,是本宫小瞧了。”陆峰含笑。 柳觅摇头道:“殿下在说什么,我不清楚,倘若殿下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她说着,转身准备往漓央宫里走。 “太子妃的事情是裴夫人的杰作吧?”陆峰问。 柳觅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道:“什么杰作不杰作的,殿下说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哼!”陆峰冷哼一声:“裴夫人在本宫面前就别装了。 太子妃对裴杉不利,裴夫人恨不得除掉她,而今儿太子妃已经对你有陷害之心,所以你干脆利用了这次机会,不是吗?” “是又如何?殿下有证据吗?”柳觅见陆峰已经把事情说到这个份上了,干脆大方承认。 陆峰微微挑眉,没想到柳觅会承认的这般痛快,摇摇头:“没有。” 柳觅面色一肃道:“那我劝殿下就不要乱说。 毕竟皇上性子多疑,想多了,于我无妨,大不了我原回到祁怀山好了。 于太子,皇上只要有了猜忌,太子的路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你在威胁我?”陆峰明显听出柳觅言辞里对他的不屑了。 “哪敢。”柳觅含笑道:“只是跟太子不是一路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话落,她不再耽搁时间走进漓央宫,紧紧把殿门关上。 陆峰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禁闭的门扉。 方才他不过是想逼迫柳觅跳脚,这样他就知道如何拿捏这个女人的性子,如今看,她真如传言的那般心思沉稳,做事滴水不露。 不行,他必须得像个办法,把这个女人撵出金城。 “柳觅,我的局还没完,再过两日,就是你伤心欲绝之时。” 第257章 有些人,蠢得无药可救 柳觅回到漓央宫的时候,裴云殇已经离开。 裴衫刚睡下,十安带着一封信笺走了进来。 “阿姊,这是主子让我交给你的。” 柳觅拿过,打开看着上面的内容。 裴云殇这次算是违抗圣命回来的,漓央宫自然是不能多呆,加之娄赟赟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他留下对下一步计划的规划,以打消她担忧的心情。 柳觅看完,悄摸放在了枕头下,侧头看着身边酣睡的裴衫。 今个的事情洲帝其实心里门儿清,能这般处置娄赟赟也算是应允了之前她柳觅的请求。 只是以后可能要苦了裴衫。 “衫儿。”柳觅伸手摸着裴衫的面颊:“往后希望你不要怪阿娘,我和你阿爹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一生顺遂。” 翌日。 柳觅把裴衫唤起来,吃了早膳之后,照例给他号脉。 几日的调养裴衫的身子是好了不少,可是因为断肠草毒素强烈,孩子的身子不如大人,现在稍微一染风寒,他的就容易卧榻不起。 柳觅看着面前乖巧,却没了往日欢悦的裴衫,摸了摸他的头,把他交给周嬷嬷之后,带着十安朝宫外走。 古宁塔就在金城北郊,是专门关押犯了重刑皇族的地方。 柳觅带着皇后的手令,顺利见到了娄赟赟。 不过是过去了一晚上,娄赟赟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褪去了光鲜亮丽,一身囚衣污秽和金城大街上的乞儿没有什么分别。 “娄赟赟有人来看你。”小狱卒丢下一句话,对着柳觅一拱手,离开。 娄赟赟窝在角落,听到有人叫她,怒不可遏的站起身,咆哮道:“不过是个看牢房的一条狗,竟然敢直呼本郡主的名讳,我是南岳国的太子妃,太子妃!听到了没” 她的话,在看到柳觅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柳觅淡淡的睇了她一眼道:“怎么,不继续喊了?” 娄赟赟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不然你觉得一个阶下囚,谁会来看你?”柳觅反问。 “柳觅!”娄赟赟容易被挑唆,柳觅不过一句话,惹得她怒不可遏的想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只是,她身后挂着铁链,才走了没几步就被原扯了回去。 柳觅把面前的一切尽收眼底,默不作声。 娄赟赟指着她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来看我如何窘迫的,现在你看到了可以回了?” 柳觅眸眼一厉,一把扯过娄赟赟的领口,看着铁链在她的手腕处勒出红痕,道:“娄赟赟,我可没你想的这么无聊,你性子张扬跋扈,做事阴狠毒辣,能有今日的结局,是你自找的。 如果不是南岳国的律法在,就你对裴衫做的一切,早都够我千刀万剐的!” 说着,柳觅一松手,娄赟赟踉跄了几重重跌倒在地。 娄赟赟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说过,她也气不过站起身:“柳觅你别得意的太早,我在南岳国的事情,不出几日就会传到我父王的耳朵里。 就算我再如何的不堪,到时候南岳国还不是得乖乖放人?” “你父亲?”柳觅笑了道:“原来你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你仗着娄于能护着你啊。” “不然呢?也不知裴云殇看上你什么,论出身你哪点比过我?”娄赟赟嗤问。 柳觅道:“既然郡主到现在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倒是不介意,把你的梦碎了。” “你什么意思?”娄赟赟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娄于早都不是北狄的王了,现在的北狄王是娄俟。” “你说什么?不可能!”娄赟赟瞪大双眼,满脸都是诧异。 柳觅轻笑一声:“怎么,不信?” “柳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断了我的念想,你有证据吗?我告诉你,等着我父王来,把你们都杀了!”娄赟赟歇斯底里吼着。 柳觅看着她,摇摇头道:“证据自然是没有,可是你在北狄那么久,北狄的政事,多少也是知道的。 往日北狄来金城的使者都是裘家人,你没想过怎么突然变成了姬家人?” 娄赟赟一怔,若不是柳觅提醒,她倒是还真的没注意这些细节。 父王的亲信是裘家,娄俟的亲信是姬家,和南岳国交涉这样重要的事情,父王再愚钝也不会交给不信任的人去干。 莫不是父王真的。 她想着,重重跪在地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父王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呜呜” 柳觅看着对面哭的带雨梨花的女子,心却一点都怜悯不起来,她今日的结局都是咎由自取。 “哭够了吗?”半晌,柳觅没了耐心,半蹲下来看着娄赟赟:“我今个找你,是有事情要问你的。” 娄赟赟死死瞪着柳觅道:“问我,问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事情,是你想知道的。” “陆峰。”柳觅说出太子的名字。 “陆峰?你要知道他的事情,他不过就是个没用的懦弱太子,你想知道他什么?”娄赟赟失笑。 柳觅道:“娄赟赟难道到现在你都没发现,在你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太巧合了吗? 陆峰到底是不是太懦弱太子,你真的了解吗?” “你什么意思?”娄赟赟问。 “你养了个男宠叫如风吧?”柳觅没回答,而是反问。 “你怎么知道?”娄赟赟开始紧张。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陆峰再如何也是皇室。 他的夫人在外面做些什么事情,你一个在南岳没有任何家族依仗的异国女子,真的瞒住他?”柳觅继续提醒着。 娄赟赟听到这,想起每次她得到柳觅消息,又或者裴衫的事情都是通过剪秋,而且每次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剪秋都会第一时间给她主意。 之前把裴衫掳去万福楼后院的主意是她出的,之后陷害柳觅,反被倒打一耙的也是她。 她面色一沉道:“陆峰,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竟然在我身边安插细作,我如今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是你估算好的。” 说着,她想起在月茗阁的时候,她对他的哀求和纠缠,简直就是笑话。 “哈哈!”娄赟赟掩嘴疯狂的大笑,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争来争去,算来算去,她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所以,郡主,我今个来找你,是想从里嘴里问出陆峰的一些事情。”柳觅看着已经彻底绝望的娄赟赟,她知道现在是问出问题的最好时机。 “你想知道什么?你既然清楚陆峰对我无情,他又会把他什么样的秘密说给我呢?”娄赟赟看着柳觅不解了。 柳觅道:“我听说,陆峰在被封太子之后,曾向你借了不少银子是吗?” 娄赟赟颔首:“是,我从北狄嫁来的时候父王给了不少嫁妆,之后陆棋出事儿,府中大部分的财产都在我名下。 陆峰允诺我,待他称帝我便是这后宫唯一的女人,条件是我毕生的金银财宝作为交换。” “然后你就傻傻同意了?”柳觅问道。 “不然呢?富贵荣华我都有,银子要那么多又有什么用,相比于之后的无上权力,我还是会横梁的。” 娄赟赟的话彻底让柳觅无奈。 世间女子千万,如此单纯又跋扈,还不招人喜欢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有问题吗?”娄赟赟问。 柳觅道:“点苍阁收到密函,说太子在燎城附近养了一匹精卫,你说他会干什么?” “少瑾?”娄赟赟反应上来,惊得踉跄了一下。 第258章 精心策划,反守为攻 柳觅从宁古塔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难得秋日会有这样的天气。 “阿姊,问到了吗?”十安上前询问。 柳觅颔首道:“可以确定,太子准备对燎城的裴云殇出手。” “那我们怎么办?”十安问。 柳觅拧紧眉头,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给十安。 十安打开看了一眼,上面好些都是金城商贾的名字:“这是什么?” “这是娄赟赟交代的人名,她名下有很多资产和铺子,太子想养精锐,钱必须是源源不断的。 如皇后身后没什么母家势力,陆峰也是才被换上提拔上来的,所以想给精锐供给,就必须依靠这些从娄赟赟手中拿走的铺子来挣钱。 十安,你速速去趟燎城,把这个名单交给裴云殇,他看了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十安颔首,刚走了几步,急急折回道:“那阿姊怎么办? 金城” “这段时间,皇上会护着我,你快些去。”柳觅催促着。 十安不再多言,牵过一匹马急急朝金城南郊奔去。 柳觅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少瑾,希望这次我们依旧能绝处逢生,你答应我,你会回来,希望你言而守信。” ------------------------------------- 立冬来的猝不及防,寒风凛冽,吹的整个金城都格外凄冷。 “报!” 洲帝在承乾殿看折子,邓公公忙着让宫人把地龙点起来,一名禁军手中拿着密函急急跑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洲帝抬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禁军。 邓公公上前拿过密函交给皇上。 “皇上,燎城送来急笺,说燎城前几天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暴乱,流寇、盗匪堂而皇之进出城池,裴大人在镇压和抵御的时候不小心被抓了。” “你说什么? 少瑾在燎城被流寇抓了?”漓央宫内,柳觅在陪裴衫用膳,听着周嬷嬷给她递来的消息,急急站起身。 周嬷嬷颔首,眼底都是焦急:“皇上现在已经在承乾殿内带着群臣商议此事呢? 现在好像准备派出一只精锐部队,去燎城营救家主。” “那嬷嬷现在可知,这精锐部队皇上准备命谁作为将领?”柳觅问。 周嬷嬷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目前花渝将军在请缨,不过就看皇上的意思好像比较犹豫。” “不行,我得去看看。”柳觅站起身,把裴衫交给周嬷嬷照顾之后,急急朝承乾殿奔去。 其实这件事情,裴云殇在前几日给她的信件里有提,可是一想到多少他还是会有危险,她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皇上,臣愿意带兵去燎城解救相国大人,还请皇上恩准。” “皇上,花渝将军掌握着整个金城的守卫,他若是离开了,这金城谁来守护?” “父皇,既然花将军分身乏术,不如让儿臣去。” 承乾殿内,朝臣因为去燎城救裴云殇的事情争执的是不可开交,洲帝坐在龙椅上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殿外裴夫人求见。”邓公公急急走来,在洲帝耳边询问。 洲帝想了一下道:“让她进来。” “宣,相国夫人觐见。” 一声下令,柳觅款款走近殿内,跪在地上对着洲帝磕头道:“相国夫人柳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柳氏,相国的事情你也多少应该听到些,朕准备派兵去燎城救人,你可有什么想法?”洲帝看着柳觅,询问。 柳觅目光扫了一圈,文武百官大部分都是和裴云殇有过深交的,他们面儿上的急切深深刻在她的眼中。 尤其是花渝,算是和裴云殇一并长大的,他能请缨去燎城,她一点都不意外。 就这个事情而言,救出裴云殇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花渝,这个男人身经百战,无往不利,不过铲除区区流寇救人,更是信手拈来。 可是他不能去,他若是去了,有些人的狐狸尾巴怎么能冒出来。 “皇上,花将军肩负着守护金城的重任,就算安排妥当,也不能疏于一时,更何况相比于我夫君的命,皇上乃真龙天子,更是需要花将军的守护。” 柳觅说着,叩首。 “哦?”洲帝微微扬眉,“那你觉得谁适合去?” 柳觅朱唇绷直想了一下道:“皇上,柳氏斗胆问皇上一句,方才我听到太子殿下请缨,可是真?” 洲帝颔首:“然也。” “那就请太子殿下领兵去燎城救我夫君。” 她话音一落,周围朝臣窃窃私语起来,毕竟太子的性子众人还是多少知道的,懦弱、胆小,加之娄赟赟的事情,私下洲帝越发的开始对他打压起来。 若不是这次救裴云殇能立功,在洲帝面前多少能博回些颜面,陆峰定然说什么都不会站出来的。 “裴夫人,您可要想清楚,这事儿关乎裴大人的性命不可儿戏。” “是啊,裴夫人,裴大人是皇上从祁怀山调任回来的,这才不到一个月,南岳国的叛乱就少了很多,若是您的选择有差池万一裴大人” “皇上的安全比我夫君的要重百倍。”柳觅看着忍不住站出来斥责她的几个文臣,冷冷怼了回去。 “你妇人之见!”那被怼的俩文臣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往下说,一挥袖子负起站了回去。 洲帝看着面前的这一切,目光落在太尉凌将军身上,道:“凌将军什么意思?” 凌将军站出来道:“当年小女和相国有婚约,相国大人险些就是臣的小婿,可是二人缘分浅,臣和相国终究无缘成为一家人。 如今相国另有妻室,柳娘子兰心蕙质,聪慧非常,臣觉得既然柳娘子觉得太子妥,那便是妥。” “臣附议。”凌将军话音一落,现任吏部尚书的柳烨站了出来。 “臣,也附议。”董磊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孔丰站了出来。 片刻 “皇上,臣觉得裴夫人说的在理,毕竟皇城和皇上,要比裴大人重要很多,更何况太子需要磨砺。”大理寺卿司南慢慢走到柳觅身后。 洲帝微微扬了下眉,目光放在陆峰的脸上:“哦?所以太子觉得呢?你能救下朕的相国吗?” 第259章 算盘打的十里外都听到了 陆峰没想到皇上会把这个问题直接抛给他。 他急急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之前性子懦弱,让父皇困扰烦心,导致在和北狄洗尘宴的时候发生那样不耻的事情。 如今儿臣已经想得透彻,匹夫之有重于社稷,裴相国乃南岳栋梁,儿臣自然要全力营救。” “好!”洲帝点点头,对于陆峰的这句话甚为满意。 他扬手道:“那这次去燎城救相国之事,交给峰儿。” “儿臣领旨。”陆峰跪在地上。 “皇上。”柳觅见救裴云殇的人已经定下,急急再次跪拜道:“臣妇乃少卿妻室,曾立下誓言,生要相守,死要同穴,还请皇上允诺臣妇也一并随着太子前往燎城。” “你”洲帝明显比较犹豫。 柳觅岂能不知他在担心什么,“皇上,臣妇知道此次危险,为了不拖累家人,臣妇决定只身前往,更何况臣妇懂医术,若是郎君出了危险,也能即刻救治,所以请皇上成全。” 洲帝都听她这么说了,在文武百官的面儿上,也不能博了柳觅的请求,更何况裴衫还在宫里。 他随手一挥算是允了。 下朝之后,陆峰就要召集精锐去燎城。 柳觅没有停留在漓央宫给周嬷嬷交代多余事情的时间,简单的收拾好细软,急急就跟着部队朝燎城方向走。 马车在金城通往燎城的官道上行驶,柳觅之前听说燎城的起义闹得是最凶的,当地知州好几次上书求南岳支援,如今官道寂静,周围平和,哪里有传言的那般夸张。 “裴夫人在看什么?” 柳觅正想着,对面传来男子的询问声。 她转过头看着陆峰。 因为出来紧急,军用的马车容易落队,不能携带太多,所以二人现在是在同一辆车子上。 “我在想,马上到燎城,这附近如此平和,哪有点战火硝烟的样子,少瑾到底是不是被流寇抓了?” 陆峰淡淡看了柳觅一眼,随手把燎城的舆图拿了出来。 “裴夫人看这个。”他说着,指尖在舆图上开始比划:“夫人可能不了解燎城,燎城四周环山,中心盆地,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势,也是守护在金城最后一道屏障。 燎城出事儿之后,相国曾多次前来镇压,有些百姓已经安分守己,有些成为流寇四散。 如今他们听说皇城派来精锐准备整顿,自然就藏到山坳里去了。” 柳觅听到陆峰这么解释,表面上是一副原来如此,她自个啥也不懂的憨憨模样。 心中早都忍不住开始对陆峰所说的话产生质疑。 百姓暴乱不过是因为朝廷税收和徭役的问题,南岳国在少瑾来之后,已经彻底放宽税收和徭役,时间推移,其余各地的暴乱已经慢慢消停,唯有燎城难以控制。 初到燎城又没有暴乱迹象,陆峰解释更是哄骗三岁小儿的把戏,看来这一切真的如裴云殇猜测的,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既然殿下都这么清楚,看来是对救出少瑾势在必得的?”柳觅询问。 陆峰扶额轻笑一声:“那是自然,本宫其实在燎城有自己探子,相国大人目前还是安全的。 裴夫人放心,你这次从父皇面前把这么重要事情交给本宫,本宫定不会让你失望。” “好,那我就安心等着太子殿下救下我夫君了。” 燎城距离金城并不远,不过一日的车程便抵达。 高知州早早把陆峰迎进了衙门内堂,二人在商量着如何带兵把裴云殇从流寇手中安全救出来。 “太子殿下,您真的要这么做吗?”高知州听到陆峰的计划,惊愕得合不拢嘴。 “怎么,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高知州是准备反水了?”陆峰问。 高知州摇摇头,连忙跪在地上道:“当初下官能帮着太子殿下欺骗裴大人,自然是站在殿下身后的。 可是,如今跟着殿下来的还有裴夫人,殿下若是这偷梁换柱的计划失败。 裴大人在皇上面前参下官一本,就别说下官跟着您平步青云了,九族都不一定能保住啊。” “高知州!”陆峰冷笑一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 你是想退?可是你想过吗?你还能有退路吗?” “殿下什么意思?”高知州面露惊愕,询问。 陆峰随手搭在高知州的肩膀上:“裴云殇是个什么人? 就他的本事,对付个流寇小意思,可是偏偏在阴沟了翻了船,所有的计划都敌方先行知道。 这次跟着他身边的都是亲信,只有你高知州知道他所有的计划,你说如果他活着,会对你是个什么想法?” 高知州被吓的退了两步。 陆峰把他这个反应尽收眼底:“所以你现在退就是死,进说不定还能博得个好前程,懂吗?” “下官明白!”高知州跪在地上,额头沁出不少汗珠。 当时裴云殇前来镇压暴乱,按理他应该是全力配合的,可是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收到陆峰遣来的亲信,鬼使神差的就入了陆峰的局。 现在可好,想脱身都没办法了。 “高大人,能想清楚是最好。”陆峰笑着把高知州搀扶起来,葱白的指尖一边弹着他染了灰尘的襕衫一边道:“现在裴云殇具体被困在哪里,只有你知道。 我要做的就是上去‘救人’懂吗?” “懂!懂!”高知州颔首,急急走到案几前,拿过抽匣里的舆图,铺展开之后指着一处高一点的山脊道:“现在裴大人就在这个地方,北杭山。” 陆峰眯紧双眼:“我前两天送来的一个和裴云殇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现在在哪里?” “按照大人说的意思,他已经带着几名高手在去的路上,加之周围的流寇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我想现在那叫如风的人已经得手了。” “好!”陆峰颔首,眼底尽数都是笑意。 裴云殇在朝中的能力,他之前就清楚,只是没掌握多少,之后柳觅在朝堂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惹得文武百官争相附议,逼的父皇让他出征,只要如风成功了,替代了裴云殇,那朝中的政权不就等于全数掌握在他的手里了吗? 陆峰掩盖住心中那开始纷飞的思绪,继续道:“那就规整规整,通知裴夫人,我们一起上山,绞杀流寇,救人。” 第260章 这张脸你用够了吧? 同一时间,燎城附近北杭山。 ‘咚’一声,一道玄色身影直直从一间不大的小柴房里撞了出来。 疏忽,两道黑色身影手持长剑抵在玄色身影的下巴上。 “裴云殇,你竟然没死!”如风看着缓缓从小柴房内走出来的男子。 的确二人长得真的很像,可是如风还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如果裴云殇是那高高飘荡在天空中的云彩,他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的烂泥。 “死?你觉得就凭你和太子这点小伎俩都能让我死,那我当年在对付王變的时候,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裴云殇接过身边飞鸾递上来的长剑,一步步地朝如风面前走去。 如风吓得寸寸后退,他的周围已经被流寇所包围,至于陆峰给他的十人精锐小队,此刻就被掉在不远处的寨子口上,气息奄奄。 “这些流寇明明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不过是被绑来的犯人,什么时候他们成了你的人?” 如风还记得,他带着一只精锐小队,直逼北杭山的流寇小寨。 按照陆峰给他的说辞,这里的流寇都是他找当地百姓假扮的,目的不过就是把裴云殇看住,等着他带人冲上山杀掉后,取而代之。 谁知他刚上到山上就被寨子内的流寇来了个瓮中捉鳖,不但裴云殇没杀掉,还如此狼狈地当着众人面儿被侮辱。 裴云殇面色疏淡,眼神带着嘲讽看着如风道:“你想取代我,却不知道我是如何让这么些人反水的。 可笑!” 如风面颊一红,垂眸不敢多言。 裴云殇蹲下身子,视线在这张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上游走。 姜妃曾经背地里找男宠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的,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她还真找到如风这么个男人。 如今看着他顶着自己的脸,在他最厌恶的女人面前俯首称臣,谄媚逢迎,他怎么就觉得这么恶心。 “陆昼、陆棋、陆峰,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到现在都只会成为洲帝对付权臣制衡旁人的棋子,而非成为真正的储君吗?”裴云殇看着如风问。 如风摇摇头,他不过是个奴隶,怎会懂得什么朝堂的政权。 “手段当然是必须要有的,但是更重要的是民心。”裴云殇说着,在如风的心口轻轻戳了一下。 “这些百姓为什么被陆峰收买甘愿做流寇,如果你现在财富万贯,又或者四世同堂,妻儿和美,你会出来在这荒草丛生的地方当个土匪吗?” 裴云殇的话就像是直插进如风心中的利剑。 如风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眼底变得晦暗,他还记得他少时被母亲卖到菜市场当个小奴隶时候的样子。 是啊,如果当时他在西州的家不是穷得连树根都吃不上,他又怎能落得现在的下场。 “所以你允诺了他们什么?”如风颤抖地问。 裴云殇笑了道:“如风,民以食为天,懂吗?” 话落,他站起身,手中的长剑扬起。 下一刻,如风只感觉脖颈一凉,手还没来得及捂住伤口,身体一软,就直直躺在地上。 飞鸾见如风死了,挥手示意让几个手下人收尸后,急急上前几步走到裴云殇身边道:“爷,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裴云殇随手拿出两封信件递给飞鸾。 飞鸾接过。 裴云殇道:“你和十安易乔装下,把这些东西尽快入京交给皇上,记着是亲手。” “是!”飞鸾颔首,带着十安急急朝山下金城方向赶。 裴云殇看着不远处燎城的方向,他现在只等鱼儿自己上勾。 ------------------------------------- 陆峰领着身后的精锐部队,朝北杭山上面走。 一路遇到不少流寇,可是没等众人陷入混战,这些流寇就跟老鼠见到猫儿一样,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陆峰也没怀疑,毕竟这些流寇本身就都是他的人,不过是些拿了几个铜板的贫民,没必要为了一场自编自导的戏而丢了性命也是能理解的。 一路畅通无阻,陆峰抵达寨子内的时辰比他预测的还要早一些。 他带着几个心腹做了做样子,装佯挟持了流寇头子后,就顺利把裴云殇救了出来。 此刻的裴云殇是他心中已经取而代之的如风。 二人坐在车子上,陆峰倒了两杯清茶,惬意的呷了一口道:“我倒是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话说,这裴云殇真的就这么死了?” 裴云殇看着陆峰,心中冷笑,他现在开始怀疑,就陆自洲这么聪明的帝王,怎么能生出陆昼,陆棋,陆峰这三个蠢蛋的。 “殿下,方才裴相国的尸体,您不是都看了吗? 怎么还怀疑呢?” “对!”陆峰颔首,失笑一声:“就是觉得太顺利,太突然。” “殿下,没什么突然的。您放心,如风能有今日都是仰仗殿下的计策。 之后如风定然为殿下肝脑涂地。”裴云殇说着,就准备在车子里下跪表忠心。 陆峰连忙把他拉起来道:“如风以后不能再对本宫这样了。” 裴云殇故意露出个不解的表情。 陆峰笑着说道:“你现在是裴相国,连跪皇上都要犹豫三分的人,本宫又如何入得了你的法眼。” 裴云殇故作恍然道:“好!殿下。” 陆峰摆摆手,道:“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你之前扮作裴云殇在朝堂翻云覆雨,这些如果你做不好,本宫自然会帮你,甚至你的枕边人--柳觅,也是个得力的帮手。” “那殿下最担心的是什么。”裴云殇道。 “柳觅。” 裴云殇微微挑眉,故作不解。 陆峰道:“柳觅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就娄赟赟这个事情,她不但办得好,而且还让本来对南岳国越发不敬重的北狄人,都吃了瘪。 你说就凭你现在这副皮囊,她万一觉得你有问题,该如何?” “呵呵!”裴云殇轻笑一声,看着陆峰道:“殿下隐忍筹谋,能到如今,可是对于女人或许知道的真的没有如风多。” “哦,说来听听。”陆峰明显来了兴趣。 “柳觅在聪明不过是一女子。 到时候,她上了我的榻,在我身下承欢,有些事情就算明白,为了她和裴云殇的贱种也不得不屈服。 倘若她要是有了旁的心思,我定然会把它扼杀在萌芽里。”裴云殇说道。 “如何扼杀?”陆峰继续往下问。 裴云殇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冷笑道:“天下女人何其多,到时候我是权倾朝野的相国,还怕找不到喜欢的女人?” 啪啪啪! 陆峰听完,笑着鼓掌,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够狠。 “少瑾你在里面吗?” 二人正聊着,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到了燎城,外面传来柳觅担忧的声音。 第261章 曾经是你,以后还是你 陆峰看了裴云殇一眼,颔首。 裴云殇起身款款走下车子,还未反应上来,就感觉胸膛被撞了个满怀。 “少瑾,你终于回来了!”柳觅的声音在怀中响起。 裴云殇垂首,看着这几日朝思暮想的容颜,斜睨了一眼跟在他身后徐徐走下车子的陆峰,他抬起柳觅的下颚重重吻了上去。 陆峰看着面前情意缠绵的二人,眉梢微微一扬,如风不愧是当年姜妃培养出来的,对付女人的本事还是手到擒来。 裴云殇从流寇的手中被救出之后,众人就再次整顿朝金城进发。 柳觅靠在裴云殇的怀中,透过马车窗看着走在前面陆峰的车子。 “你骗过他了?”她问。 裴云殇颔首:“是,他到现在都觉得在北杭山上看到的尸体是我的。” “那你的证据都收集齐了?”柳觅又问。 裴云殇紧了紧怀里的女子,拉紧还垂着寒风的窗扉,道:“开始是有点难,毕竟苦无陆峰在燎城周围养精锐的证据。 还好,十安带着你送来的名单给我,我按照名单上的讯息,往下查,倒是出奇的顺利。 现在飞鸾和十安已经带着证据先一步离开,如果不出意外,陆峰约莫刚到金城就会被擒。” “其实陆峰大可以不必如此的。”柳觅垂首轻轻叹口气:“皇上虽并非真心实意的立陆峰为太子。 可是,就现在皇上的身子,帝位更迭已经是在所难免的,陆峰只需要安心等待就可以了。” 裴云殇先是颔首同意,后伸手捏了捏柳觅的鼻子道:“栩栩这话说得倒是没问题。 但是你忽略了一样东西。” “我忽略了什么?”柳觅不解。 “人性。”裴云殇轻轻叹口气:“从陆昼到陆棋又到现在的陆峰。 权利就像是让人会上瘾的毒,吸了一口只会要更多。 更何况,陆峰是这三人中性格最懦弱的,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得势就会对权利的渴求越发强烈。 当皇上准备把裴衫接进宫,让你认祖归宗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警觉了,铲除我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少瑾一开始就知道陆峰想对我动手?”柳觅诧异,果然裴云殇这样的人,还是适合在朝堂,祁怀山真的是埋没他了。 “抱歉栩栩,我本应该把你接回家里的。 可是当晚皇上密见我,说了燎城的事情,我就知道事有蹊跷,裴府不再是以前的裴府,能勉强护住你的只有皇上。 结果,我还是让你和裴衫受了伤害。”裴云殇看着柳觅,眼底都是心疼和懊恼。 “不许露出这样的表情。”柳觅捧起裴云殇的脸,鼓起腮帮子:“少瑾深谋远虑,可是却只有一双手脚。 况且我是谁,当年的南岳国首富,说白了就是民间的土皇帝,裴衫的事情是个意外,少瑾若是自责,那我更是难辞其咎了。” 柳觅越说,声音越小还带着少许的颤抖。 她没当阿娘之前,或许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挺过来,如今一提到身体变得羸弱的裴衫,她心里就剜疼得厉害。 “栩栩!”裴云殇伸手,指尖轻轻擦拭掉柳觅眼角的湿润,“我答应你,很快陆峰的事情就会结束,之后我便会辞官,我们原回到祁怀山,好不好?” “可是衫儿怎么办? 皇上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他现在已经没得选了,我们走不了的。”柳觅问。 “我会想办法把裴衫带走的,栩栩相信我。”裴云殇道。 “少瑾,你真的不在乎权势吗?”柳觅问。 裴云殇摇摇头:“栩栩,若是我真的在乎权势。 你觉得我会放手和乐平郡主的婚事吗?” 柳觅眉头隆起,乐平是凌太尉的嫡女,当时裴云殇权倾朝野,差的就是兵权,倘若他早早和乐平完婚,这天下哪里还有洲帝坐的机会? “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些不感兴趣。 未遇到你之前,是想彻查祖父的死因,遇到之后,只希望我的栩栩平安顺遂。 在我们和离后,能支持我活下去,和洲帝周璇的动力只有你。 所以曾经是你,现在依旧是你。” “少瑾。”柳觅额头抵在裴云殇的额头上,心因为他的话而轻轻颤抖。 “栩栩,我要你!”裴云殇拉过柳觅的脖颈,微抿的薄唇含住女主柔软的丹唇。 窗帘被拉的更紧了些,放在香案上的香炉升腾起袅袅余烟,随着马车在石子路面上的颠簸,而发出清脆的撞击。 陆峰轻轻撩开帘子看着身后随行的车子,见方才还护在周围的护卫已经退避到了后面,心中了然这车子里的二人在干什么。 他拿过桌上的酒盅,啄了一口道:“这么快就搞定了,不愧是如风啊。” ------------------------------------- 凤鸾殿。 “看看你宝贝儿子干的好事儿!”洲帝把一沓子密函,全数洒在如皇后的脸上。 如皇后跪在地上,颤抖地拿过地上一张张密函查看。 半晌,她摇头道:“皇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其中是不是另有蹊跷? 峰儿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如此大逆不道,杀人夺权的事情,峰儿是干不出来的。” “干不出来?”洲帝嗤笑,上前抬起如皇后的下颚,“皇后,你在这位置上坐了多久?” 如皇后战栗几下:“不足一年。” “所以你能看得透吗?”洲帝问道:“如果朕告诉你,北狄郡主的事情,峰儿也有参合你信吗?” “不可能!”如皇后头摇的更剧烈了:“峰儿天生性格软糯,少时连一直蚂蚁都不敢踩死,又怎能设计这么阴毒的计谋呢?” “权利啊!”洲帝缓缓开口道:“一个人被踩久了,自然对权利是无限渴望的。 朕记得姜妃没死的时候的,皇后和陆峰少不了被欺凌是不是?” 如皇后怔住:“那那峰儿也不会峰儿不会的,他天性是善良的” “来人!”洲帝没搭理如皇后,对着外面呵斥一声。 邓公公走了进来。 “传朕的旨意,今日太子一旦入金城,擒拿!” “是!”邓公公闻言,身子抖了三下,急急走出凤鸾殿前去下令。 如皇后闻言,连连在地上磕头道:“皇上,皇上,峰儿不是这样的,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洲帝一脚踹开如皇后:“皇后,知道朕为何封你为皇后吗?” 如皇后摇摇头。 “朕,需要个听话的女人,不听话的,就没必要活在这个世上。” 如皇后诧异凝着对面的男子,直到他离开,她才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第262章 就是想要权利而已 “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放我出去,听到了没有,放我出去!” 陆峰一回到金城就被司南当街抓到大理寺。 期间他也有抵抗,可是司南就跟没听到一样,先是带着十几号人擒住陆峰身边的亲信,之后连人带马车就往大理寺赶。 这会,他被关在监牢里,一脸焦急,失声咆哮。 司南忙完手中的事情,从身边的小厮手中接过飞鸾和十安带回来的证据直直朝陆峰牢房靠去。 “殿下。”他声音严肃,如往常一样不苟言笑。 “司南,别以为你是我父皇身边的亲信,就可以任意妄为,说白了就是我皇家养的一条狗。 本宫是太子,容不得你这般放肆,快放我出去。”陆峰明显是气急败坏的。 司南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随手从怀中抽出一封信笺扔在监牢里,道:“太子殿下不用说些不得体的话来激怒本官,先看看这个,咱们再说。” 陆峰不解,上前拿过地上信笺打开看过之后道:“父皇的手谕?是父皇让大理寺抓我的,怎么可能” “这事儿本来是御史台的事情,可是皇上到现在也不相信御史台,这不就大理寺接手了。”司南解释。 “怎么可能?你骗我,就在几日前,父皇还让我去救裴相国,如今裴相国救回来,本宫应该是立功的,怎么会这样?”陆峰隆起眉头不解。 司南道:“看来太子殿下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本官就问你,你救回来的人在你心里,真的就是裴云殇吗?” “你什么意思?”陆峰已经隐隐觉得不安了。 司南随手把方才准备好的证据扔在陆峰的面前。 陆峰仓惶拿过仔细翻看。 过了片刻,他一脸疑惑,“这么可能,大理寺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怎么会有?我方才不是问了殿下了吗?你救回来的人,是你心中的相国大人,还是大人心中的相国大人。”司南问。 陆峰咬唇眉头都快拢到一起。 司南冷嘲:“哼,就你这脑子,还想和裴云殇抗衡?看来他把你扔进大理寺都是便宜你了。” 陆峰这会听出了司南的言外之意。 他急急上前,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如风他被” 陆峰刚说到这,急急掩住嘴。 司南冷笑的看着对面的男子,太子被如皇后养在深宫,哪比得上他们这些朝臣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实在太嫩了,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就他司南就套出了讯息。 “那个准备冒充裴相国的死人叫如风吗? 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司南眯紧双眼细想。 一直站在司南身边的大理寺少卿上前提醒道:“司大人,当时姜妃出事儿的时候,御史台在她的宫殿找到了一名酷似裴相国的男宠。 只是之后御史台把案子转手大理寺的时候,囚犯交换,这个男宠不见了,名字就叫做如风。” 司南面露恍然,视线再次落在陆峰的身上道:“呵,原来太子打的这个算盘啊。” “啊!”陆峰见计谋被人拆穿,索性也不装了,扯过地上的证据用力撕成粉碎道:“对,我就是想夺政权,我有错吗? 在裴云殇没来之前,朝中大事都是那鲁国师说的算,之后鲁国师的计谋败露,潜逃出宫,我以为父皇会开始对我重视,准备让我参政。 可是结果呢? 他竟然找人不远万里把一个八品通判从祁怀山找来,一个落魄的前任相国,凭什么和我一个当朝太子争?” “所以,你就利用燎城假造混乱想把他困住?”司南问。 “不然呢?”陆峰看着司南嗤笑一声:“他不就是有点治国的本事吗? 等本太子上位,广纳人才,到时候比他裴云殇优秀的不计其数,父皇为何在一棵树上吊死。” “只是因为这样吗?”司南眯紧双眼。 陆峰哽住了。 司南道:“其实真正让你想杀了裴相国的是因为皇上把裴衫接进宫里吧?” 陆峰瞳孔微微收缩,有着被人猜中心事的狼狈。 “其实在裴云殇回来之后,你就应该察觉一个问题,皇上从未想过让你成为真正的太子吧?” “你胡说,你胡说,你不过是个大理寺卿,你不是我,你懂什么?” 司南不愧是在南岳国任职最久的大理寺卿,他不过随口剖析的一句话,就已经惹得陆峰歇斯底里起来。 司南欣赏着对面陆峰的反应,随手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继续道:“其实更让你接受不了的是北狄郡主娄赟赟,她之前是五皇子的妃子,如今成为你的,你本就是不愿。 加之她性格跋扈还压你一头,你处处受到冷嘲热讽。 其实这都还能忍,因为你在后宫这么久,受到的冷嘲热讽不比这个少,最后压垮的你的,是你发现,一直睡在身边的女人,还跟外面的长得酷似裴云殇的野男人有牵扯。 对吗?” “够了,够了!够了!”陆峰的情绪被司南这接二连三的挑唆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气得捶胸顿足,对着司南嘶吼:“不错,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我母妃虽然出身不好,可在后宫一直都处处隐忍,不管是皇后还是姜妃却处处与她为难。 好不容易,我和母妃熬到今天这个地位,我堂堂一个南岳国的太子,竟然接手兄长的女人。 凭什么?凭什么?” 司南垂眸不吭声,这是洲帝做的选择,能有什么原因,不过就是为了限制陆峰,安抚北狄。 “娄赟赟这个女人先后嫁了两任丈夫,在宫中的地位直逼皇后,整个南岳国无人敢招惹,我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着她。 结果呢?宁可跟一个男宠在外面厮混,都不肯跟本宫好生过活,你觉得我留着她作甚? 至于裴云殇哼!”陆峰冷哼一声,眼底的怨毒越发浓了些:“当皇上单独召见柳觅的那一刻,本宫就知道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本宫会把一个威胁我地位的不安定因素长留在后宫吗?” “再如何你也不能利用燎城的百姓。”司南怒吼斥责。 “怎么不能利用?”陆峰反问:“这些贱民都是南岳国的人,等本宫登基他们都要对我俯首称臣,我不过是提前动用了些权利,有何不可唔” 陆峰的话刚说到一半,一向能隐忍的是司南一把扯过陆峰的领口,怒视着他。 “提前动用权利吗?别说皇上了,你一个不被众人看好的太子,能有什么权利?” 司南说完,手臂用力把陆峰狼狈地推到在牢房内。 第263章 少瑾,我又有了,你的! 陆峰狼狈地摔在地上,头上的发冠跌落,披头散发活脱脱就像是个疯子。 “陆峰!”司南声音冷肃,“燎城上下百万百姓,你可知道你一个暴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受牵连?有多少家族会妻离子散?” 陆峰抬眼怔怔看着司南,对于他的话,这个男人似乎从未想过。 司南眉头隆起,凝着陆峰的眼神都是绝望。 一个连治国根本都不懂的储君,南岳国谈何未来?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大理寺少卿。 片刻,大理寺少瑾递上来一张供书。 “殿下,把这个签了,之后您就会被送到古宁塔,等候皇上的发落。”司南语气平淡,听不到起伏。 陆峰抬眼,看着徐徐走进牢房的大理寺少卿陈大人,从他手中接过供书扫了一眼,随手把放在一边的笔墨纸砚打翻。 司南见状眯紧双眼:“殿下,您现在是阶下囚,证据皇上那儿都有,说白了,这状纸签,您的罪名走个名正言顺。 不签,皇上会如何做,您也是知道,没必要在这里做无谓的抵抗。” “谁说本宫不签?”陆峰讥笑反问。 司南皱眉不解了。 陆峰道:“陆昼被杀,陆棋被软禁,我之后会如何,父皇的手段我清楚的很。 只是我不甘。” “你有什么不甘的?”司南不懂了。 陆峰道:“我心中有个大秘密一直藏着,掖着,如今不说我定然是心里不畅快的。 我要见父皇,之后这供书,本宫双手给司大人奉上。” 司南眉头拢得更深了。 陆峰在这个时候突然要见皇上,到底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司大人放心,我说的事情是宫内秘闻,不关乎朝政,也不关乎百姓。”陆峰定定看着司南,一副坦荡样子倒是像没有说谎话的可能。 司南犹豫了一下,扔下一句:“好!”转身朝大理寺监牢外走去。 大理寺少卿陈大人跟在他身后道:“司大人,您真的要去宫里把太子的要求说给皇上?” 司南叹口气,颔首道:“不然能如何,皇上虽然把太子的事情全权交给大理寺处理。 可是圣心所想的,不过是希望之后的史册上能把宫中这些腌臜的明争暗斗,父子相悖做得名正言顺。 既然陆峰提的要求并不过分,我便进趟宫把他的要求禀明皇上。” 说着,司南已经走到门口,牵过一匹马,飞身而上,准备朝宫内走。 突然,他想到什么,对着陈大人叮嘱道:“劳烦陈大人去裴府找趟相国大人,就说太子似乎知道什么事情要跟皇上说,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好!”陈大人颔首,望着司南远去。 “大人,小的现在去叫个车子来吧。”跟在陈大人身边的小捕快走到他身边,询问。 大理寺少卿陈大人眉头皱起道:“牵车子作甚?” 小捕快愣了一下道:“方才司大人不是” “司大人说去,本官就要去吗?”陈大人反问。 小捕快愣了一下,连忙低头。 陈大人冷笑道:“当年裴云殇在锦州暗算本官的挚友池远侯,现在想让本官给他通信?没门!” 裴云殇和柳觅把裴衫从宫中接出之后,便回了裴府。 裴衫好多日子都没见到裴云殇自是欢悦的,吵着闹着要逛今日的集市。 难得一家人在一起,三人带着飞鸾在文昌街上闲逛。 马上要到小雪,集市上的小贩并不多,可对于孩子来说能找个小摊吃完面都是愉悦的。 裴云殇喜欢逛一些卖原石和木料的小摊,柳觅则带着裴杉继续闲逛。 “阿娘,我要吃糖葫芦。”裴杉扯着柳觅的手,看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 柳觅抱起裴杉买两串糖葫芦,走到一处卖笔墨纸砚的小摊。 转眼裴杉已经快到黄口年纪,她已经和少瑾商量着准备把他送往国子监学习课业了,一些该有的物品还是得有的。 “喜欢吗?”柳觅正拿着两只狼毫笔挑选着,突然身后传来裴云殇的声音,同时一只精美的泥人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柳觅接过,惊讶地看着手中的泥人。 拇指大的泥人,捏得栩栩如生,甚至她眼底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都能看到。 “是。”裴云殇颔首,随手又拿出两个泥人。 柳觅惊讶地看着,剩下两个,一个是缩小版的裴云殇,另一个是裴杉。 “一家人?你做的?”柳觅问。 “嗯,像吗?”裴云殇问。 柳觅颔首,她现在简直要佩服死面前这个男人了。 他怎么又聪明又手巧,让她望尘莫及。 “难得陪着你和衫儿出来逛,想吃点什么?”裴云殇从身后搂住柳觅,询问。 “我倒是没有特别想吃的,少瑾呢?”柳觅转身勾住他的脖颈。 裴云殇想了一下,抓住疯跑的裴衫,搂着柳觅进了一家铜锅铺子。 “算着时日马上就要下雪了,之前在祁怀山你总是念叨想吃铜锅涮,今个有空,带着你和裴衫过嘴瘾。” 柳觅含笑,想起她在祁怀山上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时候她应该是到了孕晚期,嘴巴又是馋,又是挑。 除了吃周嬷嬷做的膳食和裴云殇煲的汤,最多的就是喊着要吃铜锅涮。 祁怀山没有这个东西,菜色也不多,裴云殇就自己做了个小锅,花费重金从西州买来食材,满足她的那点小期盼。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还记得。 “吃铜锅涮喽。”裴衫拉着他们找了处安静的角落,点了些菜,开始用膳。 裴云殇涮了些羊肉放在柳觅的碟子里。 “这个馆子的牛羊肉都是从西州进来的,尝尝看味道可鲜美?” 柳觅颔首拿起木箸往嘴里塞了一块。 倏忽,她面色一沉,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 “呕!这肉是什么这么腥臭?” 裴云殇愣了一下,看了眼身边的裴衫,见他吃得享受,疑惑夹起柳觅碟子里的也吃了一块:“栩栩,没问题啊,哪里不好”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视线和柳觅的眼神对上,二人已经知道什么情况了。 柳觅放下木箸,在臂弯上号脉。 裴云殇有些紧张,等着她给出结果:“如何?” 柳觅腮帮子一股,整个人懒洋洋的匍匐在桌上,之前娄赟赟事情闹得,她倒是一直都没注意自己的月信:“少瑾,我有了!” 第264章 裴家人成了大理寺的常客 柳觅怀孕了。 整个裴府都沉浸在愉悦中,尤其是周嬷嬷,她一生孤苦,无儿无女,之前对裴衫就是百般宠爱,如今府中又准备再添一子,她更是激动地跪在地上,谢老天保佑。 裴云殇知道柳觅怀孕时候的艰辛,晚上帮着她烫完脚,一边帮忙按摩腰肢一边道:“这样会不会舒服点?” 柳觅笑着窝进裴云殇的怀里,指尖在他坚挺的鼻尖上戳了一下:“腰酸背痛都是孕中期和孕晚期的事情了,少瑾记差了。” “啊?那现在是什么反应?”裴云殇问。 “唔呕吐?肠胃不舒服。”柳觅认真的想着。 裴云殇叹口气,把柳觅搂得更紧些道:“栩栩是不是知道蜀戎国有一种专门对男子的绝育秘药?” 柳觅心中一紧,轻轻推开他的怀抱:“你要作甚?” 裴云殇手覆在柳觅的小腹上:“等孩儿生下,为夫就不准备要孩子了,栩栩也不用在受累。” “少瑾,这秘药是有,可是它对男子的身体” “爷!”柳觅的话刚说到一半,外面传来飞鸾的声音。 裴云殇:“何事?” 飞鸾回答:“大理寺的司大人来了,看样子好像是有要事要找您。” “这么晚了,司南怎么会来这里?”柳觅询问。 裴云殇摇摇头,眉头忍不住隆了起来:“栩栩若是困了,就先睡,为夫去去就来。” 柳觅担忧,也知道这些朝中的事情她处理不来,颔首钻进被窝。 裴云殇简单地穿了件常服,睨了一眼榻子上的女子,弯腰在她耳蜗啄了一口,扔下一句:“等我。”急急走出房间。 柳觅其实一直都未睡着,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飞鸾急急敲门说话的语调。 尽管他尽力克制,她还是听说,他语言中的担忧。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瞒着她。 柳觅想着,翻身下床,穿上绣鞋,疾步朝外院走去。 “司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我家主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用铁链拴着走?” 不远处传来飞鸾严肃的声音。 “相国大人!在下也是奉皇上命令,还请大人莫要让在下为难。” “飞鸾,把剑收回去,既然是皇上下的命令,想必司大人也是无可奈何,这大理寺我去一趟便是。” “得罪了,裴大人!” 柳觅刚走到回廊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几人对话声。 她心中一紧,加快脚步朝前院跑着。 眼瞅着要到前院,就看到裴云殇身上带着脚链、铁铐被两个大理寺捕快押着,朝不远处的囚车上走。 “你们这是要作甚?放我了夫君。”她看着追不上了,声嘶力竭的呼喊。 已经上了车子的裴云殇先是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小跑过来的柳觅。 “栩栩,回去!”他扒拉着囚车,呼喊。 柳觅哪管得了这个事情,还是不停地朝他跑。 “司南!”裴云殇看着站在囚车边儿上的司南:“我裴云殇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可柳栩栩怀孕了,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司南怔了一下,看着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女子,对着裴云殇扔下一句:“放心。”后,随手一扬,待囚车直直朝大理寺进发,他也快一步地把柳觅拦在了府内。 “司南,你这是要做什么?快放了我夫君,你们大理寺就这么和相国府过不去吗?”柳觅看着司南语气尽数都是冷硬的质问。 司南看着她,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在汀兰榭时候见到的女子。 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如今看,若是事情不说清楚,她绝对不会罢休。 “裴夫人,我们聊聊?”司南看着她。 柳觅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裴云殇的身上,横了眼司南道:“聊,可以,但是你先放了我夫君。” “抱歉,裴夫人,我这是在办公差。”司南耐心解释。 “办公差?”柳觅明显是不相信的,毕竟白日的时候都好好的,就算是公差,宫里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骗谁?之前因为无为子的事情,你就对少瑾多有怀疑。 我也不知现在你用了什么当噱头,现在是想私仇公报了是不是?” “裴夫人,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但是请你看看这个。”司南怕柳觅对他的误会更深,从怀中掏出一封手谕递给了她。 柳觅拿过,看完上面的内容,道:“皇上,是皇上让大理寺抓他的? 为什么?” 她手中拿着洲帝的手谕颤抖个不停,上面只是让大理寺抓人,可是究其原因,一个字都没有。 司南摇摇头:“裴夫人,抓裴大人的原因,我属实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能给你提供些线索。 所以,我们能谈谈吗?” 柳觅看了眼不远处也一副担忧模样的飞鸾,点点头,带着司南朝后院的亭子里走去。 亭子内。 周嬷嬷端着一壶上好的清茶放在石案上,柳觅就坐在司南的对面,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 “你是说你找了大理寺陈大人已经给少瑾通风报信,说太子找皇上要说些秘话?” 司南颔首,把之前在狱中审问陆峰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说给柳觅。 柳觅听完,心中咯噔一下,陆峰和她接触不多,可是这个男人打小被不公对待,心中早都变得扭曲,偏执。 如今他被裴云殇算计之后,定会不遗余力地倒打一耙。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可总觉得,他会对相国大人做出不利的事情,便让身边的大理寺少卿来府中报信。 不出所料,皇上见了太子,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就下令,让我等前来擒拿裴大人。 我以为裴云殇他有准备,谁知会是这样。”司南眉头隆起,眼底也是不可置信。 就裴云殇的运筹帷幄而言,如果大理寺少卿能及时传来信儿,势必不会导致今日这不利局面,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陈大人从未来过相国府。 可是一向还算秉公守法的人,怎么会突然违抗他的命令。 “司大人还不知道吧。”柳觅听完司南的解释,心中对他的怨恨已经逐渐释怀。 司南露出不解的眼神。 “陈大人和当年因为锦州事件被牵连的池远侯是有交情的。” “你说什么?”明显司南是错愕的,如果按照柳觅这么说,大理寺少卿之所以这么做是在报复当年裴云殇把池远侯暗算在锦州的仇? 想着,司南闭眼,双手用力地攥在一起,明显他生气了。 “今儿不和裴夫人细聊,本官还不知道本官的手中,还有个皇后党的余孽未肃清。” 司南站起身,对着柳觅拱手:“裴夫人放心,今日之后,本官一定给裴夫人个说法。 在此期间,裴夫人还是保重身体的要紧,裴大人去大理寺,本官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话落,司南带着几个手下急急离开裴府。 “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飞鸾走到柳觅身边,担忧询问。 短短几年,家主先是被贬去祁怀山,那受苦的日子,好不容易熬出来,身子骨也是刚恢复的差不多,现在又被押入大理寺,就算有司大人照顾,可毕竟是牢房,哪有外面过的好。 柳觅蹙眉,看着这一院子的下人,还有不远处裴衫的房间。 她的手悄悄放在肚子上,裴云殇不能有事儿。 “飞鸾,准备车子,我要入宫,面圣!” 第265章 柳觅,你要清楚,朕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柳觅属实没想到,她这辈子能第二次跪在承乾殿外。 冰冷的青石板透出的寒气丝丝沁入她的膝盖,在祁怀山的这几年,尽管她和裴云殇过的还算是丰衣足食,可相比较于金城的适宜,人的身子还是要损耗些的。 如今再次跪在这里,膝盖上隐隐传来的疼痛,弄得她冷汗连连。 “裴夫人,您回去吧,皇上不会见你的。”邓公公从承乾殿出来,见柳觅还跪在门口,忍不住开口规劝。 柳觅看着他,想起之前他说过,他是裴云殇的人,连忙问道:“邓公公,到底陆峰和皇上说了什么?” “这”邓公公哑口,看了看周围空荡无人,才压低声音道:“细节老奴也不知道。 但是老奴多少听皇上嘴里念叨,说鲁纵国师什么的。” 鲁纵? 柳觅眸眼低垂,她大概已经猜到陆峰和皇上说了什么。 “邓公公。”她抬眼对上邓公公的眸子道:“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进去和皇上密谈,我保证绝对不会牵扯上公公。” 邓公公有些犹豫,尽管他是裴云殇的人,可是那也是建立在利益上的,每走一步棋都是在赌博,当时裴云殇被贬官到祁怀山,他多次以为自己压错宝。 直到,裴云殇再次被洲帝请回来,邓公公才确定自己当时的效忠是对的。 如今,皇上不过是见了太子,不由分说就把裴云殇打入大理寺,这其中缘由已经很蹊跷,若是走错一步棋 柳觅看着眼睛珠子一个劲儿在动的邓公公,大抵也猜到他心中的想法。 她一咬下唇,对着邓公公一磕头:“邓公公,现在南岳国的国情是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 要比我和少瑾刚来时候的举国内乱要好很多,这都是谁的功劳?” 邓公公眉头皱了一下,他心里岂能不清楚,这也是他一直在把所有赌注押在裴云殇身上的原因。 柳觅见他开始斟酌,继续道:“如今皇上身边,已经没有可信任的皇子了,难道您真的想南岳国后继无人吗?” “裴夫人!”邓公公扬起手中的拂尘,声音尖锐的喊出声。 “所以,请邓公公帮我见到皇上。”柳觅又是一叩首。 邓公公闭眼,提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他睁开眸子道:“好像裴夫人前几日给皇上开的药吃完了。 明个才是诊脉的时间,择日不如撞日,杂家领着裴夫人进去吧。” 柳觅心中一喜,踉跄站起身,顾不得因为疼痛发软的膝盖,急急跟了上去。 “朕说了,都出去,怎么还有人进来?”洲帝负手背对着身后进来的人呵斥。 柳觅跪在地上,道:“皇上,是妾身。” 洲帝转头,看着柳觅,顿时心中刚压下去的火,蹭蹭往上窜道:“谁让你进来的?来人!邓公公,把这个人给朕” “皇上!今个到了诊脉的时间,妾身是前来给皇上瞧身子的!”既然进来了,柳觅自然是打死都不能出去的,她跪在地上,连忙说出方才邓公公把她找的说辞。 洲帝一听,本来还怒目圆瞪的表情慢慢变得舒缓。 “既然是来给朕瞧病的,那就上来吧。” 柳觅长舒一口气,款款走上前,把一条帕子搭在洲帝的手腕上开始号脉。 片刻,她收起帕子。 洲帝问:“如何?” “皇上身子恢复的不错,身上的余毒也清了不少,之后妾身会给皇上换个方子,以滋补为主。” “好。”洲帝颔首。 柳觅款款走下,拿过桌上的笔墨纸砚开始写方子,没一会一张方子成了,进来的小宫女接过方子,朝药膳房走去。 柳觅见洲帝坐在案前扶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壮胆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洲帝抬眼见柳觅还在道:“怎么,还有事情?” 柳觅叩首道:“皇上,稍早之前大理寺卿司大人来了裴府抓走了妾身的夫君。 妾身就是想” “你果然是为裴云殇来求情的。”洲帝本来已经舒缓的脸色,突然一边:“哼,裴云殇的事情,已经坐死了,柳觅!朕之所以只让司南去裴府抓走他一人,是看在你给朕瞧身子的份上。 不然,你真以为朕会对一个知道事情所有真相,还把朕骗的团团转的女人手下留情?” 柳觅哆嗦了一下。 这点她岂能不知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不管是之前陆昼,还是之后的张袖,对于这两个人的死,这个男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陆自洲根本就没有感情。 他能对她柳觅一再容忍,也不过是这天底下只有她才能让他多活几年。 可是这又如何? 她便要趁着这个时候,救出裴云殇。 “来人,把她带出去,朕不想看到她!”洲帝一声令下,从外面冲进来几个侍卫,准备拖着柳觅走。 “我看谁敢!”柳觅扬起手中的匕首抵在下颚。 洲帝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怔了一下。 “皇上,方才我给皇上写的药方子里,有一味药,被我换了,虽然不至于损害身体,可是有了这一味药,那本来应该起效的药方子,就会成为废方。 皇上的病已经到了调理的关键期,难道要功亏一篑吗?”柳觅冷冷对上洲帝的眼睛。 洲帝蹙眉:“你敢!” 柳觅笑了:“我有何不敢,皇上抓了我的夫君,我的家算是散了。 当年我能为了少瑾丢下富可敌国的地位,现在为了他,失了一命又如何?” “你!”洲帝蹙眉,怒气冲冲的看着柳觅。 柳觅道:“其实,妾身没有什么要求,就想和皇上单独聊聊。” 洲帝气得胸膛起伏,他心里清楚柳觅的性子,他若是不同意这匕首势必能划破她细滑的脖颈。 “你们都退下。”他挥挥手,所有冲进来的侍卫离开。 承乾殿的门被关上,终于偌大的殿内仅剩下她和陆自洲。 “你要说什么?”陆自洲死死盯着柳觅问。 柳觅一叩首,道:“妾身是代替夫君还给皇上请罪的。 妾身的夫君,和鲁纵国师师出同门。” “哗啦!” 柳觅这话才落下,洲帝拂袖,顺势打翻身边的香炉。 他冷笑看着一步步朝柳觅走去,直到走到她的面前,慢慢蹲下身子,一手卡在她的脖颈处,道:“朕的女儿,竟然串通逆贼,想颠覆朕的天下?” 第266章 裴云殇,我不允许你在这大理寺直到死亡 柳觅被掐的有些气息奄奄,她努力呼吸着周围的空气,用力全力道:“颠覆天下? 皇上这么说不觉得,太片面了吗?” 洲帝眯紧双眼。 柳觅继续道:“鲁纵是和少瑾师出同门,他们也是认识的。 可是皇上想一想,少瑾做了什么让皇上觉得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吗?” “哼!柳觅你倒是长了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可是朕也不是傻子。”洲帝冷哼一声:“朕的天下,本来风调雨顺,若不是因为他鲁纵” “皇上到现在还在把南岳国成为今日局面的事情,怪在旁人头上吗?”柳觅打断他说的话,嗤问。 “你什么意思?”洲帝恼怒,低吼。 “我什么意思?”柳觅低低笑出声:“如果皇上不是一直对求仙问药的事情痴迷。 你觉得鲁纵他有机可乘吗?” 洲帝没想到柳觅会这么问。 他坐在龙椅多年,朝堂上下无一人敢这般质问他,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训斥,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竟然这般说朕,朕看你是找死!”洲帝话落,气愤的把手中的柳觅摔在一边。 柳觅身后就是高柱烛台,后背撞在烛台上,人重重摔在地上。 “呕!”一口血从她的嘴里涌了出来。 洲帝还准备上脚。 柳觅突然大笑一声道:“皇上是气急败坏了?说不过要动手了?” “柳觅!”洲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柳觅笑容越发盛了:“我是应该叫皇上还是应该叫父皇。 南岳国在您手中马上就要百年了。 可是您呢?活到了这个岁数,身边的子嗣,死的死,囚的囚,兄弟死绝,爱人无情。 你说你得到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试试!”洲帝气的走到剑架前一把抽出长剑直抵柳觅的脖颈。 “说就说难道我怕吗? 你已经杀了我同父异母的那么多哥哥,你还在乎我这一条性命吗? 您的身子剩不下多久时间,你才知道天下根本没有长生,只有钻了空子的臭虫,借用你对长生的追求,无休止尽的蚕食国运。 你看看,你现在身边还剩下些什么人?有继承大统的吗?” 柳觅的话,跟一片刀子一样一下下的划在洲帝的心上。 他踉跄了几步,手中的长剑都拿不稳了。 柳觅见到他这般的反应,摇摇头:“长生不老丹?看看您吃下多少,不过是五十的样子,连个剑都握不住。” “你!”洲帝上前长剑直直戳在柳觅的肩胛骨上。 霎时血染红了她的衣衫,慢慢晕开。 柳觅忍着身体的疼痛,继续道:“在我看来,不管少瑾是什么样的人,又不管少瑾是谁。 皇上的子嗣都忍不住对着江山垂怜,而他能依旧保持心行,不过就是为了这南岳国的江山太平,百姓安居。 柳氏就问皇上一句,到现在为止您找出他一丝谋反又或者祸国殃民的证据了吗?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少瑾不过是和鲁纵出师一门,皇上怎么地就认定,他就会对您不利呢? 如果他真的有这个私心,他明明知道和鲁纵的那点关系,迟早被皇上知道,又为何冒着被您弄死的风险来金城?” 洲帝心中一晃,手中长剑掉在地上。 “你你休想说服朕,朕不会再被你们蛊惑了。” 柳觅摇头:“皇上到底是谁在蛊惑,是谁在利用您容易猜忌的心里,企图禽困覆车。 来个鱼死网破,皇上冷静下来的话,难道想不明白吗?” 洲帝哽咽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的往承乾殿外面走。 柳觅回看着他的身影,被撞的身子还在疼,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道:“皇上若是执意如此,您之前让少瑾回京,赐的金令是否还作数? 栩栩不求别的,只希望,我和我爱的人能…长相厮守。” 话落,柳觅感觉头部一阵眩晕袭来,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洲帝听到身后的动静,急急转头道:“来人,宣太医。” 承乾殿后殿。 太医站起身,对着洲帝拱手:“皇上,裴夫人的身子除了肩胛骨处的伤口,别的倒是无碍的。 只是” “只是什么?”洲帝最是不喜旁人这般拖沓。 太医道:“裴夫人有了身孕,方才受了惊吓,这几日要卧床调养的。” 邓公公闻言,掩口:“裴夫人又有孕了。” 洲帝眉头微微隆了一下,看着床上的女子,心中飘过复杂的情绪。 裴衫其实算是他的皇孙的,从见这个孩子的第一面,他就欢喜的不得了。 如今又有一个,心中更是愉悦。 可是一想到还在大理寺的裴云殇,他就觉得压抑。 他实在无法忍受,他信任的臣竟然和个贼人认识。 “皇上。”邓公公上前道:“杂家觉得,裴衫是个机敏的孩子,比宫里的好些皇子都要聪慧。 您说,裴夫人若是再生下一个,会不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洲帝眉头隆了一下。 片刻,他一挥袖子道:“传朕旨意,摆驾大理寺。” 邓公公一喜道:“是!” ------------------------------------- 大理寺牢房内。 裴云殇斜靠在角落,看着天窗外升起的日出,阳光薄薄洒在围栏上,漫在他的衣摆上,他伸手抓了抓,扑了空。 “栩栩!”他轻轻仰头,抵在墙壁上,呢喃出声。 从他离开裴府也不过是一晚上时间,脑中不停闪现的都是柳觅急急追来,一副担心受怕的模样。 也不知她现在好不好。 “相国大人。”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裴云殇转头司南就站在牢房外。 “我刚收到通知,皇上马上要来。” “你说什么?皇上要来?”裴云殇听着司南的话,不解的站起身子。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陆峰给皇上说了些什么,结果也是能预见的。 好一点可能要永远被关在刑部度过余生,差一点就是流放。 如今皇上能来大理寺见他属实让人意外。 “是柳觅。”司南道。 “你说什么?”裴云殇怔愣住,站起身急急朝司南走去,气愤的质问:“你把我的事情告诉栩栩了? 司南,我明明让你照顾她,她现在有身孕,心情经不起激动,你却” “能救你的,只有她。”司南打断裴云殇的话:“皇上的身子,非她不可,所以她是唯一一个能进入承乾殿还能安然出来的人。 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可现在南岳国需要你,朝廷需要你,你可以为了你爱的人永远待在这刑部,不触动天子威严。 可是我不允许。” “你!” “皇上驾到!” 裴云殇正欲反驳大理寺外传来邓公公的呼喊。 第267章 裴云殇,你还是棋差一招 裴云殇、司南齐齐跪在地上,看着步履稳健朝这边走来的陆自洲。 司南低声对着裴云殇道:“一会我便会被皇上支开,可是你放心,今个的我必保你走出大理寺。” 裴云殇看着司南,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你们都给朕退下吧。”果然洲帝屏退左右。 所有人领命,包括邓公公都走出了牢房。 待牢房内仅剩下裴云殇和陆自洲。 裴云殇叩首道:“罪臣裴少瑾,叩见皇上,吾皇万万岁。” 洲帝没让他起来,而是自个缓缓蹲下身子,看着牢房内的男子。 “相国,你可知道,朕为何把你关在这里?” 裴云殇指尖微微用力抓着地上的稻草,缓缓说道:“臣,不知。” 洲帝眉头隆起,站起身准备呵斥。 裴云殇继续道:“可是臣知道,臣的确有事情一直在瞒着陛下。” “你说。”终于洲帝的面儿上缓和些许。 “臣和鲁纵,师出同门,鲁纵算是臣的师兄。” 他话音一落,洲帝的嘴角抽搐一下,气急败坏地看着牢房内的男人。 “好一个裴云殇,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朕是不是。 你和王變一直在斗,从锦州开始,池远侯的事情,到后面的陆昼。 你说,鲁纵当时在宫里看似是处处和你不相关,实则是一直在帮你对不对。”洲帝嗤问。 裴云殇提着一口气,回答:“是。” “你!”洲帝伸出手,指着裴云殇道:“裴云殇你可知道,就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你今个就活着走不出这大理寺。” “臣知道!”裴云殇抬眼看着洲帝:“可是,臣也知道,就算是臣当时和鲁纵多少有关系,倘若池远侯他自己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又怎会引起当地百姓的众怒,臣又怎会轻而易举地把他扳倒?” “你好一个裴云殇巧舌如簧,你动了朕的朝臣,还有理了?”洲帝呵斥。 “动?皇上为何不用谋或者是害?其实皇上心里也清楚,池远侯虐杀百姓,胆大妄为,加之他是王變的人,留不得吧?” “裴云殇,你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了你?”洲帝指尖抖动,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牢房内,把对面这个死到临头还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男人弄死。 “皇上敢,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裴云殇含笑,继续说道:“可是,如果皇上真的想杀我,早都动手了,还在乎这一刻。 不管皇上信不信,臣在五年前去祁怀山之前,就和鲁纵断了联系。 而且皇上不是一直都在找人监视臣吗?那细作应该也给您报了信儿。” “为何?”洲帝问。 “道不同不相为谋。” 裴云殇冷冷扔出这七个字,洲帝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他能想明白。 “所以” “所以,鲁纵只是臣用来制衡王變的工具,皇上不是也默认了吗? 况且,在臣离开金城的时候,臣曾经给皇上说过小心身边人。 皇上约莫也没听进去。” 裴云殇这话一出,洲帝简直要气疯了。 说白了,就是他识人不善,怪不得旁人,现在跑来大理寺找他,纯粹是无理取闹。 “裴云殇,你放肆!”洲帝怒不可遏,“来人,把他给朕拖去刑部,以相国谋乱逆党为由,择日流放!” 话落,过了好一会儿,周围寂静无声。 洲帝愣了一下:“来人,来人听到了没有?” 终于外面有了动静,邓公公急急跑了进来跪在地上:“皇上,不好了,这大理寺外面的捕快都被司南大人调走了。 现在整个朝臣都知道裴大人被您抓了起来,六部连同太尉大人,全数都跪在外面求皇上您放了裴大人呢。” “什么?”洲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转头看着身边的邓公公。 邓公公身子一抖道:“皇上,您若是想动用兵权,现在被困在这大理寺,也等出去了才有啊。 而且整个金城的护卫都在凌太尉和花将军手中,您也调不来多少啊。” 洲帝听罢,踉跄的差点摔在地上。 什么时候,他竟然被裴云殇架空了? 裴云殇把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之前他避开风头去祁怀山就是怕树大招风,如今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也罢,让人忌惮着,总比处处被人拿捏得好。 “皇上!”裴云殇拱手:“臣还是想给皇上说明白。 臣从祁怀山回来,只是想为南岳,为百姓,还请皇上莫要被小人耍了奸计。” 洲帝定定看着裴云殇,眼底是藏不住的气愤,他筹谋一世,从两个儿子手中夺回的政权,没想到竟然还是找了裴云殇的道。 可现在文武百官就在大理寺外,这人,他是不放也得放了。 陆自洲不再说话,缓缓闭上双眼。 裴云殇也不吭声,他知道洲帝没得选。 片刻。 洲帝睁开双眼,对邓公公道:“拿出来。” 邓公公闻言从怀中掏出个瓶子递给裴云殇。 裴云殇接过,不解的看着洲帝。 “裴云殇,如今你权倾朝野,想出去,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可是,你想拿捏朕,还差一点。 你可知道,柳觅求朕来大理寺,她差点连孩子都没了。” 裴云殇惊得瞪大双眼,方才还平缓的情绪,霎时变得激动。 “皇上,这是臣和您之间的事情,柳觅从未参与过朝堂的事情,还请皇上,不要为难她。” 说着,裴云殇跪在地上,急急朝洲帝磕头。 洲帝眉梢微扬,果然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裴云殇和柳觅,都是对方的软肋。 五年前他国库空虚,利用柳觅对裴云殇的感情,充盈了国库,如今他利用柳觅,让裴云殇殊死效忠。 “朕不会为难她,毕竟她可是朕的好女儿,朕还准备让她认祖归宗呢。”洲帝得了势,语气又开始变得慢条斯理。 “所以皇上给这丹药是作甚?” “爱卿饱读诗书,可听过鸾沁?” 裴云殇怔了一下,他岂能没听过,这不就是当年裴清给张袖下的药吗? 第268章 裴云殇,咱们做个交易吧 “裴云殇,你和朕做个交易吧,朕可以放了你,还保你家人安康。”洲帝道。 “所以皇上要什么?”裴云殇拧紧眉头,警惕问。 洲帝一边朝裴云殇靠近,一边道:“朕要你只能效忠朕一人。” 说着,他一把扯过裴云殇的领口,在他耳边呢喃:“这鸾沁,你吃一颗,给柳觅吃一颗。 你放心,她不会死,鸾沁会随着孩子的出生,转移到孩子的体内。 朕的孩子没一个能继承大统的,朕要你们的孩子,懂吗?” 裴云殇心中一紧,“皇上,乃万民之父,对一个孩子” “裴云殇,你放心。”洲帝轻笑一声:“柳觅肚子里那个也是朕的外孙,朕怎么可能让他出事,每年朕都会给你和那孩子药。 朕的要求很简单,待柳觅生下这孩子,要立刻过继给皇后,朕会封他为太子,你作为他的太傅,辅佐他登基,给南岳一个太平盛世,届时,朕会放了你和柳觅自由。 不然的话” 洲帝轻轻呼出一口气:“文武百官保你是因为你对南岳国还有用,柳觅的话你多少知道朕的性子。 朕不介意带着你的妻子和孩子一起下地狱。” 裴云殇凝着对面的男子,双手攥拳。 他和洲帝斗到现在,若是以前,就这皇位,他想要,便是唾手可得。 不需要所谓的名正言顺,皇位谁坐,百姓根本不关心,他们只知道哪个皇帝能让自己吃饱穿暖,少受苦。 可现在,陆自洲再如何也是柳觅的父亲,他不可以,也不能。 “好”裴云殇攥紧手中的药瓶,一声应下,几乎要了他全身的力气。 洲帝扬眉,看着裴云殇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朕的好爱卿,柳觅现在就在宫里等你,记着你答应的朕的,她那边,你去说服。” ------------------------------------- 漓央宫内地龙燃着正旺,暖暖的热风扑面,带着一股淡淡的蔷薇花味道。 裴云殇一步步的朝殿内走。 周嬷嬷急急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来人,连忙拦住去路道:“家主,夫人还在里面休息,您一宿没睡,不如先回府。” “我想见见她。”之前裴云殇还不懂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是怎么来的。 如今,他不过是在大理寺呆了不足一日,和洲帝周旋之后,就像是过了一年那般的长远,他想即刻见到她,把她搂在怀里诉说衷肠。 “嬷嬷,没事,我不吵她,就看看她。”裴云殇回答。 “这”明显周嬷嬷有些为难。 裴云殇是什么样的人,对方不过一个眼神的闪躲,就看出其中猫腻,他绕过周嬷嬷直直朝殿内走。 周嬷嬷见状,想上前把他拦下,可为时晚矣。 柳觅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点点嫣红从肩胛骨露出来,面色苍白的吓人,一看就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裴云殇急急冲在榻子边儿长,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就在昨晚,他们还情意绵绵,不过是一宿,她怎会变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裴云殇厉声询问。 周嬷嬷掩面哭诉出声,把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家主,夫人惹怒了圣上,老奴被皇上接进宫的时候,夫人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裴云殇心中剜疼,想起之前洲帝跟他说的一切。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柳觅却差点丢了命。 “不过还好,夫人进宫的时候吃了安胎丸,方才御医来瞧,孩子没事儿。 之后多加调养身子就可。”周嬷嬷小心翼翼的说出方才御医给她交代的话。 裴云殇不语,只是挥手示意周嬷嬷离开。 他慢慢走到床榻边上,看着还在熟睡的女子,执起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发冷的手。 “栩栩,都是我不好,倘若当初不来这金城,你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锁在这幽幽深宫中。 如今皇上已经和我做了交易,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让你和孩子受一点委屈。” 柳觅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窗外晚霞碧天,霞光落在床榻上照得身边男子的容颜带着浅浅的金色光晕。 “少瑾?”她先是怔了一下,之后慢慢反应上来,嘴角禁不住勾起。 她伸出指尖描绘着男子菱角分明的脸,二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每每看到这样酣睡的裴云殇,她还是忍不住悸动。 或许,这辈子,她都会这么沉沦下去。 想着,她突然感觉指尖一疼:“呀!” 裴云殇不知何时醒来的,薄唇咬在她的指腹上,微微带着些力道。 “醒来就偷看我?嗯?”裴云殇翻起身,把柳觅抵在床上。 柳觅面颊一红,问道:“皇上放你出来了?” 裴云殇颔首,指尖在她敞开的领口处滑动。 柳觅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手按在他的手上:“我没事儿,只是些皮外伤。” “栩栩!”他低头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薄唇在她泛红的面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啄:“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般?” 柳觅伸手搂过男子的腰际。 许是殿内热乎,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衫,健硕的腰际隔着一层纱给她的指尖若有如无的带来点点暖意。 “你是衫儿,和这未出世孩子的阿爹,裴府不能没有你。”柳觅红着脸解释。 “只是孩子和裴府?”裴云殇靠近她的耳畔呢喃。 柳觅咬唇,通体都因为他这个举动泛点红晕,哝哝道:“还有我。” “声音大点。”裴云殇的声音带着沙哑。 “我说还有呀,少瑾你怎么咬人啊我”正意乱情迷,柳觅突然感觉道锁骨的地方一热,还准备想说什么,只见裴云殇已经解开她的内衫,露出肩膀上被包扎好的伤口。 他就像是对待这世间珍宝一样,唇峰轻轻蹭着:“栩栩,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允许你再这么傻。” “嗯!”柳觅双手环着他的后背,享受的闭上眼睛:“好。” 第269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柳觅知道裴云殇一直把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样的勾人手段玩的是溜溜的。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沉沦的无可自拔,就算是坐在桌前,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回想起方才他挑逗她的举动。 裴云殇把一块清蒸鱼挑完鱼刺放在她的碟子内,见她托腮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含笑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栩栩,快吃吧,等生完孩子,我们再进行下面的事情。” 柳觅面颊‘腾’一下红了,娇嗔的白了裴云殇一眼,拿起木箸开始吃鱼。 这个男人,越发的不正经起来。 裴云殇看着精神气也好了不少的女子,笑着舀了一碗汤,一边吹凉一边准备往她嘴里喂。 “我只是怀个孕,又不是手脚残疾了,我可以自己来。”柳觅接过他递上来的汤碗,刚准备呷一口,指尖一顿,有意无意地瞥了裴云殇一样。 “少瑾。” 裴云殇还在吃东西,听到她唤,他笑着抬眼:“怎么?” “我稍早之前听到周嬷嬷说,皇上把太子所言之事当失心疯发作来处理,现在太子已经被幽禁在古宁塔终身不得出来。 少瑾你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 柳觅看着裴云殇,眼底尽数都是疑问。 裴云殇眸光放在她手中端着的汤碗中,把他和皇上在大理寺监牢内的对话如数说给柳觅,唯一没有提及的,便是洲帝给他鸾沁之事。 “所以你答应了,等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要过继给如皇后?”柳觅垂首柔荑慢慢攀附在小腹上。 裴云殇放下碗筷,走到柳觅面前,款款蹲下:“栩栩可是因为我这个决定而生气?” 柳觅咬唇不语,她要怎么说。 她能想象到当时裴云殇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洲帝这个人做事狠辣,定然是拿着她和裴衫的性命威胁了。 当时换做是她,或许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可是她实在不忍心,她和裴云殇的孩子,还在嗷嗷待哺的时候,就送到别人身边,如皇后为人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一想到往后母子分离,君臣有别,她就觉得心疼得难以呼吸。 “少瑾。”柳觅双手抓着裴云殇的衣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你的难处,我都懂,我只是心里难受。” 裴云殇伸出指尖擦掉她眼角的泪水,轻轻上前把她搂在怀里:“皇上说了,等孩子出生,我便是他的太傅,你也可以随意进出皇宫,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时间和他在一起。” 柳觅没回答,只是疯狂地在他的怀中摇头痛哭。 一年后。 这是柳觅在金城过的第三个新年。 文昌街上寥寥无人,百姓早已回家吃着年夜饭守岁,一辆马车缓缓从宫里出来,准备往府中赶着也回去过年。 “阿娘!”裴衫已经快七岁,身姿颈长,卓尔翩翩,他放下手中看着的书籍,撩开帘子不舍地扫过马车后的宫宇道:“今个过年,阿弟为何不能出宫一起?” 裴云殇坐在裴衫的身边,手中竹简轻轻敲了下他的头。 “哎呦。”裴衫揉了揉脑袋。 裴云殇道:“那是未来的储君,莫要乱叫。” “可是那就是阿弟,是娘十月怀胎的”裴衫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看到柳觅脸上划过的落寞,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待车子停到裴府门口。 裴云殇语气微冷对着裴衫厉声道:“真的这么闲,就会自己的屋内抄书十遍。” “哦!”裴衫最是害怕裴云殇,乖巧地点头,走到自己的房间。 “少瑾,今个过年,对衫儿宽容点。”柳觅走到裴云殇身边,拉过他的手,轻声宽慰:“他还小,这些人情世故,自然懂得不如大人多。 况且他是看着峥儿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之后俩兄弟就见了一面,峥儿就被送入了宫里,血浓于水,他这般说,也只是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 “栩栩!”裴云殇轻啄柳觅的额头,眼底都是心疼。 他想起柳觅在刚生产完,才看了孩子一眼,宫里就来了人把峥儿抱走。 那时候的柳觅咬唇不语,可是他知道,她的心已经被千刀所刮。 一出裴府,君臣有别,峥儿再也回不来了。 柳觅抱住裴云殇的身子,抬眼看着漫天的飞雪,伸出手接过一片片冰白的雪花:“少瑾。” “嗯?”裴云殇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声音极尽温柔。 “等我身子恢复了,我们再生一个吧。”柳觅抬眼看着裴云殇。 “栩栩,你” 柳觅伸手指尖放在他唇上:“如果可以,这次我想要个女儿,她不需要承载不该有的一切,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不好?” “好!”裴云殇颔首,搂着柳觅的手越发紧了些。 柳觅和裴云殇看了一会儿雪景之后,便回了房间。 裴云殇还有国事要处理,自打皇上和他有了那次协定之后,洲帝已经很久没有早朝,国家大小事情都由相国一人打理。 说白了,裴云殇才算是南岳国真正的皇帝。 柳觅给裴云殇熬了一碗调理身子的补汤之后,径直走到了裴衫的房间。 裴衫还在抄书,隐隐烛光在屋内闪烁,拉扯了他的身影,远看就像是长大后的他。 “阿娘。”裴衫见柳觅走了进来急急站起身子。 柳觅把一碗燕窝放在了裴衫的桌上,拿过他抄的书查看着。 裴衫的字是裴云殇手把手教的,所以提笔落文,都很像裴云殇的风格。 “又抄医书?你阿爹好像让你抄的是五经吧?”柳觅问。 裴衫挠挠头,道:“阿娘,衫儿不想学什么儒家论语,治国之本,衫儿其实更喜欢和阿娘行医问药。” 柳觅翻看手中抄本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定定看着裴衫。 裴衫壮起胆子站起身走到柳觅身边:“阿娘,衫儿自小跟阿娘在祁怀山长大。 衫儿不懂阿娘和阿爹为何不再回去,可衫儿心里清楚,你们都不喜欢金城的生活,衫儿也是,衫儿想像书里说的一样,云游四方,悬壶济世。 所以阿娘能不能给阿爹说说,衫儿想学医。” “衫儿。”柳觅心中涌动,上前把裴衫搂紧怀里,之前她和裴云殇交给裴衫的一切以为是为他好,如今看,裴衫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好,从明个开始,你便跟着我,开始学医。” “哇呜!”裴衫兴奋地搂住柳觅的脖子。 第270章 如果时间能定格 大年初一,走亲访友。 柳觅刚从厢房出来,院子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串门。 大部分都是裴云殇在朝中的下属,周嬷嬷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 到了晌午,差不多不熟识的人都走了,仅剩下些和裴云殇、柳觅关系好的友人。 众人如之前一般坐在院子内,相互攀谈,把酒言欢。 尤其是孔丰和董磊,朝堂多年对裴云殇的信赖越发强了,三个人坐在一起还在说些朝中棘手的问题。 柳觅坐在一边给乐平号脉,花渝紧张得不得了,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他已经绕着二人走了好几圈。 “夫君,你不要再绕了,走来走去我容易头晕。”乐平嗔笑看着花渝。 花渝见柳觅收了手,上前问道:“如何?乐平最近总是嗜睡,就像方才一样喊着头晕,可是身体有什么情况?” 柳觅笑着把软枕收回来道:“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怀孕的人自然会嗜睡头晕一些罢了。” “乐平有孕了?”花渝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乐平。 乐平也慢慢反应上来,方才还茫然的脸上,堆砌着笑意。 他抱起凳子上的乐平,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开始询问怀里爱妻最近的口味和喜好。 柳觅没动作,只是看着他们二人的亲昵举动,也忍不住由衷地含笑祝福。 “我听说,你和相国大人昨个从宫里出来,裴衫说错了话,被罚了十遍抄书?”花洛洛的声音在柳觅的身后响起。 柳觅转头对着花洛洛嫣然一笑,随手倒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 花洛洛顺势而坐。 柳觅道:“是,少瑾总是觉得峥儿是我禁忌,所以难免对衫儿苛责了些。 昨晚,我也给少瑾说了,其实我没他想的那么脆弱。 倒是你这个干娘,衫儿可真是什么事情都跟你说啊。” 花洛洛笑着,拿过桌上的杯盏,努努嘴道:“你家裴衫是个鬼机灵,怎会把这样的事情跟我说。 还是他偷偷说给恬儿,恬儿告诉我的。” 柳觅顺着花洛洛的指引回头,看到偌大的院子内,侯恬儿和裴衫在堆雪人。 侯恬儿是花洛洛和侯逍的女儿,自打二人来到金城之后,她和裴衫算是最好的玩伴。 “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看,我家是反着的,这个小崽子什么都和恬儿说。”柳觅叹口气。 “呵呵。”花洛洛掩嘴浅笑。 “话说,最近听说侯逍准备去北狄一趟和娄俟做皮革生意,这个人阴险狡诈,到时候他得小心点。”柳觅说着视线不自觉放在了不远处和司南下棋的侯逍身上。 之前裴云殇从祁怀山到金城,侯逍也响应号召来金城帮衬,只是他本就对朝中之事不感兴趣,思来想去,做了自己的老本行。 如今过了一年多,这个男人马上又要成为南岳国首屈一指的首富了。 “嗯,我也跟他说了,尤其你还差点折在娄俟手中这个事情。 侯逍说,也就是皇上下了禁令不让你经商,不然他说就你和他双剑合璧,别说南岳国了,整个周边列国所有生意被你们拿下都不在话下。” 花洛洛浅笑嫣然,说着侯逍跟她的秘话。 “其实开始我是难受的,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事情,被皇上所不允许。 可是现在经历过这么多,倒是豁达了不少,更何况,我也缺银子花,你也知道南岳国各地前来问诊的人快把裴府踏破了,我现在就是想经商也是分身乏术。” “栩栩!”花洛洛握住柳觅的手,“人生难免有遗憾,峰回路转,你能找到相比较热爱的东西,我也是欣慰的。” “阿娘!”花洛洛的话音才落,侯恬儿急急跑了过来,拉着花洛洛朝远处走到:“您快去看看我和裴衫堆的雪人。” 柳觅看着和裴衫、侯恬儿融入童趣的花洛洛,视线不经意看向水榭处,发现站在那里的一道落寞身影,起身走了过去。 “阿赫,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欧阳赫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 经过了这么多年,柳觅的容颜似乎就从未改变过,她依旧对他含笑,可那笑里没有掺杂一丁点爱意,不像是某个人 “没什么,就是在想朝中的事情。”欧阳赫尴尬地笑了笑。 柳觅道:“朝中的事情?你一个人干想着,怎么不去找少瑾他们讨论,更能解惑?” “我”欧阳赫知道柳觅伶牙俐齿,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好的说辞。 “在想人吧?”柳觅反问。 “谁会想那个女人!”欧阳赫急急辩解。 柳觅笑了,“我什么都没说,阿赫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欧阳赫语塞。 柳觅道:“阿赫,你和少瑾同岁,这么多友人,现在就你还没有妻室。 你可知道少瑾总是想给你介绍好人家的闺秀,又怕你生气。” “老子不需要女人。”欧阳赫冷哼。 柳觅道:“我最近得到步惜烟的消息,她在燎城,听说要嫁人了。” “你说什么?”欧阳赫勉强扯动嘴角:“她嫁人怎么会,她说她这辈子除了我” “喂!”柳觅伸手戳了一下欧阳赫的背脊:“你这个男人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凭什么要为你一个伤她心的男人终身不嫁,你又不是貌若潘安,神勇无比。” “我” 柳觅剜了欧阳赫一眼,“我还知道这次步姑娘要嫁的人是燎城首富,以后不愁吃穿,你可以放心了。” “燎城首富,那不就是个糟老头子?”欧阳赫惊愕。 “好像是的,不过那首富的原配死了,步姑娘嫁进去就是主母,你倒是也不用操心” “我怎么能不操心?”欧阳赫气得一跺脚:“若是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就罢了,那燎城首富半只脚都要入土了,还想着娶美娇娘,不行,就算我不喜欢她,也眼睁睁让她往火坑里跳。” 话落,欧阳赫也没瞅见柳觅还挂在脸上的算计,急急走出裴府。 “你啊!”裴云殇从远处走来,从后面搂住柳觅:“明明人家步惜烟在燎城嫁的是燎城郡南宴,怎么着也是个俊逸豁达之人,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糟老头子?” 柳觅转身靠在裴云殇怀中:“那少瑾就不懂了,我若是不这么说,他欧阳赫这辈子也别想讨媳妇。” 裴云殇回眸看着欧阳赫离开的地方道:“也是,这个家伙天天往裴府跑,纠缠我夫人,从今以后,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就你小心眼!”柳觅娇嗔轻轻咬了一下裴云殇的喉结。 裴云殇面色一沉,道:“栩栩,你若是再这样,为夫不介意这会就拉你入厢房。” “裴云殇,你这脑袋里装的东西除了朝堂的事情,就不能有点别的?”柳觅伸手戳了戳裴云殇的肩膀。 “不能,除了你,还是你!” “油嘴滑舌!” 此刻,裴府院内,友人欢笑,孩童嬉闹,随着一声炮竹响起,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新年的喜气。 柳觅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 第27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云殇,你的命我要了 永成二十五年,洲帝疾病缠身,驾崩于承乾殿,举国服丧。 同年,陆峥继位,改国号为安和。 安盛元年,如太后迁宫于慈宁。 慈宁宫内,裴云殇站在如皇后面前,看着小碟子中的两颗药丸,眉头微微隆起。 “相国大人,本宫按照皇上死后的秘旨,特意寻你来此,就是给你解药的,以后每一年,你都不需要再因为鸾沁的毒被控制了。 如太后淡淡看了眼玉碟,故作惊愕:“哎呀,相国大人怎么不吃啊?” 裴云殇面色清冷,语气疏淡:“皇后娘娘,皇上当年和我允诺的是等新皇登基,便会放我离开,解药只有一枚。 这解药旁边的毒药又是什么情况。” 如太后微微一挑眉梢,指尖轻轻拨了拨药丸:“裴大人,之前哀家还觉得,您不懂药理,就稀里糊涂的下去算了。 没想到,你倒是看出来了。” 裴云殇眯紧双眼,今日是鸾沁在他体内毒发的日子,心口剜疼,隐隐有一股血要从嘴里涌出,现在他急需要真正的解药。 “是!”如太后气愤站起身:“哀家隐忍了快十年,今个就是想要你的命!” “太后娘娘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裴云殇冷嗤。 如太后站起身,嗤笑:“裴云殇,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和柳觅吗?” 裴云殇捂着心口,用力把嘴里的血往下咽,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如太后看到他的狼狈。 “你是因为太子陆峰的事情” “是!”如太后歇斯底里地咆哮:“当年,你和柳觅窜谋,让我皇儿被先皇打入古宁塔,他本就胆子小,没几年就被活活吓死了。 当时哀家去看他的时候,他眼眶凹陷,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被虐待过的。” “当年陆峰不顾燎城百姓安危,谋害朝臣,豢养精锐,这都是南岳国不允许的。”裴云殇道。 “可那又怎样,峰儿是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他之前一直都没奢求过什么,好不容易我们母子俩从烂泥里被先皇钦点。 他不过是想要点权利有错吗?”如太后气愤地看着裴云殇,质问。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皇权争斗可以但是不能” “燎城的百姓牺牲点又怎么了?”如太后打断裴云殇的话:“当年哀家跪在皇上的面前,哭着求着让皇上留峰儿一命,不要让他去古宁塔。 本宫都以为皇上动摇了,结果呢? 都是你!” 如太后斥责:“是你和柳觅把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毁掉。 皇上竟然说峰儿是疯症,你说哪个母亲能允许自己的夫君如此说他们的孩子。” 裴云殇眉头隆起,“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怨恨了?” 如太后索性也不装了,笑了笑道:“是,哀家知道你裴云殇识人,心思沉浮。 所以这么多年,哀家从来不敢在你面前露出半点野心,听你的,顺你的。 如今,终于你落入哀家的手中,你的命哀家要定了!” “哼!”裴云殇冷哼一声道:“太后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太后真觉得这毒药能进了我的体内?” “哀家当然知道,一介女流怎么能扳倒权倾朝野的相国大人,不过不要紧,哀家已经想到办法了。” 如太后说着,一把扯开内殿的帘子。 裴云殇定睛一瞧,只见陆峥就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皇上!”他激动上前,如太后却快一步的挡住了:“十年期限已经到了。 峥儿身子弱,已经毒发,只等鸾沁的解药,现在解药就在哀家身上,裴大人这药,您是吃还是不吃?” “太后娘娘!”裴云殇咬牙切齿。 如太后道:“裴云殇你筹谋一世,创的这南岳国再次太平,可是结果又怎么样。 皇上之前把我提拔上来,他说,我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小兔,没有杀伤力,才会让他放心。 所以我就当一只兔子,没有外戚,没有专权,哀家知道哀家骗过了皇上就能骗过裴大人。 可是裴大人别忘记了!兔子也有獠牙!” 裴云殇气愤,双手紧紧攥起。 “裴大人,没有时间犹豫了,你若是想要你的孩子活,这毒药你就得心甘情愿的吃下去。”如太后步步紧逼。 “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道:“峥儿到现在都觉得我是阿娘,殊不知,一直给他教课的太傅和太傅的夫人才是他真正的爹娘。 你说,他这辈子都没叫过你们一声爹娘,你就为了他牺牲一二,就这么犹豫吗?” “如太后!”裴云殇被彻底激怒,他伸手死死掐在她的脖颈。 他知道只要他稍加用力,她就会死。 “我和栩栩欠皇上的,我自然会偿还,可是,这毒药我吃了,死在您的坤宁宫,你真以为你有得活?”裴云殇嗤问。 如太后道:“不我就没想着活,不过我死了峥儿知道我是你杀了的,你觉得,他还能叫你一句太傅吗?” “你!”裴云殇气得猛地吐出一口血。 “哈哈!”如太后笑的更加癫狂,她看着裴云殇,拿过桌上的玉碟递到他面前:“相国大人,您是吃还是不吃呢?” 裴云殇颤抖着手,拿过碟子内的两颗药丸,如数吞下。 如太后满心欢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相国大人,我给你这药是个慢性毒药,不会立刻要了你的命,就算是你告诉你的夫人,你中了毒,脉象没有浮现,她这个神医也看不出来。” “裴云殇!”如太后上前,款款抬起裴云殇的下颚:“我要你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我柳觅亲眼看着你死,然后无能为力。” 柳觅坐在裴府门口的马车内,时不时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情况。 裴云殇这几日休沐,说是准备带着她去祁怀山转转,人是早晨进宫的,这会俨然到了晌午都没有回来的迹象。 “夫人,您再多等会,说不定是家主有事耽搁了。”周嬷嬷站在外面看柳觅这般焦急,轻声宽慰。 柳觅叹口气,看着府门口冲她挥手已经快成年的裴衫和小女儿裴淼,难得她能说甩开这俩和裴云殇来一次甜蜜之旅,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慢。 “主子,爷来了。”飞鸾坐在马背上,看到款款朝这边来的人,急急给柳觅说。 柳觅闻言,连忙跳下马车,冲到裴云殇面前。 “少瑾,怎么,皇上不允你离开?”她问。 裴云殇摇头,轻轻啄了下柳觅的额头道:“没有,太后娘娘找我有点事情,这不忙完就出来了吗?我们走吧。” 第272章 尸花毒,怎么会 这是柳觅第一次在夏季的时候去祁怀山。 自打裴云殇开始治国之后,西州的情况要比洲帝在位的时候好很多,西州连着北狄和更远的戎国,他专门把西州开辟出来一条商道,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百姓过得比燎城人还要富足。 二人在西州的街上逛着,柳觅看着各色铺子内卖的好多稀奇玩意差点把马车都塞得坐不下人。 “栩栩带这么多,还有为夫坐的地方吗?”裴云殇看着缓缓从车子内滑出来的一件异族衣衫,忍不住问。 柳觅拉着裴云殇,二人共乘一骑,道:“我们好久都没有回祁怀山了,这些除了一部分是给林一带的,之后咱们找个邮驿把这些玩意都送到金城去。 皇上自小就长在宫里,先帝身子不好,政务压在身上,如今快十岁了,都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这大部分都是给皇上的。 剩下的还有衫儿和淼淼的,他们唔”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嘴就被裴云殇堵住了。 他似乎格外的眷恋着她的味道,一吻上来,也不顾周围还有旅人,肆意的轻咬着,没有放口的意思。 “少瑾!”柳觅用尽全力才把裴云殇推开,“这什么场合,别人还看着呢。” “谁让夫人把马车都塞满的,不然别人岂能瞧见了去?”裴云殇含笑看着她。 柳觅眉梢一挑,捧起他的脸道:“相处这么久我怎么没发现,少瑾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裴云殇没回答,眼底带笑地指着一处卖蜜果的摊子。 “西域的贡果,要不要去尝尝?”他问。 “要!”柳觅颔首。 裴云殇勒紧马缰带着柳觅上前,买了点蜜果,他剥开皮割下一块果肉放在柳觅的嘴里。 “甜吗?”他问。 “甜。”柳觅回答,继续吃着剩下的蜜果。 “少瑾。”她窝进裴云殇的怀里。 “嗯?” “听说你在给皇上慕色新的相国了,现在可有人选?”柳觅问。 裴云殇道:“前几年锦州又遇大水,虽然城池没有遭殃可是农耕受到了影响,去年的新科状元如今去了锦州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少瑾。”柳觅听到裴云殇这般说,转身搂住他:“如果真的这般顺利的话,我想我们就暂时留在祁怀山一段时间好不好。” 裴云殇刚准备回答,突然他感觉喉头一甜,一股血从嗓子眼儿里往出冒。 他蹙紧眉头,硬是忍了下来。 柳觅没听到他回答,以为是裴云殇有些犹豫,道:“衫儿已经大了,到了说亲自立门户的时候。 淼儿还小,金城的那股子官僚气我总觉得会败了她纯真的性子,到时候我们把她接回祁怀山,好吗?” 裴云殇还是没有说话。 柳觅眉梢微微拢了拢道:“怎么,你不愿意啊? 是不是舍不得峥儿,其实我也是,可是我们留在峥儿身边也不是个事儿。 我总觉得最近的如太后有点问题,她似乎很抵触我和峥儿接触,细想我也能明白,她和峥儿相处这么多年,约莫早都把峥儿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了。 至于我这个亲生母亲,她定然是怕有日我把裴峥抢了去。 少瑾其实我一直想说的,再次任南岳国相国这十年,你这身子垮了不少,我也不是让咱们一直留在祁怀山,如果可以,每年就住两个月好吗? 就两个月。” 她说着,慢慢抬眼,她其实是有私心的,这十年,他们都活了太累了,如果可以,她就是想稍微让裴云殇多一点点时间陪她,就一点点。 可是,当柳觅看到面前嘴角带血,面如死灰的男子之后,心中一惊,方才那残留在脑中一点点自私的想法一扫而空,她惊慌道:“少瑾!” 瞬间,裴云殇身子一歪,手缓缓从柳觅的身上垂下,重重朝地上摔去。 祁怀山上的雪没有融化,山脚下草原辽阔,余烟袅袅,百姓忙碌,这里早都没有以往的萧条,有了行脚的异国商人,商业也自然带动了这里百姓富庶。 裴云殇的老宅子内,林一看着飞鸾眼底尽数都是怨恨。 “家主中了毒?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飞鸾也觉得愧疚,却又很茫然:“鸾沁的毒,爷是曾经给我说过,可是他和皇上的十年之约已经结束。 来祁怀山之前,爷还专门进宫去问太后娘娘要解药,出来的时候,我还问他,是不是解毒了,他虽说没回答,可是脸色明显比进去的时候要好,突然又中毒,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啊。” “哼!”林一冷哼一声,“当时我说要跟着主子一起去金城,你们偏说让我守着祁怀山。 这一守就是十年多,好不容易盼着回来了,现在你看看,爷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 “好了,不要吵了!”林一和飞鸾正在争执,内厢房的门被打开,柳觅款款从里面走出来。 林一和飞鸾急急上前问:“夫人,如何了?” 柳觅面色发沉,眼眶微微泛红:“少瑾他中了尸花毒。” “什么?”飞鸾和林一面面相觑。 谁人不知道这尸花毒,当年娄于中了这个毒,因为不知道具体是那种尸花毒,最后没得到解药,死于和娄俟的战斗中。 如今,他们的家主也得了。 “怎么会这样?那爷还能活多久?” “飞鸾你闭嘴!”飞鸾的话刚说出口,林一急急呵斥。 飞鸾反应上来看着柳觅,支吾半天道:“夫人,飞鸾不是有意的,飞鸾想问,爷有没有救?” 柳觅哽咽一声,缓缓走到桌前,看着对面小厨房前忙活的十安。 她道:“尸花毒不会立刻要人命,只会慢慢蚕食人的身体,最后让人五脏六腑疼痛而死。 少瑾中了没有多久,所以毒也只是刚入腑,可是不知道具体是那种尸花毒,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是太后,一定是太后,是他给家主下的毒!”飞鸾气愤的握紧手中的长剑。 柳觅没吭声,只是款款朝外面走。 她从古籍上看过关于尸花毒的记载,这种毒初入人体不会立刻显现,但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在脉象上表现出来,之后毒性开始发作,每到固定时间中毒者就会承受剜心之疼。 疼痛的持续时间会随着毒性的扩散越来越强,直到人活活疼死。 “少瑾。”柳觅抬眼看着外面的暮色,“我应该怎么办?” 第273章 栩栩,这疼,我能忍 飞鸾回了金城,原因很简单,他想去找裴云殇的旧交,胁迫太后交出解药。 柳觅没阻拦,她知道,就裴云殇在金城的势力,太后不会拿飞鸾怎么样。 可是她并不抱希望,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得了如太后的。 柳觅给裴云殇服下护心丹,他才幽幽转醒。 “栩栩,我怎么了?”裴云殇问着。 柳觅心中已经门儿清了,可见到他这般装傻充愣的样子,她知道他是怕她伤心,还抱着一丝丝她没察觉出来的希冀。 她气的一跺脚,扑在裴云殇的身上。 “裴云殇,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一个人抗?” 裴云殇先生怔了一下,之后款款把头埋在柳觅的脖颈处,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我怎地不知道,我是大夫,不是傻子。” 裴云殇轻轻叹口气,把之前在后宫和如太后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柳觅心中一紧,她着实没想到,如太后竟然拿皇上的命要挟裴云殇。 “所以你就吃了?”她问。 “不然如何?栩栩,你我都亏欠峥儿,我更是不能看到峥儿出一点岔子。”裴云殇开口,眼底尽数都是无奈。 柳觅垂首不再吭声,裴峥是他们的骨肉,父母保护孩子是天生的本能,若是她,她也会做和裴云殇一样的选择。 可是她为什么感觉心里疼得都快要难以呼吸了? “呃” 柳觅正想着,突然怀里的男子发出一声低吼。 她抬眼一看,裴云殇额头上已经沁出好些汗珠,看来是尸花毒发作了。 “少瑾,你等等,我去给你找药。” 柳觅说着,急急走出房间,回来的时候倒出两颗丹药喂到他嘴边。 片刻,裴云殇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好点了吗?”柳觅问。 裴云殇颔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柳觅手中。 柳觅垂眸一瞧,发现是一个巴掌大的玉人。 玉人面色栩栩如生,柳腰婀娜,一副娉婷袅袅模样。 “这是我?”柳觅满眼都是欢喜。 “喜欢吗?”裴云殇问。 “嗯,只是你什么时候雕的我都不知道。”柳觅靠在裴云殇的胸口询问。 裴云殇想了想道:“还记得有一年裴衫朝着要去集市,我们吃铜火锅那次吗?” “你是说,我发现自己怀了裴峥的时候?”柳觅惊愕,“那时候都好早了。 你什么时候刻好的?” 裴云殇笑着,把玉人的底座呈在柳觅的面前。 柳觅眯紧双眼,念叨:“永成十六年?那你这东西” “有时候在宫里处理事务忙,晚上都不回府,一个人困极了,又睡不着就一点点刻出来的,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那段时间洲帝身子不好,皇上的继任在即,我一个人在宫里就是她陪着我的。” 裴云殇伸手指尖在玉人的脸上抚摸着,“摸到她就好像,摸到你,如今我把她送给栩栩,希望她可以陪着你。” 柳觅心中一紧道:“裴云殇你这是什么意思,飞鸾已经去金城了。 你放心如太后” “栩栩,别自欺欺人了。”裴云殇的手放在柳觅的面颊上:“你这么聪慧,应该知道飞鸾就算能回来,结果是什么。” “我不管,如果她不给你,我就也给她下毒,我” “她根本不怕死,你应该清楚。”裴云殇再次打断柳觅的话:“如太后已经没什么可期盼的,这个女人不像是姜妃,她让人捉摸不定。” “那我也不会让你死,不就是尸花毒吗?现在西域的东西在西州也有了,我可以去黑市上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你中的是那种尸花毒。”柳觅说着,丢下手中的玉人,就准备往外冲。 “栩栩!”裴云殇身子刚不疼了,连忙下地,拉过柳觅的手臂,“黑市上有尸花毒,可你又如何确定我得的是哪一种。 或者你准备买来奴隶试药?栩栩,你悬壶济世,这样事情,你做得来?” 柳觅踉跄了一下,对于这种毒药的信息太少了,她不知道啊,买奴隶,为了少瑾的性命,至别人如草芥,她做不到。 “栩栩!”裴云殇把柳觅搂进怀里,唇吻着她带着蔷薇花香的发梢:“既然这么难就不找了。 你不是说,想住在祁怀山吗?咱们就不回去了住在这里,好不好。 至于淼儿,衫儿会照顾他,我们在金城这十年,不管是为了衫儿还是峥儿,从未为自己活一次,栩栩,不走了,好吗?” “可是,少瑾!” 裴云殇的语气是极尽的温柔,可是传到柳觅的耳朵里,就像是他在做最后的诀别。 “栩栩!”裴云殇手臂用力把柳觅搂住,“我记得你初次来祁怀山的时候,这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现在正值夏日,还有两个季度就到了冬日,我还想看看,穿上大氅的你,在雪地里叫我少瑾。” 柳觅不再吭声,只是把头埋进裴云殇的怀中。 裴云殇能感觉到柳觅身子的抽动,他知道她在哭,他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又不敢。 他知道,他只要再开口,她只会哭得更汹涌。 春夏秋冬,裴云殇如之前承诺给柳觅的,二人没有再回到金城。 柳觅用护心丹吊着裴云殇的命,只等飞鸾回来,可是不管林一去多少飞鸽传书,都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讯。 林一想去金城看看,裴云殇没有阻拦,如今偌大的院子,除了两个仆役,柳觅身边就仅剩下十安。 是日,柳觅把一颗护心丹递给裴云殇,准备拿过水让他服下。 裴云殇这次没有吃。 柳觅手中一抖,抬眼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对面的人就跟变了一副模样一样,疼痛把他折磨的似鬼非人,没药已经对他没有任何的作用,她曾经想试曼陀罗被他发现后,二人大吵一架。 她还记得,他是第一次冲她发火。 “柳觅,这曼陀罗吃下结果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这么愚钝的事情,你岂会做?” 她当时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嘶吼着:“少瑾,你太疼了,我实在不忍心,我” 裴云殇把她搂在怀里,说着抱歉的话:“栩栩,对不起,这疼,我还能忍。” 如今,柳觅看着缓缓滚落在脚边的护心丹,那唯一能吊住他命的东西,他都不要了,这是不想活了。 “少瑾,你怎么不吃啊?”柳觅蹲在地上,把护心丹上的浮灰吹掉,凑到他嘴边。 裴云殇抬眼看着她。 那个曾经明媚的女子,如今脸上已是写尽疲惫,他折磨她太久了。 他想起每每到夜晚,他撕心裂肺的疼,她饱含泪水的搂紧他,跟着他一并滚落在地,她从未真正休息好过。 这样的她,是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 他的柳觅,他的小狐狸,怎能跟着他受苦。 “栩栩!”他抬手,指尖在她消瘦的面颊上滑动:“别等了,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我听说,皇宫发生内乱了,飞鸾应该是在那场内乱里,出事儿了。” 第274章 少瑾,忍不住,就算了,我认了 “不!”柳觅终于隐忍不住彻底的爆发出来。 这几个月的折磨,她还带着一点点的希冀,如今所有的希望被裴云殇扯开,她岂能忍受。 “你胡说,你胡说,林一也去了,飞鸾会回来的!” 柳觅说着把护心丹捧在裴云殇的面前,低声诱哄道:“少瑾,再吃一颗好不好,我们再等等,就当我求你了。” 裴云殇眉头皱起,目光在女子悲哀的脸上流转,终于,他拿起那颗护心丹放在了嘴里。 柳觅的脸上的紧绷慢慢舒缓。 “栩栩。”裴云殇见她不知在想什么,用尽全力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道:“我方才感觉到一丝寒气,你看看是不是下雪了?” 柳觅闻言,急急站起身朝窗扉走去。 此刻祁怀山山下一片白茫茫和山顶自然衔接在一起,霎时有了她十几年前刚来这里时候的景致。 “少瑾,外面下雪了。” 裴云殇笑了,轻咳两下,道:“栩栩,扶我去看看好吗?” “嗯!”柳觅点头,拿过不远处的外氅,把裴云殇搀扶到四轮车上,开始准备出去的东西。 之前他去北狄,她送的小手炉在他手中升温,二人在十安的帮衬下朝北面走。 越过一处羊肠小道,来到裴云殇曾雕刻冰雕的地方。 他给她雕刻的冰雕早都融化了,可是不远处他找到冰柱的地方,还有更大的冰柱等着有人发现。 “少瑾,你看这个若是取下来是不是能雕刻个双人的?”柳觅走到冰柱前,指着。 裴云殇含笑:“是啊,只是可惜我现在抱不动了。” “没关系,等你身体好了,我弄来,你雕刻好不好?”柳觅问。 “好!”裴云殇颔首。 二人走到之前看日出的地方,柳觅找了块石头搬到裴云殇的身边坐着,头就枕在他的膝盖上。 裴云殇的手在她的脸上抚摸着。 他们出来的时候是下午,到了这个地方刚好能是日落,只是太阳被云遮住,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少瑾。”柳觅呢喃开口:“其实我有个事情,一直都瞒着你。” “是什么?”裴云殇的声音带着点虚弱。 “其实我知道你中了鸾沁,也知道你曾经给我的汤里下了鸾沁,我没有拆穿,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又不想让我担心。 所以之后的几年,为了你的身体我都在日夜担忧着,直到你在洲帝驾崩之后,提出要进宫一趟,之后带着我回祁怀山的时候。 我是庆幸的,我大概已经猜出来太后是准备给你解药的。 我以为,从今以后,我们就可以远离朝廷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柳觅哽咽了一下:“可是” “可是,我学了一身的医术,却让你这般苟延残喘,少瑾,我想通了你若是实在难受,我我就不再强迫你,毕竟活着,比死要难受。” “少瑾,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怎么不回答啊。” 柳觅问,指尖轻轻摇晃着裴云殇的身子。 突然一颗药丸掉在她的脸上,缓缓滚落在雪中。 她定睛一瞧,那是方才她递给裴云殇的护心丹。 他终究是没有咽下去。 柳觅用力咬唇,几乎都要把嘴咬出血,忍着心中如刀割一般的疼,抬眼看着头顶的漫天飘雪,伸手抓了抓道:“少瑾,你看,雪更大了” “阿姊,阿姊!您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十安做好饭沿着雪印一寸寸的朝山上走。 终于在一块空荡的地方找到了二人的身影。 “阿姊,您和爷怎么在这里啊,太阳都落山了,咱么也快回去吧。”十安说着,走到裴云殇的四轮车后,准备推离。 突然雪地发出一声闷响。 十安不解的上前查看,发现柳觅没站起来,而是重重的倒在雪里。 “阿姊!”十安怔住,缓缓上前,紧张的手放在柳觅的鼻尖,没气 “家主,阿姊,阿姊没气了?”十安转头看着裴云殇。 刹那,她跌落在地,终于十安再也隐忍不住,痛苦的呼喊出声:“阿姊家主呜呜” ------------------------------------- 安盛元年,冬季。 如太后发动宫变,利用身边宦官,准备从峥帝手中夺取政权。 可,峥帝似乎早有准备,在如太后伺机而动的时候,已经找人封锁了整个慈宁宫。 “不过是个刚过了黄口年纪的小儿,你怎会料到今日这般?”如太后被困在内殿,身边仅剩下几个小太监在保护,她气愤的看着对面个子不高,带着一众禁卫的陆峥。 “母后能未雨绸缪想夺了朕的位置,朕怎么就不能提前料到今日的事情?”陆峥面色严峻,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感情。 “不可能!”如太后声嘶力竭的喊出,她脑海中还回荡着陆峥在她怀里撒娇的画面,尽管她对他全数都是厌恶。 陆峥没搭理她,挥手准备身后的精锐把如太后抓起来。 如太后眼尖看到跟在陆峥身后的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 那男子她没在宫里见过,却感觉很熟悉好像是裴云殇当年的护卫林一。 又是裴云殇,又是他! 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活活疼死了,为何身边的人还是跟鬼魂一样不断的在她身边纠缠。 裴云殇是吗? 好,那她不介意再杀掉一个。 “慢着!”如太后声嘶力竭的喊出声,“皇帝之所以这么着急带人往哀家的宫里冲。 一方面是因为哀家有了谋逆之心,更多的是在找人吧。” 陆峥怔了一下。 跟在他身后的林一急急上前一步:“毒妇,你把飞鸾弄哪里去了。” 如太后嗤笑一声,给身边的小太监一个眼色。 小太监领命冲入内殿的密室中,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人。 “飞鸾!”林一吼出声。 此刻的飞鸾浑身上下被折磨的没有一块好的皮肉,衣衫黏连在长了脓疮的伤口上,仅剩下一口气吊着。 “毒妇,你对她做了什么!”林一怒喝。 如太后看着对面的林一,又把目光放在陆峥的身上,尽管他从始至终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她还是看到了飞鸾出来的时候,这个小儿眼底的波动,毕竟是她养大的,心事还是能摸清楚。 “皇帝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275章 终章,是结束也是开始 陆峥眉头拧紧,问:“太后,想做什么?” “呦,连母后都不喊了?”如太后笑得猖狂。 陆峥道:“母后吗?你也配!” 如太后面色一肃:“看来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哼!在你给太傅不朕的亲生父亲毒药的那一刻。”陆峥说着,拳头死死攥在一起。 “你那日还醒着?”如太后愣住了,她明明记得给陆峥吃了蒙汗药啊。 “太后是不是不记得了,朕自打登基之后,邓公公就跟在了朕的身边,他什么没见过?”陆峥反问。 如太后踉跄一步,她竟然千算万算没有把这个老不死的算进去。 “所以,你现在是在给你的阿爹报仇了?”如太后现在明白了,为何以往对她百依百顺的陆峥,突然就不一样了。 “是!”陆峥爆呵出声:“你杀了我爹,背信先皇诺言,今日不杀了,难解朕心头之恨。” “好,既然如此,哀家也不用在跟你浪费口舌,想救裴云殇的旧部是吗? 哀家要安全的离开这里,送我去北狄。” 她话音一落,林一霎时明白了。 “太后,你竟然和北狄有关系,所以你给家主吃的尸花毒,也是北狄” “不错,哀家是和娄俟早都有联系,没有他,哀家又如何轻而易举的要了裴云殇的命?”如太后冷笑。 “我要杀了你!”林一气愤,握紧手中长剑就准备冲过。 “别过来!”如太后抽出匕首抵在飞鸾的脖颈处,“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林一手中的动作顿住。 如太后见得逞,一手扯过飞鸾的身子,一步步朝陆峥逼近。 毕竟是个小儿,不过就是为父报仇,她就不信,他能对裴云殇的旧部不利。 慈宁宫外已经围满的王公大臣,所有人看到宫内的一切,纷纷惊愕得难以言喻。 不少大臣纷纷上前规劝,却都被如太后怼了回去。 “这是哀家和皇上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陆峥不语,只是寸寸后退。 如太后越发的猖狂:“皇帝,怎么样,哀家方才说的,你考虑好了吗?” 陆峥抬眼看着飞鸾,薄唇刚张合着想应下,但看到飞鸾眼底的晦暗,他面色一沉,手慢慢扬起,指着如太后道:“传朕旨意,太后失德,谋乱后宫。 诛杀朝廷重臣,杀无赦!” 话落,一排排箭矢从陆峥身后飞起,在如太后错愕的不明所以之际,穿透飞鸾的身子,直直插入如太后的腹中。 如太后身子一疼,手中挟持的飞鸾滑落在地,一口污血从嘴里涌出,抽搐几下断了气。 “飞鸾!”林一急急冲上前查看。 已经被射成筛子的飞鸾,嘴里不停地往外面涌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林一眼底都是焦急和无措。 “林一”飞鸾用尽力气喊着面前人的名字。 林一颔首,把他的手握在掌心:“我在,我在,走飞鸾,我带你回去找家主。 你的伤,夫人能救治。” “不!”飞鸾拦住林一的手,摇头道:“我本来是来太后宫里窃取解药的。 未曾想被抓了如今解药没找到,怎可有颜面,面对家主?还有夫人?” “不,只要你回去,主子一定不会怪罪的。”林一摇头,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他在等你,夫人也在等你。” “我回不去了呕!”飞鸾摇头,看着林一:“你替我,好好好好照顾主子和夫人。” 飞鸾抬眼看着天空,万里无云,飞鸟惊觉。 “飞鸾!”林一看着眸光慢慢变灰色的男子,痛苦的呜咽出声。 “来人!”陆峥上前一步:“给朕搜慈宁宫,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解药。” “是!”陆峥身后的精锐全数朝屋内涌。 就在这个时候,邓公公突然急急从一旁跑了过来,“皇上,皇上,不好啦。 祁怀山那边传来消息,说说” “说什么?”陆峥转头看着身后的邓公公,急急询问。 “说相国大人没了相国夫人,也没了。” 邓公公声音最后变得极为小,嗓子也哽咽得没力气再往下说。 陆峥踉跄了几步,身子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同时他面前的文武百官全数都开始彷徨无措起来,方才还肃穆的皇宫,一时间被痛哭声覆盖。 金城下了雪了,雪势极大,不过一个时辰,整个城池银装素裹。 花洛洛带着刚从醉福楼买来的糕点走到裴府门口,还不明所以的她抬眼看着地上白茫茫的雪,转头对着紫苏道:“紫苏,方才还看的青天白日,怎地不过是片刻,就成了这样的景致。” 紫苏把花洛洛从车子上搀扶下来,摇头道:“不知,这雪确实来得突然。” 花洛洛摇头,伸手敲打着裴府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都无人应答。 花洛洛有些不解还准备伸手,不远处侯逍已经急急赶来,翻身下马。 “郎君,你不是在铺子吗?怎地来了?” 侯逍道:“裴家的人已经全数都被接进宫里了?” “啊?为什么?”花洛洛问。 侯逍上前拉过花洛洛,在她耳边呢喃一句话。 花洛洛眼底含泪,看着手中提着的糕点缓缓下落,砸在雪地上泛起一片雪浪:“怎么这么突然,栩栩才走不过几个月,之前她还写信托我照顾衫儿和淼淼呢。” “那个时候,裴云殇应该已经卧榻垂死了,她托你,应该是”侯逍没敢再往下说,声音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哽咽。 花洛洛已经满眼泪痕,重重跌坐在地上。 一切来得都太突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还会回来,所有人都在等,所有人都在念 五年后。 林一手持长剑走入承乾殿,抬眼看着对面和故人有八分相似的少年,跪地道:“皇上,臣已经召集十万精锐,只等皇上一声令下。” 陆峥扔下手中朱笔,接过邓公公递上来的铠甲,看着站在殿外候着他的花渝,道:“传朕旨意,出兵北狄。” 安盛六年。 南岳国史上最年前的皇帝陆峥,带领林一和花渝两位将军,率十万精兵攻下北狄,直取娄俟头颅。 期间所有粮草供给全数都是由侯家所出,一时间南岳国版图成为史上之最。 安盛七年,祁怀山。 陆峥,裴衫,裴淼三人在院子里吃着十安做的饭,欢声笑语不断。 直到深夜,裴衫把裴淼淼哄睡着,走出厢房,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拿出医书看着。 不多时,他对面的厢房门打开,陆峥款款从屋内走出,许是经历过一场战争,他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多了一分沉稳和内敛,眉宇间也是越发和某人相似。 “大哥。”陆峥坐在裴衫的对面,看着他,印象里裴衫一直都是最稳重的,话不多,不苟言笑。 裴衫放下手中的书,道:“怎么,皇上睡不着?” “朕都说了,周围无人,大哥没必要叫的这么生疏。” “好,峥儿睡不着吗?”裴衫笑了笑,问。 陆峥颔首道:“大哥,我很好奇,你为何不让我改回父亲的姓氏,这天下如今都是朕的,文武百官更是顺应朕,朕不过改个姓名,何足畏惧。” 裴衫轻轻叹口气:“峥儿,你知道吗?我们母亲其实不应该姓柳。” “哦?”陆峥来了兴趣,他摊开手看着掌心中的玉人,他少时的印象里柳觅总是来宫里看他,带他喜欢吃的一切,教他做人的道理,每每在他酣睡之后,只要有时间,她都会陪在他身边,给他哼唱歌曲,讲古今中外。 那时候的他就觉得,柳觅比如氏更像是自己的生母,果然血浓于水,他的感觉从未错过。 “那我母亲应该姓什么?”陆峥问。 “她应该姓陆。” 陆峥怔了一下。 裴衫笑了,把铜炉上的紫砂茶壶提起,倒了一杯放在陆峥的面前,道:“那又是一个故事,峥儿可愿意听大哥念叨?” “好!” “我们的母亲柳觅被当时的柳中书假造八字送到” 亭子内,慢火温茶,兄弟畅谈,亭子外,春风拂柳,万籁俱静,明日又是美好的一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