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个碗,给朱元璋直播万里江山》 1. 燕云十六州 “为什么是我?” 周清清战术性向后仰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已经剪了一半的视频,她顶着乌青的黑眼圈,满脸沮丧,恨不得原地去世。 “我知道我的数据不好,可是这个视频我已经快剪完了,现在公司让我说换就换,我哪能做得完……”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清清又“喂喂”两声之后,便只能悻悻的将手机扔到了桌子上。 大学毕业后,周清清就进到了现在这家新媒体公司,因为是新人,公司把她放在了C站的文娱区,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做一些影视剧的剪辑和推广,最近这个宫斗系列,她已经做了十二期,今天这是最后一期,熬了两个通宵找寻到的相关资料,昨晚又整理剪辑一夜未睡,总算是有了些眉目,谁知道这才刚刚八点半,就被项目经理通知让她更换视频内容,转向历史区。 周清清伸手揪了一张纸,擦擦眼角,将刚才想要辞职的冲动压了下去,想想自己身上的背负的房租和花呗,想想自己曾经立下要在大城市买房的豪言壮语,想想……跳到她腿上又蹭又抓的粘人精小猫咪的罐罐,她只好强打起精神来,面对现实。 既然是做历史类的视频,周清清选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一段—— 明朝。 从谁开始? 自然是那位名声在历史上毁誉参半的草根皇帝,朱元璋! 周清清抱着仅剩的最后一杯咖啡,狠狠嘬了两口,苦!爽!清醒! 她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周清清仔细的查阅资料,各种研究,修修改改又肝了三天,终于在项目经理要求的截止日期前发出了她的第一个历史视频。 【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看我重八收回失去四百年的燕云十六州!】 视频发出去的同时,周清清困乏席卷而来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她却不知,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有什么奇怪的文字在悄然的浮现着。 【诸天万界视频绑定中】 【诸天万界视频绑定人物中】 【视频匹配投放时间】 【至正十一年,元末】 公元一三五一年,咆哮的母亲河黄河改变了她原有的河道和入海口,奔流着冲向了曾经富庶的江淮平原。 苍苍大地,满目疮痍,流民四起,动乱横生。 元朝宰相脱脱也终于在这一年完成了他的心愿,元顺帝接受了他的主张,同意下旨治理黄河,而脱脱也力排众议,认命贾鲁为工部尚书,调用当时汴梁、大名的十五万民众,和两万戍军修堤坝、挖故道。 一切看似都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脱脱却不知,他已经为元朝的灭亡,埋下了威力最大的一颗雷。 朱重八走在濠州城内,眼下所见皆是流民失所,饿殍千里,乞丐与盗贼横行,距离吃上一顿馊饭,已经过去了十二个时辰,他饿得两眼直冒金星。 黎民百姓尚且不能温饱,谁又肯多给他这游行僧一口粮食呢? 朱重八实在走不动,靠着墙根瘫坐了下去,墙角的阴凉地里,刚刚生出几根嫩草,看在此刻的朱重八眼中,那酸浆草就是珍馐美味,他想都没想直接揪起一把就往嘴巴里塞。 又酸又涩又难吃,但好赖它能吃。 朱重八在外游历五年有余,说是游历,其实就是讨饭,挨家挨户,山栖露宿,穿城过村,他早就没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家,早就没了所谓的尊严,只要能有口饭吃,他可以卑微到泥土里。 时间来到正午,朱重八依靠在烂墙边上,闭目养神,说是闭目他其实内心活跃的很,正在盘算着这濠州城里硕果仅存的几家“富户”。 等到朱重八再睁开眼睛时,他看见了一大块白馒头,滚落在自己旁边的钵碗里。 还有这等好事? 朱重八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那块白馒头往嘴里就是一塞,仔仔细细嚼了又嚼,那叫一个香甜可口! 然而就在这时,却忽然有一只“鸡爪子”似的脏手伸了过来,在他的嘴巴上狠狠一抠,“你怎么能抢我的馍!?给我吐出来!” 朱重八翻了白眼,直接将馒头咽下了肚子,“到嘴的馍还能吐出来?呸!” “你要是不吐出来,我就掐死你!” 那乞丐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是面黄肌瘦,可他扑上来掐着朱重八脖子的时候,那力气却大得惊人,应该是习过武的。 “我说、臭要饭的,你这么有劲,干点、干点什么不行,非要当、当乞丐?” 朱重八被掐得面红耳赤难受极了,便想着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能找到个反攻的机会。 可那乞丐毫不所动,只是瞪圆了眼睛,伸手就要去抠朱重八的口嘴。 朱重八身子高膀子壮哪就肯吃了这亏,膝盖向上一拱直奔那乞丐的长强穴,那乞丐也十分机警,身子一歪就躲了过去。 眼见着两个人是越打越凶时,忽然周围的百姓却是一片大乱。 难道都是围观他俩掐架的? 显然朱重八也是不相信自己和小乞丐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但是两个人都打到这种程度了,谁先松手岂不是就认输了吗? 那朱重八肯定不能认输! “打个商量,你先松手,我既往不咎。” 乞丐瞥了他一眼,冷笑:“做梦!” 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就在这时,周围的百姓忽然开始骚乱起来,其中还夹杂着惊呼,“神迹!这是天降神迹啊!” 神迹? 朱重八好奇的仰起了头,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中间,突然有一块黑色挡在了上面! 这是什么东西? 朱重八松开掐着乞丐的手,指向天空,“别打了,你看那是什么!?” “莫不是元朝气数将尽,天降不详!?” 朱重八脸色一沉,天降不详难道会是什么灾祸发生吗? 他想到了自己父母、哥哥七年前悲惨的死去,想到了这五年来游历的所见所闻,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更有易子而食的传闻,那些在灾难中出生的孩子,个个是肚大如鼓,眼球凸出,都是吃那观音土胀的! 若是真的天降不详,倒霉的还是自己和这些苦命的人啊! 他哪还有心情再跟乞丐打架,眼睛紧紧盯着那块黑幕,心中不停默念着不知道名字的经文。 然而还未等朱重八念完这段佛经,便听着有奇怪的天乐从那黑幕里传了出来,在百姓的一片惊呼声中,黑幕突然由黑开始转亮,成千上万的骏马在天际之间奔腾,它们的脚下踏起黄沙一片! 骏马由远及近,马上是身穿铠甲的士兵,呼啸冲锋之声响彻了整个云霄! 朱重八心中凛然,这精良的装备,这么强壮的战马,这般气势恢宏的杀伐之气,难不成北方又有了一个比大元更勇猛的民族?! 这难道是天神的启示? 天际上的画面来回转换,终于有人在下面喊出了那飞舞的战旗上的文字—— 明! 画面又开始转动,在无数的战旗之间来回切换,有人高呼:“还有徐!” 场面震撼无比,仿佛是仙人在天空中看到人间的战事一般。 突然出现的“神迹”让百姓惊慌不已,有人发了疯的跪地磕头,有人不断的忏悔自己曾做过的错事,也有人开始幻想。 “这……是神仙派兵来救我们了吗?” “这是义军吗?” 朱重八心中亦是震撼无比,他当然是见过反元义军的,也曾悄悄见过他们在训练,可是这些军队真的是义军吗? 在震慑中,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音: 【大家伙,我是C站历史区的新人UP主,逗逗。】 这声音语调颇为奇怪,有些北方边境之地的口音,用词也是他们根本听不懂的新鲜词语,但那声音却很温柔,让人听着心生欢喜。 【在我们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有这么一块地方,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历来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是中原王朝的保护区,也是抵御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这里就是——】 【燕云十六州!】 听到这里,所有人的手掌都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燕云十六州,这是中原王朝几百年来的痛处! 朱重八不仅愣在那里,眼中满含热泪,或许他只是个游行僧,或许他只是个吃了上顿不知下顿的普通百姓,可是这都不妨碍他对燕云十六州有着复杂的情感! 可是,这天上的神仙又为何会提到燕云十六州呢? 想到这里,朱重八的内心澎湃而激动,莫不是神仙将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公元九三六年,石敬瑭兵变建立后晋,他割让燕云十六州献给了契丹,自那之后,中原王朝就失去了对燕云十六州的统治。】 【宋朝开国之后,就一直没忘记对于这片土地的收复,可是,送出去容易收回来却难于登天!经历了宋朝十八帝,历经三百一十九年也未曾将这块宝地收回到自己的翼下,最终忽必烈灭南宋一统中原,燕云十六州和整个中原王朝都成了元朝的疆域。】 听闻此处,朱重八和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失落、难捱、痛苦和沮丧,这天人所说不错,若不是燕云十六州的丢失,宋朝何至于经历“靖康之耻”!若不是没了这天然的屏障,中原王朝又怎么会轻易落入元朝之手? 朱重八暗暗握紧了双拳,这燕云十六州早晚要收复回来! 光幕里又是一闪而过的画面,有山川、河流,也有飞奔的战马,勇猛的将士,穿着大家从没见过的铠甲,惊天盖地、气吞山河。 【但是,历史的滚滚车轮终于来到了元朝末年,我们的朱重八已经在战争中不断的学习积累,历经了无数次血与火的磨砺,他和他最重要的将领徐达、常遇春,直取元大都,一举收复了中原王朝失去了四百年的燕云十六州!】 朱重八听到这里开始浑身僵直,瞪大了双眼。 嗯? 天神叫他的名字?还说他和他的将领会收回燕云十六州??? 已经冰冷了整整五年的内心,突然热血沸腾,从家中巨变的那天起,仇恨的种子就深深埋在了他的心中! 这群狗日的东西让他吃不上饭,他便是反了又能如何!?他也不让他们安生吃饭! 朱重八忽然来了力气,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乞丐,周围,是一群癫狂叫嚷的百姓。 他忽然站起来了,整理那身满是补丁破洞的布衣,眼神坚定的望向北方,他鹤立鸡群站在跪拜的人群里,是那样的显眼醒目。 朱重八将手中讨饭的钵碗用力的一扔,“嘭”的一声在人群中惊雷。 他甩开衣袖大步流星的向着北方而行。 身后,有人在喊:“臭和尚,你做甚去!?” 朱重八转身,微风吹动他破烂的衣角钻进他的衣内,整个人都显得比旁人更加高大,更加魁梧,他大声道:“还干他娘咧和尚,老子造反去喽!” 那乞丐双眼圆瞪,眉梢横挑,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大喊:“等等,徐达我同去!” 2. 燕云十六州 元大都。 丞相脱脱正在元顺帝的耳边不厌其烦解释自己的变更钞法。 从至正八年起,黄河水决,水势不断北浸,沦入运河,延袤济南、河间两地,而这两地可是大元朝经济命脉所在,漕运被毁,盐场被淹没,大有掐断元朝经济命脉的趋势,这让本就空虚的国库将面临新的危机。 解决财政危机的最快途径就是变更钞法。 脱脱难道不明白变更钞法也有可能会引发更大的财政危机吗? 他当然明白。 南宋当初兵马未动,印钞先行,滥发大量的纸钞,也间接导致了最后的衰败和灭亡,才让他们元朝的老祖宗直接一统中原。 但是如今的形势是金属货币不足,国库空虚,治理黄河、重整良田都需要钱。 脱脱急召中书省、枢密院等几处的肱骨大臣,连夜商量出这个变更钞法,先解了朝廷眼下的危机。 丞相还在捧着奏疏滔滔不绝,从黄河决堤说到了盐场被淹,又从山东说到了河间,就在他说得口沫横飞之际,忽然一旁的元顺帝“哎呀”了声。 再看,原来是他摆弄的“宫漏”机关上一个角折断了。 元顺帝心疼的捧着自己辛苦半天的成果,不耐烦的瞥了丞相一眼,甩了下黄袍,“丞相既然早已决定变更钞法,那就去做,何苦还来问朕?” 脱脱叹了口气,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得外面突然喧闹起来,隐隐还传来几声尖叫惊呼。 出了什么事? 元顺帝也察觉出不对,踮起脚尖向着大殿之外张望。 宦官朴不花急匆匆入内,冲到元顺帝旁边,跪下大喊: “陛下……陛下,天上、天上有神迹!” 什么神迹? 脱脱正在疑惑,心中隐隐生出不安。 如今天下不稳,蠢蠢欲动者不在少数,所谓神迹,该不会是有反贼装神弄鬼吧!? 他刚想拦住顺帝,再一回头,人早就颠颠的跑到了大殿之外。 脱脱急忙冲上去,招呼守卫,大喝:“护驾!” 然而,当他冲出来的一瞬间,差点摔在了台阶上,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处所谓的神迹。 湛蓝的天空中突然就黑了一块。 黑压压盖顶,这是不详啊! 就在这时,天幕逐渐拉开,由黑转亮,并且传来阵阵悠扬的天乐。 元顺帝先是发了一阵呆,随即马上跳起来,拍手叫好,“这是菩萨显灵!佑我大元!” 随即他冲着跪在地上发疯磕头的宦官一脚,叫道:“快!摆祭台,焚香,迎活佛!” 天幕中传来了神音。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明明天神所说的是汉人之语,可他们全部都能听得懂。 一开始还算正常,直到—— 说元朝末年,以及一个叫朱重八的人将会收回燕云十六州! 脱脱立刻觉得目眩头晕! 燕云十六州?不就是大都所在的地方吗? 朱重八收回燕云十六州,难道说的是有人将会攻破大都?! 元顺帝怔愣一会,突然勃然大怒,指着天空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朕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朕的江山会千秋万代永世永存!” 他骂完还觉得不解气,跑到旁边从守卫的腰间抽出长剑,冲着天际挥舞起来。 天幕的神音,让顺帝彻底陷入癫狂。 脱脱此时此刻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神迹所说会不会就是预言? 若真是预言,那么也有可能是天神的提醒啊!若是能将此人遏制在成事之前,会不会就能改变预言呢? 脱脱想清楚这个道理后,赶紧跑到顺帝旁边,一把抱住正在发疯的皇帝,“陛下,冷静!冷静啊!现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个朱重八,将他杀死!” 顺帝闻言,这才停了下来,猩红的双眼瞪圆望向脱脱,“丞相所言是真?” 脱脱重重点头。 “急召赫厮、秃赤率六千精锐阿速军前往追寻朱重八,寻到此人,即刻斩首!” - 濠州。 天幕上画面转换,从马踏黄沙变成汹涌咆哮的黄河。 浑黄如浆的河水放荡不羁,一时卷起千层浪,一次又一次重重的拍打着河岸的岩石,滔滔浊浪,望不到尽头。 百姓无不握紧了手掌。 他们怎么会不认识这条吞天噬地的河?! 不知多少人的性命便是被这滔天的巨浪给夺了去,黄河泛滥的痛苦记忆是刻在每个淮西人心上的。 有的人想到了逝去的亲人,开始仰面嚎啕大哭,也有人惊恐的红了眼,惧怕的开始往家里跑,边跑还边大喊: “洪水来了!” 天上幕布快速转换,从滚滚黄浪变成了泥沙淹没良田的景致,骨瘦如柴的百姓三三两两搀扶着走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上。 这些画面跟之前的不同,只有黑白两色,而且似乎也不会动。 荒野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尸骸暴露,饿殍横野。 这是怎么一副人间炼狱之景?! 每个人都为之动容、哀悲,哭喊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天音再次缓缓响起: 【元朝末年,黄河溢,平地水二丈,饿殍千里,朝廷终于想到要治理黄河,然而他们却不知,元朝的灭亡已经从此刻开始了!】 刚刚还在痛哭的民众,忽然都一起睁大了双眼。 他们也许不理解其他的意思,但是元朝和灭亡这四个字却深深的震撼到了他们的内心,多少年的滥税重法,百姓兜里早就没了余钱,家中没了多出的一粒米,吃都吃不饱的悲惨日子,他们早就过够了! 谁不盼着这天能换个模样呢!? 我泱泱大国如今被元朝霍霍成这般不堪,想我大宋朝时,即便是连年动乱,边关备受游牧民族侵扰,但是家家户户吃的饱饭,街道上商户买卖红火如荼,再看现在,别说什么商户了,到处都是乞丐和流民,民不聊生。 【让我们再来看看,当时元朝的官员都在做什么呢?】 【他们在毫无廉耻的敛财,怎么敛财会被后人说成是毫无廉耻之心呢?】 【下属来拜见上级,要收“拜见钱”,逢年过节要收“追节钱”,过生辰要收“生辰钱”,进大门要收“进门钱”,追捕犯人要收“赍发钱”,打官司要收“公事钱”,就连你平白无事,在大街上看到了官员,也要收钱叫“撒花钱”,真的不知道那位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若真的泉下有知,看见他的子子孙孙是这样霍霍的,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百姓听完这一段,直接情绪达到了顶峰,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狗官,才是他们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啊! 灾难是人力所不能挡,但是“人吃人”却是被那些贪官污吏生生逼出来的! 站在朱重八身边的徐达,也是热泪盈眶愤慨激昂不能自已,他望着朱重八叹息道:“既然要反,不如带着这些百姓一起反!” 这话确实也说出了朱重八的心声,他刚才听到天音一时兴起,想要去造反,可是没有兵没有粮他只凭着“神迹”所谓的谶言,真的能推翻这万恶的元朝统治吗? 此刻朱重八倒是希望能多听听天音还会说什么。 刚刚天音提到他的将领,除了眼前这个乞丐徐达,似乎还有个叫常遇春的,那这个常遇春又在哪呢? 朱重八一边看着天幕上的画面,一边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幼年时玩伴的名字。 正在这时,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重八,重八,是我啊!” 朱重八随声望去,只见一男子身高七尺,浓眉大眼,虽是破衣烂衫啷当样子,但却有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长眸,自有种傲视天地的气质。 朱重八只觉得他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名字,便拱手道:“这位壮士是……?” “什么壮士不壮士的!你做了几年的和尚可是真真的做傻了,连我汤和都不认识了吗?” 男子纵身一跳,跃到朱重八和徐达面前,拍拍自己的胸脯。 朱重八眉头舒展,哈哈哈大笑起来,这才与来人相拥。 两人说话的功夫,汤和已经注意到了旁边的徐达,左右上下详看后,道:“这位可是碾贾庄的徐家小子?咱俩小时候可在泥洼洼里滚过架呢!” 徐达哼了一声,并未答话,他自幼家里穷苦,便跟着个师父学了几年拳脚功夫,这样也好强身健体,卖力气的活计他更容易得到。 眼下三人凑在一起,却忽然犯了难,三人都想加入起义军,揭竿而起,可是该去哪里投奔起义军呢? 朱重八自然不会天真到只因为几句谶言,就觉得自己能当个领袖般的人物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找到造反的组织。 “我游历之时,见着这淮西一带有不少义军,可都不成组织和规模,杂们可该如何是好?” 徐达望了往天幕,一双眼光射寒星,他道:“神迹所言,我徐达将成你朱重八的将领,虽不知你到底有何本事,但我徐达今日与你一见语和,他日也愿相随,你去哪我徐达便跟着也去哪里!” 朱重八正为他所言感动之时,忽然天幕上又传来声音: 【就是这样的乱世,才能豪杰辈出!正当元顺帝为贾鲁治理黄河授予表彰之际,却不知黄河两岸的服役的农民,彻底点燃了“红巾军”起义的导火线!】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他们头上扎着红巾,在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3. 燕云十六州 黄陵岗。 贾鲁将二十七艘大舟制成一座方舟,方舟中盛满石块,石块层层沉落到黄河的滚滚浪涛之中,筑成石船大堤,大堤合龙,终于完成了历时七个月的黄陵岗截流工程。 他站在高处凭空眺望,眼见着汹涌吃人的黄河即将要在他的手下被驯服,心中遂生出无限感慨,大约当年禹治水也是这般心境吧。 决河被拦截,下一步就是引河水入新开挖的河道之中。 贾鲁欣慰的望着眼前的一片大好形势,自己这么多年不间断的向着朝廷提出治河的主张,也算是在有生之年不将此遗憾带入棺材了。 滔滔黄河巨浪之下,埋了多少百姓的尸骨? 思及此处,贾鲁忍不住鼻子辛酸,一把老泪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河道旁的奴役人群中突然出现阵阵骚乱。 贾鲁悄悄别过头抹去眼角的浊泪,他叫过身后的千户长,问道:“下方何事?” 无人应答。 贾鲁又问了一次,还是无人应答。 他向下望了望,只看见人群皆跪在地上,双手成合十状,似是在进行什么膜拜。 人人皆是满脸惧色,仿佛是又怕又惊又喜。 贾鲁站在凉亭里,根本看不见外面的天空,也就不知道在天空之上显现出的神迹。 他疑惑的转过身,去叫守卫的千户长,却发现对方早就跪在了山边上,不住的磕着头,口中还在念叨这什么,那神情简直跟那些在河边干活的奴役们一个样子。 贾鲁也在这一刻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头顶的这片天空上,于是急忙从亭子走出来,站在山石边上仰头去看。 这一看差点给他吓了个半死。 天上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大块,黑洞洞的好像能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吸进去似的。 “贾大人,神迹……神迹啊!” 神迹? 贾鲁可不这么认为,这样子哪里像神迹? 明明就是不详! 是大元的不祥之兆啊! 就在这时,天幕由黑转亮,伴随而来的还有悠扬悦耳的天音。 天音说的语言虽然与他们的不同,但是落在他们的耳朵里,却成了他们都懂的语言。 贾鲁认真的聆听,直到看见天幕上出现的那些受灾后的画面,他不觉得心中一惊,大为震撼。 这场面几乎还原了当日黄河泛滥时的景致。 惨烈景象、触目惊心。 眼睛所看见的,永远都比文字来的更直观更震撼。 这天幕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场景是从前发生的,还是未来即将发生的? 贾鲁又望了眼翻滚的黄河之水,心中的悲痛更是难以自抑。 半生的官场浮浮沉沉,他为的不是其他,不就是能把身上这点治河的本事,用在治理黄河上吗? 就在贾鲁走神之际,天幕已经从悲壮之景转换成了另一番景致。 这次的画面是贾鲁未曾见过的样子,人物似乎是画出来的,但是这些画却会动,画中景是一群奴役在黄河边,抬着巨石艰难地行走,有人在挖掘河道中的淤泥,有的人在固堤坝,虽然画中的一些工具与他们现在所用的工具有些许差别,但是贾鲁隐隐感觉到这是他们现在治理黄河的画面。 所以,是天上的神仙也看到了自己的努力了吗? 他不求流芳百世,只求能让黄河沿岸的黎民百姓过上不用再东奔西走的安生日子,只求这滚滚的黄河能自此不再年年发怒吃人,只求泱泱中原能风调雨顺,都吃饱肚子。 贾鲁颤抖着跪了下去,若这天上的真的是神仙的显灵,就请听听他的心愿吧! 就在这时,天音缓缓说道: 【就是这样的乱世,才能豪杰辈出!正当元顺帝为贾鲁治理黄河授予表彰之际,却不知黄河两岸的服役的农民,彻底点燃了“红巾军”起义的导火线!】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他们头上扎着红巾,在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什么? 天神知道他的名字? 不对。 天神又说了什么? 红巾军、天下反、还有气质……? 气质拿捏? 贾鲁听不明白。 可是上一句,他却听得真切! 不仅是贾鲁,河道边跪着的千千万万的奴役,也都听到了这句话。 但是他们跟贾鲁的反应却不同。 有的人惊白了脸。 一想,身后就浸出了冷汗。 因为几天前韩山童刚刚派几个人悄悄把个独眼石人埋在黄陵岗附近的河岸旁边。 石人还没挖出来,怎么就被天神知道了呢? 韩山童偷偷看看埋石人的兄弟,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天幕上时,悄悄低声道:“老关,你埋石人的事,没被别人看见吧?” 那老关也在惊讶之际,明明是自己趁着夜色悄悄埋下的东西,怎么就被人看到了?还把他们私下想出来的歌谣提前传了出来,这到底是谁干的? 难不成这天幕上真的是天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天神的注视之下吗? 即便如此,连他们想得扎红头巾也了若指掌吗? 老关压低声音,摸了摸怀里那块红头巾,对着韩山童压低声音:“杂们老关办事,你还不放心?自然是妥当的。只是……是不是有人透了风声?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韩山童是他们这一片白莲教堂庵的主持者,曾也算是百里乡村的富庶户,可是元朝朝廷眼见着白莲教逐渐做大,开始起了剿灭之心,韩山童的祖传堂庵就被元军给捣毁了。 没了来及生存的家伙,韩山童也不是干苦力的那份料。 所以他开始传播自己是“明王出世”的教义,于是也渐渐在一众奴役之间有了不小的名望。 朝廷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便要将这个朝廷捅个窟窿! 老关的话落在韩山童的心上,他又看了眼距离河道最近的刘福通,在老关的耳畔低低私语了几句。 老关马上懂了他的意思,趁着旁人不备,溜到刘福通旁边,咕咕哝哝说了几句。 天幕上有了短暂的停顿,刘福通也看了眼韩山童,他心知时候到了。 这天幕既然将他们的歌谣提前喊了出来,那么也许就是天神的启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刘福通突然站起来,一镐子铲下去,只见泥浆之中出现了个圆石头,他大喜,一把将那石头连带着浑浊的泥浆拔了出来,拿起大喊:“大家快看啊!神迹中所言的一只眼石人,真的有啊!就在这黄河边上,这是上天的启示啊!” 老关也在底下附和:“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又有几位藏在奴役之中的韩山童的信徒跟着大喊:“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反了他!” “我也跟着反了!” “反正在这修黄河也是死,反了他还不一定会死!我也跟着反了!” 那些奴役们都被挑起最激昂的情绪,举着手中的工具高喊:“反了!反了!” 群起而怒之,有些人突然从破烂的衣服里摸出条鲜艳的红头巾,绑在自己头上,从四面八方冲到了韩山童和刘福通的身边。 而在山上眺望的贾鲁,望见此景,先是怔愣片刻,又有些犹豫,他看了看身后还在跪着的千户长,想了半天才道:“还不将此事上报?” 贾鲁是汉臣,千户长也是汉人,汉人在大元的朝廷里是最没有地位的。 下面反抗的也是汉人,所以贾鲁犹豫了。 他选择了上报,而不是镇压。 贾鲁的毕生心愿就是能让百姓有一碗饱饭吃,镇压义军这种事,他这个工部尚书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 搞义军可以,别影响他修河堤就行。 - 濠州城。 朱重八和徐达、汤和三人望着对着参拜的百姓。 先前天幕上出现灾祸画面太过震撼,他们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感受到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若是灾祸在此降生,他们就会面临如画面之中那般的恐怖景象。 自己既是画中人。 朱重八对这种心里的变化看的是清清楚楚,如今之计,他便想着先叫上一些如汤和、徐达这样的有志之士,组个小队伍,再思考如何壮大。 于是他一跃跳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振臂一挥:“濠州城的乡亲们!咱是钟离太平乡孤庄村的朱重八,现如今朝廷不让咱们活,咱们就一起给这天地搅个洞来!他不让我们吃饭,我们也让他们安生吃饭!” 此言一出,底下民众皆是拍手叫好回应。 这时候盘踞在濠州城外定远县的郭子兴一众自然也看到了天幕,他本就是一方豪杰,又接受了白莲教的教义,于是郭子兴在郊外同样是振臂高呼,那些刚刚还在仰望天际期盼神迹降下稻米白饭的农民,都举起了锄头,高呼着:“反了!反了!” 大地都因着散在中华大地上的振臂之音而开始撼动,所有的狂风、暴雨、电光、雷声,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了一起。 大家只有一条心,赶走这群吸着血吃着肉的坏朝廷。 朱重八和他的兄弟们在城中呐喊成了一片,郭子兴的农民军也从定远县开始生出了光! 城中的元朝守军也发现了这样的异动,濠州城知府带领快马兵役,冷不防就将这些民众团团围住。 【我们的重八,可以说是元末农民起义军中十分有智慧的人物,这跟他的远大的政治眼光不无关系,跟他身边的谋士、将领的集体智慧也有着莫大关系。】 【徐达和常遇春也渐渐在重八的一统大业之中,显现出他们的统帅领兵的才能。可以说徐达是我们重八建功伟业之中最耀眼的一颗星。】 【很多后世之书,都将朱重八他们之所以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归于元朝兵马的衰弱,UP主在这里也要好好说说这个问题,虽然元顺帝时期的元兵确实早就不能跟他最辉煌的时期相提并论了,这里还有个小故事,讲的是就是元军最引以为傲的阿速碧眼回回军,在攻打颍州的红巾军时,刚一上阵,就看见红巾军的阵势浩大,主将就扬鞭连说:“阿卜阿卜!”】 濠州知府闻声瞪圆了双眼,阿卜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清楚的很! 元朝最伟大的阿速军,曾经薛禅汗忽必烈麾下最骁勇善战的阿速军,怎么可能喊出“阿卜”!? 他不信! 4. 燕云十六州 天音所言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可真是各花入各眼,元朝的官员听见后都不敢相信,而落在那些被元朝□□压迫的百姓耳中,却觉得简直是天籁之音。 这似乎就是大家梦中期盼的场景吧! 在元朝统治者马蹄下,被落后文化的民族所统治,无论是信仰上还是文化上,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 天幕上的画面来回转换,而元军的形象更像是画出来的,这种“画”更似真人,竟让看得人有种如临其境之感。 这时候也有热爱书画的人,赶紧找出家中存的几张薄纸,照着天幕上的画面临摹了起来。 此乃天神的画风,凡人就算学不真切,也可临摹个三四分相似,说不定可以引领以后的画坛风向。 而不懂作画的百姓自然是占据多数,他们只想去看这个“故事”,元军被义军吓得落荒而逃的这个故事。 就算是只是故事,也足够了。 天幕上阿速军的装备虽然与现实有区别,但是却并不妨碍大家看出来那就是元军,那画上人仰马翻、屁滚尿流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有的百姓在角落里偷偷笑着,当然也就人会明目张胆的大笑出来。 汤和就是笑得最大声的那一位。 只见他前仰后合的睨着濠州知府的兵士,讥笑:“阿卜!阿卜!” “你们怎么不逃呢!?” 朱重八比汤和谨慎了许多,他站在高处一眼望过去,将对方的人头默默在心里估了估,起义还没开始总不能现在就被按住吧!? 现在硬碰硬,朱重八觉得他们没有胜算。 也许是被天幕上的画面所鼓舞,刚才还在犹豫的几个人也拎着农具站了出来,走到朱重八三人的身后,对着知府挥挥锄头: “兄弟们,我愿意加入你们!” “咱也愿意!” 元朝对于兵器的管理十分严格,尤其是汉人严格禁止有兵械,凡是家中有马者一律拘收入官,所以这些百姓对于起义这件事,想到的第一步就是拿出自己最趁手的农具来,跟那些元朝的官员们拼命。 知府本就没有太多的兵士,并且最近朝廷修黄河,抽调了许多地方的军队,导致他现在也是有个三瓜两枣撑撑场面。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他心里还是有些怕。 怕什么? 别人不知道知府却心里清楚的很,这帮看着腰圆膀粗的兵士不仅很久没有打仗了,而且他们安逸惯了,刚刚他将人集合起来的时候,好几个还是刚从歌伎的床上爬起来的。 他能不怕吗? 知府说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人语,瞪圆双眼:“贼人!你们要造反吗?!” 朱重八捏紧拳头向前一步,大喝道:“贼?你们抢我山河,吃我们的血,喝我们的肉,到底谁才是贼?!天神已经有了谶言,元朝必灭!你们现下投降,咱们还能饶尔一命!快投降吧!” 身后诸多声音附和,彷如铜钟沉厚,回荡在濠州城的上空: “投降!” “投降!” - 此时此刻在城外振臂高呼的郭子兴,带着他的几千人小队已经悄悄埋伏下了,准备趁夜就摸进濠州城,直接嘎了知府。 然而他们扎营之际,也看到了天幕上的那段关于元军看见红巾军将士,掉头就跑,“阿卜,阿卜”的画面。 别人是付之一笑,但是郭子兴却不只是单纯的一笑置之,他立刻就将那些围着红头巾的人放进了心里。 他悄悄叫来自己的妻弟张天佑,私语道:“今日咱们振臂一挥,便有这么多壮士愿意追随,真真是我们的幸事。”他又四顾看了看,嘱咐:“你便将家中那几只牛牵来,杀了给壮士们分着食了。” 张天佑略微心疼,虽说他这姐夫确实家中殷实,继承了不少财产,可是现下牛多珍贵啊!就这么散去家财,只为笼络人心吗? 真的值得吗? 张天佑有些犹豫踌躇,他是真的心疼,牛是什么啊?那可是农民耕地的保证,先不说别的,就这几头牛,每年租给四里八乡的农民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姐夫就这么大方给宰了,万一起事不成,岂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郭子兴见他不动,便又拍了拍,道:“怎么?舍不得?” 张天佑憋着嘴点点头,垂着头小声说:“姐夫哥,不是我张天佑小心眼,是……这牛可是咱们最后的财产了!” 郭子兴仰头哈哈一笑,又望向濠州城的方向,道:“等我们杀进去,占了这城,还差这几只牛吗?你可知那州府有多少值钱的物件?怕是你小子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呢!” 说完,他从背后踹了张天佑一脚,道:“别墨迹,快去!” 张天佑只得老老实实回庄子里去牵牛。 “酒,别忘了酒!” - 元大内。 顺帝双手执环刀,对着天幕乱砍一气,发现自己是徒劳,便冲着宫人们怒喝:“给朕把这混账东西挡住!堵住她的嘴!朕不想听!” 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阿速军,怎么可能见到汉人就逃跑呢!?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胡说!全部都是胡编乱造! 这一定是那些反贼搞得邪魔外道! 宦官朴不花见状,赶紧冲着殿外大喊:“快!快去叫宰相!” 脱脱刚刚离开不久,他要将圣旨传达下去,看着赫厮、秃赤二人点兵出战,他才能稍稍心安,如今天下大乱,各处都不太平,阿速军也早已不如从前,并非个个都骁勇善战。 朴不花看着殿外的宦官跑去找宰相脱脱了,而他自己则是往兴圣宫跑。 那里住着跟他同为高丽出身的第二皇后,奇家微。 而如今顺帝最宠爱的就是这位年轻又貌美的高丽贡女。 脱脱自然也听见了天音,他急匆匆往元大中跑,跑的急了,还险些跌倒在中殿的门槛前。 “陛下!陛下!” 顺帝在听见宰相脱脱的呼唤后,瞬间将刚才的怒气又涌了上来,火冒三丈,破口大骂起来。 “一派胡言!” “这都是那些南人、汉人玩的把戏!” “宰相,你要想想办法,不要让她再胡言乱语了!” 脱脱老泪纵横的跑到了顺帝面前,衣服帽子都乱作一团,他顾不上其他,只喘着粗气劝道:“陛、陛下!不要生气!这、这天幕只是警示,并非是真事,也许是天神庇佑我大元,才会降下神谕,让我们引以为戒!” 听到这话,顺帝突然安静了,变得鸦雀无声。 若真如宰相所言,这神谕只是警示,那便也是好事啊! “宰相没有骗朕?” 脱脱终于长呼了口气,点头道:“臣决计不敢诓骗陛下啊!” 回过味来的顺帝又想起来什么事,问道:“宰相,阿速军可集结完毕?赫厮、秃赤可挑选了精锐的兵士?” “陛下请放心,老臣一直盯着二位将军点兵,这才来得晚了些,二位将军英勇神猛,是我蒙古的好男儿,必然会完成任务,顺利凯旋的!” 顺帝闻言终于放下心来,注意力不在那块天幕上了。 他又想起自己刚才做的小机关,还未完成,便急忙匆匆返回大殿之内,想要继续他的小机关小玩意。 既然是上天的警示,那便交给宰相去操心好了。 脱脱看着顺帝又开始摆弄那些小机关,竟然一时语塞,他本以为上天的警示会让顺帝能够振作起来,明白如今朝廷的困境,将心思放在国家政事上来,可现如今看来…… 他刚想叹气,便忽然听到有人来报,“急报!工部尚书贾鲁大人急报!” 刹那间,脱脱眉头紧锁,莫不是贾鲁在修河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这…… 脱脱觉得自己胸有点闷。 那报信的小宦官急匆匆跑进来,一边喘一边将急报呈上给顺帝。 顺帝直接龙袖一挥,不耐烦道:“给宰相,看不见朕正在忙吗?” 脱脱也已经走上前,将急报接了过来,他抖着手却迟迟不敢打开。 当初采纳贾鲁之言治理黄河,本就是他脱脱力排众议一力支持的,如今要是黄河上有什么闪失,他脱脱可不仅仅是这个官帽还戴不戴得的问题,怕是这颗脑袋也就要保不住了! 劳心劳力为了大元的江山社稷,他也算是鞠躬尽力了。 可直至今日,他第一次生出几分哀愁,仿佛知道那天幕上的画面,也许并非只是警示,也许那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颤抖的手指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份急报。 贾鲁是汉臣,蒙文写的并不好,但是脱脱还是看懂了。 他脸上的表情先是怔愣了一会,然后又像个孩子一般开心的大笑起来,“他成了!和龙了!决河截断了!” 然而当他继续往下看时,兴奋的表情又突然凝重,“仆役造反?” 什么!? 那个叫朱重八的还没找到呢,这就又来了个韩山童? 脱脱心中一沉,差点跌坐在地上。 一明一暗,一个是天神的警示,一个是已经领头造反的头目,他们到底该对付哪一个? 就在这时,天音又开始响了起来。 【回到正题,我们刚刚说到重八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元军的日益衰弱是其中一个原因,但逗逗我认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同样重要。】 【重八拥有极为重要的将领徐达和常遇春,在被罚进攻大都的战役之中,这两个人的作用功不可没。】 【我当然同意元军已经式微,开始走下坡路,可是依旧是在抵抗农民军的过程中一直压着起义军再打,彭和尚的战死,张士诚的投元,难道不都说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吗!】 【有的时候,历史就是这么调皮,错一步不行,早一步也不行,遇到的那个人不对不行,早遇到那个人了,也不行,历史就是这样严谨。】 5. 燕云十六州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又来了第二封急报。 这次发来急报的是察罕帖木儿,他虽然此时只是永年县的一个县令,可他的父亲却曾在朝中为官,与脱脱颇有些交情,而如今黄河修到黄陵岗一带,察罕帖木儿一直关注着这几万夫役的动向,如今有了异动,他赶紧从县里集结一些兵马,准备协助朝廷镇压。 察罕帖木儿在急报上奏着刘福通等人在白鹿庄,斩白马和乌牛,祭告天地。 他们宣称韩山童是宋徽宗的“八世孙”。 看来百姓心中还是对宋朝有着情感的,他们这一通胡编乱造,竟也召集了三千人追随。 脱脱看着这份急报,一边看一边胡子都要被气歪了。 一群乌合之众,竟也敢打着宋朝宋徽宗的旗号,造反起事,真是一群刁民! 脱脱继续往下看,然后那帮刁民竟然推举韩山童做了“明王”? 胆敢称王? 是活腻歪了! 脱脱狠狠拍了桌角,反了!都反了! 察罕帖木儿还说了他已经悄悄买通了反贼中的一人,得到准确的消息,韩山童和刘福通将会在六月初六那日起兵。 现下他需要朝廷的支援,只要给了他兵马,他一定可以一举剿灭反贼,叫他“明王”变“冥王”! 脱脱看着这份急报,心情汹涌澎湃,察罕帖木儿自幼攻读儒书,曾应进士举,名闻乡里,是蒙古少有的有盛名的。 既然如此……! 脱脱内心有了新的考量,与其派精兵去追杀一个尚不知道在哪里的所谓谶言,还不如先集中精力去对付已经称王的这群人。 既然已经在心里有了打算,脱脱叫来了个小宦官,附耳低声嘱咐了几句。 察罕帖木儿是如今的青年里难得没有耽于享乐的,也没有被中原的富庶繁华迷了眼睛,仍肯保持心性的一个,脱脱决定一定要在自己还握有权力的时候,好好重用这样的年轻人。 元大内,越来越多的朝臣匆匆赶来。 这些人也都是看到和听到了天幕之言,来到大内之中,想看看皇帝是什么打算。 毕竟从目前的来看,这些天音都在唱衰大元,都在歌颂一个叫做朱重八的反贼。 当他们来到大殿外时,看到了里面眉头紧蹙、脸色发青的宰相脱脱。 看来现今的形式恐怕并不乐观,之前宫廷里刚刚发生了政/变,如今才稳定了几年的光景,就又出现了谶言之事。 诸大臣皆是战战兢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幕忽然又亮了起来,出现了一张奇怪的地图,说这地图奇怪,是因为他与现今普遍流行的堪舆地图不太一样。 天音缓缓响起,伴着动听的天乐。 【历史这位爱打扮的小姑娘,其实也曾偏爱过元朝。】 【在公元1235年,这一年也是南宋端平二年,成吉思汗的孙子拔都任统帅,正式开始了蒙古的第二次西征,也是这次西征给欧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被称为上帝之鞭的蒙古军队,给欧洲的各个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在蒙古强大的军事势力之下,欧洲的只能臣服和被屠/杀。】 【蒙古大军的西征,也推进了欧洲的生产力发展,和时代的进程,间接促进了大航海时代。】 这是天幕上第一次对元朝有正面的评价,脱脱也终于明白了那地图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赛因汗拔都的西征之战。 天幕上画面突然变化,寒甲凛凛的蒙古骑兵骑在高头大马上,扬起马鞭,直接冲进了欧罗巴的异域城镇之中。 他们并不熟悉的异族面孔,在看见蒙古铁骑的一瞬间,都惨叫着逃命。 然而,有个骑兵拿着如寒霜的弯刀,直接刺向了异族女人的后背。 血流飞溅,画面急转换。 之前还在暗自幸喜天幕终于夸赞他们大元的朝臣们,看到这一幕,瞬间都变了脸色。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夸赞? 明夸暗讽? 但也有的人并非这么觉得,他们攥住拳头,高呼。 “伊赫!” “干得好!” “这才有我大元男子的英勇气概!” 有人在角落里悄悄小声说:“这个画实在偏颇,我拔都西征时也不是屠杀老幼妇孺,主要还是针对敌国的军队的。” 这话一出,大家也附和,战争就会有杀戮,有无辜的生命死在战火之中,已经在和平中过了几十年的元朝大臣,即便对先祖的丰功伟绩也心存敬畏,但却并不神往,如今他们入主富庶的中原地区,过上了稳定不再追逐水源而漂泊的日子,想吃肉的时候又肉吃,想玩乐的时候,玩乐的项目可比从前多了太多。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今的元朝官员也是这样的心态。 他们并不想再次卷入战争之火。 对于曾经的辉煌,那就是吃饱了吹吹牛的资本。 如今可以在安乐窝里醉生梦死,又何必去过那种炮灰纷飞的生活呢? - 濠州城。 朱重八和他的小伙伴们还在跟知府对峙。 他们各怀心思,都不愿意先出手。 有些看热闹又不愿沾惹麻烦的百姓,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慢慢的散了。 既然看不见打架,那还不如回家吃糠菜,还能填饱肚子。 其实朱重八也早就饿了,他就中午的时候,抢了徐达一角馒头,早就饥肠辘辘,胃里烧的难受。 然而此刻感觉到饥饿的不止朱重八,知府带来的兵士,都不知道多久没在外面站过这么长时间了,不仅是饿得难受,还浑身上下都是又酸又疼的。 他们早就在心里骂了朱重八他们十八代祖宗了。 耽误他们吃饭不说,还耽误他们去宿温柔乡了啊! 可真让他们动手打,这些兵士也不愿意,这些乡巴佬不是农民就是乞丐,领头的还是和尚,都是些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的主。 这群人什么都没有,偏偏就是胆子肥,你要说打架,他们是真敢上来跟你拼命的。 兵士们可不想跟谁去拼命。 好好的编制混个几年,等到年纪大了,钱捞够了,自然能带着一家老小颐养天年,干嘛现在跟这帮眼红脖子粗的人去拼命呢? 就在这时,天幕上的画面突然惊变。 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蒙古骑兵。 灾难般恐怖的记忆又浮现在了大家的脑海中。 还在看天幕听天音的朱重八握紧了拳头。 不知是谁在昏暗的光线里最先喊了一句,“杀了他们,将这些畜牲赶出我们的土地!” 朱重八虽然饿的发昏,但他依然耳聪目明,他知道时候到了。 于是他也抡起不知刚才从哪里捡来的一个破锄头,高呼:“杀了他们,占领州府!” “去抢馒头吃!” 对于朱重八来说,什么万里江山,什么燕云十六州,什么大明朝,都不如眼前能看见的这实实在在的吃食来得重要! 他就为了这一口粮,愿意豁出命去! 汤和忽然从布袜子里摸出一把短刀,白花花的冒着寒光,他冲着那知府就刺了过去。 徐达手中并没有武器,他也不需要,只见他一个旋踢,就将距离他最近的兵士踹倒在地,满嘴是血,牙齿脱落了大半。 “不管是不是我汉人,滥杀无辜者就该死!” 朱重八站在徐达后面,举着锄头冲一个兵士脑袋上就是狠狠一抡。 打起元朝的官员来,他们可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其实朱重八也是勇猛善战的,可是他比别人多了些心眼。 他一边给大家呐喊打气,一边暗中观察这些人。 比如徐达,这小子虽然话不多,但是招招直接命中敌人要害,一拳一脚都让对方再无力还击,并且徐达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知府去的。 这是个有勇又有谋的人。 再比如汤和,他也孔武有力,知道偷偷藏了把短刀,说明他其实早已有了造反的心思,但是他冲向敌人却毫无目标,就是碰到谁就嘎了谁。 这是个骁勇善战之人。 另外还有两个人似乎是一对兄弟,长得都是魁梧强壮,他们举起手中的农具,面对腰圆膀肥的元军,毫无畏惧之色,两个人心有灵犀,配合的极其默契。 这两位都是艺高胆大之人。 若是以后真的起事,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朱重八没上过学,大道理也不懂,但是幼年时走街串巷的说书人,讲的都是侠肝义胆的故事,说的都是惊心动魄的征战,他也早早在心中埋下了一颗想流芳百世的种子。 若没有今日的天音,他可能还会回到那座破落的寺庙,也可能会拿着破碗讨一辈子的饭,可如今他听到了天神的启示,又怎么还能回到从前呢? 那些驻守在濠州城的兵士确实不堪一击,还没用太多的时辰,就已经呈现出了败像。 知府也撸起袖子掏出自己的环刀,开始在人群中挥舞起来。 不知是不是收到他的鼓舞,这一会的功夫,这些个元军又略微开始占据了上风。 毕竟从武器上,从体力上来说,朱重八的这些个临时“军队”,都是处于劣势的。 徐达不知何时跳到了朱重八的身边,趁着乱悄声说道:“他们人多于我们,手中又有武器,我们怕是打不过,不如边打边退,趁着城门未关之际,退到城外去。” 朱重八听他所言,也实在是很有道理,便与徐达一同吸引敌方的注意力,往城门附近退。 就在这时,突然天际之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吼声! 傍晚的昏暗光线中,朱重八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举着明晃晃的大刀、长矛向着他们这里冲了过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元军的援军来了,直到,他看见了那些人绑着鲜艳的红头巾! 6. 燕云十六州 昏暗夜空中的一发号炮,郭子兴带领的义军就冲进了濠州城。 吃了牛肉,喝了酒,这些个英雄豪杰们更是使出了十二万的气力。 郭子兴是懂得笼络人心的。 这些壮士,大多是田间地头的百姓,因为生活的拮据和艰难才去求白莲教的“弥勒佛在世”,而如今郭子兴不仅给了他们精神上的寄托,还给了他们物质上的享受。 牛肉和美酒。 这是大家想了太久,而得不到的奢侈食物啊! 耕牛是多么的珍贵,酒可是粮食酿制的,只有有余量的地主家里才会舍得酿酒,像他们这种连饭都吃不起的,怎么可能尝过那东西的销魂滋味? 可是人啊,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就很难回到过去了。 吃了郭子兴的牛肉,喝了郭子兴的美酒,这帮壮士扛起郭子兴送来的武器,直接杀进了濠州城。 那一夜,濠州城里的吼声、厮杀声、叫嚷声、求饶声混成了一曲特别的歌,响彻云霄。 天微微泛白,天幕已经黑了许久,就那样挂在半空之中,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亮起,再次亮起的时候,又会呈现怎么样的谶言。 朱重八带着他的那些个兄弟,来到了义军的临时帅府门前。 汤和的手中拎着个脏兮兮满是血污的包袱,他们一脸春风得意,甩着膀子就往里面走。 “站住!干什么的?” 门口两位举着长刀,头扎红巾军的义士,将他们拦下。 “我们是来找郭大帅的。” 朱重八已经打听好了,这路杀进濠州城的义军,有五个头目,其中郭子兴就是离这里不远的定远县人,重八早年讨饭,曾远远见过此人,高大威武、天生不凡。 “几个元帅正有事,没工夫见你,你若是来投诚的,过几日再说吧!” “回了吧,回了!” 几人自然不肯离去,现下走去哪里?不说这五脏庙早就闹得慌了,且说他们打从举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离去的。 “你们义军进城之时,我们已经在城里跟他们干起来了……” 汤和面色有些急,手舞足蹈的就在那两个义军兵士面前比划起来,他声音洪亮,脸上又因着刚才的厮杀添了几道新伤痕,朦胧昏暗的光线之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善者。 血气方刚的男人,语气稍稍不和,抡起胳膊就要接着打。 朱重八一把将人扯了过来,挡在他们之间,对着那两个义军兵士恭敬有礼,道:“两位兄弟,咱们确实是来给郭元帅投诚的,但是咱们带来了礼物,定会让元帅满意,若是元帅有什么嘉奖,咱们也不会忘记兄弟二人的相帮。” 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思考片刻才道:“现在城中鱼目混杂,我等也不知尔等身份,若你们真想见大帅,只能绑着进去。” “对,绑着进去!万一你们是细作呢!” 汤和自然不愿意,他一仰头,骂道:“你们才是元狗的细作!” 朱重八思量更多,他知道如今濠州城内的情况,必须要择木而栖才能有安身立命之处,于是转过身对后面的兄弟道:“诸位兄弟在此等候我朱重八,我必会给诸位个交代!” 徐达见他有意独自进入帅府,走上一步,道:“达愿一同前去。” 那二人正在给朱重八绑绳子,听见徐达这么一说,又从旁边去了段绳子来,将徐达也五花大绑起来。 汤和也向前一步,还未说话,便被那两个义军挡住,“你就算了,没绳子了!” 这……也行??? 汤和只好撇撇嘴往后退,把手中的包袱塞到徐达手中,道:“徐达,交给你了。” 朱重八身材壮硕走在前面,他昂着头挺着胸,没有半分恐惧之色,徐达个子高但是属于精瘦那种,走在朱重八的身后,却丝毫没有遮掩他身上那种冷傲的气质。 郭子兴正在跟儿子商量事情,远远便看见这二人被押着进来,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英雄相惜之感,便赶紧站起身,指责那两个守门的兵士,“为何将二位壮士捆绑进来?” “大帅,我们只是看他们相貌不善,怕是元军的细作。” “胡说!”郭子兴皱眉一拍桌子,骂道:“还不给他二人解开!” 起义刚起,郭子兴他们夺下濠州城,现在是最缺人的时候,望着这二人便是不同凡响之人,郭子兴自然升起了招揽之心。 徐达将手中的包袱拿到桌案上,缓缓打开。 朱重八在后面沉声道:“这物就算是我兄弟几人投诚郭元帅的诚意了,请笑纳。” 肮脏的粗布慢慢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浓重的血腥臭味扑鼻而来。 原来是知府朵儿边的项上首级。 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叫着向后退了两步,捂着口鼻骂道:“你这混小子,怎么拿这么恶心的东西进来?” 徐达冷笑道:“既然为义军,日后便少不了见到这些恶心东西,若是公子现在就觉得无法忍受,那么日后便也上不了战场。” 郭子兴亦觉得自己儿子失态丢了面子,便挥手让他赶紧下去。 朱重八没再寒暄,而是直接道:“我叫朱重八,钟离县人士,这位是徐达,与我是同乡,我们今夜前来,是因为我带着几个同乡的兄弟,想来投奔大帅,与大帅一同谋划抗元大事。” 话中虽是投奔,话尾却落在抗元大事上,郭子兴知道,这大概也是想来分一杯羹的。 攻下濠州城,人家取了知府首级,要说居功至伟也不为过,“兄弟英勇,子兴敬佩!只是……这城中已经有了五个元帅,已经是僧多肉少……” 朱重八一抬手打断,道:“咱们并不想当什么元帅,只想在大帅手下谋个差事,我也好安置我这一群跟着我卖命的兄弟。” 朱重八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首先他先放低姿态,表明只想在大帅手下,又故意说明自己有一群为他卖命的兄弟,所以必然要给他个官,否则他的兄弟们也是不干的。 郭子兴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道:“你刚才说你自己叫什么?” “朱重八!” ??? 郭子兴自然也听见了天音说出的这个名字,他猛地起身,瞪圆了双眼:“那天音你可听到了?说的那个朱重八可是你?” 他再次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大和尚,到底是什么奇人,就能应了谶言,收复燕云十六州? 朱重八这次倒是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后脑,道:“父母起名潦草,怕是也有重名的可能?” 郭子兴又望着他仔细端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那谶言到底是真是假了,这人虽然看着有几分胆识,但是真能一统天下收复元大都? 他又有些不信了。 不对! 他刚才说他身后这个青年叫什么? 徐达? 郭子兴向后跌了半步,重重坐在椅子上,这不就是天音之中说的朱重八的大将吗? 难道说,谶言中能灭元的就是他们!? 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接受,郭子兴决定容后再想,先将人留下来,若是这等人留在他的麾下,那些推翻元朝的建功立业会不会也能留下他郭子兴的名字? 简单的思量之后,郭子兴不仅安排了朱重八的住处,还给帅府外的几十个兄弟都安排了歇脚之处。 朱重八一进屋子,就看见桌上摆了一盘大白馒头,他如饿狼般扑了上去,一口塞了两个馒头。 - 第二日清晨,朱重八早早就起了床,他仰头先望了望天幕,依然还是黑的,便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 虽然没睡两个时辰,可是这却是他这二十多年睡得最好的一次。 不是睡稻草,不是睡木板,而是睡在软软的床垫上,这是他朱重八这辈子都没想过的事情。 本以为他已经够早了,却没想到看见徐达正在院子里打拳。 昨日虽然他已经观察了徐达此人,但是今日心无旁骛的来观察此人,还真真是让他觉得,自己捡了个宝。 徐达看着瘦弱,实则力气颇大,每一拳都嗖嗖生风,最重要的是这份心性,胜而不骄,仍能坚持一个平常心练拳,可见此人确实可成大气。 一炷香之后,徐达才缓缓收了功夫。 他早已看见旁边的朱重八,走来舀了口缸里的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之后,突然问道:“朱重八,你是不是识字?” 朱重八认识几个字,但是不多。 “那你能不能教我?” “你是要写信?还是……” “都不是。”徐达很谨慎的从自己怀里,摸出泛黄发旧的书。 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一个农民的身上能藏着一本书,可见此书对他来说十分珍贵。 是一本《六韬》。 “这是小时候我们村里的说书先生送我的,说是一本兵书,但我不识字,也不怎么认识识字的人,所以就一直揣在身上,等着有一天能有人教给我里面的内容。” 徐达极少能说这么多字,然而他看见那本《六韬》的时候,朱重八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光亮。 是如朝阳一般的彩霞之光。 朱重八将手在自己的身上蹭了蹭,才接过书,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翻开来看。 又翻了几页。 认识几个字,大部分的字都不认识他。 合到一起,那就是彼此都不认识的程度了。 朱重八尴尬的笑笑,将书还给了徐达,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跟它们不太熟。” 徐达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下去。 朱重八赶紧又说:“但是,我们可以去找认识它的人来教你啊!” 徐达有些不解,望向朱重八。 朱重八解释道:“如今我们投奔了郭大帅,想来他总会有个军师什么的吧?说书先生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就在这时,天幕上由黑转亮,又出现了兵马的画面。 再次见到这般场景,依然觉得很震撼。 千军万马犹如滔滔水浪一般,向着北方奔驰前进。 然后画面突然一转,出现了个画像。 这人穿着赤色罗衣,头戴冠,只是那冠的样式是从未见过的。 朱重八盯着天幕上的画像,忽然猛地转向徐达,又仰头去看那画像,又复看徐达,惊讶道:“这画像,怎么那么像你!?” 徐达并不觉得,那画像上的人至少有不惑,而且脸庞偏圆润,怎么会跟他像呢? 这是天音徐徐响起。 【说了那么多元朝,肯定大家都觉得up主跑题了,那我们回到正题。】 【说说我们这位明朝武将的天花板徐.嘎嘎北伐.达!】 【这是up主找到了几张徐达画像,看我们的明朝战神是不是还长得蛮精神的?】 【徐达的北伐主要时间是从元至正二十七年的秋天,一直到明洪武二年腊月,由徐达率领的明军与元军在中原地区和西北地区展开的决战,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王朝更迭战役。】 【徐战神审时度势、用兵如神,对整个战局有着超神的把控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当年忽必烈灭南宋是用了二十万大军,百年之后,徐达也是用二十万大军将元朝覆灭,建立了大明王朝,也成了历史上第一个从南打到北一统全国的第一人,徐达居功至伟!】 【当然,我们重八也在这次战役中发挥稳定,从一开始就制订了稳扎稳打的攻打策略,先从山东开始,再战河南,在转向潼关,将天下的大势掌握在手中之后,直逼元大都,收复燕云十六州!】 【不得不说,重八也是个军事天才,正是他有这种敏锐的军事眼光,又能知人善用,最后才能一统江山。】 语毕,朱重八又转过来,看向了徐达。 这一次,朱重八的目光比从前带了更多的敬重。 他忽然凑近,对着徐达轻语:“徐达,你说这天音不会是来坑咱俩的吧?” 徐达其实自己也有些惶恐。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做到这样的“丰功伟绩”。 如果谶言所言不假,他可就是开国功勋啊!是能跟韩信比肩的传奇人物,也是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天音上说是至正二十七年,这么算来还要十六年,在他四十岁的时候,他才能做到这些。 那时候,他真的可以吗? 然而,在听闻这些之后,在他的内心又有些东西的发了疯的滋长。 朱重八就在这时,忽然问了他这个问题。 是啊,会不会这个天幕本就是一场圈套? 有没有可能是元朝那些妖僧做的一场障眼法? 可是,他们又何必针对他们这种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呢? “徐达,你说这天音有没有可能,是后世之人?”朱重八眼睛一眯,紧紧盯着那天上。 徐达心中一凛,这么一说……,“确有这种可能。” 朱重八又道:“咱们没见过神仙,但是哪会有这样的神仙呢?所以我怀疑这些东西会不会就是后世之人,在给他们那个时候的人讲我们的故事?” 徐达想了想,回复道:“就像是说书先生?” “对!”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原来是后世之人。 但是后世之人的言论,又怎么会传到他们这个时代呢? 这样的bug是朱重八和徐达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 永年县。 察罕帖木儿终于收到了从大都来的急报,宰相回复让他务必盯住韩山童和刘福通这一群反贼的动向,朝廷会派六千的阿速军前来支援。 他们里应外合,将红巾军灭杀在摇篮里。 察罕帖木儿不知道,自此以后他将开始自己弃笔从戎的一生。 而且在他短短的三十四年人生里,他将跟红巾军战斗下去,直到死亡。 他得到线报,刘福通他们将会推举韩山童为“明王”,还打着自己是宋徽宗第八世孙的旗号,企图来“复宋”。 呵呵。 真真是在做梦! 察罕帖木儿将一封密信交给身边的亲信,叮嘱道:“切记,放到约定的地点之后,你务必要在暗处观察,回来时必要一字不漏的与我详说。” 那亲信接过密信,小心翼翼的收好,退了出去。 察罕帖木儿跟他那些草原上的祖宗不太一样,他自小出生在繁华的中原地区,学的是汉人的语言,读得也是汉人的书,他还曾去参加过科考,可惜第一次没有中选,当他信心满满想去参加第二次的时候,朝廷却在那一年废除了科举选拔制度。 其实论出身,察罕帖木儿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蒙人,但是,他的父亲有一个少年时的玩伴,如今已经位列宰相之位,就是脱脱,靠着这层关系,察罕帖木儿也弄了个知州的官当。 当刘福通悄悄在附近的村落里开始聚集民众时,他便觉得此事有蹊跷,暗地里买通了刘福通他们一起的一个夫役,姓关。 他与老关的联系,都是密信往来。 他会安排人将密信放置在颍上县城外五里的一片小树林,放信的树皮上会刻有记号,而信则是埋在这棵树下的土里。 如此联系的方式,从无错漏。 但是察罕帖木儿并不全信那个老关。 哼,这帮闹事的汉人,不就是为了银钱吗,能被他的银钱收买,这人也不会忠心到哪去的。 如今就等消息,看看起事的那日到底定在何时,他好带着人瓮中捉鳖,将这群反贼一网打尽! 叫他“明王”变“冥王”! 7. 燕云十六州 颍上县白鹿庄。 刘福通命韩咬儿和老关二人去准备起事要用的祭品,自己则是和韩山童留在营地里。 他望着越来越多投奔的人,心底有一种难掩的兴奋。 韩山童却要谨慎的多,他想得却是那半空中无缘无故出现的天幕。 刘福通说那是天助他们也,昭示了他们真就是弥勒佛降世,明王在世,并且将他们想好的歌谣传播了出去,现在黄河边上的夫役都愿意扔下修河的工具,拿起武器跟着他们造反。 这真的是好事吗? 韩山童害怕的还是会闻风而至的元军,如今他们大军还未成,所有的管理都不成型,若是被元军摸了过来,岂不是如婴孩入饿狼的口一般。 想及此处,韩山童依然觉得心中不安。 刘福通端着一副宋制样式的黄袍送进了他的房间。 “大哥!你看啊,这龙袍可真是好看啊!” 韩山童起身走过去,端详着这身“龙袍”,喜悦之情将刚才的担心冲到了九霄云外。 他这辈子就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上这身衣服,坐在龙椅上,只动动手指就能决定某个人的生死。 啧啧啧,这是多么诱人的权力。 就在这时,刘福通已经将龙袍披在了韩山童的身上。 “这……” “大哥,这本就是您的!” 是啊,本就他的! 这天下本就是宋朝的,他是宋徽宗的八世孙,那这天下可不就是他的吗? 谁会管他到底是不是? 当年争霸天下的刘备还自称自己是中山靖王的十八世孙,也没见过谁怀疑过他的身份! 若是以后有人质疑他的身份,噶了他就行。 韩山童一只胳膊已经穿进了龙袍里,他的半颗心也已经接受了他就是这天下未来之主的设定,另一只胳膊缓缓钻了进去,他忽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名字。 朱重八? 天音似乎提到了这个名字。 还说他将会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那个人。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韩山童停下了自己穿龙袍的动作,垂下眼睛问道:“贤弟可还记得天音上提到一人,叫朱重八的那个。” 刘福通本来正在帮他系带,听到这里手下一顿,脸上也略白了下,想了一会才道:“大哥,这天音也不可尽信,再说就算真有此人的话,怎么从未见他有过什么义举?” 韩山童闻言点点头,又道:“若是真有此人,我们有该如何是好?” 刘福通嘿嘿一笑,道:“那不正好吗?天音将此人说了出来,元军就会都去打他了,我们正好趁机发展壮大。” 韩山童也付之一笑,道:“贤弟所言甚是,这么看来天音果然是来帮我们的!助我们起事,还拉了个活靶子吸引元军的注意力,真可谓是天助我也!” 龙袍穿在韩山童的身上,尺寸正好,他满意的转了个圈,笑容更甚。 刘福通忽然“哦”了一声,道:“大哥,还缺个冠!” 韩山童道:“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冠实在难得,等以后我们攻下颍州城,再找城中最好的工匠打造一顶,到时候也给贤弟制件衣裳!” 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喧闹不止,刘福通向外望了望,原来是韩咬儿他们回来了。 他赶紧走出去,只见院子里的一匹白马和一只黑牛,已经堆在角落里的一些梗米和两坛子酒。 韩咬儿笑着跑过来问刘福通,道:“元帅,这祭品行吗?” 刘福通左右看看,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如今天下大乱,你们能找到这些东西已经是很不错了!” - 夜色渐深。 刘福通在府外的青崖山下开了祭坛,将白马和黑牛当众屠宰,焚烧香,在黑夜里那些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逐渐连成了一条线。 韩山童坐在最上位,他披着那件刚制成的黄袍,面色沉重。 刘福通主持了整个祭典,告天地,昭韩山童为明王,并且举起他的长刀高喊:“杀元狗,复大宋!” “杀元狗,复大宋!” 下方火把闪烁,莹莹点点仿若万里星空。 “……” 就在这时,忽然天际中一枚炮火落了下来,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起事的人群中炸开了。 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刘福通也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又人高呼:“是元军来了!” “他们有火炮!” 只见混乱间又一发火炮在人群中炸开。 眼见着那里刚刚还站着的人,瞬间就变成了残渣,飞散四处。 前一刻还意兴阑珊,壮志凌云的起义军,此刻就如四处乱窜的老鼠一般,抱着头往各处躲闪。 两发火炮打完,便听见元军冲杀的嘶喊声。 这是义军第一次正面对抗元军,在被火炮炸懵了之后才反应过来。 刘福通举着他明晃晃的大刀直喊:“冲啊!杀元狗!” 韩咬儿神勇无比,冲到了最前面,嘎了最前面的一个元军后带着满身的血迹,高喊:“冲啊!” 韩山童手里没带武器,但他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于是振臂高呼:“兄弟们,杀元狗,复我大宋!” 下一刻,他顿感腹部传来一阵刺痛,再低头时,蒙人的环刀已经刺透了他腹部,鲜血喷涌而出。 韩山童不敢置信,他双眼瞪得仿若铜铃般。 这是他第一天黄袍加身啊,他还没坐上那龙椅,还没接受文武百官的俯首叩拜,他怎么能死呢? 他是明王在世,他不会死。 弥勒佛怎么会不保佑他呢? 所以,他注定不会是那个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人?注定不会是那个推翻元朝的人? 一想到这里,韩山童觉得悲从中来。 他眼角的老泪徐徐流出,喉咙中的腥甜一涌而出。 韩山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刺了多少刀,闭眼前,他甚至觉得身上那件黄袍可惜了。 只穿了一次。 可惜了。 - 树林里。 韩林儿咬破嘴唇,要冲出去。 母亲杨氏从背后紧紧抱住韩林儿,轻声哭诉:“林儿,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韩林儿满面泪流,他看着父亲被元军刺中,又捆绑起来将尸体都带走了,他很想冲出去跟人拼命。 可是他却不能。 他想起父亲起事前跟他说的那句话。 “林儿,我的好儿,一会起事你跟你母亲就不要过来了,你替为父守好家。” 一开始他极为不愿意,他十四岁了,韩咬儿才十九岁,凭什么他就能去,而自己就只能躲在家里?他还是父亲的亲生儿子,韩咬儿算是什么!? 所以韩林儿并没有老实的待在家里,而是悄悄跑了出来,躲在这片小树林里暗中观察,他十分开心,父亲穿着新衣服坐上了最高的位置,被称为“明王”,这是他们家族几世的最高殊荣。 可是忽然,他听到了小树林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他本来想跑过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被母亲杨氏一把捂住口嘴,拖到了旁边的山石缝隙里。 母亲红着眼睛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韩林儿无助的又看向母亲,只见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抓住韩林儿的手臂,就往青崖山上跑。 五月的天,竟然寒冷至此。 韩林儿麻木的跟着母亲向山上跑,他不知道他们跑过了多少个山头,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直到母亲气喘吁吁的将他拖进个黑暗的山洞时,他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爹!” 杨芬兰也抱着儿子的头放声大哭。 哭的久了,就累了倦了,韩林儿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哭累了就睡着了。 杨芬兰擦去泪痕,她从腕子上褪下个银镯子,在山洞的一角挖了坑,将银镯埋了进去,瘫坐在那里口中不住的叨念:“山童,这是你送我的镯子,我就不带走了,你带走拿去花吧,我听说那阴曹地府里也要买路钱,我给你烧不了钱,就将这个镯子给你带去,你拿好,走好,总有一天我跟儿子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她坐在山洞里抱着儿子的身子,红着眼睛望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发白,她又想起丈夫曾给她的承诺,若是大事成了,定要她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山童,你去吧。”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原本的黑幕突然亮了。 杨芬兰的视线也被天幕吸引而去,这几日关于天幕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她一个女流也曾闻之。 她仰起头,天音缓缓传来。 那天神说的什么明朝,什么燕云她并不懂,可她听见了那两个名字——朱重八、徐达。 一低头,韩林儿瞪着猩红的眼睛,捏紧了拳头。 “娘,我们去找朱重八。” 杨芬兰望望颍上的方向,一颗心只觉得悲伤不已,她重重的点点头,道:“林儿,咱们去找朱重八,为你父报仇!” - 察罕帖木儿看着地上的韩山童尸首,心中得意极了。 敢称明王,哼! 他踹了那尸首一脚,道:“取下首级,送去大都。” “对了,其他人呢?不是还有叫个刘福通的,听说他闹得也很凶?” 来报的兵士头一低,回复道:“叫他们跑了。” 察罕帖木儿看看外面逐渐泛白的天际,长叹口气道:“终是留了后患无穷啊!追,给我追,务必要斩草除根!” 那兵士一拍前胸,道:“是。” 察罕帖木儿又想起什么,再次叫住他,嘱咐道:“还有韩山童的儿子!” “是!” 就在这时,外面的天空中又现了异象,察罕帖木儿挥手让兵士下去,自己则是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又要提示什么? 韩山童这群反贼不行了,察罕帖木儿又燃起了更大的雄心斗志,他要剿灭天下所有的反贼! 这一次,天音又一次提到了那个叫朱重八的人。 对,还有徐达。 还什么狗屁明朝武将天花板? 天花板是什么东西? 不管他是天花板还是什么东西,敢跟大元叫板,他就让他躺棺材板! 一群乌合之众,还想成事?! 做梦去吧。 - 元大内。 元顺帝昨夜宿在了奇皇后那里,高丽女子总是有些不同于他们蒙人女子的手段,伺候起来深得帝心。 顺帝缓缓睁开眼睛,奇皇后披着薄纱香肩半遮半掩间,春色无限,他一只手伸了过去。 然而,顺帝忽然觉得眼前一刺。 就在奇皇后的肩膀后面,有一块浅浅的粉色的痕迹。 顺帝不记得昨夜有宠爱过这个地方,因为他一向最爱奇皇后的锁骨,对这个地方兴趣索然。 那……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道痕迹呢? 顺帝顿时就觉得气不顺了。 他想起了宫中关于奇皇后和宦官朴不花的那些个污耳传闻。 “放肆!” 他一脚狠狠地踹向奇皇后,这个□□! 奇皇后也忍着剧痛缓缓转醒。 她泪眼朦胧的看向顺帝,那张气到发白的脸庞让她感到了几分恐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徐徐的天音。 天音清脆婉约,落在他们每个人的耳中,清晰无比。 顺帝马上就被天音吸引去了注意力,奇皇后也趁机穿上了衣裳。 她害怕的缩在角落里,因为她看着顺帝因为天音所说的事情,表情越来越狰狞起来。 “这群反贼!狗屁徐达!狗屁朱重八!” 他气得跳下了床,到处在屋子里找着他的环刀。 “朕要杀了你们!都别想活!” 奇皇后知道不能让皇帝在发疯,他指定要弄出点什么事情来的,到时候宰相一定会怨她不能劝谏帝王,是失德。 她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在顺帝身后伸开双臂,抱住了对方,哭着声音哀求:“陛下,您别这样!咱们大元的天下还好好的,您千万消消气啊!” 顺帝又想起刚才在她后肩看到那处红痕,气得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拽着她就往床边上磕。 “□□!你们都是想谋逆!” “□□!” 奇皇后疼得大哭,求饶。 顺帝根本听不见,还在扯着她的头发往床边上使劲磕。 哭声越来越弱,直到慢慢消失了。 顺帝也不知道自己疯了多久,只觉得耳边清净了,天音没有了,女人的哭声也消失了,他这才放下了奇皇后的头发。 就在这时,寝殿外传来一声通报。 是宰相脱脱。 顺帝缓缓抬起猩红的眼,哑着嗓子道:“进来。” 然后宰相进来后就看见了让他心惊的一幕:奇皇后头发凌乱倒在地上,满地都是鲜红的血,而顺帝满身满脸都染着血。 这是……? 脱脱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帝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们的皇帝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第二皇后。 还是高丽国进贡的贵族女人。 这要是消息传到了高丽国,一定会挑起两国的兵戎相见。 应付全国四起彼伏的义军,已经让满目疮痍的帝国疲惫不堪,若再加上高丽一国,那…… 脱脱几乎是不敢去想。 8. 燕云十六州 濠州城。 天音说完了之后,朱重八总觉得心中惶惶。 这些溢美之词,初听时会让人觉得飘飘然,谁没做过英雄梦?谁没有开创一番霸业的雄心壮志? 可是几次听下来,当他开始接受这个设定时,就又把自己放进了眼下的局势之中。 他和徐达的名字无数次在天空中流传,好的方面,人们会对他们两人报以期许,这也许可以让他在一开始就筹措到更多的人马。 坏的方面,元朝统治者也能听到他的名字,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成了众矢之的,元军最想除之而后快的就是他朱重八了。 朱重八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事极为不妥,他必须要想出个办法来解决此事。 堵住天音的嘴,怕是不太可能,那他应该怎么办呢? 朱重八独自走向了郭子兴的房间。 郭子兴没他起得早,此刻刚刚听完天音,正在吃早膳,见着朱重八来了,便请他坐下一起用膳。 朱重八这人,唯独是看见吃食就忘记了所有的烦心事,他抓着煮熟的鸡蛋就直接剥了壳往嘴里塞。 “重八兄,吃慢点,多烫啊。” 郭子兴自小家庭条件优渥,没体会过忍饥挨饿的生活,他自然是无法理解朱重八这个猴急的样子。 “郭大、耍,吃哇在数……” 朱重八又喝了碗梗米粥,这才觉得整个肚子都填饱了,发觉郭子兴正在盯着他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咱这人,就好吃。” “重八兄不必多言,咱们起事,不就是为了能吃饱肚子吗!兄弟们吃饱了,咱们才干的有气力!”郭子兴又将自己那碗梗米粥推了过去,道:“重八兄,再喝一碗。” 朱重八从来不会在吃东西这件事情上跟人客气,就是他兄弟想从他嘴里刨食,他也能跟兄弟干一架。 吃完桌上所有东西,朱重八打了个饱嗝。 幸福。 但是幸福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马上脸色凝重起来,道:“郭大帅,重八有件事想与大帅相商。” 郭子兴命人撤去桌上的碗碟,道:“重八兄说吧。” “天音之事,重八总觉得心中惶恐。如今这局势,天下大乱,英雄辈出,可是天音独独将重八和徐达的名字公之于众,这势必会让重八陷入元军的讨伐目标里,重八觉得十分不安。不知郭大帅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郭子兴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思量一会,道:“如今知道你叫朱重八的人,寥寥无几,我的建议是,不如改个名字可好?” 朱重八一怔,道:“改名?可是这名字乃是父母所起,我父母早亡,如今能留给我的念想,唯这名字而已。” 郭子兴摇摇头,站起了身,他望向门外,远处青山一片皑皑白雾腾起,他道:“谁的名字不是父母所起,若不是真的陷入困境,谁又愿意更换名字呢?重八兄,我建议你改名,然后我会将你介绍给这濠州城内的其他元帅,从此以后朱重八这个名字,就隐在你我心里了!” 朱重八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郭子兴所言实在是此刻解决眼下危机的最好办法,否则,别说他跟徐达会收复什么燕云十六州了,恐怕他们有没有命活到明年,都不一定了! 他抱拳单膝跪地,道:“大帅,请您为重八赐名!” 郭子兴望向远处,只见青山白雾美不自胜,笑道:“我不识字,早年间曾听家妻言之,说她最喜欢一首诗,蓝田玉暖日生烟,重八你看,这青山之上是不是仿佛玉生烟呢?” “你不如就叫元璋,灭元是你一生所求,璋者美玉也,正如今日你我在此看见的这青山白雾一般,不忘初心。” 元璋。 朱元璋。 朱重八心中大喜,这名字大气磅礴,听起来才更有气势,刚才因为改名字而对父母的那些愧疚之情,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你那位叫徐达的兄弟,是否也要考虑改个名字?” 朱重八闻言,想了想之后回复道:“徐达之事,由他自己决定,我会跟他去说,今日大帅赐名,重八……”他顿了一下,抿唇道:“元璋感激不尽!” 郭子兴转过身,拍拍朱元璋的肩膀,笑了笑:“你先回去吧,一会我要出门跟其他元帅商量些事情,你与我同去。” 朱元璋应了一声后,从郭子兴的房间里退了出去。 他心中默念着刚得来的新名字,十分喜悦。 徐达也终于换下了他那身破烂不堪犹如乞丐一般的衣服,果然还是人要靠衣装。 “朱重八你怎么这么高兴?” “唉?”朱元璋一个小跳,跃到了徐达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以后叫我朱元璋,朱重八是谁呀?反正不是我!” 徐达一脸嫌弃,他冷笑:“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朱元璋道:“怎么不好吗?多好啊!” 徐达并不太想理他,转过身自顾自要出门,朱元璋向前一步,道:“徐达,你也改个名字呗?” “达之名授之于母,母早亡,达亦不改名。” 徐达昂着头向外走,朱元璋又追了上来,道:“你去干什么?” 徐达道:“找人,读兵书。” “你等等我,我随你同去!” 朱元璋小跑追了上来,与徐达一同出了帅府。 濠州城内一片凌乱,这两日的战争给这座本就不富裕的小城带来了致命的创伤,义军的人正在大街小巷上处理着当日攻城时留下的痕迹,有些胆子大的百姓,也悄悄从家中出来,想看个究竟。 郭子兴与其他几人一同商议,决定要在濠州城里召集全城百姓,将他们的红巾军道义宣讲一遍,也有利于日后的统治和管理。 徐达似乎对濠州城更熟悉一些,他转了几圈之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秦大爷,在家吗?” 朱元璋窃窃私语问他:“这人是谁?” 徐达没有回复,而是继续叩门,“秦大爷,在家吗?我是徐达。”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有动静,破烂木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位满面沟壑的老人穿着破衣烂衫,站在门后。 他望着徐达的脸,浑浊的老泪缓缓流了下来。 “徐达!是你!” 原来,这徐达少年时,曾在濠州城里做过一阵苦力,那时便是给一个米店的老板当脚夫,每日凭着自己的力气挣些钱,后来米店经营不下去,关了门,徐达才又回了家乡的村子里。 这位秦大爷,便是当年肯给他一口饭的米店老板,一别经年,如今老人家已经穷的连口白米都吃不上了。 真真是讽刺。 徐达记得这位老人识字,便将自己藏了许久的兵书,拿了出来,递给老人家,道:“秦大爷,如今徐达也加入了义军,日后定是要上战场打元狗的,但徐达不识字,亦不懂兵之道,所以想让秦大爷将这兵书,读给徐达。” 秦家老爷爷缓缓将那本发黄的《六韬》打开,眯着眼睛慢慢读着:“文王将田,史编布卜曰:田于渭阳,将大得焉,非龙……” 他每念一个字,徐达便将那个字铭记于心,徐达十分聪慧,秦家老爷爷只读了一遍,他便记了个大概。 徐达学的认真,朱元璋也听得十分认真,仿佛这一本兵书,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 二人学习良久,秦家老爷爷也有些倦累了,毕竟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使,徐达便要告辞,他从怀中摸出个小布袋,放在老人家的桌案上,打开,原来是几个白面的馒头。 “秦大爷,这就算是徐达的学钱了,明日徐达会再来叨扰。” 说完就要往外走,而身后的秦家爷爷却叫住了他。 “老朽这几日经常听人议论那天音,达子你知道吧。” 徐达点点头,表示知晓。 “那天音中所说的徐达,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说的就是你啊,达子。” 徐达垂下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那些都是莫来由的东西,徐达惶恐。” “年轻人,如今这形势大乱,你若是被这元军给盯上了,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 秦家老爷爷说得十分在理,也正是朱元璋与徐达之所困,可徐达不愿改名,此事就有些难办了。 那秦家老爷爷又道:“这过去的读书人,都有个字号之类的,咱们这些下等辛劳之人,自然是没有这些的,可你若是取个字,以后逢人便以自己的字称,或许也可解了这眼下的危机啊!” 徐达闻言,眼前一亮,拱手拜道:“请秦大爷赐字。” 那秦家老爷爷看看桌案上的白馒头,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现如今白莲教以弥勒佛降世为名起事,你不如就叫天德吧!” 天德,徐天德。 “好好。”徐达闻言眼眶湿润,他再次感谢秦家老爷爷赐字的情谊,又约定了第二日再来拜读兵书,便跟朱元璋一起离开了。 就在他们欣欣然往回走时,天幕之上又悄悄变幻了样子。 有时候朱元璋真的希望,这鬼娘的东西能一次把想说的事都说完。 可是它偏偏就不,说一段停一段,也不知道下一段到底什么时候能再说。 天幕上的画面呈现出一人的画像。 又是这样的开局吗? 这次这人又是谁呢? 朱元璋盯着那画像左思右想,谁也不像!这画像之上的人长得可真是奇怪,下巴凸出,脸贼长,厚嘴唇、鼻孔前张的猪腰子脸,要多丑就有多丑。 这他娘的是谁呀!? 然后天音不着痕迹的徐徐图之: 【让我们来看看大家都喜欢的重八,到底长什么样子吧!】 【up主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相貌如此丑陋的人,天天跟着徐达这样的俊美公在一起,会不会产生什么心理阴影啊!】 【不过,大家可别看这重八长得不怎么美,人家可是在某些事情上很有骨气的!】 【比如,我大明朝就从重八开始,规定绝不和亲,绝不割地,也绝不赔款求和!不服咱就造!谁怕谁?反正我重八从来都不怕!】 朱元璋震惊无比,他看看徐达,又摸摸自己的那张脸,欲哭无泪。 “我长成这样?谁给老子画的!?” 朱元璋恨不得一拳给天砸个窟窿! “老子还没成亲呢!长成这样,我还怎么娶媳妇?”朱元璋挥舞着拳头大声怒吼。 一向喜怒不言于色的徐达,这次也憋笑憋得自己脸红。 “噗——” “哈哈哈哈哈!” 刹那间,朱元璋感觉似乎整个濠州城都在对着天幕上那张所谓他的画像,疯狂的大笑起来。 怎么能笑呢?! 徐达握住双拳,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可他就是忍不住啊! 他不仅大笑,还弯下腰,捂着肚子指着朱元璋说:“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怎么能让后世之人画出这般画像来?这要以后供在祖宗牌位祠堂里,还不让后人笑死啊!” “滚蛋!”朱元璋气得满脸通红,一脚踹向徐达的屁/股。 徐达一跳蹦了老远! “这后世之人就是在辱骂我!侮辱我!到底是谁给我画了这么个东西!?” 徐达收了一些笑意,道:“唉,你想想,这未必是坏事,若是元军拿这个画像来寻你,说不定根本就找不到人!这是多好的事。” 朱元璋一愣,转头:“真的?你不是在骗我?” 徐达长吸了口气,道:“骗你作甚!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最好的障眼法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仔细一想,确实是有道理。 朱元璋马上就觉得怒气没了。 他又觉得,这是上天有意在帮他解除困境了。之前他还为了自己的名字成为元军的众矢之的而烦恼,现下就算他改回朱重八,这画像怕是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徐达一番话,让朱元璋心情又大好了起来。 - 元大内。 脱脱终于解决了顺帝暴怒之下杀了奇皇后的事情。 他派人将朴不花杀死之后,又从高丽国进贡的贡女里选了个样貌与奇皇后有几分相像者,塞进了奇皇后的寝殿。 “从今日起,你就是奇皇后,懂了吗?” 那女子仿佛比奇皇后还要俏丽几分,软语道:“宰相,家微明白,以后家微就是宰相的人,听从宰相的吩咐。” 脱脱捋了捋胡子,满意的点头:“幸好皇子年幼,你这几日多与他近亲,过些日子他便能接受你了,可都记下了?” 那女子笑着应道:“记下了。” 天幕上又出现了一个画像。 脱脱赶紧唤道:“快!快把此画像临摹出来!重重有赏!” 他再一抬头,自己都吓了一跳。 嚯,怎么还有人长得这般……清奇? 9. 燕云十六州 “将这张画像临摹千张,分发到各个军营之中,凡是有与此人长得像者,格杀勿论。” 脱脱捏着画像一角冲着小宦官抛了过去。 此时此刻他开始思考,到底这天幕是什么? 若是谶言,又怎么会连画像都有? 要不是谶言,那又会是什么? 正在这时,殿外的小宦官匆匆跑来,捧着份急报。 脱脱焦急的打开急报,心里有些许的惧怕,最近朝廷的坏消息实在太多了,他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更多的打击。 变钞法已经由户部层层实施下去,他只能心力憔悴的期待能给摇摇欲坠的大元一点点恢复的时间,如今国库已经空虚,这也是唯一能在短时期内聚集财富的办法。 抖着满是皱纹的手,打开了那份急报。 韩山童被一群反贼拥立为“明王”,于白鹿庄起事昭告天地,然而察罕帖木儿早早埋伏在他们起事的树林里,一举剿灭反贼共计二百三十八人,最重要的是—— 他擒住了匪首韩山童! 脱脱激动的不能自己,他仰面狠狠将泪水憋了回去。 太好了! 大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要马上将这喜报告诉皇上。 脱脱扶着椅子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摔了一下,小宦官赶紧将他搀扶起来。 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人激动的像个孩子,他仿佛完全没感觉到疼痛一样,一瘸一拐的就往大明殿走。 - 濠州城。 徐达好容易消了朱元璋的怒气,两个人刚刚走进郭大帅的帅府,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只见此人头上裹着红巾。 朱元璋垂着眼睛看见此人的相貌,心道原来是郭大帅的儿子,当日那个看见首级便吓得抱头鼠窜之人,脸上便没几分敬重颜色,只是拱拱手道:“郭公子,有何事?” 郭天叙呵笑一声,道:“几位既然来投奔我爹,那便要跟兵士们同吃同住,没道理独居一处。” 其实朱元璋对于住在哪里,倒是没太多的意见,有饭吃就行,只是他觉得自己是投奔郭子兴的,郭天叙虽然是大帅的儿子,但是在军中也没有担职,就算这是大帅之意,也该大帅亲自说明才好。 他道:“咱们兄弟也不是贪恋软床奢华之人,只是这房间是大帅昨日亲自安排,若是要咱们搬走,也该大帅亲自告知,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会离开。” 郭天叙早就听过了天音之言,对此人和徐达充满了忌惮,既然要起义,谁不想做个一方霸主,就算不知道那天音是真是假,也该对这二人多些防备才是,他一早就劝过父亲,哪知父亲却说朱重八肯定不是池中之物,将来会不可限量,这样的人物应该多加拉拢,而不是排挤。他没有说服父亲,又跑去找父亲妾室张夫人,想着能给父亲吹些耳边风,还未开口,张夫人却道:“那朱家兄弟我看着十分好,高大壮硕,又有勇有谋,你父亲应该重用此人。” 前后都碰了壁,郭天叙便想着趁父亲不在家中,先想办法将人赶走才好,于是便在门口一直等着他二人。 如今听见朱元璋这样说,心里的气更多了,这样只知道打打杀杀使用蛮力的人,怎么才出现一日便得到父母两人的认可? 徐达根本不想理此人,冷着一张脸就往里面走,哪知却被郭天叙不知好歹的从背后要推他一下。 徐达虽然瘦弱,但是身手极好,这两日吃的又很饱,正有气力没地方使,郭天叙手掌还没挨到他,就被徐达一把扯住手腕,来了个过肩摔。 结结实实的搞了个脸啃地。 郭天叙一直随着父亲起事,从来都是备受尊敬,哪受过这样的羞辱,涨红了脸从地上爬起来,从腰后抽出匕首,就要跟徐达拼命。 徐达笑笑,看着他手中细小的匕首,道:“真的要打过?” 伤害不大,羞辱性极强。 见过看不起人的,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看不起人的! 郭天叙自是不能再忍,挥舞着匕首就要冲上去。 就在这时,一声呵斥从内院月门处传来—— “住手!” 三人齐刷刷望去,见是两妇人站在那边,其中一人年纪较长,面色焦急,她急急走过来,冲着郭天叙喝道:“谁允许你在帅府里用兵器?兵器是拿来对那些元狗的,怎么可以拿来对着自己兄弟?!” 原来这便是郭子兴的妾室张夫人。 正室早亡,郭子兴便没再娶妻,张氏虽为妾室但却被郭子兴一直看重,郭天叙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只能收了手中匕首,退后看向张夫人身后的养女马秀英。 马家曾经也是富甲一方的富豪,马秀英自小便被当做掌上明珠般疼爱,能诗画、通史书、会女红,是四里八乡有名的女子。 只是后来马父心善常常散家财救济穷人,眼见着越来越入不敷出,家里才渐渐没落了。 马父后来被仇人追杀,便将独女托付给郭子兴,最后自己也不幸客死异乡,郭子兴便将马秀英收为养女。 其实不仅是郭天叙,就连那些跟着郭子兴起事的人,也都认为马氏是郭子兴给儿子养的“童养媳”。 郭天叙也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知道马秀英极得张夫人的宠爱,便求助与她。 马秀英却并未多看他一眼,只是对这两位陌生人福了一礼。 就在这时,天幕又突然亮了起来。 几人不约而同的仰头望之,只见这次天幕上缓缓呈现出的却是一副画。 画上有一妇人穿着锦衣,头上些许环钗,气质华贵,却又不过分奢靡,她手中拿着一件旧衣递给在她对面跪着的一男子,只见这男子头戴金冠,镶着宝珠,身份高贵,男子手抚着旧衣,仿佛眼含热泪一般,妇人另一只手中有支木杖,正在递给旁边垂手立着另一妇人。 众人正在看着那副画,感受着画中的情景时,天音缓缓响起: 【在我们重八不平凡的一生之中,并非只有徐达、常遇春这样的良将相伴,还有一位后世流芳的妻子。】 朱元璋听闻妻子二字,赶紧睁大眼睛去看。 这画中两个女子,一个年级稍大,面容慈厚,另一人年轻,面容娇俏,他在心里暗暗想着既然自己将来都是一国之主了,那皇后肯定是端庄从容者。 再看那两个女子,年纪稍大的夫人虽然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一眼看去就是端庄打起的模样,朱重八暗自得意。 嘿嘿嘿,咱也是能娶媳妇的! 还是贤后。 天音继续说道: 【马皇后是咱们重八一生挚爱的妻子,最是无情帝王家,朱重八却对马皇后不离不弃,马皇后离世时这位乞丐皇帝,几乎是一夜苍老,自此之后,帝恸哭,天子剑再无鞘。】 【咱就说某些男人,还没取得咱们重八这种“业绩”,就想着先嫌弃糟糠之妻,看看人家几百年前的大明朝开国之君吧!】 【再说回这幅画,这是根据明史真实记载的事件后世所画《马皇后训周定王图》,讲的是马皇后最小的皇子朱橚,他自小便是性格比较顽皮,长大后封为周定王,在他去封地之前马皇后便将自己的旧衣赐予幼子,叫他胡作非为之前便想想自己的母亲,而且马皇后还派了当时皇帝的另一位贵妃监督周定王,赐给她木杖,有随时随地惩戒的权力。】 【至正二十年,陈友谅率领他的最强舰队攻打应天时,咱们重八亲自领兵抵抗,尤其是在陈友谅攻破太平之后,应天城内气氛极其紧张,不少人都生出投降、逃跑的念头,马皇后此时在城中却镇定自若,将自己的金帛等贵重物品分发给城中守卫的士兵,以此来稳定军心,为重八他们最后战胜陈友谅,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 美滋滋的朱元璋看着天幕上的画面,心里得意的不得了,只恨不得就立刻娶了这位贤良淑德的“马皇后”。 站在养母后面的马秀英也在心中暗暗佩服着,这才当得起一国之母的名,果然是千年贤后。 而远在沔阳县县衙里,正在执笔给县老爷写文书的小吏的陈友谅,却突然抬起头。 他揉了揉眼睛,又掏掏耳朵。 听错了嘛? 已经持续多日的天空异象,是不是提到了他的名字? 难道,他小时算的那一卦果然是真事?! “日后定会有大富大贵!” “陈家小子,你发什么愣呢?” 陈友谅身前桌案一震,原来是县丞大人踹了脚桌腿,陈友谅这才回过神来,他觉得刚才听到的声音太不切实际,他怎么会造反呢,他可是有编制的“官”。 他欠了欠身,接过县丞大人递来的诏令文书,准备誊写。 小心翼翼的翻开文书,陈友谅看见了一张画像,长下巴,长相清奇…… 这不就是前几天天幕所示的人,叫什么来着? 朱重八。 再看诏令文书,果然是宰相颁布旨意,在全国通缉此人,最后一句话有些刺人眼。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陈友谅叹息一声,不知道多少冤魂又要死于元朝的刀下了。 10. 燕云十六州 朱元璋还想再多听一些关于媳妇的事情,天幕却又黯淡了下去。 按耐住自己渴望的情绪。 莫急莫急,总会看见媳妇的。 眼下大业未成,还是将心思放在建功立业上吧。 朱元璋从天音之中回过神来,看着郭天叙,沉声问道:“郭兄弟,请问我们能回去了吗?” 郭天叙满心的不情愿,但是又感觉到张夫人的眼神,不得不妥协。 但他还没说话,只见府外进来一个义军兵士,他急匆匆的跑进来,喘着粗气道:“郭大帅请您过去一趟。” 郭天叙瞥了一眼朱元璋,扑扑袖子就往门外走。 那兵士终于喘匀了气,看见郭天叙已经走出去了两步,脸色有些不好看,吞吞吐吐,道:“郭公子,大帅、大帅叫得是朱兄弟。” 郭天叙闻声顿了一下,不可置信,转过身子走到那兵士的旁边,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喝道:“你说我爹叫得是谁?” 那兵士求救的望向张夫人,道:“朱兄弟,大帅让我请朱兄弟过去。” 朱元璋没等张夫人开口,便提拳上前,他身量高又魁梧,只是一伸手就把人从郭天叙的手里拽了过来,他挑眉道:“大帅请,还不赶紧走?” - 孙德崖的帅府内。 五大元帅满脸严肃的坐在那里。 上首坐的是有些狼狈的杜遵道。 他刚才白鹿庄逃出来,想到了已经攻下濠州的郭子兴他们,便连夜赶来投靠。 他来的时候便将“明王”就义的事情昭告给了大家,目前也不知道刘福通怎么样了,韩林儿也不见了,没成想刚刚起事,就遇到这等灭顶之灾。 朱元璋走进来的时候,便看着这几个坐着的人,脸色都不太好。 “元璋啊,刚才我与其他几位元帅商量了一下,目前濠州城里已经是僧多肉少,不如你带着一些兄弟,另辟他地可好?” 郭子兴半垂着眼睛,缓缓出声。 朱元璋问道:“不知大帅让元璋去攻哪里?” 郭子兴还没说话,倒是坐在上首的杜遵道先开口:“不如去打定远县?” 濠州城被攻陷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元朝,脱脱派了元将彻里不花来收复濠州,但是彻里不花在心里怕这些义军怕的厉害,他早听说了濠州州府被义军一刀斩了首级,大军只敢在濠州城几十里外的定远县附近扎营。 如今杜遵道让朱元璋攻打定远县,不知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朱元璋又问道:“大帅给多少兵马? ” 郭子兴只举起两个手指,道:“二百。” 朱元璋咬咬牙,他虽来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清楚,这城中五个元帅之后还不一定会生出多少事端,不如带着弟兄们自己出去闯一闯,万一能攻下一个县城,以后也有了他们安身立命之地。 于是毫无征战经验的朱元璋就接下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任务。 - 出城那日,朱元璋、徐达和汤和三人走在最前面,他们点了二百人跟在身后,郭子兴有意试探朱元璋的能力,在武器上倒也没含糊。 出城门前,杜遵道忽然骑着一匹马赶了上来。 他对着朱元璋道:“朱兄弟,我收到刘福通的来信,不日义军将会攻打颍州城,你们出城护送我一段,日后杜某必然不会忘记此次恩德。” 朱元璋上下打量了他的高大马匹,笑道:“杜元帅骑着马与我们同行,怕是要第一个被元军袭击。” 杜遵道顿时后背一冷。 是啊,怎么没想到呢?自己骑着马这般醒目,岂不是成了元军的活靶子。 他又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二百个红巾军兄弟,心道自己还不如隐藏在其中更安全。 杜遵道从马上下来,他想将自己的马匹交给城中的义军送回大帅府,却不想被朱元璋一把抢了过去。 朱元璋牵着马的缰绳,问:“杜元帅不骑马了?” 杜遵道点点头,道:“朱兄弟所言有理,我还是不骑马了。” 朱元璋嘿嘿一笑,下一个瞬间则是自己翻身骑到了马背上。 等等,这什么情况? 杜遵道愣愣,喊道:“你不是说骑马容易被袭击吗?” “我说的,没错。” “那你为什么还要骑?”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一扬缰绳,道:“咱、不、怕!” ??? 杜遵道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坑了,还是那种明目张胆的坑。 说归说,朱元璋出了濠州城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的,他可不想真的成为元军的靶子。 元军大帐。 彻里不花不安的在营帐里踱着步子。 他一个生在中原长在中原接受中原文化的官儿,却被临时认命成武将,领着三千兵马攻打濠州城。 濠州城是什么地方? 五个元帅在里面安营扎寨,他打得过谁? 彻里不花看着宰相发的诏令文书,惊慌不已。 他一直深深的信着喇嘛教,这一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天幕,在他看来就是大日如来给世人的预言,提醒着他们这些元朝的贵族们,总有些汉人是不安分的,是要生事造反的。 可是,让他来镇压这些闹事者,还是手中有武器的汉人,彻里不花虚得很。 说白了,他这个官是他的父亲替他买来的,他哪会带兵打仗啊! 如今上面下了任务了,必须要上交反贼。 他拿什么交? 彻里不花把自己的副将叫了进来。 “你去周围村庄找几个农夫,带上红头巾,关押起来,不日就上交到大都。” 副将怔愣一瞬,不解问道:“戴上红头巾?是何意?陛下不是让我们抓红巾军的反贼吗?” 彻里不花挥挥手不耐烦的道:“抓什么抓?你去抓吗?反贼不就是农夫戴上红头巾吗?” “可……” “可什么可?赶紧去!不然我就把你给交上去!” 副将哪里还敢再多问,赶紧领了命令就出去了。 前脚他刚出去,后脚就有个兵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报告:“将军,发现发现义军的踪迹!” 彻里不花心里一惊,他可太害怕了! 从没打过仗的彻里不花吓得能躲进棉被里。 这个,现在撤退十里够不够? “将军?” 都别叫老子,老子就想当乌龟…… - 朱元璋带着他的二百人,光明正大的从元军勉强晃了过去,但稀罕的是,根本没人出来攻打他们。 徐达叫大家埋伏在附近的小树林里,伺机行动。 他们这次出来,夺下定远城是最终目标,但眼前最重要的却是兄弟们的口粮。 郭子兴虽然给了粮食,可是精打细算下来,也只够大家三天的量,出来卖命本就是为了一口饱饭,现在没有饭吃,谁还愿意卖命? 要是能从敌人那里强一点过来,岂不是美哉? 徐达悄悄跟朱元璋说了自己的计划,他和汤和各带一队人,一个声东一个击西,抢了粮食他们就跑,为此徐达还把朱元璋刚刚坐热乎的马匹借了过来。 “马借我一用,保证给你带回三日口粮。” 汤和所带人马先行出发,溜到了元军扎营的地方。 这次就连汤和这种直肠子都发现不对劲了。 元军的营帐连守卫都没有! 汤和蹲在外围的草丛里,捡了块石头扔了进去试探,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毫无反应. 汤和吹响了跟徐达约定的口哨。 徐达本以为汤和已经得手,引出了元军,便想着抄到后面溜进去将粮食偷出来,然而当他靠近营帐的时候,才发现,汤和不仅人还在,而且这营帐里似乎是空的。 可明明营帐的守卫处还燃着火把。 那里面的人又去哪里了? 徐达让所有人跟汤和的人会和,躲在草丛里,自己则是直接闯进了营帐! 一开始他十分小心,生怕中了元军的埋伏,然而当他越走越深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营帐确实一个元军都没有,似乎是刚刚都逃走了。 徐达绕了一大圈,找到粮草所在,又出来与汤和会面。 “一个元狗都没有?” 徐达摇了摇头,“人呢?” “老子怎么他娘的知道!” 徐达又指了指里面的某一点,道:“粮草还在,拿还是不拿?” 汤和搓搓手,嘿嘿直笑:“不拿是傻子!” “弟兄们,冲啊!” 乌泱泱的两对人听到命令后,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冲进了元军的营帐…… 朱元璋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直面元军,竟然对方就被自己吓得跑了! 嗯,是真的跑的那种。 彻里不花才不在乎这些粮草,反正他的粮草没了,就会去附近的村庄去抢、去征用,对于那些拿起武器的义军,他吓得魂都散了,可面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农夫,他不仅精神抖擞还“孔武有力”。 朱元璋一路向着定远县行进,一路上也遇到了想投奔他们走投无路的农夫,朱元璋一概照单全收,只要想打元狗的,他就统统都接纳。 走一路收一路,走到定远县十几里的地方时,朱元璋的队伍已经扩展到了一千人。 他纪律严明,所有粮草只能从敌人手里去夺,却绝不能从百姓手中去抢。 并且他跟徐达、汤和三人还制定了详细的分工,十人有一管,十管有一官,以此类推,制度分明,管理清晰。 军队的雏形已经初步形成了,朱元璋又在一统江山的道路上向前迈了一大步! 11. 燕云十六州 朱元璋攻进定远县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城里所有的朱重八的“画像”都撕了。 本来以为经过徐达一番说辞之后,他对于这个“画像”已经没那么在意了,可是当他骑着马匹走过破败不堪的大街小巷时,看到那丑陋且与事实严重不符的画像上明晃晃写着“朱重八”三个字时,内心还是腾起一阵火。 刷刷刷撕了个干干净净。 要让他知道是他后世的那个龟孙子画的这些画像,他非提前把他老子的头砍下来不可! 徐达与汤和正兴致高昂的冲着他走过来时,久未出现的天音,突然响了起来。 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让我们来看看,天花板徐达是如何将元军一步一步打回老家的。】 【首先,我们还是要表扬一下重八,他是懂得人心的,就是重八在徐达北伐之时,对于北方的人民提出了口号“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誓将元军赶回大漠!当然,徐达和常遇春也确实实践了重八的这一口号。】 【徐达军的北伐也并非是一帆风顺,当徐达和常遇春攻下大都后,准备兵分两路在太原合击王保保时,徐达经历他最大的一次困境——被王保保在韩店偷袭,明军当时死伤数千人。】 【但是徐达并没有退却,他打算趁着王保保倾巢而出时,直捣太原,也是这一次,徐达跟王保保第一次正面交锋!徐达的兵力只有王保保的一半,并且他手下以骑兵为主,然而大家都知道,元军最厉害的就是骑兵!】 【可是徐达和常遇春愣是把王保保打到什么程度呢?当常遇春追击王保保到忻州时,他身边只有十八名侍卫,这是一场歼灭战啊,直接打到对方全军覆灭的那种!】 【就是这么强悍!谁能不怕呢?】 【徐达和常遇春一鼓作气,收回山西和陕西,这时候英勇无畏一马当先的先锋常遇春直接又让逃跑的元顺帝搬了一次家,只是很可惜,如流星般光耀照人的明朝第一先锋,也如流星一般陨落了,让人不禁替他惋惜。】 天音之中有悲壮的乐曲声响起。 不知为何,朱元璋莫名就觉得心里发酸,这位他还没遇见的良将,就这样在他们大业未成之际,陨落了?! 叹兮,悲兮! 他倒是希望天音能多说一点关于这个叫常遇春的人,一来顺着线索或许他可以早点认识对方,二来如果知道对方为何而死,便也能提前应变,防患于未然了。 徐达也对这位一直与自己的名字并排提起的将领很感兴趣,直到听到他将会早亡,内心又不免波澜涌起。 也不知道踏上这条不归路,将来自己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呢? 是能够名垂青史,如汉朝的霍去病、南宋的岳飞一般被后世传颂,还是未成名而化白骨,徒留遗憾。 但他徐达的心愿必然不会改变,那就是收复中原! - “常家大娘,不是我要逼你们,而是现在光景不好,匪贼又多,我们家里粮也不多啊,而且你家大儿这般孔武,又学过些拳脚功夫,不如就卖给我,顶了你家欠下的粮,大娘你看这买卖多合适!” 赖皮潘家是四里八乡有名的富户,常家自己家里的地在山腰上,地方不小,能出粮的地儿太小了,那里土层薄种点什么也不容易丰产,又是在山腰上,雨水稍微大点就能把他家那地上的所有东西都冲没了,所以常家就租了潘家的地。 本以为租了块肥沃的地,就能养活一家人,可是却跟签了卖身契一样,年年加租,丰年还好些总不至于饿死,要是有点灾荒,那一家人就得出去要饭。 常家本来也有几个孩子,死的死丢的丢,眼见着最后长大成人的就剩下了一个儿子。 常家大娘满眼泪花,拼了命的摇头,她就是自己饿死,也不能把孩子给卖了。 那赖皮见着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趁着他家儿子没在,强行把这个卖身契给签了。 常遇春那小子,身材魁梧,臂长腿长,又天生神力,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 嘿嘿笑了两声,那赖皮手一挥,身后就上来两个大汉,抓着常家大娘的手就要强行按下手印。 大娘不依,拼命挣扎。 一开始还有乡亲上来说一两句,被赖皮潘一脚踹的吐了血之后,哪还有人敢再说话?都知道这厮也就是看着人家孤儿寡母的使劲欺负,可这就是个人吃人的世道,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得下去,又有什么资格来过问别人? 眼见着大娘的手指就要被按下的一刻,赖子潘突然“啊”了声,就栽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手下的人慌着去看时,发现已经断了气,脑袋后面还汩汩向外淌着血,黏糊糊的流到了地上。 再向四周张望,却发现在一房顶上,坐着个男子,手里握着自制的弹弓,半眯着眼睛正瞄向他们。 “唰”一声,石子飞来,正中一人眉心,那人应声而倒。 其余的人见状哪还敢留,撒丫子就跑。 见人都跑散了,常遇春从房顶跳了下来,扶着老母亲道:“娘,咱们也跑吧。” 大娘深知严重性,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家当收拾,常遇春将他的娘背在身后,长腿一跨,几步就跑进了山林之中。 躲在山洞里,常遇春打了些猎物,在洞中生了火给母亲烤来吃。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传来清脆好听的声音。 这天音的异象已经出现了有些日子,一开始常遇春也是吓了一跳,以为要天降灾祸了,可后来渐渐发现对他的生活没有一点影响,便也没太留心和在意。 毕竟普通的百姓还是能填饱肚子为重。 只是这日,他在天音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他的名字,但是他一直都觉得是重名的人,他一个土生土长的穷小子,哪里来的什么历史使命?还收复燕云十六州,他从没出过怀远县城。 但今天却不一样了。 常遇春站在山洞口,听着天音娓娓道来,讲述着那个跟自己同名同姓人的故事,他和叫徐达的人,做着中原汉人几百年都在努力奋斗的事情,他记得曾听游书先生说过,前朝有一位大将军,他誓守中原山河,一生都在跟金军抗争,是我们的英雄。 常遇春是个粗人,太大的道理他不懂,但是“英雄”二字他还是懂的。 哪个男儿郎没有英雄的梦? 常遇春知道他们那个家是回不去了。 “娘,我想去投义军!” 常家大娘根本不知道义军是什么,但她心中看得清亮,她的儿志在远方。 “春儿,不管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常遇春努力的听着天音,他已经开始把自己想象成天音中的那个“常遇春”了,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他听见天音说常遇春仿若流星一般璀璨而且短暂。 流星是什么? 常遇春并不知道,但他却听懂了,大约就是说这人会英年早逝。 常遇春看看自己,忽然嘿嘿一笑,怎么可能呢?他壮的很,自小就是人群里最强最厉害最高的那一个,他怎么可能短命? 就算真的是短命,他也有一个能建功立业成为英雄的梦! 可是常遇春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天音所说的朱重八和徐达在哪里,也只好一路走一路去寻。 - 定远县城。 朱元璋和徐达正在规划县衙仓里的粮食。 偌大的粮仓里,粮食却少得可怜,不足二百石,还有一些因为储藏不善,发霉腐败的,也要清理出来。 攻下定远县城,朱元璋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了三千人,那么这三千人的粮食问题,就是朱元璋首要关心的事情。 “城中百姓多贫苦,我们挪出一百石,分给百姓。” 朱元璋的想做什么,徐达心知肚明,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当然知道这些疾苦,自己起义造反不也是为了一口饭吃吗? 徐达叹了口气,道:“若是以后人人都可餐饱,再不用为了吃一口而拼命就好了。” 正在这时,外面的天空之上,天幕缓缓变亮。 这一次不再是奔腾的战马,也没有谁的画像,而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 麦子刚刚抽穗,放眼望去宛如绿色的一大匹丝绸,顺着风,在大地间飘荡。 朱元璋张大了嘴惊叹不已,这般整齐的麦田,该是多么美好的丰年啊! 那些百姓农夫也红了眼睛,说不出的羡慕,若是他们的田也能有这样的收成,谁还会吃不饱? 天幕上的麦田麦粒饱满,一片一片的几乎望不到尽头。 在看他们的麦田,稀稀疏疏,麦穗也没有这么长这么饱满。 惊叹只在一瞬间,画面就变了样子。 天音也随之响起: 【这是一张up主两年前途径淮西时随手拍的一张麦田照片,在做这期视频的时候,我就在想,朱重八造反的初衷就是为了一口饱饭,若是那个时候我们这片土地上,就有了番薯、玉米和马铃薯,这些高产又可以广泛种植,还抗饿的主粮,历史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呢?】 【还是要感谢那些将番薯、玉米和马铃薯带回来的先人们,这也是明朝后期和清朝时人口激增的重要原因之一。】 天幕上又放了几张奇怪的画,朱元璋觉得应该就是天音中所说的番薯、玉米和马铃薯,他急忙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的薄土划拉着。 朱元璋的心脏在剧烈的狂跳。 “你在干什么?”徐达也蹲下身子,有些不解。 “我要把天幕中说道的那三种没听说过的什么番薯之类的画出来,若真有一日我朱元璋能……”他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定要找到这三种粮。” “找粮?”徐达眉头皱了皱,又看看天幕上还没消失的画面,道:“这东西见都没见过,你去哪里找?” 朱元璋一边画一边说:“现在不知,不一定以后也不知,总会找得到。” 他没学过作画,但幸好这些东西的样子也并不难画,朱元璋道:“一会去找笔墨让人临摹下来,或许有一天用得上。” 徐达点点头,道:“若真像他所说,高产,广泛种植还有抗饿,那这可真是好东西。” 朱元璋只觉得自己难以自抑的激动,要是能解决了这口饭的问题,该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啊! 他不断的反问自己,历朝历代都无法解决的粮食问题,要是真的让他朱元璋给解决了,他是不是能名垂青史? 血液从脚底向着头皮开始冲击。 要是天音能有更多的指示就好了,他就能知道去什么地方寻找了。 天音还在继续。 【咱们就拿番薯举例,明朝时北方一亩小麦的产量大概是一石,江南稻米的产量比小麦高大约是在两石,而番薯呢?一亩收数十石!】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差距?就是原来种小麦稻米可以养活一个人的田,要是种上番薯就能养活至少十个人!】 朱元璋的心脏加速跳动着,他内心又开始波澜澎湃起来。 “这事,可以做!”徐达也震惊于这样的数据。 刚才天音只说高产,却没说能高这么多! “不是可以做,是必须做!”朱元璋捏紧了拳头,他竖起耳朵,只盼着天音能告诉他,这样高产的粮食,到底该去哪里寻找。 可是,过了很久天音都不再发出声音了。 天幕也渐渐黑了下来。 每次到了关键时刻,天音就戛然而止,朱元璋觉得自己仿佛就像个被大人哄骗的孩子一般。 糖只听得见,却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吃不进嘴里。 长叹了口气,朱元璋对徐达道:“好兄弟,你去找找这县城中是否有擅长丹青之人,将这几个宝贝画下来。” 总有一天,他朱元璋一定要寻到如此高产的粮食! 12. 燕云十六州 朱元璋手捧着那三种天幕所示的粮食画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冥思苦想,忽然天音又缓缓响起。 【咳咳,又跑题了,每每说到这些农作物,逗逗就忍不住想吐槽,若是八八和他的子孙在努力一点,或许最新发现美洲新大陆的就会是我们了!】 朱元璋暗暗记住了这个美洲新大陆,又是一个新词,从没有听过的名字,但是“陆”这个字,应该是就是土地的意思,而“美洲”是什么呢? 难道是在九州之外发现的新土地的意思吗? 可为何此“洲”又跟九州的州不同呢? 【其实大明的造船技术以及航海技术还是很不错的,可惜……如果诸位有兴趣,这期视频点赞能过万的话,逗逗一定专门开一期视频,讲讲明朝的造船技术以及属于我们的大航海时代!】 【跑题跑的有点远,回到八八和他的悍将们上来,继续看看燕云十六州到底有多重要,为何两宋拼了命都想收回燕云十六州?】 【咱们继续来看看这燕云十六州到底为何如此神秘又如此重要吧!】 天幕逐渐变亮,出现了一张奇怪的地图。 徐达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仰头望着天上的那副地图,忽然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那不是北方长城的画图吗?后世之人竟然画的这般清楚!” 朱元璋也是心中一凛,再望天空果然是长城的图画,他嘿嘿一笑:“这图咱们第一次见还是在濠州城那个元朝狗官的府邸里!” 是了,这二人之所以认识长城的图画,是因为他们几个月前收复濠州城的时候,曾在州府的府邸里见过类似的,只是那副图没有这般详细清楚。 这幅图上,将燕云的十六个州都标注了出来,并且将长城的防线也勾勒在其中。 只不过两幅图还是有所差别的。 天幕所示的长城是明朝所修的长城现代的复原图,而朱元璋他们在州府府邸中所见的,大约是金所修长城的图示。 还没等朱元璋和徐达看个清楚,天幕的画面就“动”了起来,一张张仿佛是自天空之中看向大地的图画不断的变化,将长城以及其周围的山河清清楚楚的映在了天幕之上。 两个人都不禁惊讶,这图画就像是人飞在天上所画。 可是人又怎么能飞呢? 两个人已经猜出这天幕和天音均是来自后世,那也就意味着后世之人是能飞在空中的? 不仅能飞,还在停在空中作画? 只是这画逼真的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与所见几乎无二,到底后世是如何做到的呢?! 朱元璋十分眼馋,要是他也能飞在空中俯瞰大地就好了。 酸,心里酸的要命。 不仅是酸,还有些嫉妒。 【燕云十六州是中原大地的北方屏障,失去这个屏障,中原大地就是门户大开,北方的游牧民族就可以随时南下,尤其是北方草原地区的环境越来越糟糕。】 【逗逗又要歪楼了,谁让逗逗的本命学业是农学呢!一个农学生,总是会把各种各样的历史事件,往农业上靠。】 【要说北方的游牧民族,他为什么总会时不时就南下呢?其实曾经有学者做过研究,游牧民族的南迁与气候变化息息相关。气候温暖的时期,草原上水草丰美,能够养活牛羊马这些牲畜,能满足游牧民族的基本生活需要,他们大多就会跟中原王朝和平共处,而反之,当气候变冷的时期,草原上面临牧草枯竭、水源干涸的情况,他们逐水而居,就不得不将活动范围向南推进。】 【当这种推进达到一定的程度范围时,就会到了我们所说的咽喉之地,就是燕云十六州这个地方,这里也几乎就是农业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分界线。】 【其实事物本身都是具有两面性的,当气候变冷变干燥的时候,往往以农业为基础的中原王朝也会受到天灾袭击,自然灾害频发,农业欠收,民不聊生,进一步就会产生贪官污吏,整个的朝局也会产生动荡不安,这也在间接给了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时机。】 【当然,王朝的更替,历史的进程,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都是多种多种因素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制约的结果,而气候的变化只是一个诱因而已,最终决定历史进程的,还是人为。】 朱元璋听着这番理论,一知半解的点着头,后世之人果然看问题的眼光更具有高度,从前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理论,将那些胡人的南下与气候变化相关联。 看来以后还要派驻专门的人员记录燕云十六州以北地区的气候变化,这些或许能间接推断出游牧者的动向。 朱元璋将这些暗暗记在心中。 他却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开始从一个统治者的角度思考问题。 说起来,好像刚才天音提到了航海和造船? 朱元璋看向徐达,思索良久,突然发问:“徐达,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那几种粮是通过海上找到的?” 徐达不解,眨眨眼,“达只是一武夫,什么船什么航海的,我不懂。” 虽然徐达所言并未给朱元璋解了疑惑,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有了更多的一个猜测,或许有一种可能,真的如天幕所说是“航海”发现了什么新的“美洲”。 听那个意思,这“美洲”并不是汉人所发现的。 朱元璋越想越惊讶,最后给他惊出一身冷汗,该不会是被蒙人发现的吧? 不对,他们不擅长此道,那又会是谁呢? 朱元璋默默将此事记在了心里,不管是谁,以后成事定要先发展造船,出海寻找“美洲”,寻找新的粮食。 还要将那些造船技术颇高的人,狠狠消灭! 发现“美洲”和新的粮只能是他朱元璋和他的子孙们! - 颍州。 死里逃生的刘福通捧着一角明黄的布,泪流满面。 他们筹谋良久,有天时地利在白鹿庄起事,可为何元军却突然来袭!? 这并不像是一场意外。 刘福通想着死去的兄弟们,恨得紧紧咬住了牙关。 一定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将他们起事的时间地方告诉了元军,他们才会来的如此“恰到好处”,又让人毫无防备。 只是可惜了他的好兄弟韩山童。 “元帅,会不会是明王的祖宗认得不好?”手下一兵士小心翼翼的在旁边说道。 刘福通拍着桌子大喝:“胡说!认宋为祖宗,有何不好!休要胡说!”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道:“把剩余的兵士都叫来,我有话要说。” 手下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了出去。 刘福通看着天幕上黑黑的一片,又想起了这几日偶尔听到的关于天幕的只言片语。 朱重八、徐达,这些人到底是谁? 为何天神会说一统江山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人会是他们? 为何不是他刘福通? 他又会在哪里? 是跟着那什么朱重八、徐达一起打元狗,还是早早就退出了追逐的舞台? 天幕之中为何从未提及他呢? 他真是默默无闻之人吗? 一连诸问,让刘福通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雪上加霜更加不好了。 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眼下韩林儿不知所踪,杜遵道亦不知是生是死,他身边只剩下了王显忠一人,他该怎么办? 颍州城近在咫尺,若是他能攻下颍州,一边与元军周旋,一边寻找韩林儿,也不失为一策。 颍州城…… 刘福通长叹一声,颍州百姓苦啊!这里河道淤浅,排水不便,逢雨就是灾!百姓亦是饥寒交迫,饭都吃不饱,又被守城的州府压榨,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百姓早就恨的牙齿都痒痒。 若是他此刻在颍州城外振臂一挥,相信会有不少义士愿意追随他。 这般一想,刘福通顿觉舒畅。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挺直了胸膛,捏着手中那一角黄布,昂首走了出去。 13. 燕云十六州 定远县城。 朱元璋和徐达就躺在粮仓的地上,简单的铺了些稻草,二人席地而睡。 都是苦人家的孩子,什么地方没睡过?对他们而言能睡在粮仓里,已经是十分幸福的事情了。 朱元璋睡不着,定远县是他自己攻下的第一座“城”,虽说只是小小的县城,那也是他从未曾奢想过的事情,说不激动肯定是假的。 “达子,你说后世之人所说的那些事,都会成真吗?” 驱逐胡虏,收复中原,一统江山,最后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再也没有颠沛流离。 这是个多么美的梦?! 徐达半眯着眼,一条腿翘得老高,笑了两声道:“会吧,不然后世怎么会平白编出咱们两个人?” 两个本就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从前说书的先生总说,乱世出英雄,看来此话不假。”朱元璋也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达子,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咱还真想看看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奇怪?”徐达歪歪头,满脸不屑,“有啥好奇怪的,我倒是很想跟后世之人能对话,听听我徐达在后世的史书上是怎么写的,是否能与古时的将领比肩。” “你对江山和天下都没兴趣?” 徐达摇摇头,唇角微微上扬,“达只想青史留名,比肩汉之卫霍,宋之岳飞,誓把元军赶回老家!” 说完,徐达突然睁开眼睛,转向朱元璋那边,问道:“如果,我说如果,你有一天真如天幕所言,一统江山后会不会善待功臣?” 朱元璋一怔,他完全没想到徐达会问这个问题,随即嘿嘿一笑:“那是自然,跟着我老朱打江山的兄弟,一定会善待,达子,你知道凌烟阁吗?” “你也想搞那一套?” “那是当然,咱一定会让后人记住这些陪着咱们打江山的兄弟!” 就在两个人胡说八道并且逐渐有了些困意的时候,突然天幕亮了。 天幕没在夜晚亮过,这样突然出现的异兆,让世间众人均是一惊。 朱元璋一激灵跳了起来,推开大门仰望天空,眼见着原本明亮的星辰都在天幕周围变得黯淡失色。 画面一转,激昂浩荡的天乐响起,仿佛拉近了时空之间的距离,一位长相粗犷却不失俊朗的男子穿着黄袍立于高台之上,宽袖一挥。 只见高台下文武百官行跪拜礼,山呼万岁! 这又是谁? 朱元璋心中一动,明显看得出这是帝王的仪制,但是这男子与以前的画像并不相同,他仿佛是个真人,会眨眼会动,甚至会说话能发出声音: “平身。” 一股骇人的帝威,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 就在男子仰头的一刻,天幕画面一闪,他的脸上浮现出不一样的神情。 俊丽却不失威严。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音已经缓缓响起: 【我们的八八终于完成了大一统的心愿,登上无人能及的帝位,成就了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位伟大帝王!】 朱元璋还未反应过来,这是朱重八?那他是谁? 就见那画面旁边有一串小字,画面出处源自网络和影视剧。 徐达也看见那一串小字,他不识字,便问朱元璋,“写得是什么?” 朱元璋原话说了一遍,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根本不懂什么是网络和影视剧。 但朱元璋脑子快,突然灵光一闪,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后世的戏剧?” 这样一说,徐达也有些懂了,可能就是后世之人根据史书来重新演绎,编排成戏剧。 再看向天幕之上,二人的眼光都带了些审视。 天幕画面一转,男子坐在龙椅之上望着下方跪在地上的大臣,眼神中透出的是难以言明的犀利。 他大手一挥,便有人将地上的大臣架着拉了出去。 虽然没有对话的声音,但是那画面看起来却莫名有种凄凉之感。 【逗逗在查朱八八称帝后的资料时,其实也看到了一种史书中的主流声音,那就是朱八八为了给太子朱标铺路,将那些功臣一一杀掉。】 【这么说其实不能说错,但也不是全对。】 【朱八八在称帝之后,他其实面临朝堂之上的党羽之争时,采用的是制衡之术,就比如众所周知的胡惟庸案,当初胡惟庸能从李善长的集团之中脱颖而出,取代李善长,搞死刘基刘伯温,甚至独揽丞相大权,又何尝不是朱八八放纵和宠信了他?他的权力和野心为何会急速膨胀,这里面不能说没有朱八八的背后推波助澜。】 【历朝历代的皇帝,对于权力一定是要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为何独独对胡惟庸如此这般纵容?是他真的完全信任胡惟庸吗?还是说朱八八老了,手里刀已经提不动了呢?】 【当然不是!朱八八在做一个很大的局,大到要挑战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的官场制度。】 【朱八八给了胡惟庸天大的权力,给了他拉拢各方不识好歹的朝臣的机会,也给了这个跳梁小丑一个上蹿下跳的表演舞台,朱八八就静静的看着,直到那把看似已经生锈的刀轰然砍了下来,胡惟庸根本就是不是朱八八的对手。】 【朱八八真正想杀掉的是胡惟庸背后的丞相制度!】 【关于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可以专门出一期视频,讨论一下明朝的奇葩官员制度,以及历朝历代都没有的锦衣卫,别忘了点赞、收藏、投币,支持逗逗!】 【我们再说和朱八八情深意切、关系斐然的徐达,徐战神,曾有书上记载,徐达是被朱八八赐了蒸鹅,而徐达刚好不能吃鹅,于是徐达含恨而死。】 听到这里,徐达剜了朱元璋一眼,冷哼:“我果然没说错,你也是要杀功臣的。”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还包含徐达! 这是徐达不能忍的。 朱元璋闻言脸上煞白,毫无血色,他怎么可能会把徐达也杀掉呢?! 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后世记载有误,要不就是有人要坑他! “达子,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徐达冷眼看着朱元璋,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朱元璋从未想过,他一直期待天幕能告诉他更多关于未来的事情,但是此刻却成为他与徐达之间的一道荆棘。 这时天音又响了起来。 朱元璋第一次害怕这天音了。 他一向是豁出命去的那种人,对于他来说,这命本就不值钱,能杀一个元狗,他够了,能杀两个,他赚了,可现在这一刻,他第一次觉得害怕。 他害怕自己未来真的会做出这种杀功臣的行为,害怕自己成为史书中的暴君那一档的人物。 【逗逗认为,朱元璋用蒸鹅来杀死徐达这个事情,一定是杜撰的。】 【说他不可信的原因有三,第一,徐达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朱八八的,一直不离不弃,他跟朱八八的感情应该比很多人都深;第二,徐达为人十分低调,基本不参与朝政,他只领兵出征,对于那些勾心斗角之事,没太多兴趣;第三,退一万步讲,就算朱八八真的忘恩负义想干掉徐达,他可以有许多方法,没必要做的这么明显,这不是朱八八的做事风格。】 【我徐达就是明朝第一的武将,他平民出身,还曾经大字不识,后来通过自己的实战经验成为不出世的军事天才,用自己的毕生经历实践着最初的信念。】 【这样的优秀的徐达,请问朱八八能杀他吗?】 朱元璋握紧拳头,冲着徐达点头,“达子,我就说我朱重八是绝对不会杀你的!” 听完天音所言,徐达倒是笑了,不为其他,只因为他觉得后世之人对他的性子摸得还是有几分准的。 他从来都只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将领,他对至高无上的权力以及江山确实没有兴趣。 天幕的画面转换,身穿龙袍头戴乌纱冠的天子,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神中透着凄艾之色,黑白交加的胡须更添一份睿智稳重,他坐在榻边,手握着另一人的手。 画面切换到榻上所躺之人双目紧闭,白发苍苍,他虚弱的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但是他依然还是在倒吸一口气后,手掌一滑,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天子突然痛哭起来,他摇着榻上之人的肩膀,大声呼唤:“徐达!你给朕起来!起来!你比朕还要小四岁,为何会死在朕之前!?” 【这是逗逗从网络上找到的视频,也是我认为比较能够还原徐达死时朱八八那种心情的剧情,有时候野史可能是正史,但很多时候野史就是编写者随心所欲之作,朱八八和徐达之间,更多的应该是少年时的惺惺相惜,青年时的相互成就,中年时的相互依靠,老年时的君臣之礼。】 【说了这么多,几乎讲了朱重八和徐达的一生,从元末讲到明初,从燕云十六州讲到了天气变化……】 【这是逗逗在历史区的第一个视频,制作不易请大家口下留情,搬运请注明来源,尊重原创请勿私下传播,要是大家还算喜欢,那么……】 【点赞、收藏、投币!】 【逗逗还会持续给大家带来其他的视频,如果大家有特别想看的人物或者历史事件,可以给逗逗留言,也可以私信逗逗哟!】 【笔芯!下期再见!】 天幕缓缓变黑。 天音也变得轻快愉悦起来。 朱元璋不明白点赞、收藏、投币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对这个天音所说的另一句话十分感兴趣,给逗逗留言,私信逗逗…… 这个逗逗应该是就是天音的名字,那留言……?他该怎么给天音留言呢? 他想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下一步他该去哪,该怎么办? 还回到濠州城吗?回去的话,城里面的五个元帅勾心斗角,他朱元璋算个屁? 不回去,他们只有三千人,还能怎么办?没有粮食,没有银子,说白了他朱元璋养不起这么多人! 还有天幕上提到的那三种粮食,美洲到底在哪里?他该怎么找到美洲这个地方? 还有常遇春,他的另一个大将,现在又在哪里? 天幕上没说的那些人比如说刘福通、杜遵道他们的结局又会是怎么样呢? 另外天幕还说他称帝后杀了功臣,他都杀了谁?他始终不相信自己是个弑杀的人,难道是数十年的战场生涯改变了他的初心吗? 那他能善终吗?他的后代又会怎么样? 明朝,这个由他开创的时代又会怎么发展?会不会再创汉唐的辉煌? 以及,他的马皇后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 这么多的问题朱元璋都想弄清楚,都想知道,他该怎么跟这个天音留言呢? 就在这个时候,徐达的手掌忽然在他的眼前一晃,问:“在想什么?” 朱元璋回神,凝视着徐达,脑海里浮现的是天幕上的景致,他们二人在生死离别之际,不知为何,朱元璋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他没忍住抬起一掌,拍在徐达的肩上。 徐达也发现他的情绪似乎有异,一拳轻锤在朱元璋的胸口,道:“唉!别来这套,我嫌恶心。” 朱元璋的情绪一下子被他扫了大半,收回了差点掉下来的眼泪。 预言只是预言,也可能永远都只是个预言而已。 徐达对于这些倒是看得比朱元璋豁达,他渴望的不在那些地方,若是未来能得到善终足矣。 这些也算是警示吧,他们还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也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彼此。 “咱来哪套?咱只想问问你,可知道点赞、收藏、投币,是什么意思吗?” 朱元璋见着天幕逐渐变黑,与夜空融为一体,便拉着徐达又躺回了草垛上。 徐达垫着胳膊,道:“点赞……收藏……投币?是不是天音之人让我们赞美她,记住她……” 朱元璋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投币是何意? “难道投币是要将钱币给她之意?可是我们该如何给她钱币?” 徐达突然睁大了眼睛,望向朱元璋,低声惊呼:“不会是要烧给她吧!?” “啊?烧?” “对,你想啊,祭祀是不是要烧纸币?” 朱元璋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困意已经袭来,他拍拍徐达的小臂,道:“睡吧睡吧,别为后人操心了!” 于是朱元璋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中的世界新奇又古怪,人不仅在天上“飞”,还有不知名的“马车”在路上飞驰,只是那些马车并没有马…… 14. 燕云十六州(视频后续) 公元一三六八年。 中华大地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个布衣皇帝开局一个碗,结局却是建立了一个国。 大明王朝建立了。 朱元璋从一开始只想端着碗讨口饭的贫苦少年,逐渐在历史的洪流和同元军的对抗之中,成为了优秀的农民起义领袖。 七月二十,正直盛夏,徐达和常遇春站在通州城的城墙之上,遥遥望着北方的青青山峦。 “大都。” 徐达眼中露出的喜悦以及渴望之色,是常遇春从未见过的。 自从跟着徐达走上征战沙场这条路以来,常遇春从徐达这里学到了许多东西,而且徐达给予常遇春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学识,他还尤其关心常遇春的身体。 比如现在。 “楼大夫何在?” 常遇春刚刚生出的几分激动之情,就被徐达这句楼大夫给整散了。 “不是昨天刚诊脉了吗?怎么又要叫大夫?”常遇春面露不悦,眼白甩的飞起,“我身体强的很,倒是被这庸医治着,总觉得不痛快了!” “胡说八道什么!?”徐达收回目光,犀利的瞪着他,日光将他的铠甲照的锃亮,灼了旁边的人的眼,“楼大夫是江浙一带的名医,悬壶济世,都称是赛华佗,皇上专门昭来随军只为了调养你的身子,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浑话?” 常遇春不敢再多说什么,要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让他怕,称帝的朱元璋算一个,眼前这个不苟言笑威严无比的徐达就是另一个。 常遇春对着二人的怕,更多的是“敬”,就拿徐达大将军来说,他本出身农户,比这诸多士兵并没有高到哪里,可是他却甚是喜爱读书,每到一处都会找到城中大儒,请他为自己讲兵法,讲历史上有名的战役,他为人十分低调,低调到什么程度呢? 就这么说吧,徐达若是脱下铠甲,就跟城中的百姓毫无差异,他治理军队自有他的一套理论,军法之严罕有听闻,但是他对属下也是极好的,就连娶媳妇这事,徐大将军有时都会亲自操心。 “最近你与蓝田关系可还好?家中是否需要人照应?” 徐达收回扫视远处的目光,落在常遇春的身上,等楼大夫上城楼之际,与他闲话几句家常。 蓝田是常遇春的妻子,当初在应天的时候,还是徐达的夫人给张罗的这门亲事。 “关系挺好,蓝田……”常遇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难得的羞涩,“蓝田对我娘也挺好的,前几天收到信,说是生了个儿子,嫂子还亲自去照顾她。” 徐达点点头,蓝氏生了幼子,他也是知道的,而且从朱元璋给他的密信里,隐约看得出朱元璋有意把常遇春的长女指给他的长子朱标为妻。 朱标是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嫡长子,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太子,立太子的诏书怕是不久就会昭告天下,能给朱标为妻,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见朱元璋对常遇春是极为恩待的。 而这次出征前,朱元璋还特意从江浙一带找来了名医楼英,特意专门为常遇春调理身子。 其实徐达很清楚,朱元璋还记得当年天幕对于常遇春的那些预言。 徐达也是惜才之人,常遇春作为他的前锋大将,二人搭档正所谓是无往不利,然而十几年前天幕所说常遇春会早亡之事,依然会让他耿耿于怀。 所以带着楼英大夫以备不时之需,监督常遇春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 正在此时。 楼大夫气喘吁吁的爬上城楼,手里拎着个药箱,他将徐达和常遇春引到了楼内,拿出脉枕放在简陋的桌子上,道:“常将军,请!” 楼英不知道为何要让他这个擅长内科的大夫随军,而且似乎只是针对这一位身子十分康健的将军。 常遇春不耐烦的将手腕搭在脉枕之上,楼英探出三指,放在寸关尺上,静静的感受着脉搏在皮肉之下的跳动。 徐达坐在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次楼大夫诊的时间比平时要长。 楼英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松,逐渐严肃起来,当左手换到右手的时候,徐达甚至看到了他的嘴角向下沉了沉。 又不知过了有多久之后,他才听到楼英开口说话:“常将军可会出现胸闷之状?” 常遇春深深吸了口气,摇摇头道:“从未!” 徐达眉头微蹙,语气微微沉重,问道:“楼大夫,常遇春的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楼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将三指放在常遇春的手腕上,又诊了一次脉。 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漫长,长到常遇春都有些不耐烦,扭着腰道:“是不是危言耸听啊,我强壮得很,上山能打虎!” 话音刚落,他就收到徐达一记眼刀。 马上老实了,耷拉着脑袋让楼英继续诊脉。 终于,楼英的手指从常遇春的手腕上收了回来。 徐达赶紧上前问道:“楼大夫,怎么样?” 常遇春其实内心还是很感动的,毕竟自己与徐达非亲非故,不过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而已,但是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徐达却表现的比自己成熟了数倍,对自己的身体更是关爱有加。 “常将军性子急躁,常常易怒,情绪大起大落,因此会损伤肝气,肝气不充盈,又会影响心血……” “别说那些本将军听不懂的,你就直接说还有没有办法治吧!”常遇春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之色更是浮在了颜面之上。 “常遇春!”徐达喝住他,抬手制止楼英继续说下去,而是挡在他二人之间,冷声对常遇春道:“你先下去,点出日后跟着你冲锋在前的士兵,加紧训练。” 常遇春应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转头对徐达道:“徐达,你是不是害怕那年天幕之言?” 徐达心中一凛,原来常遇春也将那些预言记在了心里,只是他从未表现出来而已。 “是。” 常遇春忽然嘿嘿一笑,盯着徐达道:“十几年,我常遇春刀山火海闯过来,能有如今的成就已经够了,如今……” 他的头转向北方,指着青山之中,道:“我只想与你一同攻进大都,收复燕云十六州,把元狗赶出中原,在历史上有徐达的时候,就会提起我常遇春,足矣!” 徐达心中暖暖的,常遇春的脾气秉性这些年他多少也了解一些,从一开始的嗜杀冲动,到后来能与万军之中救下朱元璋的孤勇,也正是他这样的敢孤身闯敌营的勇气,让他成为了最勇猛的前锋,敌军只听见常遇春的名字,就能吓破了胆子,不战而胜! 徐达道:“会的。” 他等了十八年,等着攻打大都,等了十八年! 常遇春笑着离开,落日余晖照射在他的铠甲上,映出了通州山河的美丽。 徐达看着人的影子消失,才转过头,严肃的问楼英:“楼大夫,你说我能听懂的,简单点,能不能治?” 楼英沉思片刻后,重重的点点头,“能治。” 徐达长长舒了口气,煞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能治就好。 “常将军不能再当前锋,我就能保证将军二十年无虞。” 徐达大惊,喝道:“什么?!” 常遇春不为前锋? 胜利就在眼前,大都就在眼前,燕云十六州就在眼前,元狗就在眼前,他们十几年征伐不止,为的不就是今日? 却跟他说,常遇春不能为他前锋。 徐达提拳重重锤上桌子。 桌子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一下子碎成数段,哗啦啦散了架子。 徐达本不是容易激动之人,无论是在战场之上还是在生活之中,他都是睿智冷静的,总能用最清醒的头脑分析其中利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成为朱元璋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而眼下的状况,却让一向冷静的徐达,再也无法冷静。 他压下心中的情绪,又问楼英:“若是此战结束,再不让他上战场,可否能行?” 若说这世界上能有谁懂常遇春,恐怕也只有徐达了。 楼英摇摇头,坚定的说道:“不可,常将军的病势比我想的快,此番上战场,又该是瞬息变幻,要是再加剧,将军是要后悔的呀!” 医者慈心,他一路跟着常遇春,自然也对这二位将军的秉性有所了解,常遇春本就是大开大合的性子,仗着自己的强壮,每次征战胜利后也都会买醉,没日没夜的折腾,加之骑马远行本就是耗费体力的事情,自古以来将军多病痛,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所以日积月累下来,虽然常遇春才三十八岁,却也是心血不及难以供养,若在攻城伐掠在历经大喜大悲之后,还不一定会出现什么情况。 徐达捏紧了拳头,咬咬牙,道:“我知道了,楼大夫费心,我必不会让常遇春上战场。” - 徐达在自己的房间之内,看着桌上的地图,暗暗思索着兵力布置之事。 曾经看过天幕上的后世地图,也给了徐达很多灵感,他亦把地图做了很多修改,比如将长城的位置标注出来,虽然此时的长城已经破败不堪,另外湖泊山川各种会对战事产生影响的地形,他都让人一一准确标注出来,如此一来,地图的作用和可跟沙盘比肩。 沙盘不利于携带,徐达倒是更倾向于使用地图。 他捋捋胡子,自顾自的思考。 如今的形势,冯胜守汴梁,何文辉守河南,郭兴受潼关,这三处都是重要驻点,绝对不能撤走。 在看自己身边,除了常遇春,还有谁在? 徐达的目光落在两个人的名字上,傅友德和张兴祖。 他在盘算这两个人哪个能够代替常遇春担任前锋的职责。 傅友德一向沉稳,缺乏了常遇春的“狠劲”,但是傅友德经验丰富,若是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他在燃烛苦思之际,突然有人敲门。 徐达没抬头,便道:“进来!” “徐将军。” 来人正是常遇春。 他自己是有预感的,虽然徐达从城楼门下来之后什么都没对他说,但是多年作战的配合默契,有时候两个人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看穿内心的想法。 徐达对他的情谊他感谢,而且他猜到此刻徐达一定没有睡下,肯定再为将领的人选在忧心。 徐达一抬头,看见常遇春,心中腾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作为武将,若是有人跟他说徐达大都之战,你不用去了,我们是为你的身体考虑,他肯定二话不说提剑将那人刺死。 征战十数载为的是什么? 武将宁死在沙场,也决不苟活! 可是角色转换,今天是常遇春,他便不想冒险。 他知道,常遇春内心一定会恨死他,可是他宁愿让常遇春恨他一生一世,也要救他这一命。 “徐达。”常遇春上前半步。 在人前,徐达作为此次北伐的征虏大将军,所有的副将都要听他的话,常遇春便也会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徐将军”,在没人的地方,他们是生死相依的兄弟,一句“徐达”,也并不逾越。 “我是不是不能打大都了?” 徐达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常遇春,黯淡的烛火映着他明亮的眸子,仿佛记起他们初见时的景致。 那时常遇春从土匪窝子里冲了出来,大喊着:“谁是朱重八?谁是徐达?我要投军!” 徐达记得鄱阳湖一战,是常遇春一支箭射穿张定边,将朱元璋救了出来。 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这是徐达第一次在常遇春的脸上看见这种落寞的神情。 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 常遇春耷拉着脑袋,扯上一把椅子坐了上去,他的视线落在徐达桌上的地图上,牵着唇角道:“你在考虑用谁替代我,是吗?” 徐达长叹一口气,道:“遇春,如果在用你和让你能多活二十年之间选择,我会选择让你多活。” 常遇春抬眼,“可我宁愿拿下大都,青史留名,明日就死!” “不要说浑话,你的性子我是清楚的,我的性子你也是清楚的。”徐达并不避讳常遇春,他们之间可以畅所欲言。 “徐达你固执,沉稳,这也是你能当主将而我只能当你的副将的原因。”常遇春浅浅一笑,仿佛岁月从不曾在这位名将的脸上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吴王……不对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他知道只有你的命令我能听。” 徐达缓缓抬眼,道:“你知道就好。” “徐达,若是你真的不让我上战场,我为你推荐一人。” 徐达眼前一亮,望着常遇春。 常遇春向着门外大喝:“蓝玉,还不进来!?” 15. 燕云十六州(视频后续) 这并不是徐达第一次见到蓝玉。 作为常遇春的妻弟,徐达曾在应天见过蓝玉数次,他也曾听常遇春夸过他的这位妻弟,勇猛、无畏。 但是在常遇春的光芒之下,任何人都会被掩盖住了辉彩。 “蓝玉,你过来见过徐将军。”常遇春对着门口羞涩的青年招了招手。 在看见蓝玉的一瞬间,其实徐达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时间,又看见了十几年前的常遇春,清傲、孤敢。 “徐将军,你别看蓝玉张着一张孩子的脸,但是他的勇猛绝不不会比我差,而且……”常遇春又看向蓝玉,将他拉拽过来,“你自己跟徐将军说。” 蓝玉垂着头,略带生涩,“徐大将军,蓝玉在姐夫的大帐之下担任指挥使,并且一直跟着姐夫学习兵法之道……” “还是我来说吧。”常遇春打断了他,望向徐达:“其实这孩子跟着我每次都会冲锋在前,你若是让他当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肯定不行,但是你若让他担任前锋,肯定不会差!” 徐达仔仔细细打量着蓝玉,他知道攻打大都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以他谨慎的性格,决计是不会将这么重要的战役交给一个从未独自领兵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但是…… 常遇春是他的老搭档,为了弥补常遇春不能一战的遗憾,徐达还是点头了。 “既然你一力担保,那就让他跟在傅友德身边,做他的副将吧。” 这已经算是破格提拔了,这样的消息放出去,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输了徐达要背负的可就是“任人唯亲”的罪名了。 毕竟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跟常遇春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但是常遇春有实力,有资格,又有战绩,没人敢说什么,可是换成蓝玉…… “傅友德?”常遇春眉头一蹙,看向地图上徐达刚才草草写下的几个名字,“原来你打算用他做前锋。” “他经验丰富,并且跟着刘福通打了许多年,对于北方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他也曾在你的帐下待过,你应该很清楚他的能力。” 常遇春顿了顿,点头道:“确实傅友德可用,徐达你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是啊,所以我看中了你。” 徐达笑笑,军中多年,他依然不改当年清冷的性子。 “好。”常遇春站了起来,他将蓝玉向前一推,“我就将我这妻弟交给你了!徐大将军!” - 应天城。 朱元璋捧着提举司上报的海船图样,满脸喜色。 他心中的航海之向从未熄灭过,如今有人推荐曾效力陈友谅麾下的一名造船师,他心中甚是高兴。 这几年虽然天灾少了,但是他心中仍然没忘记天幕上所说的那三种粮。 美洲。 他一定要造出能远航的大船,去寻找这片散落在边缘的陆地。 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幕所预言的事情一一成真,他终于在一众起义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了最后一个能直面元军的人。 除了感慨,他近几日更多的回忆起了当时天幕所说的种种事情。 掏出一张薄薄的绢,朱元璋细细看过。 这上面是他当年把天幕之言整理的资料,稍稍有空闲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仔细查看一番,生怕自己有什么疏漏。 尤其是每每看到那一大段关于自己杀功臣之言时,朱元璋也会常常劝诫自己。 “皇上。” 朱元璋抬起眼睛,看见了缓缓走进来的马皇后。 他唇角上扬,眼见着是抑制不住的愉悦。 “来来,坐在朕的身边。” 朱元璋招手叫马皇后过来,她放下手中端着的瓷盅,去看朱元璋手中捏着的绢。 “怎么又看这个呢?” 马皇后在他身边十数载,早就见过这绢无数次了。 “常看常新。” “那可有什么新的体悟?” 朱元璋张口,马皇后将一勺汤羹送进了他的嘴里。 “看到天音说皇后的仁慈,是千古第一贤后。” 马皇后面上有些羞涩,垂下了眼睛,她低声道:“其实当时天音在说这一段的时候,也是你我的第一次相见,不知你还记得吗?” “朕当然记得!当时朕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你,生怕你会觉得朕粗鲁。” 朱元璋回忆着当日之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其实我当时丝毫没觉得这马皇后就是我自己,那是还在想啊,这女人真可谓是贤惠,后来嫁与你才渐渐明白,我就是画中之人。” 马皇后想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就是画中之人之时,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无形的压力,若是她做的不够好,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她时时刻刻劝诫自己,不能忘记贤德二字。 两个人说着笑着间,朱元璋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忽然愁云涌上眉梢,脸色凝重了下来。 马皇后马上意识到了,赶紧问:“皇上可是在担心常将军?” 一语道破朱元璋心中所忧。 他捋捋胡子道:“确实。” “此番徐达征战北伐,常遇春为他副将,我总是担心他的身体,当初天幕所说他早逝的日子大约就是这几年了。” “您不是派了楼英楼大夫随军了吗?楼英的医术在江浙一带是赫赫有名的,相信有名医的调理,还有徐将军的照顾,常将军应该必不会早亡。” 马皇后又盛了一勺汤羹,递到了朱元璋的唇边。 “朕心中还是不安,每每看到此处,总会有些伤痛,徐达和常遇春是陪着朕最久的将领,能力又实在出众,至今为止,还不曾有人能超其二人,若是常遇春真的不幸早亡,元军可要高兴了。” “这倒是,不过皇上,您也要相信咱们大明人才济济,总会有新的将星升起。” 马皇后安慰着朱元璋。 朱元璋抬手从桌案上的一堆奏报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给了马皇后。 “朕要立朱标为太子,并且为他指婚常遇春的长女常怀菱。” 马皇后闻言却是怔了一怔,而后便跪在地上道:“朱标尚且年幼,未曾有过功绩与社稷和江山,现在立他为太子,是否为时尚早?” 朱元璋宽袖一挥,不以为意:“并非如此,古来便有立嫡立长之言,朱标从前就是世子,朕的王位必然是他要承袭的。” 马皇后也知道他早有此意,不便多劝,再说早立太子也有利于江山稳固,如今朱标师从于大儒宋濂,倒也是日渐长成,只是常遇春与徐达都是朱元璋的左膀右臂,如今与常家联姻,徐达那边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她微微一礼,而后道:“既然给标儿赐了婚,不如也给其他几个儿子都赐婚,可好?” 朱元璋沉思了起来,其实他是有意想把徐达之女也赐给自己家的儿子的,现下皇后之言虽然明着说是给皇子赐婚,其实言下之意怕也是考虑着徐达之女,徐妙云。 二子朱樉沉稳不足,若是配给徐达之女,恐怕会委屈了徐妙云,三子朱棡,多智却性情古怪,也不合适。 这时候大殿之外响起一阵操练之声。 “皇后,不如咱们去演武场上看看?” 马皇后盈盈一笑,搭上朱元璋伸来的手臂,迈出了大殿之门。 - 演武场。 只有八岁的朱棣刚刚从父亲那里得了名字,棣者,形容兄弟之情意深厚紧密,朱棣从被赐名的那一瞬间就知道,父皇想要的是他能帮助皇兄朱标。 他脚上穿着草鞋,缠上缠腿,在演武场上背着比他还高的武器正在操练。 他没有喊苦,也没有流泪,更没有像二哥三哥那样抱怨,他生怕自己比皇长兄少学了一点东西。 小小年纪的朱棣,已经明白自己未来的定位。 汗水渐渐透湿他的衣衫,不过他不在乎。 日头再毒辣又能怎样,他可以坚持下去。 朱元璋和马皇后悄悄的走到演武场附近的凉亭里,默默看着场上的兵士们在操练。 他的几个儿子也在其中,而站的最笔直,跑的最快的竟然是个子最小的老四。 朱元璋在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转过头,对着马皇后道:“不如你明日跟谢氏说,让其女妙云进宫,跟着皇子们一起学习可好?” 马皇后也点点头道:“我之前就听说妙云十分聪慧,饱读诗书一览成诵,就让她在我的身侧,我时时刻刻看见她心里也高兴。” “好,朕明日休书一封,将此事告知徐达,皇后你就亲自叫谢氏来宫中,告知他此事,毕竟是女儿,恐怕她会不舍得。” 马皇后缓缓道:“好。” 她又望向朱棣,道:“棣儿确实配得上妙云。” “除标儿外,诸子中确实他最出色,肯吃苦也肯学,倒是有些像朕。”朱元璋满意的捋捋胡子,又望向自己的爱妻,“也像你,只是诸子年纪相差不大,你带着这些皮孩子,确实辛苦你了。” 一边说一边握住了马皇后的手。 马皇后摇摇头,道:“不辛苦,幸而有李淑妃帮我。” 朱元璋道:“淑妃确实贤德,知礼懂礼,你也不必事事亲躬,一些琐碎之事,便交由她去办就好。” 二人在凉亭之中谈话间,身后有守卫跑了过来。 “皇上,徐大将军急报!” 朱元璋面上一惊,赶紧叫人将急报递了上来。 匆匆看过一遍之后,朱元璋高兴的一拍旁边的木柱,大喝一声:“好!好徐达!” 马皇后看着他喜形于色,也赶紧上前问道:“何事?可是徐将军胜了?!” 由于朱元璋原本就声音洪亮,刚才这一喝更是惊动了演武场上的所有人,以几个皇子为首的众人赶紧跪伏在地上。 朱元璋大喜,捏着急报扬了扬,道:“徐达胜了!他攻下了大都!元朝的皇帝带着他的儿子逃了!” 哈哈哈哈! 大笑之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这是值得名垂青史的大事。 被游牧民族打了几百年的中原汉人,终于又重新夺回了燕云十六州! 终于将元朝赶回了他们的老家! 夺下都城就意味着收复了政权,意味着朱元璋的明朝自从以后就是名正言顺! - 大都。 徐达从未想过,当他想了一万种应对之法,准备跟元军来一场天崩地裂你死我活的对决,他策马冲进齐化门时,却没看见一个守卫。 连毛都没有。 元朝的皇帝带着太子早于四天前就跑了。 整个大都之内蒙古的贵族只剩下淮王帖木儿不花以及左丞相庆童等人,徐达没有手下留情,将这些人统统杀死。 然而当他们冲进大都的皇宫大内时,却看见了没有来得及逃跑的一群妃嫔和侍女宦官,有人眼中又冒出杀戮的凶光时,徐达却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都不许侵犯、杀戮宫殿中的嫔妃公主和宫女宦官,严禁任何人骚扰大都城内的百姓,如有发现违反命令者,杀无赦! 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大都百姓,听到来的大将竟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都拍手称赞,尤其是那些曾任职于元朝的汉人官员,生怕徐达进城后会清算他们,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徐达竟然这般治军严格而且有政治智慧。 徐达并没有在皇宫大内之中扎营,他选择了大都的一处没人的民房之内。 攻打大都意味着什么,徐达很清楚,他也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懂得作为臣子的分寸,也时时刻刻记得天幕上所说的朱元璋那些“事迹”。 他知道自己是善终的,便不能骄傲自满,总是会不断的敲打自己,让他内心一直保持着警醒。 元大都的皇宫,一旦他走进去一步,明日一定会有奏报送到朱元璋的面前,那皇宫里有什么,人人都知道。 徐达只下令让手下兵士清点皇宫之内元帝遗留下来的所有财物,一一记录在册,日后全部上报给朱元璋即可。 蓝玉也将常遇春从通州接了过来,看见徐达只委身在民房之内,他有些不解,怒气冲冲的就要拉着徐达往皇宫大内走。 徐达一把将他推开,道:“你可不要害我。” 常遇春回道:“怎么就是害你?!你我辛辛苦苦从山东一路打到大都,难道现在就要住在这个破地方吗?” 徐达环顾四周,道:“我不觉得破,这里正好!你啊!老毛病又犯了。” 常遇春不服气,就要上马自己往皇宫大内里去,战场不让他上了,杀几个俘虏总没问题吧。 哪知徐达却示意蓝玉将人拦住,喝道:“说你胖你倒是给我喘起来了是吧?!你去皇宫作甚?!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一步也不许出去!” 16. 燕云十六州(视频后续) 公元1370年,洪武三年。 十一月的应天城寒气骤起,树木凋落。 征虏大将军徐达要班师回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应天的大街小巷。 百姓翘首以盼,恭迎在应天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左右,只等着能远远看看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 “四皇子……”王三保紧张的跟在朱棣身边,深怕有些不长眼的冲撞了这位“贵人”。 朱棣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个子小小的钻起人缝来简直不要更方便,他瞪了眼这位父皇新派给他的小太监,低声喝道:“说了多少次,在外面叫我少爷。” “奴婢有错……” “行了,快点上前面去,我还要看徐大将军呢!”朱棣转过身子又努力的往前挤着,从人与人之间的细缝里如泥鳅般的钻了过去。 在朱棣的心里徐达就是这天底下最伟大的英雄,能看他一眼,朱棣便觉得满足了。 终于,主仆二人挤到了最前面,小太监王三保喘着粗气,道:“其实少爷本不必着急,徐大将军肯定会进宫见皇上的,到时候少爷肯定就能见到本尊了!” 朱棣踮起脚尖向着城门处张望,“你不懂,徐大将军若是进宫一定会卸甲穿着朝服,可我就想看他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的样子!” 就在他盼着的时候,却看见几人骑着高头骏马自城门处缓缓而来。 人群在这一瞬间静了下来,然后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山呼起来。 那热情就像是海浪一般,席卷了整个应天城。 徐达和他的北伐军团收复了已经失去了四百余年的燕云十六州,并且他们把元军打到了长城以北。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项功绩啊! 朱棣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激动,他自小便听着徐达将军的事迹长大,他立誓一定要向徐达一般,堂堂正正的做个英雄。 现在他心目之中的英雄就要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那颗心再也不受控制,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身披铠甲,手握长刀,徐达的样子一定是威风凛凛的! 那几人骑着马越走越近,朱棣几乎忘记了还能呼吸,他凝神去看—— 为何走在最前端的那人,没穿着铠甲? 朱棣不敢置信,将军凯旋而归,为何没穿铠甲? 人走到了朱棣的眼前,他使劲的揉揉眼睛,心中顿感失望,那唯一没穿铠甲的,正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征虏大将军徐达! 但失望也只是一瞬间就消散了,徐达面上虽是严肃,可望着四周百姓的目光却是柔和温雅的,他不疾不徐坐在马背之上,根本没有得胜回朝的那种居功至伟的骄傲。 朱棣不由得在心中对这位大将军又敬重了几分。 - 朱元璋亲自率文武百官,于奉天门迎接北伐的众将士。 徐达身穿朝服,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这是朱元璋称帝之后,徐达与他的第一次相见,在这一瞬间,徐达其实真的不知道该怀着怎么样的心情面圣。 少年时的第一次相见,因为那一块馒头而引起的十九载的相辅相成。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路,他却觉得走了很远很远。 仿佛看尽了他们相识的这十九载。 当初的热血誓言,如今都已成了现实,他们的毕生所求的追求,终于成了真。 胸膛之中热浪翻涌,千言万语想要与一生知己相倾诉,却只能在明晃晃的龙袍下化成一个跪拜。 “臣徐达叩见圣上。” “达子!” 朱元璋双眼通红,颤颤抖抖的抚着徐达的双臂。 这一声竟也让徐达这样的七尺男儿热泪盈满,但他从来不是会被这些东西冲破理智的人,坚持行完跪拜之礼后,徐达才在朱元璋那一句“起身”中,缓缓站了起来。 朱元璋能叫他“达子”,他却不能忘记自己为人臣的本分。 文武百官见过和没见过徐达的,都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连徐达都保持君臣之间的分寸感,他们能比徐达功劳大吗? 不能。 既然不能,就学着点。 朱元璋在心里自然非常满意徐达对自己的尊敬,这也给那些想要居功自傲的人提了个醒,自傲的时候想想自己比得过徐达吗?要是比不过就安分一点。 他一路搀扶徐达走到了奉天殿内,并且让人取椅子放置在众臣的最前端,请徐达亲坐。 徐达蹙眉,再次行跪拜大礼,拒绝道:“臣不坐。” 朱元璋坐在龙椅之上,便命人将徐达搀扶到椅子上。 哪知两个人拉扯下,徐达依然跪得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他再次道:“圣上若要徐达坐椅子,徐达便今日在大殿上长跪不起。” “罢了罢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固执。” 朱元璋知道徐达肯定是不会坐椅子的,便让人将椅子撤走,徐达这才站了起来。 徐达双手奉上印绶,道:“臣徐达幸不辱命,如今回朝,请圣上收回帅印。”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你率众将先行凯旋,三日后大军将至,朕要去城门亲迎,犒赏三军将士。” 徐达拱手谢过:“能受到圣上亲迎,是他们的福气。” 朱元璋点头道:“好好,传朕旨意授徐达为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右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参军国事,另外徐达改封为魏国公,岁禄五千石,子孙世袭。” 徐达大惊失色,再次跪拜在大殿之上,“徐达受之有愧,万望圣上收回旨意!” 朱元璋挥挥衣袖,“大将军再拒绝朕的封赏,会让天下百姓对朕寒心,大将军之功劳,我大明百姓人人都记在心中。” 他收了笑意,声调升高:“大将军是想抗旨吗?” 徐达仰头,正对上朱元璋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下去了,否则就成了不知好歹之人,只能领旨接受。 只是短短几句话,徐达已经觉得后脊冷汗沁沁。 比起朝堂,他更喜欢带兵打仗。 - 散朝之后,朱元璋留下徐达在皇宫内。 朱元璋设宴款待他。 二人对立而坐,朱元璋给徐达倒了杯酒。 “达子。” “圣上。” 朱元璋蹙眉,放下手中的酒杯,“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叫什么圣上?!” 徐达笑笑,双手将酒杯又递到了朱元璋的手中,道:“曾经你我不分彼此,是兄弟,但是如今您是君而我是臣,徐达一刻都不曾忘记与圣上的君臣之礼。” “唉,那些狗屁之礼都是做给别人看得,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朕命令不许再说什么君臣!” “臣遵旨。”徐达将手中的酒杯饮下。 他转移话题,又道:“圣上可注意到与臣一同凯旋的年轻小将?” 朱元璋想了想,微微颔首:“好像是有个脸有点眼生,那是谁?” “是常遇春的妻弟,蓝玉。” 朱元璋“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朕想起来了,常遇春曾跟朕提起过几次,说他妻弟有勇有谋,是个良将。” 徐达自斟自饮了一杯,道:“确实是个良将,臣这次有意提拔此人为傅友德的副将前锋,没想到倒是个有胆有谋,勇敢善战的将才。” 仿佛想到了什么,朱元璋突然问道:“为何没见到遇春?不会他……” “圣上!常遇春随大军三天后归,他好的很,只是不能再上战场了。”徐达又饮了一杯酒,其中滋味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什么?”朱元璋突然站起来大声喝道,不可置信的皱起了眉,“什么叫不能上战场?” “圣上,稍安勿躁。”徐达也站起来,将朱元璋安抚着又坐下后才道:“楼大夫说只要他不上战场冲锋陷阵,那便可保他二十年无虞。” “那什么狗屁楼大夫会不会是庸医?!” 朱元璋一拍桌子,恨不得先把楼英的头砍下来才好。 “圣上,楼大夫是名医,不会误诊的。”徐达再次站起身,行了一礼又道:“您难道忘了那天幕所言?常遇春本该死在这次北伐之战,但是现在臣将他或者带了回来,就说明楼大夫说的没错,你万不可迁怒与他。” 朱元璋现下已经缓和了不少,也饮了杯酒,道:“只是可惜了遇春一身孤胆。” 二人同时举杯,一饮而下。 几杯酒水下肚之后,徐达才稍稍放开一些,他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在活二十年和冲锋陷阵之间,臣愿意选择让他活着。” 相视一笑,二人再次达成默契。 朱元璋捻捻胡子,道:“之前给你去信,说朕想让妙云进宫陪着皇后身边,你回信却对此事只字未提,是不愿意吗?” 徐达垂首,“臣不敢,臣只是不知道圣上为何要妙云进宫,既然圣上选定常遇春的长女为太子妃,又为何要臣女进宫?是想嫁给太子为侧妃还是……?” 朱元璋笑笑,回复:“以妙云的资质,为人侧妃终究是委屈了,侧妃是妾室,妙云这般优秀的女子怎能为人妾室?朕是想将妙云许给朕的其他儿子。” “其他皇子?”徐达思虑一番,忽然跪地叩头,“臣恳请圣上,看在臣常年在外征战,也算是有些功劳,不要将臣女许配给二皇子。” 闻言,朱元璋一凛,“怎么,你觉得朕的二皇子配不上妙云?” 17. 燕云十六州(视频后续) 徐达赶紧俯首,道:“圣上,臣并非此意!二皇子他聪颖睿智、智勇双全……” 朱元璋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打断徐达的话端,“好了好了,朕还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性?!他那个不成器的样子怎么配得上妙云?” “圣上的意思是?” 抬手将徐达按到了椅子上,朱元璋这才开口道:“其实朕想把妙云许配给老四,你觉得如何?” “四皇子?”徐达眉心皱了皱,在心底细细衡量一番。 四皇子朱棣他虽然尚未曾见过,但也略有耳闻,比之其他皇子到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听说小小年纪就对领兵打仗颇为感兴趣。 若是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圣上,毕竟是妙云的终身大事,臣还想见见这位四皇子,请圣上允许。” 放眼如今天下,也就徐达敢对朱元璋这样说话了。 “好好,这事咱们就说定了。” 朱元璋笑着冲身后的宦官招招手,对方赶紧端上来一盘烙的大饼,朱元璋捏起一角递给徐达,烫的手指都微微发红,“朕从濠州找了个厨子进宫,做的饭菜甚合朕意,尤其是这大饼烙得最好吃,你快些尝尝。” 徐达谢过之后,也扯了一角放进口中。 “朕今日其实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朱元璋自己也吃了一口大饼,忽然抬头表情严肃,“你还记得胡惟庸吗?” 徐达脸色一白,那年从天幕中听到的支离破碎的谶言,再一次浮现在了脑海中。 朱元璋一统江山之后整肃官场,“杀功臣”就是从这个叫胡惟庸开始的。 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还没开口,朱元璋又继续说道:“当初他在和州投奔朕的时候,朕就想起了当初天音所言,由他牵出的一桩大案,虽然天音未曾明言,但朕一直心有顾忌,对他便多有冷落,放置在刘基的身边,由他看管胡惟庸,一旦有任何异象,可先杀后报。” 徐达一向与那群文官往来并不多,自然也没注意过这个叫做胡惟庸的小人物,便问道:“那他如今官至何级?” “刘基安排其为宁国县主簿,大约五六年了,如今也未升级。” 徐达点点头,道:“一个主簿谅他也翻不出天去。” “一开始朕也是这么想的,谁曾想朕都几乎忘记这个人的时候,朕几日前收到一封奏报,你拿去看看。” 朱元璋掏出封奏报,扔到了徐达的面前。 徐达擦擦手指上的油渍,捧着奏报小心翼翼的翻开—— 奏报是宣国公李善长所呈,通篇除了提到册立东宫所需的礼仪规程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他向朱元璋举荐一人,名叫胡禄海。 “胡禄海?”徐达抬眼问朱元璋,“这是何人?与胡惟庸有关系?” 朱元璋半眯着眼眸,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朕之前便不放心胡惟庸此人,暗中让杨宪派人观察,宣国公前脚上了奏报,后脚朕就收到杨宪的密报,你猜怎么着?” “臣愿闻其详。” “这胡惟庸一直升官不成,便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宣国公,真金白银送进国公府内,不出数日,胡惟庸摇身一变成了胡禄海,这封奏报也就到了朕的面前,你说巧不巧?” 原来竟然是这样,胡惟庸大约也是得到“高人”指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仕途不顺的原因,多是因为这个名字而被上面忌惮。 徐达忽然想起什么,蹙眉问道:“圣上可曾对宣国公提过对胡惟庸的顾虑?” 这事可大可小。 若是宣国公只是为财给胡惟庸出了个主意,在举荐他,想来朱元璋并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宣国公一路追随,功劳巨大。 但是若是朱元璋曾提及自己对于天音之中说到的胡惟庸有所顾忌,而宣国公不仅给了对方指点,还举荐对方,那就是对皇权的挑衅了。 这事可就大了。 “徐达,你果然更懂朕心。” 闻言,徐达心中一紧。 宣国公此举可谓是忤逆圣意了。 徐达:“圣上打算如何做?” 以朱元璋的处事方式,他大概率会杀了胡惟庸,并且开始有意识的削减宣国公的势力。 “徐达,你一向不问文官之事,本来朕是不愿意你参与其中的,但是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朕。” 徐达闻言赶紧跪在了地上,道:“臣定不辱君命。” 一杯酒下肚,朱元璋长长叹了口气。 从前他觉得那些说书人说得君王得了天下,便要诛杀功臣,他十分不理解,明明是一起打下江山的兄弟,怎么会起了杀意呢? 可如今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他似乎对这些事情有了更深的了解。 李善长。 宣国公。 这可是从攻下滁州就跟着他的谋士,为什么会欺骗他呢? 顾忌胡惟庸,就是朱元璋想远离这场政治风暴,也想避免天音所说的那些牵连甚广的案件,他不想留在史书上的朱元璋是个暴君,是个残忍嗜杀残暴的昏君。 又一杯酒。 要是人人都像徐达这般知进退,懂分寸就好了。 天下初定,他们一个个就开始不安分起来,总是想盯着他手中的这些权力。 站在权力制高点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松开手呢? “达子,你还记得天音怎么说的吗?” 猛的一开口,徐达没听懂朱元璋说的是何事,他一向谨慎,没听懂的事就不轻易回答,再说朱元璋这样问,也不一定想让他回答什么。 “她说朕给了胡惟庸天大的权力,给了他拉拢各方不识好歹的朝臣的机会,也给了这个跳梁小丑一个上蹿下跳的表演舞台,而朕就静静的看着。” 徐达道:“臣大约记得一些,但时间太久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圣上想让徐达做什么?” 朱元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那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只见他面色如常,唯有那双如隼的眸子闪着凶光,“朕要你……” - 明月高悬,夜色黑浓。 朱元璋让人送走酒醉的徐达,自己却回到了乾清殿。 他开始回忆这么多年对于李善长的信任有加,到头来换取的是什么? 是忠心吗? 若真的忠心的话,为何要明知他对胡惟庸有所顾忌的情况下,还帮其出谋划策,并且上奏报为他举荐。 太常少卿,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可是朱元璋心里却格外难受,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让他难以安心。 “毛骧!” 守卫首领躬身进入大殿,俯首跪拜,“臣在。” “去宁国县帮朕杀个人,主簿胡惟庸,现在叫胡禄海。” “臣领命。” 毛骧弯着腰向外走,刚迈出大殿,又被朱元璋叫住:“等等。” “是。” 朱元璋想了一会,压低声音道:“盯住宣国公,将他每日见过谁,说过什么话,统统上报给朕。” 毛骧领命后悄悄出了大殿。 胡惟庸现下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从前他总觉得不该听信天音之词,就枉杀无辜,给他留了生机,然而却没想到历史的车轮总会滚滚向前,小人物总是不甘心一生碌碌无为,竟然还想翻出滔天巨浪。 朱元璋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既然如此,便永绝后患! 只是,胡惟庸杀了容易,牵出的李善长才是真正让他难受的人。 想了又想,朱元璋还是决定再给这位同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李善长以后能安分守己,他将会给他一世荣耀,让他和他的后人都风风光光的享无尽繁华富贵,若是他仍有“野心”不安分,那么朱元璋也不会放过他。 朱元璋觉得好累好倦。 高处不胜寒。 - 朱元璋这日邀了徐达等人一同来到龙江。 如今一统江山,他仍然没忘记当初的誓言。 寻找“美洲”,寻找甘薯、玉米、马铃薯,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他一定要成为第一个找到美洲的人! 他重视造船业的发展,几年前又寻到一位造诣颇高的造船高手,听说当初陈友谅的巨型舰队,大半都是出自他的父亲之手。 历经八百多天,今天是巨舰下水的日子。 恰逢北伐将士凯旋而归,双喜临门,朱元璋决定在龙江举行祭天大典。 主持祭天大典这种事,从前一定是李善长来办的,但是这次,朱元璋破天荒将此事交给了刘基。 太子朱标代天子主持祭天大典,朱元璋只站在后面冷眼看着。 看着他的这些臣子,看着他的这些儿子。 当然,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等着看徐达如何完成任务。 想到这里,朱元璋心里还有点隐隐的疼。 因为那一夜,徐达跟他求了一道旨意,完成此事之后,他要带着妻小到北平去居住。 一开始朱元璋自是不愿意,他甚至要把自己曾经的旧居宅子给了徐达,以挽留他留在应天城。 但是徐达却说,他要守在北平,要当大明朝的“万里长城”,挡着元朝的那些散兵败将。 朱元璋闻言,却不能再强留他了。 最后只得允了他的请求。 不过徐达也答应将自己的长女徐妙云留在皇后身边。 朱标正在带领文武百官跪拜天地,朱元璋的视线却落在了百官最前列的徐达和李善长二人身上。 18. 燕云十六州(视频后续) 朱元璋看着下方黑压压跪了一片,内心波澜涌起。 从他第一次振臂高呼反元起义,到攻下集庆在这里安营扎寨,再到打败陈友谅和张士诚,统一了所有的起义军势力,最后直面他的敌人,元朝。 一路血雨腥风的走来,终于有了如今相对安稳的局面,他也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到坐拥天下的皇帝。 今日的祭典活动,不单单是祭天地,也是册立太子后第一次由朱标来主持活动,又是对这二十二年来跟他一起高举义旗反元时牺牲的战友,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朱标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的模样,从李善长的手中接过比手腕还要粗的长香,带领着文武百官拜天神祭地祖。 朱元璋多少还是满意的。 朱标是他按照太子的标准培养的,幸而他并不辱命,做起事来也像模像样,虽然少了些他老子的勇猛神武之气,但是更多了些帝王的凛然气势。 毕竟夺天下靠的是武将,但是稳定天下却要靠文官来治理。 朱元璋捋捋胡子,唇角带了一些笑意,视线向后移,是他的儿子们。 老二看着敦厚,实则就是有点缺心眼,不成器,朱元璋摇摇头,又往旁边看了看。 老三倒是不缺心眼,就是心眼都长到了脸上,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四处乱看,不够稳重。 老四倒是长得中规中矩,年纪小却十分稳重,一举一动颇有皇家风度。 看来看去,老四确实让他很满意。 不一会,祭典就结束了,朱标抬眼看向朱元璋,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一件事,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只是,父皇的视线为何却落在老四的身上? 他是对自己不满意吗? 见着朱元璋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朱标慌张的收回打量,拱手上前请示道:“恭请父皇为龙江舰下水揭布,祭海神。” 朱元璋此刻的心情是有些澎湃的。 这艘舰船的图他见过很多次了,可是能一睹真颜,他却已经盼了许久。 根据天音所说的“美洲”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至少从古至今的文献里面都没有记载过得。 他朱元璋又要做一件旷古通今的大事了。 搓了搓手,想想就怪激动的。 新船下水,祭天地很重要,祭海神更重要! 朱元璋半眯着眼睛往堤岸旁边走,那巨大而鲜艳的红绸盖着舰船的头部,船上站着几人,手中提着红绸。 这么大的红绸,只靠朱元璋一个人肯定是揭不开的,那几个人就是在船身上协助他的。 朱元璋的一只手触碰到了红绸一角。 文武百官其实并不知道朱元璋为何耗费巨资来建造这样一艘舰船。 很多人猜想,大概是为了海上贸易,毕竟宋朝的时候,海上运送瓷器、茶叶、丝绸布料等等还是让宋朝国库充盈的。 但,有必要造的这么大这么壮观吗? 这船足足有六十丈长,20丈宽,上下共计三层,能容纳上千人。 那红绸遮盖的只是舰船的一角,它庞大的身躯都隐藏在船场建筑里。 可就是这一角,已然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朱元璋站在那里,忽然转过身,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道:“朕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在质疑,为何朕要花这么多银子,造这个庞然大物,你们当中甚至有人私下说朕是沽名钓誉!” 下方的群臣闻言,有很多都惊慌失色,看来有这种质疑的人,不在少数。 朱元璋继续说道:“但是朕就是要做这件事,还要做的漂亮!沽名钓誉也好,好大喜功也罢,那是你们文臣喜欢玩的把戏,朕只想让大明的舰队耀兵异域,示我大明国威!” 徐达站在群臣之首,对朱元璋这番话自然是听得清楚,他当然清楚朱元璋为何耗费巨资来建这舰船,甚至是不惜停掉了中都临濠的修建,一门心思把银子都砸在了龙江船场。 他一直想的都是要去海上,去寻找美洲大陆,去寻找那几种高产的粮食! 说完这些,朱元璋手掌用力,将那块红绸猛的掀开来。 众人都发出惊叹之声。 船身设计精美绝伦,使用的材料更是上成,就连通往栈桥的甲板都似乎铺上一层南松木,抛光打磨,在阳光下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 舰船缓缓从船坞里驶出来。 这一下更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这也太大了吧?! “这大约可带千万精兵,横扫柔佛!” “柔佛算什么,这船定能去到汤谷扶桑!” “扬我大明国威!” 不知道是谁带了头,本是夸赞船舶浩大精美,后来又开始夸赞大明国威,到最后就是齐声高呼万岁,圣上英明! 朱元璋也倍感震撼,他没有想到实物是这般壮观,可是他的兴奋很快就被其他的事情冲淡了。 徐达知道时机到了,便趁着大家都在惊叹的时候,忽然对李善长道:“宣国公。” 李善长原本也是在看巨船下水,正在大为惊叹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转过头看到了徐达,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正在看着他。 “徐大将军。” “徐达要恭贺宣国公了。” 李善长面上一惊,道:“善长惶恐,不知何来恭贺一说?” “徐达虽刚回京城,便已经听说,圣上要给国公赐地,以免国公的后继之忧。” 李善长又惊又喜,但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又问道:“不知皇上要赐哪里?” “具体是哪里,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肇庆附近。”徐达说的随意,眼眸却是居高临下瞧着李善长的脸色变化。 李善长闻言脸色大变。 他开始胡乱猜疑起朱元璋的用意了。 一开始他以为圣上要给他的是京城附近的土地,那一方土地的税收啊,粮食啊,就都是他的私人之物了,但是他忽然听到肇庆,便开始揣测圣意。 如果是分给他土地,虽然肇庆偏僻,但靠着海运也算富庶,那也是不错。 正在猜测之时,他听见徐达的声音幽幽传来:“肇庆好啊,到时候圣上赐你宅子,就可以颐养天年,徐达好生羡慕!” 李善长脸色苍白,道:“赐宅子?” 徐达早已经将他的变化看在了心里,故意又说道:“是,赐宅子,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您说是不是啊?” “宣国公大人!” 19. 燕云十六州(视频后续) 徐达一向不过问政事,他对李善长也颇为敬重,李善长对他与朱元璋的关系也十分了解,所以徐达此话一出,李善长还是深信不疑了。 余下的时间里,李善长脸色一直很难看,甚至一向谨慎的他,竟然给朱标错递了大印。 朱标以太子之名,下达召令,对三军将士进行表彰,李善长本该让人递上太子新印,哪知道下属递上来的竟然是朱标的世子旧印。 此事可大可小。 李善长亦是心惊肉跳,他脸色惨白的看向朱元璋,不知道朱元璋会如何处理他? 朱元璋长眸半眯,似乎是看向了李善长,又似乎不是。 捧来信印是李善长的亲戚李彬,他今日第一次做这活计,本想着借此崭露头角,好有一番作为,哪成想却是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李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从前便听说新皇帝性情乖张,杀人更是不眨眼睛,他犯下这样的错误,又是当着文武百官,他脖子上这颗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其实李斌不知道,大明的皇帝从朱元璋开始,时代的核心精神就是一个字,刚! 朱元璋从一众乱世豪杰之中脱颖而出,他可不仅仅是一国之帝,出身贫苦的人才能更了解贫穷饥饿的百姓们,承受着怎么样的痛苦和苦楚。 这也是为何,在朱元璋在位期间出现了所有官员都十分畏惧的法规,只要是在朝为官者,只要出现贪污六十两以上的银子,就会判枭首示众。 这也是为何官员都十分害怕出错,并且还是在这么大的场面上出错。 李善长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他明明交代过李斌,务必要保管好太子的新印,这新印从设计到篆刻都是李善长亲自过问的。 那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李善长死死盯住李斌,他没有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去向朱元璋解释此事,是因为他此时此刻正在猜疑。 猜疑这位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戚,会不会是被他的某个政敌买通了。 比如说那个刘基刘伯温! 又或者是刘伯温手底下那几个亲信? 李善长的目光甚至划过李斌官服下那块崭新的玉珏。 难不成李斌是被他们收买了? 李善长越想越气,到最后就是从背后一脚踹到了李斌的后腰上,勃然大怒:“你个不成器的混账玩意,还不赶紧从实招来,到底为何会弄错太子的印玺!?” 朱元璋深沉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波澜。 这些年的南征北战,这些年的尔虞我诈,这些年的血雨腥风,早就让他蜕变成了一个帝王,一个优秀的,有城府的,能看透人心的千古帝王! 他只想静静看着李善长去表演。 就像天幕中所呈现出来的那样。 这些年他没少去想那些天幕里的画面,比如有人披上龙袍去演他,去演他和徐达的晚年,他们的最后一面,以及徐达去世时他的那种悲痛哀恸之情。 以前他不太明白,天幕里为什么还会出现一个他,这些年他仔细琢磨,也慢慢想清楚了其中的些许门道。 就像徐达所言,这些人一定是后世之人,他们只是根据史书或者一些人物传记中的记载,把他的生平编成了一段段的故事,放在某个戏台上去表演。 就像现在民间的戏曲,什么《梧桐雨》演的就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也给后人一些些提示,比如唐王朝盛极而衰的历史教训等等,还有《汉宫秋》,演的也是四大美人之一的王昭君,和汉元帝之间的爱恨情仇,你能说他就是真的或者是假的吗? 也许有假的成分在,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有历史依据的呀。 那后人是不是也就有可能,会把他朱元璋和徐达一起打天下的故事编成一台戏,再加以提炼和升华之后,就成了一部戏剧? 那肯定是有可能的呀! 现在,他也只想静静的去看李善长去演戏。 其实朱元璋内心是很恼火的,他们让太子第一次的公开露相,就除了这么大一个丑,朱元璋恨不得亲手拿刀把下面跪着这二人的头给砍下来! 他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 咬的牙齿直响。 但是他捏住拳头的时候,旁边的马皇后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温暖的掌心仿佛是有缓缓而流的暖洋。 就是这份温暖,让朱元璋马上冷静下来。 他不是暴君,也不想当暴君。 这天下是他和他的兄弟们浴血奋战杀出来的,他就算不能留个明君的名声,也绝对不能当暴君。 马皇后握住他的手缓缓又用了些气力。 她微微侧首,低声对朱元璋说道:“陛下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朱元璋这才目光缓和下来,对着下方的二人道:“收复河山,驱逐鞑虏,是朕之所愿,亦是天下受苦的百姓之所愿,是朕幸运,才能有宣国公和徐大将军这一对左膀右臂的辅助,如今朕在此处犒赏三军,也要给宣国公加官进爵!” 所有人问言都是一震。 都以为皇帝要大开杀戒的时候,他竟然话锋一转,一扫之前的阴霾气氛,竟然要给李善长再次加官进爵!? 李善长已经是宣国公,位列六公之首,甚至已经比徐达的爵位都要高了,还要再次加恩! 可见皇帝对李善长有多么的宠爱! “朕授李善长为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进爵韩国公,年禄四千石,子孙世袭!” 什么!? 有的人忍不住掏掏耳朵。 他没听错吧,原本的宣国公已经够高了,现在晋封为韩国公,又高了不知道几个级别了… 徐达的魏国公怕是也要比李善长稍稍低了一些的,这…简直匪夷所思啊! 徐达事是谁啊,那可是皇帝老子的同乡里,打从起义那天起,他们就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大明朝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徐达的身影,每一场战役,徐达从无缺席! 而且,他还是收回元大都和燕云十六州的大功臣,是大英雄啊! 现如今可是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徐达这个征虏大将军的事迹! 那些跟徐达一起同生共死过得兄弟们自然是一百个不服气啊! 李善长拿什么跟徐达比? 拿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还是拿他已经隆起的肚子? 武将们纷纷捏紧了拳头。 这谁能服气? 他们肯定是不服气的! 可是身穿龙袍的朱元璋却仿佛没感受到武将们不服气的目光,继续说道:“朕之疆域,日月可照!朕之子民,安居乐业!” 与武将们不同的是文官们的态度。 原本属于李善长的“淮西集团”官员,就十分兴奋,这道圣旨落下,他们的“老大”地位可就稳了!而从前还试图想压他们一头的江浙集团的老大“刘基”这一下子可就高低立现了。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伤。 而现在最忧伤的就是刘基。 刘基本人其实在民间的声望很高也很好,他自认为自己的学识能力治国韬略也不会比李善长差,而且自从跟着朱元璋之后,他也不可谓之不尽心竭力,如今面对这样的结局,他多少是有些心寒的。 朱元璋又缓缓开口道:“刘基刘太史,封诚意伯。” 刘基不动声色,只是跪下谢恩,道:“臣谢皇上封赏。” 20. 燕云十六州(女主相关内容) 在视频发布的后的这些天里。 周清清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凭借着这一期的历史类视频,收获了不少C站的粉丝,甚至有很多粉丝会在后台跟她之间产生了互动。 之前做影视剧剪辑的时候。 虽说她也是兢兢业业,常常熬个通宵、加班,可终究是能力有限,也许是她对那些电视剧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毕竟,不是任何事情努力钻研了,就能够有所收获的,做视频剪辑也是如此。 可以说。 现在周清清不说是这个C站最了解明朝历史的人,但绝对是非一般的博主所能比拟。 这几天就有一个粉丝,不断的死心她,想要跟她进行一些有关历史类的讨论。 其实周清清知道,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有,一开始她是不愿意的,可是那人实在时执着,周清清也就点开了他的好友申请。 一棵树:【纵观这些朝代,如今我们站在后世人的角度去看,就能看出许多的东西,但是我想问问博主你觉得哪个朝代最强大?】 周清清思索良久,她才缓缓打下一段话: 【如果你要是问哪个朝代最英明,我很难说出一个完美的答案让我们都满意,因为历朝历代都存在着各自的成就,当然做为封建王朝它们本就有许多的缺陷,所谓的盛世也只能是相对而言的。 但是,如果非要问我哪个朝代最值得去弘扬,时代精神最需要去学习的话。 我想我大概率会不假思索,直接说出来。】 就在这一段话打完之后她便是毫不犹豫的认真说道:“当然是大明!” 二郎神:【大明?博主是不是疯了?那个被称为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最混乱的大明朝?】 看到这里,周清清才忽然发现,那个粉丝是给她发送的粉丝群邀请。 虽然知道自己有粉丝群,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她确实没想到这会是群聊,这个叫二郎神的粉丝一发言,把她吓了一大跳。 听到这个答案的那一刻,粉丝群里的网友全都愣住了。 并非所有人都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她有着相同的见解,尤其是在历史知识的认知上,那必然是会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这也是为何,粉丝们对于这个答案会如此意外的原因。 这话一出。 粉丝群里的网友算是坐不住了。 哪怕是先前被她的视频内容所吸引,此刻依旧充满着不解和疑惑,纷纷跳出来争议起来。 “什么情况?我是不是听错了?耳朵进水了吗?” “逗逗老师是不是说错了,怎么可能会是大明呢?” “我对大明的印象除了十分混乱,帝王昏庸之外,貌似就只有东厂和西厂的锦衣卫了,这个朝代不是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吗?” “上一楼求问,西厂是什么?我只听说过东厂的太监!” “楼上的我来回答你,东厂不敢管的事,西厂敢管;东厂不敢杀的人,西厂敢杀;他们都有权力先斩后奏,这可是皇权的特许,这样的解释够不够清楚明白了呢!” “楼上兄弟是不是串场子了?咱这是历史粉丝群,可是不是某某电影的粉丝群哦!” “我还以为逗逗老师会说是大秦呢,最近秦始皇可是C站历史区的顶流人物,那些个做历史视频的博主,不做一期秦始皇都会被同行看不上嘲笑的,逗逗怎么会觉得是大明呢,不应该呀!” “实在是不理解啊,这是不是逗逗再给大明洗白呢?” 周清清放眼望去,几乎十有八九,说的都是表示不理解的。 绝大多数人的理由,都是对明朝不熟悉,印象中就只有太监和昏君的看法 周清清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内心升起一阵悲凉之情。 大明啊! 在我们的历史中,它可是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铁血王朝! 能够被后世称为铁血,足以见得大明绝非如今绝大多数书里说得的那样不堪一击,从上至下都在压迫百姓的腐败王朝。 不过那些疑惑声音,也在周清清的意料之内。 别说现在的他们了,就连她自己之前,那些关于大明的历史都存在着很大的误差。 即便是是留下了一部分史书,其中的真伪都还有待于认证研究的。 而其中的原因。 自然是后世大清王朝的杰作。 周清清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就发现了,后世对于明朝的史书先是大肆销毁其中的内容,随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更是不惜做出篡改史书、肆意抹黑前朝形象的行径,在之后编撰的《四库全书》当中,便是如此。 清朝的这一举动,无疑对我们的历史文化造成了难以修复的创伤。 如果是在几天之前,周清清纵然知道这一点,也不敢做出过多的讨论。 但是就是在前几天。她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查阅资料,甚至动用了一些特殊的关系,借到了很多珍贵的史料。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惋惜?悲壮?也可能是无奈吧。 相比较这些形容词,内心觉得,更多的终究还是佩服! 相比较之后的王朝所做的那些事情,明朝实在是太值得让人佩服了 毫不客气的说,大明王朝所做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和哪个朝代相比,都值得让人敬佩。 但现在的情况是,这些事情,周清清她心里是知道的,明朝有他腐败不堪的一面,这是作为封建王朝没有办法避免的,但是他也有很多值得后世学习和尊敬的一面。 想到这里。 心里面也是打定主意,周清清定要让人们真正认识那段历史。 不光是为了真相。 更是为了弘扬那份坚守的傲骨气节! 这一点,是当前这个时代最需要,也最为重要的文化熏陶。 伴随着粉丝们议论声越来越热烈。 周清清也从自己的回忆思绪中缓过神来,那双透彻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又开始讲述明朝的那些事儿! 大明王朝! 这个王朝的前后,中原地区的统治都落入了游牧民族手中,这也是导致明朝在如今的记载中,有许多形象被抹黑的原因之一。 甚至就连朱元璋的画像,都被画成了歪瓜裂枣,这个当然也有待考证,到底是后世所为,还是老朱自己的子孙所为? 但随着,后世对历史的不断研究,真正的明朝也逐渐呈现在后人面前 人们对历史的不严谨性,可想而知普通的民众对大明的认知,是多么的片面。 大明王朝,依旧在历史这篇长画卷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直至今日。 在详细的了解大明之后,周清清也情不自禁对大明朝产生了敬佩之情! 这不! 面对躁动争议的粉丝们,周清清直接解释道:“没错,就是大明王朝,他们的时代精神绝对是值得弘扬的!” “大明朝历代皇帝的核心精神就是一个字,刚!!!” 她说到这里,顿时感觉整个人的身心都舒畅许多。 不知道是因为,她如今对大明的诸多时间都了如指掌,在阐述看法的时候更加有底气;还是因为先前谈论后世王朝时,胸中憋着一口气。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在说出这句话时,内心都爽快许多。 华夏民族文明几千年中。 经历了诸多朝代之间的变迁,也体现出各自不同的价值观。 如要跟强汉盛唐这般,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 有些朝代,他就是“懦”! 而大明则是恰恰与之相反,无论是什么时期、哪个皇帝在位的时候,始终都秉承着一个字,那就是刚!!! 仿佛,这种态度已经融入了血脉之中。 什么意思? 博主转过身来竟然挑选出一个,绝大多数公众都认为黑暗混乱的大明作为弘扬的对象,还这般推崇! 其实,哪怕是换一个朝代,粉丝们也尚且没什么好说的。 例如汉唐,亦或者是距离久远的大秦。 粉丝们他们也许会从中挑刺,但绝不会有这份愤怒。 可恰恰就是大明王朝! 这跟所有人的意识里面都不一样啊! 而眼下,逗逗老师竟然这般公然抬杠,是何居心? “一派胡言,简直是颠倒黑白!” “大明王朝腐败至极史书记载的详细明白,容不得胡乱质疑!” “纵然你巧舌如簧也难以洗白。” 这话说出来,那便是火药味十足。 让他说出明朝黑暗的证据。不用说,这位粉丝那样子怕是都不用做任何的准备,一天就能写出好几斤材料,反正当初满清的统治者早已习惯了这件事情。 但可惜的是,今天他碰上的是,一个更加刚的人! 问就是一个字,刚! “后世篡改了历史,明朝的形象又怎么可能会是真实的,现在竟还敢在这说史书记载?” “这件事情,谁都有资格去猜测。” “唯独你们没有资格说!!!” 顷刻间。 粉丝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大约过了几秒钟后,有人才跳出来。 “逗逗老师!” “你做出这般评价,究竟是因为大明王朝的哪些作为,又为何称他们是最刚的?” 原本,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粉丝交流会。 而作为负责人的一棵树,则是充当着把控局面的角色。 周清清并不觉得无理,历史吗可以上升到学术,就可以相互之间讨论的,她的眼神恍然,饶有崇敬的语气,缓缓打出来:“其实这个并不难回答,他们做到了一件任何朝代都做不到的事情!” “众所周知,大明王朝在位近三百年,一共十六位有皇帝!” “而纵观所有的当皇帝,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有点,他们可能不是最英明的皇帝,但绝对是最有骨气的!!!!” 作为本次粉丝活动的总负责人,一棵树无论是发言权,还是影响力方面,都不是其他粉丝能够比拟的,这粉丝群就是他建立的。 之所以先前一直没有表态,无非还是因为各自背后的势力不同罢了,平日里都是秉承着和谐相处的原则,并不会贸然作对。 包括此刻粉丝群里,气氛仍然并不友好,因为历史粉丝都有自己喜欢和支持的朝代,也各具理由。 比如,一棵树等人都是大秦帝国的铁杆粉丝,尤其是对是皇帝嬴政,更是倍加推崇的。 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对于大汉有着某种化不开的情绪。 对此,一棵树也是无奈。 这粉丝群里的人,也是混迹于历史区的老面孔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家讨论的言辞竟然这般犀利强劲,不仅是怼得对方哑口无言,更是指出了诸多罪行,颠覆了人们长期以来的看法。 这个变化,纵然是他也是有些激动。 首先他不受任何身份的限制,毕竟是在虚拟的聊天群里,也没有实名制,此外逗逗作为备受观众们关注的年轻人博主,言论足以带动渔轮,历史区可不是那么好混的,你肚子里没点东西,就不要来这里冒傻气! 一时间,一棵松的聊天话语之中,也多出了一丝期盼,因为他还是觉得逗逗作为博主,说话还是客观的。 为了缓和气氛,他发了一句。 “逗逗真不错,说的好。” 后面有人就接上了话。 “我们秉承着团结,但是历史需要尊重,很不错!” “后生可畏,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对历史竟然有这么深的见解,听说你对秦史也有研究,有机会去我那,咱们一起深入探讨一下!” “最近我在参与考古项目,出土了一匹开皇年间的古书,逗逗老师有兴趣的话,到时候可以来瞧瞧!” ····· 随着上面的的开口,粉丝群里甚至还有好几位历史学区老人,纷纷投来了橄榄枝。 如同这些人,大多都是酷爱历史的,平日里都是处于抱团取暖的状态。 也有人是支持周清清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唱反调。 “听老师阐述了这些观点,我们也是受益匪浅,正应了古人的一句话!” “勿以年龄论英雄,逗逗老师着实是学识渊博。” 不得不说,有的人仅仅是用一句话,直接将群里的气氛再度调动起来。 何为时代精神? 那便是让后人铭记的做派和第一印象。 我们总会说,冀州的民风素来彪悍,江南的女子常见温婉如水,这些便是一个地区的印象。 而对于每一个朝代而言,其实不同的人是存在着这种看法,那便是时代精神! 强汉,盛唐,霸道秦! 古往今来,人们对于每一个朝代都有着他们公认的看法,而这些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这个朝代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最值得弘扬的朝代! 这个问题可谓是相当直接。 毫无疑问,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只要的答案一出来,必定会引起公众的高度关注。 事实上,此刻的粉丝群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你们问得好,老师支持哪个朝代?” “我为盛唐打CALL!” “楼上你是不是傻,有的老师之前在节目里就怒斥过唐朝盛世是假的,要我说老师肯定会选择大秦,霸道啊!” “逗逗老师才是历史博主的良心代表,我就选大明朝!” “不说了,我已经被这个博主彻底迷住了!” “兄弟们开盘啦,赔率一赔二,现场打CALL!” ····· 本以为的讨论能够就此结束,周清清刚想松一口气。 然而因为这一句话,粉丝群现场的气氛再度被推向高潮。 粉丝群里的人其实也都想知道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都投来关注的目光。 装疯卖傻的朱棣 【新视频开始加载,准备投放!】 【开启新的平行世界】 【开始投放。】 明朝洪武三年,公元一三七十年,三月初四。 应天城,曹国公府。 征虏左副将军李文忠,刚刚在应天皇城的奉天门,受到皇帝也是舅舅的朱元璋召见,加封曹国公,曾经的府邸摇身一变,成了公府。 想他十二岁就没了亲娘,一路跟着朱元璋打打杀杀,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成功封爵。 还是级别最高的公爵。 三十一岁的李文忠坐在家中,拍拍椅子的把手,笑着让丫鬟把长子李景隆叫过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和李景隆一起走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李文忠微微仰头,看向那个男孩。 大约十来岁的年纪,身体健硕,脸色黝黑,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一开始李文忠还以为这是哪家武将的孩子,可是视线划过他的眉眼,却觉得并不简单。 这么锐利的目光,他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 倒是长子李景隆先开口跟李文忠请安,那个男孩也微微一礼,不卑不亢。 “父亲,这是四皇子。” 竟然是皇上的四皇子朱棣! 李文忠突然想起来,自己常年征战在外,上一次见他还是什么时候? 说起来自己还是他的表哥。 四皇子朱棣噙着笑意又给李文忠行了一礼,道:“刚刚听闻父皇加封大将军为曹国公,朱棣恭贺加封之喜!” 李文忠也还礼道:“臣见过四皇子。” 李景隆也道:“父亲征战辛苦,儿子该行大礼跪拜。” 李文忠哈哈大笑起来,摇摇手:“不必不必,此次北伐大家都是劳苦功高,而父亲我也是先行一步回到京师向陛下禀告军情,不日之后,徐大将军也将班师回朝。” 闻言,朱棣眼睛里闪着光亮,少年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真的?徐大将军也会班师回朝?真是太好了!” 李景隆看见四皇子如此高兴,一时忘记尊卑身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把你高兴的!” “那可不是!总算能见到大将军了!” 李文忠倒是留意到了自己儿子的举动,压低声音提醒道:“景隆,你怎么跟四皇子说话呢!?” 朱棣这才注意道李景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笑道:“没事,我与景隆一向交好,又都喜欢兵书,从不会拘礼。” 李文忠道:“四皇子若是喜欢兵书,就在府上随意看看,臣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奉陪了。” 朱棣很懂事,他虽然占着个皇子的身份,可是没人会重视他的,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大哥朱标的身上。 大哥已经封为太子,而他只是个皇子,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四个弟弟。 除了大哥之外,其他皇子都一样,在父皇那里都只是个称呼而已。 有时候朱棣甚至怀疑,父皇到底能不能分得清自己的名字。 与三个哥哥性情不同,朱棣更喜欢舞刀弄枪,每次夫子教他念书的时候,对他而言就是一种煎熬,唯一能让他坚持坐在那里的理由,就是放课后的习武课。 年纪小小的朱棣也只是难过了一瞬间,就马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他拉着李景隆往国公府的书房跑,只有看兵书才能让他感觉到兴奋。 - 朱元璋捻着胡子坐在楠木椅子上,又看看手中的拟了一半的分封诏书,扔下了右手的御笔。 九个儿子,除了嫡长子朱标是要继承大统的,其余的不管成年还是未成年,都要早早封王。 宣国公李善长曾经上书劝过他,不要早早封王,一出生就享受王爷的待遇,只能是养成诸皇子养尊处优的性格,将来一旦国本有损,就会后患无穷。 朱元璋却不想理他,李善长他懂什么? 早日封王,一来是确认嫡长子朱标的继承权,以免其他皇子有觊觎之心,唐时的玄武门之变,宋时有赵匡义夺得皇位,可见王朝的第二位继承人自古至今都是有很多威胁的,朱元璋是一路从最底层拼命杀出来的,自然深谙此道,防微杜渐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二来分封皇子为王,早日封地,好替他的标儿守护着大明的江山。 徐达他们可以替他打下江山,但是守护江山的只能是他朱元璋的子孙们! 对于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大明江山,他要分封诸子为王,授予藩属之国,以求他们统率各地军事力量以及领衔势力范围内的官僚行政。 对于儿子们的封王,可不是只给了王爷的称谓,而是要一律授以册宝,为之建置、配套了完整的丞相、师傅等诸官属的机构,以及一整套属于亲王的礼仪,而且等到他们成年之后,朱元璋即将委以军队,专行刑罚,倚以为重,镇守一方疆土。 然而眼下,朱元璋却觉得有件事比较棘手。 那就是他的侄子朱文正留下的儿子朱守谦。 想起朱文正来,朱元璋可真谓是又恨又怨又悔。 这个侄子是他的兄长留下唯一的儿子,又跟着他出生入死,当年的洪都之战,幸而有朱文正领着诸将领苦苦守城八十五天,最后才逼退了陈友谅,给了他们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朱元璋恨他不争气! 明明是跟他这么亲近的关系,最后却因为一个封赏问题,转头就想去投降那张士诚! 混账! 越想越气! 朱元璋捏起桌案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砸了下去! 这不是打他老朱的脸吗? 还要给他儿子封王!? 老子封他狗屁王! 整张脸气得涨红,朱元璋一想起来这桩旧事就气得难受。 而正在这时,小太监肖英脚下小碎步跑了进来,看着地上的茶杯碎渣,赶紧跪地收拾起来,一边收拾一边小心翼翼的安抚道:“陛下,莫生气啊!” 朱元璋正好垂眼就看见他弓着身子在地上,屁/股正对着他的方向,没好气的一脚踹了上去,“你懂个屁!” 肖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跟着朱元璋也有几年了,多少也知道这位皇帝的脾气,赶紧俯首请罪道:“陛下赎罪,要是陛下踹奴婢的屁/股能消气,那也是奴婢屁/股的莫大福气。” 朱元璋被他这样的哄着,倒也消了些气,又觉得口渴,才发现杯子被摔碎了,便抬脚轻轻一点:“滚滚滚,油嘴滑舌的东西。” “给朕倒水去。” 肖英赶紧弓着腰去旁边奉茶,端到桌案上时又说道:“陛下,刚才御医来报宁嫔快要生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朱元璋一怔,接过茶杯,问:“生了吗?” “尚未。” 朱元璋将茶杯端到唇边,饮下后直接呸了一口,质问道:“这是什么茶?” 肖英随即答道:“这是顾渚紫笋,湖州都督刚刚进献的。” 朱元璋眉头一皱,扔到一边,“拿走拿走,给朕换本山行尖来,这茶朕喝不惯。” 肖英赶紧应承去换茶水,想起门外还站着的宁妃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的再问:“陛下,宁妃那边……” “不打紧,等她生了朕在过去。” 眼下分封诸皇子才是正经事,一个嫔妃生子又算什么要紧?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有人来报,肖英赶紧出去,回来的时候更为难了。 朱元璋看他面色难看,说话吞吞吐吐,便直接问道:“何事?” 肖英直接跪地道:“陛下,刚才御医来报……” 朱元璋拿起旁边的奏报,等着听他说话,却又着急的问道:“赶紧说!” “宁嫔生了皇子。” 朱元璋面上大喜,拍拍桌子道:“真的!?这是好事啊!赶快,朕要去看看宁嫔!” 可肖英却仍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但是皇九子却……却……却不大好了。” 朱元璋一顿,皇九子为定妃所生,一想起这个定妃,他又觉得自己头开始疼了。 “朕先去看看定妃,再去看宁妃所生的皇十子吧。” 肖英怔愣,“宁妃?” 朱元璋起身,从他身边经过时,又抬起脚踹了一下,“对,宁妃!” 真是太笨了! 可他偏偏就喜欢用这种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