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教授的同居日常》 1、榜一大佬 正午,阳光将病房照得透亮。心电监护发出机械的微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食物香味。 半卧在病床上的男人,是余想的父亲。 半个月前,余克寒还是大名鼎鼎的余氏集团老总。 然而,商场如战场。因为市场动荡、决策失当,余氏赔得血本无归。 余克寒对儿子隐瞒了这件事,独自焦头烂额地处理公司事务。 可余想生日那天,余克寒收到法院寄来的巨额欠债通知,素来高血压的父亲一时激动,突发脑溢血,入院后又查出胃癌晚期。 厄运接二连三,余想不得不提前走出象牙塔,替父亲承担这一切。 “儿子,辛苦你了。”余克寒嗓音沙哑,眼睛是睁着的,眼睑却松弛无力,“好久没吃到儿子做的饭啦……” “爸,您说什么呢。”余想从食盒里舀一勺番茄蛋花粥,悉心吹温,缓缓送入余克寒口中,“我今早不是刚来过吗?咱们吃的米糊,还有鸡蛋饼呢。” “哦,是啊。你看我这脑子……”余克寒咧嘴笑了笑,“想想,公司的账务,都解决了吗?” “还……还没凑够钱。”正在搅动粥饭的余想手一顿,强颜欢笑道,“不过那边倒是没有再催,应该可以宽限几天。等我这个月工资发下来,就好说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余克寒眼睛湿润了,声音哽咽,“儿子,爸爸没能照顾好你……我该怎么和你妈妈交代……” “爸您别这么说,”余想眼眶也有些泛红,弯起眼睛笑笑,掩饰眼底的泪光,“我早就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啦,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是爸爸拖累了你……”余克寒闭了闭眼睛,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郑重其事道,“香江水榭的宅子,绝对不能卖!那是咱们一家三口,最后的念想……” 公司破产后,余克寒名下的财产全部被法院变卖,去填补账面的亏空。唯独香江水榭的老宅,在余想十八岁时过户到他的名下,因此幸免于难。 余想从记事起,便和父母生活在老宅。后来母亲因车祸去世,父子俩相依为命,余克寒心疼儿子,从未再娶。 他说的没错:老宅,是余家割舍不下的根。 余想重重点头:“爸,您放心,房子我永远都不买!” “好孩子,好孩子……”余克寒想摸摸儿子的头,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不够,唯有两行热泪滚落,“我们想想,长大了……” 午饭后,余克寒再次进入昏睡状态。 “老爷子下次清醒,还不知什么时候。该交代的事情,尽量都交代清楚。”护士对余想说。 “嗯,我知道了。”出了病房,余想眼睛红彤彤的,指节揩净眼角的泪,好听的嗓音里带着鼻音。 余想长相显小,二十岁的人了,看着还像高中生似的,哭起来楚楚可怜。 护士于心不忍,轻拍他瘦弱的肩,安慰:“好了,你去忙吧。这里有我们照料,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谢谢护士姐姐。” 走出医院大门,余想打了个喷嚏。 “衣服穿少了……”他揉了下鼻尖,喃喃道。 驼色羊绒大衣,里面只有一件白色高领针织衫,抵挡不住料峭春寒。 曾经的余想养尊处优,起居出行都有人照料。如今公司破产,树倒猢狲散,余想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冷暖自知。 裹紧身上的大衣,余想加快步伐,直奔地铁站。 等车时,两个女孩找余想要微信。 余想身材清瘦高挑,行走的衣架子。焦糖色的发微卷,海藻般浓密柔顺,皮肤却过分白皙,加之五官精致,像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 因为外形上的吸引力,被搭讪的情况时有发生。 这一次,余想礼貌婉拒。 女生打扮得青春靓丽,性子也活泼:“我看你特别像江大的同学,我也是江大的,交个朋友也好嘛?” 江大。 听到这个字眼,余想漂亮的眸子微微一黯:“已经……不是了。很抱歉……” 地铁驶入站台。 “我该走了。”余想从那一瞬的落寞中走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祝你们开心。” 挤上地铁,余想透过玻璃向外看:方才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两名女生的心情,仍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不久前,余想也是江城大学的学生,生物专业,读大三。 他也曾拥有天堂般的大学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并发展了一项兼职,小有所成。 可惜家庭变故接踵而至,不由分说地,为余想的生活按下加速键:亲人重病、巨额欠款、昂贵的医药费…… 且不说学费能否负担得起,失去了家庭的庇护,余想已提前尝尽成人世界的疾苦,再不能无忧无虑地憧憬未来。 于是,余想提交了肄业申请,正在等待学校批复,但已经停学了。 走出校园短短半个月时间,余想却恍然觉得,大学生活已是前尘往事,再也回不去了。 沉浸在黯然神伤中,余想并没有注意到,从医院里尾随他出来的两名黑衣男子,悄悄跟他上了同一班地铁。 · 为了照顾父亲,余想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每天送饭、陪床,往返步行很方便。 可今天,余想并没有回出租屋,而是乘地铁来到香江水榭的老宅。 香江水榭是高端别墅区,距市中心较远,离江城大学却很近,近些年可谓是一房难求。 说是老宅,但余想的房子十多年前就是全国最顶尖、设计最前卫的房型,放到今天也不过时:三层楼的别墅,前后两个宽敞的院落。室内装修简单大方,色调素雅舒适。 回到二楼卧室,余想打开笔记本电脑。 日前,他在同城网站发布了售房信息。 幸运的是,第二天就有人联系他了。 对方是海外归国的博士,受聘到江城大学教书。余想的房子,地段、房型都很合他心意,双方很快就谈拢了。 “那沈教授,明天我们当面签合同?” “好。我希望能够直接入住,可以吗?”男人嗓音很好听,透过话筒更添磁性。 “没问题,我会做好准备。”余想答应。 “多谢。” 挂掉电话,余想心如刀割,在熄掉的屏幕前,捂着嘴泣不成声。 对不起爸爸,我骗了你。 欠债的金额太多,不卖掉房子,根本还不清。 房子卖了,还能再买。 但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您,干干净净地走。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沈识律登上归国的航班。 飞机停止颠簸,进入稳定的平飞阶段。 沈识律取下金丝眼镜,按了按微酸的眉心。 片刻后,打开ipad,塞上耳机,进入预约的直播。 · 大哭一场释放了情绪,余想心里舒服了些许,下楼来到一楼厨房。 厨房很大,装修精美华丽,除了过分齐全的食材和厨具,还有一台三脚架和摄像机。 这里是余想的厨房,也是他的舞台,他直播的唯一场景。 余想做美食主播快一年了。 上大学后接触到了新媒体,原本只是想记录一下每天吃什么,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赶上互联网红利期,靠着直播做饭火了起来,一下子拥有了几十万粉丝,还签约了直播公司。 也多亏余想发展了这项副业,现在竟成了唯一的收入来源。 这段时间,余想不仅要照顾父亲,还得处理余氏集团的残局,没有时间也没有状态直播。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余想想露一次面。 毕竟市场竞争是残酷的:摆烂,就意味着糊掉。 准备好需要用到的食材,余想调整好情绪,打开直播。 镜头只照到腰部,不露脸,掩饰了倦容。余想和粉丝们打了声招呼,弹幕立刻狂刷起来: [啊啊啊老婆你终于回来了!] [呜呜小鱼干脆叫鸽鸽算了,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吗!] [老婆你去哪了!好想你(╥﹏╥)] “谢谢大家的记挂!抱歉啦,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没能及时直播,以后会多多营业的!” “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道海鲜粥,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先穿上围裙。藕粉色、白蕾丝花边,是余想喜欢的款式,也吸引到了同样喜好的粉丝。 余想腰细,打上系带后仍有不少余裕感,因为洗菜切菜的动作显得柔韧,仿佛一把就能揽进怀里。 弹幕一片斯哈斯哈。 余想的直播,个人色彩浓烈,主要展示烹饪时精细的过程。手法灵巧、动作轻柔,加之收音良好,因此做饭的每个步骤,都洗刷着视觉、抚摸着耳蜗。 就比如现在,余想要做一道什锦海鲜粥。 主播双手生得漂亮,白皙细长、指节分明,但不过分突兀,关节泛着粉红,在滤镜下更显得诱人。 亮橘的胡萝卜、嫩黄的鲜笋、翠绿的香芹,色彩对比令人愉悦,在余想细致的刀功下,变为大小均匀的丁。银白的海鱼被剖开,一根根剔掉鱼骨,捣成肉糜。哪怕只是重复简单的动作,整个过程都不失为一场精神按摩。 现代人的一种放松方式。 [啊啊啊手控一本满足/星星眼] [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舔手机屏幕] [这条鱼好嫩好好吃/色] [@ss绿送出海底世界x1] 突然出现的礼物,让屏幕里炸开无数绚烂光点,碧蓝的海水蔓延,游鱼如织,仿佛置身海底。 [我趣,是榜一大佬!] [前排合影!!!] [大佬出手真阔绰,这个特效太好看了!] 余想亦是惊喜不已,看到熟悉的id,温柔的声线中多了几分真心的雀跃:“谢谢绿老师的礼物!” 2、雪花翻滚 余想的直播,主打一个“治愈风”,亮点全在过程,最终的成品只是一个注脚。 一道卖相良好、色香味俱佳的海鲜粥端出来,今天的直播也结束了。 一场直播,总计数十万的礼物,绿老师占了一多半。 可惜对方人壕话不多,从不开麦。每次送出昂贵的礼物,也从来不提要求、打乱余想原本的直播计划。问ta有没有想看的菜品,对方只是说,“做你喜欢的就好”。 余想感激之余,只能说些感谢的话。 下播之后,余想打电话请家政帮忙,准备迎接新房主入住。 除了清洁打扫,余想把私人物品和摄像机都打包收拾到楼下,预备晚上回出租屋时一并运走。 “王阿姨,辛苦您了。这段时间的工资给您转过去了,您查收一下吧。” “好嘞。”王阿姨笑容和蔼可亲,“以后有需要,提前联系我就行。” “其实……”余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以后,就不麻烦您了。” “啊……”王阿姨对他近期的困境有所耳闻,以为是经济压力太大,于是温声道,“没事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以后你还是喊我来,我不收你钱。” 余想对王阿姨也是有感情的,听到这里眼睛湿了,用力摇了摇头,哽咽着将原因全部道出:“王阿姨,这套房子……以后就是别人的了!” 王阿姨没想到,余家的困难已经到了变卖房产的地步,一时愣住了:“那、那你住哪呀?” “我在市中心找到了住处,离我公司也近。”余想接着说,“不过王阿姨,您放心,虽然我走了,但是如果新房主需要家政服务,我会第一时间向他推荐您的!” 王阿姨温和地扬起唇角,笑出一脸皱纹:“没事孩子,这就不用了。我闺女一直想接我老家养老呢,这样一来,我就能安心地走了。” “嗯,阿姨您放心吧。”余想露出一个微笑,“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好孩子。”王阿姨拍拍余想的手背,“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 只有坚强努力、好好活下去,才能让爸爸妈妈放心啊。 · 送走王阿姨,余想因为太过劳累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入夜时分,他被暴力的砸门声吵醒,哐当哐当不绝于耳。 余想倒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毫无防备,摸索着按开手机屏幕。 “已经十点了!”余想顿时清醒,蹭地站起身,懊恼不已,“怎么忘了定闹钟……不是这个问题,先去开门吧!” 赤着脚去开锁。 江城这座北方城市,冬季漫长迁延。虽然立春已过,气温还是很低。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屋外已是白茫茫一片。 寒风刺骨,裹挟着冰冷的雪片灌进屋来。紧接着,闯进来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个个满身烟味。 余想一惊:“你们是谁!” 为首的男人一脸蛮横,发际线很高,额头上有块紫疤,凶巴巴地报了债权人的姓名:“余想先生,你父亲余克寒的债务,已经拖欠好多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啊?” 余想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是你们……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跟我在这装傻。”刀疤头语气不善,来回打量着余家宅子,“住这么好的房子,还不还钱?这钱你要是今天交不出来……我看你家这墙,挺干净啊?” 余想这才发现,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桶红油漆。 “不要!” 他真的吓坏了:要是房子被泼了油漆,一切都完了! 余想嗓音发颤,连连求饶:“你们别冲动,听我说!明天、明天我会收到一笔钱,到时候我会把债全部还清!请你们再等一天,就一天!” “我呸!”刀疤头在干净的地板上啐了一口,“这种话我们听得多了,有几个兑现了的?现在就给我把钱交出来!哥几个在你家门口蹲了一晚上,别耽误我们时间!” “你们,你们怎么不讲道理……”余想快哭出来了。 “我们是来要钱的,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此时此刻,余想才明白,原来前几天对方没打电话催债,并不是给他宽限的时间,而是想直接到线下来堵他,让他无处躲藏。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大哥,求求你们不要泼油漆!”余想急得眼眶通红,瞥见客厅里的纸箱,“我、我把摄影机抵押给你!这是我最贵重的东西了!我已经把房子卖了,明天拿到钱就能还上债了!否则的话,我的东西随你处置!” 一旁的跟班左脸颊有颗大痣,长得贼眉鼠眼,小声嘀咕:“老大,摄影机好像是挺值钱的!” 刀疤头眉头紧皱,舔了舔后槽牙:“说好了?明天,五千万。” “五千万?!”余想心头顿时被绝望笼罩,“不是四千五百万吗,什么时候成了五千万?” 对方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爆发出一声刺耳的讥笑:“你之前拖了那么久,不要利息的吗?” 一股寒意,自脚底向上蔓延,席卷了余想全身。 “五百万的利息……你们怎么不去抢银行?!”余想愤愤道。 刀疤头鄙夷道:“装什么装?像你这种小网红,一场直播就能赚好几百万吧,区区五百万的利息,还叫钱吗?” 这番话对网红有很深的误解。许多主播表面光鲜亮丽,但其实也是公司的打工人,比如余想。一场直播那么多打赏,主播最终能拿到手里的,只有一部分。 余想全身的血液仿佛凝滞了般,整个人完全崩溃:“你们怎么能这样……这是高利贷,是犯法的、要进局子的你知不知道!” “你说什么?”刀疤头咬紧后槽牙,勒出满脸横肉,眼珠子一瞪,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余想无暇理会,瘫软在地上。 他和买主定好的房价,只有四千五百万。 五百万,五百万。 我到哪里去找这五百万!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落入一个无底深渊,再也无法翻身了。 “呜……哇啊啊啊——” 余想失声痛哭,如丧考妣。 “你们这群坏人!都是坏人!呜呜呜……” 刀疤头暴喝:“哭什么哭!娘们唧唧的……” 一旁的大痣脸邪笑道:“老大,你瞧他这样儿,保不准真是个娘们。” 余想崩溃到听不进任何声音,赤脚跪在地上,自顾自地哭着,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米白色的针织衫下,清瘦的腰身隐约可见,皮肤偏生比衣服还要白,哭得眼睛鼻头红扑扑的,像刚被狠狠欺负过一番。 他也确实被狠狠玩弄过,被这不幸的命运。 刀疤头脸色忽然变得很古怪,偏头对大痣脸:“没看出来,你还好这一口?” “嘿嘿嘿……”大痣脸笑得猥琐,“老大有所不知,有时候这男人啊,可比娘们还够味。” 更有跟班附和道:“反正拿不到钱,咱也回不去。时间还长,不如就……” 当面目可憎的男人一个个靠近,余想才后知后觉警惕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你说呢,小可怜?哈哈哈哈……” “滚——”余想攥紧了双拳,大吼,“你们现在立刻滚出我家!” 软弱的男孩发怒了,男人反而更为兴奋:“这可由不得你……” 危险步步逼近。 “住手!” 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是个男人,但听上去和那群催债鬼泾渭分明,沉冷、稳重。 余想微微一怔,蓄满泪光的双眼望向声音的来源。 洞开的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一件黑色大衣,身形挺拔落拓,有种遗世独立的孤高。 在他身后,漫天雪花疯狂地翻滚。 3、千万支票 男人气场太强,面对一群壮汉,仍有压倒性优势。 大痣脸本就心虚,率先乱了阵脚:“干、干嘛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男人走进屋内,手工皮鞋踏过地板,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敲在众人心上,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余想心跳如擂。 男人在他眼前站定,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金边眼镜,透亮的镜片背后,目光不带一丝感情:“我是这栋别墅的买家,现来同房主签合同。房价五千万,随后这笔钱会转到你们老板账户。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我已经报警,如果你们执意闹下去,很快会因私闯民宅、扰乱公共秩序、故意毁坏他人财物而被拘捕。” 一席话毕,整座房子针落可闻。 前来催债的壮汉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此人衣着考究,看着价值不菲,五千万或许有门。再者,对方是个体面人,当着人家外人的面闹事,未免太难看。 “别忘了还钱!”为首的刀疤头恶狠狠地指了指余想,却明显比一开始显得色厉内荏。转而当做没看见他似的,自黑衣男子身旁匆匆而过。 其余随从争相效仿,从余想家里仓皇而出,像是害怕男人追上来似的,顺带关紧了房门。 屋内渐渐回暖,偌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 余想睁着湿漉的双眼,仰视男人的面容,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 一张脸立体有型、犹如刀刻,但并没有很强的侵略性,反而像是雕塑般,古井无波。白纸般的肤色,浓墨样的瞳仁。睫毛浓密,在眼底留下一道富有神秘感的阴影。五官轮廓深邃,又带着一股久经世情的温和凝定。 不知是不是余想的错觉,男人的眼神,仿佛在他撑在地板的手上,停留得格外久。 “您是……沈教授?”余想挣扎着站起身。 “是我。”沈识律扶了他一把,又立刻收回了手,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余想先生?” 距离拉进,余想感受到男人身上凛冽的风雪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 “嗯嗯!” 刚刚哭过一场,余想的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呼吸也一抽一抽的,但是情绪渐渐恢复理智:眼前的男人,可是自己的金主爸爸,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不是说明天才回国吗?”余想问。 “是我的疏忽,搞错了时差。”沈识律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下了飞机,想在这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没想到经过此地,遇到有人在此闹事。余先生,你还好吗?” 嗓音极好听,沉沉地触在耳膜上,仿佛能抚平一切惊惶。 “我、我没事!这次多亏了沈教授,您帮了我大忙,真的非常感谢您!”余想深深鞠了一躬。 沈识律语气平淡:“举手之劳。” “嗯……对了沈教授,您说过要直接入住的,我带您看看房间吧?”余想说。 “好。不过在那之前……”沈识律目光下垂,扫过余想冻得通红的脚掌,“天气冷,先穿上拖鞋吧,余先生。” 余想一愣,低头看向□□的双脚,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 “好、好的!” 趁脸红透之前,余想连忙转身,从沙发底下勾出粉色派大星的棉拖,套在脚上,顺便擦干脸上的泪痕。 转过身换上笑容:“好了沈教授,我们上楼看看房间吧,电梯在那边。” “有劳。” 沈识律安顿在三楼的卧室。 房子坐北朝南,白天采光很好,整体格外通透,晚间也能欣赏到城市夜景。正如现在,远处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灯火辉煌,雪花飘洒。 而换个方向,又是另一番光景。 香江水榭北邻4a级景区雪羽湖,四面环山。沈识律的卧室北面,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好能欣赏到幽美宁静的自然风光。 除此之外,房间与隔壁书房打通,且有单独的卫浴,屋内陈设也按照沈识律的喜好做了调整,优雅大气,品位不俗。 “沈教授,您还满意吗?”余想有些忐忑,生怕达不到甲方要求,拿不到钱。 “很满意,余先生有心了。” 沈识律音色略沉,充满磁性,而此刻却多了丝清落的温柔,让余想前所未有地安下心来。 “那就太好了!”余想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再看看其他房间吧!” 从三楼再转回一楼。 客厅中央,有一堵厚厚的玻璃墙。说是“墙”似乎不太准确,因为它的两侧是开放的,可以通行,因此更像一面屏风。但是亚克力的透明材质,很难让人想象到它所发挥的作用。 “这其实是个水族箱。”余想解释向沈识律解释,“之前有一些水草、珊瑚、热带鱼之类的。就是……冬天太冷了嘛,所以就把它清理了。” “原来如此。”沈识律很期待它装满海水的样子,不禁多看了两眼,“看得出来,余先生很喜欢海洋世界吧。” “哈哈确实……”余想低下头,拖鞋上的派大星憨憨地笑着。 正是因为余想喜欢海底世界,余克寒才专门为他装修了嵌入墙体的巨大水族箱,仿佛把海洋搬进家里一般。可这种特殊的水族箱,需要专业人员定期打理。父亲住院以后,余想没有心思和精力顾及这些,才把它清理掉了,鱼儿也交还给水族市场养殖。 曾经的每一条鱼,都被认真取了名字。如今每每看到空空如也的水族箱,余想都会觉得很对不起它们。 绕过了透明墙。 “这里是厨房,相信您一定会满意的!”余想语调轻快,笑容灿烂。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痛:我的快乐老家,如今却要拱手让人了! 进入厨房的那刻,沈识律神情微怔。 余想并未察觉,仍在用过分的健谈掩盖内心的失落:“厨房很宽敞,采光也好,而且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只要您能想到的,这里一定都会有。沈教授,您觉得怎么样?” 没有及时得到回应,余想疑惑地顺着沈识律目光方向看去:透明玻璃的壁橱里,挂着他粉色蕾丝边的围裙。 余想慌忙把它取下来,背在身后,脸色微窘:“不、不好意思沈教授!我忘了把它拿走……” “没关系。”沈识律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看的双眼微弯,掩唇低低笑了声,“我觉得……很好。” “唔……”余想手指绞着布料,笨拙地转移话题,“沈教授,您平时会下厨做饭吗?” “这个……”沈识律微微垂首,目光幽远,笑意不减,“说来惭愧,我的一日三餐,不是叫外卖,就是下馆子,倒是辜负了这么好的厨房呢。” “原来是这样……”余想浮现出些许遗憾的表情,但接着笑了,花瓣般的唇翘起好看的弧度,“沈教授工作繁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不过有机会的话也可以试一下,亲手做饭是一件很放松、很有趣的事哦!” 余想从小就喜欢鼓捣厨房,对烹饪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正因如此,他才能把日常性质的直播做大,有资格以此盈利。 生活起起落落,有时总是不尽人意。可不论何时,提起喜欢的事情时,总会发自内心感到愉悦的。 沈识律并未言语,只是注视着眼前年轻的男孩,深刻的眉眼浸在蜜般的暖光中,温柔又认真。 原来如此。 因为是兴趣,是热爱,哪怕身处困境之时,也能笑着坚持下去。 两道目光相接,余想忽然惊惶地捂住嘴巴:“唔……不好意思沈教授,我的话太多了。” 沈识律气息微颤,笑意仿佛从胸腔中透出来,低沉而醇厚:“没关系。有自己喜欢的事,是很重要的。哪怕身处黑夜里,也能看见光。” 雪花片片落下,窗外的花坛里都覆上了一层积雪,衬得室内有种别样的暖意。 余想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沈教授,您说的对!” 沈识律这才发现:余想发自内心笑时,唇角会浮现一对恬淡的梨涡。 余想把围裙随手丢在一旁:“那个……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什么时候签一下合同?” “现在就可以。” “好的!” 于是,窗外纷纷雪景之下,沈识律与余想相对而坐。 余想拿出一早拟好的购房合同,双手毕恭毕敬推到甲方面前:“沈教授,请您过目。” “好。”沈识律扶了扶眼镜,沉静的目光在字里行间一一掠过。 其中,白纸黑字写明了房价:四千五百万。 “沈、沈教授,”余想吞了口口水,“刚才那时候,我知道您是为了替我解围,才说房价是五千万的,不作数。我们还是按之前约定好的,四千五百万。您看可以吗?” 沈识律目光一顿,薄唇微抿,从皮夹中取出一张空白支票。 余想紧张不安地注视着他的举动,生怕对方反悔,他就一分钱也拿不到了。 只见沈识律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支藏青色金边的钢笔,动作沉稳而优雅,将支票上的条目一一填满,推到余想面前。 面额:五千万。 “!”余想讶然,“沈、沈教授,这是?” “刚才在门外,无意听到了你们的对话。高利贷是个无底洞,还是趁早和他们一刀两断得好。余先生,你觉得呢?” 沈识律语气轻如羽翼,有种旁观者的漠然。可正是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才令那五千万的支票,显得不那么重如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余想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无一不是落井下石、自私自利之徒,从未有一人如沈识律这般,慷慨、坦荡,向自己伸出援手。 余想鼻尖发酸,垂着头半晌没言语。片刻,才瓮声瓮气道:“沈教授……我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这五百万……短期内,我恐怕没办法还给您。” 沈识律唇角掀起好看的弧度,深邃的眉眼也随之柔和下来:“那正好,短期内,我也不需要这五百万。” 余想咬紧下唇,拼命压制着那股想哭的冲动。 得救了。 原来厄运积攒到一定程度,真的会转化成好运的! “沈教授,真的非常感谢您!” 余想眼里盈满泪水,手上动作却不停,迅速找来一张白纸、手写一份债权书、印上手印,一气呵成,熟练得让人心疼。 “沈教授,这笔钱算是我欠您的。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尽快连本带利还给您的!” 沈识律淡然一笑,漫不经心地伸出右手:“拭目以待。” “……”余想咬着下唇,郑重地握了上去,“嗯!” 或许对于沈识律来说,五百万只当日行一善,不足挂齿。 可对余想而言,那只将他拉出深渊的手,将是一生都忘不掉的拯救。 · 清早,余想从睡梦中醒来,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拉开窗帘,庭院里一片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是了,昨晚是初雪夜呢。 雪景让心情也变得晴朗。洗漱过后,余想换下睡衣,穿一件粗针米白色毛衫,温柔居家。接着,余想习惯性地来到厨房,准备做早餐。 “咦?”一进门,余想从地上捡起围裙,心里纳闷,“你怎么在这里呀?” 他一贯都把围裙挂在橱柜里的。 “见鬼了……”余想抬手挠了挠卷毛,也没太在意,如往常一般系好围裙。 环视一周,他悚然一惊:我吃饭的家伙、宝贝摄像机怎么不见了! 下一秒,余想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一切。 不期而至的初雪。 闯进家门的男人。 沈教授,他的救世主。 五千万,他的保命符。 因为昨晚下了大雪,考虑到安全问题,沈教授大发慈悲,允许余想多住一晚。因此今晨,余想才会在自己曾经的房中醒来。 谁承想,熟悉的环境,让余想的心情松弛得过了头,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现在这栋房子,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啊! 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意识到这一点,余想立刻慌了,正欲脱掉围裙跑路,毫无防备,身后传来一道喑哑慵懒的: “早安。” 咝…… 余想有一瞬间的痛苦面具,又飞速进行表情管理,转过身来时,已然换上了一副得体的微笑:“沈教授早~昨晚睡得还好吗?” “托你的福,很好。”沈识律的嗓音,是晨起独有的低沉柔和。 男人没穿外套,一件纯色白衬衫,西裤直顺,没有一丝褶皱,衬得身形颀长。 现在,他才是房子真正的主人。 见余想这副打扮,沈识律也微微一怔,开口语带探寻:“余先生,你这是……?” “我……”余想大脑飞速转动。 既不能显得没分寸感、房子都卖了还出来招摇,又不能让沈教授觉得我脑子不好、竟然忘记了卖房的事…… “是这样的,沈教授!”余想杏核般的眼珠一转,忽而福至心灵,面容诚恳,语气真挚,“沈教授昨夜如天神下凡,救我于水火之中,令我不胜感激,必要结草衔环、以报沈教授大恩!可惜我身无所长,唯有厨艺,勉强拿得出手!” 沈识律有些想笑,但仍耐心听下去:“厨艺?” “嗯嗯!”余想小鸡啄米式点头,“沈教授平时工作繁忙,饮食方面也是草草了事。既然如此的话,那就由我来当厨师,负责您的一日三餐。不仅能表达我对您的感恩,也能多少抵销一部分债款。沈教授,您觉得怎么样?” 余想表面笑容粲然,实则冷汗直冒。 明明已经不再是房屋的主人了,非要赖着不肯走,还妄图用这么蹩脚的借口留下来,打扰新房主安居…… 太荒唐了。 根本没人会同意的吧! 不过问题不大,如果他拒绝了我,我就说我是在开玩笑,乖乖卷铺盖走人。 如果他同意了,那…… 就权当我中了□□吧! 4、私人厨师 厨房里,余想穿着他心爱的粉色围裙,一刀一刀给黄瓜切片,整个人仍有些恍惚,没有实感。 万万没想到,沈识律竟然认真考虑了他的提议。 “好主意。”男人嗓音还是一贯的低沉温柔,落入余想耳中,犹如天籁,“我新搬来此地,正缺一个厨师。如果余先生有意向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余想受宠若惊,惊喜不已:“您、您叫我小余就好!” 沈识律沉稳的声音里,透出淡淡的笑意:“小鱼?” “是的,小余。”余想站得笔直,信誓旦旦道,“沈教授,感谢您的信任,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然而,沈识律话锋一转:“小鱼,想做我的私人厨师,是要通过考核的哦。” “考核?”余想先是一愣,随后了然,“沈教授您说的对,私人厨师最重要的,就是要合主人的口味。如果我能做出您喜欢吃的早餐,您就会录用我吗?” 沈识律笑得意味深长:“没错。” “好!那就请沈教授稍作等待,我马上去准备!” 于是,余想来到厨房,为沈识律做早餐。 这可不是一顿普通的早餐,而是决定余想命运的一次大考,必须要使出看家本领才行! 想到这里,余想切菜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而在隔壁餐厅,听到这频率骤然加速的刀法,沈识律平直的嘴角不禁微微一抿,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等很久。 片刻过后,余想呈上今日份的料理:芦笋虾仁蒸蛋、培根三明治,佐以温度适宜的牛乳和鲜橙汁,和一整颗牛油果沙拉。 蒸蛋里加入牛奶,口感会更加绵软。北极虾是恰到好处的粉红色,点缀在翠绿的芦笋周围,宛如枝头朵朵盛开的桃花。 烤吐司去了边,雪白柔软,层层叠叠。中间用刀斜斜切开,断面可见青脆的黄瓜、绵绵的肉松、鲜嫩的培根,被沙拉酱密密糅合在一起,看着就想让人一口咬下。 “沈教授,您的餐。”余想规规矩矩站在餐桌旁,不安地绞着身前的围裙布料。 或许是因为沈识律是自己母校的教授,或许是他气场太强,余想每次面对沈识律的时候,就像个把作业交给老师当面批改的学生,紧张兮兮地接受检阅。 接过余想的“作业”,沈识律眼前一亮:单这“卷面”,就足以先声夺人。 沈识律用餐叉鞠起一只虾仁,送入口中,动作是与生俱来般的优雅。 余想紧紧盯着对方抿起的双唇,一时竟忘了呼吸:沈识律的唇峰很明显,不笑时有种不怒自威的严肃。而眼下咀嚼的动作,淡化了那种锐利感,多了几分柔和。 余想莫名抿了一口口水。 恰到好处的火候,造就了虾肉无可挑剔的口感,弹性与软嫩完美结合,令人心颤。 除此之外,味道更是别具一格:北极虾的甜味、芦笋的清新,以及牛奶鸡蛋的鲜美。食材的本味,在小小一颗虾仁身上,最大程度地得到了诠释。 哪怕菜式中规中矩,仍能凭借熟练的手法和对食材的精准把控,做出不落俗套的风味。 “怎么样,沈教授?”余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还合口味吗?” “yum.”沈识律下意识冒出一句英文,随即眉梢眼角舒展开来,笑了笑,“真的很棒。小鱼,辛苦你了。” “那……沈教授,我……” “通过考核。”沈识律笑了笑,“小鱼,留下来吧。” “太好了!”余想可高兴坏了,内心的小人一蹦三尺高,但表面还是要努力绷住,“谢谢您的信任,我以后会努力为您做出更好吃的饭菜的!那沈教授您慢用,我去忙啦!” 沈识律闻言,手上取食的动作一顿,叫他:“小鱼,你不吃吗?” 余想摆摆手,微笑道:“我就不吃啦!作为厨师,我的职责是做饭,除此之外,就不打扰您用餐了。祝您用餐愉快~” 说话的同时鞠了一躬,余想飞速解下围裙,逃离现场:为避免引起债主大人讨厌,我还是少在人家面前刷存在感,争取做个透明人! 那厢,望着余想匆忙离去的背影,和这一桌顶级质量的料理,沈识律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负罪感。 花心思做出的料理,自己却不能吃上一口。 回想起刚才小厨师偷偷咽口水的模样,沈识律有些于心不忍:小朋友有些过分乖巧了。 · 事实上,余想并不觉得委屈。在得到沈识律肯定的那刻,就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沈识律用餐后来到客厅,余想正把一只箱子搬出去,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小脸憋得通红,才刚搬离地面。 见到沈识律,余想停下动作,撑着腰,气喘吁吁道:“沈教授不好意思,我昨天打算叫车来搬家的,可是不小心睡过头、耽误了,对不起!” 沈识律摇摇头:“没关系,是我来得太早了。” 沈教授可真温柔啊!余想对他的好感度蹭蹭爆涨:“沈教授,我马上叫车,带着东西搬走。您有需要就打我电话,我会第一时间上门来给您做饭!” “我想你不必这么做。”沈识律微微一笑,“房子很宽敞,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继续住在以前的房间里。” 余想仿佛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一脸的不敢置信:“……真的吗?” “嗯。” 余想下意识攥住了衣服下摆:“沈教授……这不合适!我住在这里,会打扰您生活吧……” 沈识律淡淡一笑:“房子隔音效果还不错,如果你不在这里开party的话,我想并不会打扰到我。” 就像狗狗留恋它的小窝,余想也不愿离开他的老家。对于沈识律的提议,余想真的心动了,但是理智却让他拒绝:“沈教授,您花了大价钱买下这栋房子,还多给了我五百万还债,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怎么能……” 怎么能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呢? 说到最后,他有些哽咽,断断续续,词不达意。 但沈识律心领神会。 “小鱼。”沈识律漫不经心地卷起衬衫袖口,语调沉缓,“买下这栋别墅,是我的决定。借你五百万,是我的决定。雇佣你做我的厨师,是我的决定。如果因为我的这些决定,让你觉得不快乐,便背离了我的本意……我会为难。” 余想心里一紧:“沈教授,您千万不要为难!您是出于善意,才做了这些事情。我非常感激您,只是……想尽我最大的努力,报答沈教授。” “原来是这样吗。”沈识律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未来的三餐?” “当然啦!”余想自信地挺起腰,拍拍胸脯,“这方面我可是专业的!沈教授,其实我是一个美食主播,直播做饭的那种。这就是我的摄像机。” “原来如此。”沈识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要直播的话,这些设备要不要搬到厨房里去?” 余想眼睛一亮:“这么说,我还可以继续在厨房做直播?” “当然可以。”沈识律轻巧地搬起那险些压倒余想的箱子,挽起的衣袖以下,小臂青筋凸起,绷起深刻的肌肉线条。声线却并未因此受到影响,沉沉地从胸腔传出,“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使用厨房,做任何事情。” “万岁!”余想也搬起一只箱子,跟在沈识律身后,欢呼,“沈教授你是我的神!” 沈识律失笑:“什么?” “没、没什么!”余想脸微红,难为情地吐了吐舌。 画外音不小心说出来了! · 可以继续在快乐老家直播了! 也不用愁怎么和粉丝们解释了! 因为这个事实,余想来到公司时,心情都很愉悦。 游鱼视频,是余想火起来之后签下的直播公司,近几年因为直播行业的繁荣,发展如日中天,还开拓了国外市场,称得上业界翘楚。 “小鱼你回来啦!” 因为家庭变故,余想许久没来公司。同事们也都理解,纷纷表达关切:“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多谢记挂。”余想带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应付过去,直奔经理办公室。 “哟,回来啦。”经理说。 “嗯。经理,这段时间请假,很抱歉。”余想恭敬地说,“今天我是来加班的,有任何工作都可以安排给我。” 多交一份提案,就能多拿到一点薪水,就能早一点还清沈教授的债务! “好吧。”经理递给余想一沓文件,“你好久不来公司,这是近期的进展和动向。你一向主意好、点子多,比如就给最近的新项目写写策划案吧。” “好的经理。” 余想接过资料,回到自己的工位,桌上的工牌印着他的主播id:响尾鱼。 “小鱼你回来啦!”隔壁桌的妹子是个宠物主播,名叫毛佳宁,id:毛毛有猫饼,朝余想热情地打招呼。 余想笑了笑:“毛毛,好久不见!” 毛佳宁靠近了些许,小声说:“小鱼,你昨天的直播我看了,状态很不错哦!如果你真的喜欢做饭,真的喜欢直播,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呀!” 余想心中暖暖的,攥起拳,坚定道:“我一定会的!烹饪,是我喜欢的事。‘有自己喜欢的事,是很重要的,哪怕身处黑夜里,也能看见光’!” “说得真好!”毛佳宁笑容灿烂,小声鼓起掌来。 “可惜,有的时候,单纯的喜欢是不够的哟。”身后响起一道刻薄的男声。 余想起初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身后,大吃一惊:“顾樟!你怎么会在这里?” 5、有无伴侣 名叫顾樟的年轻男人,抱着一本文件夹,唇角恶劣地勾起,俯视着余想。虽然穿了套正式的西装,但还是摆脱不了学生气。 “原来你们认识吗?”毛佳宁看看顾樟,又看看余想,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小鱼,你这俩天不在公司,这位顾先生不久前刚刚成为我们游鱼旗下的签约主播哦。” 余想不语,默默注视着他。 顾樟是余想的大学舍友。 或许是同专业的关系,顾樟总是与余想针锋相对。 绩点必须压过余想一头不说,余想参加什么活动,顾樟必然也要参加,而且非要和他争个高下。 若是顾樟赢了,他就会大肆炫耀。而余想占上风时,他则阴阳怪气个没完。 不仅如此,宿舍里的恶作剧也时常发生,比如把余想的牙膏换成色拉油,把洗发水换成果酱。 虽然顾樟从来没有承认过,但是余想知道,就是他做的。 自从余想开始做主播之后,顾樟也跟着入了行,直播开贝壳取珍珠,没掀起什么水花。为了热度,还模仿余想穿过粉色围裙,反被“鱼粉”骂是东施效颦。 “佳宁,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余想是大学室友,关系很好的哦。”顾樟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过我还是个苦逼的学生党,余想同学就已经毕业了呢。啊,不对,好像是‘肄业’呢。” 故意加重那两个字,在余想的痛觉神经上反复凌迟。 眼见余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毛佳宁也皱起眉头,推着余想的椅背把他转回去,对顾樟冷冷道:“现在是工作的时间,顾先生还是少说两句吧。” 一只大手按在椅背上,余想的旋转生生顿住。 顾樟俯下身,在余想耳边小声道:“余想同学,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要相互关照哦。” 余想冷哼一声:“我不需要你的关照,也不想关照你。” “哟,好大的口气。可我们余想同学,早不再是金贵的小少爷了啊。”顾樟摇摇头,口中连声啧啧,“就连最近的直播,也只有不到十万人收看吧?还能收到几十万打赏,真是难为你了啊。” 余想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顾先生,有时间视奸别人,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多谢赐教。”顾樟眉峰一挑,语带挑衅,“忘了告诉你,我的粉丝数,已经破八十万了哦。” 余想顿时心底一凉。 并不是见不得别人好,而是余想二十年的人生中,直到这一刻,才切身体会到了“同辈压力”这种东西。 在此之前,余想本人,一直是同辈压力的来源。 出身虽不是什么高门贵族,但也算是个小富二代,不仅家境优渥,而且成绩突出,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好。 是出生就在罗马的小孩。 可是现在呢。 家道中落,寄人篱下,孤苦无依,事业也被耽误,落后于人。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余想,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顾樟说完,哼着小调走开了。 “小人得志!”毛佳宁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顾樟的背影,安慰余想,“才取得了一丁点成就,就大肆炫耀优越感,我看他能得意多久!小鱼,咱不理这种人。” “毛毛,你说得对。”须臾之间,余想已调整好心态,“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嗯!” 不过顾樟的出现,倒是给余想提了个醒。 互联网时代,信息井喷式增长。直播行业更是如此,一夕之间,千变万化。 这可是余想唯一的收入来源。 单纯的喜欢,是不够的。 他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余想生命前二十年所拥有的,来自父母的努力。 未来能够拥有多少,就要靠自己了。 · 沈识律今天第一天上任,午饭在江大食堂解决。也就是说,余想需要为沈识律做晚饭。 在那之前,余想提前和甲方沟通: [沈教授,晚饭想吃点什么?是中餐还是西餐呢?] 沈识律刚刚回国,还没开微信。余想特意挑了休息时间给他发短信,因此对面回复很快: [家常小炒就可以。] 原来沈教授的口味是这样子的。余想还以为他久居国外,会更偏爱西餐呢。 [收到!那沈教授有没有想吃的菜品呢?] [我不忌口,做你喜欢的就好。] 莫名熟悉的对白。 余想并未多想,一门心思琢磨做些什么菜好。 下班后,余想到超市一顿采买,回到家开始他的表演。 直播间人数比上次增长许多,看来是昨天的营业让人气回暖了。 “大家好呀,今天带几道家常小菜,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哇啊啊啊老婆又直播啦!] [请保持这个营业速度!] [小鱼状态好了很多呢,生活上的问题解决得还顺利吗?] 无意间瞥到这条弹幕,余想不禁感慨粉丝的火眼金睛。 余想第一次为沈识律准备晚餐,稳妥起见,选择了较为拿手的菜式,但也没把握沈教授是否会喜欢,所以会很在意他的反馈。 这种满溢的期待感,在言语中流露出来,熟悉自己的人很快便能察觉。 生活有所期待,一语一笑,都有了灵魂。 “谢谢大家的关心!最近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以后会稳定直播的~”余想笑道。 公屏上开始炸礼花。 和粉丝们谈笑之间,余想手上也没闲着。 牛腩切块腌制。 番茄、土豆去皮,切成复制粘贴般、大小相同的滚刀块。 秋葵焯水、去蒂,齐刷刷码在碟子里。 鸡蛋打入碗中,搅拌均匀。 胡萝卜擦丝。 整个过程,因主播神乎其技的刀功和握刀的那双手,显得出奇治愈,精准扫射到手控、声控、强迫症三大群体的爽点。因此,哪怕只是机械地重复简单的动作,也并不无聊。 [考研休息区] [炸厨房选手就爱看小鱼做菜,舒适!] [求问怎样养成主播这样的漫画手!斯哈斯哈/流口水] 不多时,余想处理好食材,开火烹调。 牛腩和番茄、土豆一起炒熟,加水慢炖。 蚝油、蒜末、小米辣炒成酱汁,淋在焯熟的秋葵上。 胡萝卜丝和鸡蛋一起炒。 锅里还煮着红枣金丝南瓜粥,咕嘟嘟冒着泡。 整个画面里,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沈教授应该会喜欢吧?余想搓搓手,不经意地抿唇笑起来。 [隔着屏幕闻到香味了!] [是我理想中的独居生活了呜呜呜] [感觉小鱼的伴侣应该会很幸福~] [纳尼尼?老婆有对象了???] [真的假的啊?小鱼你不够意思,有了对象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桥豆麻袋!我刚才只是感叹一句,不要过度发散啊喂!] 余想扫了眼弹幕的内容,不禁失笑:怎么引到这种话题上了? 正想稍微解释一下,公屏又炸了。 [@ss绿送出梦幻城堡x1] 弹幕因为榜一大佬的上线更加热闹了。 [哦豁,绿sir!] [前排贴贴大佬!] [这个时间点刷礼物,感觉很微妙啊/滑稽] [你这么一说,莫名有种宣示主权的感觉] [小说看多了吧/汗] [我已脑补出二十万字《金主爸爸和小主播的二三事》哈哈哈哈] “唔,谢谢绿老师!” 弹幕的成分越来越复杂了,余想脑中飞速措辞,正打算澄清一番,公屏飘过一条金光灿灿的弹幕: @ss绿:[有了?] 6、次元交汇 @ss绿:[有了?] [活久见,大佬开麦了?] [原来绿老师不是机器人啊哈哈哈] [合影合影!] 有什么?对象吗? 余想愣了一下:没想到绿老师还关心自己的情感问题。 可惜,他在情感方面属实乏善可陈,从没发展过一段确切意义上的恋人关系,现阶段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寻求伴侣。 赶紧解释一下吧。 余想语气轻松,笑道:“谢谢大家关心。因为生活上的一些变动,我现在算不上是独居了。不过还是单身哟,母胎solo,哈哈。” [wtf?小鱼这么贤惠的老婆竟然都没谈过恋爱?苍天无眼!] [话说老婆在那个城市?还缺不缺室友……蠢蠢欲动.jpg] [直说吧,多少礼物能做小鱼的室友!] 余想笑笑没说话:不多不多,五千万就可以。 与此同时,弹幕里嗑金主x主播的姐妹们集体沉默了,应该是在屏幕前惋惜吧。 [哦莫哦莫,看来某些人猜错了呢] [是呀,绿老师和小鱼没有什么不当关系啊] [少看点小说吧] 余想松了口气:“金主爸爸小主播”的谣言终于可以停一停了! 可没想到…… [@ss绿送出海底世界x1] 于是…… [哈哈哈绿老师太好哄了吧!] [这就是大佬的宠爱吗!] [别拦我,我要继续嗑!] 看着愈发清奇的弹幕走向,余想无奈扶额:解释不清楚了啊! 不过作为主播,有时候说多错多,点到为止即可。 于是余想不再纠结,专心做好料理的收尾工作。 主菜是番茄土豆炖牛腩,每种食材都烧得软烂,土豆块也融化了棱角,包裹着稠厚的茄汁,浓妆艳抹。汤汁因为溶解了土豆的淀粉和牛肉的蛋白,变得出奇的浓厚鲜香,是白米饭的最佳伴侣。 如果番茄牛腩是明艳的花旦,白灼秋葵则是素雅的青衣。不过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口感能给人怎样的惊喜。 胡萝卜炒蛋,配合小朵的木耳。常见的食材,简单的烹饪方法,却是永远不会出错的万金油。 还有煮到开花的金丝南瓜粥,小米中间夹杂着糯米,口感浓稠,完美照顾到饥寒交迫的胃。 余想和粉丝告别,关掉直播,将菜品一道道摆上桌,掏出手机拍照。 暖黄的灯光是最好的滤镜,画面色泽明艳,诱人垂涎。 余想满意地保存照片,翻到相册,惊觉上次拍照已是半个月前、生活的暴风雨还未降临时,各种各样的校园生活碎片:探店、美食、活动的合照、实验室的小白鼠、课堂上的ppt…… 翻看着旧照片,余想感慨地笑了笑。 不多时,屋里传来开门声,沈识律回来了。 余想收起手机,下意识攥紧围裙的布料,小心脏一下子提起来了,像一只主人归家后兴奋激动的小兽,追到门厅。 “沈教授您回来啦!”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沈识律眉宇间的锋利感消减了几分,透出淡淡的惫懒。大衣脱到一半,一只欢脱的小鱼儿便朝他游了过来。 沈识律微微一怔:许久没有被这样热情地迎接过了,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于是弯起唇角,报以简单一个微笑。 余想自然地上前帮忙,接过泛着寒意的大衣,挂在衣架上:“沈教授,您的晚餐已经做好了。” “辛苦你了,小鱼。”沈识律摘下腕表,挂在门边的金属架子上,“我先去趟洗手间?” 余想微笑:“好的,我等您。” “……” 沈识律略一颔首,擦身而过。 可即使男孩已经消失在沈识律的视线中,他仍无法平息“等您”二字在他心上奏出的余音。 被等待,被期待。 前所未有的感受。 餐厅里。 “沈教授,今天我做了番茄土豆炖牛腩、白灼秋葵、胡萝卜炒蛋,主食是白米饭,还有一道金丝南瓜粥。您尝尝看,合口味吗?” 餐桌旁,余想一一介绍着菜品,心要跳到嗓子眼。 奇怪了,明明线上几十万人观看的直播都毫不紧张、从头到尾波澜不惊,眼下不过是给一个人做饭而已,却心跳紧张到不行。 “看上去很不错。”沈识律朝他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余想总觉得沈识律见到菜品之后,反应过于平淡,好像提前预知一般,毫不意外。 可他清楚记得,早晨上菜的时候,沈教授明显眼光一动,很惊喜的样子,还蹦了句英文呢。 难道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吗? 余想有一丝丝不甘,迫切需要沈识律的反馈,恨不得把筷子递到甲方爸爸手里:“那您快尝尝?” 沈识律依言夹起一筷裹满茄汁的牛腩,送入口中。 入口惊艳。 肉质出奇酥烂,仿佛入口即化,牙齿一接触到那多汁的纤维,便被诱惑着一口咬下。下一秒,汁水漫开,番茄的酸味得到薯类的缓冲,温温柔柔在口腔中酝酿。 每种食材和调味料的运用,都取长补短、相得益彰。剩下的两道菜也是如此,整体达成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食物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温度,随着咀嚼吞咽的动作,慢慢填补身体的空虚,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熨帖与慰藉。 “果然很美味。”镜片背后的眉眼弯成月牙,沈识律笑着说,“许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家常菜了,小鱼,谢谢你。” 余想:“!” 受到了肯定! 心跳却并未因此平息,反而愈发强烈了。 沈教授说,“果然”。 也就是说,我也是被寄予很高的期待的,对吗? 余想咬着下唇,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像只一点点被蒸熟的鱼。 没有得到回应,沈识律些许疑惑,叫他:“小鱼?” “啊、在!”余想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鞠了一躬,“沈教授,您喜欢的话,就再好不过了!那您慢用,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吃完之后,餐具不用管它,我会收拾好的!如果您有什么想吃的菜,请务必提前告诉我哦!沈教授用餐愉快~” 说完,身影飞速消失不见了。 沈识律轻笑出声,眉梢眼角尽是落不下的笑意。 · 高中毕业那年,沈识律举家移民l国。大学就读于顶尖名校a大,研究海洋生物学。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一路顺风顺水,在学术圈也算有了一番成就。 原本没有回国的打算,但是江大校长和沈识律的父母是老相识,最近打算建一个海洋生物研究所,特别邀请沈识律担任主任研究员,待遇异常优厚。 念在海洋生物专业在国内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同时出于人情上的考虑,沈识律决定回国。 第一天的工作比较清闲,沈识律下班回家之前,顺手点进了响尾鱼的直播。 于是,提前被剧透了晚上吃什么。 没错,自己唯一关注的主播就是新房的卖家这件事,沈识律第一天来到江城那晚,就已经发现了。 其实沈识律是个“现充”,空闲时间,喜欢健健身、钓钓鱼、打打高尔夫,几乎很少上网,更不会刷视频软件。 关注响尾鱼,可以说是个意外。 但这个意外,却带来了某种惊喜。 响尾鱼的直播内容非常简单,做饭而已。 花时间看一个陌生人做饭,既不会得到学术上的成功,也不会获得身体上的锻炼,只是消磨了时间而已。但或许是主播的风格让人精神放松,又或许是做出的家常菜暂解故国之思,沈识律竟然看得下去,并且乐在其中。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主播的手:白皙、纤细、线条清晰。甲床是健康的粉色,骨节都泛着淡淡的粉晕,随着切菜的动作,手背上的筋络时隐时现。 沈识律从未对旁人的手投入过多的注意,可是如今,在响尾鱼的直播间里,见到这观赏价值过高的一双手,沈识律看过便移不开眼睛。 用他所不熟悉的话语体系来讲:主播的手,戳到了他某种隐藏的性癖。 因此,沈识律成为了响尾鱼为数不多的粉丝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后来,随着“鱼粉”的持续增长,直播间也渐渐热闹起来。屏幕上时常出现华丽的特效,接着,主播都会双手合十,语带笑意,感谢这些发出特效的用户。 沈识律稍加研究,就学会了刷礼物这项操作。 原来主播收到打赏,不仅会得到金钱上的报酬,精神上也会很满足。 既然如此,沈识律很乐意这么做,算是对主播努力的一种反馈、喜爱与赞赏。 于是不久之后,他又成为了小鱼五十万粉中最尊贵的那一位,粉丝们口中的“榜一大佬”,主播口中的“绿老师”。 原本,沈识律并不打算将这项爱好告诉现实中的亲朋好友。毕竟赛博世界和现实生活是泾渭分明的,没有必要刻意打破二者的界限。 却没想到,两个次元会发生如此凑巧的交汇。 曾经远隔重洋,如今近在咫尺。过去只能欣赏的美味料理,现在也能轻而易举地吃到。 屏幕里那个只露出一截腰和两只手、声音很好听的那个男生,如今眉眼生动、形象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样貌,他的喜好,他所面临的困境,他坚韧向上的品性……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正在命运的推动下,向沈识律展开了冰山一角。 多么奇妙。 这并非出于窥私欲,而是在种种巧合的催化之下,这场相遇,来得尤为惊喜。 然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对小鱼来说,似乎有些不太公平。 沈识律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对他坦白一下。 但不是现在。 现阶段,某小鱼还把沈识律当债主、当甲方,客套礼貌、距离感强。如果这个时候坦白,小朋友怕是会手足无措吧。 所以,再等等吧。 或许未来某天,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沈识律会轻松而自然地告诉他:“小鱼,你知道吗。其实我在你只有几百个粉丝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你了哦。” 7、社交网络 晚餐结束,余想回到房间,心跳才渐渐平息下来。 沈教授对今天的餐很满意,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以后的日子里,也要努力做出更美味的料理才可以! 想到这里,余想打开手机微博。 作为一名主播,余想有两个微博号:大号公开,用来营业;小号私密,用来记录日常。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生活上的风波,两个号都很久没发过东西了。 可今天,是他做沈教授私人厨师的第一天,有必要好好纪念一下! 熟练地p好图,再编辑一段文字: @小鱼的胡思乱想:【私厨打卡第1天】甲方爸爸没有具体要求,思考了好久吃啥,幸好做出了甲方爸爸满意的家常口味[馋嘴]明天也要继续努力哟[打call] 发送完毕后,余想开始每日例行的手部护理,顺便调整一下心情。 正如美妆博主很注重护肤,余想也需要定期护理双手,确保出镜时状态完美无缺、赏心悦目。 房间有独立的卫浴,余想打一盆温热的水,挤两滴柠檬汁,放两片薄荷叶,泡手。 手掌和手背渐渐开始发红,指甲也因充血变成深粉色。随后等待水温自然冷却,擦干,覆上一层手膜,戴好一次性的塑料手套。 做完了这些,余想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策划案,直到深夜才入睡。 · 当晚,三楼的房间。 沈识律处理完工作,习惯性地清点一遍有无遗漏的邮件和消息。 今天在江大,沈识律在同事们的指导下,安装了国内常用的通讯社交软件,包括微信、微博等。 消息检查完毕,沈识律被屏幕上的红色大眼仔吸引了注意。 听说这是国内年轻人最常使用的软件之一,为了更好地融入新工作、适应新生活,沈识律决定浅刷一下。 没想到开屏就是会心一击。 镶金的大理石餐桌铺着淡色桌布,暖黄的灯光下,精心摆放着今晚的餐点。 图片仿佛会散发香气一般,轻易勾起了沈识律对美味的回忆。结合id,很容易确定了博主的身份。 国内大数据推送的威力,竟恐怖如斯。 简直毫无隐私可言! 沈识律眉头微蹙,扶了扶眼镜,阅读博主分享的文字。 整体看上去心情不错,但是有几个字眼他很在意:“思考了好久”。 沈识律再次领略到了信息差造成的影响。 他之所以没有指定具体的菜肴,是为了避免命令式语气带来的强制感,从而给予余想充分的尊重和发挥空间。 可他似乎忘了,因为经常看直播的缘故,沈识律了解余想的烹饪习惯。但是对余想而言,沈识律却是相识不久、了解甚少的人罢了,需要花心思揣摩他的喜好。 原本为了方便余想做出的考虑,反而令他花费了更多的精力,岂不是南辕北辙了吗?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 · 早上沈识律下楼时,餐厅里飘着一股香味。 余想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玉米猪肉蒸饺、紫菜虾滑云吞面,加一颗流心荷包蛋,配一杯豆奶。 了解到沈识律的口味之后,余想为他做了中式早餐。 “沈教授!”余想怀抱着餐盘,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看上去心情颇好,“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沈识律朝他点头致意。 “那就好,请用餐吧。” “好,多谢。” “沈教授不用客气~” 沈识律执箸,品尝这道极其有料的港式汤面。 这大概就是香气的主要来源了。面条像头发丝一样细,入口丝滑毫无阻力,偏偏却很筋道,咬合的瞬间,能感受到根根断裂的弹性。 千丝万缕之下却另藏玄机:小云吞像一个个胖娃娃,肉嘟嘟的白里透红。虾滑颗颗饱满,口感q弹,藻类植物将虾肉的鲜美尽数激发出来,鲜得人连汤都舍不得浪费。 沈识律弯起眼眸,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很好吃,是正宗的港岛味道。而且……让我想到了小时候。” 受到夸奖,余想立刻露齿笑了,双眼弯成月牙:“沈教授的小时候?” 沈识律微微点头:“我外婆是港岛人,所以我小时候在港岛待过一段时间。” 沈识律父母都是学者,家教非常严格。十岁那年,父母外派出国,参与一个项目的研究,于是沈识律和妹妹寄住在港岛的外婆家。那段日子,是兄妹俩最自由自在的时光。外婆做的云吞面、街边平价易得的小吃,是回忆里抹不去的记号。 余想眼睛一亮:“港岛有很多美食诶!” 沈识律笑笑:“对的,我那时候最常吃的,就是云吞面,还有钵仔糕。” 钵仔糕吗?余想记得,公司楼下有人摆摊,小小一辆单车,后座的箱子里装着各种口味的钵仔糕。 余想很久之前买过一次,吃着很甜,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不过既然是沈教授念念不忘的美食,那一定有我尚未发现的亮点吧! 云吞面过于好吃了。但是本着克制的原则,沈识律抑制住了一口气吃完的欲望,转而尝一只蒸饺。 面皮是半透明的,柔韧有嚼劲。内里玉米粒甜脆,猪肉馅细软,口感极具层次感。哪怕食材再常见不过,做出的口味也不单调。 又是充满惊喜的一餐。 用餐结束。 “来到江城以后,每一餐都很美味。小鱼,谢谢你。”沈识律微笑着说。 “沈教授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余想收拾好餐桌,解下围裙,“晚餐如果有想吃的料理,记得发短信告诉我哦~” 对方顿了顿,道:“小鱼,下班后我要参加一个饭局,可能会晚些回家。今晚就不用帮我做饭了。” “这样啊……”余想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对了小鱼,”沈识律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我刚刚注册了微信,我们可以加一下好友。以后有事的话,联系也方便些。” “好呀!”余想欣然答应。 “你的微信和手机同号吗?”沈识律问。 “是倒是,不过那样有点麻烦,您直接扫我一下吧。”余想也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名片。 “好。” 发送好友申请。 沈识律的微信名就是大名,连备注都不用设置。头像是默认的灰白色人头,朋友圈更是空空如也。 余想内心咋舌:好久没见过如此原始的账号了。不过刚刚注册嘛,也情有可原。 “加上啦!”余想朝沈识律摇了摇手机,“沈教授,有事v我哦~” 沈识律笑了笑:“好。” 他出门了。 余想扒在窗边向外看:路面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只剩屋檐、花坛中覆着白白一层积雪,照得庭院里通彻明净。世界安静得出奇,一抹颀长峻拔的背影,无声地渐渐远去。 下意识地,余想掏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 画面里是清白的初春晨景,沈识律的背影孤单却不寂寥,反而因着拍摄时的一层玻璃屏障,多了一丝温柔的静谧。 8、社畜日常 沈识律是开车走的,刚提的新车,宾利。 甲方爸爸似乎真的不缺这五百万。 余想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莫名松弛了几分。 打咩,不能放松!还是要努力赚小钱钱,早日还债! 余想用力摇了摇头,整理好心情,前往公司。 游鱼视频,经理办公室。 余想是来提交方案的:“经理,昨天的两份策划书已经写完了,请您过目一下。” 经理大致翻了翻,内容十分细致,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熬夜肝出来的吧?辛苦你了,小余。” “不辛苦,应该的。”余想说着,拿出另一份文件,“对了经理,关于情人节特别节目的方案,我有个想法。” “哦?说来听听。” 余想娓娓道来:“最近网络综艺很火爆,给了我一些启发。我认为,可以请我们平台几位不同领域的主播,一起录一档小型的综艺。不仅可以让主播们充分展示自己的专长,而且不同领域可以碰撞出不同的火花。粉丝们为了自己喜欢的主播收看这项综艺,同时也很可能因此粉上其他的主播,从而增强平台的粉丝粘性。” 经理认真听着,不住点头:“是个好提议。小余,关于参加录制的人选,你有什么想法吗?” 余想正欲继续发表见解,办公室的门不期然被推开了。 “我认为必须要请粉丝量破百的主播参与录制,才更能保证综艺的收视率。小余同学,不知道咱们的看法是否一致呢?” 来人是顾樟。 对于他的擅自闯入,顾樟并未做出任何解释,余想和经理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很遗憾,我并不这么想。”余想反驳道,“我们平台已经有了百万粉丝主播的颁奖活动,再录综艺,未免重复。而且我提出这个想法的初衷,就是‘先富带动后富’,给后发主播一些涨粉机会。毕竟直播行业是日新月异的,总要定期推一些新人上去。” 顾樟不屑道:“可是录制综艺,成本是很大的。花这么大的代价,扶植那些粉丝量死活上不去的糊咖,值得吗?” 对方话里的轻蔑意味,让余想皱了皱眉:“有的主播粉丝量上不去,并非没有真材实料,只是缺少曝光,只需要一个机会!” 顾樟冷笑一声,道:“你也说了,‘有的’主播有这个能力,那大多数人还是没有。现在临到年末,各大直播平台都在想尽办法博眼球。可是粉丝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你却想在这个时候拿资源喝了流量做赌注,赌糊咖会不会飞升?” 余想有点生气:“你……” “好了别吵了。”经理圆场道,“小余想法很不错,小顾的考虑也有道理。咱们这个提案呢,我会交给上级部门,啊,好好研讨一下具体的方案。至于你们两个……” 余想和顾樟的视线极短暂地交汇了一秒,接着各自朝对方翻了个白眼。 经理内心叫苦不迭,面上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拍拍二人的肩:“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一个战壕的战友,别总是针锋相对嘛!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呀!” 顾樟陪笑道:“经理,您说的是。我和小余不是针锋相对,是良性竞争。是不是啊小余?” 余想扯了扯嘴角,看都不看他一眼,懒得跟这种人扯皮:“是,经理。那我们先去工作了。” “哎,去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尊大佛,经理长出了一口气,连连摇头:“怎么就请来了这么一对冤家?” 然而战争并没有结束,只不过是从办公室转移到了走廊上。 余想原本不想和他多说,但是顾樟抱臂笑看着他。那副神情,充满了作壁上观的幸灾乐祸,看着特别欠揍。 于是余想没忍住,开口:“你不在学校好好上课,来这里做什么?” “半工半读、勤工俭学咯,就像你一样……”顾樟说着说着,作恍然大悟状,“哦对,我忘了,你现在是可是全职主播,没有书读咯~” 这番话放到几日之前,或许还能刺痛余想。但是眼下,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呵呵,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 眼见“退学”梗没惹急他,顾樟哼了一声,换个话题:“余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所谓‘扶植新人’的提议,不过是自己想上综艺,争取曝光的机会罢了。但是像你这种几十万粉的小主播,根本没有潜力,公司怎么可能把大好的资源押到你身上呢?” 实际上,余想还真没有为自己争取曝光度的心思,因为他清楚,以自己现在的低谷状态,不太适合上这种娱乐性质的综艺。但他也知道,对于顾樟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解释再多都是白费口舌。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确实是为了平台的利益才想出这个方案。除了我之外,公司还是有很多有潜力的主播,眼光别太局限了。”余想耐着性子说。 “我知道呀。就比如说,我的粉丝量马上就破百万了,这或许才称得上有潜力吧?”顾樟拍拍余想的肩,“小余同学,你也要加油了哦~” 说完,笑着走了。 余想:“=_=” 其实余想看过顾樟的直播。打开蚌壳的前一刻,没有人知道里面有无珍珠、有几颗珠、成色如何。先把观众的期待感拉满,再瞬间满足。顾樟确实抓准了粉丝们的好奇心和爽点,才能短时间大量涨粉。 这种直播风格虽然容易火,但是与余想走的路线大相径庭。若是为了热度,盲目改变风格,可能会引起老粉丝的不满和失望,起到反效果。所以哪怕自己的慢热路线涨粉缓慢,余想也从没有学习借鉴的念头,只想一门心思做好自己的频道。 本来元气满满来上班,却遇上死对头在他面前一顿发癫。这种心情,就像满怀期待享用美食时,碗里突然飞进一只苍蝇似的,膈应。 但是眼下,余想发现,自己的心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往日在学校里被顾樟没事找事,余想都会气闷好一阵。可是时至今日,或许是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余想懒得为这种人分出一丝一毫的心力,甚至觉得他简直无聊到可笑。 不过这里延伸出另一个问题:读大学时,顾樟和余想同专业,有时候竞争不可避免。可是如今余想已经停学,全职做美食主播,和顾樟属于不同的赛道,对方何苦不依不饶呢? 余想百思不得解,干脆不再思考了。 还是专注自身,认真工作吧。 下午,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里的氛围顿时充满活力。 “小鱼,今晚打算做些什么美食呢?”毛佳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给我一点参考吧!现在每天都不知道该吃点什么,真伤脑筋哦……” 余想也结束了工作,伸个懒腰,手指勾了勾焦糖色的小卷毛:“今晚打算尝试一下从来没做过的煲仔饭和钵仔糕,也不知道会不会翻车。” “煲仔饭!我馋了。”毛佳宁面露向往的神色,随即却又苦恼地噘起嘴,“可是再加上钵仔糕,听上去就碳水爆炸诶。最近想控制一下体重,一直在吃减脂餐,水煮鸡胸肉都快吃吐了……” “减脂餐吗?”余想眨眨眼睛稍作思考,随即翘起嘴角,笑着说,“鸡胸肉如果吃腻了,虾滑也是不错的选择哦,可以搭配番茄煮一碗荞麦面!现在晚上还是比较冷的,煮碗热腾腾的面吃,应该会很舒服吧?” “天呐小鱼你好聪明啊!光听你说我就要流口水了,今晚就安排!”美食果然是生活中必不可少之物,毛佳宁兴奋得眼睛放光,“现在就去citi采购一波!正好我家鱼饼的猫粮也该买了。小鱼,要一起吗?” 游鱼的公司地处江城商圈,周边不远就有座大型室内步行街。“citimart”是那里一家有名的网红超市,东西新奇又齐全。余想下班后经常去那里逛逛,添置新食材,找寻新灵感。 “好呀,我也打算去买煲仔!” 两人一拍即合,一同前去citimart。 哪怕是工作日,商场里也热闹非凡。除了余想、毛佳宁这种上班族,也不乏成群结队、男帅女靓的大学生。 看着余想绷着小脸、在货架上各种砂锅面前挑肥拣瘦,毛佳宁不禁问道:“小鱼,今天怎么想起来做港餐的呀?” “哦,是因为甲方爸爸喜欢!”余想笑说。 “甲方爸爸?”毛佳宁以为是直播间打赏的粉丝,故猜想道,“绿老师?” 听到这个名字,余想悄悄吐了吐舌头:原来,绿老师的知名度已经这么高了吗! “不是啦,是另一位金主爸爸!” “这样啊。我们小鱼有好多粉丝呢!” “没有啦……”聊天的同时,余想也没闲着,精挑细选出一个合适的砂锅,“我挑好啦,咱们去食品区吧?” “嗯!” 来到食品区,五花八门的商品更让人流连忘返了。 “天呐,我有选择困难症!”毛佳宁陷入二选一的困境之中,“小鱼你快来!这两种荞麦面,我选哪一种呀?” “我看下哦……”余想依言走过去,凑近了仔细查看。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清澈中透出一丝犹疑:“小、小鱼?” 9、直播点菜 这声音熟悉中掺杂着一丝陌生,余想下意识回过头: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身穿卫衣和牛仔外套,衬得身材挺括有型,属于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百的帅哥。 看清男生的面容,余想霎时低声惊呼:“小飞?” 男生捕捉到余想眼里一闪而逝的茫然,内心有些许刺痛,但面上还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大步来到余想面前:“小鱼,真的是你!” 黎飞,余想的大学舍友。 他们宿舍是混宿四人间,余想和顾樟是生物系的,另外两个是表演系的,其中黎飞还被评选为江城大学校草,万众瞩目,追求者无数。 室友们是余想大学最珍贵的回忆,一同度过了短暂而美好的时光。并且当初余想家出事、宣布要退学的时候,除了顾樟,其他两位室友都是百般不舍挽留。 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动摇余想的决定,但彼此也都约定好了,即使分开,也仍然是朋友。 短短半月过去,余想的生活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没想到会和老同学在校外重逢。 见余想恍神,毛佳宁开口问道:“小鱼,这位是?” “哦,我来介绍一下吧!”余想回过神来,笑了笑,“毛毛,这位是我大学舍友,黎飞。小飞,她是我公司的同事,毛佳宁。” “你好。”两人客套地问好。 “那你们先聊,我去生鲜区转转。”毛佳宁很有眼力见,不再纠结荞麦面的问题,随便拿了一袋,转身走了。 只剩余想和黎飞两个人。 “小鱼,好久不见。”黎飞一时激动,下意识想要抓住余想的手,但还是忍住了,认真地看着他。 半个月没见,余想的脸瘦了一圈, “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我记得你在直播里说‘生活步入正轨’,是真的吗?” 原来我离开学校以后,每场直播他都有看。 余想内心有点小感动:“嗯嗯,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黎飞松了口气。 余想停学以来,黎飞一直想尽自己的一份力、给予余想关系和帮助,又怕给他造成困扰,才不曾主动联系过他。直到现在,亲眼见到他状态还不错的样子,黎飞才真正放下心来。 “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们说!”黎飞扶在他肩膀上,认真叮嘱。 “放心吧。”余想弯起眼睛笑笑,“对了,你今天……一个人来逛超市吗?小烁呢?” 林烁,他们的另一个舍友,和黎飞一样,学表演的。 “他啊,最近接了部戏,忙得找不到人呢。”黎飞挠挠头,对旁人一带而过,略微迟疑着,说,“我们社团的同学今天团建,来超市买些吃的,一会儿去看场电影。小鱼,你要不要一起来?” 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曾几何时也是余想的大学日常。可是眼下,余想的身份从学生转变为社会人,便不能如往常般随心所欲了。 余想咬着下唇,正欲婉拒,一群帅哥美女说说笑笑地朝这边走过来:“小飞,原来你在这啊!零食挑好了吗?” 来人都是江大的学生,不乏余想认识的同学。在此遇见,彼此打个招呼。 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并没有深聊。 这让余想有些恍惚:就在半个月前,大家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而现在,都对自己的近况讳莫如深,对话自然没了下文。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锦上添花易得,雪中送炭难求。 当然,余想也没期望过他们雪中送炭就是了。 有同学招呼道:“小鱼,我们准备去看电影呢!一起呀?” 黎飞也充满希冀地望着他。 余想歉然地笑笑:“我就不去了,我晚上预约了直播,一会要准时开播呢。” 众人纷纷表示遗憾。 “那今天就算了。”黎飞忽然靠近了一步,认真的表情里夹杂着几分不确定,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对余想说,“你之前说过的,我们还是朋友,那还能见面的吧?” “当然啦!”余想温暖地一笑,拍拍他的肩,“电影是不是要开场了?快去吧。” “嗯。”黎飞一步三回头,肉眼可见的不舍,“那我们下次再约!” “知道了!”余想招招手。 黎飞随人群消失在货架尽头。 望着同学们离去的背影,余想恍然发现,自己的心绪平和了许多。 少了心酸,多了释然。 买好需要的食材,余想和毛佳宁各自坐地铁回家。 到家的时间刚好,余想稍作整理,来到厨房,开始直播。 “大家好呀~今天挑战一下港式煲仔饭,祝我成功吧!” [啊啊啊是新菜品!] [港岛人狂喜] [老婆最近直播好勤啊,爱了爱了!] 不知是因为选的时间合适,还是日更有助于积累粉丝,今天的弹幕格外热闹,令余想的心情也多了几分振奋。 被人期待着的感觉,真的不赖。 处理食材。 香菇洗净、泡发。 长粒籼米淘洗、浸泡。 小葱段似的手指浸了冷水,给鸡腿剔骨的时候,已经冻得发红了,但并不影响欣赏价值。 鸡腿肉切成介于丁和块的个头。这是余想的个人喜好,一口一个,一本满足。 腌制鸡块的酱汁是灵魂。常规的葱、姜、蒜、料酒,蚝油、生抽也必不可少。且若要鸡肉嫩滑多汁,一定要加入淀粉。 食材准备就绪,余想将新买的砂锅洗净,内里刷上一层油,倒入泡好的米和水,上锅小火焖烧。 做完这些,余想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只钵仔,轻轻一碰:“饭烧好需要一段时间,等待的过程中,我们来做几个钵仔糕吧!” [钵仔糕!是小时候的味道!] [今天的料理仔里仔气哈哈哈] 余想笑笑:“大家都喜欢吃什么味的呢?” [红豆味yyds!] [黑芝麻味表示不服!] 弹幕炸出好多人,各党派纷纷为自己的本命口味打call,除了以上经典口味,还有许多网红吃法。余想都很心动,一一记下。不过今天是第一次做,他只准备了三种馅料试试手,等日后熟练了,再开发新口味。 粘米粉、木薯粉、砂糖和水,精细配比,顺着一个方向搅成面糊,分成四等份,分别加入紫薯丁、红豆沙、芝麻糊和干桂花,装进一个个钵仔中,上锅蒸熟。 同时,余想不忘兼顾煲仔饭,在合适的时候依次加入鸡块、香菇片和两棵芥兰,美美出锅。 “天哪好香呀,你们闻到了吗!” 余想用防烫夹把煲仔从炉灶上取下来,放到防雾镜头前。锅盖一开,雾气散去,是莹润修长的米饭粒、裹满蜜汁的香菇鸡、青翠欲滴的小芥兰,勾得人食指大动。 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温温柔柔涌上心头。 [嘴里的泡面瞬间不香了] [隔着屏幕闻到香味了!是我幻嗅了吗tat] [啊啊啊啊旋我嘴里——] 真的很香,饭和肉的香气,抵死纠缠、不分彼此,一时汁水横流。余想从未在镜头前吃过东西,这回都忍不住来场吃播了。 弹幕呼声也很高。 “那……”余想咽口口水,顺手抓起一把汤匙,“我就帮大家尝尝味道好了!” 简单拌匀、舀一勺,鸡块、香菇、米饭俱全,塞进嘴里。 一入口,余想便睁大了眼睛,长长地“嗯”了一声。 鸡块果如预料般鲜嫩多汁。籼米吸饱汁水,依然很有嚼劲,带着包容万物的清淡与甘甜,与鸡肉的咸香糅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在嘴里doi一样释放着独特的香味,令人大嚼不停。 砂锅内表面抹了油,紧贴的米粒被煎得焦香,咬一口,嘎嘣脆,上好的锅巴不粘牙。 享受美食的这一刻,积压在身的烦恼仿佛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满满的幸福。 余想根本分不出嘴讲话,冲着镜头比了个大拇指。好在他依然没露脸,不然他那副“仿佛人生达到了巅峰”的表情,就要被全网欣赏了。 弹幕嗷嗷待哺: [说词干嘛,愣着啊!] [老婆,镜头往上点好不好!] [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 “真的好好吃!”余想终于想起说词了,咬字有些含糊地,“虽然我不知道它的味道是否正宗,但是我个人还是蛮喜欢的!” 如果沈教授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替我尝尝好不好吃、正不正宗。 余想这样想着。 [港岛人表示第一次做出这种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味道一定不会差的!] [看主播吃真的好香] [忍不住去点外卖了呜呜呜] 没能抵挡住美食的诱惑,余想就着弹幕连炫了好几口,才想起来拍照记录。好在煲仔饭拌匀之后看着更有食欲,余想发挥出美食主播的自我素养,重新摆盘拍了几张照片。 接着,余想又尝了尝钵仔糕:甜甜的,粘牙。整体上没有煲仔饭惊艳,但也是道不错的甜点,余想如果还在上小学的话,放学后应该很乐意买它甜甜嘴。 念在钵仔糕里的木薯粉不太好消化,一次不能吃太多,余想只尝了一个,剩下的准备冷冻起来,想吃的时候随时拿出来加热,也很方便。 做好收尾工作,余想准备说结束语了,忽然收到打赏。 [@ss绿送出海底世界x1] 虽迟但到。 余想内心雀跃,双手合十,常规道谢:“谢谢打赏,绿老师破费了!如果有什么想看的菜品,请随时告诉我哦~” 不会有回复的。这种场面,余想已经经历许多次了。 可没想到…… @ss绿:[荷塘小炒,香煎豆腐] 余想揉了揉眼睛,反复看了许多次。 不是吧。 一贯惜字如金的绿老师竟然,点菜了? 10、归家灯火 下播后,余想用过晚饭,仔细打扫一遍厨房,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虽然沈识律几乎不来厨房,但该做的一样也不能少。 回到二楼房间,复盘一遍今晚的直播数据、粉丝反馈,并对明天的直播做了简单的规划。 榜一大佬头一回提要求,余想几乎立刻应承下来,着手准备。 说来也巧,绿老师指定的菜品,和沈识律的口味几乎是不谋而合。 余想觉得,既然沈教授说过他没有忌口,那么,这两道菜完全可以加入沈教授的食谱中。这样一来,既满足了金主爸爸的欣赏需求,又满足了甲方爸爸的饮食需求,余想也可以在老时间直播。 这对余想来说,做一顿饭、拿两份钱,自然乐得方便。但对于金主和甲方两位爸爸,似乎有点不太公平。 余想内心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就这么干。 毕竟两位客户的需求不同,一个要看,一个要吃。余想都能满足,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 赚钱嘛,不寒碜。 打定了主意,余想心满意足关上电脑,打水泡手。 泡完还仔仔细细修了遍指甲,再涂上一层手膜,戴好一次性手套。 做完这些,沈识律还没有回家。 余想掀开窗帘:积雪开始融化了,庭院里干干净净的,只剩枯枝上残留着断断续续的雪条,在夜色的包裹下,显得有些萧条。 下意识地,余想打开微信,翻出那个朴实无华的账号。 以往这种时候,若是亲人和舍友,余想必会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确认对方安全。可是现在,他只是沈识律雇的厨子而已,似乎没什么理由关心雇主几点回家这种事。 只能忍住了。 今晚没有带回家的工作,余想打开大眼仔冲浪。 先登上大号,给直播做的料理发个微博。 @响尾鱼:港式煲仔饭,挑战成功! 配上摆拍的照片。 发出去,很快有评论: [哇啊啊啊小鱼超棒,色香味俱全!] [老婆做什么都好吃!] [呜呜呜想去小鱼家蹭饭qaq] …… 余想不经意地笑了笑,简单回复几条。 接着发现毛佳宁发博@自己。 @毛毛有猫饼:@响尾鱼安利的减脂餐太赞啦!减肥的姐妹们一定要试试,番茄虾滑荞麦面,香香!我家鱼饼狂流口水[馋嘴][馋嘴] 毛佳宁手也很巧,荞麦面做得卖相极好,番茄的汤底,飘着几颗虾滑,粉嫩q弹,整体上色彩艳丽,勾人馋虫。 评论: [梦幻联动!] [毛毛和小鱼真是我理想中的独居生活]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俩住一起呢?] [是哦,之前小鱼直播说他有新舍友了!] …… 余想id“响尾鱼”,毛佳宁的猫叫“鱼饼”,再加上二人ip地址一致,很多粉丝嗑他们cp,以上这些巧合,都变成了他们口中的“糖点”。 但是正主并不在意,依然按照朋友的尺度相处互动,从未刻意炒cp赚热度。 余想坦坦荡荡给毛佳宁微博点了个赞。 大号几十万人盯着,冲浪不够爽。余想又切到小号,po出今天的早餐。 @小鱼的胡思乱想:【私厨打卡】day2 误打误撞发现了金主爸爸的隐藏口味!以后可以学学港式茶点[馋嘴] 打完卡,刷了会热门,没什么新鲜事。到美食频道研究研究食谱,也没什么心情。 余想抬头看表:快十点了。 沈教授还没回家。 像是有所感应般,窗外似乎响起沙沙的车辙声。 余想条件反射般拉开窗帘,向外张望:并没有车经过,只是一阵风,摇动树枝,积雪扑簌簌落下,像一场梨花雨。 嘴角接着就耷拉下来,余想顺势坐在窗边,单手托腮,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虽然他心里清楚,沈识律三十出头的人了,轮不到他来担心,但余想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眼前是二十年见惯了的景色,心里装着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两束柔光入眼,亚光黑的车身低调沉稳,似要融入这夜色里。 余想的背立刻挺直了,注视着沈识律下车。 沈识律叫了代驾,但身形稳重,步态如常,应该是喝酒了,但不多。 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余想松了口气,唇边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猝不及防,沈识律忽地抬眸,冰冷的镜片背后,两道目光直落落地撞上余想双眼。 余想心头突地一跳,猛地一把合上窗帘。使力略大,帘布因着惯性缓缓晃动。 于是沈识律眼中,二层楼的灯光,成了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渺小,但足以照得心头暖意融融。 · 今晚江大的张校长做东,在五星酒店宴请生科院的教授们,为沈识律接风洗尘。 沈识律是张校长从海外挖来的人才,身份特殊。席间,众人各怀心思,一些初露头角的新人,对他是百般奉承讨好,大赞沈识律履历光鲜。而年资高些的前辈里,也不乏阴阳怪气之人,话里暗讽沈识律不了解国内学术圈的风气。 张校长年逾五十,坐上这个位置,早已经厌倦了饭局上的繁文缛节,看在眼里,不免兴意阑珊。 然而,沈识律的反应不卑不亢,不仅毫无虚伪作风和架子,对众人的虚与委蛇淡然处之,而且对国内海洋生物领域的发展前景看法独到,令张校长很是欣赏。 于是散场之后,张校长单独和沈识律去了茶室,品茶畅聊直至深夜,从建立海洋生物研究所的计划细节,到学术界的风气,侃侃而谈,好不尽兴。 所以沈识律今晚饮酒不多,只是在宴席上浅尝辄止。 但是应酬到这么晚,多少有些倦怠。 回到家,客厅里给他留着一盏灯。 屋里处处纤尘不染,丝毫没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干净得令沈识律怀疑,刚才晃动的灯火是不是幻觉。 直到他的视线投向茶几。 一只米白色的养生壶,一张醒目的明黄色便利贴,蓝色的马克笔。笔触用力,字体幼圆可爱: 沈教授辛苦啦! 这是蜂蜜柚子茶,安神助眠,解酒解乏。 晚安哦~ 右下角是余想的专属标识,小鱼吐泡泡的简笔画。 沈识律一见,蓦地笑了。 11、春雪初融 余想真心实意地觉得,绿老师就是他的福星。 从那天起,每天直播接近尾声时,绿老师经常刷个礼物,点两道菜。第二天余想照做,沈识律赞不绝口,并且对他的制作过程很感兴趣。 俗话说得好,能吃到一起去,才能走到一起。余想觉得,绿老师和沈教授可以认识一下,一定很有话聊,至少在美食方面。 昨天绿老师点了清蒸鲈鱼,余想一大清早就裹上厚厚的棉服,前往生鲜市场,誓要买到最新鲜肥美的那一条。 市场上,各色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小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响成一片。前来采购的多是晨练的大爷大娘,余想这样的小年轻还真不多见。 余想直奔几个熟悉的摊位,轻车熟路地捡菜、付钱,很快就满载而归。 回家路上,恰巧和晨练回来的沈识律打了照面。 灰色运动服,下身是深两个色号的卫裤。他没戴眼镜,雪白的皮肤难得透出一丝血色,让余想觉得,这样的沈教授气质更柔和、更容易接近。 “沈教授!”余想大包小包地提着生鲜蔬菜,腾不出手打招呼,只好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沈识律晃晃脑袋,口中呵出白雾。 沈识律无端联想到办公室里的小金鱼,每天早上来上班时,它都会游过来,朝他吐一圈泡泡。 怪可爱的。 “小鱼。”沈识律唤他一声,自然地接过他手里一半的东西,一笑,“这么早就去采购吗?” 余想冰凉的手背擦过温热的触感,只有短短一瞬间。 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沈识律的动作莫名有种不容拒绝的威严,于是余想也没再推让:“嗯嗯,早晨的菜是最新鲜的!” 沈识律若有所思:“是吗……” 余想悄悄观察沈识律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样,不觉笑了笑:“沈教授果然从来不下厨呢。市场上的生鲜蔬菜,都是凌晨连夜运过来的,所以一大早去市场,就能买到最新鲜的菜哦!” “原来如此。”沈识律握拳掩唇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看来我的生活经验太匮乏了。” “没关系,”余想也跟着笑了起来,小脸红扑扑的,“你有我就好了呀!” 说罢,顿时笑容凝固。 余想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是:沈教授不用费心,这些细枝末节交给我就好。 但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有我就好”这种说法似乎有点越界。 小鱼的妄想时刻: 沈教授应该是很认真的人,别人对他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他怕是会觉得反感吧? 要是沈教授嫌我多余、要赶我走,我只能去出租屋住了!而且不能在快乐老家直播,热度一落千丈,被公司炒鱿鱼…… 余想紧张得胡思乱想,根本不敢看沈识律,这时身边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小鱼,谢谢你。”沈识律嗓音沉沉,笑容温暖,“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啪嗒。 屋檐垂下的积雪,在晨光照射下滴落一颗水珠,剔透的,无瑕的,不知何时汇成了一汪水洼。 新的一天开始了。 回家后,沈识律去冲澡换衣服,余想则钻进厨房做饭。 早餐是玉米蔬菜火腿粥和煎蛋卷,沈识律蛮喜欢,胃口不错。 这对厨师来讲,无疑是莫大的肯定。收拾碗筷的时候,余想心情颇好,忍不住说道:“沈教授,江大的食堂可是出了名的难吃呢。您要是哪天吃腻了食堂的午饭,我可以为您做便当哦~沈教授办公室里应该有微波炉的吧?” “有是有,不过……”沈识律展开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小鱼,你很熟悉江大的食堂?” 糟糕,暴露了。 “呃……”余想顿时心里一紧,片刻,才不自然地嗫嚅道,“我、我以前在江大上学,所以才比较熟悉。” “这样啊。”很明显,有关自己的事,余想不想多说。沈识律也不多问,转而淡笑道,“教职工都在三食堂用餐,虽然比不上小鱼做的料理,但味道也还过得去。” “那就好,那就好……”余想干笑道。 “小鱼,今天辛苦你了。我去工作了?” “哦好,我送您!”余想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沈识律身后,“沈教授,我今晚做清蒸鲈鱼、地三鲜和皮蛋瘦肉粥,可以吗?” 沈识律笑笑:“可以,听上去很不错,辛苦了小鱼。” 余想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沈识律出门了。 送走了他,余想浑身脱力般仰倒在沙发上,有些颓丧。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对“退学”的事免疫了,在顾樟、黎飞等同学面前,也能释然面对,却不能坦坦荡荡地向沈教授承认这件事。 是因为沈教授是江大的教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余想懊恼地抓着头发:明明是我先挑起的话头,自己却遮遮掩掩的。沈教授一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正后悔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张校长。 余想诚惶诚恐地接起来,调整好心情,礼貌恭敬地开口:“张校长您好。” “余想同学。”听筒里传来一道威严又沧桑的男声,“关于你提交的肄业申请,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当面聊聊,你觉得呢?” “可、可以的!”余想忙道,“校长,您什么时间方便呢?” 张校长:“你今天有没有空?下午来校长办公室一趟,我们谈谈,可以吗?” 余想答应下来。 好在公司是弹性上班时间,余想把工作处理好,下午向经理申请了早退,掐好时间乘地铁前往学校。 校门前,面对久未踏足的校园,余想感慨良多。 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在学校遇到沈教授什么的。 然而去往行政楼的路上,余想不期然遇到了曾经的舍友。 “顾樟?”余想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樟比余想还要惊讶。他穿着羽绒服和牛仔裤,晃晃手里的文件袋:“来找导员交保研材料啊。” 余想一愣:“保研?” “是啊,想要保研,现在就该联系老师了呢。”顾樟皱起眉,疑惑,“反倒是你,你不是退学了吗,还来学校干嘛?” “是张校长找我,应该是敲定一下退学的手续吧。” 顾樟拖长音调“哦”了一声:“也就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在学校里见你了呗?” “应该吧。” 初春的傍晚天气寒冷,黑天也早。学生们不愿意出门,行政楼周围更是见不到什么人。 余想想去校长办公室等着,不想和他在寒风中扯淡,可是顾樟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关系啊,以后在公司还有见面的机会。” “……”一想到未来在公司,还要和这家伙针锋相对,余想就觉得心累。于是,他一个深呼吸,郑重道,“顾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大学这三年,你好像一直和我敌对。现在我马上退学,我不希望我们的竞争关系持续下去了,那样我们两个人都很累。你觉得呢?” 顾樟听罢,短促地笑了一下,带着浓重的轻蔑意味:“想和解?” 余想耐着性子:“嗯。” “我告诉你,不可能。”顾樟忽然沉下脸,“黎飞一天不能忘记你,我就和你斗到底!” “小飞?”余想愣住,“关他什么事?” “呵,果然是这样。”顾樟讥讽一笑,“大学三年,黎飞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你却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你这样子,凭什么让他惦记这么久?” 余想听蒙了,皱着眉,追问:“你能不能说清楚?小飞什么心思,惦记什么?” “从大一开学到现在,你的事有哪件黎飞他不操心的?大一你加了环保社,每次组织活动他都帮你宣传。大二我们去露营,你晚上发烧,他连夜下山去给你买退烧药。上学期你跟着李师兄做科研项目,没空上课,他替你去上。你走之后,他天天对着你养在宿舍的那几条鱼发呆。如果这都不算爱?!” 顾樟竹筒倒豆子说了一大堆,有余想知道的事,也有他不知道的事。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的好兄弟兼舍友,暗恋自己很久。 “你……你怎么知道的?真的不是误会吗?刚开学的时候,小飞不都说了他是直男吗?”余想试探着确认。 余想喜欢同性,他自己很早就知道。刚入学分宿舍那天,也就是余想和舍友一起住的第一晚,余想就在卧谈会上坦白了自己的性向,以免日后被别人揭穿,招致更大的问题。好在三位舍友接受度良好,并且都表示自己是直男,会与余想以合适的尺度相处。 大学三年,余想和舍友们相互扶持、互帮互助,受到舍友们的照顾,都默认是兄弟情同窗情,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自然是喜闻乐见的直掰弯戏码咯。”顾樟嗤笑一声,“余想啊余想,你连这都察觉不出,迟钝到这种地步,真是枉为零号。” “……”余想脑子已经乱了,抓不住重点,只能被动地对他最后一句话做反驳,“你又懂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零号?” “你不用管。”顾樟说,“总之,你这个老赖之子,就老实工作赚钱,和黎飞在一块会影响他事业的,别动什么歪心思……” 前面的余想都能忍,但提到父亲,他愤怒了:“不许胡说!我爸不是老赖,他的欠债全都还清了!” 多亏了沈识律帮忙。 “无所谓。总之,你们不合适在一块。”顾樟耸耸肩,“我会在各个方面把你比下去,让黎飞认识到,你也不过如此,不值得他如此挂心。就这样。” 说罢,顾樟扬长而去,留余想在风中凌乱。 12、艰难抉择 余想就算再迟钝,现在也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的直男舍友黎飞,在大学生活中暗恋上了他,并为自己默默付出到现在。 而顾樟呢,其实是个深柜,不仅看出余想是所谓的零号,而且捕捉到了黎飞对余想的心思。 然而,顾樟暗恋着黎飞,于是把余想当做假想敌,明争暗斗不休。 原来这就是顾樟处处针对自己的理由。 可是三角的中心是黎飞,只有余想、顾樟他们两个争斗,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啊! 简直越想头越大! 不管怎么样,先去见校长吧。 行政楼是一校最机密之所在,走廊里静得针落可闻。 蹑手蹑脚来到办公室门前,余想隐隐听到有人交谈,张校长提到“基因改良”“产卵量”等字眼。 怕是来得不巧,张校长约了人,或是在讲电话。 余想透过窗,悄悄往里张望,顿时呼吸一滞:沙发上,张校长和沈教授正在喝茶呢。 事情往往会朝着人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 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余想心中大叫不好,正欲回避,张校长已经发现了他:“哟,是余想同学到了吧?快,进来吧!” “……” 没有撤退可言了。 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张校长您好!” “你好,余想同学。”张校长笑容和蔼可亲,向余想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江大生科院新来的沈识律、沈教授。” “沈教授您好!”余想根本不敢看沈识律,连忙鞠了一躬,头深深低下去。 “来,别拘谨,坐。”张校长示意余想坐在对面。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余想依言坐下,双手不自在地扒着膝盖,手心渗出细汗。 张校长开门见山,说:“你提交的肄业申请,我看过了。不过前段时间,学校一直在忙建立研究所的事,拖到现在才处理,是我们的失误。” 余想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张校长您辛苦了。” 张校长笑笑,抿了口茶:“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谢谢张校长关心,已经解决了。”余想偷偷瞄向沈识律的方向,后者双腿交叠,把玩着茶盏,一派作壁上观的闲适。 张校长放下茶杯,收敛了笑容:“是这样的,余想同学,关于是否退学,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毕竟你的成绩一直很优秀,中途退学,未免可惜。” 说着,转向沈识律,“这位沈教授,是海外留学归来的博士,也是我们江大未来海洋生物研究所的总研究员。如果你有志于这一领域,可以考虑申请沈教授的研究生,继续深造。是不是啊?” “……” 没想到张校长这时候约他过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几年前,余氏风头正盛时,余克寒为江大赞助了一家实验室,也就是坊间流传的“捐楼”。因此,张校长对余想也比较照顾。现在余氏集团倒了,张校长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有为余想谋个出路,也算还上余克寒的人情。 然而对于张校长的举动,余想是有点感激,但更多的,是尴尬。 当初,余克寒给江大捐款的时候,余想就不太开心,感觉父亲对自己的实力没信心,想“走后门”。 现在,张校长因为这层关系,把他介绍给沈识律,余想更加感到不适:有气节的学术工作者对潜规则是感到不齿的,不喜欢这样那样的关系户硬塞过来。 余想根本不敢看沈识律的脸色。 他会怎么想我?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余想受不了了,心一横,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张校长,您费心了。不过休学这段时间,我的心态改变了很多。从前的我不用担心生计,一门心思学习我热爱的专业。现在当然也是一样热爱,但是生活所迫,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赚钱,这种心态,怕是不适合继续深造了。张校长,沈教授,对不起。”说罢,余想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三缄其口的秘密,却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揭开。 余想的自尊心已经灰飞烟灭了。 作为校长,向学生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竟然还被拒绝了。张校长面子有点挂不住,重重地拍拍余想的肩:“年轻人,别钻牛角尖嘛。这样,现在春季学期刚刚开始,我再给你一个学期的时间考虑。如果你改主意了,想继续进修,随时来学校上课。如果你心意已决,那就来找我,我发给你肄业证书。” 余想的下颌微微颤抖,哽咽道:“好,谢谢张校长。” 张校长无奈地挥挥手:“好,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吧。” “嗯,张校长再见。沈教授再见。”余想象征性地朝沈识律点下头,随即落荒而逃。 离开校长办公室,酷刑终于结束了。 余想低头匆匆走出行政楼,面前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小鱼?” · 余想离开后,张校长与沈识律就本科生教育问题进行了讨论。 “现在的年轻人,承受能力太差,遇到点风浪,就受不了、走极端。家里出了事,可以休学一年,调整好状态继续努力嘛,直接退学可还行?”张校长摇头叹息。 “每个学生的境遇不同,兴趣也不相同。”沈识律道,“如果他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或者发现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遵从本心做出选择,又有何不可?” “也是。”张校长点头,道,“可是现在,我们国家学术发展势头旺盛,正是用人之际,大学生们也不该如此短视,要有长远眼光。” “话虽如此,可并非每个学生都适合做学术。找到自己喜欢和适合什么,才是教育的永恒课题。” 虽然观念不甚相同,张校长却很乐意和沈识律交流,很高兴江大能注入新鲜血液、接受更开放包容的思想。 时间不早了。 “张校长,谢谢款待。”沈识律起身。 “不客气,以后有空常来啊!”张校长起身送客,余光瞥见沙发缝里一抹明黄,“哎呀,谁落东西在这了!” 是个海绵宝宝的手机壳。 “是刚才那个学生的?唉,怎么连手机都忘了。”张校长拿起余想的手机,“只能通知广播站,叫他回来拿了。” 沈识律:“不用了校长,我捎给他吧。” “捎给他?”张校长不理解,“太麻烦你了,那学生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他不就在楼下吗。”沈识律示意办公室的落地窗。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肉眼难辨的细雪。两个年轻男孩慢悠悠散步,高大一些的那个一始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边人的反应,而另一个焦糖色的发微卷,垂着头,一脸丧丧的表情。 不是余想又是谁? · 余想一出行政楼,就遇到了黎飞。 好久没在学校里见面了,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小鱼,你已经办好退学手续了吗?”黎飞试探着问。 暮色四合,天空中朦朦胧胧下起了雪粒子,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两位男大学生步履轻缓,都感觉不到寒冷。一个内心火热,一个心如死灰。 “还没有。张校长再让我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退学。”余想隐瞒了沈识律的事。 本以为余想态度坚决、退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还有转机。黎飞眼睛顿时亮了:“那你就不要退学了!小鱼,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咱们江大可是国内顶尖的高校,当初大家都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考进来的。现在已经大三下学期了,难道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吗?” 余想眼神一黯,苦笑:“小飞,你说的都对。是我自己能力不足,配不上这么好的学校。” “你在说什么傻话!”黎飞急忙安慰道,“小鱼,你成绩那么好、那么努力,老师同学们都看在眼里。还没毕业就退学,实在是太可惜了!” 余想淡淡一笑,显得有些无力:“小飞,谢谢你……但是我现在忙着工作、赚钱,真的没有其他精力再去读书了……” 黎飞如梦方醒,顿时慌了神:“抱歉小鱼……是我没有设身处地考虑你的感受。可是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只是舍不得你走。” “没关系,小飞,我明白。”余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黎飞,“能遇到你这位好朋友,是我的幸运。” 余想皮肤白,一受冷,眼睛鼻尖都泛起红晕。眼底噙着一捧泪花,将落未落,满是脆弱的破碎感。 被这种眼神注视着,直男也很难不弯啊。 “……小鱼。”黎飞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曾经我们在学校形影不离,互相照应,比亲兄弟都亲。可是自从你家出了事,你就杳无音信。我不敢贸然打扰你,但一直很记挂你。以后,你遇到什么事,尽管告诉我!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只要你肯开口,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帮助你,因为……因为……” 余想有预感他想说什么,但又不好阻止,眼睁睁地听着黎飞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 13、不想吃鱼 天已完全黑透,雪花片片落下,在余想发梢、睫毛积起一簇簇白霜。 出校门的时候,黎飞坚持送他,余想拒绝了,一个人沿着马路溜达。 今天耽搁得太晚,自己心态也不好。今晚的直播,怕是要鸽掉了。 为了避免粉丝苦等无果,余想得尽快发一则停播通知。谁知一掏手机,兜里空空如也。 余想苦笑。 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彻底麻木的状态下,余想连找手机的念头都没了,只是一步一个脚印,机械地往前走,甚至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车灯。 怠速行驶了一段距离,车主似是耐心耗尽,轻轻摁响汽笛。 余想霍然一惊,下意识闪避几步,回头才发现这辆车有些熟悉:黑色宾利,车牌也是熟悉的号码。 驾驶座上,沈识律手势示意余想上车。 车内灯光昏暗,男人立体的面容一半隐没在黑暗里,像是电影里的吸血鬼伯爵,不怒自威,令人莫名紧张。 简直是死神的召唤。 余想竭尽全力挤出一丝微笑,可是因为寒冷和低落心情,只能算是抽搐了一下嘴角,拉开副驾的车门,正欲打声招呼,忽然愣住:驾驶座上,躺着他的海绵宝宝手机壳。 “我的手机……怎么在沈教授这里?” “刚刚落在校长办公室了。”沈识律笑一笑,“上车吧,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 原本冰冷麻木的心脏,因为这四个简单的字,颤抖了一下。 余想连忙上车:“谢谢沈教授!手机,以及……” 一起回家。 沈识律发动车子。侧脸棱角分明,而眼角始终停留着浅浅的笑意,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柔了许多。 余想不自觉盯着看了许久,像一只敏感的小狗,努力捕捉主人的每一丝情绪。 直到刘海上的雪花融化了,一滴水蓦地滴在鼻尖,余想才一个激灵,端正坐好。 新车收拾得一尘不染,没有多余的熏香,只有一股洁净干燥的气息。 空调开得很足,余想很快感受到暖意,迅速操作手机,发了停播通知。然而,冻得通红的手指还是有点僵。 这时,他瞥见储物格里立着一支护手霜。 雪青色碎花的外包装,少女心冒泡,和沈识律性冷淡的车内装潢极为不搭。却恰好是余想常用的牌子,品牌方以前还找他做过推广。 “用吧。”沈识律忽然开口,“同事送的,这种东西我不常用。” “真的可以吗?”余想内心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诚实地拿起那支护手霜,“谢谢沈教授。” 沈识律温和一笑:“不用客气。” 片刻,香草的甜味在车内漫开,还有一股橙花的暖香。 说来也巧,香草橙花味,是余想最喜欢的味道。而这件事,他只在很久之前直播的时候提到过一句而已。 借着空调的暖气,余想很快把手搓热了。或许以往这个动作总是在舒适放松的时刻进行,条件反射一样,余想此刻的心情也被治愈到了一点。 “沈教授,您的同事品味很好呢!”余想微笑着说,“这个牌子很不错的,添加了乳木果油,保湿效果很好。香料的成分也是天然的,不刺激皮肤哦~” 毕竟恰饭是要做功课的嘛! 或许是车里空调太暖和,沈识律面上多了一抹血色,轻轻牵起唇角:“你喜欢就好。” “谢谢沈教授!”余想下意识道谢,忽然觉出一丝丝不对。 什么叫“我喜欢就好”? 这招借花献佛,未免太顺理成章了吧? 沈识律似乎也察觉到了,轻咳了声:“小鱼……我今天下午没有工作,去张校长那里坐了会,没想到会遇见你。” “呃……嗯。”余想立刻停止了胡思乱想,紧张不安地揉搓着护手霜,“沈教授……之前一直没跟您说,我是江大生物系的学生,上大三。” 沈识律目不斜视,略一颔首:“这样。” “嗯……” 安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其实余想愿意说一说自己的事,毕竟刚刚在办公室已经完全暴露了。但是眼下竟不知从何说起,沉默越久,就越难开口。 一声轻响,沈识律按下车载音响,是一首乡村民谣,舒缓悠长。 恰如其分地掩盖了尴尬的气氛。 好在香江水榭距离江大不远,雪天也只用了十分钟车程。 看到别墅熟悉的外观,余想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甲方爸爸的晚餐! 沈识律停好了车。 余想有些仓促地下车,跟上他:“沈教授,我现在就回去做饭,请您稍等半小时好吗?” 沈识律脚步顿了顿,笑了笑:“小鱼,忘了告诉你,我今晚不想吃鱼了。” “啊?”余想微怔,随即道,“那沈教授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沈识律还没来得及接话,一个身穿红色棉服的骑手如一道流星飞奔而至,落在两人身边:“沈先生,k记宅急送。” “谢谢,辛苦你了。”沈识律接过分量不小的外卖,递给骑手一叠小费。 “谢谢老板!”骑手头回遇见出手这么阔绰的买家,语气满是突发横财的喜悦,“月底考核,麻烦给个好评!两位用餐愉快~” 得到沈识律的点头,骑手心满意足地骑车走了。 余想看呆了:“沈教授,您点了k记外卖?” “嗯是的。”沈识律眉眼弯起,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声,“今天是星期四。” 余想:“……噗。”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和沈教授一起吃炸鸡,还是在一个下雪的晚上。 沈识律竟会选择点这种不怎么健康的外卖,这已经很令余想吃惊了,没想到还会受到他的邀请,余想受宠若惊:“真的吗?真的可以和沈教授一起吃吗?” “当然。今天有优惠嘛,不小心点多了。小鱼可以帮个忙吗?” 虽然觉得沈教授不用在乎所谓的“优惠”,但是话说到这份上,余想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 “那好吧……”余想答应下来,有些忸怩地靠近餐桌,“就……沈教授,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沈识律有些意外,却不问缘由,不动声色地一笑:“当然可以。” 得到首肯,余想深吸一口气,坐在沈识律身边的位置。 余想知道,沈识律邀请自己共进晚餐,绝不是一起消灭炸鸡、度过一个疯狂的星期四这么简单。 回家路上沉默了这么久,现在总要给个交代了。 下定了决心,余想灌下一大口可乐,虽然不是酒,但也多了几分胆量:“沈教授。” 沈识律微微侧脸看他,静待下文:“嗯。” “我以前超有钱。” “……嗯。” 这其实不难看出来。香江水榭这种房子,不是谁都住得起的。更何况是在十多年前,家底就相当丰厚了。 “我妈妈是医生,爸爸从商。虽然他们工作很忙,但是都很疼我,会抽出时间陪我。在我印象里,他们好像从来没有争吵过。” “刚上高中的时候,妈妈车祸去世了。我难过得要死,学都不想上了。但是爸爸却没有表现出难受的样子,反而告诉我,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可是我见过好几次,爸爸在房间里偷偷地哭。我知道,他是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要平静地面对死亡,平静地面对命运……” 余想哽咽了。 “上了高中,我开始住校,爸爸一个人在家很孤单。在学校的时候,我总是想象着,或许一个周末我回到家里,爸爸就会带回来一个后妈给我,但是这种事从未发生过。我知道,爸爸都是为了我。”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江大,我爸出了八百万给学校捐了栋实验楼。一开始我还挺生气的,觉得我爸多此一举。但是现在想想,他不惜出这么多钱,其实也是为了我吧……” “就在上个月,我爸爸做生意失败了,欠了好多钱,还查出了胃癌。我想尽一切办法还债、凑医药费。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母用血汗换来的……” “他们年轻的时候,经历了多少磨难和艰辛,才能让我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可是我活那么大,从来没能回报过他们,用我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现在,我只有很努力地赚钱,才能感到安心。如果让我坐在教室听课,我一定会心慌意乱、坐立难安,因为以前的我太无知了,而现在的我,不配无忧无虑地坐在教室里学习……沈教授,我学识浅薄,大概知道,做学术需要心无旁骛。以我这样的心境,怕是根本不够格、不配做您的研究生……”余想一连抽出好几张餐巾纸,狼狈地擦泪,“沈教授,我的表达能力好差劲……您、您可以理解吗?” 沈识律这才明白,为什么要坐在旁边、而不是对面,因为不想被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余想泪流成河,哭到发不出声音,只能不由自主地抽搐。 下一秒,宽大温暖的手掌落在余想发顶。 “虽然没有切身体会过你的处境,但是,我能理解。” 14、秀色可餐 因为是肩并肩坐着的,沈识律的动作很顺手、很自然。 余想感受到了沈识律的臂弯,就环在自己身后。虽然没有直接的接触,但也足以产生安定的感觉,因为哭泣不断耸动的脑袋,也在他一下又一下的安抚中缓解下来。 沈识律缓缓开口:“我理解,你的选择并不是一时冲动、钻牛角尖,而是当下所有选项里,唯一的、最好的那一个。” 余想不自觉停止了抽泣:沈识律的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处境。 学术之路,早期太清苦,只有熬到沈识律这个资历才能有所成就。而工作的话,虽然直播行业很不稳定、也做不长久,但起码目前能给他足够的收益、助他迈过这个坎。 他根本没得选。 “是的,沈、沈教授,”余想擦了擦鼻涕,懊丧地垂着头,“我知道,学历文凭,对一个人的事业发展是很重要的。但是凭我现在、以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状态,怕是做不到兼顾工作和学业了……” “那就不要兼顾,按自己的想法来。”沈识律说,“别人的建议,未必都是客观的,也有自身的局限。以张校长的理念,自然念书才是正途,所以他建议你继续学业。但是其他的道路,未必没有更好的风景,只有自己走过才知道。” 余想忍不住抬起头,对上沈识律的目光。他的瞳眸平静而深邃,仿佛沉淀着悠长的光阴,令他的话如此有信服力。 “那、沈教授,”余想揉了揉潮湿的眼角,“您的意思是,您支持我退学,是吗?” 为人师表,劝人退学? 沈识律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大手在余想头顶摩挲一阵,眉眼温柔:“不是支持你退学。是我,相信你的任何决定。” 余想感觉到,沈识律摸过的地方有种过电般的酥麻,顺着神经末梢游走至四肢百骸,神情呆呆的,整个人也动弹不得: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距离变得这么近了? 沈识律看着余想:“在人生中,起决定性作用的选择,很多都是在意外情况下做出的。它们影响深远,却令人难以察觉。我们无法评判它是对是错,唯有尽可能用心、慎重地做出选择。如此一来,不论未来面临的境遇是不是我们所期望的,也能做到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而非后悔。” 身体上的感觉太强烈,余想无法自控地有些神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鱼,现在,你就趁这个假期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还是决定退学,那便不要抱有任何顾虑。如果你改变主意,想坚持学业的话,我也随时欢迎。” 这番话要好懂一点,余想全部听进去了,却仍怔怔地望着沈识律。 半晌,失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忙脚乱擦泪,“沈教授,谢谢您……呜呜呜……” 沈识律笑容几分无奈,给余想递纸:“没事的,不哭了。” “呜……”余想努力忍住抽泣,又吸了一大口可乐,想压一压,却不想打起了嗝,“对不起、嗝……沈、嗝……沈教授,让您看到我脆弱的一面了……嗝……” “没关系。”沈识律失笑,“我已经看到你好多面了。” “呜……” 人哭得太厉害的时候,很难说停就停。沈识律也没再催促,待到余想差不多缓过那个劲来,才说:“好了小鱼,再哭炸鸡要凉了哦。” 余想哭了半天,也确实饿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饿,很听话地止住哭泣,开始炫饭。 反正今天在沈教授面前已经把脸丢光了,再也没什么自尊心可言,余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释然,吃得很放肆很尽兴。 从来没感觉k记的炸鸡这么好吃。 饭后,余想没有忘记他的职责,规规矩矩收拾餐桌。 沈识律卷起衬衫袖口,搭把手。 “沈教授,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您休息吧。”余想说。 “无妨。”沈识律突然唤他,“小鱼。” “嗯?”余想下意识抬头,瞧了他一眼,心跳有些加速。 “我一直很好奇,这几天你的三餐都是怎么解决的?” “唔……”余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斟酌片刻,如实答道,“早上我会多做一点,带到公司吃。晚餐的话……我房间里有屯粮。” 沈识律:“‘屯粮’是指?” “就是面包、干果之类的速食。”余想解释说,“因为我晚上不怎么饿嘛,吃不多的,这些完全够了。” 小朋友,你对“速食”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这些顶多算零食吧! 沈识律打量着餐桌上残骸,微微蹙眉。 全家桶被消灭一空,这令人很难相信“晚上不饿、吃不多”这个说法啊! “今晚是个意外!”余想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表情,顿时焦虑起来,忙不迭地着补,“哭……也是很费体力的嘛!” 糟糕,是不是说错话、惹甲方爸爸不开心了? 可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谎言,能把对方的问题搪塞过去…… 余想不安地扣着桌角,等待沈识律的宣判。 “小鱼。”嗓音沉沉。 “嗯……”委屈巴巴。 “噗。”板起脸装深沉的沈识律,见到余想这幅紧张不安的小模样,接着就笑开了,眉眼弯弯,“以后,也像今天这样,一起吃饭吧。” 余想觉得自己听错了:“真、真的吗?” “是的,我没在开玩笑。”沈识律神色认真下来,“保证营养,是很重要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可是……”余想手心沁出细汗,下意识避开沈识律的眼神,“可是这太超过了……沈教授,您允许我继续住在这里,已经是特殊优待了。可我作为您雇佣的厨师,哪有和甲方同桌吃饭的道理?” “如果我的小厨师连正常生活都没有保障,我这个甲方,未免太万恶了些。”沈识律扶了下眼镜,眉宇间攀上一丝戏谑,“还是说,小鱼觉得甲方面目可憎、大倒胃口,所以才避之不及吗?” “怎么可能!”余想连忙否认,又低下头,小声说,“沈教授,您是全世界最好最善良的甲方了……” 并且颜值爆表、秀色可餐…… 沈识律笑:“既然如此,小鱼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余想险些又要哭出来。 没有理由拒绝了。 不仅是这次,以后您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15、某种牵挂 第二天,余想打卡上班。因为是周五,顾樟也来了公司。 毛佳宁要去给猫打疫苗,请假了,座位是空的。顾樟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上去,凑到余想旁边:“喂。” 余想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烦,自顾自地打字,头也不抬:“干嘛?” 顾樟满不在乎道:“昨天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余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心情指数又降低了几个度。 昨天在学校遇见黎飞,他说喜欢你、想保护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余想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考虑一下再给他答复。 “是你告诉小飞我在行政楼?”余想问。 “是又怎么样。”顾樟顽劣一笑。 昨天下午,顾樟在行政楼偶遇余想,转头就发消息告诉了黎飞,特别强调这是“最后一次在学校见面”。苦恋许久的黎飞耐不住怂恿,冲动之下就表白了。 余想有点生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樟的语气漫不经心:“你和黎飞不会有结果的,我当然是想加速结束这个过程,让他早日脱离苦海咯。” 余想愤然:“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你这样会伤害到他的!” 顾樟挑眉:“难不成你还想答应他?” 余想一抬下巴,故意说:“是又怎么样?” 本以为顾樟会破防发疯,没想到他脸一沉,手臂撑在余想身边,凑近了盯着他:“余想,我劝你别做违心的事。” 距离拉进,顾樟看到余想的眼睑有些红肿,眼神又阴沉了几分。 余想从没在顾樟脸上见过这种神情,觉得古怪极了,立刻拉开距离。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跟他解释清楚:“好吧,实话告诉你,我知道和他不可能。昨天没有当场拒绝他,是想过两天再给他答复,这样他就会知道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就能彻底死心了。” 顾樟满意地点点头,勾唇一笑:“算你懂事。” “……”余想实在受不了他,爹味太冲,翻了个白眼,“你可千万别在小飞面前乱说了,就当为了他好。” “我知道。”顾樟终于站起身来,拍拍余想的肩膀,一副领导的派头,“好好工作吧,小余。” 余想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 今天下午,余想准点下班。 要给甲方爸爸把昨天的鱼补上啊。 早晨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海鲈鱼,已经差不多化冻了。打花刀,葱、姜、料酒去腥,上锅蒸熟。 这时候把粥熬上。大米淘净,先泡一会,等砂锅里的水烧开后下锅煮。肉丝腌制切丁,皮蛋煮熟切丁,再切两棵青菜,按顺序一次下火,出锅后淋几滴香油。 炒菜对余想来说就更简单了。土豆去皮、茄子切块,各自煎熟,调个料汁。青椒炒熟,加入土豆块、茄子块,浇上调味料,大火收汁。 最后一步,也是画龙点睛之笔:用花椒炒成热油,浇在刚蒸熟的鲈鱼身上。鱼皮被烫得滋滋直响,香味被尽数激发出来,再淋上生抽、蚝油、豆豉酱,这道鱼才算是有了灵魂。 余想心满意足把菜摆上桌。 自从成了沈识律的私人厨师,他对制作料理的过程更加上心了。 并不是说从前不上心,他一直将制作美食当做最大的爱好。可是以前,余想自己做饭自己吃,做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但是现在,不能只顾自己开心,还要考虑甲方爸爸是否喜欢。 可以说是更在意结果了吧。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呀。 直播间已经被口水淹没了。余想看了看,又多了不少新粉,看来多多营业果然有用。 不过,今天榜一大佬绿老师似乎不在线,没发言,也没打赏。 余想顿时有些心虚:难不成我昨天鸽了直播,绿老师不开心了? 小鱼的妄想时刻: 本来作为主播,他的直播就该心无旁骛做菜,取悦粉丝观众以及金主爸爸的眼睛。可是现在,余想多了“沈识律私人厨师”这一身份,难免要揣摩甲方的喜好,满足甲方的胃口。 那他做饭的过程,岂不是变得很不纯粹、朝秦暮楚? 绿老师不会察觉到了、对我下头了吧? 打咩啊! · 事实上,沈识律只不过有点忙。 海洋生物研究所落成了,他要参与第一个研究项目的研究,很多问题需要落实。结束之后,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收拾公文包准备下班。 研究组里,一位刚入职不久的副教授受到沈识律很多指点,对他十分感激和仰慕:“沈教授,今天多亏了您的帮助。您今晚有没有安排,我请您吃顿饭吧?” 这时候,另一位□□听到他的话,也加入进来:“小王,你这就不地道了,怎么单独请沈教授吃饭呢?当然是大家一起了!” 办公室里的□□们都不是聋子,听到“大家一起吃饭”“沈教授也在”,顿时雷达响了,纷纷土拨鼠抬头:谁不想和背景强大、能力出众、长得还特帅的同事一起吃饭呢? 最先提出请客的王副教授见状,有些慌了:本想以个人名义表达感谢,沈教授本人还没答应呢,怎么就演变成同事聚餐了? 好在沈识律拒绝得干脆:“不好意思,我今天去不了。” “这样啊,那就下次再约吧!”同事们表示理解,但内心不免生出些联想和怀疑:沈教授每天下班都很准时,倒像是……有家室似的。 没人了解沈识律的私生活,但是莫须有的猜测是真不少。 其实他准点回家的原因很简单。 今早余想特意提醒过他,晚上要做清蒸鲈鱼吃,要按时回家,有事耽搁也要提前说一下,以保证在最佳赏味时间吃到鱼。 沈识律答应了下来,但是忙起来就做不到提前发消息。这种情况下,还是争取按时回家比较好吧。 想到这里,正在驾车的沈识律不经意牵起嘴角,祈祷回家路上不要堵车…… 等下,我才是甲方不是吗,难道不应该由他迁就我的时间? 沈识律收敛了笑意,假模假式地板起脸。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目前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年轻的时候,沈识律在l国的母校工作,每天的工作量自然也不固定。本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沈识律都是处理完当天的工作再下班回家,哪怕有时迟一点也无所谓。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格遵照时间安排,像有那个强迫症。 不对,这样说并不准确。 不是强迫症,而是多了某种奔头,某种牵挂。 16、共进晚餐 余想正在反思自己是否为了赚钱迷失了初心,这时候听到玄关处开门的声音。 赶紧过去迎接甲方爸爸回家。 “沈教授!您回来得正好,鲈鱼刚刚出锅……哇!”话还没说完,就惊呼出声。 沈识律的手里,有一束白玫瑰。 花蕾色泽纯白、娇而不媚,白色雾面纸流光溢彩,丝带精心打成一个漂亮的结,在男人黑色大衣的映衬下,显得纯洁如雪。 虽然只有几朵,没那么隆重,但足以使人心生雀跃。 沈识律单手解衣扣,朝余想弯了弯唇:“小鱼,可以帮我插到餐桌的花瓶里吗?” “当然可以!”余想小心翼翼接过花束,下意识低头嗅了嗅,唇角不自觉泛起一丝漂亮的弧度: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但是味道很特别,让人闻之心情愉悦。 沈识律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的笑意似又加深了些许。 餐桌上有一盏白陶瓷贝壳纹的花瓶,已经空置了许久。余想盛了些水,把白玫瑰一支一支插进去,白花绿叶,素净雅致,竟然十分相配。 余想拿手机拍了几张,记录美好事物。 片刻,沈识律换下外衣,洗过手,来到餐厅。 纯色衬衫和西装马甲,把穿着者的好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定制的西服十分合体,腰部却有种余裕感,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余想欣赏着这堪称完美的腰肩比,不禁想像:沈教授要是穿成这样去上课,学生的注意力真的会集中在知识上吗?回忆一下,上大学时也有一些中年男老师穿成这样,但是完全没什么好看的,因为他们的身材管理都……一言难尽。 “沈教授,”余想微笑,“今天怎么想起买花啊?” “同事送的。”沈识律淡淡道。 “这样啊……”余想若有所思。 没记错的话,上次那支香草味护手霜也是同事送的吧。心思如此细致,大概率是位女同事。和这次送花的同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莫名的,余想忽然觉得,白玫瑰也没那么香了。 “今天的饭好香。”沈识律入座,“小鱼,一起吃吧。” “嗯……好!” 不管是谁送的,那份心意总是值得高兴的呀。余想赶忙把那一瞬的失落感丢掉,在对方的注视之下,解下围裙,小心翼翼地坐在甲方爸爸的……对面。 沈识律眉梢一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小朋友脸皮薄,昨晚的事,不提了罢。 “沈教授,您快尝尝这道清蒸鲈鱼,这是我最拿手的菜呢!” “是吗?那我要好好尝尝了。”沈识律执箸,撕下鱼肚上的一块肉,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口感,像嫩豆腐一般。腌制过程去除了海鱼的腥气,只留下鱼的本味。汤汁入味,清淡的咸香将鱼肉的鲜美成倍放大,在舌尖蔓延开来。 “真的很不错。”沈识律弯起眼睛,“不愧是小鱼赶早去买的鲈鱼,果然肉质鲜美、肥而不腻,火候也掌握得刚刚好。” 甲方爸爸吃到满意的食物,就会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余想把这个表情视为对自己的嘉奖,心里喜滋滋的:“那味道呢?” “味道当然也很好,这个料汁,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当然啦,这是我的独家秘方哦!”余想撑着下巴,笑望着他,内心充满成就感和满足感。 沈识律吃相极好,干净利落,不急不缓,举手投足皆透露出良好的教养,优雅矜贵。 爱吃鱼,像只猫。 还是只挑剔的老猫! 余想觉得,沈教授业余当个“优雅区”吃播,应该也能因为颜值吸引到不少粉丝。 暖黄色的灯光下,白玫瑰静静盛开。食物散发出淡淡的热气,两人相对而坐,美食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抚慰着冬季的寒冷寂静,时光在一举一动间缓缓流淌。 余想恍惚间觉得,此时此刻,不管身上背负着怎样的压力,不管两人是什么关系,不管白玫瑰和护手霜都是谁送的,都不需要在意了。只要两人能够静静坐在这里,吃一餐饭,就很好。 清蒸鲈鱼味道太好,让人停不下来。沈识律夹起一筷鱼肉,细细咀嚼,忽然抿唇,双眼微眯。 这个表情余想没见过,心脏顿时吊了起来:“怎么了吗沈教授,不好吃?还是有刺?” 看着小厨师紧张兮兮的样子,沈识律立刻舒展了神色,解释说:“那倒不是,只是我记得,鲈鱼的鳍周有少量的杂刺,但是这条鱼好像一点刺都没有,很神奇。” 余想一听,忽地抿嘴笑起来。 沈识律好奇:“怎么了吗?” “沈教授不愧是海洋生物学博士呢,”余想笑得眼儿弯弯,“鲈鱼却是有点刺,但是我在上锅蒸之前,都已经剔掉了!” 本来不想说的,有种邀功讨赏的感觉。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嘿嘿。 沈识律有些惊讶,又有些动容:“小鱼……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余想的窃笑都藏不住了,像个偷偷提前预习了功课、被老师点名表扬的小朋友,别提多可爱,“沈教授,我给您盛碗粥吧?皮蛋瘦肉粥,可好喝了!” 不等沈识律答话,余想揭开砂锅盖,一股米粥的香味飘了出来。 余想盛了一碗,双手推到沈识律面前:“沈教授,您尝尝!” “谢谢。小鱼,别忙了,你也多吃些吧。” “嗯!” · 入夜,三楼书房静得出奇,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沈识律翻完一部外文文献,眼睛有些发涩,摘下眼镜,按了按太阳穴。 放松时刻,他的首选是余想的直播视频。 今天因为工作太忙,连摸鱼刷个礼物都机会都没有。不过好在直播有回放,沈识律特地把进度条拖到处理鲈鱼的那一段。 细葱似的手指被冷水浸得泛红,却依然灵巧,握着一把细细的剃刀,将鱼骨一一剥除。 弹幕飘过: [细,太细了!] [这刀法绝了啊!] [主播真不是新东方毕业的吗?] [吃老婆做的鱼该多有安全感!爱死了!] 沈识律一直不明白,粉丝们为什么要叫主播“老婆”。对待这种现象,以前是不理解但尊重,而现在,仍不理解并且郁闷。 不过,作为直播一期不落的老粉,沈识律很清楚,余想至今做过很多次、很多种鱼,清蒸鲈鱼也不是没做过,却从来没有剔鱼刺这一步骤。 心情忽然变好了很多。 与此同时,二楼房间。 冲浪时间,余想在小号po出今晚的料理照片,白玫瑰第一次入镜。 而他此时并未知晓,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每晚的餐桌上,都会有白玫瑰出现。 17、团队工作 游鱼视频情人节特别活动的方案定下了,是一档生活体验类综艺,也有点恋综的意思。 其中,有一个环节叫做“你演我做一起吃”,规则大概是嘉宾两两分组,随机在给定的食谱中抽一道菜,一个向对方表演出什么菜,另一个按自己理解的做。如果做错了,一起吃掉这份料理作为惩罚。如果做对了,则有资格享用美食博主制作的美食。 “小余啊,策划部对你的点子很满意,特别点名邀请你参与综艺的录制。”经理向余想交代工作,“这次机会可要把握住呀!现在的网友都喜欢嗑cp,你只要在节目里好好表现一下,和毛毛多互动、发发糖,那你们俩不得嗷嗷涨粉?” 对于“现在的网友都喜欢嗑cp”,余想深信不疑:他和绿老师有人嗑,和毛佳宁也有人嗑,而且cp粉都不少。但他和毛佳宁是纯纯的姐妹情,不想组cp炒热度。 余想面露难色:“经理,我以前从没参加过什么综艺,没有经验……” “这你不用担心!策划部门之所以选择让你参加,不光是因为你提出了这个idea,还看中了你江大学生的身份,能吸引不少大学生观众呢!你就做两道菜就完事,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好嘛,拿我当宣传噱头,吸引大学生群体? 话说到这份上,余想也只能答应了:“好吧,我去。不过经理,我真没什么经验,可能不会互动啊发糖什么的……” “无所谓,cp粉的显微镜会出手。” 经理好懂啊。 除了要参与录制,余想还要和公司策划部的成员,以及其他几位美食博主一起,负责综艺的脚本。 带好资料,推开会议室的门,几位同事已经到了,有几位余想认识的美食主播。 一对双胞胎姐妹,id兔兔和蛙蛙,粉丝量超多的人气网红。人美声甜,性格又好,还有学霸光环加身,是江城大学毕业的学姐。 “兔姐蛙姐!”余想笑着朝两人问好。 “小鱼你好!”姐妹俩齐声开口,会议室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 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名叫白杨,主播id也叫白杨,但因为肤色黝黑的缘故,被粉丝戏称为黑羊羊。白杨主业是潜水摄影师,烹饪只是业余爱好,但厨艺很好。高大威猛的男子汉,却细致地洗手作羹汤,这种反差感吸引了很多粉丝。 余想是在一次线下活动上和他认识的,因为有共同的兴趣,所以很聊得来。 “白杨哥,好久不见!”余想主动伸出手。 “小鱼!好久不见。”白杨上巴上蓄着一撮胡须,笑起来很有男人味。 会议室里开着空调,白杨嫌热,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黑色t恤。和余想握了握手,胳膊上绷起古铜色的肌肉块。 几位同事,都在美食领域,按理说都有竞争关系。但是余想曾经是兼职主播,不靠这个赚钱,比较佛系,而且长相无害、性格讨喜,所以人缘很好。他一来,气氛马上变得活络,众人七嘴八舌热聊生活、美食,开起了茶话会。 余想的顾虑渐渐打消了:本来还担心涉及到陌生的领域会力不从心,没想到这份工作还蛮轻松的。 午餐时间,白杨请大家吃了顿火锅。下午研究综艺脚本,兔蛙姐妹给点了奶茶和各种小吃,吃吃喝喝讨论方案。 “我觉得题目得出难点儿,不做饭的人根本无从下手的那种!黑暗料理,才有综艺效果!” “我同意!既要难做又要难猜才行!” “但也不能都太难了,不然观众看下来会疲劳,没有兴奋点。” “也是。我觉得可以加一些动物元素,比较好演,起码嘉宾不会无从下手。” “好啊!”蛙蛙扮了个鬼脸,“我觉得麻辣兔头不错!” 兔兔立刻嘟起唇,嗔怒:“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众人大笑。 余想也笑得很开心,随意拿了块炸鸡吃,结果咬一口被辣得够呛:“咳咳咳……这个怎么这么辣!” 蛙蛙坐得离他近,关切道:“小鱼不能吃辣吗?” 余想摇摇头,面色痛苦:“能吃是能吃,就是没有心理准备……这个炸鸡不是芝士味的吗?” 蛙蛙看了一眼包装盒,接着“哎呀”一声:“小鱼你没看全,这是爆辣芝士味!” 余想辣得直吐舌头,眼红脸红的,想喝口饮料压一压,可是奶茶是热的,喝下去嘴里只会更痛。 手足无措之时,眼前出现一支吸管:“喝口凉的,冲冲吧。” 是白杨,只有他的奶茶是冰的。 余想辣得上头,没想太多,直接就着吸管吸了一大口,终于有所缓解。 白杨就在他旁边:“还喝吗?” 余想摇头:“不用了,我好多了。” “那就好。” 下一秒,余想手腕一紧。 “吃不了辣,就别吃了。”白杨就着他的手,把那块咬了一半的炸鸡叼去,朝余想一笑。 “?!”余想脸上的红晕又叠加了一层。 老实说,白杨单看样貌,属于余想喜欢的类型。 这种xp的源头,要追溯到他性向觉醒的时候。 那是在高中的体育课,余想的网球老师也是个黑皮壮男。打网球对臂力要求很高,那个老师一身的肌肉块子,手把手指导余想动作的时候,两坨硬邦邦的胸肌抵在他背上,余想竟然有了反应。 但是这份心动转瞬即逝,因为不久以后,那个老师因为骚扰女学生被革职了。 虽然这段经历,是余想性向觉醒的契机,但他一直不愿回想:一点都不美好,自然也算不得初恋,顶多是青春期荷尔蒙的冲动罢了。 然而,这给余想带来的影响却是潜移默化的:此后,他对藏不住的肌肉、行走的荷尔蒙都毫无抵抗力。 但他欣赏浑然天成的力量感,而类似白杨刚才的行为,刻意的、油腻的,余想真的不可。 加之不久前被直男室友告白,以及顾樟的振聋发聩之下,余想的gay达终于开始觉醒了:他感觉白杨有点gay里gay气的。 见他神色尴尬,白杨还十分体贴地补充道:“别担心,奶茶我没喝过。” 余想扯了下嘴角:“谢谢白杨哥。” 后面的讨论慢慢正经起来。 期间,余想手机响了一声,是微信消息。 沈识律:[小鱼,很抱歉,今天工作比较多,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余想顿时很失望:他把食材都买好了。 但是甲方爸爸面前,要以对方为重,不能表现出额外的情绪。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收到!] [沈教授工作辛苦啦,记得早点回家哦~] 沈识律:[好。] 结束对话后,余想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沈教授为什么要叫他“小鱼”呢? 在他的想象中,沈识律应该称呼他姓氏才对。 难道是打错字了? 可是沈教授连标点符号都要打完整,这么严谨认真的人,竟然会把第二个字打错? 好怪。 余想纳闷地摇摇头。 下班时间到了,余想定的闹铃响起来。 眼疾手快关掉,还是被坐在身边的白杨察觉。 “小鱼要直播是吗?”白杨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 余想犹豫了一瞬。 沈识律不回家吃晚饭,而且今天是他正式入职游鱼后参加的第一次团队工作。同事们好久不见了,兴致高涨,没有要散的意思。 “没关系白杨哥,我留下,和大家一起。”余想做出决定。 “好。”白杨笑笑。 工作到晚上八点,内容大致有了个框架。 “呼……好累啊!”兔兔伸了个懒腰。 白杨见状,不动声色招呼:“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继续努力。” “好啊好啊!”一呼百应。 众人陆续下班,只有余想默默收拾长桌上散落的文件。 指尖不小心碰落一张纸,余想叹了一声,没动弹:他也有点累了。 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手,指间夹着那张白纸:“喏。” 是白杨。 余想有点意外,接过:“谢谢白杨哥!” “客气了。”白杨加入进来,效率翻倍,很快就收拾得井井有条。 “白杨哥,时间不早了,咱们也下班吧。”一天的忙碌过后,余想有些倦怠。 “好。小鱼,我送你一程吧。” 余想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坐地铁。” 白杨套上外套,一件黑色皮夹克:“听说最近有跟踪狂出没,安全起见,晚上还是不要一个人走了。” 余想摇头,一脸的无知者无畏:“我是男人,不怕。” 白杨失笑:“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你家不在市区,更不安全,我送你一程吧。” 经历了这么多事,余想也多了安全意识,下意识地眉头压低,一副警惕的神态:“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 白杨愣了愣,随即一脸无辜,摊手:“你之前说过,你住在大学城那边啊。” 这下余想怔住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以前聊天的时候提过一嘴。 一种歉疚感涌上心头:“对不起,白杨哥……” “没关系,不勉强。”白杨洒脱地耸耸肩,“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余想笑笑:“嗯,白杨哥也是。” 坐上地铁,余想仍有些懊丧:白杨哥是一片好心,也很尊重我的意愿。是我矫枉过正、敏感过度了吗? 出地铁站,还要步行十来分钟才能到家。 月上梢头,新年的两场雪早已化净,没了半点痕迹。路旁的枯枝还没到发芽的时候,道路上萧条得很。 冷风飕飕吹着,余想身上被冻得感觉退化了,依靠惯性匆匆赶路。 忽然腰间一股大力,猝不及防被人捂住嘴巴、死命往后拖。 18、我们回家 危急时刻,大脑一片空白。等想起要挣扎时,已被拖进一条小巷。接着身上力道一松,身体因惯性一屁股摔在地上。 余想痛呼一声,定睛一看,竟是上回催债的刀疤头和大痣脸,在黑夜中面目愈发狰狞可憎,比妖魔鬼怪还要骇人。 余想一惊:“怎么是你们!” 这群人长相太有特点,余想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可是他钱都还清了,按理说应该和他们毫无瓜葛了才对啊? 刀疤头:“是你爸爸我!” 余想瑟缩在墙根:“欠款我都还清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都还清了吗?”男人神厨小指掏掏耳朵,“你再想想?” 余想大声叫喊,掩饰不由自主颤抖的声音:“还有什么好想的?五千万,我一次性还给你的!” “还是还了……”刀疤头一步步靠近,踢了踢余想的脚,“不过你拖欠了这么久,耽误了哥几个不少事儿,不该给我们点好处吗?嗯?”说罢,搓搓手指,示意给钱。 “……”余想眼眶红了,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你们……别太过分……” 曾经余想家境优渥,从来不愁钱的问题。而家道中落以后,他才知道钱有多重要,于是,这就变成了他的心病,他的痛点。 这几个人竟然找他要钱,余想的情绪破防了。 “我用来还债的钱,是变卖房产才得来的……爸爸得了癌症,靶向药一个月要一万多……要不是院长看在和我爸以前的交情上,我的那点工资,住院费都交不起……今年入冬到现在,一件新衣服都没买……呜呜呜,我现在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你们还问我要钱……我真的一点都没有了……” 目前的处境有多危险,他都不在乎了,余想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黑夜里,男孩小脸白得发光,还挂着两串泪珠,要多脆弱有多脆弱。 刀疤头和大痣脸对视一眼,脸上猥琐的笑容更大了。 “你没钱,你男人还能没有吗?”刀疤头蹲下身子,打量着余想。 余想哭声一哽:“我……什么?” 刀疤头邪笑:“你男人啊,就那个开宾利的。他买了你家宅子,还把你买下了,不是吗?要不怎么没见你搬出去呢。” “……”余想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心中燃气怒火,急道,“才不是!沈……沈教授是看我可怜,好心收留我的!他那样好的人,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你们不准打他的主意!” 刀疤头“哈哈”尖笑一声:“谁打他主意了……那啥,你先别哭了,哥俩就是想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跟你要钱。” 距离太近,一股刺鼻的异味飘过来,余想皱眉偏过头:“那你们想干嘛?” 旁边的大痣脸“嘿嘿”一笑,脆生生的一声:“想!” 余想不解又迷惑地瞥他一眼:这人像有那个大病一样。 刀疤头冷下脸“啧”了声,示意大痣脸闭嘴。转而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但因五官狰狞丑陋,反而显得十分怪异:“小弟弟,我实话告诉你吧,哥几个不缺钱!我们干这行的,能缺钱吗?你想想是不是?” 还没意识到危险的余想,愣愣地点点头:“是。大哥,你们那么有钱,何苦追着我不放呢?我现在一无所有。” “此言差矣!嘿嘿……”刀疤头哈喇子要收不住了,舌头舔了圈嘴唇,“我们来找你呢,是看你可怜,想帮帮你。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一次给你这个数。”他比了三个指头。 男人语焉不详,余想也不敢细想,想必以他们的身份,多半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吓得想溜:“这种事别找我,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哎。”刀疤头立刻拦住他,“你想哪去了?我只是……那个。”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起来,“躺着就把钱挣了,岂不美哉?嘿嘿嘿……” 大痣脸也跟着笑。 余想的脸“腾”地炸开。 他总算明白了。 这俩人不光找我要钱,还要羞辱我! 余想真的愤怒了,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他手里现在有一把刀,他会不受控制地捅到他们身上。 “滚!!!”余想怒吼着,从地上站起身来。 “别想跑!”俩人一边一个架住余想,“你今天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肾上腺素飙升,余想一脚踹在大痣脸腿根,身体左边霎时得到解放,大痣脸惨叫着捂裆倒地。 但是刀疤头却不是个好对付的。 “老实点!不然老子这就把你办了!” “你想得美!” 两人激烈拉扯,刀疤头锁住余想喉咙,把他拖了几步远。 余想鼻腔中充斥着难闻的烟味和恶臭,又渐渐开始觉得窒息,越来越力不从心。 没办法理智思考了,余想脑海里只剩下白杨最后的那句叮嘱: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至理名言。 至理名言啊…… …… 耳边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振破耳膜般的惨叫。 余想脖颈的力道陡然一松,身体因为惯性后仰,接着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深海气息。 余想的心脏落了地,大脑还是飘飘然。 “艹你妈的,敢打老子!”刀疤头气不过,口中骂骂咧咧。 紧接着,西装革履的男人飞起长腿,朝他当胸一脚,衣摆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随即一声重重的闷响,把人踹飞出去。 余想呆住了。 身形笔挺,长大衣下是一丝不苟的高定西装,衬衫纽扣扣到最上。目光冷锐,金丝眼镜寒光森森。 以最体面的装束,做着最野蛮的事。 当然,对待本就野蛮人,也没必要讲什么体面。 大痣脸吓得不敢上前,哆哆嗦嗦湿了裤子,但也难逃厄运,被刀疤头肥硕的身躯撞出老远。 沈识律冷声:“滚。” 男人身上散发着冰冷摄人的气场,空气都要凝固一般。若不是站在沈识律身后,余想会被当场冻成冰雕。 两个歹徒屁滚尿流跑没影了。 沈识律转过身来,方才的一身戾气霎时消弭:“小鱼,没事了。” “……”余想头发乱了,脸上是交错的泪痕,双唇颤抖,“我……他们……沈教授……” “我在呢。”男人靠过来,单手护住余想的后脑,往身上一带,“不怕。小鱼,没事了。” 大衣上只有一尘不染的淡香,余想瞬间清醒了,本能般埋头蹭了蹭,眼里又要溢上泪花。 好危险,好害怕。 但是,得救了。 “沈教授……”余想下意识攥紧了沈识律的衣襟,用力止住哭泣,瓮声瓮气地一遍遍念着他。 “我在。”沈识律也一次次回应,另一只手轻抚着男孩颤抖的脊背,“小鱼,我们回家。” 19、无声羁绊 两个歹徒跑了老远,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敢停下来歇口气。 胸口被来了这么两脚,真是有够受的。 “小兔崽子!”刀疤头一巴掌扇在大痣脸上,怒喝,“你不是说今晚能成吗!” 这俩畜生自从上门讨债之后,一直惦记着债务人的美色,天天跟踪余想找机会下手。本以为趁着天黑、余想又是个好拿捏的,必然能得手,谁知沈识律会出现。 大痣脸灰溜溜地捂着脸,像只阴沟里的老鼠:“错了哥,我也没想到,那男的从哪冒出来的……” 刀疤头下意识捂住胸口,语气依旧嚣张,但仍心有余悸:“真他妈晦气……” 大痣脸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那人身份可不简单呢,说是海归博士。万一他一生气把咱俩嘎了,完事带着小情人儿去了国外,这上哪说理去……” “你他娘的不早说!”又是一巴掌。 大痣脸快哭了:“我也是没想到,他这么在乎他那小情人儿,还以为玩两天就腻了呢……” “你啊你啊……”刀疤头啐了一口,“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惹不起的人呐,别动!” 大痣脸点头哈腰地:“大哥教训的是……” “真他娘气不顺。走,跟老子泄火去!”刀疤头胳膊一甩,把大痣脸夹到胳肢窝底下。 “嘿嘿嘿……”大痣脸转头就忘了教训,“哥,你看那个博士揍人那么狠,肯定不止表面那么斯文,私底下啊,说不定早把那小白脸儿玩烂了呢!” 刀疤头也咧嘴笑了:“你说,他俩怎么玩儿啊?” “那不得(以下内容不堪入耳,和谐和谐)……” · 沈识律开车载他回去,到家之后,余想仍惊魂未定,心脏怦怦直跳。 屋里暖意融融,灯火温柔。桌上插着新鲜的白玫瑰,自顾自倾吐芬芳。 换下衣服,沈识律给他倒了杯温水:“小鱼,那些人为什么会找上你,是债务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的。”余想的脸都吓得没血色了,目光仍有些惊惧和后怕,“债务没问题的,他们就是以个人名义来讹诈我……谋财劫色!” 说到这里,神情又转为激愤。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泪花,淡粉色的双唇嘤嘤嗡嗡的,模样竟然有点可爱。 沈识律心头涌起莫名的情绪。 但若是别人敢真欺负他,我绝不允许。 男人遏制住杂念,手指理顺余想微鬈的发,柔声开口:“小鱼,没事了,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不知为何,沈识律的摸头杀,总能抚平心头的一切不安和顾虑。余想坚信不疑,咬着下唇点点头:被这么一顿暴揍,哪个傻子还敢来找事啊? 看着男孩安心的样子,沈识律也会心一笑,唇角的弧度却显得意味深长。 其实,我想说的还不止于此。 今晚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到家后没看到灯光,我一直放心不下,开车在地铁站附近绕了好多圈。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沈识律有好多话想说,最终还是沉吟片刻,道:“冬天夜长,安全起见,还是早些回家……我也会尽量早回的。” 余想愣了愣。 早些回家吧…… 我也会尽量早回…… 这算是……承诺吗? 承诺是分许多种的,并不是某一种关系的专属。恋人之间,会承诺一辈子不分离。朋友之间,也会承诺永远的好兄弟。甚至学生也会像老师承诺,下次一定努力。 可无论哪一种承诺,都表达了一种“在意”。 因为在意,才会给予承诺。就像现在,你承诺我,会早回家。 而如果我接受了这个承诺,就会变成一个约定。 一种无形但有力量的羁绊。 “好的沈教授,我会的!”微垂的眼尾还坠着泪光,余想咬着下唇,郑重其事地点头。 “好孩子。”沈识律薄唇微弯,抬手摸了摸余想的头。 落入他温柔的眼神,余想蓦地呼吸一滞。 好奇怪的感觉。 明明受到了安慰,心里却又泛起一股酸涩的委屈。被抚摸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很舒服,但其他部位又觉得不满一般,好想钻进他怀里蹭个够…… 等等,这不就是起劲了、想撒娇吗? 余想霍然清醒,用力摇了摇头。 撒什么娇啊!你以为你是他什么人?不过是沈教授雇的厨子罢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教授,今天真的很感谢您救了我!”余想认真道谢,“对了沈教授,您的手没事吧?” 刚才那一拳有多大力,余想是感受到的。 沈识律风轻云淡一笑:“没事。” “还是让我看一下吧。”余想很坚持。 沈识律无奈笑笑,只得伸出手:“你瞧,没事吧。”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捧起沈识律的手掌,仔细查看。 男人手比他大出一圈,皮肤冷白,骨节分明,皮下的筋络清晰可辨。 很好看的手。 只是眼下,掌指关节处有些泛红。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沈教授的手一定也会痛吧? 余想一时心疼,下意识低下头,在男人手背上吹了吹。 “!”温热的吐息扑在敏感的手背上,沈识律浑身一僵,眼睫轻颤,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曲了下。 余想身有所感,下意识抬起头,对上男人深沉的眸色。 沈识律神态与之前并无不同,却显得有一丝僵硬,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让余想莫名感到脊背发冷。 而掌心捧着的那只手,似乎也在渐渐失温…… “……沈教授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余想顿时慌了,撒开手作投降状,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只是……只是怕您疼……” 救命,这是什么糟糕的解释啊! 沈识律已恢复从容模样:“无妨。” “沈、沈教授您饿不饿……我去给您做点吃的吧?” “不用,我吃过了。” “那……沈教授,我去给您泡杯茶!” 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暧昧,余想真没辙了,丢下一句话就仓皇逃走。 于是,他并没有发觉,沈识律被吹过的那只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白皙的耳垂已然染上淡淡的粉色。 明明先撩人的是你,自己却先慌了。 小朋友真是…… 可爱得紧呢。 · @小鱼的胡思乱想:甲方爸爸好帅啊!西装暴徒,斯哈斯哈[色] 余想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就钻进被窝里。 今天有点太刺激、太超过了,他心率一直维持在较高的水平,需要缓一缓才行。 出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和歹徒周旋的过程,余想已经印象不深了。反而沈识律暴揍歹徒的画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不断地回放重演。 西装、大衣、金丝眼镜,关键是一张帅到逆天的脸。沉着、淡定、所向披靡,像电影里风度翩翩、杀人不眨眼的特工。 犯规了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教授的身材或许不输白杨?余想心想。不然的话,沈教授怎么会把西装穿得那样好看,而且揍起人来又凶又猛、脸不红气不喘? 所以,沈教授脱下衬衫,会是什么样子啊? 天啊,我在想什么!太超过了! 余想在被窝里扭来扭去。 可是依然控制不住思绪。 不去想那些限制级的,沈教授的手,也很好看啊!明明不用护手霜,皮肤还是又细又白而且薄,关节筋络的轮廓和淡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一双手,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赏心悦目的吧? 打字、做饭,以及…… 敲,又开始限制级了。 不过说起手,余想猛然意识到,今晚好像忘了做手部护理。 可是在床上躺着太舒服,余想懒得下床,干脆一切从简,从枕头底下摸出沈识律上回送他的护手霜。旋开盖子,挤了黄豆大小的一颗,在手背上轻轻晕开。 甜蜜的香草味钻入鼻腔,伴着橙花的暖香。喜欢的味道,让原本悸动不安的心脏愈发荡漾。 回想和沈教授相处的一点一滴,那个男人每次都会出现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刻。这究竟只是巧合,还是缘分使然?亦或者一连串的巧合,就已经可以称之为缘分? 余想紧紧握着那支护手霜,仿佛那不是护手霜,而是沈教授的手一般…… 等下。 这支护手霜,是沈教授送给我的,但也是别人送给他的。余想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能和沈教授做同事的人,一定也像他一样优秀吧?而且心思细腻、又有情趣,否则怎么会注意到沈教授的手生得好看、送他护手霜呢?还每天送他白玫瑰花束,每一天! 这种润物细无声地渗透进生活的送礼方式,也太高明了! 余想心里忽然酸酸的,像被泼了一桶冰冷的老陈醋:人家优秀学历高、又贴心懂情趣,而我呢?大学肄业、身负巨债、打两份工、没有生活…… 真是自愧不如啊。 余想内心烦闷,重重地翻了个身。 下一秒,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 闲下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还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限制级内容…… 想到对他有好感的人,会心酸难过,泛起见不得光的占有欲…… 啊这这这。 我该不会是,喜欢上沈教授了吧?! 20、心动萌芽 “就是这个样子。” 游鱼视频办公室里,两位主播正在摸鱼聊天。 “我捋一下。”毛佳宁手指抵着下巴,作沉思状,“你的这位同居舍友,借了一大笔钱帮你还债,而且在你被变态骚扰的时候出手相助,所以你喜欢上他了?” 整个公司,余想和毛佳宁关系最好,她也是唯一知道余想性向的人,所以余想第一时间想向她请教感情问题。 “差不多是这样吧。”余想有些赧然地低下头,戳着手指,“但我以前没有经验,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喜欢……” “了解了。”毛佳宁点点头,一副身经百战的老手派头,“那我问问你,除了他救你的这两次,你们还有其他接触吗?相处时间久吗?相互了解吗?” 灵魂三连问,让余想陷入深思:“嗯……” 细想一下,虽说住在一起,但除了吃饭,几乎不会有什么交集,以至于余想对沈识律的工作、生活一概不知。 余想莫名有点小不甘:“好像没有诶……但是每次见到他,我的心跳都会很快。” “这样吗……”毛佳宁思索片刻,道,“你这种情况,听上去更像是‘吊桥效应’呢。” “吊桥效应?”余想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毛佳宁解释:“就是一种心理学效应:当一个人处在危险的情形中,遇到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会把生理上的应激反应理解为对ta的心动。” 余想奇道:“还有这种事?” “是啊。身患急病的人会爱上自己的主治医生,被困火场的人会爱上营救自己的消防员。甚至情侣之间一起做个过山车,感情也会加深,这些都是吊桥效应的体现。”毛佳宁年纪轻轻,对待感情竟十分理性。 “原来如此……”余想学到了。 原来让人心动的不一定是爱情,也可能只是一种条件反射。我总是在危急时刻遇到沈教授,所以每次见到他、想到他都会心跳加速。而且沈教授的职业是老师,而我刚脱离学生的身份不久,面对老师仍残留着本能的反应,所以才会有“心动”的感觉吧? 看余想不说话了,毛佳宁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很多爱情故事都是从英雄救美开始的呀!你们现在住在一起不是吗?肯定有很多相处机会,可以慢慢了解,加深感情嘛。小鱼,我看好你哟!” 余想笑了笑:“好!” 虽然收到了鼓励和祝福,但余想对这段感情却没了信心。经过一顿分析,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和沈教授,无论是年龄、学历、阅历还是家世,都差得太多了,不可能有结果的。如果真的喜欢上他,一旦被察觉,我们的关系怎么继续?我还能腆着脸赖着不走吗? 很难办。 单方面的盲目上头不可取。 既然不会有结果,那就掐断它的萌芽吧。 余想整理好心情,准备开始工作。 昨晚收集了一些食谱,带到会议室。 来得比较早,会议室里只有白杨到了。 “白杨哥早啊!”余想热情打招呼。 “早。”白杨目光敏锐,发现余想眼下发青,神情也有些沮丧,“小鱼,昨晚睡得不好?” “嗯确实……”前半夜没怎么睡着。 白杨笑笑:“不会是在思考食谱吧?” “说实话,不是……”在想沈教授。 昨晚白杨提醒他提防跟踪狂,立刻就应验了。再加上误会对方心思不纯的愧疚,余想对白杨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忍不住说道:“白杨哥,你知道吗,昨晚我真的遇到跟踪狂了!” 白杨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你有没有事?” 余想只是想分享一下遭遇危险的经历,不想让别人太担心,也不想透露太多自己和沈教授的事,所以没说得太细,摇了摇头道:“我的……室友路过,帮了我一把。” “人没事就好。”白杨神色凝重,“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你报警了没有?” “呃……我室友应该是报警了吧?”当时余想太害怕,脑子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沈识律上车的时候好像打了个电话。 “那就好。”白杨叮嘱他,“我说得没错吧,男孩子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嗯嗯,我记住了!” “小鱼,你的体格欠锻炼啊。”白杨捏捏余想的肩,“下班跟我去健身房?” 余想抱歉笑笑:“不了白杨哥,我得早点回家……直播呢。” 白杨神色微僵,很快恢复正常,令人难以发现异样:“也好,我们今晚早点结束。” “嗯!谢谢你白杨哥~”余想笑得很乖巧。 白杨勾唇笑了笑。 人还没来齐,先摸会鱼吧。 打开手机,余想刷到了一条同城推送:江城市昨晚破获一高利贷团伙及非法□□□□组织,涉案人员均已被拘留…… 余想下意识点进去吃瓜,嫌疑人照片赫然竟是刀疤头和大痣脸!虽然被黑色马赛克挡住了眼睛,但容貌特征暴露得一清二楚。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余想的心情顿时阳光明媚,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沈识律,同时又纠结。 会不会打扰沈教授工作呢? 算了,打扰就打扰吧。这可是大事,一定要说的! 于是,余想把新闻链接分享到沈识律的微信。 没想到很快收到回复: 沈识律:[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嗯!这都是沈教授的功劳,真的非常感谢~] 余想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昨晚是沈识律及时报警,警方跟踪两个歹徒,这才破获了高利贷团伙,还有个意外收获。可不都是他的功劳嘛! 接着,对面又来了消息: 沈识律:[但要保持警惕心。]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我明白!] [今天晚上早点回家] [给您做好吃的/乖巧黄豆] 消息发出去,余想都有点脸红:这样说会不会太那个了? 对面“正在输入中”亮了好久,最终只发来一个字。 沈识律:[好。] 余想抿唇笑成一朵太阳花。 可紧接着,对方又发来一张表情包。 身穿白色礼服的气质女人举起酒杯,身周是五彩缤纷的大字: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余想愣了一秒,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打字。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是我冒饭了.jpg] [沈教授,您这是哪来的表情包啊哈哈哈哈哈] 沈识律:[是张校长发给我的。] [听说现在的学生都喜欢用表情包交流,可以增进感情。] 余想笑疯了。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沈教授,您要是用这种表情包和学生交流,一定会被嘲笑的!] 沈识律真心求问:[为何?]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emmm……给人一种上了年纪的感觉] [这样沈教授,我推荐你一些年轻人常用的表情包吧!] 余想分享过去几个可爱的、卡通的表情包合集,还有熊猫头。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沈教授,用这些!] [这样学生们一定会觉得你是个时髦的老大爷!] 余想这个网瘾少年打字极快,手速等于脑速,在想什么就发了什么。 发出去才意识到问题,紧急撤回重新编辑: [这样学生们一定会觉得你是个时髦的老教授!] 再撤回: [这样学生们一定会觉得你是个时髦的教授!] ……怎么办啊! 余想忐忑极了:沈教授要是知道我说他“老”,肯定会不高兴的! 现在只能祈祷沈教授忙于工作,没看到这条消息了! 可对面回复得挺快: 沈识律:[好的,谢谢小鱼了。] 紧跟着一张动画表情包:一条小鱼吐出一颗心形泡泡,是余想刚发给他的其中之一。 沈识律:[是这样用吗?] 虽然借着“学习使用表情包”的名义,虽然只是一颗心形的透明水泡,但余想内心却冒起了不计其数的粉红泡泡,白皙的脸颊也泛起粉晕。 不、不愧是沈教授,学得也太快了吧! 余想含笑咬着下唇,斟酌着如何回复,猛然间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立刻板起小脸打字。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可以是可以] [但是沈教授,最好别对学生和普通同事发这种表情包] [有损您教师的威严] 沈识律:[这样吗……] [可是小鱼,你刚才说,这样会让学生们觉得我是一个时髦的老教授。] “!”余想顿时脸红透。 他看到了! 还用我的话调侃我! 余想小心脏跳得飞快,打字的指尖也因害羞微微颤抖。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沈教授,我又重新考虑了一下,我发给您的表情包不符合您的形象,还是谨慎使用吧。另外,张校长的表情包也跟您不太搭。您要是拿不准,完全可以不用。/微笑黄豆] 沈识律:[好的。] [这方面问题,我听从小鱼的建议。/微笑黄豆] ……余想要变成一盘红烧鱼了。 明明字面意思没什么问题,可是莫名觉得意味深长,令人反复品味。 真是的,明明说好不要喜欢他的! 脸上的红晕,直到会议室逐渐热闹起来,才一点一点褪去。 而这一番精彩纷呈的表情,皆被白杨收入眼中。 21、何谓优雅 下班后,余想去超市进购食材。 昨晚沈教授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余想要好好谢谢他。可惜他经费吃紧,买不来什么贵重的礼物。想来想去,只有做一桌好菜款待沈教授了。 余想构思了很多种方案,但是拿不定主意,最终决定来超市逛逛,看看有什么新鲜的食材,再决定到底做什么吃。 超市里各个食品区琳琅满目,看得余想眼花缭乱。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上好的……” 一个柜台响起叫卖声,余想被吸引过去一看:这也太适合沈教授了吧? 就它了! 买好食材,回家直播做饭。今日的料理卖相极佳,直播间观众直呼馋哭了。 粉丝们都喜欢,那沈教授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余想不免有些期待和踌躇满志。 可惜绿老师依然没上线。 可能,大佬真的对我下头了吧。 余想有些沮丧地想。 · 其实沈识律不看直播,一来是工作时间、不好摸鱼,二来提前知道了晚上吃啥、未免少些趣味。所以,他不再刷礼物,也不再指定菜品,而是选择晚上休息时间看回放。 当余想把饭菜摆上桌,沈识律也按时回家了,带着一捧白玫瑰花束。 “沈教授工作辛苦了!”余想暗叹这位教授姐姐竟如此锲而不舍,但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自然地接过花束,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饭菜已经做好哦,我先去把花插好~” “嗯。”沈识律笑了笑,如冰雪初融。 餐桌上摆放着今晚的菜肴:蚝油生菜、凉拌三丝,还有一道口蘑豆腐汤。而主菜却盖了起来,颇有些神秘,更加引人好奇。 余想很快适应了一起用餐这回事,毕竟这里以前也是他自己的家。不同于第一次的小心翼翼,很自然地坐在沈识律对面。 沈识律喜欢余想这种变化:他希望小朋友能够放轻松,多一点随性,少一点拘谨。 “沈教授,昨晚多亏有您,我才能得救。今晚这顿饭,是我特意做来答谢您的!”余想真诚而热切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一眼望得到底。 “举手之劳,小鱼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沈识律微笑,“我还蛮期待的,在玄关就闻到了香味。” “嘻嘻……”余想伸手去揭开盖子,蓦地眸光一动,又收回了手,颇有些俏皮地朝沈识律眨眨眼睛,“会是什么呢,沈教授要不要猜一猜?” 沈识律玩味地弯起唇角,略一思考:“红烧鱼?” “嗯……不是哦~” “酸菜鱼?” 余想摇头:“也不是。” “鱼头汤?” “很可惜,都不是。”余想笑得眼儿弯弯,“沈教授您猜错了呢。” 原来沈教授喜欢吃红烧鱼、酸菜鱼和鱼头汤,记下了。 这么爱吃鱼,沈教授的元神是只猫无疑了! 而这种小心思怎么躲得过沈识律的眼睛?看到他几分狡黠的笑容,沈识律便猜到了他的用意:小朋友也学会套路了。 “揭晓答案咯!”余想轻轻揭开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盛在砂锅里的,是剁成大块的猪蹄,在厨师的精心烧制下,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褐色,又有几分剔透。皮肉饱满肥厚,颤颤巍巍的,仿佛是胶原蛋白急于证明自己的存在,散发着袅袅热气。仔细一看,猪蹄底下还握着一颗颗鹌鹑蛋,在汤汁中浸淫许久,同样泛着诱人的色泽。 做法虽然普通,但能造成直给的美味冲击。 “是红烧猪蹄哦!”余想笑眯眯地说,“俗话说得好,吃哪补哪。沈教授昨晚辛苦了,一定要好好补一补。” 说完,自觉主动地给沈识律夹了最大的那一只。 “……小鱼有心了。” 说实话,沈识律对猪蹄并不热衷,甚至可以说不喜欢。 不是因为味道或者口感,只是因为……不优雅。 小时候,妹妹听说胶原蛋白可以美容,因此对猪蹄情有独钟,饭桌上抓起来就啃,吃完嘴唇一圈都是酱汁,还喜欢挥舞她油乎乎的小手。每当这时,沈识律就一脸嫌弃地在旁边看着:真是不优雅。 因此,从小到大,沈识律家经常做猪蹄,但他自己却没怎么吃过。 然而,眼下余想“特地”做了这么一大锅“感谢”自己,满心期待自己的反馈…… 躲不掉了呢。 沈识律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那……我开动了?” “嗯嗯!”余想睁大眼珠,注视着他的动作。 “……”沈识律尽可能维持着优雅,品尝这只爱意满满的猪蹄。 然后优雅的动作微微一顿。 怎么会。 肉类的口感,怎么可以如此丝滑? 触之脱骨,入口即化,让人不禁怀疑,猪蹄是不是一种液体。虽然烧得软烂,但一点不腻,还保留着胶原蛋白该有的弹性,尤其是肉皮底下的蹄筋,口感q弹有嚼劲,让人停不了口。 味道更是一绝。 五香的调味料,并非单一的咸味,将猪肉的肥美鲜香充分激发出来。 丰富的口感和富有层次感的味道,带来千变万化的味觉体验,仿佛在口腔里演奏一出劲爆的摇滚乐,无人不为之着迷。 ……真香。 沈识律没有说话,但单看那全情投入的表情,余想就知道他很喜欢,内心感到莫大的鼓舞和满足。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对一个厨师最大的肯定,就是把饭菜吃光。沈识律的每一句夸奖和每一次咀嚼,竟然比绿老师成千上万的打赏还要让余想开心…… 我果然是个朝秦暮楚的人啊quq 猪蹄吃得差不多了,余想又用汤勺舀了几颗蛋:“沈教授,您再尝尝这个鹌鹑蛋,可入味了,蛋黄都是咸汁汁的!” 蛋煮得很嫩,又因汤汁的渗透多了几分弹性。蛋黄果然入味,有些沙沙的口感,自身的味道与猪肉的咸香糅合在一起,可以说是越嚼越香。 “还有这个汤,可下饭了,拌着米饭吃,我能吃三碗!沈教授您一定没这么吃过吧?我给您演示一下!” “……好。” 菜汤拌米饭,沈识律认为最不优雅的吃法之最。 然而,眼前的男孩一脸认真地舀起一勺汤汁,浇在米饭上,接着握着勺子搅拌均匀,将白玉白晶莹的米粒染成漂亮的琥珀色,一口下去,餍足和幸福感快从眼里溢出来了…… 一切一切,让沈识律改变了长久以来的刻板观念。 与享受美食的快乐相比,繁冗无趣的礼仪又算得了什么? 美味,才是最大的优雅。 22、水晶吊灯 周末,余想到医院看望父亲。 自从知道儿子还清了欠款,老爷子状态好了许多,胃口也大了不少,很少像之前那样萎靡不振了。 余想今天特地煲了鸡汤,打开食盒,整个病房弥漫起诱人的鲜香,闭上眼睛,仿佛置身顶级的食肆酒家,令人胃口大开。 余克寒躺在病床上,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爸爸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余想笑眯眯的,盛出一小碗鸡汤,动作细致轻柔:“那当然啦,我用鸡胸肉和火腿炖了三小时呢!” 一大早起来,余想就开始炖汤,弄得整个屋里都是香味。为了防止被沈识律察觉到、惹他不高兴,余想特意给他留了半锅呢。 “来,爸,我喂您喝。”舀一勺,吹温,送到父亲嘴边。 余克寒吸溜一口,接着闭起双眼,一脸满足:“嗯!香!鲜得我舌头都要掉咯!” 余想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再来一口!” 小时候,父母就是这样一勺一筷地将小孩喂大。而现在,终于到了反哺的时候。 路过的护士看到这幅画面,都忍不住叹道:“这孩子可真孝顺,老爷子也算安度晚年了!” 吃饱喝足,余克寒腹中熨帖,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我们想想可真能干!” “那当然啦!”余想自豪地一抬下巴,“那得看我是谁教出来的嘛!” “想想,爸爸妈妈的宝贝。”余克寒微笑着,“知道你有能力好好生活下去,我和妈妈,也就没有遗憾了……” 余想的笑容有一瞬的不自然:“爸,您说什么呢……” 余克寒有些欣慰、又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微哑的嗓音从容而平和:“爸爸就可以安心地去找你妈妈了……” 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心情复又沉重起来,余想鼻子发酸:“爸!现在说这些还早呢……” “想想啊,你就别哄我了。自己的身体,爸爸心里有数。”为了表示安慰,余克寒轻轻拍了拍余想的手背,却已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爸……”余想再也撑不住了,眼里泪光闪烁,接着涌出一颗颗小珍珠,“我舍不得您走……” 余克寒叹了一声:“想想,还记得妈妈走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 余想抽噎着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要、要平静面对……呜……” “是啊,想想。”余克寒缓缓道,“当你能平静地接受爸爸妈妈的离开,才是真正长大了啊。” “呜……我知道了,爸爸……” 明明是来陪伴父亲的,余想却放纵自己大哭一场。父亲就在身边默默陪伴着他,如同儿时每一次伤心难过的时刻。 余想这时候才明白,没有谁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而那种陪伴却是永恒的。哪怕时间推移、独自面对人世间的一切,那种陪伴,依然可以源源不断地为自己带来力量。 “爸爸,我明白了……”余想哭得小脸通红,用力擦泪,“我会平静地接受……请您放心……” “好孩子……其实,爸爸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爸爸您说。”余想止住抽泣。 余克寒握住儿子的手,神情恍惚,思绪仿佛飘到了久远的过去:“二十多年前,你妈妈送给我一枚祖母绿的钻石戒指,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一直珍藏着,把它藏在卧室的水晶吊灯的灯球里面,你应该从来没见过。现在,我的时间不多了,最后这段路,我想戴着它一起走。这样,到了那边,哪怕你妈妈忘记了我,看到这枚戒指,也抵赖不得啦……” “我知道了!”余想郑重其事说道,“是在吊灯的灯球里吗?我明天就拿给您!” “好孩子……”回想起故去的爱人,余克寒的眼睛又湿润了。 · 吊灯的灯球,祖母绿戒指。 吊灯的灯球,祖母绿戒指…… 回家路上,余想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这是爸爸最后的愿望了,必须要办到! 回到家,偌大的屋子静悄悄的,好似空无一人。但是余想知道,沈识律就在三楼的房间里办公,或者在看书。 不好意思,要打扰您一下了。 余想刚想按下电梯,手却顿在半空:现在这间房子,是沈教授的家。我这样贸然前去,会不会不太礼貌? 但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啊…… 余想纠结住了,原地转了几圈,忽然灵光一现,转身奔去厨房:去还是要去的,但是不可以空着手去。 来到厨房,余想找出一套父亲珍藏的茶具,泡了一壶红茶,放在托盘里,给沈识律送上去。 卧室的门紧闭着。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眼下余想却紧张得不行,握着托盘的手一直冒汗,活像个考试考砸了被老师请去办公室喝茶的小学生。 茶还是我自己泡的。 怎么办,还是觉得好唐突……代入一下沈识律,真的会觉得不高兴。 明明是沈识律花钱买下了这栋房子,余想却死皮赖脸赖着不走。虽然除了吃饭的时候会碰面,其他时间余想都会努力降低存在感、从不搅扰甲方爸爸清净。可是现在,竟然要去卧室打扰他休息…… 余想真的不愿这么做。 可是父亲生前最后的愿望,作为儿子,他无论如何都要满足的! 想到父亲,余想心中多了些勇气,腾出手敲响房门…… 却又顿在半空。 父亲最大的心愿,是看到我有能力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这个心愿实现了吗?似乎并没有。 我骗了父亲,卖了房子。 若非如此,我根本还不上欠款。若不是沈教授慷慨解囊,我现在只能露宿街头。若不是他一次次出手相助,我……我的命运根本不敢预料。 我并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的啊。 命运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将余想搓圆捏扁、任意把玩。末了将捆住他的绳索交到沈识律手中,以免他彻底掉下深渊、粉身碎骨。 我果然还是……没有长大吗? 站在沈识律的卧室门前,余想就这样突如其来地emo住了,眼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停在半空的那只手,也缓缓落了下去。 或许眼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等吃饭的时候再提,应该也不晚。 余想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只听“咔哒”一声,眼前的门忽然自动打开了? 这下出乎余想预料,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也跟着猛烈一个颤抖! 接着被一只手稳稳托住。 惊魂未定地抬眸,入眼是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容。 沈识律今天穿了套纯色的家居服,看上去舒适合体,身上海洋调的香水味也更加清爽。 “小心。”男人嗓音沉沉,对上余想杏核般战栗不止的瞳仁,深邃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小鱼,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沈教授……”心脏跳得飞快,一下一下顶着嗓子眼,余想都不太会说话了,怕它就这样从喉咙里蹦出去,“我给您泡泡茶壶……啊呸,我给您泡了壶茶……” 男人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于是余想又肉眼可见地脸红了。 “谢谢你。”沈识律微笑着说,“难为你亲自送上来,下次可以直接叫我。” 沈教授真好啊,余想握紧了拳头。 可越是如此,请求的话就越难说出口…… “小鱼?”见他没有反应,沈识律轻轻叫了声。 “啊,沈教授!”余想回过神来,咬咬牙,开口声音颤抖,“沈教授,其实我有件事想麻烦您,我父亲……” “进来说吧。”沈识律侧了侧身,让出一段空间。 “……”余想愣了愣,下意识抬起头,“真的可以吗?” “当然。”沈识律微微而笑,“你还特地泡了茶不是吗?一起喝一杯吧。” “……”被善待后的委屈劲又泛了上来,余想连忙低头抹了把眼泪,“谢谢沈教授!” 随他进入房间。 素色装潢,陈设简约,透着股禁欲气息。窗户半开着,干净的风吹进来,带着些许凉意,吹动桌上摊开的书页。 余想下意识抬头望,就连穹顶中央的吊灯,也采用了磨砂的白水晶,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是偏爱的性冷淡风。 “坐吧。”沈识律先给余想倒了杯茶,动作熟稔。 “谢谢沈教授。”余想先鞠了一躬,然后落座,告诉对方关于父亲的愿望。 “沈教授,我发誓我从来不知道这回事!您搬来之前,对于这盏吊灯,我觉得它挺好看的,和屋子的整体风格也很搭,就没有动它,只是清洁了一番,也没发现里面的秘密。” “还好你把它留下了。”沈识律抿一口茶,语气平缓,“既然如此,就快把戒指取出来吧。需要帮忙吗?” “嗯……”余想抬头看了看,“好像有点高。沈教授不介意的话,我搬梯子进来?” “请便。” 余想从小养尊处优、文弱娇贵,但并非羸弱不堪,迅速利落地把梯子搬来,架在灯下。 “沈教授,我上去了?”行动之前,不忘招呼一声。 “嗯。”沈识律笑着点点头,不动声色扶稳梯子。 之前收拾房子,余想上过很多回梯子,所以动作轻车熟路,像只灵巧的猫。 站到最高点,终于能够到灯球了。 取下最大的那颗,小心翼翼打开,顿时心里一沉:怎么什么都没有? 余想慌了,把灯球放回原处,又去开另一颗:也是空的。 戒指呢? 爸爸说的祖母绿戒指呢! 心率不断上升,手掌却渐渐变冷,余想不停地取下一颗颗灯球、打开查看、再放回去,反复多次后,仍是一无所获。 因为太过专注,甚至没有听到沈识律叫他的声音。 排查到最后一颗,也是距离最远的那颗。 余想胳膊发酸、开始微微颤抖:拜托,一定要在那里好不好! 接着,朝它伸出手去。 位置太远,又太心急,触碰到它有些困难。但是余想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打开它看看,于是身体朝前一探…… 够到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身体的重心发生偏移,整个人倾斜下去! “啊!” 余想惊呼一声,肌肉迅速做出调整,以适应重心的改变,可惜为时已晚…… 落地之前,余想闭上眼睛,把灯球抱在怀里:起码把伤害降到最低,不要破坏沈教授的房间…… 然而,预想中的伤害并未到来。 身体没有受到自由落体的冲击,反而落入一个有力的臂弯。 沈识律垂眸,怀里的男孩穿着初见他时那件白色针织衫,高领遮住下颌的轮廓,只露出微张的粉唇和剔透清澈的瞳眸,闪烁着惊讶与好奇。焦糖色的发微卷,怀里抱着一颗水晶球,整个人如同坠入人间的天使,纯洁无瑕,又脆弱易碎。 扑通。 心海被投入一颗名为余想的石头,荡开涟漪,久久不散。 他好轻。 对他做什么的话,应该……很容易吧? “伤到哪里没有?”沈识律把余想轻轻搁在沙发上,语气平淡,面色更是波澜不惊,仿佛天大的事都不足为之一哂。 余想的心再次揪紧了:沈教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坏了,他一定觉得我很麻烦,不开心了吧……我该怎么道歉呢? 可是比起那个…… “脚……”余想眼眶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脚好痛……” 沈识律半跪下来:“这只脚吗?” “嗯……动不了了……呜呜……”再也忍不住,余想哭了起来。 沈识律脱下他的鞋袜检查,皮肤雪一样白,腕关节却泛着红,骨头的位置有些异样,脱臼了。 “这里痛吗?”沈识律半跪着,一手托住他的脚,一手手掌摩挲他泛红的脚腕。 极少暴露在外的皮肤十分敏感,温暖干燥的触感落下来,伴着一阵阵钝痛,顺着神经末梢游走至大脑皮层。余想心脏猛然一个骤缩,浑身血液四处流窜。 身体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致反应的速度都变得迟钝。余想忍住抽泣,呆呆地点了点头,委屈又紧张不安地抬眼,泪水迷蒙中对上一双漆黑的瞳眸。 沈识律抿唇,直直地注视着他,双眼深邃如黑夜,令余想感觉溺水一般,全身的感官竟然开始退化似的,渐渐放空。 承受着这样的注视,余想像是被蛊惑了,没办法移开视线,身体也一动不动。 两人的眼神交汇成河,时间缓缓流淌而过,又好像凝固不动。 半晌,沈识律薄唇轻启,音色沉缓:“小鱼,来读我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