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他真的很想吃软饭》 1、抉择 讨伐叛军的战斗已经结束,作为指挥官之一,柳凌月本可以跟另两个军团的指挥一样在后方坐镇,清闲地等待下属来汇报工作,但他在向手下的兵员分配好工作后,不多时,自己便也离开了驻点,身边跟着他的亲信副官莫问礼。 清晨的薄雾悄悄散去,但城中依旧朦胧,这是一座刚刚经过战火洗礼的城镇,空气中硝烟味十足,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鳞次栉比的建筑在战火中被夷为平地,侥幸留存的那部分多半也成了断壁残桓,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冷冷清清,只余孤凉的风四处游荡,无声诉说着寂寥。 远离地下工厂后,柳凌月这一路走来就没见过其他虫影。 不过,这座城镇原本就是为叛军的秘密地下工厂而生,真正的居民其实并不多,战争开始后,那些虫子逃跑的逃跑,被抓的被抓,真正无辜的虫子也在昨夜积极响应救援,被集中送到了临时安置点等待验明身份。 那些原住民一离开,这座城镇也跟着变空了。 年轻的少将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贴心的副官也跟着停下来。 柳凌月抬手摘了军帽,动作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顿了顿,他又把帽子戴上。 好一会儿,他才面无表情地说:“烦心。” “是为什么而烦心?”莫问礼明知故问,脸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笑容。 柳凌月斜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上舰船前,元帅跟我说,只要我帮助镇压下这次的紫荆星叛乱,为帝国拿回星球归属权,等我回去后我再写个申请,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前我就能升为中将,结果……” 说到这,柳凌月面无表情的脸上产生了十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冷笑道: “什么叛军?不过是只没用的倒霉虫子。三个军团代表一起来讨伐他,对他而言或许是荣耀,一辈子都值得拿来吹嘘,但这对我来说,却是战士生涯中彻彻底底的耻辱!”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一夜,但柳凌月依旧耿耿于怀,难以释然,他依稀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再遇到比这还要离谱的事情了。 “我居然开着机甲去对付一群乌合之众!?” 莫问礼别过脸憋笑,掩饰着轻咳了一声,这才转回头来,装模作样道:“所以我当时极力劝阻你不要上场。” “但是我的士兵上场了!” 士兵的行动听凭于将军的命令,是以虽然柳凌月没有亲自上场,但他仍旧为此感到耻辱。 柳凌月咬牙切齿道:“我绝不会将此次战役写到我的功勋记录表上。” 开着机甲对一群乌合之众进行扫射,绝对会被同僚狠狠嘲笑。 莫问礼耸了耸肩,语气轻松道:“想开点,三大军团代表齐聚的战场难得一见,再怎么样他们也会把场面记录得好看一点,不说很威风,但绝对能保证不丢脸。” 那另外的两个主力军团出身贵族系,素来看重脸面,莫问礼很确定,无论具体的战况如何,他们也绝不会在这件事上吝惜笔墨,给其他虫子攻击自己的机会。 “那我宁愿上面失去我的姓名。”柳凌月嗤笑道,弄虚作假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在陌生虫子面前,柳凌月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少将向来是不苟言笑,且十分严肃的,一看就是能闷头做大事的那种军虫,可在亲信好友面前,他多了许多鲜活与真实,这时,他便一脸怒气地向莫问礼抱怨道: “在落地看到那两个军团代表的时候,我就该提起警惕,不该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什么狗屁情报,当编故事一样添油加醋,我还以为是什么难缠的对手,结果两军对阵了才发现是个战五渣,一打就碎。” 甚至在还没有开战的时候,对面就有虫子临阵脱逃,如果不是对方持有危险武器,这场仗根本就没有开打的必要,随便放两个间谍下去挑起矛盾,或许就能轻松从内部攻破,兵不血刃。 “明知道任务是要搜索工厂,还要把工厂给炸了,这分明是傻虫子才会做的事情。”思及他们做过的事情,柳凌月满脸的嫌弃,“难以置信,我居然会跟他们同行!” 柳凌月带兵过来走的是援军的名义,虽说明面上他也有个指挥官的名头,但他也知道实际上的指挥主动权他们并不会交给他,而他一到紫荆星,前脚刚下舰船,两大主力军团的代表后脚就上来跟他说:“时机已经成熟,还请柳少将立即出击。” 他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拿着友方提供的情报,领着自己的兵员前往战场指挥开战。 直到敌军溃散的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被耍了。 别说三大军团联合作战,这种场面根本用不到三个军团的兵力,他们三个军团随便哪个拿出一半的实力就能轻松打赢,另外申请支援更是可笑。 柳凌月既是厌恶,又是懊恼道:“我真后悔接了这个支援任务。” 看自己顶头上司的笑话是一件很开怀的事情,但莫问礼笑着笑着,又觉得很无奈。 他在接到这个奇怪的讨伐任务时心中就有所猜测,但面对贵族系军团,聪明的虫子都会知道要适当地保持沉默,所以在不涉及利益纠纷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做了只哑巴虫。 一般来说,世家与贵族控制下的军团,在长官由贵族出身的虫子担任的情况下,情报部门在上报重要战时情报时,都会默契地夸大敌方的危险性,以求提起指挥官的重视。 归根究底,是过去曾有指挥官轻视情报,给出错误的指挥,但贵族出身的长官很少会正视自己的错误,于是这便成了情报部门的错,为了给长官分忧,他们学会了夸大的语言,久而久之,这也成了遍布他们军团的传统。 柳凌月常年在外族战争前线浴血奋斗,第一次与其他军团一起处理帝国内部矛盾,对贵族系军团的行事作风一知半解,在上面栽了跟头也是正常。 而且更多的是,他们没办法拒绝元帅指派的任务,也正是出于对元帅的信任,柳凌月没有仔细调查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直觉告诉我,元帅说的升职是假的。”柳凌月叹了声气,无奈道,“他又在骗我出任务。” 莫问礼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柳凌月脸上惊讶,没好气道,“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莫问礼一脸无辜道:“因为说了也没有用啊,元帅指派的任务,你敢拒绝他就敢背后给你穿小鞋,忍忍算了。你别说你当时什么都没猜到。” 柳凌月承认,他当时接下任务确实有赌的成分。 是他赌输了,元帅不愧是元帅,脸皮永远那么厚。 “我这辈子……”柳凌月望着远方,语气稍显落寞,“大概也只会是个少将。” 柳凌月心中遗憾,随即又一脸坚决地说道:“下次我绝对不会再上元帅的当了。” “哦。”莫问礼在旁边幽幽开口,“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柳凌月:“……” 柳凌月扭头看向莫问礼,莫问礼又道:“上上次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柳凌月:“……” “想要升职,你现在只有一条路。”莫问礼真诚地提出建议,“放弃你单身的想法,尽快找只能用的雄虫结婚。” “不要。”柳凌月说得干脆,没有一点犹豫。 莫问礼暗叹一声,麻木地重复着重复过无数次的说辞,“帝国不需要一个注定英年早逝的将军,你要是还想往上走,就必须要有足够长的寿命托底。” 为此,和雄虫结婚是必须的。 “考虑一下婚姻吧,凌月。”莫问礼语气软下来,以朋友的身份说道,“只有活着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不是吗?” 这句话说得很对,可柳凌月只是怔了怔神,随后顺手扶正刚才有些戴歪的帽子,神色平静地向莫问礼宣告他的选择:“我这辈子,绝不会将自身的命运交付到那些雄虫身上。” 哪怕他背部因辐射污染生成的花纹已经有向脖子蔓延的趋势。 对于战士后裔而言,这代表着他作为雌虫的生育能力已经趋近于无,而当性腺体被辐射污染入侵,完全枯萎的时候,就是他失去力量的时候,也是他迎接死亡的时候。 “可是没有雄虫的抚慰,你身体对污染的抵抗性只会越来越弱,也不仅仅是污染的问题,你那不正常的情热期更是在加速破坏着你的身体。”莫问礼无比认真地劝说,已经近乎于祈求,“凌月,你需要一只雄虫,哪怕你不结婚,也需要接受一只雄虫,以此改善你的身体状况。” 柳凌月什么都明白,可他还是那样固执,坚定地重复道:“我不需要。” 雄虫的群体风评很差,雌虫讨厌雄虫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也没有谁是像柳凌月这样排斥的,该结婚的时候总是会结婚,不管是出于天性被雄虫的性别吸引,还是出于生命安全的考虑,为了享受更为长久的生命。 莫问礼以前也偷偷摸摸怀疑过柳凌月是否是喜欢同性,所以才对雄虫不假辞色,结果一连几年观察下来,他发现柳凌月确实喜欢实力强大的同性,但也只是停留在欣赏阶段,完全没有过稍微暧昧一点的眼神。 莫问礼心中默叹,他自己其实也不愿意结婚,每年都在交着高额的单身税,只是他不像柳凌月这么坚定地排斥,有时间的话他还是会出去找找乐子,毕竟身体是最重要的。 关于雌虫与雄虫之间的矛盾,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虫族,是广阔宇宙中的一方霸主,掌管着九节星系的数千万个星球,但是在千年前,他们险些就在一场难以想象的浩劫中亡族灭种。 突如其来的宇宙风暴带来了死亡辐射,他们生存的土地被污染,虫民也大面积死亡,没死的那部分虫子身体也开始产生畸变,乱局中,内外战争不断爆发,整个虫族帝国乱成一锅粥。 那时候,虫族的战争主力军还是雄虫,他们生性好斗,却也骁勇善战,可是战线拉得太长,一批又一批的成年雄虫投入进去,也一批一批地死亡,短短几十年,帝国雄虫的年龄就发生了严重断层。 后来,雌虫开始走上战场前线,接过雄虫的重担,成为新的战争主力。 内外战争打了百多年,帝国虫口也损失了近一半还多,为了保证种族延续,帝国通过了新的婚姻法,不惜一切给予艰难存活下来的雄虫最好的医疗条件,最好的生存环境,还有数不清的特权,只希望他们和更多的雌虫一起生育更多的后代。 现如今和平日久,被娇养了几百年的雄虫却觉得自己受到了雌虫的压迫,住在精致的牢笼里不得自由,为了发泄怒火,他们大多数会在婚后不计手段地从各个方面折磨虐待自己的伴侣。 莫问礼就经常疑惑,是不是优质的雄虫都在千年前的战争中死光了,所以留下来的尽是一些卑劣无耻的基因,他们无能狂怒,只会埋怨迁怒身边无辜的雌虫,而不会从实际出发,努力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 大多数雌虫也十分厌恶雄虫的特权,更是对雄虫婚后的残暴有数不清的怨言,奈何雄虫数量稀少,作为种族繁衍最为重要的少数个体,他们就是生来尊贵无比,要被全社会供养。 帝国一直在鼓励生育,也有很多生育福利政策,可是因为辐射污染,整个族群的生育能力都受到了削弱,生育十分困难,直至今日,雄虫与雌虫的性别比仍旧高达1:20,这代表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雄虫依旧是珍贵的稀缺资源。 所有雌虫都想要回到久远前的婚姻状态,一只雌虫配对一只雄虫,他们之间也只有情爱,而没有仇怨,生活中也不存在虐待辱骂,只有相互扶持,共同进退——但是这真的很难。 现阶段的社会几乎不可能存在这种事。 就算是有,被发现了也是要遭举报的,因为从某种层面来说,雄虫是一种公共资源,帝国不允许某只雌虫独自占有一只雄虫。 “走吧。”柳凌月唤醒思绪飘飞的莫问礼,一边迈动步子前进,一边说道,“你不用再想什么话来劝我,我早就说过,生命和自由之间,我一定会选择自由。” 柳凌月十分清醒,帝国法律永远偏向雄虫,而他只是一只没有生育能力的雌虫,婚姻不会是他的救赎,只会是他的绝望坟墓。 与其屈辱地活着,还不如慷慨赴死。 2、伪装 莫问礼跟上柳凌月的脚步,心中感慨万分,他知道柳凌月的心墙是铜墙铁壁,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改变想法,而且听柳凌月那愈加冷淡的拒绝话语,或许,他多次的劝说不但没有效果,反而倒让柳凌月拒绝雄虫的想法越来越坚定。 “你笑什么?”柳凌月听见莫问礼低低的笑声,有些纳闷。 莫问礼抬头望了望无垠的天空,促狭道:“我在想我亲爱的长官还能活几年,他要是死了,我可就前途未卜了。” “哦,你不用担心这个。”很久以前柳凌月就有过这样的考虑,他郑重地对莫问礼说道,“你很优秀,我常觉得做我副官是委屈了你,外界也是这么看的,等我死后,你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收到许多橄榄枝,到那时候,你只需要遵循你自己的本心,而不管是做长官还是做部下,我觉得你都会做得很好。” 莫问礼心头一哽,他这个长官有时候还真是傻乎乎的。 “但我还是想你找只雄虫,活久一点,最后当个帝国元帅什么的。”莫问礼复叹气,那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光景了。 “元帅?”柳凌月忍不住发笑,“我看你还是做梦去吧。” 在和平年代,阶级之间有着巨大的隔阂,平民之身想要在贵族的游戏场上谋夺一席之地,除去运气外,还要付出数不清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也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柳凌月年纪轻轻,不到四十岁就能做到少将的位置,靠的是能力,也是不要命。他风光的背后,是那些贵族系的阁下们想象不到的千疮百孔。 目光扫过周围的残骸,柳凌月忽然一顿,斜侧方的墙垛正悄无声息地走出一道瘦弱可怜的身影,摇摇欲坠。 “小心!”思考间,柳凌月已经三两步飞跨过去,伸手扶住了就要摔倒的小虫子。 头戴一顶黑灰色毛线帽,身上满是灰尘的虫子借着柳凌月的支撑站稳了,头也未抬,低声道了句:“谢谢。”说罢,就要离开。 柳凌月在这只虫子身上嗅到了鲜血的味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显然这是一只被战争牵连到的无辜虫民。 “你受了伤,需要医治。”柳凌月反手抓住要离开的小虫子,带着他转了个方向,指路道,“东大街那里设置了临时医疗点,所有在战中不幸受伤的虫子都可以在那里得到免费的治疗。” “啊……”瘦小的虫子讶异地抬起头。 他看样子年龄不超过十八岁,一张成虫巴掌大的脸,眉眼精致,脏污的尘泥也不能掩盖他的美丽,唯一的缺点是过于瘦弱,整只虫看起来略显憔悴。 柳凌月一时有些怔住,想不到这个既偏远又贫穷的星球竟然还会有这样漂亮的虫子,要是他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星球,衣食安好,想必会生长得更出色。 漂亮的少年满脸迷茫,动作肉眼可见的迟钝,“你,要我做什么?” 柳凌月这才注意到他脑袋右侧纠结成块的黑发,眉眼附近依稀可见被胡乱擦拭过的血迹,这是一只伤到脑袋的虫子,撞击和失血让他变得反应迟钝了。 “你需要去医院那里治疗你的伤。”柳凌月放慢了语速,重复道,“距离这里大约七八百米的地方,那里有个临时医疗点,正在免费接待伤员。” 少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点头道:“好的,谢谢你。” 少年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被放开,他不解地抬头看向高大的雌虫,“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柳凌月不太确定地开口询问:“你是亚雌?” 亚雌是新型雌虫,作为基因计划的成果,他们通常会拥有雄虫偏爱的美貌和没有任何威胁感的瘦削体型,还有着比普通雌虫更强的生育能力。 柳凌月心里有些吃惊,这样贫穷且科技落后的星球,不应该会有亚雌才对。 但眼前的小虫子单从外形上来看,十分符合亚雌的描述。 亚雌的身体素质实在不怎么样,要是眼前的小虫子真的是亚雌,柳凌月得考虑一下是否要亲自送他去临时医疗点。 少年懵懂的眼神光忽然亮了一下,他缓慢地扬起一个纯真的笑脸,慢吞吞地说道:“不,您认错了,我是……一只雌虫。” 他伸手将包裹着脖子的衣领微微往下拉,同时抬起下巴向左边侧去,脸侧的长发也自然地跟着滑落,清楚地露出那自后颈穿过耳朵,隐隐要爬上脸颊的灰色花纹。 众所周知,作为科学筛选出生的新型雌虫,亚雌对污染的抗性很强,哪怕经常食用受污染的食品,也长不出这样严重的污染纹,最多是在后颈处有几处灰色的斑痕,而在停止食用污染食品后,斑痕也会随着时间被身体循环更新代谢掉。 见此,柳凌月放下心来,也松开了抓着少年的手。 少年再次弯腰道谢,不太利索地朝着临时医疗点的方向走去。 “你还是那么热心……”莫问礼走上前,然而他话说到一半,却默默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他最怕柳凌月做好事遇到别有用心的虫,本身这次行动并非十分完美,还有一小部分叛军正在逃逸中,尽管柳凌月很强,但还是应该警惕会有头脑不清楚的虫子打算伺机报复。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柳凌月默不作声,莫问礼换了话题道:“那看起来是只体质很差的虫子。” 在过去,九节星际的虫族两性之间的体型差异并不算大,但是在经历了许多改造后,雌虫已经明显要比雄虫强壮,哪怕是不经受任何特殊训练,普通的平民雌虫在性腺发育开始,就会比同龄的雄虫更加高大,成年后的体型至少也会比雄虫大1.2倍。 性腺是虫族发育的根本,像少年那样瘦弱的雌虫,多半是成长期营养不良,性腺非正常发育,才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少年纤瘦的身影在一片废墟中逐渐远去,柳凌月忽然开口道: “问礼,在外星系作战的那些年,我常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但回到帝国后,我才发现原来和平只是帝国中心枢纽的辐射,辐射范围之外,那些偏远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战乱和饥荒。甚至……” 柳凌月低头嗤笑,是嘲讽,也是无奈,“虫族的内斗从未停止过,这样无止尽的内部消耗,也无怪虫族的数量多年来一直停滞不前。” 虫族,九节星系的霸主,他们的残酷与好斗是深深刻印在基因中的本性,哪怕他们面临着严重的种族延续危机,端坐在高位上的权势者们依旧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发动战争,自相残杀。昨晚上被三大军团一齐讨伐的紫荆星前任星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至于底层的民众?那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可掠夺的可再生资源。 另一边,神情恍惚的少年突然被地上的乱石绊住了脚,吧嗒一声整只虫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眼冒金星,也成功地把他迷蒙的神智给摔了回来。 江迟双手撑着地面,龇牙咧嘴地将脸从地上抬起,同时大脑也快速运转,熟练地把自己的记忆过了一遍,顿时后怕不已。 “好险好险……幸好没被发现。”江迟用手拍着胸口,心脏紧张得扑通扑通乱跳。 他居然遇到了帝国军! 而且看其装束,那两只军虫应该地位不小。 虽然是被胁迫的,但江迟确实曾为叛军工作过,地下工厂那里应该还记录着他的资料,要是被归类为叛军同党,他少不了要吃牢饭接受改造。 江迟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一只手扶着脑袋上新撞出来的大包,动作很是利索地择了个别的方向跑了。 又不是什么重伤即死的问题,还去什么医院啊,还是赶紧跑路吧。 然而跑了没几分钟,江迟就感到大脑发沉,身上热度浮现,体力也一瞬间弱了下去。 “完蛋了……”江迟喘着气,停下脚步扶靠在倒塌的建筑上,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那里异常灼热,像被火烧一样,这是腺体正式迈入成熟期的显著症状。 预告了大半个月的成熟期,终于在这一刻来临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江迟心里骂骂咧咧,恍然间又忆起自己前几天踩过点的黑诊所,那里应该有他需要的药剂,便连忙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小跑过去。 心跳砰砰加速,大脑嗡嗡作响,江迟只觉得自己随时可能猝死在路上。 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半路上被其他虫发现救回去,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只伪装成雌虫的雄虫。 雄虫在经历性腺体完全成熟的那个阶段,属于雄虫特有的信息素会无法自控地从体内逸散而出,其他虫子也会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他的真实性别。 ——在这个雄虫无比珍贵的世界,被确认为雄虫就等于他很快就会失去自由,继而被迫吃上十三只雌虫的软饭! 江迟是一只外来虫,他出生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那里的虫族性别比相差不大,一雄一雌的婚姻法也颁布实行了百多年,雄虫不仅不尊贵,而且从出生开始,就要为迎娶优秀的雌虫而加倍努力,活得凄惨无比。 作为一只特殊的雄虫,江迟在很小的时候就厌倦了雄虫毫无下限的内卷,于是在平平无奇的某一天,他想开了,他要躺平,他要另辟蹊径,雄虫不学什么他学什么,反向推高自己的优势。 虽然他不能挣很多钱,但是他能给不缺钱的雌虫最大的情绪价值,可比那些只知道埋头挣钱不懂嘘寒问暖搞浪漫的傻子雄虫强多了。 家里的虫子很纳闷,“你这不是小白脸吃软饭吗?” 江迟点点头道:“对啊。难道你不觉得虫神给我这么张漂亮的脸,就是为了要告诉我,我适合吃软饭吗?” “你清醒一点,软饭雄虫是不会有雌虫喜欢的!” 江迟被家里的两位哥哥收拾了一顿,但他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直到他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雌多雄少的九节星系,这里的雄虫个个都是小白脸角色,从出生到死亡,一生都在靠雌虫供养。 一开始,江迟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他这辈子就是注定要吃雌虫的软饭。 结果不等他高兴多久,他就了解到了这个星系里的虫族帝国那堪称变态的婚姻法。 3、危机 为了整个种族的生育大计,这里的雄虫会被强制要求迎娶多个伴侣,最多可以迎娶十三个,甚至娶得太少他们还可能会被帝国罚款。除此之外,帝国还鼓励他们在婚约外乱来,反正帝国有钱,养得起虫崽子。 得知这个常识的江迟神情恍惚,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十三个伴侣,半个月轮一次,一年到头也没多少休息日…… “这么高强度的压榨真的不会死虫吗?!” 真的没事吗? 难道是这里的雄虫都天赋异禀,特别厉害? 江迟瑟瑟发抖,他是想吃软饭没错,但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只柔弱的雄虫,伺候一只雌虫是正好,十三只那么多那是要他的命啊。 他还想好好活到虫族的寿命上限,并不想英年早亡。 于是江迟赶紧收拾收拾,活学活用这里的虫族特征,把自己伪装成了雌虫的样子,没敢再肖想怎么吃软饭的事。 江迟没有去医院做过基因测验,但从外形上来看,他与九节星系的虫族相差不大,只除了九节星系的虫族身上会有黑色的花纹,其中雌虫尤其明显,那是他们经受过苦难的痕迹,花纹越多颜色越深,说明他们体内辐射污染的浓度越高,相应的生育能力越低,寿命也越短。 紫荆星的土地也曾遭受过污染,直至今日也没有完成自净,江迟食用这里的土壤生长出来的食物,久之体内也积聚了一定程度的污染,在体表显现出来灰色的不规则纹路。 不过或许是他次食品(指超过安全标准的易在体内聚集污染的食物)吃得少,又或许是他这个外来虫对污染的抗性比较强,几年下来,他只在肩颈那里有像藤蔓似的浅灰色纹路,至于他脖子上那些过分蔓延的痕迹,是他用特殊颜料画出来拿来迷惑其他虫的。 在九节星系,雌虫的命很贱,污染花纹越严重,体质越废物,你从虫贩子跟前经过,他都不带多看你一眼的。 不过也正是江迟往日不敢放开了吃东西,以至于他成长期营养严重摄入不足,越长越瘦,越发没个雌虫的样子,本来虫族重要的腺体成熟期一般都是在18岁,他硬是往后拖了一年多才正式到来。 江迟回想自己前十四年在老家过的蜜罐般的日子,来到这里后却经历了太多苦难,不仅生命安全没法保证,而起连最爱吃的软饭都不敢奢想了,可谓是虫生凄惨。 风声在耳边掠过,越是靠近城镇的边缘,建筑毁损的程度就越低。 江迟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 紫荆星主的地下工厂似乎隐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在那里工作的虫子一半是他们的同党,一半却是他们从各种地方胁迫来的来路不明的黑户虫——江迟就是其中一只,为了保证地下工厂的保密性和安全性,他们会喂那些倒霉虫子吃下奇怪的药剂,对付身体药抗性比较强的,他们还会专门种下精神控制。 被控制住的虫子们多数时候会失去自我意识,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只知道听从指令行动,而无法处理复杂的信息。 江迟以前上过精神力训练的课程,只是他不大用心,学得很差,顽强抵抗下还是被催眠师入侵了大脑,时不时就会陷入被催眠状态,只剩下自我本能。 随着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江迟下意识松了口气。 黑诊所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民居,平平无奇。要不是江迟向那些消息灵通的黑户打听,他都不知道这家的虫子背地里还做着药剂师的买卖。 在预感成熟期即将到来的时候,江迟就伪装上门询问过抑制药剂,但黑诊所就是黑诊所,老板开的价实在是太黑了,他本身就是个黑户虫,工作不好找,辛苦做黑.工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钱,根本买不起他的药,只能悻悻离去。 一计不行,那就再生一计。 江迟是只很识时务的虫,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还没地方安睡的新世界,他在和平老家那培养出来的道德感早就不剩多少了。 可天意弄虫,他在这边刚踩完点,那边帝国派遣军后脚就来了,导致整个城镇虫心惶惶,不干事的巡逻也不晚到早退了,高强度搜查城中是否混入了派遣军的奸细,以至于江迟这个地下工厂逃工又要躲避巡逻,又要盯梢,日夜忙活了三天,愣是没找到机会对黑诊所的药房下手。 江迟快步拐到黑诊所的正门,却见正门大开,门前一具尸体斜躺在血泊中,场面十分血腥。 观那虫尸的完整性和身上并不怎么明显的伤口,是在战中被误伤的可能性不大,极大概率是被其他虫子谋杀了性命。 江迟看了看地上已经凝成黑红色的血块,确认虫子已经躺地多时了,这才有些迟疑地走了过去,走近后,才发现竟是黑诊所的药剂师老板。 “完了,”江迟心中连忙暗道不好,“药房该不会已经被洗劫一空了吧?” 江迟抬起右手,用力敲了两下发沉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小心避开地上的血迹,江迟侧着身进入了房屋内,入目却是狼藉一片,柜架之类的物件东倒西歪,使他落脚困难。 药房在二楼,江迟小跳起来,跨过阻碍物登上了楼梯。 然而楼上的情况并没有比楼下好多少,对方似乎打着跟他一样的心思,几乎把药房洗劫一空,只在无暇顾及的边角里留了些感冒药。 江迟摸着小药瓶,有些欲哭无泪。 要放在平时,感冒药也是挺珍贵的,毕竟这是个穷地方,对平民来讲,医疗基本等于个虫的身体自愈能力,只有有钱虫才用得上这种药物。 但是,他现在又不是感冒发烧,这破药有什么用? 江迟不死心地又搜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抑制剂的身影。 药剂属于高级药品,抑制剂更是,想来要是他先来洗劫,也不会遗漏下任何一瓶。江迟失望地叹气,想了想,还是把仅剩的那小瓶感冒药揣进了兜里。 如果这次依旧能安然挺过去,小穷鬼的他将来发家致富就靠这个小药瓶了。 脑袋越发昏沉,四肢也开始发烫。 有种说不出来的香气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江迟抽了抽鼻子,不敢多待,连忙退出了这个并不安全的黑诊所。 在没有药剂压制的情况下,他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空旷没有其他虫的地方,来度过他这来势汹汹一点场合都不会看的成熟期。 …… 柳凌月和莫问礼巡完了东城区,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回到临时驻地,另外两个军团的长官都不在营中,只有其部下在认真干活。 柳凌月懒得理会他们,招了自家负责打扫战场的下属军官问话:“伤亡统计如何?” 军官正待开口,莫问礼却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将军,元帅找你。” 四目一对,下属知趣地退了下去。 莫问礼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走上前问道:“你做了什么,元帅好像很生气。” “没什么,不过是小小屏蔽了一下他的通讯。”说着,柳凌月打开手腕上的光脑,并没有找到关于元帅的留言。 看来是气狠了,这次都不愿意留言了。 柳凌月把元帅从黑名单拖出来,一边问道:“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多劝劝你,叫你不要总耍虫崽子脾气。”莫问礼说着,不由笑出声来。 外界认识的柳少将,那是铁血阎罗,杀虫不眨眼,冷酷无情的战士,跟虫崽子脾气这个词可是万分的不相配,也就只有活成老妖虫的元帅能说出这种话了。 “只说了这些?”柳凌月感觉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他会找你当说客。” 莫问礼问:“游说什么?” 柳凌月漫不经心道:“说服我随便找只雄虫结合,努力再多活几十年,为伟大的虫族帝国建功立业。” 闻言,莫问礼好笑道:“他是没找我,但我平时也没少劝你,你听过吗?” “我为什么要听?”柳凌月随口反问。 “所以他没找我,说明他肯定知道找我也是没有用的。”莫问礼无奈地摊开双手,谁能劝得动柳凌月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呢。 柳凌月是老元帅代战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的前程也一直十分上心,奈何柳凌月在婚姻这件事情上是一点也不肯松口。 “除此之外,元帅也还说了点别的。”莫问礼下意识放低了声音,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他让我们不要晚于另外两支军团的撤离时间离开紫荆星,最好,他们在哪,我们就在哪。” 柳凌月不禁有些迷惑,“这意思是让我们也下去地下工厂搜查?” 早前只说援军负责战斗,没说战后怎么样,甚至隐隐传递出避讳的信息,所以柳凌月下意识就把自己归类到了后勤角色,打完后就主动负责起战后地面的清扫工作,对于地下的事一个字都没有过问。 如今他听到莫问礼复述的话,只觉得元帅说话真的越来越爱打谜语了,天天让虫猜来猜去。 莫问礼摇头道:“元帅倒是没有叫我们插手地下工厂的意思,但他似乎有意让我们在其中扮演监察者的角色,防止某一方趁着大家不注意过分侵吞利益。” 听到这话,柳凌月更为吃惊,“这就分赃结束了?不是昨天刚打下来?” 莫问礼双手抱胸,见怪不怪道:“这个紫荆星又不是资源星,值钱的东西数来数去就那几样,也没什么可争的。我看那两个军团那么和气,估计是在决定派军之前就分好了,至于我们……元帅在里面扮演的什么角色,还要看看地下工厂里藏着的东西是什么。” 柳凌月见莫问礼一脸好奇,泼冷水道:“你可别好奇了。” 好奇心是会害死虫的。 莫问礼姿态儒雅地笑了笑,“我可是嘴巴很严实的虫。” 可是如果对方藏得不严实,被聪明的他分析到了,那也不怪他对不对? 看懂莫问礼未尽之意的柳凌月不由得翻了个大白眼,无语道:“总而言之,装聋作哑,平平安安。” 柳凌月对世家贵族一点也不感兴趣,不用跟他们行动更好,麻烦的事情也可以交给莫问礼这个能干的副官去做,他乐得自在。 “正好,我也不想那么快回主星。” 坐在并不舒适的座椅上,柳凌月由衷地感觉到这里有在繁华的主星所不能体验到的惬意。 当初他会接下这个任务,本就是为了躲避麻烦,他简直恨不得卡着述职结束的时间,再从紫荆星返程回主星。 莫问礼看了看柳凌月,语气可惜道:“我想你有些高兴得太早了。” 柳凌月迷惑地抬头,“什么?” 莫问礼指着自己手腕上的光脑,一脸同情道:“我亲爱的将军,你也算是只年轻虫,工作之余,多少也该学会在星网上放松放松,这样才不至于对网络上的危险一无所知。” 这意思是说星网上有危险? 柳凌月一头雾水地打开光脑,登录上自己的星网账号,而莫问礼站在他身旁,好整以暇地准备看他笑话。 4、逼婚 但现实让莫问礼失望了,柳凌月的个虫主页一片干净,并没有想象中的被垃圾信息狂轰滥炸。 “你限制了信息接收?”莫问礼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过来,并且深感欣慰。 柳凌月解释道:“以前经常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虫子给我发些不知所谓的信息,军校毕业的那天,我索性就直接关闭信息接收了。” 反正现实中跟他来往比较密切的虫子都有他的私虫光脑账号,而工作上的事情也用不到网络通讯号来联系,关了也没什么阻碍。 “那你可以去星网首页看看现在最热门的消息。”莫问礼有些忧愁地说道,“老实讲,你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好。” 柳凌月手指一顿,心里预感到了什么。 信号很快转接到星网首页,只见网页最上面高高挂着他的大名,占据了一个完整的版面,不仅字号比别的字大三倍,而且字体标着鲜艳的红色: 【柳凌月他凭什么???】 再往下一条,也是黑色大字号的标题: 【求婚宣言背后,是情之所钟,还是遭遇危险胁迫?!】 与第一条消息不同的是,第二条下面带了图片,那是一只年轻漂亮的雄虫,他笑容自信,在舞台上魅力四射,牢牢吸引着台下所有虫子的目光。 那是安图斯,来自帝国主星的一名歌手,因为一把深情的嗓音与其非凡的出身,被星网上的粉丝誉为帝国最高不可攀的情歌王子。 然而在柳凌月眼中,他只是一只讨厌的垃圾雄虫。 柳凌月回忆着印象,不太熟练地找到星网的屏蔽图片功能,而后让那张讨厌的脸快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接着他犹豫了三秒,直接关掉了光脑。 “安图斯那只蠢虫做了什么?”柳凌月一脸厌烦地向莫问礼询问,作为十分优秀的下属,想来他应该做好了功课。 莫问礼愁眉难展,回答道:“他在他的个虫演唱会上公开向你表白,并且掏出戒指求婚,说要娶你做虫侍,不知情的虫子听了,应该都觉得挺感动的。” 向来都是雌虫跟雄虫求娶的多,雄虫主动求婚的情况非常之少。 “虫侍?”柳凌月神色冰冷,冷笑道,“他也配?” 虽说九节星系雌多雄少,但到了柳凌月这个地位,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优质雌虫了,除非雄虫也有足够的资本,不然没有雌虫会傻到不去做雌君,而是要去做雌侍或者更低级的虫侍。 雌君、雌侍、虫侍这三者在法律上虽然都是合法伴侣之名,但是享受的权利却是天壤之别,其中最为显著的就是在雄虫死后,雌君生下的虫崽子无论性别,都优先有整个家庭90%的财产继承权,余下的那10%才轮到雌侍和虫侍所生的虫崽子平分。 其中若是雌侍强势,雌君也袖手旁观,虫侍可能最后什么都得不到,雄虫的丧礼一结束,自己和虫崽子就要被扫地出门。 虽说雌侍和虫侍与雌君不同,并不需要完全上交自己的财产给雄虫,只需要每年每月定额上供一定的比例财产,但积年累月下来,这也是一笔巨大的金额。 对一个战功卓绝的将军说要娶他做虫侍,除非这是帝国之主的虫皇或者其他实权皇室虫开的口,不然这跟直接侮辱他没区别。 “他当然不配,但在其他虫子眼中,不配的是你。”莫问礼极为无奈。 柳凌月当然是优质雌虫,但他有个极为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生育能力几近于无,这是很多虫子都知道的事。 而安图斯虽不算正经大贵族出身,但小道消息传闻他的精子活跃度很高(对雄虫来说,这是吸引异性的最大加分项),加上声音好唱歌也不错,他在星网上一直有许多死忠粉,某些疯狂粉丝甚至觉得他够格迎娶元帅。 当然,现实中并没有未婚的元帅,离异的更是少之又少,哪怕有,也轮不到一个小歌星捡漏,皇室和世家大贵族们都盯着呢。 莫问礼道:“星网上有很多声音,不赞成的占多数,还有部分在猜测是不是你拿身份地位胁迫了安图斯……” 柳凌月打断莫问礼的话,冷声道:“绝无可能!若我跟那只蠢虫缔结婚约,不用等到新婚夜,一有机会我想我就会把他杀死。” 莫问礼被柳凌月暴躁至极的话逗笑了,开玩笑道:“那可不行,你杀了他是一了百了,我们这些跟随你的部下可就惨了,尤其是作为你左膀右臂的我,真的不会被定罪为同党然后投入帝国最高监狱吗?” 闻言,柳凌月居然还真的仔细考虑起来,“一虫做事一虫当,我当然不会把无辜的虫子拉下水,至于你们的处境,想来其他将军会很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不说远的,如若帝国法官真的要怪罪,元帅他肯定会尽力保下你们。” 莫问礼真正被柳凌月打败了,无奈道:“好了好了,不讲俏皮话了。你倒是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就现在这阵仗,在不知内情的其他虫子看来,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求婚跟订婚宣言没什么差别,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柳凌月现身下嫁,用婚书彻底平息这网络风暴。 但是,这恰恰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莫问礼凝眉沉思道:“短短一天事情就闹得这样大,全网讨论,甚至一半以上的声音都在声讨你,让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些不寻常。” 柳凌月冷哼一声,他对此事的背后了解颇深,嘲讽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定是他背后的塔尔家族在上跳下窜,搞出这些无耻风波。” 柳凌月越说越气,要是安图斯现在就站在他跟前,他可能上去就是邦邦两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坏虫子打进高级icu里,好好去过他的下半生。 “说到塔尔家族,安图斯似乎在不久前改了姓氏,正是这个塔尔……” 莫问礼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我原先还以为他是因为继承权的问题被迫随了他雌父的姓氏,结果却是塔尔家族有意要吸纳他为塔尔家族中的一份子么,至于他的用处——应该是他尚且空悬的雌君之位,我猜想他们应该是想钓一条大鱼。” 分析完毕,莫问礼嫌弃地皱了皱眉道:“贵族的玩法还真是千年不变。” “狗屁的贵族,不过一个破落户,”柳凌月接过话嘲道,“什么本事也没有,近百年来全靠联姻吃雌虫软饭来维持体面,在外面却是装的好威风,也就只有星网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普通虫子才会以为他真的出身高贵。” 此时,柳凌月也不再隐瞒自己与安图斯和塔尔家族的过往恩怨。 “他们早些时候就盯上我了,只是我向来厌恶雄虫,没有如他们的愿上钩,后来我又机缘巧合得知了他们的阴险算计,我当时年轻气盛,几次在公共场合忍不住怒气,直言不讳落了他们的面子,让他们恨极了我,想来他们现在是打算用舆论战来迫使我屈服。” 先前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甚至于在柳凌月离开主星到紫荆星执行任务前,安图斯向他许的还是雌侍之位,现在传出来的却是虫侍,这分明就是要在帝国所有虫子跟前对他进行嘲弄贬低。 柳凌月眯起双眼,心中杀意浮现。 “若不是我的生育能力趋近于无,只怕他们还能下血本用雌君之位来引我上套。” 也正是因为这个生育能力,星网上才会对柳凌月有诸多骂声。 帝国并不会保护私生虫的财产继承权,或者从根本上说,私生虫除非是在雄父生前就得到他个虫行为的财产赠予,否则雄父所拥有的的一切财产都跟他毫无关系,所以帝国虫子在婚姻上的基本常识是:雄虫尽可能迎娶可以生育后代的雌虫作为合法伴侣,以保护后代的财产继承权。 帝国法律虽然没有明文禁止雄虫迎娶无生育能力的雌虫,但是也有类似的规定,比如,被帝国繁衍中心判定为生育困难的雌虫到一定年龄后,并不会被强制向帝国政府缴纳单身税,也不会被婚约系统强制婚配。 柳凌月这只大龄雌虫,就没交过一次单身税。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打算了,你的回击呢?”莫问礼问柳凌月。 说到这个,柳凌月整只虫就蔫了下来,试探道:“以不变应万变?” 莫问礼摇了摇头,“你要是个普通士兵,装死不失为一个正确的应对方法,但你是一个军团的高级长官,你一直不回应,过不了多久舆论就会扩散到帝国军部,到那个时候,军部的那些阁下想必都会通过元帅来联系你,劝你早日与安图斯成婚。” 听到这话,柳凌月烦躁地脱了帽子,揉成一团,恶狠狠道:“不得不说,他们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要柳凌月答应那只叫安图斯的雄虫的求婚是万万不可能的,但若是直接拒绝,凶猛的舆论只怕会马上把他烧成灰,毕竟在那些虫子眼中,他只是一只没有生育能力不配与雄虫缔结婚约的残疾虫,拒绝高贵的雄虫的求爱那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简直是连脑子也跟着一块残疾了。 甚至不排除会有想象力丰富的虫子,猜测他其实一开始向雄虫胁迫的是雌君之位,雄虫感到为难先斩后奏,在众虫前许下虫侍之位,得不到想要的他便恼羞成怒,拒绝了雄虫的求爱—— 光是在脑子里想想,柳凌月都能生出一肚子气来。 5、归宿 正思考着解决办法,光脑上突然弹出了元帅的通讯请求。 柳凌月不情不愿地接通,眼前很快就出现老元帅代战的半身模拟影像。说是老元帅,其实他的面容还相当年轻,一身健壮的肌肉,孔武有力,看起来不过中年之姿。 九节星系的虫族寿命很长,雄虫普遍拥有250岁左右的寿命,而雌虫更长,多数能活到300岁。虫族拥有漫长的壮年期,但在寿命上限的最后那四五十年,身体器官会快速衰歇老化,在没有医疗条件缓解衰老的情况下,普通虫多数会在进入衰老期的十年内死亡。 不过对于军雌来讲,因为不可避免的战损和阶段性的战力更新,年龄过百并不是常态,像元帅这样能活到近两百岁的,更是不可多得的高龄军虫。 “午安,阁下。”柳凌月和莫问礼异口同声道,但前者的语气明显没有后者恭敬,相当的敷衍。 “午安,柳少将。”代战客客气气地跟柳凌月打了声招呼,他没什么长官架子,甚至还开了句玩笑,“莫副官也在啊,是不是又被某只麻烦缠身的虫子抓了壮丁了?” 柳凌月直接截了话道:“阁下还请有事说事。” “好。”代战素有笑面虎的外号,这个时候他脸上也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善,但是他传递出来的压迫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柳少将,星网上的事想必你已经有所耳闻,我闲着没事,就提前来关心一下你的决定。” 这话意有所指,柳凌月脸色微变,“帝国军部里已经有议论的声音了吗?” “你要听吗?”代战自问自答,“很多雌虫在羡慕你的好运,具体我也懒得跟念,你知道是这么个意思就行了,不过多数也都在骂你占着茅坑不拉屎。” 柳凌月沉默以对,他完全不想要这份“好运”,对他而言,这其实是灾难。 代战笑笑,带了些郑重的语气继续道:“柳少将,这件事情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接受,虽然虫子并不是一只好虫子,但不可否认,他能给你带来好处。” 柳凌月嘲弄地扯了扯嘴角,语气轻蔑道:“比如说欺辱我的肉.体、抢劫我的财产、囚禁我的自由吗?”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再有第二个想法,”柳凌月不仅语气坚定,神色更是坚决,郑重道,“我拒绝和任何雄虫绑定婚姻关系。” 闻言,代战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个性子过分执拗的手下,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你要如何拒绝求婚?”代战问道。 柳凌月不说话,代战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一只同样脑子不是很好的小雄虫,但他有一个优点,他会遵从你所有的意愿,就是说你利用他也没有关系,只要你点头,他马上在星网上向所有帝国虫子们宣告,说你们是多年前就建立起的不约定婚姻的情侣关系,接着你再出面证实,这场求婚风波立即就能平息下来。” 听罢元帅的话,莫问礼心中已然意动,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他看了看脸上并不显得高兴的柳凌月,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没张口。 柳凌月确实有被这个说法诱惑到,但沉思过后,他还是一口回绝了。 “有劳小少爷为我费心,还请阁下代我向他说声谢谢。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是想象中的答复,代战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大高兴。 虽然他也不愿意自己喜欢的小孙子老是为一只没前途,还不懂风趣的臭雌虫要死要活,但如今他的姿态已经低到白送了,又是眼巴巴地雪中送炭,结果雌虫还是这么不为所动,一句“谢谢”就给打发了,真是怎么想都觉得不爽。 “你要怎么解决?”代战不客气地反问,“那只雄虫正在星网上编造你们的美好过往,他背后的塔尔家族也在不遗余力地给他制造舆论,柳少将,你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不结婚很难收场。” 柳凌月皱了皱眉,干脆道:“那就告诉他们我死了。” 说罢,他转头向莫问礼道:“副官,马上给我编造一个事故,说我在伏击敌军的时候不幸被大型危险武器击中,如今命在旦夕,只能辜负雄虫的错爱了。” 代战无语地看着他,没料到他竟能说出这种惊虫之语。 莫问礼也被惊住了,差点要跳起来拽着柳凌月的衣领让他清醒一点,不要乱出昏招。 在元帅跟前,莫问礼不好表现太过放肆,他清了下嗓子,拿捏着贴心下属的语气对柳凌月道:“将军,这个说法漏洞太大,而且紫荆星里还有另外两个军团的虫子在,我们并不能一手遮天。” 求你赶紧放弃这个离谱的想法吧。 柳凌月于是转头,复看向元帅道:“阁下,请问您手上还有什么紧急特殊任务吗?” “没有。”代战直接打碎柳凌月的美梦,警告道,“柳少将,你要记得你现在还是在执行任务期间,不要随便给我玩失踪。” 柳凌月失望极了。 断掉通讯前,代战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柳少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怕你没有出众的才能,我也很爱惜你,所以只要你敢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不介意你做出任何决定。” 莫问礼正为这意有所指的话惊疑不定,柳凌月就唤他:“副官。” “在。”莫问礼一下子警醒起来,下意识接了声。 柳凌月用手指慢条斯理地展平之前被自己揉皱的军帽,嘴巴里报出一串数字。 莫问礼脸上难得出现茫然的神色,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星网账号和密码。”柳凌月重新戴好帽子,嘴角勾起一抹虚假的微笑,带着浓厚的煞气,“你登录上去,要组织最恶毒的语言,给我狠狠打那只臭虫的脸,就凭他也配向我求婚!” 莫问礼愣住,迟疑着没敢动作,“你真的要这么做?风险很大……” 柳凌月站起身来,抢过他的话道:“我从前在乎名声,在乎外界对我的看法,只是因为我还需要这些虚名去追逐更高的地位和权势,但我不需要的时候,它们什么都不是。” 莫问礼从军校时就追随柳凌月了,没有虫比他更清楚这些年柳凌月是如何艰难地走过来的,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便泛起阵阵苦涩,一时无言。 “你也说过,我平民出身,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少将,已经是我格外努力的结果了,既然现在上升无望,何不活得潇洒放肆一点?” 柳凌月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此次任务结束,回到主星后我就会申请调令前往外族战场常驻。” “至于你……”柳凌月转身看向莫问礼,斟酌道,“如果你将来还想留在军部工作,我会去跟元帅打声招呼,让他好好安排个位置给你,不会比你做我副官的时候差,甚至于你想自立门户,我手下的军虫也可以留一部分给你,想必他们也很愿意追随你。” 看着一脸认真的柳凌月,莫问礼有心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疲累地揉了揉眉头,泄气道:“话都让你说完了。算了,你要死就自己一只虫去死吧,我才不跟着你。” 听到这话,柳凌月彻底放心下来,他笑了笑道:“问礼,我跟你们不同,我身上流着战士的血液,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如果未来是死在战场上,那将是我最好的归宿,对于军虫来说,这也是至高的荣耀。” 莫问礼能做什么呢?柳凌月一向是不听虫劝的,只能随他去。 柳凌月拍拍莫问礼的肩膀,以朋友的口吻嘱托道:“好兄弟,星网上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一定给你办好,滚吧滚吧,赶紧在我眼前消失。”莫问礼现在是看到柳凌月的脸就忍不住愁眉叹气,忙伸手推他离开营帐。 柳凌月顺势道:“那我出去了。” “等等,”莫问礼感觉有点不对劲,连忙又把他给拉回来,“你要干嘛去?” 柳凌月道:“那两个军团估计是不会管地面上的事情了,兵力有限,我打算自己开侦查机去外围巡逻一圈,看看那些逃跑的虫子能藏到哪里去。” “你就是想偷着出去浪吧。”莫问礼一句戳破柳凌月的心思,但也没反对,嫌弃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滚,“别在外面待太久,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本已经跑出城镇很远的江迟,迷迷糊糊地又跑了回来。 他的帽子在半路上掉了,因为陷入催眠状态,江迟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本能地觉得自己需要找回帽子,那可是他为剩不多的财产呢。 甚至于他还做了件清醒的他一定会抓狂的蠢事,他觉得走路时药瓶里药粒摇晃的声音很吵,于是他就把真正值钱的药给倒地上了,只留下个空瓶子。 只因他觉得那个瓶子怪好看的。 “帽子,帽子……我的帽子你在哪……”江迟嘀嘀咕咕着,在城镇边缘中游荡。 高空,正待向城镇外围森林搜查的柳凌月忽然停住。 侦查机检测到了疑似未成年虫族的生命特征,且体温异于常态,要求他即刻降落给予一定援助。 柳凌月谨慎地打开望远镜,确认该虫子的危险等级较低,于是又放出了一只机器检测虫下去。 地面,江迟耳边听到嗡嗡的声音,反射性地抬起头,就看到天上有一只虫子正对着他的脸飞来,他连忙一手捂住脸,一手对着虫子乱挥,“小蛾子,走开!” 虽然江迟脸挡得很快,但柳凌月还是一下就认出他就是自己早上在废墟里遇到的伤了脑子的虫子。 柳凌月一边奇怪这只虫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临时医疗点接受治疗后,应该也会有医疗虫妥善安置他,不会让他到处乱跑才是,一边又想不明白,也没过去多久,怎么这虫子好像变得更傻了? 6、坏虫 “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柳凌月打开机器虫的麦克风问道。 谁在说话? 江迟放下捂着脸的左手,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然而他并没有在附近发现什么虫影,脸上的迷惑更重了。 “我是产生幻觉了吗?”江迟虚握起拳头敲了敲自己脑袋,随后便绕开半空中的机器虫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江迟的背影,柳凌月心想:这是真傻了。 江迟对周围的变化毫无所觉,只知道要往前走,然后他走着走着,忽然就发觉自己背后的衣服被什么东西揪住,连带着他整只虫都被提了起来。 “咦……”江迟动作迟钝地往后看去,是一只长得很好看的虫子,他愣了愣,本来是要问“你是谁”,结果说出口的却是“你真好看”。 柳凌月松开江迟的后衣领将他放到地上,而后两步绕到他跟前道:“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迟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说话的是你!” 柳凌月有些头疼地点了点头,重复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帮助……”江迟歪头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帽子,我的帽子丢了。” 柳凌月问道:“除此之外呢?” “要找帽子,黑色的,用毛线织的,这么大的帽子,很贵。”江迟有些着急地伸手比划着,全然听不出柳凌月话里的真正意思。 柳凌月想到侦察机的智能系统检测出这很有可能是一只未成年虫子,而且目前脑袋有疾,他也只能保持着好耐心,循着江迟的话问道:“在哪丢的?” “不知道,不记得了。”江迟摇摇头,一脸无辜的表情,他满眼希冀地看着柳凌月,“你能帮我找到它吗?” 柳凌月看了看他,直截了当道:“不能。” 就算找得到,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去做那种事。 得到拒绝的江迟失望地低垂下头,有些伤心地说道:“哦,那再见了,我要去找我的帽子了。” “等等,”柳凌月伸手拉住了江迟的手腕阻止他离开,哄道,“你的那个帽子我记得已经很脏了,你可以再去买一个新的。” 江迟停下脚步,认真思考了三秒。 “旧的就算找回来也不是很好看了,买个新的会更好,是吧?”柳凌月循循善诱。 江迟认同地点点头,转眼却道:“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没有钱买新的。” 柳凌月再度拉回要去找帽子的江迟,建议道:“我可以出钱帮你买。” “真的吗?”江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柳凌月点头说“是”的时候,高兴得连声道谢,“谢谢哥哥!” 江迟手腕上光秃秃的,身上的衣着也很寒酸,柳凌月猜想他应该是没有光脑的,于是又说道:“不过现在不方便,等回去后我再找些零钱给你买。” 工作时间柳凌月身上基本是不带任何零钱的,以至于现在他根本拿不出一分钱来取信于虫,好在江迟的大脑信息处理器目前正处于停摆状态,也生不起什么质疑,柳凌月说什么,他就信了什么。 江迟一脸傻乎乎地问:“哥哥住在哪里?到时候我怎么去找你呢?” “没事,我找得到你。”柳凌月随口道。 在柳凌月犹豫于他现在是找别的虫子把眼前的江迟带走去做检查,还是把他带上侦察机等巡逻完后再一起回去的时候,江迟语气天真地向他发问:“哥哥怎么会知道我在哪?你是打算跟踪我吗?” 柳凌月抿了抿唇,关掉了刚刚打开的光脑。 料想这只虫子也不会乖乖听话待在原地等救援,还是把他抓到侦察机里凑合一下好了。 柳凌月用肉眼粗略评估了一下江迟的身体状况,不像是需要急救的样子,彻底放下了心。 “哥哥怎么不说话?”江迟走近柳凌月,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对上江迟澄明清澈的双眼,柳凌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哥哥?” 柳凌月伸手再度抓住江迟的手腕,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但仔细感受下来,确实能察觉出他体温的异常。 江迟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甩开,然而他没能挣扎动,有些委委屈屈地道:“哥哥抓着我的手干什么?” 柳凌月自小生活在行为粗狂的军雌圈中,很少见过有雌虫这样讲话,当下便有些恶寒地松开了手,还一边在心中腹诽道:这么娇滴滴的语气,实在不像是个雌虫,说是亚雌倒还像些。 “你的体温很高,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柳凌月开始回想侦察机上的应急医疗包上都有什么药物。 “不舒服?”江迟微笑摇摇头,“我感觉挺好的呀。” 柳凌月怀疑地看着他。 “就是头有点晕……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迟自己晃了两下脑袋,一脸茫然。 见柳凌月不信,江迟又伸出双手摸了摸脸,忽然吃惊起来,“我好烫啊……啊,我懂了,我是不是发烧了?”他皱着眉,语气苦恼,“可能是有一点点。” 柳凌月懒得再说什么了,他直接上手把这只不聪明的麻烦虫子掳上了自己的侦察机,而后用安全绑带将他牢牢扣押在副驾驶上。 陌生的封闭环境触发了江迟的危机意识,他眼神不安地四处乱放,一边挣扎着,一边叫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你是坏虫吗?我要下去!”。 此时的江迟身体虚弱,小小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开来,更别说他一开始就挣扎错了方向,解开安全带的正确方式可不是拉扯带子。 柳凌月对江迟的叫喊充耳不闻,在急救箱翻出退烧药后才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别嚎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江迟不信,哀声道:“坏虫都这么说。” 柳凌月发觉这只虫子受到刺激后好像是变聪明了一点,但他也没多想,等找到水后,他就着另一只手上的药一齐递到江迟跟前,说道:“这是退烧药,你吃了头就不晕了。” 江迟低头看看柳凌月手上的药,又抬头看看他虽然不凶恶,但也并不显得慈眉善目的长相,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柳凌月此时也反应过来,眼前的这只虫子被绑住后并不方便使用双手,但解开他的双手也不是明智的决定。 年轻的少将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一边嘀咕着未成年虫子就是麻烦,一边认命地把药粒放在水中溶化,然后捏着江迟的下巴直接把药灌了他的喉咙。 柳凌月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还要工作,等一会才能送你回临时安置点。” 江迟两眼汪汪,但眼泪就是倔强地不肯滴落下来,只无声地对迫害者进行着控诉。 一开始,柳凌月还以为这是江迟要发作的前兆,但他等了一会,江迟还是只有小心翼翼的哽咽声,便心安理得地坐回了驾驶位。 侦察机再次起飞。 机身外流云飞逝,江迟迷迷瞪瞪地看了两眼,心里无法抑制地涌上悲苦的情绪。 “……大坏虫,我是不是要死了?” 柳凌月没答,他竖着耳朵等了好几秒,还是没有等到哭声,心里也觉得怪有意思的,这只虫子看着娇娇弱弱的,还以为是个小哭包,没想到异常地能忍。 “药里有安眠剂,你犯困很正常。”顿了下,柳凌月放柔了声音哄道,“你安心睡吧,醒来你就能去买新帽子了。” 没有回音。 将驾驶模式设置为自动,柳凌月扭头望向身侧,发现江迟歪垂着脑袋,双眼紧闭,已经睡了过去。 这只虫子的五官实在是长得精致,因为热烧,他脸上没有被灰尘覆盖住的部分粉扑扑的,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柳凌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虽然对雄虫没有任何兴趣,但柳凌月其实很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虫崽子,一只延续他生命的小虫子,长大后他或者会继承他的心愿,去完成他没有做到的事情,又或者只是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活着,在过另一种他从没过过的生活。 然而转眼他想到自己的现状,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气。 不知不觉,侦察机越飞越远,距离城镇驻点已经有数百里之遥,然而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在飞越一片森林的时候,侦察机接收到了自下面传来的特殊信号。 作为一个贫穷的偏远星球,紫荆星换了那么多任星主,也没有任何一任星主愿意花钱投资基础信息建设,以至于除了生活区和重要建设区,紫荆星其余地方的通讯条件都十分糟糕,这也导致了生活在这个星球的虫子们的活动范围很集中,像森林这种地方就不大可能会有虫子的活动痕迹。 一片未开发的原始森林里竟然有求援信号发射出来,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 但就算不是叛军残部,也有可能是意外遇险的普通虫民。 柳凌月略一迟疑,并没有亲自下去,而是将讯息发给了莫问礼,让他自行安排别的虫子过来搜查。 不过在离开前,他还是放了一只机器虫下去,设置成自由模式让它自行搜查,看看能不能发现有用的消息。 侦察机绕着森林飞了一圈,没有再发现其他异常情况。 智能系统不断弹放燃料警示,提示尽快返航,或到附近的补给点补充燃料。 关掉喋喋不休的提示音,柳凌月心里还有些不情不愿,直觉告诉他这片森林有异常情况。但现在他驾驶的是空中侦察机,并不好查探森林内部的情况。 柳凌月大致扫描了一下可能有异常情况的森林范围圈,刚要收尾,显示屏上忽然接收到了机器虫传来的讯息。 “你好……有虫在吗?” 该虫子的声音嘶哑难听,有气无力的,听起来情况不是很好。 “是你收到了我的求救信号吗?请救救我!” 7、轻敌 柳凌月打开机器虫的摄像头,那边的画面也随之投射在显示屏上。那只求救的虫子具体看不出是什么性别,他面容普通,身材干瘦,衣衫破烂,正一脸憔悴地注视着摄像头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希冀。 柳凌月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两遍,并没有立即出声,而是率先调出了机器虫收集到的标记异常数据。 快速浏览完数据后,柳凌月终于出声问道:“就你一只虫吗?” “……不,”虫子愁苦的脸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还有其他虫在。” “具体多少?” “加上我一共三只。” 柳凌月若有所思,盘问道:“看你的穿着,你似乎并不是普通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们……”虫子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稀烂的军制民用版防护服,继续道,“我们是户外主播,来到这里本是想拍摄一期关于森林求生的节目,结果不知不觉中走得太远,在森林中迷了路,这里的信号又时有时无,根本发不出去求救。” 虫子说着,以手掩面,哭泣着哀求道:“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快有一周了,请您救救我们!” “虫子数目有点多,我一次只能带走一只。”侦察机内的空间本就窄小,又装个江迟,现在最多只能再加只虫,柳凌月冷酷道,“你们谁先来?” 那虫子愣了愣。 柳凌月道:“你的同伴呢?情况不好的伤员优先,剩下的可以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好一会,虫子才再度出声道:“我们带了武器防身,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还可以正常行动。” “是吗?”柳凌月应付着,分神将扫描数据和机器虫收集到的数据一齐打包发送给莫问礼,并标记了红字异常,要求尽快处理。 “是,如果可以,还请您为我们指路。我们在森林外边停有载具,里面还有一些物资,只要成功到达那里,我们就得救了。”虫子语气恭敬,满怀希望地向柳凌月询问,“我们应该还没有走出很远对不对?” 柳凌月没有马上回答。 作为一支风头一直很盛的军团,柳凌月的军团从未差过军饷,各项装备配置也是在他地位范围内所能使用的最好的那种,比如说侦查机器虫,表面上看,它与过去的低功能旧款没什么区别,但在内容设计上,可谓是精巧,它不仅仅会搜罗巡视过的画面,而且还会自行扫描计算巡查范围区内部的情况,比真正的士兵还要好用。 一旦敌方不熟悉它,拿过去的印象轻视它的作用,让它安全进入营地范围,那么整个营地里的秘密都将无处藏身。 方才机器虫反馈回来的信息数据里,森林中类似虫族的生命特征明显大于三的数目,并且还检测出了热武器的存在痕迹。 柳凌月想了想,最后道:“说说你们载具的位置。” “凌霄镇与森林相连的那条大路,我们的载具就停放在森林入口旁边一点的位置。”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知道凌霄镇吗?我听您的口音,好像是大城市里来的。” “知道。”柳凌月勾起嘴角。 那不就是昨天刚打下来的城镇吗? 紫荆星主当初对帝国说,他想要从无到有建设一个名为凌霄的经济开发区开发新能源,它寄托着整个紫荆星的未来经济希望,还从帝国政府那里骗到了不少扶贫经费,结果却是在背地里搞别的名堂。 柳凌月仔细观察显示屏中的虫子,他的落魄不像是伪装的,叛军潜逃不过一夜,再高超的伪装手段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就改变一只虫的身体状态,但是这只虫子的行为又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或许他的身份是真的,只是不巧被躲入森林中的叛军劫持了,而叛军在察觉到侦察机的踪迹后,就想到了利用这只虫子引开他的注意力,好争取时间尽早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确实是外地来的,是个自由摄影师。”柳凌月信口胡诌了一个身份,试探道,“你知道凌霄镇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虫子微微皱眉,沉默了一秒才道:“不知道。” 观察到他微表情的柳凌月无声地冷笑,这只虫子在撒谎。 可是按照现实来说,凌霄镇与这片森林相隔那么远,轰炸声不可能传得到森林中,他说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还有,这只虫说他有同伴,但是他却一直站在原地说话,迟迟不动身去寻找他的同伴一起准备离开这里。 柳凌月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您可以再飞下来一点吗?”那虫子忽然说。 柳凌月猛然惊醒,身体先大脑一步动作,解除了侦察机的悬停模式,同时刻,侦察机猛地向前方疾冲而去。 侦察机身后,赫然是一架出现得消无声息的银白色小型机甲。 显示屏画面旋转震荡,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但很快它就被彻底切断。 机器虫报废了。 柳凌月无心再想其他,因为身后的机甲已经追了上来。 一面驾驶着侦察机努力逃开与小型机甲的距离,一面躲避自机甲发射出来的攻击,柳凌月深感自己轻敌大意。 原来他们虽是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但目的并不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踪迹,而是要借机器虫的连接追踪到他的信号,然后找机会除掉他,从根本上防止相关情报被上报军团。 同时柳凌月心中也很疑惑,他还以为叛军武装落后,怎么还藏了架机甲? 昨天也没见他们把机甲开出来,不然战事也不会结束得那么仓促。 尽管柳凌月已经把侦察机的速度开到了极限,但是小小的侦察机,又怎么能比得上作战用的灵巧型机甲呢。 机甲的攻速很快,侦察机只是躲避失败一次,半边机翼被激光切毁后,整个机身的敏捷度就折损了大半,更难躲避后续的攻击。 不出意外,接下来的结果会是机毁虫亡。 柳凌月当机立断,给侦察机设置了程序自毁,而后转身一把捞起副驾驶上还在昏睡的江迟,抱着他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打开舱门跳了下去。 “轰——” 侦察机在空中爆裂开来,碎裂的残骸颗粒向四周爆射而去,燃烧带起的滚滚浓烟,也在一时间蒙蔽了机甲的视线,等机甲里的驾驶员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自毁逃生的手段时,周围已经完全失去了柳凌月的踪影。 密林深深处。 江迟是被疼醒的。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的内容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在自己很开心快乐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只高大英俊的雌虫,二话不说就举起拳头殴打了他一顿。 江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中还仍有些自梦中带来怒气,直到他发现他好像真的被虫殴打了一顿。 手痛,腰痛,屁股和腿也沉重得好像正在失去知觉。 江迟瞪大眼睛,缓了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只虫子抱着,脑袋下枕着的东西坚实但又柔软,好像是虫子的手,正是因为有它的保护,他的脑袋才没有受伤。 江迟忍着身体的疼痛推开身上昏迷不醒的虫子,龇牙咧嘴地从地上坐起来。 因为昏睡,江迟根本不懂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根据混乱的现场痕迹,他合理猜测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再根据一些线索分析下去,很有可能是眼前这只军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敌方的虫子,双方打了一场,然后不幸这只虫子打输了,只能转身带着他仓皇逃命。 所以他们现在才会这么狼狈。 江迟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来到这个九节星系后,他总是这么多灾多难,起起落落落落落……真是想过一天安生日子都不行。 江迟复看向军虫,这只看起来并不容易友好相处的军虫没有说假话,他不会害他,在危急时刻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愿意舍己为虫,将他保护得很好。 从表面上看,江迟几乎是毫发无伤。 但是军虫自己就惨了,他身上应该有多处正在流血的擦伤,因为他身上的灰色军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块又一块的地方,其中情况最为严重的是他身后的一双虫翼,两边都有不同程度的烧焦痕迹,因为下落时蹭到地面,淋淋鲜血混合着黑灰色的泥土,粘连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令虫不忍直视。 这属于要是眼前有医院,江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到手术室急救的情况。 江迟犹豫地伸出手指去试了试军虫的鼻息,发现虽然微弱,但还是活着的,心里立即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只很有自知之明的废物虫,在没有任何通讯工具,也不知道其他对外联系手段的情况下,江迟不觉得自己能够离开这片森林,所以这只军虫就是他活命的凭证了。只要他活着,他就还有希望。 “喂,醒醒。” 江迟跪坐在地上,一边伸手轻拍柳凌月的脸颊,一边喊道:“快醒醒,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是有危险我们得快点起来跑路啊。” 一连几分钟,江迟自己都感觉有点累了,但是柳凌月依旧双目紧闭,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难道是我下手太轻了?”江迟对着自己已经隐隐拍到发红的手指陷入了沉默。 或许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是江迟又怕自己太用力,一个不小心把拍变成扇,给军虫扇疼了,然后他睁开眼睛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算账。 回想起之前在机舱里,柳凌月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对着他这个娇娇弱弱需要精心关爱的小可怜,也能冷酷无情地直接掰下巴灌药的记忆,江迟当即放弃了加重掌力的想法,继续着他的温柔唤醒服务。 8、糟糕 实际上江迟只又叫了几声,军虫仍不见醒,他就停下了动作。 江迟盯着那只军虫身上的伤口看了看,视线又转移到他的脸上,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英气十足,战损的痕迹又为他增添了一分别样的秀美……总而言之,是他会喜欢的模样。 嗯,性格也很不错,这是非常大的一个加分项。 江迟估计着这只虫子他是叫不起来了,他倒是能抱着他起来走动,只是他没有任何野外生存技能,根本不知道该往那边走,折腾起来也是白费力气。 但是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江迟站起身来,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最终决定在附近找一下有没有可以止血的草药。 江迟过去自恃貌美,觉得仅凭一张漂亮的脸蛋就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但真正落魄的时候,才发觉脑子里的知识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森林里植被茂密,除去高大的乔木,还有种类多样的灌木和草本植物,但江迟在五十米范围内走了一圈,并未发现有眼熟的植物。 他有心再跑远一点去找,却又担忧跑得太远自己会迷路,也怕柳凌月独自一只虫躺在那里会出什么意外。 想着想着,他又走了回去。 “轰隆——” 森林里树枝繁叶茂,树冠交叠掩映,本就有些不见天日,以至于林中视线昏暗,江迟也觉得是正常现象,直到这一声雷鸣轰响,他皱着眉抬起头来,从林木枝头的缝隙中望向天空,才发现上面早已是乌蒙蒙的一片。 风雨变幻不过转瞬之间,听着雷声阵阵,江迟彻底慌了,寻常雨水天气不过是淋一场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森林中遇到雷雨天气,那怕不是要被劈死做一只炭烤虫的节奏。 江迟连忙快步走回去,心想这回说什么都要把那只军虫拉起来。 走回军虫身旁,江迟下蹲身体,伸出的双手刚要按上他的肩膀,就注意到那张强中带弱的脸上有了变化。 眉头蹙起,眼睫颤动。 他应该是被雷声吵醒了。 “我的好哥哥,你可算醒了!”江迟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抓着军虫的肩膀将他扶坐起来,“要下大雨了,我们得快点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 柳凌月表情一顿,扭头去看江迟,语气微妙地重复:“好哥哥?” 他虽然刚刚苏醒,但眼中全无茫然之感,凌厉得仿佛能够刺穿身体,直达眼前虫子的内心深处。 江迟被这眼神一盯,本能地改了个不会出错的称呼,乖巧又讨好地说:“那长官?” “嗯。”柳凌月微微颔首,认可了这个称呼。 江迟想要扶着柳凌月站起来,对方却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走吗?”江迟有些迷惑,天上的雨随时可能会下下来,他们应该尽早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柳凌月不答,只是忽然问他:“你烧退了?” 江迟顿住,然后疯狂点头道:“嗯,好了。” 其实他现在身体的体温还是有些偏高,只是没有了之前难受的症状,也不知道这成熟期是已经过去了,还是被退烧药里的特殊成分暂停了。 除此之外,江迟也很迷惑,跟前的这只虫子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他身上残留的信息素,没有对他的性别产生质疑——可能是受伤让他的感官系统变得迟钝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件好事,再过一会,这些信息素应该也要在空气中消解完全了。 森林里的风势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柳凌月神色平静地低头摆弄手上的光脑,被他所影响,江迟内心的紧张感也舒缓了下来。 这只军虫看着很厉害,他们应该是能安全出去的。 江迟闲着没事,忍不住问道:“长官,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我看你伤得很重。” 柳凌月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回应:“死不了。” 江迟看了看他苍白的唇色,又看了看他的血色军服,最后默默闭上了嘴巴。 虫族虽然有着不错的再生能力,但这种情况下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好转多少吧?怎么这只军虫就跟个没事虫一样。 帝国主星来的军虫都是这样的吗? 江迟在心中暗暗做对比,发觉紫荆星的军虫确实非常一般,他们十只加起来都没有眼前的这一只虫给他压迫感强。 柳凌月脸上表情淡淡,不见威怒之色,但江迟仍能够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凌厉的煞气,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军虫。 联想到平叛,江迟猜想,这或许就是见过血与没见过血的差别。 江迟胡乱想着,耳边忽然传来柳凌月略带焦躁的声音:“森林信号不好,消息发不出去。” “那我们怎么办?”江迟自认是只废虫,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听到这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柳凌月,老实等待他的吩咐。 柳凌月看他一眼,随手关闭光脑,说道:“先找个地方躲雨。” 这时候的柳凌月身上空无一物,对外联系的信息又发不出去,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莫问礼在看到他早前发去的信息后,能够快些安排调查小队进入森林中搜查。还有,希望叛军已经放弃了对他的生死搜查。 关于后者,柳凌月还是比较乐观的,叛军几乎不可能知道那架普通的侦查机里,坐着的驾驶员竟然会是帝国派遣军的高级指挥官之一。而在自己本就局势不好的情况下,花费精力搜查一个“普通”侦查员并不是明智之举。 现在他反而要担心他们是否已经转移到了新的地方,给搜查带来新的难度。 回想起那架悄无声息出现的银白色小型战斗机甲,柳凌月心中对地下工厂可能藏匿的秘密隐隐有了些猜测,但是按照命令,他显然并不适合参与进这件事情里面。 是要装聋作哑假作不知,还是表面瞒着,背后偷偷透露给元帅—— 柳凌月疲惫地揉了揉眉头,算了,还是先解决现在遇到的问题吧。 “你是起不来吗?”江迟小心翼翼地问,这只军虫说了要躲雨后就不动了,很难不让他多想。 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不过也不算特别糟糕,江迟想着自己的天生神力,这种情况下正是他们倾力合作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用处,他也能放心下来,相信这只虫子不会丢下他这个麻烦。 江迟道:“我力气很大,可以抱着你走,但你要告诉我要往哪个方向去。” 话落,江迟就收到了一个怀疑的眼神,但最后柳凌月也只是说了句:“没事,我能走。” 柳凌月收回视线,心里却在暗忖,他捡到的这只虫子,清醒时的表情比痴傻时更加灵动,也显得柔弱无辜,但他过于利用外表的优势,反而让他觉得不安好心。 虽说,现在他好像也没什么可计算的东西。 江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看穿,他还以为自己的表演浑然天成,天衣无缝,他也完全感觉不到这只军虫有在观察他,自他清醒后他们根本没有对过几次视线。 “长官真的没事吗?我也真的没有骗你,我只是看着瘦小,但力气真的不小。”江迟操着乖巧面孔,殷勤道,“长官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江迟话语真诚,脸上也带着真诚的表情,可是柳凌月甚至没有再给他多余的眼神,埋头自顾自去做别的事情了。 江迟难得的被激起了点不服输的情绪,再次强调道:“我说真的,你信我。” 柳凌月于是敷衍地应了一声,说:“闭嘴。” 江迟默默闭上了嘴巴,心想这性格好像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柳凌月没再说话,他两只手放在自己的左腿上,观察好角度后就开始了危险的动作。 “咯咯……咯咯……” 江迟嘴巴微张,傻傻地看着。 又一次“咯咯”的骨骼声结束,柳凌月终于松开了握着腿骨的手,离开前还顺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泥。 柳凌月站起身来,蹲在下方的江迟瞬间觉得他很高大,而他自己十分弱小。 江迟小心且迟疑地出声询问:“你的腿……” “骨折,正骨。”柳凌月仿佛惜字如金。 江迟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只军虫,是只狠虫。 腿折了自己上手正骨没什么,但能做到全程不叫唤,脸上始终从容淡定,万分吝啬出现别的表情——江迟不知道是自己眼界窄了,少见多怪,还是这只军虫就是这么奇葩,总之这种狠虫他第一回见。 江迟站起身来,忍不住质疑道:“你身上带了麻药?” 虽然江迟完全没有看到柳凌月有上药的动作,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极了。 他难道是没有痛觉吗? 江迟自己光是想一想骨折加上正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脑子里都能模拟出幻痛来,要是要真的,他不把眼睛哭红他就是只假虫子。 “没有。”柳凌月不仅没听懂江迟的意思,还误解他是在向他讨要麻药,非常冷酷地对他说道,“痛就忍着,死不了虫的。” 江迟:“……” 9、心虚 一开始,柳凌月行走的动作还明显有一种凝滞的感觉,但他在原地踩着试了几步后,便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了。 “……这就好了?”江迟更加迷惑了,这要是换成他,怎么着也得躺个十天半月才肯下地走路。 真的一点都不疼吗? 柳凌月没回这话,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 “走吧,去找个安全又有信号的地方。”柳凌月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随便选了个方向前进。江迟自己不懂,便也不发表意见,直接就跟着他走了。 由于缺少药物和水源,虫翼没有得到处理,为防止感染,柳凌月并没有把它收回体内,而是微微收束着拢在背后。江迟跟在他身后,正好清楚地看见它们的惨状,受伤最严重的左半只微微向下耷拉,与右边失去了对称。 江迟默默猜测,左边的虫翼可能也有点骨折。 “长官,你的虫翼受了伤,要不要在附近找些药草?”江迟出声提醒。 虫族的虫翼很强大,但是也很脆弱,虫族的再生恢复力只对身体躯干起作用,而无法恢复虫翼,虫翼一旦受伤,想要恢复只能靠外在的医疗手段。 “不用。”柳凌月说。 江迟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没用。”柳凌月解释道,“野外的药草没有经过萃取,拿来最多只能起到止血的作用。” 而他虫翼上的伤口早就凝结了,更进一步的治疗需要到医院才能完成。 一路上,柳凌月话不多,只会说些“这边”“这里”等提示方向的话语。 江迟不是沉默的性子,原先他还打算边走边跟柳凌月搭话,好拉拉感情,让他对自己印象好一些,可柳凌月个高腿长,走路又快,江迟疲于追赶他的步伐,话头还没想好怎么开,就已经彻底失去交流的欲望。 柳凌月走走停停,只为了等到步履稍慢的江迟,几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你体力不太行。” 这是实话,江迟也懒得反驳,他气息微喘,只说道:“我又没吃饭,饿肚子没力气走不快不是很正常?” 江迟摸摸自己的肚子,细说起来他已经有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食物的问题柳凌月也没法解决,只能说:“忍着吧,这里可没东西吃。” 时间还没有走到夜晚,天空却已经是一片深沉的暮色,抬头望去,是层层乌云笼罩了天空。说来也是怪事,它酝酿至今,仍未落下雨滴。 柳凌月抬头看了眼天空,轻声自嘲道:“不过倒是不用担心水源的问题,等雨下下来,要多少有多少。” 江迟也叹息地点了点头,有水的话,就算饿个几天也不会死虫。 “趁着现在还有点光线,再坚持走走吧,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柳凌月话音刚落,林中便突然刮来一阵大风。 江迟身子轻,被这阵突然的风吹得一个趔趄,就要向前倒去,还是柳凌月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树林枝叶疯狂摇摆抖动,此起彼伏的沙沙声更是给森林增添了十分的诡异和危险性。 “轰隆隆——” 江迟抬头道谢,正好在闪电光照下瞧见了柳凌月的表情,他眉眼微蹙,脸颊边似有汗迹,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江迟有些不放心,问他道:“你还好吗?” “比你好得多。”柳凌月又不说实话,江迟自讨了个没趣。 这只军虫的性格还真是糟糕,关心一下都要怼。 不过心地倒是很好。 江迟自认自己不是只好虫,要是他们角色调换,说不定这会儿他已经在考虑要怎么丢掉这个麻烦又没用的包袱了。 在大风中艰难地走了一会儿,柳凌月忽然停下脚步说:“就在这吧,不走了。” 听到这话,埋头走路江迟也跟着停下来,他在四周望了望,眼神越发迷茫,“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除了树还是树,这块突出的山体表面上也看不出存在洞穴,根本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背风,贴着石壁站可以抵消一些狂风带来的寒意。 “很快就有了。”柳凌月道,“你站在旁边等着就行。” 江迟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往边上站了站。 柳凌月弯下腰在军靴那里摸了摸,但因为光线和视角问题,江迟并没有看清他到底从那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江迟满是好奇,“你要做什么?” 柳凌月用手拉扯下石壁上的藤蔓扔在一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挖个洞穴。” 江迟以为他在开玩笑,正要发笑,眼前忽然亮起了一抹蓝光,正是来自于柳凌月手上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把刀,它有着短刃的形状,在它的锋刃下,坚硬的岩石就好像泥土一样,软绵绵的,毫无反抗力,轻易就被削开。 很快,地下就堆起了一摊碎石粉末。 江迟顿时就忘了柳凌月的嘱咐,凑到他身旁,有些跃跃欲试地说道:“你这是什么东西,好厉害!” 柳凌月道:“激光刀。” “跟我见过的不一样,你这个特别厉害。”江迟虽然也能猜到这是自己买不起的东西,但还是好奇问了一句,“怎么得到的?多少钱能买一把?” 柳凌月扭头看了他一眼,说:“这是军用制品,不外售。” “难怪这么厉害。”江迟有些失望,这是多么好的防身武器啊,切割石头都这么简单,切割坏虫岂不是更方便。 柳凌月把切割下来的大石块扔到旁边,建议道:“想要的话,你可以参军。” “参军?”江迟愣住,而后有些心虚地道,“不了吧,我这小身板,想也过不了体测那一关。” 江迟在紫荆星混了这么多年,对九节星系的虫族也有大致的了解,这里生长的雌虫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雌虫。 因为历史原因,他们自生下来的那一刻就会进入兵种筛选,合格的会被记录在案,当地相关机构会每年定期检查追踪他们的身体数据,最后被选中的那些雌虫,在他们发育期结束的最后一年,机构会直接上门把他送去特殊医疗院接受能力强化疫苗的注射,如果强化后的能力达到预期,当地或者更高级的军校会直接给他发送录取通知书,让他提前接受部队培训。 而通过考试或其他方式进去的雌虫,也个个都是身高体壮的优质虫,江迟想想,自己或者只有天生神力可以一搏,然后又在文化考场上被刷下来。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根本不是真正的雌虫。 去参军那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 柳凌月不懂江迟的心虚,还在认真给他筛选部门,“军队里也有文职,文职之外也有一些不过分强调体能的职位,只要你愿意,努力就能进去。” 看他说得认真,江迟也只好认真地敷衍道:“可是我听说紫荆星的军队待遇不是很好。” 谈起军队相关,柳凌月就话多起来,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这次叛乱过后,紫荆星在军队上的部分自主权极有可能会被帝国收回,在新任星主上任后,当地军队的待遇也应该会有相应的提升,你可以观望一下。” “哦……”江迟皱着眉道,“可惜我是个文盲。” 江迟很想结束军队这个话题,但他的这句坦白,又引起了柳凌月的好奇。 他偏过头去看江迟,问道:“紫荆星没有福利性学校吗?” 广阔的九节星系,伟大的虫族帝国,虽然她的种族数量在宇宙范围内的帝国之中是倒数的存在,但是她的财富却可以排在前列,为了种族的优秀发展,她从不在教育基础设施上吝啬金钱,她可以不管偏远星球的财政问题,但是一定会管他们的教育,保证每一个虫族的聚落都有类似于学校的免费教育机构。 这类机构虽比不上正规设立,收取学费才给就读的学校,但是对于没有钱财的底层虫子,甚至于很小年纪就失去庇护的虫子来说,这是他们接触社会、认识世界的一个最为安全和方便的途径。 柳凌月少年时就曾在福利性学校待过一段时间,印象中,它传授的知识更多的是关于生存的技能,它不会讲风花雪月,只会教育底层虫子怎么抓住一切机会,凭借自己的能力一点一点慢慢往上爬,脱离穷苦和一无所有,奋力去追求全新的虫生。 某些比较重视教育文化发展的地区,甚至会主动四处搜查不上学的未成年,强制他们入学学习知识,自愿辍学也要经过考试合格后才会被批准。 对很多虫子来说,“文盲”算是个陌生而敏感的词汇。 “有的,但是名额有限,我不了学。”江迟半真半假地说着,“我躲在外面听课,但是很多都听不懂。” 实际上是因为他是黑户,没有办法办理任何手续。 紫荆星有很隐蔽的户籍买卖,但那不是普通的黑户虫能付得起的价格,江迟了解过后,很快就放弃了。 柳凌月奇怪道:“名额?我还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哪怕是地方太小,不能容纳更多的学生,实际上也可以采取轮读的方式。” 柳凌月对福利性的学校建设还是比较了解的,见江迟一脸懵懂,不由又多说了一些。 “如果生源较多,机构负责者可以上报当地政府,要求将学校扩建,一般情况下,在查明情况属实后,当地政府不得拒绝,自申请发出之日起的一年内,必须向下拨款,如果财政困难,可以向帝国政府发出申请,请求提前下发第二年的教育补助。” 此时的江迟还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句话,柳凌月已经开始怀疑紫荆星主有贪污教育公款的行为了。 江迟只知道,多说多错,由一个激光刀开始的话题,他竟是差点把自己是黑户的老底给掀了。 唉,早知道就闭嘴了。 10、命运 “长官你懂的可真多,你做学生的时候学业一定很优秀吧。” 江迟一心虚,就不自觉地拍起了马屁,连带着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有些细微的不同,不过关于这点他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柳凌月倒是注意到了,却也不懂为什么这只虫子总是会突然地说一些讨好的话,他分明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惯于讨好其他虫的性子。 “这些书上都有,看多了就记住了,只不过现实中往往不是书上写的发展。”语毕,柳凌月不再说什么,专心拿着激光刀开凿洞穴。 林中风声呜呜,越来越急,仿佛怪物在呼啸。 洞穴挖到里面一些了,丢废石就不是很方便,江迟于是主动过去帮忙搬运,这次柳凌月没拒绝,两只虫一起做事,确实要快很多。不一会,一个简单的洞穴就挖好了。 激光刀的能源也所剩无几。 洞穴不是特别大,容纳进两只虫子后也只剩下一点空间,不至于坐下后脚碰脚。 江迟以前是很讲究的雄虫,毕竟雄虫想要抬高身价,就要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说话要拿捏分寸,姿态也要优雅,要像王子一样尊贵,才能勾得那些雌虫主动供养,而自己也不用太累——但来到紫荆星后,江迟就完全忘却了《高级软饭修炼手册》的内容。 实用主义才是最好的。 江迟也不管地上还有许多未清扫干净的碎石渣,拿脚随便往旁边一拨,空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地,就蹲下来一屁股坐下,随之肩膀也跟着塌了下来,毫无优雅风度可言。 “终于可以休息了。”江迟抱住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闭着眼长长地叹息,“今天了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柳凌月没有说话,江迟睁开眼去寻他的位置,正好见他姿态随意地坐到地上,动作说不上讲究,却有种豪迈式的优雅,叫他觉得赏心悦目。 江迟能够感觉到柳凌月身上传递出来的深深疲惫感,但这个时候他依旧坐得腰背挺直,像随时待发的弓弦,有着一种并不精致的凌厉之美。 这就是军虫的魅力啊,连同头发丝都充满着力量感,在他认真的时候,每一个动作和神态都引虫注目,更不用说柳凌月长相十分英俊,皱眉的时候都显得英气十足。 江迟痴痴地欣赏了会儿有别于自己的另一种漂亮虫子,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这雨怎么还不下啊?” 赶路的时候江迟怕下雨,时不时就在内心默默向虫神祈祷,让雨晚点再下,这会儿他有了安身之所,却有些厌烦起这光干嚎不下雨的天气。 柳凌月闻声,转过眼来看他,正要张口说些什么,耳边就听见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江迟欣喜道:“雨下了!” 唰唰的雨声盖过了山林的风声,潮湿的水汽也给缓慢迎来夜色的山林带来更加浓重的寒意。 江迟又冷又困,抱着双腿整只虫蜷缩成一团,无聊地打着瞌睡,但是在发现到柳凌月打开光脑的时候,黑暗中的那束暖光还是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有信号了吗?” “没有。”柳凌月答。 暴风雨还没有正式到来时,光脑还能接收到微弱的信号,如今暴风雨一来,信号彻底中断了。 “雨停之后或许会恢复一些。”柳凌月关闭光脑,洞穴内又陷入了黑暗中,“你要是困了就睡觉,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江迟本来已经忘记饥饿了,听他这么一说,胃部的饥饿感又明显起来。 “你不睡吗?”江迟半睁着眼睛,黑暗中他只能看见柳凌月的大致轮廓,发现他还是先前的正经姿势,不像是在休息,只是坐着。 柳凌月答道:“还不困。” 对此,江迟也只能说:“你精神真好。” 江迟顺着柳凌月的视线望向洞穴外,因被暮色和雨雾遮挡,他只看到朦胧的树影在狂风中摇摆。 “说起来……”江迟抬头打了个哈欠,完事后又把脑袋搭回膝盖上,看着柳凌月道,“我一直忘了跟你道谢。” “嗯?”柳凌月转过头来。 黑暗中分明看不清彼此,但江迟却有种他们视线对上了的错觉。 江迟笑道:“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不必谢我。”顿了顿,柳凌月继续道,“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遭遇今天这些事情。” 江迟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他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要是柳凌月那时候没有硬拎着他上侦察机,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可是如果不是那时候遇上柳凌月,陷入催眠状态的他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又会遇到什么危险。 江迟挠了挠头,感觉思路有点拧巴。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柳凌月承诺道。 “嗯……”江迟懒得再想了,顺着心里的真实想法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是保护了我,这声谢谢总是要说的。” 困意来袭,江迟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反正除了谢谢,我也没什么可报答你的。”很遗憾,他是一只一无所有的雄虫。 柳凌月无言,他就没指望过被报答。 他救下江迟是因为职责所在,在江迟因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的生命存活更是成为了他不得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江迟睡去后,洞穴内变得寂静一片。 柳凌月突然起身,小声移步到洞穴入口处,冰凉的雨丝顺着风飘到他脸上,带起一片刺激的寒意。 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柳凌月转过身,然后强忍疼痛向外张开两只虫翼,任天上的雨水肆意冲刷。 脏污的尘泥被洗净,愈合的伤口也在雨水的浸泡下再次开裂,从里面流出鲜红色的血,与无色的雨水混合在一起,从虫翼滑落,最后流入黑色的泥土中。 自始至终,柳凌月都十分安静,他将所有疼痛都吞没在口中,只在脸上泄露出部分真实的情绪。 倒数好时间后,他直接将湿漉漉的虫翼收回了体内。 柳凌月看不见自己已经苍白如纸的脸色,还觉得自己精神很好,结果在走回休息处后,他眼睛稍稍闭上,本意是想恢复下体力,却不想直接昏睡了过去。 夜色过半,风停,雨未停,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柳凌月忽然从梦中惊醒,还未惊疑,他就感受到自己身上正在燃起诡异的热度。 手指贴近冰冷的石壁,热意没有被抵消,反而带起另一种隐秘的渴望。 “呃……嗯……”柳凌月呼吸急促,竟是有些难以自控。 怎么会…… 这分明是情热期的症状,可上一次也才过去没多久。 ——“你的身体情况太复杂,医学治疗有限的情况下,我很建议你找个雄虫伴侣为你分忧。” ——“你什么都不愿意接受,情热期紊乱的问题只会越来与严重,这样我只能提出最后一个建议,那就是随身携带抑制药剂,以备不时之需。” 柳凌月努力回想,自己当时好像是接受了医生的建议。 ——“由于你常年注射安抚剂,抗药性已经形成,市面上的抑制剂对你身体能够产生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为此我专门给你研发了一种新的抑制剂。” 柳凌月打开空间钮,里面有一只小巧的透明玻璃瓶,瓶中安静地躺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片。 ——“私虫地下研发,还没有通过帝国研究院检测,你偷偷地吃,不要叫其他虫看见。对了,我不保证作用,出了事别来找我。” 柳凌月手指微顿,想到现在是连医院的门都摸不着,最后还是拨开玻璃瓶,选择了以前常用的抑制剂,习惯性给自己打了两针。 两针抑制药剂进入体内,效果十分明显。 体感温度逐渐下降,内部的灼热也跟着冷却下来。 柳凌月深深呼出一口气,把针筒和空掉的药剂瓶收拾进透明袋子,然后丢进空间钮中。 依靠在石壁上,柳凌月闭着眼默默计算了下日期,发现这次情热期与上一次只相隔了不到一个月。在此之前,他的情热期一直比较稳定,基本上是六十天左右就要来一次,而在来临的前几天身体就会有一些征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感觉到突然。 然而任凭柳凌月怎么回想,他都不觉得这几天自己的身体有出现过可能的情热征兆,也就不存在被忽略这一说。 这一次的情热期来得十分突然。 柳凌月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可过去他受过比今天更严重的伤,情热期也没有因此提前。 那剩下的唯一解释—— 他的身体已经进入了崩溃。 意识到这一点,柳凌月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 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做了有几十年的心理准备,此时可以说是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平静地接受了命运,也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地不甘—— 为什么雌虫明明强大,却不能远离雄虫独自存活? 为什么虫族一直在进化,两性之间的生命牵制却没有得到任何改变? 为什么雄虫那么可恶,令他讨厌? 11、威胁 诚然,并非所有的雄虫都是那副讨厌的模样。柳凌月想起了代战元帅家的小少爷,在主星的贵族雄虫圈子里,他应该算是个异类,并不会让他觉得讨厌,但说喜欢也没有几分,更没有过与之成婚的想法。 手握权势地位后,柳凌月其实也很少会再看到妄尊自大、自命不凡的雄虫,在他跟前的时候,那些雄虫们不仅面色温柔,而且翩翩有礼,举止优雅,只在不经意间会从眼底泄露出高傲的痕迹。 可无论他们表现得多么温驯,柳凌月还是会忍不住怀疑他们的本性,他年少落魄,困居于社会底层,在那段不算短的时间里见识了太多残酷,在那些雄虫眼中,雌虫并不是同族,只是可以随意扔弃或者拿来交易的物品,对待没有身份地位的雌虫更是如此。 正是因为不想沦落那样的命运,柳凌月才会如此拼命地追逐地位与权势。 如果只是为了延续生命而与讨厌的雄虫结合,那反而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初衷。 柳凌月心想,死亡又算什么?每只虫子终归都是要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激荡的心绪缓缓平息下来,柳凌月放轻呼吸,想要再次投入睡眠。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觉空气中竟然漂浮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仿佛雨后的兰花。 但是这附近根本没有花。 柳凌月猛然睁开眼,才被压制下去没多久的燥热感正在他体内缓慢地苏醒。 这个香气很不对劲。 柳凌月爬起身,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为这诡异的香气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是诱导剂,还是别的什么? 江迟被柳凌月一把从美梦中推醒,还未反应过来,就意识到自己被扼住了生命的脖颈,头顶传来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你是谁?” “长长长官……”江迟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也不敢去掰柳凌月的手,怕他手劲太大,一个不注意把自己结果了,“有话可以好好说,这是要做什么?” 江迟睁开眼后,周围的香气明显浓郁了一些,柳凌月不得不屏住呼吸,避免自己吸入过多。 柳凌月不说话,江迟更加提心吊胆。忽然,他感觉后颈跟着一凉。 “你要做什么?” 江迟下意识想缩脖子,却因为被制住而没有办法,只能任凭那双冰凉的手在自己的后颈与肩胛部位摸来摸去。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在亲自确认的那一刻,柳凌月还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是雄虫?!” 还是一只正处于成熟期的雄虫。 江迟一听这话,脑子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断裂,想也不想就直接开口求饶:“求你别告发我!”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江迟能跪下来抱着眼前这只军虫的大腿求放过,他一点也不想娶十三只雌虫,他会死的。 “告发?”柳凌月为这个字眼感到奇怪,进而怀疑道,“你是叛军同党?” “不不不!”江迟连忙摇头,双手也跟着摇摆了起来,十分激动地说道,“我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一只很普通的虫子。” 江迟反应如此激烈,柳凌月更加不相信他说的话,冷笑道:“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普通。” 柳凌月从来没想过会有雄虫伪装成雌虫,要不是因为这只雄虫处于成熟期无法自控,导致信息素逸散体外,他可能到最后都发现不了这个骗局。 柳凌月收紧了手指,威胁道:“你伪装成雌虫,有什么目的?又是被谁指使的?” 江迟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如实道:“我没有什么目的。” “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柳凌月反问,语气嘲讽。 江迟沉默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反驳道:“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 “哼!”柳凌月冷笑,陷入情热期的感觉并不好受,被强制引发情热期这件事更是令他暴躁不已,他再次加重了手下的力道,“老实点招来,不然我杀了你。” 江迟在心里大喊,他说的可都是真话啊。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杀了你不会有任何虫知道。”见江迟不说话,柳凌月真正动了杀心。 如果真是叛军同党,杀了也算干净。 江迟连忙握住柳凌月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哀声道:“我说我说,你别杀我。” 柳凌月冷哼一声,手下稍稍松了点力气,示意江迟开口。 “我伪装成雌虫的目的……”江迟含泪想了想理由,“自保算吗?” 柳凌月眼神凌厉,手中的力道瞬间恢复,森然道:“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江迟差点呼吸不上来,忙去拍柳凌月的手,焦急地咳道:“不是,你听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不骗你。我伪装成雌虫,只是因为不想被抓走成为生育机器。” “我还年轻,不想那么早死。”江迟第一次对外吐露自己的心声,却是对着一只想要自己命的军虫。 职业使然,柳凌月听到这话脑子就自动触发了联想,他皱眉沉思道:“你是说紫荆星里有虫子在违法抓捕雄虫?” 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地下黑市的很多雄虫都是这么来的。只要成功抓捕来一只健康的成年雄虫,然后强迫他不断地和其他被拐卖来的雌虫交合,生出的虫崽子雌虫卖做奴隶,雄虫则放在拍卖场上作为高级抚慰器拍卖,价高者得。 财大气粗的虫贩子甚至会动用医学培育,直接从雄虫和雌虫体内提取生殖细胞,短时间内大量制造胚胎,然后在性别发育的时候进行筛选,销毁掉雌性胚胎,只留下雄性的继续培育。 江迟哪里知道这些,听到这话也只能一脸茫然地说:“可能吧。” 反正紫荆星的政治不清明,社会治安也好不到哪里去,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了去了,不然像他这样的黑户也逍遥不了那么久。 “不对。”柳凌月忽然意识到什么,沉声道,“你还没有说实话,你的身份肯定有问题。” 江迟内心颤抖,故作镇定地坚持道:“长官,我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虫子,我甚至都没有做过坏事,您信我。” 类似的话江迟已经说过了,可柳凌月完全不信。 明明仅凭稀缺的性别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却偏偏要假扮成雌虫,过着朝不保夕的落魄生活,这不是正常虫子会做的选择。 “假使你真的在紫荆星遭遇了迫害,那为什么你不向帝国军求助?”柳凌月逼问江迟道,“你应该知道帝国有一条特殊的战时法,战乱区的雄虫不论是平民还是敌对势力,都拥有绝对的生命豁免权,部分还将额外获得一次重新选择户籍的机会。” 在战区,雄虫不仅仅是雄虫,更是作为一种珍贵的资源存在,有些时候,两个星球互相开战,就是为了合法掠夺对方地盘上的雄虫。 而出生在贫苦星球的雄虫,也很乐意通过这个特殊通道成为高等富裕星球的户籍虫。事实上,帝国军一落地,还没有正式开展工作,就已经接到了不少想要改换户籍的雄虫的咨询。 柳凌月道:“在凌霄镇开战前,帝国军就已经发布过相关公告,甚至多次宣传,但是直到战争结束,你应该都没有去咨询过一次。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城中心区的范围内,第二次遇见你,你却在城镇边缘游荡,你没有听从我的指引去临时医疗点请求帮助,你在尝试逃离凌霄镇。” 江迟哑口无言,内心也开始惶恐。 这只军虫不信他说的话就算了,还要分析这么多有的没的,这是要强行给他定个罪名吗? 黑户不好混,他平时最多也就做过点小偷小摸的坏事,顶了天是个街头小混混,哪有柳凌月分析的那么严重。 “如果你的身份没有问题,你应该会很乐意去接受身体检测,争取被护送离开紫荆星的名额,哪怕最后落选,在帝国军还没有撤离的那段时间里,你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带伤逃离凌霄镇,这与你的利益不符合,除非,你身上还隐藏着别的秘密,你害怕被调查出来。” 柳凌月说着,脑子里已经在筛选关于雄虫的可能犯罪信息。 因为雄虫过于珍贵,如果不是重大的故意伤害案,法院往往都会轻判,犯了重罪的也会被严加看管,逃逸的可能性很小。对于尚在成长期的小雄虫,处理上更是慎重。 柳凌月在沉思,江迟整只虫却被他的话弄得又懵又崩溃,这是真要把他打成罪犯了? “长官,我最多就是只倒霉虫子,您真的想太多了。”江迟抓住柳凌月的手臂,试图掰回他的思路,“我不去医疗点是有原因的,这跟我一直以来坚持的利益也十分符合,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我本来就是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性别,如果去医疗点的话,不是很容易就暴露了吗?所以我才没有去那里。” 柳凌月不说话,江迟又激动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清白,“长官,我一向是只老实虫子,从来不说假话的。” 话音刚落,上方就传来难耐的喘息声,婉转低吟,带着无限魅意。 江迟微微一愣,脸颊和耳朵也不知怎的竟齐齐发烧,胸腔里的心脏更是莫名扑通扑通地跳动了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潜意识里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 “长官?”江迟犹豫着开口,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小,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好像是生怕打破什么。 过了好一会,柳凌月才哑着声音道:“拿开!” 细听起来很像是在恼羞成怒。 江迟一边腹诽,一边不知所措,直接不敢有任何动作,结结巴巴地问:“拿拿拿开什么?” 柳凌月沉声气道:“你的手!” “哦哦……”江迟连忙把自己的手收回放在身体两侧,乖巧道,“长官,我拿开了。” 柳凌月没有说话,江迟浴室也默默闭上了嘴巴。 周围静悄悄的,使得那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更加无所遁形,在江迟的耳边无限放大。 12、警告 江迟听着听着,后知后觉明白了点什么,小脸彻底烧红,心跳如擂鼓。 救……救命啊! 这个情况绝对不对劲! “你,你还好吗?”江迟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愧疚,“真是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终于回想起来,雄虫在经历成熟期时,逸散出来的信息素极大可能会引发雌虫的情热期。 也难怪眼前的这只雌虫这么暴躁了,居然被迫进入情热期……江迟默默在心中感慨,换他他也想动手打虫。 他居然没有真的动手打我,他好克制。 意识到这个事实,江迟内心的愧疚又重了一分,心想自己真是倒霉,现在他祸害了这只虫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一直这么克制。 得到江迟的道歉,柳凌月反而更加恼怒,他发泄似地猛锤了一记地面,咬牙切齿道:“你与其跟我说对不起,还不如直接把你身上的信息素收回去!” 柳凌月急促地呼吸着,努力去抗拒身体的本能反应。 明明外面的雨还在下,天地间都铺满了凉意,但江迟听着柳凌月难以自抑的呻.吟声,莫名有种空气开始升温的错觉。 “可是这个我真的控制不了。”江迟又何尝不想自控,可雄虫的成熟期就是这样,只有成功渡过了,才能够完全掌控它,自由收放腺体的信息素。 江迟哭丧着脸,再次道歉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抓住机会跟柳凌月解释道:“我那时候选择离开凌霄镇就是因为知道成熟期要来了,我又没有钱买药吃,所以才想跑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等好了再回来。”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柳凌月不是那种会因为不满就迁怒其他虫子的性格,但这个时候他却忍不住想要质问: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没有回来,就不会有现在发生的一切。 “我脑子不太好使。”江迟自暴自弃,很不情愿地承认了此事。 但他依旧保持着警醒,没有将所有的事实和盘托出,半真半假地说道:“我脑袋受过伤,经常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你捡到我的时候应该也见识过,我真不是故意跑到你面前来害你的。” 柳凌月沉默不语,对此保留了意见。 江迟见他不反驳,脖子上的手劲也没那么大了,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道:“我也没有什么特殊身份,假扮成雌虫单纯是因为我觉得做雄虫没那么好,做雌虫反而要好很多,所以才会这么做。” 听到这番话,柳凌月惊奇不已,不可思议道:“做雌虫比做雄虫要好很多?” 这话要是放到星网上,一定能引来雌虫与雄虫一致的口诛笔伐。 柳凌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语气冰冷道:“你知不知道在帝国,雄虫拥有多少特权,又拥有多少犯罪豁免权?你居然会觉得做雌虫比做雄虫好?可笑!你这个说法可说服不了我。” “我没有说谎。”江迟被柳凌月平静中隐藏着暴虐情绪的语气吓到,说了这五个字便没敢再说话,只战战兢兢地盯着上头的黑影,以防突然的袭击。 但柳凌月并没有下一步伤害他的动作。 他们沉默地僵持了好一会,忽然,柳凌月松开了掐着江迟脖子的手,自己摇晃着身体坐到一边去,他蜷缩着身体,发出难受的声音。 江迟终于得到自由,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先本能地爬坐起来,手忙脚乱地远离柳凌月的位置。 洞穴内空间并不大,江迟再怎么往后缩也还是在柳凌月伸手可及的范围内。外面是雨天,是危险的未知森林,他也根本不敢出去。 暧昧的声音在洞穴回荡,但更多的是掩藏不住的痛苦呻.吟。 江迟盯着前方那蜷成一团的黑影看了好一会,他身上的热度也在攀升,但心底却是慢慢冷了下来,脑子也跟着清醒许多。 “你好像很讨厌雄虫?”江迟突然出声,半是猜测,半是肯定。 柳凌月没有回答。 他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大腿,双手捂住耳朵,想要隔绝自己的五感,不受那只雄虫的任何影响。 听着柳凌月的声音,江迟有些难耐地蜷起手指,在手心里挠了挠。 他感觉自己脸上烧红,但是身体并没有先前第一次触发时那么难受,可又多了一点微妙的感觉,可能他也有些被眼前这只正处于情热期的雌虫影响到了。 江迟一眨不眨地盯着柳凌月的方向,尽管在这光线黑暗的环境中,无论他如何睁大眼睛,都只能看见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但他还是怔怔地看着。 他发现这只雌虫跟他以往见过的都很不一样,他对雄虫好像避之不及,以至于他刚才的担忧现在想起来都觉的可笑。 相比起强迫一只现成的雄虫度过麻烦的情热期,这只雌虫好像更中意于把他这只罪魁祸首虫杀死。 只是最后他还是松了手。 江迟猜想:或许是因为他的职业。 很显然,他是一只优秀,而且非常有原则的军虫,他保卫帝国,也保护帝国的虫民,在任何时候都只会对敌方亮起残忍的刀锋。 江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有些犹豫不定。 雄虫也有情热期,但那是在成熟期后才会出现的症状,江迟还不曾经历过,他对这方面的了解也少得可怜,只是听说得不到解决身体会非常难受。 此刻因为柳凌月而得到的所见所闻,他虽不至于有感同身受,但多少也能理解一些。 可以忍过去吗? 尽管认识不超过一天,但江迟很信赖这只给他印象为强悍的军虫的忍耐力,故而他非常迟疑,想着要不就这样观望算了,对方应该是可以挺过去的。 江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虫,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他也可以为此低头道歉,但是要他牺牲自己的身体为这只陌生虫子渡过难关——不行。 反正忍忍应该还是可以过去的吧? 江迟小算盘打得清清楚楚,心底却又不是很得劲,因为这只雌虫多次保护了他。 来到这陌生的九节星系,江迟在紫荆星过了近五年的流亡生活,期间他也接受过许多虫子的好意,但是他们的好多数是随手施舍,并不干系自己的核心利益,所以恩情虽有,却也只是停留于嘴边的一声简单“谢谢”,转身后很快就能忘记。 只有眼前的雌虫,哪怕是在涉及自己生命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计较付出,明明他江迟只是一只跟他毫无关系的陌生虫子,根本不值得这样用心。 江迟还从未有过这样纠结的时候。 他咬了咬牙,抬眼却见黑影动了,柳凌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江迟双手下意识攥起拳头,如临大敌,紧张道:“你……” 柳凌月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他捂住脸,一手扶住石壁,佝偻着身体脚步踉跄地地朝洞穴外走去。 “你去哪?”江迟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起身去拉住柳凌月,“外面还在下雨,你要去哪里?” 手臂被甩开,江迟干脆伸出双手上去抱住柳凌月的腰,努力把他拖回洞穴里面,很不高兴地碎念道:“都说外面下雨了,你能去哪里?” 江迟的手劲有些大,柳凌月没能一把掰开。他定住身体,回头看向身后的娇小雄虫,既怒又无奈,咬着牙艰难道:“我不走,难道你想死吗?” 这话听着就不对劲,江迟下意识想跑,但他的直觉又在告诉他,这只军虫只是在放狠话,根本没胆子去实践,所以他还是保持着双手牢牢抱住柳凌月精瘦腰肢的状态,没有后退一步。 双方一时无话,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 “你真的想杀我?”好半晌,江迟才惴惴出声道,“这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柳凌月眯起双眼,忍耐情热期的冲动与它带来的痛苦让他消耗了大量的精力与精神,这时候他连生气都觉得疲累,只语气轻蔑道:“难不成你还期待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吗?” “倒也没有……”察觉到现在的姿势有些奇怪,江迟不自然地松开手,稍稍后退半步,为自己辩解道,“其实我也是一只很有原则的虫子。” 下一秒,他得到了柳凌月毫不留情的一声嘲笑。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雄虫。你跟我说话的语气,总让我感觉你对雄虫有着非常刻板的恶劣印象。”江迟不由有些好奇,“为什么?” 柳凌月并不答他,伸手往后一挥,试图挥开身后碍事的虫子,而后就要继续往洞穴外面走。 “外面雨还没有停,天也是黑的。”江迟只能再次伸手拉住他。 柳凌月转过身,怒瞪着江迟道:“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差,你要想清楚你这么做可能会产生的后果。” 这只雌虫不仅身材高大于他,而且力量眼见的也很强,江迟到底还是怕他,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后退,可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比较清晰的特殊想法,于是很快地,他心里就又升起了几分正面应对的勇气来。 如果这只雌虫能够给他带来他想要的东西,他不介意帮他。 江迟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觉得我们现在也算是互有所需,我们应该可以商量一下,不必这样……” 柳凌月不耐烦听下去,直接大力甩开了江迟的手,“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是再来妨碍我,我绝对会杀了你!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埋尸场所,除了我,没有虫会发现帝国少了一只虫子。” 江迟抚摸着自己被拍疼的地方,转而问道:“那你带我出去后,你要怎么安排我?” “自然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柳凌月嫌弃地拍了拍被江迟摸过的衣袖,自从被戳穿后,他再也懒得掩饰自己对雄虫的厌恶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我上交给帝国?” 因为恐惧,江迟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抖。 13、引诱 “上交帝国?不错的说法,按照规定是要这样做的。”柳凌月讥笑道,“所以你乖点,将来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你。” 好日子? 娶十三只雌虫,然后生一堆虫崽子? 江迟感到一阵恶寒,想也不想就道:“当雄虫能有什么好日子,一点自由都没有。” “自由”这两个字成功让柳凌月停下了脚步。 面对突然转身向他逼近的柳凌月,江迟暗暗后悔自己嘴快。 他气势凌厉,他节节败退,直到后背贴住冰冷的石壁,终于退无可退。 柳凌月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弱的小雄虫,鄙弃道:“那你们还想要什么呢?你们不也很享受这种被供养的生活吗?” 帝国并没有圈养雄虫,他们可以任意学习自己想要学习的技能,也可以自己去寻找一份工作,但是很显然他们并不愿意吃苦,每年的职业调查里,出门工作的雄虫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向单身雌虫出租自己的身体,而非其他普通工作。 至于他们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它轻松,来钱又快。 要知道,由于悬殊的性别比,帝国里多的是雌虫没有雄虫抚慰身体,花钱花精力时间去倒贴已婚雄虫又存在着不可预估的风险,所以很多雌虫更愿意拿着金钱去租用一只明码标价,又十分合用的工作雄虫,如此一来,省心又省事。 柳凌月无意评判职业高低,但是从古至今,能够掌握社会话语权的从来不是这些轻松愉快,又对社会发展没什么促进作用的职业。 “没有虫能够剥夺你们的自由,是你们自己抛弃了自由。”柳凌月便是如此认为。 雄虫是存在客观上的可怜,但更多的是他们贪心不足,欲壑难填。 江迟还未涉及过虫族的正常世界,对于柳凌月说的话语似懂非懂,他眨了眨眼,问出自己内心的疑惑:“一定要娶十三只雌虫也算是自由吗?” 江迟在紫荆星接触过不少虫子,他们并没有谁对此有过异议,雄虫们不在意娶多少个,哪怕娶满了十三只雌虫,也依旧来者不拒,开展多段婚外恋情,雌虫们也热衷于追逐那十三个席位之一,甚至庆幸位置足够多,不然远远满足不了他们庞大的需求。 也不是没有虫子产生过别的念头,只是他们最后无一例外都被社会观念同化掉了。 可江迟还是想听听眼前的这只雌虫的想法,“你不觉得迎娶十三只雌虫会对雄虫的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吗?如果可以选择,我想或许有相当一部分的雄虫会选择只迎娶少个,甚至是只有一个伴侣,例如我。雌虫们应该也会乐于见到自己独占伴侣,而不用跟其他雌虫分享。” 柳凌月不知道江迟为什么会问出这种令虫难以理解的问题,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又没找过雄虫,怎么可能会知道雄虫身体累不累,苦不苦?他因为厌恶雄虫,从没在这些事情上有过详细的研究。 可以说,在虫族的两性问题上,他也算是白纸一张。 但是,就算雄虫累了苦了又怎么样? “那是你们享受社会特别优待后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柳凌月冷声道,“权利和义务永远都是并行的。” 雄虫不能只想着享受帝国给予的各种特殊权利,而无视自己应该的付出。 至于雌虫,他们当然乐于独占自己的伴侣,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凌月很累了,再也不想跟江迟有什么口舌之争,站在他面前时,他需要花费双倍的精力才可以保持住理智,这是个很糟糕的行为。 可是江迟又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他必须要尽快排除掉自己的潜在危险,而眼前正是一个大好时机。 “长官你说得很对,所以我自愿成为了雌虫。”江迟俨然又变了脸色,他故作柔弱,软声道,“我发誓我从未依靠雄虫的身份过过一天的特权日子,是以我也不觉得我应该背负起那些责任和义务,好处与我无关,坏处也不该来找我的麻烦,你不这样觉得吗?” 江迟拉住柳凌月的手不让他离开,郑重其事地请求道:“还请长官不要把我是雄虫的身份说出去,我无意当一只雄虫,更不愿遵从帝国的婚姻法,迎娶十三只雌虫做伴侣。” 伴侣什么的,一个就够了,多了江迟只觉得是灾难。 柳凌月不说话,但是气息粗重了几分,江迟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 但江迟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番话柳凌月不仅听进去了,还给了他很大的思想冲击。 江迟继续道:“长官,我们无冤无仇,现在也算是有些共患难的情谊,而且这个忙并不难,等我度过成熟期,成功掌控信息素的收放,绝不会有虫能认得出我的真实身份,对于这点我很有自信。所以只要长官你当做不知,这一切就悄无声息,永远是个秘密。” 柳凌月紧抿着嘴唇,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在发昏,他竟然有在顺着雄虫的话认真考虑这件事。 如果雄虫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很有可能只是一只流浪雄虫,并无其他特殊身份,隐瞒下来也没什么大碍,出去后一分开,更是与他毫无无关。 可是帝国律令中有写,雄虫是少数群体,帝国珍惜每一只雄虫,当虫民遇见落难的雄虫时,有责任与义务帮助他们回归正常社会,过上和平安稳的生活。帮助者还可额外得到帝国政府的嘉奖。 当然,知情不报不帮助者,在事情暴露后也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长官,举手之劳而已,帮帮忙?”江迟指天发誓道,“我可以向你承诺,假若有一天我不幸遇难,我也绝不会牵连你。” 幽暗中,柳凌月看不清江迟的表情,只觉得他说话时的声音是那么情真意切,并不像是在说谎。 最后,他谨慎又纠结地说道:“我考虑考虑。” “多谢长官!”江迟垂眸偷笑,他赌对了。 这只军虫果然对现今的律法十分不满,而且容易心软,对弱者有着无限的怜惜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江迟手指微微抬起,但是走到一半,又老实放了下来,他乖巧地说道,“长官,你应该还是单身吧?” 江迟问这话是有所准备的,他依稀记得书上写,只有未婚的雌虫会对雄虫成熟期的信息素比较敏感。 柳凌月听到这话,呼吸一滞,警告道:“这与你无关。” 说罢,柳凌月转身离开。 再待在这满是雄虫信息素的地方,早晚得出事。 这次江迟没有伸手去拉柳凌月,而是直接追着到了洞穴口,用身体堵在他前面,大胆地开口道:“长官,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柳凌月迷惑地看着江迟,心中抱怨不断,这只雄虫真的太烦了,真想把他一巴掌拍晕。 可是他又远远不到讨厌的地步,以至于让他犹犹豫豫下不了手。 柳凌月讨厌的雄虫,是那些自生下来就明白自己珍贵地位,后来又一直凭借这地位残酷压榨其他虫子的雄虫。 过分优越的生长环境带给了他们娇贵的脾气,在跟同性之外、地位之下的虫子说话交往时,或者毫不掩饰骄纵的性格,肆无忌惮,谦和之外,也总是由衷地摆出一副施舍的模样,高高在上,自以为所有虫子都该让着他,捧着他,要什么给什么。 可眼前的这只雄虫,气息干净,天然一副乖巧的样子,身上完全没有柳凌月常见的那些讨厌雄虫的痕迹,仿佛他就是他,无关于性别,所以假扮起雌虫来也是像模像样,至少,他的外在表现很难让虫相信他竟然是一只珍贵的雄虫。 柳凌月慕强,但也怜弱,面对这样擅长表现的家伙,哪怕心里不耐烦极了,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会多出些耐心去听他的诉求。 “你能有什么与我做交易,你看起来一无所有。”柳凌月身体和心理都不舒服,嘴巴便毫不留情起来。 江迟被问得尴尬,他现在确实一无所有。 “我说交易,当然是在双方都彼此需要的基础上。”江迟微微垂下眼,红着脸道,“我想长官你或许会需要一只雄虫渡过情热期,而我也正好需要一只雌虫帮助我安然渡过成熟期。” 一般情况下,雄虫的成熟期是需要雌虫参与的,这个角色会是雌父,或者是雌虫伴侣,或者其他雌虫长辈,在都没有的情况下,才会选择服用安抚药剂,避免在最后阶段精神海发生混乱,影响后来身体潜能的发展。 “我不需要。”柳凌月想也不想,直接回绝,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瞎了心,这只雄虫好似并不是眼睛看见的那么纯良。 柳凌月的回答在江迟的预料之中,他并不失望,心里反而充满了信心。 “长官为什么不先听我说完呢?”江迟刻意与柳凌月保持着距离,彰显自己的无害,然而从他的嘴巴里出来的却满是引诱的话语。 “我知道长官你很介意与雄虫发生接触,所以我无意在其中充当主导,长官你尽可以将我当做一只工具虫,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会动你分毫,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听完这话,柳凌月的眼神彻底冷了。 “我已经说过我会好好考虑,你不必自甘下贱,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龌龊的雌虫。”柳凌月气得胸口闷痛,现在他开始觉得不应该是自己走出洞穴躲避,而是该把这只并不老实的虫子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江迟默默无言。 虽说翻车很尴尬,但是这只雌虫是不是太有原则了点? 现在明明是他更需要帮助。 14、压制 不过有原则也是好事。 江迟在心里默默叹气,再次强调道:“长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先前已经说过,我们是各取所需。又或者,你可以把这当做是我的报恩。” “我不需要这样的报恩。”柳凌月毫不迟疑,说完就上前要推开挡路的江迟。 江迟几次受打击,心里也积了不少情绪,好胜心起来,瞬间忘记了一开始的决定,伸出双手按住柳凌月的肩膀,强硬把他按回了洞穴里。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雌虫虽然受到了情热期的影响,但是战斗力并没有下降多少,挣扎起来时江迟身上不免挨打。可或许是因为顾忌着雄虫娇弱的身体,柳凌月并没有真正下狠手。 黑暗中,不知是谁绊住了谁的脚,他们身体失衡双双往地上倒去。 江迟做好了砸到地上的准备,可最后他却是倒在了柳凌月的怀中,分毫未伤。 不过,很快他就被嫌弃地推到了一边。 江迟欲关心切实砸在地上的柳凌月,但是莫名的他又觉得这件事好笑极了,一个犹豫下来,后面反倒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迟就这样躺在地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刚好从地上坐起身的柳凌月听见这声音,心中顿时冒起怒火,他以为这是对他的嘲笑,“你笑什么?” 江迟收到警告,笑声暂歇,但是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只是柳凌月看不见。 “我在笑我自己。” “哼!”柳凌月小声嘀咕一句,“莫名其妙。” 柳凌月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江迟突然起身从他背后挟持住了他,用力将他的身体扣押在原地,在他耳旁道:“长官,事已至此,你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柳凌月什么也没说,直接抓住江迟交叉在他胸前的手,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 “我讨厌雄虫。”柳凌月站起身,一只脚精准地踩住江迟的背部,将他制服在地上,“如果你不是未成年,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感受着背上的重量,听着威胁的话语,江迟竟不觉得生气,反而还有心情说笑,“事实上,我成年了。” 江迟努力扭头往柳凌月的方向看,说道:“长官,我今年十九了,只是样子看着比较小。” 柳凌月没有说话。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后背的重量忽然消失,江迟当即就翻过身来,伸手抓住了柳凌月的脚腕,阻止他离去。 “长官,你有注意到你身上的花纹吗?” 虫族身上的污染花纹除去借药物隐藏,平时也可以用力量压制住它们,不让其显现出来,但后者在虫子受伤昏迷的时候,这股力量可能会有程度上的失控,柳凌月想,或许就是在他昏厥的时候,那些花纹不慎暴露了一些。 柳凌月搞不懂眼前的雄虫,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怕死?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你很想死吗?” “当然不。”江迟知道柳凌月的耐心即将告罄,便只挑了重要的话说,“长官,你身上的花纹告诉我,你现在很需要一只雄虫随时为你提供服务,而我,我想向你推荐一下我自己。” 柳凌月不说话,江迟继续诱惑道:“相信我,只要你能给我想要的,我会是一只很听话的工具虫,随叫随到,百依百顺,这绝对是一笔非常合算的交易。” 过了好一会,柳凌月才出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自由。”江迟道,“不必再躲躲藏藏的自由。” 察觉到柳凌月有所动摇,江迟松开了手,坐在地上道:“我已经厌倦了流浪,很想安定下来,为此很需要你的帮助。长官,这是我的真心话。” 柳凌月警觉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能做到。”江迟有些得意地说,“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柳月本可以马上走开,像他刚才想的那样,不要再理会这只雄虫,但是不知为何,他没有移动脚步。 “长官,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忽视了,为什么不接受我呢?我跟你想象中的那些雄虫不一样,我们不会有法律上的绑定关系,我无权无势,也不会有能力去控制你,你也无需对我负责,我可以是你的附属品,乖巧的,不会反抗的听话奴隶。” 江迟起身走到柳凌月跟前,他语气轻柔,充满了诱惑,“长官,你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将我藏起来,不让任何虫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囚禁私藏雄虫者,最高五十年刑期。”柳凌月声线平淡,听不出情绪,“你的胆子很大,但是我凭什么要冒风险为你去做这种事情?” “当然是因为你能从中得到足够的好处。”江迟知道,眼前的雌虫已经动摇了,不然他可以像先前很多次那样转身就走,而不是在这里跟他就着这个话题聊起来。 江迟强调道:“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你自己。长官,我们合作的结果是双赢。” 这个瞬间,柳凌月想了很多,他想到他未竟的事业,他想到他现年才37岁,正是风华正茂,努力去建功立业的时候,死亡不应该离他那么近。 “长官,相比起其他雄虫,我应该不算得那么讨厌吧?”江迟就是这么自信,纠缠到现在都没被打死,说明他还是有点优势的,“如果你真的需要利用一只雄虫来度过身体的难关,那为什么不选择一只既顺眼,又听话乖巧的雄虫呢?” “你能有多听话,能有多乖巧?”柳凌月忽然反问。 “如果我说,作为我的私虫附属品,只要我一天没点头,你就不能与其他雌虫有过密的接触,不仅会失去世俗的婚姻,而且不能拥有后代,这样你也能做到吗?” 柳凌月已经等着要嘲笑了,但雄虫竟然丝毫没有犹豫,掷地有声道:“可以。” 话音落下,空气又陷入了沉默。 柳凌月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竟然真的有去考虑那种危险的事情。 说漂亮话总是很容易,但现实中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是的,这只雄虫一样很讨厌,柳凌月迁怒地想。 江迟机敏地抓住想要临阵脱逃的柳凌月,无奈道:“长官,你这是答应了又要反悔?” “我没有答应。” 雄虫的手很热,柳凌月受刺激一般大力甩开了,却又发觉空气中的兰花香更浓郁了几分,几近让他窒息。 江迟摸着被拍疼的手,认真道:“你答应了,你对我提出的要求就是最后的确认,而我的回答是我都可以做到,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谈妥了。” 柳凌月想说不是,但是在那个时候,他确实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如果可以活下去,谁又会轻易放弃呢? 柳凌月胸脯起伏,非常不满地说道:“是你在利用信息素引诱我。” 江迟有些吃惊,他下意识嗅了嗅空气,迟疑道:“嗯……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不介意。” 他不否认自己多少还是生出了一些色心,否则也不会这样百般纠缠。 后来发生的事情柳凌月有些记忆模糊,或许是因为他打从心底里排斥这个选择,所以大脑也下意识放松了记忆功能,一切随性而行。 但在梦中,他依稀看见自己按着那只雄虫的肩背部,将他牢牢压制在身下,冷酷地警告道:“不要发出声音。” 雄虫并不是十分乐意,但是又如同他一开始做出的承诺那样,他非常地听话乖巧,将所有或痛苦或兴奋的声音都死死吞进了肚子里,从始至终,也从未有过一句质疑,也没有过反抗的动作。 只在最后提醒道:“长官,你也要说话算话。” 他看见自己沉默了很久,最后在雄虫催促的眼神中说:“我会的。” 柳凌月眼神呆滞地爬起身,发现此时天色才蒙蒙亮。 雨已经停了。 “长官。”江迟比柳凌月醒得早,这会见他终于醒来,连忙移步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感觉到江迟的靠近,柳凌月身体不由一僵,他抿了抿唇,很不自在地将视线放到别处。 江迟没注意这些,他捂着脑袋,一脸丧气道:“我疼……” 柳凌月的脑袋顿时空了,他强做平静的姿态,问道:“哪里疼?” “头疼。”江迟揉了揉腰部,他的大腿也有些酸疼,夜里柳凌月压得他太狠了,一直在提防他可能变卦。他对雄虫真的毫无信任感。 江迟苦闷着一张脸,说道:“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柳凌月扭过头去看他,发现江迟脸颊飘红,眼神涣散,一看就是生病之兆,“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好像有点烧。”江迟说话慢吞吞的,“先别管这个,你给我看看是不是我精神海出问题了。” 柳凌月道:“你精神海没问题。” 刚成年没多久的雄虫,精神海还未发育完全,里面的精神源力只是有些杂乱,并没有暴动的征兆,昨夜经过柳凌月的梳理后,更是平静了下来,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 “可是我好疼,真的没有问题吗?”江迟忍不住拿拳头捶打脑袋。 柳凌月陡然想起什么,皱眉道:“你之前跟我说了假话,你不是失忆。” 江迟怔住,犹豫地点了下头,“你能看出来?” “你的精神海确实有点不对劲。”柳凌月若有所思。 江迟不知道柳凌月想到了什么,他们的信任关系还没有建立起来,他有些拿捏不定主意,是否现在就跟柳凌月说实话。但他很怕这只雌虫过分正直,会直接押着他进入调查。 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哪怕尽力遮掩,也总有不小心露馅的时候。 江迟打定主意暂且隐瞒,扭头却发现柳凌月根本不在意他的选择,低着头在研究光脑的信号发射。 “你不好奇是什么?”江迟问他。 柳凌月看也不看他,说道:“没什么可好奇的,你对我造成不了威胁。” 也是觉得这话太过生硬,对待合作伙伴有些无情,柳凌月又说道:“等回去后我带你去看看脑科,有病治病。” 江迟忍了忍,最后到底没忍住,纠正道:“我那不是病。” 15、救援 “没病也要做个身体检查。”三言两语间,柳凌月已然看开许多,僵住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既然选择已经做了,那么就要努力把它进行利益最大化。 江迟看向柳凌月,愕然道:“为什么?我身体很健康,而且一直以来都非常洁身自好。” 江迟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这就是他不愿意做到最后一步的理由吗? “……谁跟你说那些?”柳凌月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看向别处,自己也不知道此时心里是羞还是气,按理来说他都一把年纪了,这种反应也不应该。 江迟跟着问:“那是什么?” 柳凌月正色道:“我需要确认你的体质等级,要是与我相差太多的话,你并不能给我带来多大的用处。” 听到柳凌月这么说,江迟也才想起来自己在这方面的疏忽,连忙问道:“那你的等级是?” “a级。”柳凌月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四肢瘦弱的江迟,认真道,“希望你不要低于b等级才好。” 江迟尴尬地笑了笑,他也是如此希望着。 但是他并没有那个信心,常年营养不良可不是说笑的,哪怕身体的天生潜能没有因此丢失,发育迟缓的问题也会干扰检测结果,难以满足他们的预期。 “要是我就是低于b等级呢?”江迟试探性地向柳凌月询问,“你会留我吗?” 柳凌月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不如问问你自己,到时候你敢留吗?” 江迟想了想,若是不幸言中了,他到时候肯定是要走的。 他们会为一件事相互许诺,约好彼此不背叛,但是世界上唯有利益最永恒,如果有朝一日他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那么同时也就失去了被庇护的安全感,到那个时候,他可不敢再信什么承诺与誓言。 暴风雨天气过去后,信号有了些许恢复,但是依然微弱得不足以支持与外界交流。不得已,柳凌月只能带着江迟再次踏上寻找信号的路程。 “长官,你怎么都不问我的姓名?”江迟跟在柳凌月身后,笑嘻嘻地说道,“我有些想问你的,但是你不张口,我又怕突然问了你不理我。” 柳凌月听见他话中带着笑意,一副轻松的样子,随口问道:“头不疼了?” “疼的,所以才想找你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江迟如实回答。 柳凌月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江迟道:“长官,你来问问我的姓名吧。我们都是约定长期的合作关系了,却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说的话,恐怕这只雄虫会一直这样烦下去,柳凌月心想,而且他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要是等到救援过来,莫问礼向他问起这只小雄虫是谁时,他却答不出来,那场面便十分可笑了。 柳凌月道:“我姓柳,柳树的柳。” “柳……”江迟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儿不见后续,疑惑道,“不说名字吗?” 柳凌月淡然道:“有个姓氏不也足够了?” “好吧……柳长官。”江迟无奈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江迟,江水的江。” 柳凌月敷衍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江迟失望极了,想聊个天可真难。 “你怎么不问我是哪个迟?” “你可以自己说。”柳凌月的语气依旧冷淡。 “好吧。”江迟深感挫败,说道,“是迟来的迟。” 柳凌月又“嗯”了一声,礼貌但充满了敷衍。 还不知道要走多久,若是一路上都沉默,岂不是要无聊死了。江迟望着柳凌月的身影,脑袋里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长官,你白天的样子跟晚上可真不……” “唰——” 一根树枝突然迎面向他直刺过来。 江迟脚步一颤,差点站不住,他神色微僵,一抬眼就对上了柳凌月那清冷幽深的目光,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警告。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这就闭嘴。” 江迟抬手,手指捏着枝条的尾端,动作小心地把伸到眼前的的树枝压了下去,好声好气道:“长官别生气,我就是随口说说,没别的意思。” 柳凌月收回树枝,转回身去,不忘警告道:“管好你的嘴巴。” “哦。”江迟有些委屈地应着。 虫神在上,他原本要说的明明是性格问题,绝没有别的意思。 江迟忍不住怀疑,白天和晚上的雌虫真的是同一只虫吗?夜晚里的雌虫可比白天温柔多了,白天整个就是一只冷漠的虫子,对他爱答不理的。 不知走了多久,柳凌月忽然停了下来,在附近小步转着圈子。 江迟眼神一亮,瞬间腿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凑上去问道:“是有信号了吗?” “嗯。”柳凌月转头对江迟说,“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不要随意走动。” 江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就拦住了去路,“你要去哪里?我不能跟着吗?” “你跟来又有什么用?”柳凌月关掉光脑,顺手拉过江迟把他往树底下放着,嘱咐道,“你老实点在这待着,弄好了我就回来找你。” 柳凌月说罢,手脚并用,三两下就攀上了那棵大树,他身手灵敏,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茂密的枝叶中。留在树底下的江迟无聊地自言自语道:“树顶上的信号是比树下强吗?” 在换了三棵树后,柳凌月才堪堪找到了比较稳定的信号。 调试好后,莫问礼的通讯申请就率先弹了出来了,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尝试联系他。 选择语音模式接通,遥远的网络那边就传来一声急切的问候:“凌月!你还好吗?” 通讯并不流畅,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但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还好,只是昨天碰巧出了一点小意外。”柳凌月长话短说,直接向莫问礼问道,“你有收到我昨天发出的信息吗?” 得知柳凌月一切都好,莫问礼终于放下心来。 “你所处的位置信号太差,只成功传输过来一部分。”莫问礼问道,“森林里有情况?” 闻言,柳凌月深深皱起眉头,“你没有安排调查小队去搜查?” “没有。”莫问礼解释道,“昨天你离开后不久,地下工厂就发生了爆炸。那边的军团虫子不够,临时抽调了我们留在地上的的兵员,所以没能安排下来。” 莫问礼感慨道:“我也没料到,你竟然会出现意外。” 何止他没有预料到,柳凌月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地下工厂爆炸是怎么回事?”柳凌月对莫问礼说的事同样感到意外,明明他只是失踪了一夜,怎么局势变得更复杂了? “不知道,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查明原因。不过据了解,很有可能是叛军在撤离时留下来的定时爆炸.装置。由于排查不到位,突然的爆炸伤了很多只虫子——” 莫问礼顿住,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下就是想把战报写轻松点也不行了。” 柳凌月也有些无奈,谨慎道:“这件事应该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负责地面上的事情就好了。” 帝国内部的权势争斗弯弯绕绕太多了,柳凌月只是接触了几天,便觉得头大如斗,这种事情并不适合他这样喜欢直来直去的虫子。 指示下来,莫问礼也不再多说,转而问柳凌月道:“现在你在哪里?我亲自过去接你。” “你走得开?”柳凌月十分怀疑,他这个长官不在,莫问礼就是主事的那只虫子。 “走得开,因为地下工厂的事情,他们很是提防我,恨不得我直接离开营地去找你。还有,”莫问礼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些许笑意,“因为事发突然,你昨夜失踪的事情没能瞒住。” 柳凌月并不在意,“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知道就知道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柳凌月沉思片刻,最后决定道:“问礼,你先不着急来找我。” ……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假寐中的江迟立即睁开眼睛,惊喜地看着归来的柳凌月,“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柳凌月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无声胜有声。 江迟有些痴痴地笑起来,他自己确实才像是那只会迷路的虫子。 等柳凌月走过来,江迟才问道:“联系到救援了吗?” “联系到了。”柳凌月将上半身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闭上眼睛养神,补充道,“不过不会来得那么快。” “能来就行了。”江迟也不敢有什么要求,能把他救出去就好。 安静了有一会儿,江迟忍不住又去骚扰柳凌月,“长官,来救我们出去的是你的同僚吗?” “嗯。”柳凌月应道。 “他们也跟你一样吗?”江迟又问。 柳凌月睁开眼,视线往下一瞥,就看到了偷偷挪到他脚边蹲着的虫子,发现他看过来,便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你指的是什么?”柳凌月问道。 江迟本就是没话找话,更没想到柳凌月还真的搭腔了,不过真要说起来他也能讲,“比如:长得好看,实力强大,心地善良?” 柳凌月不由得低下头,多看了江迟一眼,他察觉不出这到底是是夸赞还是其他别的东西,但听起来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尤其是那个心地善良。 柳凌月不觉得自己有多善良。 “你在担心什么?”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柳凌月并没有等江迟回复,径直说道,“你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趁着救援没有来,好好收敛一下你身上的信息素。” 信息素? 江迟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发现有信息素残留的味道。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应该是长官觉得他太烦了,有心给他找点事情做。 16、私欲 正午时分。 “嘀——”标识位置的红点终于亮了起来。 起身前,柳凌月转头去看江迟,只见他闭着眼睛坐靠在树干上,眉头轻蹙,显然睡得并不安宁。 想起江迟曾说:“我身体很健康。”柳凌月忽然就有一种受骗的感觉。 自认识起,这只雄虫就在生病,状况不断,现在更是,他巴掌大的脸蛋烧得通红,眉眼脆弱,好像一只刚出生需要家虫仔细关怀的幼崽。 啧,雄虫真是麻烦。 柳凌月最后还是没有叫醒江迟。他小心站起来,注意着不弄出声音,然后转过身再次快速爬上了树顶。 等了大约十分钟,光脑接收到了莫问礼的通讯:“我就要到了。” “嗯。”柳凌月说,“你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莫问礼汇报情况道:“我们去晚了,他们已经转移了地方。因为昨夜的暴雨,地上也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柳凌月对此事早有预料,如今听到莫问礼的确认,心里也不算失望。 “有搜索到尸体吗?”柳凌月想起那只向他求援的虫子。 如果是普通虫子,叛军不可能在撤离的时候还带着他,而在昨夜那样的暴风雨环境下,对方死亡的可能性比还活着要大很多。 “没有。”莫问礼答道,“我也按照你说的位置去看了,没有发现载具存在的痕迹。不过现在我们对森林的搜查只进行到一半,还不能下最后的定论。” 柳凌月听到了飞行器的声音,莫问礼也适时说:“我到了。” “我看见了。”柳凌月抬头看向正在朝他接近的银灰色飞行器,有些纳闷道,“你怎么开了这个过来?” 柳凌月原来设想的是莫问礼开着侦察机,在完成搜查他现在所在的地区范围后,顺便把他们捎回去,而不是开着巨大的飞行器招摇过市。 莫问礼笑呵呵地说道:“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了,招摇一点才好。” 柳凌月不解的同时,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我把你失踪的事情捅到了星网上。”莫问礼幸灾乐祸道,“他们骂你骂得厉害,都在说你这是遭报应了。” 柳凌月:“……” 飞行器很快到达红点位置,然后在空中悬停。 半分钟后,底部的舱门打开,一条长长的绳梯被垂放下来。柳凌月伸手抓住绳梯,很快就被拉了上去。 将飞行器设置为自动驾驶后,莫问礼从驾驶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一身血迹的柳凌月。 “你这看起来不像是很好的样子。”莫问礼皱起眉毛,眼神幽怨地看着柳凌月道:“你喜欢说好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柳凌月轻描淡写道:“小伤而已。” 莫问礼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重新审视了一圈柳凌月,不觉有些疑惑,“不过你精神看着确实不错。” 柳凌月不想就此事展开话题,直接向莫问礼伸手问道:“我要的药呢?” “给你。”莫问礼将一早准备好的药剂放入柳凌月掌中。 看着柳凌月动作熟练地给自己注射药剂,莫问礼的脑袋不觉又隐隐发痛起来,他忍不住叹了一声气,问道:“今天你有考虑结婚的事情吗?” “不考虑。”柳凌月注射完毕,将手上的医疗垃圾交给莫问礼,一边说道,“下面还有一只虫子,我去接他上来。” 莫问礼目送柳凌月离去,正待低头叹息,却惊讶地发现手心里的两支安抚药剂只有一支是空的,另一支并没有被使用。 柳凌月回到地面时,江迟仍在昏睡。 “醒醒。”柳凌月蹲下身,按住江迟的肩膀轻摇,“救援来了。” 模模糊糊听到“救援”两个字,江迟从睡梦中挣扎着张开眼,“长官……” 听着江迟小如蚊呐,飘忽不定的声音,柳凌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然后瞬间就被烫得收回了手。 都说雄虫的再生能力与恢复力都比雌虫强,怎么就那么容易生病呢? 柳凌月心生嘀咕,这只雄虫该不会是体质非常差的那种吧?他隐隐有些担心,江迟连c等级都不是。 柳凌月拉着江迟站起来,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无奈道:“算了……我背你上去吧。” “不用,”江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推拒道,“我自己可以,往哪边走?” 柳凌月拉回迷糊的江迟,他觉得这只虫子根本没有睡醒,“你确定你可以吗?” 江迟顺着柳凌月的手指往上看,那是很高很高的树,“要爬上去?” “是。”柳凌月点头说。 “哦……那你背吧,我准备好了。”说着,江迟张开了双臂,乖巧道,“劳烦长官了。” 雄虫身材瘦小没什么重量,柳凌月很轻松就将他背了起来,往上爬树的时候,也只是感觉背了个负重包,只是这个负重包有些聒噪。 “长官,天怎么黑黑的,是到晚上了吗?可是别的地方好亮。” “那是飞行器。”柳凌月确认,这只雄虫这次应该是真的烧傻了,他的背部都能感觉得到他那高得异常的体温。 “飞行器?好大!”江迟欢呼,“长官,我们要坐那个吗?” 柳凌月不说话,江迟也自得其乐,笑得像只傻虫子。 抓住绳梯上升至飞行器内部的时候,江迟忽然说道:“长官,你真是只大好虫。” 莫问礼见他们上来,本想上前搭把手,不想柳凌月竟然避过了他的动作,自己把背上状似昏迷的虫子放了下来,然后扶着他的肩膀虚虚靠在自己怀里。 莫问礼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未思考,就听到柳凌月问:“医疗管家在吗?” 莫问礼道:“在医疗室里。” 柳凌月点点头,便扶着江迟往医疗室去。 莫问礼看着他们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浓厚了,但是又叫他抓不着头绪。 舱门关闭,开启返程的自动程序,莫问礼想了想,最后还是提步晃去了医疗室。 “情况如何?”莫问礼一进门就问,“是受了重伤?” “不是,是高烧。”柳凌月坐在床边,一脸的不高兴。 雄虫怎么会这样脆弱? “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莫问礼转头去看躺在床上闭眼睡着的江迟,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一只漂亮得出奇的虫子。 医疗管家在检查结束后,就给江迟认真仔细地擦洗了面部,展露出他原本就白净细嫩的皮肤,在身体高温的侵袭下,他如玉的肌肤轻轻透着粉红色,更显得一张本就精致漂亮的脸仿佛鲜花一样美丽。 审视的目光掠过江迟瘦削的身体,莫问礼当即猜测道:“亚雌?” 柳凌月忽然沉默,但是莫问礼并没有发现,他只是觉得自己的长官好像心情不大好,说话时总透着股不耐烦。 “不是,是雌虫。”柳凌月提示道,“你见过他的。” 莫问礼仔细端详着江迟的长相,很快就从那一丝熟悉感里回想起来昨天的记忆,恍然大悟道:“是他。可是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 “意外遇见的。”柳凌月无意说太多,只简单解释道,“我本来想在巡逻结束后带他回来,谁知道半路上遭遇了意外,他与我一同坠机了。” 听到这话,莫问礼再看向江迟时,眼里不由充满了同情,“这么说他也是可怜。” “然后,”柳凌月面无表情地说着假话,“他失忆了。” 莫问礼顿住,他转头看向柳凌月,总觉得这话还没有说完,应该还有后半句。 柳凌月心中有鬼,状似不经意地错过莫问礼探究的视线,直直地看着江迟道:“我有个打算,我想把他留在军队里。” 长官做任何决定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在的,于是莫问礼没有马上出声,而是先认真地想了想促使他做下这个决定的原因。 一分钟后,他发现他想不明白。 莫问礼觉得不可思议极了,问柳凌月道:“带回去?” 把这只紫荆星虫子带离紫荆星,带回主星? 柳凌月点头道:“是。” “为什么?” 莫问礼皱着眉,转头又把江迟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没放过,但他发觉这只虫子除了颜色算是上乘,几乎就看不出别的优点了。 他瘦弱的身体显然不符合军虫应该有的健壮体格,体能方面似乎也无法对他作出要求,外在的优秀无法直观衡量,那么或许是潜藏的内在能力? 莫问礼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向柳凌月请求解惑:“你看上他什么了?” 柳凌月默默无言。 江迟曾经笑着跟他说:“只要你能给我想要的,我会是一只很听话的工具虫,随叫随到,百依百顺。” 不过这种事是不好说出来的。 尽管莫问礼是十分得他信任的下属兼至交好友,但柳凌月从未想过要把他与江迟的事情告诉他。想要保障秘密的安全,就要最大限度地减少秘密的知情者。 柳凌月煞有介事道:“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导致的失忆,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17、掌控 “一只陌生的虫子?”莫问礼再度反问。 他感到惊奇不已,这种安排真的合理吗? 安置一只失忆的虫子有很多种方法,心中有愧想要负责做出相应的补偿,其实也不麻烦,尽管拿钱砸就是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做出这种安排。 留放一只陌生还不清楚底细的虫子置于军中,这不是一个聪明谨慎的将军会做的事情。 莫问礼不得不怀疑柳凌月是别有用心。 可是他又觉得很奇怪,在他印象中,柳凌月一直是正直的代表,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冲动的举动,更没给谁开过后门,军团里的同僚不管职位高低,个个都是经过正式考核进来的。 作为副官,莫问礼深深觉得,他必须提醒他的长官,这么做可能会影响他们整个军团的风评,不能让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陌生虫子,轻易打破他们构建维持了多年的优良好作风。 “将军,对此我有异议。”莫问礼表情严肃,心里已经做好了辩论的准备。 然而柳凌月态度坚决,甚至头一回流露出独断专行的风采,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跟他说:“不,你没有异议,事情就这样定了。” 莫问礼震惊地看着他,怀疑道:“你真的是我们的将军吗?” “我是。”柳凌月抬头与莫问礼对视,眼中不见丝毫心虚。 虽然他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但是真下了决定,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莫问礼担心的事情也有别的方法糊弄过去。 莫问礼虽然内心明白事情已成定局,但他还是不服气,“可我想不明白。” “这件事你不需要想得明白。”柳凌月话语委婉,他甚至希望莫问礼在这件事情上装聋作哑,不要来查探他的秘密。 听到这话,莫问礼若有所觉,视线都仿佛化成了针刺。 柳凌月心中不满,干脆直接压榨自己能干的部下,吩咐道:“你找个由头,把他弄进去。” 莫问礼很想拒绝,他还是想抗议。 他想不通一只小小的病弱虫子到底有什么魅力,又有何特殊的能力,短短一个夜晚竟勾得他正直的长官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正直设定,也学着贵族系军团开后门,往军团里面塞乱七八糟的虫子。 莫问礼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思考,“你想把他放在哪里?医疗后勤现在倒有几个位置,看他这瘦瘦小小的样子,估计也做不了别的活。” 柳凌月道:“可以,你先看着安排吧。” 没有任何意见和建议,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这就是莫问礼不敢拒绝的原因了,他生怕他亲爱的长官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把虫子塞进来,生怕其他虫不知道他违规开了后门。 见莫问礼没有离开,柳凌月问:“还有别的事吗?” “有。”莫问礼拿眼睛指了指床上的江迟,问道:“他的身份,姓名,年龄,住址,还有一些过往,这些都要查清楚,至少要保证是个清白之身。” 如果不是,查清楚了也好私底下操作一番。 然而针对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柳凌月却面露迟疑,“不,先不查他。” “原因呢?”莫问礼直接问。 柳凌月平静的目光扫过江迟白净的脸,他无疑是貌美的,但是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容貌的精致感会被他灵动的神态钝化掉,更显得纯良天真,弱小可怜。 但那绝非他的本性,反而更像是天然拥有的高级伪装。 柳凌月并不完全相信江迟的话,但他极力隐瞒的东西却也未必对他有威胁。 思索片刻,柳凌月道:“他的身份应该是有点问题,可能你查了也是白查,等他醒来后我再问问他。” “所以你都没有摸清他的底细,就让他进军团?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莫问礼这下真是大无语了,他那英明神勇的长官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我可以保证他没有案底。”柳凌月收回视线,回避了核心问题,安抚莫问礼道,“而且我自信我能够掌控他。” “掌控”这个词用得有些微妙,莫问礼纵然有心想再说些什么,但直觉让他住了口。 柳凌月明显想瞒着事情不让他知道,作为贴心的副官,他最好也不要在这上面纠缠。 “好吧。”莫问礼认命地叹息,“听从您的吩咐。” 莫问礼郁闷地走出门,然而很快他就又回来了。 “忘了告诉您一个坏消息。”莫问礼站在门框外,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之前受气的委屈感也荡然无存,“那位深情款款的情歌王子,他已经在来探望身受重伤的您的路上了。” 闻言,柳凌月震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莫问礼乐得看柳凌月笑话,说完就跑了,等着他追上来,才慢悠悠地说道:“您也不用太着急,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柳凌月拳头发痒,但是他才给莫问礼气受,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也更关心关于安图斯的事情。 “你在骗我?”柳凌月迷惑不解,“他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话落,他就觉得自己是着急过头了,莫问礼也道:“他现在是塔尔家族的雄虫了,查到你的任务地点也不奇怪。” 紫荆星的平叛任务算不上是机密任务,有点军方联络网的主星贵族都能轻易查到。 “他要来做什么?”说到安图斯这只对他纠缠不清的雄虫,柳凌月心里就满是抗拒。 莫问礼嗤笑道:“自然是来逼婚了。他在星网上的追爱宣言可是又惹得一群虫子大喊着相信爱情。” 柳凌月没有见识那场面,但他光是听着,都觉得心中作呕。 满眼都是利益的臭虫子,心里能有多少关于爱情的位置? 回到驾驶舱,莫问礼在驾驶位坐下,柳凌月也跟着落座副驾驶,他眼神凌厉地看向莫问礼,“副官,不如你先跟我汇报一下,我之前分配给你的任务,你完成得如何?” “当然是圆满完成!”莫问礼自负道,“请不要随便质疑我的工作能力。” 因为骂得太厉害,引起的舆论风暴甚至使星网一度崩溃,老元帅都特地传来通讯调侃,问当事虫是不是躲一边逍遥去了。 可惜的是,他操纵了开局,结尾却没有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莫问礼摇头叹气道:“奈何对方过于执着,在听到你身受重伤生死未知的消息的时候,竟然没有顺着我给他的思路走下去,安静退网不了了之,反倒顺势营造起自己深情款款的虫设来,在星网上大肆收揽了好一波粉丝。” 对此,莫问礼内心颇为郁闷,没想到对方这么不要脸,是他低估他们的实力了。 柳凌月很快抓到其中的关窍,塔尔家族的虫子定是想抓住这个意外的机会,踩着他提高安图斯的身价,好在将来图谋地位更高的雌虫。 “也好,他既然敢来,那想必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柳凌月冷漠道,他打定主意,就是前程不要了,也要给那只臭虫一个难忘的教训。 “哦,你要做什么?”莫问礼问着,脸上却是“也带我玩玩”的笑意。 柳凌月不懂莫问礼的恶趣味,很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随后起身道:“送上门来修理的玩意儿,当然是要好好满足他的愿望。” 说罢,他提步离开了驾驶舱。 飞行器犹如一套能飞的房子,上面各项设施齐全。在清洗好自己,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新衣服后,柳凌月就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思考中。 他要不要给床上的那只雄虫也洗洗? 从浴室出来一直纠结到医疗室,柳凌月都没想好怎么做。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江迟退烧了。 这下不用纠结了。 柳凌月心下放松,直接把瘦小的虫子从床上提了起来,放到地面上,而江迟也很快就被他一点也不温柔的动作弄醒过来。 江迟一脸迷茫地张开眼,视野里便是一双过分熟悉的脚。 “醒了?”察觉到江迟头部的转动,柳凌月松开了揪着他后领口的手,“醒了就……” “啪——” 江迟摔了下去,以脸着地。 “……”柳凌月难得感觉有些尴尬,不自在道,“抱歉。” 他正要弯腰将江迟扶起来,耳朵里却忽然传进细细密密的呜咽声,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疼痛让江迟彻底清醒了,他支着小臂趴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和鼻子伤心了好一会,却不见柳凌月动作,更加伤心了,“呜呜……你怎么还不来扶我?” 柳凌月有些手足无措,这一迟疑,江迟就自己爬了起来。 “你把我摔了还不扶我,你是很讨厌我吗?”江迟抬头看向柳凌月,此时他依旧用手捂着下半张脸,更突显出他泪汪汪的两只大眼睛,每一滴摇摇欲坠的晶莹仿佛都是对迫害者无情的控诉。 柳凌月移开目光,为自己辩解道:“那是个意外,我没有摔你。” “那你为什么不扶我?”江迟呜咽着,“我鼻子好痛……” 柳凌月张了张口,说不出来话。 他没有不想扶,但是也是真的没有扶,总不能怪江迟自己爬起来的动作太快了吧? 柳凌月觉得他就不该到这来,不该多管这只雄虫的闲事,反正就算是睡到天黑再起来洗漱,雄虫也不会臭死。 何必呢? 18、纯情 “别哭了。”柳凌月忍不住叹气。 坐在床边上的虫子低头抽噎着,反驳道:“我才没有哭。” “是,你没有哭。”柳凌月没有感情地敷衍着,然后转身找到墙边的医疗管家,从它肚子里取了一瓶止痛喷雾出来。 捂着脸的手被拉下来,江迟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做什么?” 柳凌月看了看江迟发红的鼻头,心底有些嫌弃,都没出血,有什么好哭的,矫情。 但表面上,他却是一脸平静,动作堪称温柔地勾起江迟的下巴,“闭上眼睛,给你喷点药。” 江迟的视线转向他手里的药瓶,慢半拍地应了声:“哦,谢谢。” 闭上眼睛后,江迟只觉得面部一凉,而后疼痛也迅速跟着消散了。 “好了。”柳凌月道。 江迟立即睁开眼,脸上满是好奇,盯着柳凌月手上的药瓶道:“你这个是什么药?好厉害。” 柳凌月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忽然发现,江迟刚才是真的没有哭,他只是在干嚎,眼睛里的水光纯粹是在被磕到的那一瞬间分泌出来的生理泪水。 故意为之?还是习惯性表演? 柳凌月暂时找不出答案。 答案其实也不重要,只要这只雄虫足够听话就好了。 柳凌月想着,顺手就把手里的止疼喷雾塞到了江迟手里,省得他总是露出一副“好像要,但是不敢开口”的奇怪表情。 拿到东西,江迟果然惊喜,但是下一秒他又切换成迷惑的表情,“给我干嘛?” “不是你想要吗?”柳凌月心里也奇怪,他从来不知道雄虫的戏还能这么多。 以往他见过的雄虫,哪个不是趾高气昂的,看见想要的东西,有主的都敢直接上手抢,哪像面前这个,低声下气的,活像他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做什么都表现得小心翼翼的。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能给的我会给你。”柳凌月道,他自认自己是个很仁慈慷慨的合作伙伴。 江迟为这大方的话怔住,而后笑靥如花,对柳凌月道:“长官你真好。” 已经习惯于雄虫的嘴甜,再次得到这熟悉的称赞,柳凌月也只是多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他:“洗澡吗?” “嗯!”江迟简直是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长官,”江迟用他那极具欺骗性的纯良大眼快速上下打量了一下柳凌月,笑道,“我之前就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英俊帅气的军虫,没想到你穿着便装也这么好看。” 听到这不太正经的话,柳凌月欲转身带路的动作一顿,再次毫不客气地拎着江迟的后衣领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少说废话。” 面对这突然的举动,江迟只是微微一愣,没有挣扎,也没有怨言,笑嘻嘻地说:“长官,你力气可真大。” 他语气有些夸张,但又不至于过分,任谁来听了,都觉得他是在真心实意地赞叹。 柳凌月半拎半推地将江迟带到了洗浴室,将他关进去前,才勉强开了尊口道:“不必说一些没用的废话来讨好我,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啪”地一声,洗浴室的门从外面被关上了。 江迟微微笑了笑,然后一秒变脸,郁闷不已:这只雌虫可真是不解风情! 夸赞是培养好感的重要手段,提供优质的情绪价值更算得上是本职工作里的核心内容,怎么会是没有用的废话? 难道他以为谁都值得我这么兢兢业业地去刷好感吗? 江迟一边在心里碎念,一边脱掉衣服,等脱到一半了,他才想起来,他没拿换洗的衣服。 “吧嗒——” 江迟将洗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缝,抬眼就对上了柳凌月疑惑的视线,“洗好了?” “长官,你没走啊?”江迟既惊又喜。 “我没有盯着你。”江迟没有误会,柳凌月反倒自己先解释上了,他把手上的换洗衣物递给江迟,“衣服,刚才忘给你了。” 江迟刚接过,柳凌月就自己把门给关上了,临前还不忘说一句:“以后出来记得穿衣服。” 听起来像是警告。 江迟捧着衣物,低头看了看自己,下身衣着完好,只是上半身光了个膀子,完全没有到有碍观瞻的地步。雄虫和雌虫从外观上看身体结构差不多,所以一般来说只要不脱裤子,他们很难会感到尴尬。 这只雌虫……莫名感觉有点纯情的样子。江迟想着,脸上飘红,胸腔里的心跳声也在微微加速—— 他最喜欢纯情了! 江迟克制住激动,转身的时候又感觉有点迷茫。虽然有些武断,但他觉得这只雌虫真的越来越戳他心口,从长相到性格,都是他会喜欢的模样。 柳凌月并没有走远,他倚靠在走廊外边的墙面上,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怎么就这么放心不下那只雄虫呢? 明明已经成年了,但总是会下意识地把他当做是未成年看待,生怕他出现什么状况,是看着太小了吗? 柳凌月思考着,接下来第一步计划就是要给江迟好好补补营养,把身体发育起来,不然天天跟个未成年似的在他眼前晃,那可真是太糟心了。 另一边,莫问礼在医疗室找不见柳凌月,床上又不见那只陌生的虫子,他脑子转了转,便转身朝洗浴室的方向而来。但当他真的在洗浴室外面看到柳凌月时,他心里再度升起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将军,你怎么在这?” 柳凌月不答,反问他:“你找我有事?” 莫问礼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我来问问你回去后的安排。” 柳凌月见此,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下意识便站直了身体,整只虫的状态一下子就从放松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地面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追踪叛军,但是在我回去做完汇报后,他们也未必会愿意让我插手。” 机甲的袭击就好像是狂风吹散了迷雾,使柳凌月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试图隐藏起来的信息。 紫荆星主胆大包天,竟然私自研究新型机甲,而这背后也必定会有不少位高权重的虫子参与其中,否则这种高投入的研究不会那么顺利。领了平叛任务的两个贵族系军团,也不知道是在铲除异己,还是在努力给自己擦屁股。 柳凌月并不想被卷入进帝国政治里的是是非非,他只想顺顺利利完成这次任务,然后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 “简而言之,没什么安排。”柳凌月身体又放松了回去,感到无聊至极,“他们忙他们的,我们忙完没事做,就当放假了。” 顿了顿,柳凌月补充道:“如果元帅突然有新的命令,那就另当别论。” 听罢,莫问礼点点头,再次确认道:“也就是说,将军你今晚没事情安排是吧?” 柳凌月的军团和那两个贵族系军团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除去重要的事情会组织面谈,一般情况下只在军部内网进行沟通,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这次柳凌月也是打算写个汇报邮件发给他们就算了,视频连接都觉得多余。 他们彼此都看不惯,也只有在战时才会勉强合作。 所以他们也不会来探望“重伤”的柳凌月,至多派遣身边的副官过来问候一句,看下情况如何,而这些虫子也大可由莫问礼这个副官去应付,柳凌月自己闲得自在。 这些事情,作为副官的莫问礼再清楚不过,他若再问,便显得很多余。 柳凌月觉得他话里有话,直接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学元帅说谜语。” 对此,莫问礼的回答是:“多思考有助于保持大脑的高活跃。” 柳凌月厌烦地白了他一眼,他最是讨厌别的虫子跟他说话的时候,有话不说,或者不明说,非得吊着才说。 “不说就滚吧。”柳凌月干脆道。 “好吧,你可真难逗。”莫问礼遗憾地败下阵来,此时他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对着朋友,而不是面对上司。 柳凌月也说:“你真是无聊。” 莫问礼回以微笑,他并不觉的自己无聊,他一直把调戏冷漠上司当做是军旅生涯上的乐趣之一。当然了,被戏弄的对象不觉得有趣也是无可厚非。 莫问礼信步走到柳凌月身旁,像他一样放松地把身体倚靠在墙上,才悠悠然道:“是这样的,将军,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不要。”柳凌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莫问礼很有礼貌地请求道:“你可以先问一下是什么再拒绝吗?” 柳凌月自信道:“想也不是什么好惊喜。” 因为有过太多次前科而不被信任的莫问礼默默检讨了一下自己,觉得下次有必要换个话术。 莫问礼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老老实实地说道:“我给你预定了一只雄虫。” 雄虫? 隔着一堵墙,并不十分遥远的距离,在正大光明偷听的江迟马上警觉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把耳朵放到门板上。 莫问礼道:“据介绍的虫子说是只技术很好的雄虫,性格也温柔,算算时间,晚饭后就能到达。” 19、等级 雄虫! 脑海里的警报被疯狂拉响,江迟万万没想到,他的软饭事业才刚刚起步,就要面临严重的竞争危机。 要不是时候不对,江迟都想出门去见见那只乱拉皮条的虫子,跟他好好交流一下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江迟凝神去听,柳凌月开口道:“你怎么总做这种奇怪的事情?” 语气听着像是有些无奈。 “当然是因为关心你,所以才会这么做。”莫问礼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挑了好几个呢,要是今晚这个你看不顺眼,明天再换……” “不需要。”柳凌月直言打断他的话,“类似的话我都已经说厌了。” 话落,柳凌月又觉得心虚,大概是因为昨夜里,他已经悄然打破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他掳掠了一只雄虫,并打算背着所有虫子将他藏匿在自己身边,以便随时取用。 对此事毫不知情的莫问礼犹自说道:“你把他当做工具来用不就行了?他们服务行业都很会讨客户欢心,你只要做出要求,他不敢不从。” 往常这个时候,柳凌月应该会反驳,表明自己并非那种轻易可以放下心防的虫子,更别谈去接受一只陌生又讨厌的雄虫。 就连他接受江迟,虽有部分原因是被情热期的本能所驱使,但更多的是他确确实实被江迟说的话引诱了,他并不甘心止步于此,他还想要更为广阔的未来。 为此,他必须放弃什么,来得到另一件想要的东西。 受迫于现实,屈服于命运,柳凌月觉得,这或许就是成长。 这一路走来,他也放弃了很多东西,有些甚至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睡梦中都不会出出现身影,但他不会后悔,他想要追逐的东西远比放弃的那些东西要可贵得多。 莫问礼又说了些什么,但柳凌月全程神游,根本没有听进去,等他回过神来,他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干脆道:“那些雄虫你要么送走,要么自己拿去用吧,我不需要。” 他态度坚决,满脸不在乎,看得莫问礼一阵沉默。 “凌月,我真的很担心你。我问过程医生,他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情热期的加剧紊乱只是一个开始,你本来就有些滥用药剂,在这么发展下去,你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而接受一只雄虫,是你现在最好的保守治疗方式。” 柳凌月愣了愣,才回想起来应该是他要求莫问礼带来安抚药剂,使其产生了误会,但真实情况他又不可能告诉他,只能模糊道:“那只是个意外,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莫问礼幽怨地看着他,满脸怀疑道:“那可难说,你一向是很能忍的。” 这么多年来,莫问礼也就只见过柳凌月这一个例子,谁敢相信,居然有雌虫活到快四十岁,都没有与任何雄虫有过亲密的接触。 临走时,莫问礼依旧不死心地问柳凌月:“真的不要吗?介绍的虫子说那只雄虫口碑很好,也没什么怪癖,一定能叫你满意。” 柳凌月挥手打断莫问礼的话,嫌恶地连说了两个不要,排斥道:“越讲我越恶心了。” 柳凌月觉得莫问礼现在不是他的副官,反倒像个不要脸的皮条客,他都推三阻四了,还这么纠缠不清。 “反正虫子已经在路上,送是送不回去了。”莫问礼挣扎道,“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跟我说,我马上安排到你房间里。“ 柳凌月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不耐烦地瞪了莫问礼一眼,意思是:“滚吧你。” 他也知道莫问礼是出于关心,但是听着那些再正确不过的规劝,他心里就是很容易生气。 墙壁的另一边,没有听到柳凌月有明确的拒绝,江迟心里便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但他转眼又想到,他自诩貌美,已经温柔似水,柳凌月却一直都对他不假辞色,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别的雄虫? 论起乖巧听话,他更不信那些在“雄虫尊贵无比”的社会熏陶下成长起来的雄虫能比得过他。 他可是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认为一只雌虫比他厉害,他的存在比他有着更高的社会价值,能够全心全意地去依附,而不是像本土雄虫一样,天然地认为有了关系,雌虫的一切就属于他们,可以被他们随意掌控。 这可是我的天然优势啊。 江迟看得很清楚,那位高傲又冷漠的长官阁下,内心正是在追求一种他以前司空见惯,但在这里却近乎绝迹的平等,这种微妙又珍稀的感觉,他很自信自己可以带去给他。 时间悄悄过去,等听到开门的声音的时候,柳凌月才惊觉自己竟然在洗浴室的走廊外边站了这么久。 “洗好了?”柳凌月看向从里面缓缓走出来的江迟,不自觉皱起了眉。 江迟毫无所觉般,脸上笑意洋洋,甜甜地说道:“让长官久等了。” “我没有在等你。”柳凌月说。 江迟乖巧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之前被柳凌月提着走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心思注意周围,现在才发现这里的一切充满了金钱的贵重气息。 回到医疗室的路程不长,但是江迟并没有因此放弃攻势,眼睛所能搜寻的一切信息都有可能成为他的话题,在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和柳凌月身上的十分相似的时候,更是喜上眉梢。 “长官,我们衣服好像哦。”江迟假模假样地开口。 柳凌月脚步顿住,他转回头看向江迟,有些郑重地说道:“你以后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江迟愣住,不解道:“哪种?” 柳凌月想了近五秒,才选出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词,说道:“装模作样。” 江迟:“……” 江迟跟在柳凌月后面走着,脚步从容,但他脸上的微笑面具却在不可控制地慢慢皲裂开来。 “还有,你穿的就是我的衣服,像很正常。”柳凌月不紧不慢地回答江迟的问题,“这样的款式我有一打。” 江迟:“……” 江迟用手遮住自己脸上的痛苦面具,心说想搞点暧昧气氛怎么就这么难呢?新手上路也不至于这样疯狂翻车吧? 是他看走眼了,这不是一只纯情的雌虫,分明是迟钝,他的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如铜墙铁壁,可将所有暧昧全部反弹,然后把尴尬留给其他虫子。 小小年纪,江迟已经感觉到了虫生疾苦。 但是他才不会认输,勇敢的雄虫都会迎难之上! 江迟重新戴上笑脸面具道:“原来这是长官的衣服啊,难怪我穿不好,长官的身材太好了,我却是瘦巴巴的,撑不起来。” “是你太矮了。”柳凌月毫不客气,直击痛点。 江迟哽住。他看看了雌虫那伟岸充满力量感的优美身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顶着雌虫的身份,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是一只弱虫。 江迟再次陷入了多余说话的后悔当中。 “接下来我会为你制定一套体能训练,还有营养餐,一年内你必须发育起来。” 柳凌月语带暗示,但是江迟并没有听出来,只是点着头应和道:“我会努力的。” 回到医疗室后,江迟也没有主动开口的兴致,他觉得他的大脑已经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需要一个独自相处的时间好好缓和过来。 但柳凌月不同,在江迟坐下后,他才正要开始他对江迟的盘问。 第一个问题是—— “你真的成年了吗?” 盘旋在脑中多时的想法脱口而出,取代了原先准备好的问题。 不仅柳凌月怔住了,江迟也迷惑不已,“成年了呀,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 柳凌月如实道:“你看起来不像。” “我长期营养不良,就没能发育起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江迟很自信,他绝不会是一辈子的弱鸡身材,“你要是不信,成熟期总不会说谎吧?我19岁才来成熟期,都算是很晚了。” 说起成熟期,柳凌月的注意力就被拉去了别的地方。 虫子们之间是有匹配率的,这是生育方面的契合度,和精神同调方面的契合度,越是模拟数据相近的两只虫子在一起,他们更加容易互相帮助彼此,日常生活上也会更和谐。 判断两只虫子的契合度,最为粗浅的一个方法就是看双方的体质等级,在同一等级维度的两只虫子,一定会比其他等级维度的虫子有着更高的匹配率,也更容易被彼此的特殊状态影响。 柳凌月怀疑江迟的等级是a。 体质等级虽然名字叫体质等级,但是更多的时候并不是看外在的肢体力量,而是身体各方面的潜能,有的虫子强于脑域精神力或者感知力,有的则强于肉身力量与恢复能力,并没有定性,因此在判定一只虫子等级的时候,一定是经过了多方面的综合检测,才能得出一个比较负责任的结果。 也只有江迟的等级是a,才能解释得清为什么他的成熟期会轻易引发他的情热期。 他们之间的契合度可能很高。 而这一点,在帮江迟梳理精神海的时候,柳凌月就已经有所感觉。 契合度高,好处显而易见,坏处也肉眼可见,柳凌月就很怀疑,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本心之外,是否也被虫族的繁衍天性绑架了,在不自觉地迎合雄虫的要求。 20、麻烦 发现柳凌月在走神后,江迟很难抑制住脑子里不好的联想。 二十岁往后,身体各项激素水平已经初步发育完成的成年雄虫在满足雌虫需要的方面上,确实会比他这样刚步入成年不久的雄虫更有优势。 江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虫子,之前柳凌月也表明了,他更喜欢有话就说的性子,他便直接问道:“长官,刚才我听见你们说起雄虫的事,你要去找他吗?” 柳凌月回过神来,神色平静地看着江迟道:“你偷听?”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天然的高度差会给后者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但江迟并非寻常虫子,他丝毫不在意气氛,理直气壮道:“我没有,我那是光明正大地听。要怪就怪你们非要站在那里说,我听力又好,想不听见都难。” 江迟心底很不高兴,这只雌虫明明都有他了,怎么可以还想着别的雄虫? 虽然他们之间也不是什么正当关系,但至少不要发展成太复杂的关系,一对一彼此负责就很好嘛。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听见了我的回答。”柳凌月自觉自己那时候已经做出了明确的选择,他并不喜欢那种事,重复只会让他产生不良的情绪。 江迟眼神灼热地望着柳凌月,“但我想要更确切的回答。长官,如果你有需要,你完全可以找我,不需要花费时间去找别的雄虫,我什么都可以做,不会的我也可以学。” 柳凌月能够欣赏幼态的美,却很难接受这样长相酷似未成年的虫子对他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他会觉得他仿佛是犯罪,比起藏匿雄虫这样的事情让他更倍感压力。 他错开江迟望过来的视线,只看着他轻轻搭在床边上的手,淡淡道:“我不会有别的雄虫。” 闻言,江迟喜上眉梢,得寸进尺道:“那能保证只有我一个吗?” “可以”这两字刚要脱口而出,柳凌月就反应过来,他应该时刻保持他作为主导者的威严,而不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让合作方觉得他和善可欺。 “不行吗?”察觉到柳凌月的犹豫,江迟感觉有点心凉。 他吃软饭也是对软饭对象有要求的,难伺候点没什么,但他独独不想有额外的工作量,尤其是和别的雄虫争风吃醋这种事,他会马上收拾东西跑路。 “不是不行,”柳凌月语气暧昧道,“只要你足够乖。” 江迟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腼腆道:“我当然很乖。” 说着,江迟便想起身,准备身体力行地给柳凌月表现自己可以有多听话,简直能像缠缠绵绵在藤蔓上的菟丝子花一样乖顺。 然而他的屁股刚抬起一公分,就被柳凌月按着肩膀压了回去。接着,他感觉到他的头发被轻轻撩起。 江迟刚刚洗过头,此时头发水汽未散,带着潮湿的凉意贴在皮肤上,而柳凌月的手指却是温热的,不小心触摸到头皮时,他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 柳凌月问道:“你头上的伤痊愈了?” “我头上有伤吗?”江迟不确定地反问。 他一动不动,任由柳凌月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穿梭,听他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头上流着血。” “是么。”江迟努力回想,好像是在逃进在地下室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墙上,还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但他记忆中只有慌乱,完全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江迟猜道:“应该只是小伤吧,我没感觉到有多痛。” 柳凌月撩开江迟的头发仔细查看,最终在他的太阳穴附近找到了一处新鲜的疤痕,那看起来并不是小伤,它足有半个指节的长度,宽度也差不多是他食指粗细的大小。 “痊愈了。”柳凌月用手指梳好江迟的头发,这次他很肯定地说,“你的再生恢复能力不错,想来等级最少也是个b级。” 听到这话,江迟不由眉开眼笑,“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嗯?等等,伤在头上? “完了……”江迟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担忧道,“我不会是秃了吧?” 那副焦急的样子,看了直叫柳凌月觉得伤眼睛,他忍不住出声道:“很快就长出来了。” 江迟的手指已经摸到那道光滑的伤疤,如他所想,那里已经没有头发了。 虽然知道平常情况下头发就可以把疤痕盖住,但江迟犹觉得不放心,用手指顺了好几下,确定它真的被盖住了,才感情复杂地回复柳凌月的话,说:“你不懂。” 他可是要靠脸吃饭的虫子,形象很重要的。 柳凌月确实不懂江迟的沉痛来自于哪里,他也懒得搭理了,直接转回原来的话题道:“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位置,以后你就是一只普通的雌虫,但在还未落地前,你最好跟我交代一下你的详细背景,以免将来有谁突发奇想调查到你身上。” 江迟努力理解这话,正色问柳凌月道:“你是要给我伪造身份吗?” 柳凌月只是看着他,并不回答。 但江迟知道,这便是默认了。 他不把这种事宣之于口,或许是因为他心底并不认同这种做法,只是不得不做。 正直,但是又不那么固执,遵守原则,但又很识时务的雌虫。 这个瞬间,江迟想了很多,他想他或许可以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柳凌月,只要他需要。 “长官,”江迟轻轻地叫了一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在那之前,我想确认一下你的职位,我听见你的下属叫你‘将军’,你在紫荆星有多大的权势?” 听到后面,柳凌月已然悄悄拧起眉,他就知道,这只雄虫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身份也绝不是流浪雄虫那么简单。 但柳凌月并没有发作,他会给这只雄虫一个坦白的机会。 想到江迟已经是他军团的预备役后勤兵,早晚都会知道他的身份,柳凌月便也没有隐瞒,“我军衔少将,在这紫荆星不敢说权势有多大,但我是此次参与平叛的三大指挥官之一。” 紫荆星主已经是过去式,主星来的指挥官在紫荆星便代表着一手遮天。 江迟不傻,他惊讶极了,紧接着便是狂喜,心情愉快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江迟高兴的脸,柳凌月心里的压力陡然就变大了起来,这只雄虫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给他伪造身份之外,还要帮他擦屁股? 冥冥中已经预知到真相的柳凌月,他并不想要这样的预知。 但是虫子已经拐上了飞行器,也过了莫问礼的眼,丢着不管的话只怕更说不清。 柳凌月只能告诉自己:接受现实。 “说吧,你身上有什么麻烦?” 面对柳凌月凌厉得好像能看穿一切的眼神,江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并不自禁地带上恭敬的语气,请求道:“您能给我一个身份证明吗?” 闻言,柳凌月便了然于心,“你是黑户?” 江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紫荆星的虫子。”说罢,他又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柳凌月心生躁意,开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他并不喜欢意外的麻烦,“我只需要知道重点,比如,你有没有复杂的身世,在紫荆星又做了些什么。” 江迟很有自己是个麻烦的意识,怯怯地笑道:“长官,我的来历很简单,我是被虫贩子拐卖来紫荆星的,至于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这只虫子在撒谎,甚至是毫不掩饰地告诉他,他在说假话。 柳凌月为此感到费解。 见柳凌月只是皱眉,江迟的神色越发坦荡,继续道:“在紫荆星的生活没什么好说的,我想长官你也不会感兴趣,只除了凌霄镇,我曾经在那里的地下工厂工作过,倒霉被抓进去的。啊,对了,我还被他们下了精神控制……说起来感觉很久没发作了,应该是长官你给我做的精神梳理起了作用。真是太谢谢长官你了!” 江迟笑容满面,把憋屈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麻烦会有虫子替他解决,他再也不用自己整天提心吊胆了。 而被转移了压力的柳凌月面沉如水,他真的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你老实在这待着别动。”留下这句话,柳凌月就大步走出了医疗室。 踏出门口的时候,柳凌月顺手把医疗室的门带上了,将江迟像笼中鸟似的关在里面。 有问题,找副官。 于是柳凌月走到驾驶室找到莫问礼,开门见山道:“副官,你有个新任务。” 莫问礼正在玩单机小游戏解闷,闻言迷惑地扭头看他,“什么任务?” 前面不是才说休假吗? 柳凌月坐到副驾驶上,静默了好一会儿,开口却是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运气似乎越来越差了。” “有吗?”莫问礼不解道,“你以前不是对这种说法都嗤之以鼻吗?” 柳凌月道:“就是突然之间发现,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倒霉事简直是一桩接着一桩。 “矛盾一直以来都有,只是集中爆发了而已,你不必想太多。”莫问礼安慰道,“要说我才是倒霉呢,摊上你这么个长官。”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柳凌月由衷地笑了出来,十分赞同道:“你说的没错。” “……为什么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问礼动作迟疑地关掉了小游戏,正襟危坐起来,盯着柳凌月的眼睛道,“你别是又给我找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21、记仇 “江迟——” 尽管早就在心里默念过,但开口喊出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柳凌月觉得陌生的同时,脑海里又自动映现出江迟的笑脸,让他感到一些气闷。 “我带回来的那只虫子,他说他是凌霄镇地下工厂意外被抓进去的逃工。” 对于打算置身紫荆星主叛乱事件之外的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莫问礼当即皱起了眉,猜测道:“你要把他交出去吗?” 那两个军团想必会很欢迎这个会说话的活证据。 不出预料,莫问礼得到了拒绝的回答,柳凌月道:“我要留下他,同时我不希望他的身份会被查出来,但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留存地下工厂的员工资料。” 像这种藏着猫腻的地下工厂,管理都会十分严格,哪怕是个扫地的也会有对应的员工编码。 莫问礼回想昨天的爆炸,他推测过位置,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极有可能是个存放材料的仓库。如果里面藏有与地下工厂相关的虫子的资料,选择自毁也说得过去。 得知此事,柳凌月也暂时舒展眉头,江迟既然在那里工作过,应该会知道一些内部消息。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跟他确认吧。”柳凌月道。 莫问礼皱眉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新任务?” 柳凌月点头,补充道:“还有给他安排新的身份。尽量往失踪虫口那边靠,他说他是被拐卖来的紫荆星。” 这听起来很像是个不走心的借口。 “你确定要留下他?”莫问礼万分不解,有问题的虫子应该尽早踢离身边才是。 柳凌月以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一阵沉默,莫问礼无奈道:“真不知道你……等等,我记得你一开始说他失忆了。” 面对莫问礼质疑的神色,柳凌月沉着冷静地开口道:“暂时性失忆。” “你看我像是很好骗吗?”莫问礼好笑地看着他的长官,心想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谎话被戳穿,柳凌月干脆敷衍道:“这种细节不重要,你只要保证他的新身份没有问题。” 莫问礼不依不饶,反问道:“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柳凌月定了定神,只说道:“他对我有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 莫问礼立即联想到了一些事,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可是你以前不是更欣赏身材高大,充满力量的雌虫吗?” 柳凌月顿住,扭头去看莫问礼,发现他并不是开玩笑。 “你想多了,我没有那种倾向。” 过去柳凌月确实有段时间有过那种倾向,但没多久他就醒悟过来了,他不喜欢雄虫,不代表他就是喜欢雌虫,他的目光停留在雌虫身上,不过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他喜欢的性格和品质。 但若要深究起本质,他只不过是感觉到孤独,渴望陪伴。 柳凌月确认自己从未真正对谁产生过那种无法自控的喜欢。 后来他忙于工作和晋升,便逐渐放下了那些微妙的小心思,同时也把婚姻剔除自己的虫生计划之外。 医疗室里,江迟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像只球一样滚来滚去。 说实话,他有许多年没有躺过这么舒适的床了,软乎乎的,感觉是在做梦一样。 莫问礼单手抱着一个小纸箱子,推开医疗室的门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场景,一只瘦小的虫子像是调皮的幼崽一样,在床上翻滚捣乱。 听到开门声,江迟还以为是柳凌月回来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身,一边压平床单上的褶皱,一边红着脸梳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感觉十分丢脸毁形象的江迟埋头整理着自己,是以当莫问礼靠近时,他才发现原来来的并不是他心里想的那只虫子。 “你好。”莫问礼站在江迟面前,自我介绍道,“我叫莫问礼,是柳少将的副官。” 江迟讶异地抬起头,往莫问礼身后看了看,“长官呢?” “将军他有其他工作要忙,所以特地派我过来向你了解一下你在凌霄镇的情况。”莫问礼解释道。 “哦……” 一来一往,江迟已经认出这道声音,眼前的这只文质彬彬的虫子就是之前在走廊外给柳凌月找雄虫的虫子,他心底下意识就生出些厌恶来。 莫问礼的言行间表现得十分有礼貌,江迟便也站起来,礼貌而疏离地说道:“你好,莫副官,我是江迟。” 莫问礼是一只善于察言观色的虫子,他自然感觉到江迟对他的排斥,只是他不知道这敌意是来自于哪里。他偷瞧了江迟几眼,心里也多少有些能够理解柳凌月的选择,这么乖巧可爱的虫子,换他他也想试试。 “这是将军给你的。”莫问礼将手里的纸箱子递给江迟。 江迟接过箱子,下意识就掀开看了看,他有些愣住,“这是营养液?” “是的。”莫问礼对江迟要求道,“飞行器降落后还请你暂时继续待在这里。” 言下之意,这便是江迟在被允许离开飞行器前的日常食物了。 江迟了然地点点头,安静地接受了安排。 …… 一直到夜幕降临,柳凌月与莫问礼一齐回到飞行器,不过他看起来心情有点糟糕,在江迟喊他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地望过来一眼,明显比平时更加冷淡。 莫问礼却有些怪异的热情,他笑呵呵地问:“吃过晚饭了吗?” 江迟愣了一下,才摇头说:“没有。” 营养液虽然不难吃,但是也没有多好吃,江迟不是很愿意吃那种流质的东西,好像喝水一样没劲。所以在不是特别饿的时候,他基本不会想着进食。 “那正好,我给你露一手。”莫问礼说着,转身走向飞行器的用餐区。 江迟本来觉得不大好意思,他们怪不熟的,但是看见柳凌月跟在莫问礼身后走,看起来也像是没吃晚饭,想想他便也跟着走上去,说了声:“谢谢莫副官。” “不客气,大家以后都是同僚。”莫问礼笑着说。 江迟正为这句“同僚”感到迷惑,柳凌月就突然转过头来对他说道:“你不用太期待他的手艺。” “嗯?”江迟马上忘记了前面的疑惑,追着柳凌月问,“为什么?” 柳凌月不答,只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江迟跟着柳凌月在简易餐厅坐下,没过多久,莫问礼就端来了晚餐——两杯颜色很奇怪的液体。它说不上丑,相反,星星点点的幽紫色有一种星空的感觉,是别样的美丽。 就是看着会食欲不振,这不像是正常的食物。 莫问礼服务周到,亲自将两杯八分满的杯子分别放到江迟和柳凌月面前,笑眯眯地道:“轻慢用。” “……这是营养液?”江迟看着眼前浓稠的奇怪液体,有点傻眼。 听了柳凌月的提醒,他都不指望什么大餐了,没想到连正常的食物都不是,没有虫子会愿意天天喝营养液,虽然它真的很营养。 莫问礼笑着点头道:“混合水果味,营养丰富。” 这难道就是把各种水果味的营养液倒在一起,混合调制而成吗? 江迟闻见了熟悉的水果香味,中午他得到的一小箱营养液就是各种水果味,很难说不是出自同一产品。 他抬头看向柳凌月,发现他面不改色,直接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好……好喝吗?”江迟小声地问柳凌月,那奇怪的颜色实在让他有点不敢下嘴。 柳凌月将空杯放回桌子,回答简短:“一般。” 江迟:“……” 一般是什么东西啊? 莫问礼在江迟身边的空位置坐下,笑着推荐道:“味道很特殊,你可以亲自试试。” 江迟转头看他一眼,动作迟疑地拿起杯子,但是举起一半,他又放了下去。 “莫副官,你怎么没有?”江迟想说你没有的话,我这杯给你。 但是莫问礼却道:“哦,我不喜欢喝营养液。” “哈哈,我也不是很喜欢。”江迟强颜欢笑,内心挣扎,他真的觉得这个混合口味很奇怪,混合起来的水果香味已经够奇怪了,完全不敢想象它的味道。 听到江迟说的话,莫问礼一脸歉意地说:“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迟总觉得莫问礼不像是不小心。怀着诡异的心情,江迟微笑道:“没关系。” 但他到底还是跟他的名字一样,迟迟没有举起杯子。 没有虫说话,空气陷入了沉默。 “这里只有营养液。”最终,是柳凌月打破了沉默。 江迟抬眼看向柳凌月,发现他眼中似乎也有一种期待,期待他把那杯混合口味的营养液喝下去。 “我其实不是很饿。”江迟说着,捏着杯子将它放回桌子上。 柳凌月又道:“浪费不好。” 还没彻底离开杯子的手指重新攀了回去,江迟笑盈盈地说道:“长官说的是。” 他举起杯子,趁着味蕾还没反应过来前,迅速将营养液灌进了胃部。 “味道如何?”莫问礼满脸期待地问。 口腔里满是甜腻的味道,江迟的心却在发苦。因为那过于浓郁的清香,他对这甜到腻歪的味道并没有太过意外。 也不知道柳凌月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的,他却是恨不得猛灌三杯水,好好洗刷下嘴巴里的那股甜味。 江迟猛吞了几下口水,把嘴巴里残留的甜味压下去几分,才转头对着莫问礼强颜欢笑道:“还好,不过不是我喜欢的口味。” 莫问礼一脸可惜地说:“那我下次再给你调别的?” “谢谢,不必了。”江迟脸上的微笑有些维持不住,再次强调道,“我不喜欢喝营养液。” “啊,抱歉抱歉。”莫问礼看向柳凌月,忽然说道,“不过将军他倒是很喜欢呢。” 柳凌月向莫问礼投去警告的眼神,后者却是笑嘻嘻的,完全当没看见,对着江迟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营养液的味道很奇怪?正常来说,没有虫子会喜欢喝营养液吧?” 江迟有种自己被暗算的强烈感觉。 作为依附者,对依附对象的一切表示肯定与欣赏,这应该是最基本的从业素质,哪怕是最次等的选择,也是沉默不说话。 “其实……”江迟勉强补救道,“我只是对营养液的口味比较挑,说不上讨厌。呵呵。” 这个仇先记下来。 22、针对 吃完甜腻腻的营养液晚餐后不久,江迟就在莫问礼别有深意的目光中,被柳凌月叫去了他的房间。 江迟紧跟着柳凌月的脚步,一边东张西望,这架飞行器里面的生活气息还是挺浓厚的,他不由好奇地问柳凌月:“长官,你平时就住在这个飞行器里面吗?” 柳凌月轻轻应了一声。 “莫副官也住在这里吗?” “是。” 江迟突然感觉有点不爽,继续问道:“那我以后也住在这里吗?” “不。”柳凌月说,“你暂时不会跟我住在一起。” “暂时”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住一起? 不住一起他怎么提供贴心的服务? 江迟心里有许多问题,但是还没等他理出语言,他们就走到了房间门口。 柳凌月的房间很单调,跟医疗室的简洁风格相差不多,没有丝毫个性,一眼看过去,印象就是个客房。不过这倒是很像他的性格,多数时候他也是冷冷淡淡的。 一进门,江迟就看见房间里面摆放着的床,那张床说来和医疗室里的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从床具到床单,都是一样的款式,但是一想到这是柳凌月平时睡着的,江迟就感到自己的思绪有些迟钝。 他以后也会躺在上面骂? 按照交易的内容,睡在一起也十分合理。 “长官,你把我叫到这来是要做什么?”江迟忽而扭捏起来。 虽然好像进度有些快,但是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 毕竟是他看中的虫子,不存在什么强迫的问题,他可以欣然接受这一切。 虽然脑子里开始堆积废料,但江迟表面上看依旧是只矜持的虫子,像一朵天然的纯良小白花,直到他接到了柳凌月递过来的一身墨绿色的衣服。 “换上这个。”柳凌月说。 江迟迅速低下头去,掩盖自己的破功,他感觉自己似乎又一次自作多情了,这只雌虫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换衣服想必也是要回到他的房间再换。 “这是什么?”江迟拿起上衣抖开,发现这式样有点眼熟,想了下便猜道,“军装?” 柳凌月点头,却没有说太多,只嘱咐道:“今晚你跟着莫副官,他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 “这也是长官你的衣服吗?”江迟有些好奇,他是看着柳凌月从衣柜中取出来的衣服,但是这衣服看起来只是普通士兵的样式,柳凌月平时应该也不会穿才对。 柳凌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考了什么,才看着江迟的眼睛问道:“你介意?” “不是,我不介意,长官的衣服洗得很干净。”江迟连忙道,“我只是有些好奇,长官怎么会有低级士兵的衣服?” “偶尔会用得到。”至于用在哪里柳凌月没有详细解释,只道,“这件我只穿过一次,你要是介意,可以拿去洗浴室消毒。” 听到这话,江迟冷汗都要下来了,心道他怎么这么较真?连忙道:“长官想多了,我真的不介意,长官你给我衣服穿,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不等柳凌月回应,江迟又匆忙转移了话题道:“对了,长官,莫副官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柳凌月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拉走,“你是说营养液的事?” 江迟胡乱点了头,反正莫问礼给他的感觉很怪,打他的小报告他不仅不会心虚,相反心里还很痛快。 然而柳凌月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只见他神色淡然道:“知道了。你喝不习惯营养液,我以后会为你准备其他食物。” 江迟怔了下,才想起来道谢:“好的,谢谢长官。” 江迟并没有在柳凌月的房间多待,他倒是想多待会,但是柳凌月直接把他请了出去,不过没有多久,他自己也跟着出来了。 在门外相遇的两只虫子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还在这?”柳凌月率先开口,催促江迟道,“赶紧换衣服去。” “换衣服,是要去哪里吗?”江迟看柳凌月也不像是准备休息的样子,“长官你要出去?” 柳凌月颔首道:“要去紫金城,一会就启程了。” 紫金城,那不就是紫荆星的中央城市? 江迟正要问别的,柳凌月就越过他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我不跟你同一架飞行器,你记得听莫副官的安排。” 等江迟换好衣服出来,飞行器上已经不见柳凌月的身影,他顺着指示找到驾驶舱,莫问礼正坐在驾驶座上打游戏,见到他,莫问礼还兴致冲冲地邀请道:“要来一局吗?” “不了。”江迟当然是拒绝,他可不会玩游戏,也没兴趣跟莫问礼玩。 被拒绝的莫问礼面露可惜,却也没有强求,他一边低头继续玩着游戏,一边问江迟道:“你找我有事吗?” 江迟挨着副驾驶的位置站着,看了好几眼莫问礼才开口道:“莫副官,为什么我们突然要去紫金城?” 明明白天的时候,莫问礼还跟他安排了许多事,要他扮做受伤的战区流民进入他们在凌霄镇设立的临时医院,然后他们再找只医疗虫去捞他,怎么没过几个小时就都不作数了? “任务有变,”莫问礼懒声道,“将军他要暂时代管紫荆星的行政权。” 江迟听得半懂半不懂,但他也只是想知道柳凌月的事,便道:“哦,那我就先回去了。” “还有一件事。”在江迟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莫问礼忽然出声。 江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转回身问道:“什么事?” “今天晚上,紫金城里将会迎来一位自主星而来名气十分大的歌星。”莫问礼语气夸张且激动,仿佛他就是那位歌星的粉丝之一,“将军的另一个任务,便是负责接待他。” 莫问礼此时虽然还在玩游戏,但他的心思好像中途就被什么东西带走了,给江迟一种他在敷衍他的感觉。这么想着,江迟脑海里忽然闪过柳凌月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装模作样。 “歌星?那是谁?”江迟诚实地发出疑问。 莫问礼终于放下了单机游戏的板子,他转头去看江迟,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忘了你没有光脑,不了解星网上的事情。” 似假非假的表演,江迟确认了,这个莫副官果然对他不怀好意。 但是现在这个针对又是怎么回事?完全让虫摸不着头脑,他还没跟他算他给柳凌月找雄虫的账呢。 “这个歌星是一只雄虫,也可以称之为将军的追求者。”莫问礼微笑道,“日前,他还在星网上公开向将军求婚。”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江迟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他成第三者了? 不对。江迟下意识开始反驳,他印象中的柳凌月可不是那种会说谎的虫子,那么事实很明显了——居然有虫子想撬他墙角? “听到将军失踪受伤,他甚至不惜放弃正在进行中的巡回演唱会,忍受着粉丝对他的唾骂,千里迢迢地赶来要见他。”莫问礼拍掌赞叹道,“真的好痴情,星网上都在刷绝美爱情,你觉得呢?” “长官他好像不喜欢雄虫。”凭借自己身上被柳凌月按压出来的一些痕迹,江迟自信地断定道,“那只虫子是在死缠烂打?” 莫问礼愣住,缓了两秒才出声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江迟轻笑一声,直接在副驾驶上坐下来,他决心要跟这个奇奇怪怪的莫副官好好聊一聊这件事。 “莫副官,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好像很希望长官接受那只虫子一样?明明你也知道,长官不会喜欢他的。” 莫问礼挑了下眉,笑得滴水不漏,“结婚嘛,成年的虫子都这样,这是必经之路不是吗?雌虫总是需要一只雄虫的。” “是吗?但我不这么认为。”江迟道,“再不堪的婚姻,至少开端也是要由两只当事虫心甘情愿地点头同意,而不是一方强加逼迫,另一方委屈顺从。长官他既然不愿意,作为他身边最亲近他的虫子,莫副官应该支持他的想法才是,不然长官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听着江迟的义正辞严,莫问礼含笑道:“你在长官面前便是这么嘴甜的?” 说着他喜欢听的话,哄得他把以前不会做的事情都做了,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只虫。 明明是出自同一张脸的笑容,眉眼与嘴角弯起的弧度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它们前后给江迟的感官理解却是天地之别,前者可以说是虚假的和善,后者则是直冲脑门的不友好,让他有种自己正在被威胁的感觉。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 这是观念差距的问题,不存在什么虚假讨好,不过江迟也不指望这里的虫子能有多少个会认同他,毕竟帝国的婚姻观念大环境正如莫问礼自己所说,时候到了总是要结婚,相比起因为悬殊的性别比而导致的历来就十分混乱的感情问题,他们也更关心匹配率和生虫崽子,那才是他们真真切切能够接触到的东西。 迎着莫问礼逼迫的视线,江迟表现得十分坦荡,“我只是说了真心话。” “是么。”莫问礼似乎并不认同他的话,继续道,“但是谁也不能否认,雌虫和雄虫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配对,他们彼此需要,也互相解决对各自的需求,这是深深埋藏于虫族身体深处的天性,更是命运。” 江迟眉心一跳,这话足够直白了,莫问礼这是在怀疑他利用甜言蜜语勾引了柳凌月,借他上位——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 错只错在他并不是真正的雌虫,而是伪装起来的雄虫。 看样子,柳凌月也没有对他这个亲近的下属坦白他的决定。 江迟忽然感到心情十分的愉悦,他语气轻快道:“可长官他不是普通虫子,也绝不会认同什么既定的命运。如果将我们这些话一起放到他面前,我相信他会赞同的是我,而不是你莫副官。” 23、不屑 看着眼前眉眼间皆是得意之色的虫子,莫问礼的神色愈加淡漠。 其实江迟说的没有错,他所认识的柳凌月正是那种会“一意孤行”的虫子,只要他觉得自己是对的,他就会坚持下去,任何出于现实考虑的好意只会得到他一声礼貌的“谢谢”。 他或许并不在意其他虫子对他想法的认同,但如果身边真的出现了这么一只虫子,无疑他会变成他眼中有点特别的存在。 “你说的对,将军他确实很与众不同。”莫问礼脸上缓缓地生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意味深长地对江迟说道,“你也不错,希望你可以继续保持下去,不要让将军失望,也不要叫我失望。” 江迟只觉得这个莫副官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反对他跟柳凌月之间的事情,他也就懒得去思考了。 “劳莫副官关心,我会的。”江迟笑眯眯地起身,“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待会见,莫副官。” 虽然在与莫问礼的对峙中占据了上风,但是江迟心里也没有完全痛快。 可恶,那个所谓的歌星是怎么回事? 求婚又是怎么一回事? 柳凌月的态度又是什么? 江迟手上并没有通讯设备,这也导致了他纵然心头有无数个问题,也联系不上柳凌月打探情况,只能静待后续发展。 与此同时,身在另一架飞行器上的柳凌月接到了贵族系军团发过来的联合通讯。 “晚上好,柳少将,该准备启程了。” 模拟影像中,两位贵族指挥官并排正襟危坐,一身气度看起来很是不凡,不过嘴上说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柳少将,你的部分兵员我们还要借用几日,用完了再打包过去给你。”本该是请求的话,用的却是命令的句式,敷衍地通知着。 然而柳凌月脸上并未有什么不满,他轻点了下头,说道:“可以,但还望两位不要厚此薄彼。” “这是自然。”指挥官之一笑道,“他们怎么来的,便会怎么回去,这个我保证。柳少将也不用太担心,叛军大部队已除,纵然他们想要生事,也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柳凌月颔首道:“那我就放心出发了。” 紫金城此行,表面上看是紫荆星群龙无首,急需一个代理星主主持重要事务,但柳凌月心知肚明,他是被排除出了凌霄镇。元帅对此没有异议,作为下属的柳凌月便默默打点行装,准备前往紫金城。 抬手正要关掉通讯,对面的虫子却忽然道:“还有一事。柳少将,关于接待安图斯阁下的工作,还请你务必上心。” 柳凌月抬眸,直直地看向他们,认真道:“既然是工作,我当然会上心。” 那边的虫子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似有可惜之意,他意有所指道:“柳少将,你自己拒绝倒没什么,却也不要剥夺了我们的福利。” 所谓的福利,便是安图斯公开宣扬他并不是只身前来紫荆星,还另外带了几只高级雄虫过来,而且他们有意为在此次平叛行动中做出突出贡献的雌虫提供一些安抚服务。此话一出,他便是三大军团的贵客,否则也不会有接待这一说。 安图斯在外的形象一向是有些高傲与任性的,如若遭遇怠慢,他极有可能直接甩手不干。这也是为何在向柳凌月求婚这件事情上,他的委曲求全能引来那么多的同情。 “若非我们都有要务在身,不然必定亲自前去接待。”说到无奈之处,两只虫子都不禁面露遗憾之色,“总之,柳少将,接待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请务必给安图斯阁下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他多留些时日。” “我会的。”柳凌月勾起嘴角,有点像是皮笑肉不笑。 通讯关闭,柳凌月嘴边的笑容又瞬间变成了冷笑。 深夜,数十架飞行器起飞,像成群结队的鸟儿划过天空。 凌霄镇与紫金城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一个小时左右,柳凌月的部队便到达了紫金城的特殊空港。 此时,夜色弥漫,空港却亮如白昼。 安图斯比预想中的要早到许多,柳凌月刚下飞行器,便远远瞧见了他大张旗鼓的阵仗。 柳凌月身后的军虫们有序地自舱门而出,安静且整齐划一,但行至一半,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被远处手捧着鲜花的六只雄虫吸引了过去,尤其是众星捧月般站在正中间的那一只,他容颜秀美,身姿卓绝,只消一眼,便能让雌虫心甘情愿地陷入爱情的陷阱。 “将军。”莫问礼走了过来,有意向柳凌月请示,由他去应付空港外的安图斯。 不料,柳凌月轻笑一声,说道:“走吧。” 他竟是直接无视安图斯的存在,带着军虫们一起离开了空港。 空港外,看着军虫们离去的背影,六只雄虫纷纷陷入了迷惑。 “柳少将他是没有发现我们吗?” “不可能没有发现,雌虫对雄虫的关注几乎是刻印在基因里的本能,那些军雌不是第一时间就看过来了吗?” “但是柳少将没有走过来,他身边的副官也没有。” “据说柳少将是战士血脉,或许感知上仍有缺陷。” 五只雄虫讨论着,虽然真相已经十分明显,但他们却不敢正面将事实说出,因为在场的他们没有一个比安图斯的身份地位高,他们需要捧着他。 因为安图斯不参与谈论,几句讨论过后,那些雄虫便也有些兴趣缺缺,他们默契地转头看向安图斯,却惊讶地发现他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安图斯,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震惊之余,有雄虫不小心说了实话,“他竟然无视你,看来是真的要拒绝你的求婚。” “是,他再一次无视了我。”安图斯勾唇轻笑,有些森然之意,“但他不会拒绝得了我。” 安图斯扭头看着他的小伙伴,温温柔柔道:“我们也走吧,柳少将既然到了,宴会也应该快开始了。” 宴会是为了迎接安图斯的到来特地举办的,地点在星主府的后花园。 因为决定下得突然,布置的时间便有些匆忙,很多细节难以展开,开宴的时间一拖再拖,最后竟是直接挪后到了午夜零点。 星主府的新管家连连弯腰谢罪,“安图斯阁下,实在是抱歉,没能给您一个完美的体验。” 安图斯笑着将老管家扶起,十分善解虫意道:“没关系,午夜正是夜生活的开始,我觉得很好。” 花丛里,江迟蹲在阴影处偷看偷听,不知不觉眉头就高高皱起,“那只虫子就是安图斯?” 长相上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嘴巴也挺甜的,会哄虫,不过看起来也就那样。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鼻子长在头顶上。 这就是贵族雄虫吗? 想起莫问礼说的求婚,江迟喉咙里嫌弃地发出一个急促的短音,直白地表达着他对安图斯的不屑。 江迟的表现当即惹怒了带他来偷看安图斯的军虫,他猛地用拳头锤了下背部,不满道:“什么安图斯,请叫安图斯阁下!” 这只军虫名叫盛奇,模样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十分年轻,是江迟进入星主府后,在路上随便勾搭认识来的,同时,他也是安图斯的粉丝。 但江迟没在怕的,他一眼瞪过去,对着盛奇振振有词道:“三个字总比五个字好念。” 盛奇:“……” 好像是有点道理。 “不是,小兄弟,做虫要有礼貌知道不?”盛奇伸手欲要揽上江迟的脖子,给他好好讲讲道理,却被江迟灵巧地闪身躲过。 江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道:“我很有礼貌,谢谢。” “但是你不会用敬称,这就显得你很没有文化。”盛奇也站起身来,跟在江迟身后走,苦口婆心劝道道,“你是小地方来的,没文化更容易受排挤。” 江迟冷哼一声道:“我的文化只针对特定的虫子。” 这话指向太明显,盛奇一下脑子就转过弯来,诧异道:“这么说,你是不喜欢安图斯阁下?” 江迟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一想到安图斯跟柳凌月之间可能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江迟只觉得糟心极了。 盛奇仔细看了看江迟的表情,发现他确实不是在说反话,有些讶异地开口道:“他是很多雌虫的梦中情虫,包括我在内。真奇怪,你不觉得他很有魅力吗?” “不觉得。”江迟只觉得同性相斥。 这个安图斯指不定也是个当小白脸的能手。 盛奇点点头,笑道:“你不喜欢他倒也没什么,就是注意不要在他的粉丝面前说他坏话,否则你会被打的。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啦。” “为什么?”江迟偏头看向盛奇,奇怪道,“你不是说喜欢他?” “我只是喜欢他的脸,唔,他身材好像也不错。”盛奇凑到江迟耳边,下流地笑道,“尤其喜欢他被我压在身下的样子,嘻嘻,就他平时那高傲劲,哭起来一定很带感。” 这虎狼之言,成功把江迟震住了。 这里的雌虫都这么猛的吗? “诶,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盛奇跟着停下脚步,在看清江迟脸上的表情后,他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你怎么突然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好像他是什么会吃虫的妖怪。 “……没什么,我就是太震惊了。”江迟伸手捂住脸揉了两下,努力把表情揉回云淡风轻的样子。 哼,他才不是少见多怪的雄虫,他拥有一颗包容万象的心。 庭院的灯光并不怎么明亮,但足够盛奇看到江迟隐隐发红的耳朵,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原来你还是只童子虫。” 江迟斜眼看他,咬了咬牙道:“就你长了嘴是吧?” “哈哈哈……”被骂了一句,盛奇反而笑得更欢快,抱着肚子一颤一颤的,“你不会是连雄虫的手都没摸过吧?难以置信,你成年了吧?” 你才没有摸过。江迟腹诽,我天天左手摸右手,雄虫有什么好稀罕的? 眼看盛奇越笑越没个样,江迟反唇相讥道:“你也就配做做梦了,现实里连句话都跟他说不上。” 盛奇一秒恢复了正常,并迅速陷入了悲伤中,他说:“至少……梦里的我很快乐。” 24、怒火 江迟无语地看着盛奇,心想安图斯一看就是那种惯会装模作样的雄虫,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另外,恕他直言,这根本不叫喜欢,分明就是馋身子。 无耻下贱! 江迟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算回去等着见柳凌月。 他是偷偷跑出来的,得在莫问礼发现前找回去,这么想着,江迟就在转角处撞见了来找他的莫问礼。 “江迟?”莫问礼语气不善,但在看见他身后的盛奇后,声音稍稍和缓了下来,假装打招呼道,“好巧。” “莫副官晚上好。”江迟也假模假样地打了声招呼。 只有盛奇,很是惶恐地向莫问礼行了个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军礼,大声叫道:“长官。” “晚上好,盛奇中尉。”莫问礼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温声道,“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用那么拘谨,放轻松点。” “是。” 虽然话这么说了,但盛奇还是站的笔直,完全没有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放松模样,看得江迟内心直呼判若两虫。 莫问礼对着盛奇微微点头,才转过去点了江迟的名字,说:“跟我来,有件事吩咐你去办。” 江迟回了声“是”,便兴冲冲地跟着莫问礼走了,连要跟盛奇打声招呼都忘记。 作为代理星主,柳凌月等高级军官直接入住了星主府。 残留的紫荆星官员(多数前官员因为跟前任星主勾结叛乱,现已经被投入了监狱中)原先还想安排柳凌月直接入住原星主的卧房,可惜被拒绝了,如今柳凌月便住在距离主卧最近的客卧中。 将江迟带到柳凌月的房间后,莫问礼就知情知趣地自己带上门离开了。 “长官。”江迟快步走到柳凌月身边坐下,又很识相地没有贴得太近,腿与腿之间的约莫隔着三四个拳头的距离。 柳凌月很满意这个距离,连带着看江迟都觉得顺眼许多。 “刚才去哪了?”柳凌月问江迟、 “我随便逛了逛。”江迟不敢说假话,却又不想把真话都说出来,以免显得他心思太多,于是嘴上便只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星主府很大,也很漂亮。” 紫荆星的星主府确实是豪华,远远超出了紫金城的税收范围,这也让柳凌月更加确信,前星主在财政上的腐败问题一定十分严重。 不过这些不需要跟江迟说。 柳凌月告诫江迟道:“你的身份还没办下来,不要四处乱走动,更不要跟其他虫子有过深的接触,以免不慎被他们挖出什么信息来。” 江迟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 “今晚的宴会你不能出席,就待在这个房间里等我回来。” “好。”江迟想也不想就又点了头,顶着一张乖顺无比的脸问道,“长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柳凌月仔细瞧了他两眼,而后转开视线道:“明天带你去剪个头发。” “剪头发?”江迟疑惑出声。 柳凌月道:“军虫可没有你这么秀气,剪了短发也会显得比较精神。你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但是我的花纹……”江迟撩开自己过长的头发,向柳凌月展示自己的脖颈处的花纹,“剪了短发后,应该不是很好遮了。” 柳凌月示意江迟背对着他转过身去,随后一只手轻轻拉扯下他衣服的后领子,另一只手则撩起他后颈处的头发,露出皮肤上的灰色花纹。因为出生筛选防护和遗传关系,雄虫的污染等级本就很低,而江迟身上的污染花纹不管是从大小来看,还是从颜色的浓度来看,它都和正常的雌虫花纹有着明显的区别。 其实普通雌虫并不太会去藏匿身上的污染花纹,除非是花纹生长的地方不对,破坏了五官的和谐感,使其仪容有损。当然,他们这么选择也是有其他因素在里面的,比如说力量不足,无法长时间维持压制,又比如囊中羞涩,根本无法长期购买压制花纹的药剂。 对于江迟来说,他看着就不是一只很有力量的雌虫,身上也没有有钱虫的气质,所以他身上有污染纹露出才是正常的状态。 “你以前用的什么方式遮掩?”柳凌月记得,江迟第一次用污染花纹误导他的时候,那里的花纹杂乱,颜色也比现在要深。 江迟转过头来,眨了眨眼道:“用一些颜料。” 也是因为不是经常有颜料使用,江迟才会留起及肩的长发。 有什么办法可以长久地做出伪装呢? 柳凌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刺青,但是虫族的后颈是个脆弱的地方,那里关联着性腺体,在附近动用手术存在安全隐患,刺青的永久性颜料多数也都对身体有害,更不能将此用在上面。 “不如,”柳凌月向江迟提议道,“你做一只亚雌?” 亚雌一般都是长相偏幼,娇弱美丽的模样,他们因为不需要激发潜能,长年注射各种基因改造药剂,所以体内的污染多数也能够维持在一个比较低的数值内,保养得好一些的,更是难以看到有污染纹的痕迹。而江迟乍看之下就很像一只亚雌。 但江迟自己可不想这么认为,他直言拒绝道:“不好,亚雌太弱了。” 在虫族帝国,某种程度上,亚雌的地位就跟雄虫差不多,是被特地保护起来的状态,因为他们相对雌虫来说还是比较脆弱的,缺少力量感,唯一比雌虫厉害的也只有生育上的能力。 “做雌虫就很好。”江迟说,“雌虫可以选择自己想做什么,而不用被周围干涉。而且做亚雌的话,就不能待在长官身边了。” 军队里可能有任职特殊职位的雄虫,但绝不可能存在亚雌,那里没有可以展现他们天赋的需求。 柳凌月思考片刻,说道:“那你就暂时留着长发吧。” 后勤处不是很招眼,那里的雌虫大多也都比较有个性,多一个江迟不多。 江迟观察了柳凌月有一会儿,发觉他心情不好不坏,犹豫着开口道:“长官,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柳凌月看过来,示意他说下去。 江迟正要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柳凌月皱着眉起身,打开门一看,不出意料,是只不请自来的讨厌虫子。 “安图斯,你来做什么?” 安图斯身上已经换上了参与宴会的华丽晚礼服,看起来雍容华贵,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柳凌月,慢声细语道:“晚上好,柳少将。我等了你许久,仍是不见你来,便只好亲自来找你。”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柳凌月怫然不悦,想起星网上的混乱更是怒火中烧,不得不攥紧了拳头,有如攥紧了欲望,竭力保持住自己的理智。 雌虫不可轻易对雄虫出手。 尤其是眼前这只雄虫还有贵族身份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有一再忍耐,避免正面冲突,以防止陷自己于绝境。 安图斯犹然不觉柳凌月的怒火,或者说,他很享受柳凌月这种被激怒的状态,往日不可一世的铁血军官,哪怕怒火已经烧遍了整个胸腔,站在他面前时,不还是要低声下气,对他温言好语。 安图斯扯开唇角轻笑,礼貌的假象崩裂开来,眼神里流露出玩世不恭与趾高气昂的傲慢。 他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柳凌月的身体,语气暧昧且讨厌,“柳少将,你看起来很好。” “我当然好。”柳凌月语气讥诮,“既没有重伤难治,也没有残疾在床,让你失望了。” 安图斯勾唇微笑道:“不,我怎么会失望?你活着才是最好的。” 柳凌月凝眉看他,心中不解。 “我来,是想要告诉你,我在来紫荆星之前,将我们的婚事向皇室申请了恩典。”安图斯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直接挑衅道,“柳少将,你以为你拒绝得了吗?” 皇室赐婚,不接受便是藐视皇室的王权,甚至有戏弄虫皇之嫌疑。 可是安图斯一个小小的记名贵族,又怎么会有那种权利,向皇室申请赐婚? 除非,他巧舌如簧,向上面编造了一个故事,甚至把柳凌月在森林失踪的意外事件移放进去,演成一出深情满满、自我牺牲的苦肉计。 柳凌月顿时火冒三丈,对安图斯沉声质问道:“你伪造了我的名义!” 安图斯昂首大笑,脸上的阴险与毒辣清晰可见,他猖狂道:“是又如何?柳少将,你以为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柳凌月对他怒目而视。 安图斯又道:“你敢承担欺君的罪名吗?” 安图斯抚掌而笑,自鸣得意道:“柳少将,我一直一来都非常欣赏你,若是你早早就接受了我,现在便是两情相悦的美事了。” “妄想!”柳凌月忍无可忍,眼神凌厉有如开鞘的刀锋,笔直地刺向眼前聒噪的虫子。 察觉到危险,安图斯警戒地率先后退一步,以言语挑逗道:“柳少将,注意你的行为,我可不想我们的婚礼是在帝国监狱中举行。” 网上撕破脸是一回事,现实中却依然要谨言慎行。 柳凌月勉强按捺下自己的冲动,讥讽道:“安图斯,你一直咄咄相逼,用尽下作手段,这便是你对我的欣赏吗?” 安图斯反问他道:“那你以为我欣赏你什么呢?” 柳凌月闭口不答。 安图斯笑得傲慢,见柳凌月闭口不言,更是得意忘形,他说:“柳少将,我欣赏你的桀骜不驯,也欣赏你的强大与勇气,更欣赏你不得不屈服于我脚下,狼狈地祈求我的临幸……” “你在做梦!”柳凌月打断他,疾言厉色道,“安图斯,你不要小看了我,哪怕是虫皇亲口赐下的恩典,我一样敢拒绝。” 安图斯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他只把这当成是放狠话,毕竟怎么会有虫子敢跟帝国的皇室作对呢? 不过一瞬,安图斯又变成了那只温润有礼的贵族雄虫,他柔声道:“柳少将,看起来你很不欢迎我,那么我也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宴会会场上再见。” 柳凌月盯着安图斯转身,在他迈出第三步时,阴恻恻地说道:“安图斯,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 安图斯脚步微顿,他回头望了柳凌月一眼,同样毫不客气地挑衅道:“柳少将,将来有你求我的一天。” 望着安图斯离去的背影,柳凌月心烦气躁地冷哼出声,“哐当”一声摔关了房门。 “长官?” 江迟小心翼翼地走上来,抓着柳凌月左手袖口处的有些坚硬的衣服布料,安抚道:“长官别生气了,为那种虫子生气,不值得。” “是不值得。”柳凌月语气依旧不快。 江迟心里想着趁虚而入,讨好的话张口就来,“长官这么好的虫子,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好好追求,尊重你的一切意愿。长官,你与其为了讨厌的虫子生气,还不如回头多看看我,我敢说我比他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