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的万物杂货铺》 1、第 1 章 趁着夜色来临的雨水淅淅沥沥，在屋檐下汇聚成条条牵丝的珠子，坠入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后又消隐不见。 “哒，哒，哒。” 雨声中的脚步声也带着潮湿的水汽，显得格外拖沓。 举着伞走过来的人，眼角是时光刻刀留下的一条条深沉痕迹，皮肤干枯得犹如饱经风霜的树皮。 他很老了。 哪怕他刻意挺直了脊梁，也无法掩饰那被岁月摧残后的沧桑。 老人停在巷子里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木门旁边的门柱上歪歪扭扭刻着一排篆体字，或许年代久远，此事已经看不太清了，隐隐看出是五个字。 他停下先喘了几口气，收起伞，扯了扯身上平整的衣服下摆，对着门抬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正此时，眼前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朝里打开，门框碰到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铃声。 原本被大门遮得严严实实的光从门缝中挤出来，打在老人身上。那样明亮，让一辈子沉浮商海的老人竟少有的感到了窘迫，甚至想逃离当场。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在这里你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吃穿用度，古董珠宝，武器军械，金钱财富，健康寿命，乃至七情六欲，只要你想得到的，本店皆可出售。”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客人，请进。” 听到这个声音，被里面的内容吸引，老人刚转了四十五度的脚不由自主重新转回了正门。 下定决心，推开半敞的门，走了进去。 进门入眼是一排陈列柜，陈列柜上摆设了许多物件，有古董，金器，珐琅，陶瓷等等，以老人长期收集古董的见识，竟也说不出它们究竟都来自哪个朝代。 经过陈列柜，才算是来到店铺的内部空间，内部空间空旷而巨大，大得让人心慌，圆弧形的陈列柜高高筑起，抬头竟看不到尽头，宛若延展着上了天，叫人看着便有一种被压迫的窒息感。 屋里的陈列柜都被柜门紧紧护着，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只有柜体上繁复的花纹预示着它们的不凡。 店铺最里面的陈列柜前摆放着一张书桌，桌子后，身着红色古风长袍的少年斜倚在红木椅上，纤白细长的手指落在椅子扶手上站着的黑鸟光滑的羽毛上。 听见脚步声，江炘遥歪头抬起狭长的凤眸，睨向这位新进的客人，声音一如方才门外听到那般疏懒而冷淡，“客人，买点什么？” 陈奉林的视线对上少年的眼睛，只觉得像是陷入了一个幽深的漩涡之中，他听到自己沙哑而老态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无比痛恨我这充斥着老朽无力的身体，希望能重获青春，不知贵店是否出售？” “青春，本店有售。”江炘遥凤眸微垂，轻浅的声音里染上了困意，“客人，请选择你的付款方式。温馨提示，虚拟商品本店不接受实物兑换。” 竟然真的有。 听到江炘遥的前半句话，陈奉林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要心脏病发就此离世，两只干枯的手激动地攥紧，然而后半句话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我可以付出什么？” 扶手上的鸟飞到一旁的博古架上，江炘遥微微坐直了身体，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本黑皮书籍，他翻开一页，扫了一眼，“你当前可选择的付款方式有两种，一是自身五感，二是子孙福运。” 重获青春却失去五感，这与废人有什么区别？ 陈奉林几乎没有犹豫，“我选二。” 江炘遥眼皮都没抬一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摆在陈奉林面前，“请确认你要购买的商品，并在右下方签字。” 陈奉林签字的时候激动得手都在抖，险些忘记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看着歪歪扭扭的签名，江炘遥说道：“交易成立，鉴于客人所需商品特殊，货物会在一年内分批发货，不过请不必担心，收款也会按照批次收取。本店小本经营，诚信为本，欢迎下次惠顾。” 少年话音未落，陈奉林只觉自己宛若被绞进了洗衣机，身体开始疯狂旋转中扭曲。 随即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医院白惨惨的天花板。 是了，他心脏病发，进了医院。 哪里有什么万物杂货铺，那都是在做梦。 “爷爷，爷爷醒了！”这时一堆人围了过来。 老人消失后，杂货铺店内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博古架上的钟摆在“嗒嗒嗒”地摆动着。 江炘遥重新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势，斜倚在椅背上，半阖着眼，长睫被灯光映衬，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层阴影。 这时博古架上的金乌说话了，它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刺骨的寒冰，“店主，你差点违规了。他的交易额里没有选项，如果他选择了一，那么你将替他付出代价。” “咳咳……”江炘遥咳嗽了几声，原本苍白的皮肤上染上了一抹病态的红晕，“可他选择了二，不是吗？” 金乌黑漆漆的眼睛逼视着江炘遥，“身为店主，你不该擅自改变收款方式。” “金乌大人教训得是。第一次交易不熟练，还请见谅，以后不会了。”江炘遥举手投降，“生意做成了，我可以下班了吗？” “稍等，下一位客人到了。” 伴随着风铃声，大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名三十来岁，头顶有些秃瓢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幅字画，看到江炘遥时愣了愣，随后小心翼翼道：“老板，请问您这里有这幅画的真迹吗？” 江炘遥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画，失传了五百年的真迹正好在杂货铺仓库中，“有。出售价格三千万。” “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啊。”男人嗫嚅着嘴唇，“那我过几天凑够钱再来，老板，您一定给我留着啊！” 送走第二位客人，江炘遥又看向金乌。 金乌抖了抖翅膀，“请吧。” 江炘遥起身推开身后陈列架上的暗门，不一会儿便换了身便装出来。 一头长发也重新变成了清爽的短发，看起来稚嫩而青春。 他朝金乌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踏出杂货铺后，江炘遥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他是店主，可以设定自己的出口在任何地点。 他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渗入喉管，呛得他咳嗽了几声，扯得心肺都在发疼。 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几个小时前，他遭受了一场严重的事故，整个身体被二十层楼上掉下来的厚重落地窗，砸成了肉泥。 然后，他便走进了那座杂货铺。 事实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进去了。 十年前，他八岁时，曾经进去过一次。 望着左手手腕上多出来的那颗红痣，感受着连通意识的那座店铺，江炘遥眼神有些放空，随后又被喉头的痒意唤醒。 他咳嗽着关上窗，捂了捂有些发烫的额头，轻轻抱怨道：“继承店铺的时候怎么就忘了给自己换一副健康的身体呢？” 拖着笨重的身体，江炘遥躺到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将近十五个小时，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期间一直没有人来叫过他。 撑着发昏的头从床上起来，江炘遥洗漱好踏出房门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楼下餐厅江家一家四口正在吃饭，江炘遥扫了一眼，桌上没有自己的碗筷。 他习以为常地自己走进厨房拿了一副碗筷，搬了一张凳子坐到桌尾，移了一盘青菜到自己面前，一口菜一口饭地吃起来。 全程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筷子和碗轻微的触碰声和细微的咀嚼声。 吃过饭，江炘遥出了家门。 没有人问他去哪里，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就仿佛他本来不存在一样。 2、第 2 章 来到学校时下午第二节课铃声刚响过，高三二班的教室里安安静静，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 “报告。”江炘遥喊道。 老师停下粉笔，转头看到江炘遥，眼神带着慈爱，“江炘遥同学，身体不好可以再休息一天，不用硬撑着来上课的，快进来。” 江炘遥长得好看，身体差，素来是班级里的团宠，加上成绩名列前茅，老师也对他诸多关切，从来不对他限制什么。 刚坐下，同桌便靠了上来。同桌是一个活泼的小胖子，名叫唐昊，绰号唐日天，平生愿望是躺好，正好他家里是拆迁户，有十几栋楼，愿望还没来得及奋斗就已经实现了。他此时眼里满是担忧，“遥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又生病了？” 江炘遥刚想说话，喉咙又开始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没事，昨天吹了点风。不好意思，昨天没来赴约。” “没事儿，我能怪你吗？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唐昊摆了摆手，毫不介意，“不过你可得配个手机了，昨天你没来，我打电话去你家，接电话的是你妈，你猜她说什么了？” 江炘遥低头翻书，语气平淡，“不知道。” “对，就是不知道。”唐昊拍了拍大腿，“你一个大活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也不爱出门，她怎么就不知道你去哪了？孩子不见了不会找一下吗？可把我气得够呛。” 一激动，声音就没控制住，立刻就被老师点了名，“唐昊，起来回答这道题。” 唐昊哭丧着脸站起来，他是班上有名的学渣，题都不认识，更别说做了，“我不会。” 老师显然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不会做就学，上课时间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见被放过，唐昊顿时眉开眼笑，开始耍宝，立正敬礼，“好的老师！谨遵圣旨。”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直到老师用黑板擦拍到讲桌上，才安静下来。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唐昊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在课堂上和江炘遥说话了，硬是憋到了下课。 等老师一宣布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开口：“遥遥，你……” “江炘遥，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唐昊刚说了几个字，老师的声音便清晰地从讲台上传来。 江炘遥站起身，朝唐昊招呼道：“我先去办公室，待会再说。” “别担心，你成绩这么好，去办公室肯定没坏事。”唐昊朝他咧开一个爽朗的笑容。 教师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学生作业，显得有些杂乱。 此时其他老师都不在，徐廷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江炘遥，表情温和，指了指椅子，“坐，别紧张，先喝口水，我看你刚才一直在咳嗽。” 江炘遥也不客套，坐下后端着水杯喝了一口，适度的温水让一直作痒的嗓子好受了一些，“徐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 “昨天你的保送通知下来了，由于是周日，我就给你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喜。”徐廷组织着语言，“你是不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没有。我母亲说什么了吗？”江炘遥问。 “没说什么，她听到我是你老师，直接挂断了电话。” “抱歉，她可能是没有听清，不是针对您。”江炘遥说道，“保送通知书您直接给我就行。” 徐廷不做他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封邮件，递给江炘遥，“恭喜。” “谢谢。”江炘遥接过。 徐廷拍了拍江炘遥的肩，语重心长道：“虽然保送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够参加一下高考，为学校提高一下平均分也好。不过选择在你自己，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好的，我会的，谢谢老师。”江炘遥点头。 徐廷仔细观察着江炘遥，眼前的少年表情平淡，一双清凌凌的凤眸，就好似那无波古井，平静得可怕。 直到现在，徐廷才突然意识到，似乎从两年前少年到自己班上时，他基本就一直这个表情，他甚至想不起他什么时候笑过。 这不该是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十八岁孩子该有的状态，他太老成了。 他得找机会去他们家家访一下。 见徐廷突然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江炘遥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了，你回去上课吧。”徐廷回过神，“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帮你同桌补补课，他那成绩着实有些拖后腿了。” “好。” 望着江炘遥的离开，徐廷一脸骄傲，全国首府大学保送生，他班上的学生！江城中学十几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 这时一个女老师回到办公室，“嗓子都冒烟了，我还忘了带保温杯，渴死了。” 徐廷咧着大门牙乐，“对，没错！我们班江炘遥保送了，燕城大学！” 女老师：“？” 江炘遥刚到教室门口，便被唐昊拽住了胳膊拉进教室，“老师找你什么事？” “没事，说我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叫我去拿。”江炘遥说道。 “通知书？哪个学校？” 江炘遥把手中没拆封的邮件递过去，走回自己的位置，懒洋洋地趴到桌上。 尽管今天没发烧了，但脑袋还是有些晕，江炘遥趴下后没几秒就开始昏昏欲睡。 但立刻又被一声尖叫给吵醒。 唐昊拿着那份录取通知书，兴奋地跳上了桌子，“燕城大学！是燕城大学的通知书！” 江城虽然不算小城市，但江城中学却不是什么重点中学，出一个燕城大学的苗子可不容易，没想到就出现在自己身边。 听到唐昊的惊呼，班上其他同学也都兴奋起来，纷纷为江炘遥开心，一个个像是自己考上了一样，就差敲锣打鼓了。 “恭喜恭喜！”唐昊双手郑重其事地把通知书递回江炘遥，“遥遥，这么大喜事，你可一定要请吃饭呀！” “是啊！”其他同学跟着附和，“没钱没关系，我们众筹给你请我们吃饭！” 望着同学们殷切的眼神，江炘遥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好，高考后我请你们，不用众筹。” “好耶！” 大家欢呼起来，险些把楼板震穿。 这时化学老师走进来，吊高了嗓子大声招呼：“整栋楼都快被你们震垮了，这是要翻天呢！上课铃声没听到？” 看到老师，众人兴奋地情绪才慢慢降下来，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你很受欢迎。” 这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在江炘遥耳边响起，是金乌。 江炘遥敛眸，没有接话。 “你可以在心中和我对话，我听得到。” 江炘遥问道：“什么事？” “生意来了。” 3、第 3 章 江炘遥合上刚翻开的课本，心中问道：“现在？” 金乌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半小时后。” 不错，还给了他一点准备时间，至少不会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变活人，江炘遥懒洋洋想着，对着老师举手，“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化学老师早就听说江炘遥保送了燕城大学，加上江炘遥本来一直就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经常请假，闻言他笑呵呵的，“身体不舒服就好好回去养着，不急着学习，我待会和你们班主任说，给你放几天假，养好了再来。” “好，谢谢老师。” “遥遥，哪里不舒服？要我陪你去医院吗？”唐昊在一旁担忧道。 “没事，可能是昨天风寒没好，头有些晕，回去休息一会就好。” 唐昊也不坚持，“那好吧，你要注意身体。” 拒绝了热心同桌的陪同请求，江炘遥整理好随身物品走出教室。 现在是上课时间，学校里安安静静，天气已经入秋，道路旁的花草有些萧瑟。 刚走出学校不久，天空开始飘起细细密密的小雨。 路上没带伞的行人都开始陆续奔跑起来，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少了。 江炘遥也没有伞，他不疾不徐走在雨中，不一会身上单薄的衣服便打湿了。 倒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跑不动，从出生起，一切剧烈运动都与他无缘。 他似是尤得雨水青睐，水滴顺着发丝滑落，顺着他的侧脸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又描摹过他漂亮的下颌线，尔后恋恋不舍与先落地的同胞汇合。 十分钟后，江炘遥打开一扇门。 这是一间小公寓，据学校不远，他刚上高中时他父亲送的，为了让他没事别回去碍眼，他已经住了三年。 进门把书包放下，江炘遥意念一动，便消失在了屋内。 进入店铺空间后，身上的水汽自动散去，江炘遥走进休息区换衣服。 这套古装是他在金乌提供的数百套店主制服里面挑选出来的，唯一一套看起来比较正常的服饰，虽然大红色看起来有些招摇，但总比那些看起来像cos服的好。 而长发则是他穿上衣服之后自动长长的，用金乌的话来说，这叫发型配套。 万物杂货铺都有了，江炘遥也不计较这些不科学的地方了。 唯一值得诟病的是，每次进来换装太麻烦。 似是看穿了他所想，金乌道：“你现在是新任店主，无法带走店铺任何东西，等你完成三单生意，这套衣服便能成为你的专用装备。” 江炘遥没有说话，走到书桌后，懒洋洋靠着椅背坐下，单手托着太阳穴，半眯着眼休息，刚才淋了雨，他现在头晕得厉害。 金乌安静地飞到椅子空着的扶手上，目光直直落在店门的方向。 风铃声响起。 来人是昨天来问画的那名秃顶男人，他小心翼翼走进门，见到江炘遥时明显愣了愣，眼里划过一道惊艳之色，昨天他蓦然来到这里，光顾着震惊，并没有注意江炘遥的相貌。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老板，我钱准备好了，画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江炘遥直起腰站起来，越过书桌来到最前排靠门的陈列架边，从一个装了很多卷轴的卷缸中挑出了一卷，“请。” 徐敬书怀着激动的心情接过卷轴，小心翼翼打开，霎时间眼中异彩连连，他颤声道：“对，对，就是它！” “如果客人确认货物无误，就请签下交易书，右下角签名。”江炘遥把交易书递过去。 徐敬书拿起笔，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整个人激动得难以言喻，连头顶秃出来的部分都冒着红光，他抓着画卷一个劲的道谢：“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交易成立，欢迎客人下次光临。”江炘遥挥手，徐敬书瞬间消失在店内。 店内再次恢复安静。 江炘遥眼前有些花，他抬手摸了摸额头。 又发烧了，难怪出气这么烫。 “店主，你可以选择自己成为第三名顾客。”金乌这时说道，“店主消费可以打折，只需要付出友情，你就能获得一副健康的身体。”尽管在推销，它的声音依旧冷漠。 江炘遥微微坐直了身体，倾身看向金乌，“那爱情呢？我是否能拿爱情交易？” “交易的前提是拥有该物品。”金乌道，“身为万物杂货铺的店主，是不能有爱情的，所以你的爱情在你签下店主继任书时就已经剥离。” “可你说，我付出的是自由。” “是的，爱情自由也是自由的一种。”金乌黑黢黢的眸子落在江炘遥身上，带着不可辩驳的威慑力。 江炘遥却并没有被它震慑到，他重新歪倒回椅背上，半垂着眼睑看向地面，“我会死吗？” “除非店主自动放弃店铺拥有权，否则店主永远不死。”金乌道，“但你会一直保持当前身体状态，哪怕将来升级后，体质也不会有任何改善。” “那不换了。”江炘遥打了个呵欠，“我进去睡会，有生意叫我。” 站起来时，江炘遥脑袋一阵晕眩，身体不自觉歪倒，好在摔倒前，他一只手撑在了桌面上。 扶着桌子站了一会，江炘遥甩了甩混沌的头，站稳身形朝内室走去。 尽管江炘遥坐着的时候总是懒懒散散，像是没有骨头，但无论何时，他站起来后脊背总是笔直的。 看着消失在暗门后的少年，金乌歪了歪头，漆黑的眼里划过一丝好奇。 这一次的店主，好像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 休息室很大，各种配套齐全，甚至还有厨房和卫生间，而且一切都是全新的，显然是给店主的居所。 江炘遥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但只睡了一小会，便再次被金乌的声音叫醒，“店主，十分钟后有新顾客。” 江炘遥吃力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酸软，整个人仿佛被放进了一座大火炉中，就连很久没发作的心脏也隐隐作痛。 “店主，我建议你进行交易。”金乌飞到床边的置物架上，再次劝说。 江炘遥撑着胳膊坐起身，由于过度高烧，原本苍白的脸有些发红，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瞥了一眼金乌，缓缓站起来，走到洗手间冲了把脸，才开口问道：“以前的店主都是怎么消失的？” 江炘遥的声音沙哑，但很清晰。 金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江炘遥，“店主当前等级太低，没有权限获知该信息。” 江炘遥扯出一张洗脸巾，慢慢擦拭着脸上的水，他的动作迟缓，但并不显得笨拙，这样的迟缓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慵懒的随性。 擦干水后，江炘遥仔细把洗脸巾整齐叠成一个小方块，再把它扔进垃圾桶。这才重新开口：“以后我不主动提出，你不要再说任何让我交易的事。” 金乌探究的视线落在江炘遥脸上，过了一会，才应道：“是。” 4、第 4 章 洗过脸后，江炘遥原本烧得绯红的脸颜色浅淡下来，却让他显得比平时更健康了一些。 头仍然在疼，扯着心口一起疼，不过只要不头晕，就不会影响他思考。 江炘遥伸手理了理并不杂乱的衣襟，确认身上没有不妥后，走出休息室。 此时客人已经到了，他正呆呆地站在店铺中央，眼睛直勾勾盯着侧面陈列柜外侧的冷兵器架，丝毫没有注意到江炘遥的到来。 江炘遥走到桌后坐下，观察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是一个全身灰扑扑的古装少年，他约莫十三四岁，头发散乱，左边侧脸带着一条新鲜的刀疤，血刚止下，翻开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 他手上还拿着一截断刀，一身江湖少年侠气。 显然，这位少年并不是江炘遥同一时空的来客。 在此之前，金乌并没有和江炘遥说过还有别的时空的业务。 江炘遥看了眼落在博古架上黑鸟，缓缓开口：“欢迎来到万物杂货铺。客人，你想买点什么？” 萧序这时终于注意到店里多了个人，他警惕地握紧手中断刀，眼里满是杀意，朝江炘遥看过来，像是一头被闯入领地的凶狠小狼。 然而在看清江炘遥相貌之后，他怔愣了一下，凶恶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窘迫起来，把手中的刀藏到身后，宛若一个犯错的小学生，“这是何处？你，你是神仙吗？” “这里是万物杂货铺，我是本店店主。”江炘遥没有在意少年的态度，再次问道：“客人，你想买点什么？” “任何东西都能买到？”萧序有些不信。 江炘遥：“客人的需求，本店自当竭力满足。”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特意消减了语速，显得比往日的懒散淡漠多了分别的味道，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落在耳中格外惑人，叫人忍不住相信。 萧序心脏砰砰直跳，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朝脑门涌去，如果真是这样，他报仇有望！ 但只是一瞬间，他便冷静下来，他没忘记，江炘遥方才说的是“买”，而并非“送”。 这个认知让萧序再次陷入窘迫，“可是我没有银子。” “本店会根据客人所需物品价值，制定合适的付款方式，客人不必担心。”江炘遥轻声道，“客人只需告知我所需商品即可。” 这番话给了萧序极大的希望，他眼里迸出光华，“我想要一本适合我的绝世功法，还有一柄最锋利的刀！” 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变声，带着孩童的清脆和少年的沙哑，说出的话却宛如崇山般坚定。 “上述商品本店有售。” 江炘遥缓缓起身，打开自己身后的陈列柜门，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随后走到兵器架上，选出一把刀递给萧序，“请客人确认这两件商品是否符合要求。” 萧序接过这两件东西，他小心把秘籍和自己原本的断刀放到书桌上，然后率先将长刀出鞘。 骤然出鞘的长刀冰冷的刀光洒在少年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宛若星河璀璨，他喉头动了又动，小心把刀收回鞘中，再去拿那本秘籍。 或许太过激动，萧序翻书的手都有些发抖，好几次才把书翻开，然后便盯着里面的内容入了神。 江炘遥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方才短暂的动作让他额头又冒出了一些汗水，他浅浅的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前倾，一只手臂伏在面前的书桌上，另一只手朝前，敲了敲已然入迷的少年面前的桌面。 “叩叩。” 被敲击声惊醒，萧序猛然抬头，眼里还残留着看书时的热切，“抱歉，我失礼了。” “无妨。”江炘遥轻轻咳嗽一声，从抽屉里拿出那本黑皮书，翻开一页，“鉴于客人并无金银支付货款，本店提供两种支付方式供客人选择。一，即日起，为本店工作三十年；二，十年后，为本店工作终身。” 听到这两种支付方式，萧序想都没想，“我选二。” “好。”江炘遥合上书，拿出属于萧序的交易书，递给他的也是毛笔，“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就请签下交易书，” 萧序毫不犹豫在交易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十年后请准时到店内报道。”江炘遥说罢，萧序便消失在店内。 眨眼间再次回到自己原本栖身的破庙，萧序恍惚以为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但紧接着，怀里抱着的秘籍和长刀却告知他，这场梦是真的。 他当即翻开秘籍。 这十年，那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店铺内再次恢复寂静。 金乌展开翅膀，飞到江炘遥左边椅子扶手上，它看了眼江炘遥因忍痛而捏得变色的指关节，没有再行推销，“恭喜店主转正。” 随着它这句话说出，江炘遥只觉脑海中多出了许多信息。 原本躺在他面前的那本黑皮书，也同时飞上了半空中，散发出一道光芒后隐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他能清晰感知到一股力量充斥入自己身体，那是店铺的力量。 如今只要江炘遥想，就可以看到客户的任何信息。 与此同时，他和店铺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原本只是有一些归属感和控制权，而现在，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店铺的情绪，那是一种漠视众生的孤高感。 而且，虽然感知不到店铺的具体位置，但江炘遥却能从那庞杂的商品中推断出，它的底蕴绝不是几百上千个世界那么简单。 “您现在只是一级店主，对店铺掌控有限，所能使用的能量也很微弱，不能主动穿梭空间，只能在店内等待异世界客户上门。当然，您也可以主动在您的本源世界发展客户。等您升上三级，就可以前往各个世界筛选客户了。” 或许因为江炘遥的转正，金乌对他用上了敬辞，但语气依旧毫无波动。 接收过信息之后，江炘遥自然明白它口中的店主等级是什么。 店主等级相当于与店铺的亲密度，等级越高，所能使用的店铺权限和力量越多，按照传送来的资料记载，最高等级是九级，届时店主的实力可以相当于修仙世界中的至高神，毁天灭地不在话下。 不过这一切距离如今的江炘遥远着呢。 果如金乌所说，接收了力量之后，江炘遥的身体状况依旧没什么变化，该疼的地方还是疼。 不过反正不会死，江炘遥也就没打算管。 原本江炘遥想问金乌为什么会让萧序签署卖身契，如今接收信息之后，他才明白，店内打杂的店员是必不可少的，总不能什么事都他一个店主事事亲躬。 如今他刚接手店铺，业务还没推广出去，客人并不多尚且忙得过来，等今后忙起来，遇到合适的，还得招更多店员才行。 江炘遥代入时空流速计算方式大致算了一下，萧序所处世界的十年，相当于他当前世界的十天，倒是不久。 转正之后，江炘遥自己能够感应到当日的客人造访情况，确认今天不会再有顾客之后，他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才直接脱离店铺。 由于有了店铺能量在身，江炘遥免除了需要自己换装的烦恼，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时便重新换回了便装，工作服自动隐入附着在自身魂体之上。 还没站稳，江炘遥便听到背后的大门被敲得哐哐作响。 门外的人显然很着急，也不知敲了多久了，敲门动作急促而慌张。 江炘遥正好站在门边，伸手便打开门。 唐昊站在门外，神情焦急，见到江炘遥，飞快缩回敲门的手，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一脸紧张，“遥遥，你没事吧？这么久不开门，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正准备报警呢。” “没事，刚才头疼，睡了一觉，没听到敲门声。”江炘遥斜倚在门边，声音低哑。 见江炘遥脸色泛红，唐昊皱起眉，抬手摸了摸他额头，“嘶，这么烫！你得去医院。” “我再睡会就好，不用去医院。”江炘遥说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不行，你这温度都快能煮鸡蛋了。”唐昊不由分说拉着江炘遥就要往外走。 “不去。”江炘遥站在门内，纹丝不动，眼睛直直看着唐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点小病不用去医院。” 和江炘遥对视了三秒钟，唐昊败下阵来，他和江炘遥相处了两年多，自然知道这个同桌的倔脾性，见他精神还可以，就没再坚持，他拿起手中的保温桶，另外还有一袋子药，“我想着你今天身体不适，自己在家估计不会做饭，给你带了点蔬菜粥，你让我进去，我给你倒出来，喝了粥吃过药再继续睡。” “好。”这次江炘遥没有拒绝，把唐昊让进屋子。 唐昊熟门熟路走进小厨房，里面的锅碗瓢盆都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做客时买的，他还记得第一次来时这里就像个荒无人烟的样板房，简直不像人住的地方。 后来在他的坚持下给屋里加了几盆绿萝，配上一堆生活用品，才勉强算得上个住处。 他真不明白，这人明明身体都这么虚弱了，还不知道爱护自己。 “你多久没做过饭了？”看到调料区的盐还是自己两个月前用完后的角度，唐昊额角有些抽搐。 江炘遥靠在厨房门边，半阖着眼，熟悉的环境，加上持续的高热，让他思维变得缓慢，好一会儿才回答，“不记得了。” 唐昊问道：“你平时都怎么吃饭的？” “饿了就去楼下吃，不饿就不吃。” 5、第 5 章 听到这个答案，唐昊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还不懂这家伙什么德行？恐怕是不胃疼不吃饭吧。 他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打病人是犯法的。 安慰完自己，唐昊熟练地从碗橱里拿出一个瓷碗，放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出来。 米粥的香气顿时在空气中散开。 江炘遥胃部适时发出饥饿的讯号，乖乖坐到餐桌旁等饭。 唐昊端着粥和一碟小菜出来，本来打算再说江炘遥几句，但出来就对上少年雾蒙蒙还带着水汽的眼睛，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教训他的心思都飞到了天外。 以这家伙的颜值，将来要是找了女朋友，不得把女朋友吃得死死的？ 唐昊暗暗感叹，以后他要是找了女朋友，一定不能让她和江炘遥见面，不然自己铁定恢复孤寡。 把粥碗放到他面前，唐昊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慢点吃，烫。” 尽管很饿，但江炘遥喝粥的速度依旧不快，一口粥一口菜，慢条斯理的，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他吃饭，唐昊就托着腮在一旁看，不知不觉竟然出了神。 江炘遥喝完半碗粥，便感觉饱了，转头看到唐昊神游天外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唐昊脱口而出，“我那儿还有你一千二百三十六封情书，你什么时候去取？” 江炘遥放下筷子，“你处理吧。” “行。”毫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唐昊干脆应下，随即看向还剩了大半碗的粥，狐疑道：“你不吃了？” “吃饱了。”江炘遥道。 “吃这么点怎么行？我带了一大桶，这一小碗你都吃不下，我怎么和我爹交代？”唐昊抬高了声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江炘遥抬起眼，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表演。 唐昊顿时败退，举手投降，“对不起我错了。江校花，你别那么看我，我害怕。”说着他把刚拆出来的药和热水递过去，“吃药。” 江炘遥拿起那把药，倒进口中，喝了一口水咽下去。 和他吃饭时一样，都是一口水一口药。 看着江炘遥熟练的灌药动作，唐昊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酸酸涩涩的。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江炘遥吃药，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感觉。 尽管江炘遥从来不说家里人的事情，但唐昊不瞎。 他不明白，像江炘遥这样长得好看，成绩优秀，性格温柔的孩子，在谁家不都应该是当宝贝一样宠着吗？他们怎么就忍心在他未成年时就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就连生病了也没个人照顾，今天若是他不来，估计连饭都吃不到一口。 唐昊有心想提一提江家人的事，但最后只是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此时他看到江炘遥眉头微微皱起，不由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江炘遥起身道，“就是有些困了，我先回房间。” 唐昊下意识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没细想，“你去睡吧，我收拾完就走。” “好。”江炘遥道，“谢谢。” “和我还这么客气。”唐昊笑着摆手，“我还等着你给我补习呢，你可要赶紧好起来。” “嗯。” 走进卧室，江炘遥把门反锁上，还没来得及走到床边，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心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双手紧紧捂住心脏，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却仿若上岸的鱼，无论如何也获取不到丝毫氧气。 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几分钟后，唐昊敲了敲卧室门，“遥遥，我把剩下的粥给你放冰箱了，睡醒了记得吃。还有，吃了饭别忘了吃药。” “好。” 隔了几秒钟，门内才传来江炘遥的回复，语气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加上江炘遥从来不喜欢别人进入他卧室，唐昊没察觉出异常，又嘱咐了几句，收拾东西离开了。 江炘遥在卧室地板上躺了半个小时，绞痛结束时他身下的地板上都是他的汗水。 他撑着身体缓慢坐起来，背靠到身旁的衣柜上，心中喊道：“金乌。” 金乌冷漠的声音传来：“店主，我在。” “我的身体怎么回事？”江炘遥问道。 “您的身体是店铺重塑的，与您继任店主前并无区别。”金乌道，“不过接收店铺能量可能会对身体造成压力，您的身体本身所包含的疾病可能会有一定程度加重。” “知道了，我会努力习惯的，谢谢解答。”江炘遥撑着衣柜站起来，打开卧室门，摇摇晃晃走向浴室，身上都是汗水，他得洗个澡。 事实上，若非店铺存在，这次的心绞痛发作足以江炘遥生生痛死，就算现在残留的疼痛余韵，落在普通人身上也是无法忍受之痛。看着眼前脸色惨白，连走都快走不动，却仍然坚持要洗澡的少年，素来见多识广的金乌无言以对，这次的店主怎么是个这样的倔种？ 慢吞吞的洗完澡，江炘遥直接倒到床上睡了过去。 更确切地说是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 窗外的阳光有半缕透过窗帘洒在江炘遥身上，他抬手接住它，带着暖意的明亮光线横亘在他掌心中央，把它的生命线斩出两个不对等的平行线，它们交错着相连，却又不再在同一个维度之上。 盯着这束光看了一会，江炘遥把手缩回黑暗中，不再去看它。 可能因为昨天吃了药，此时烧已经退了，只剩心脏在时不时抽痛，不过这并不影响行动。 江炘遥穿好衣服，到厨房里找出昨天唐昊留下的粥，放到微波炉热好，喝了小半碗就出了门。 今天他得回江家一趟，上周末回去把数学笔记落在房间了，既然要给唐昊补习，得去拿回来。 这座公寓是两梯六户，总共十八层，江炘遥住在第九层。 按下下行键后，不到半分钟，电梯门便在他面前打开。 此时电梯里已经有人了。 穿着黄色连衣裙的时尚女人正对着电梯左侧镜面墙抹口红，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 江炘遥不太喜欢浓烈的味道，不过在看到女人头上的红色标记时，还是上了电梯。 6、第 6 章 这是江炘遥昨天转正后新获得的能力，根据每个人的颜色对客户进行初步筛选。 红色的是意向客户，橙色是可发展客户，绿色是有潜力的非客户群体，白色是无客户价值的人。还有一种蓝色的，那是已接受到过店铺名片的准客户。 通常每一种颜色越亮，就代表客户潜力越大，所能给店铺带来的收益也越大。 唐昊的颜色就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而此时在江炘遥的眼中，此时女人头上悬空十厘米处，有一个类似于倒箭头的红色印记，颜色不算太亮，但正在逐步加深中。 见有人进来，女人没转头，只是往旁边让了让，又拿出散粉继续补妆。 江炘遥没有试图和她交流，进门后站在另一边，很快电梯停在一楼，他快两步走了出去，拿出纸巾捂住口鼻，面对着走廊墙壁咳嗽起来。 女人拿着手机，摇曳生姿地从江炘遥身边走过，她犹豫了一下，又退回来，“你没事吧？” 江炘遥摆了摆手，正想说话，又吸了一口她浓烈的香水味，咳得更凶了。 见他这样，女人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两步，“生病了记得去医院，我看你咳得挺厉害的。” 她走开后，江炘遥终于止住了咳，他抬头看向女人，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谢谢关心。” 终于看清江炘遥的长相，黄莺倒吸了一口凉气。 或许因为刚激烈咳嗽过，眼前的少年漂亮的凤眸眼尾逶迤着一抹红，像是水墨刚晕染开的桃花，浓墨重彩，艳丽得不可方物。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艳丽二字来形容一个男孩子，但再也找不出更贴切的词汇。 黄莺咽了咽口水，默念了两遍清心咒，“真的不用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江炘遥再一次拒绝，“谢谢。” 见江炘遥态度坚决，黄莺还想再劝劝，突然，她看了眼时间，“哎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弟弟再见！” 话音未落，黄莺踩着恨天高飞也似的朝外奔去。 此时，她头上的箭头已经变成了蓝色。 而她丝毫没发现，此时一张暗金色的名片，正悄无声息躺在她的挎包底部。 黄莺走后，江炘遥又咳嗽了几声，剧烈的咳嗽让他心脏抽疼得更加厉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慢慢朝公寓楼外走去。 保安大叔顶着白色箭头朝江炘遥打招呼，“小江出门了，今天没上课吗？” “身体不舒服，请了几天假。”江炘遥说道。 “生病了是要请假休息，身体重要。没什么大事吧？”保安大叔关心道。 “没什么事，谢谢关心。” 保安大叔又絮叨了几句，江炘遥一一回复，才和他告别走出公寓楼。 “店主，这种没有价值的人类，您不必与他们浪费时间。”金乌的声音在江炘遥耳边响起。 江炘遥眉目低垂，“任何人的价值，都并非是一个颜色所能定义的。” 金乌沉默了几秒，“您以后总会知道的。” “至少不是现在。”江炘遥把手中重新叠好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我记得今天没有生意。” “我感觉到您分发了一张名片，来提醒您一下，您现在的等级无法做到模糊顾客脑海中关于您的记忆，在此之前，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您可以选择去仓库里挑选一张面具。” “要购买吗？” 听到这个问题，金乌声音更冷硬了，“店主面具是免费提供的。” “好，我下次提前去选。” 此时江炘遥来到了小区外的公交车站，马路对面的商场屏幕上正播报财经新闻，画面中的老者容光焕发正说着什么。 那是他的第一个顾客。 虽然此时看起来比来店里时年轻了几岁，但江炘遥还是认了出来。 “陈老爷子年纪一大把又重新执掌公司，还真是老当益壮。”旁边有人讨论。 “我听说前阵子陈老爷子都快不行了，看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 车来了，江炘遥没有再听，抬步上了公交车。 此时车里人很少，往投币箱里塞了两枚硬币，江炘遥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启动，江炘遥偏过头，还能看到陈奉林眉目含笑慈祥的脸渐渐远去。 面无表情看着那张脸消失在视线中，江炘遥回过头，闭上眼开始打盹。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江家所在的别墅群外大道上。 江炘遥下了车朝江家方向走去。 刚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喇叭声传来，他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 这时鸣喇叭的黑色轿车停下来，后车窗降下，一张稚嫩却鲜活，与江炘遥有五分相似的脸从车窗中探出来。 “江炘遥。”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炘遥回头，目光落在少年头上橙色的箭头上，没有说话。 原本看到江炘遥走得有些吃力，想叫他上车的江锦煊一看到那张脸，就没来由的烦躁，重新把车窗升起来，“杨叔，开车。” “二少爷，大少爷他……” “我说开车。”江锦煊抬高了声音。 “是。” 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单薄少年，江锦煊狠狠踢了面前的椅背一脚。 “二少爷，您没事吧？”司机担心道。 “没事。”江锦煊收回踹得生疼的脚，又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江炘遥，“开慢点，别停。” “是。” 车开走后，江炘遥便收回了视线。 “店主，您不生气？”金乌的声音传来。 “生气？”江炘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眼睑微垂，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思绪，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不，这是我应得的。” 毕竟，是他先舍弃了他们。 杂货铺挑选店主的标准之一，就是无论何时要绝对冷静，江炘遥从八岁开始，就是作为店主候选人进入的名单。 作为杂货铺的守护兽，金乌能够感应到店主的情绪。 在此之前，江炘遥一直做得很好，哪怕心绞痛快死了，它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过过于激烈的情绪反馈。 而这是金乌第一次听到这位新店主笑，笑声中充斥着它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 它不懂人类感情，但此刻接收到他情绪时却有些焦躁。 但紧接着，金乌惊异的发现，下一秒江炘遥就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只能证明，他对自身情绪的控制力把握到了极点。 “还有什么事没交代吗？”江炘遥问道。 “您刚才发展的那位客人预计会在五小时后上门，我担心您没有注意到，来提醒您一下。” “好，谢谢。”江炘遥说道，感觉金乌还在，又问：“还有事吗？” 金乌：“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你说。” “当年与我交易，您现在后悔吗？” 听到这个问题，江炘遥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只答了一句，“我从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后悔。” 金乌被他笃定的答案震了一下，“我知道了，谢谢店主解答。” 金乌消失后，江炘遥继续朝前走。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的前面刻意放缓速度的车，不过他并不打算理会。 一人一车，一前一后，慢慢在路上走着，倒也和谐。 看着后视镜内明显脸色苍白的少年，司机忍不住说道：“二少爷，要不咱们叫大少爷上车吧。” “闭嘴，开你的车。”江锦煊没好气道，目光却没有离开后视镜中的少年一眼，“再开慢点！” 司机：“……”要让人知道他把这大几百万的豪车开成了毛毛虫，成何体统？ 7、第 7 章 江炘遥自然注意到了前面慢下来的车，不过他只朝那边瞥了一眼，便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了自己脚下。 见着这一幕，一直盯着后视镜的江锦煊气不打一处来，“快点，开这么慢等蜗牛超车呢！” 不知这位二少为什么又生气了的司机：“二少爷，不是您叫我开慢……” 江锦煊怒道：“我现在叫你开快点，耳朵里塞蚊子了吗？” 江炘遥并没有被突然加速的汽车打乱节奏，脚步依旧不紧不慢，甚至视线都没往那边去一下。 他在练习如何使用店主的力量。 尽管新增的力量并不能缓解他的身体状况，但如果使用得当，譬如附着在脚上，减轻一下走路的负担还是可以的。 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体，走几步路就喘，实在有些不雅观。 短暂练习之后，江炘遥便能够熟练地掌握好这门小技巧了。 走路的时候力量自动托住他的身体，让他能够看起来无异常，走起来不费力，并且也不至于飞起来。 如是一来，他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回到江家时，江炘遥正好听到江夫人正在问司机为什么二少爷那么生气。 他加重了脚步。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池婉月转过头，看到是江炘遥，又重新转了回去，好似他只是一团空气。 江炘遥看向池婉月，那是他的母亲。他视线从她头上的白色箭头移开，抬步朝楼上走去。 “你回去吧，辛苦了。”池婉月朝司机摆手，“这个月给你加奖金。” 司机舒了口气，感激道：“谢谢夫人。” 江炘遥的房间在二楼靠左边最尽头采光最好的房间，虽然这些年江家人对他不闻不问，但房间一直没有变。 江锦煊的房间在江炘遥房间对面。 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对面房间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 江炘遥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打开自己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和前天离开时一模一样。 江炘遥拿了数学笔记便准备离开，对面房间的响动已经停下，走廊里很安静。 “咔哒。” 身后传来开门声。 “江炘遥，爸妈打算下个月把你的房间重新装修，腾给妹妹住。”江锦煊说话的语气不太好，“你以后别回来了。” “好。” 江炘遥没有回头，淡淡应了一声，继续朝楼下走去。 江锦煊望着江炘遥越来越远的平静背影，拽紧了拳头，突然一拳打在墙壁上。 巨大的力道让他自己都听到了指骨碎裂的声音。 “草！”他大步跑到楼梯口，伏在栏杆上大声喊道，“江炘遥，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再踏进江家！” 江炘遥站在楼下客厅，回头看向满脸愤怒的少年，最后视线定格在他鲜血淋漓的右手上，“你受伤了。” “关你屁事！滚！”少年梗着脖子抒发自己的怒气。 “煊煊，你受伤了？妈妈带你去医院。” 江炘遥看了眼正一脸着急跑向少年的池婉月，收回目光朝门外走去。 他转身时，似是有一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中，但听不真切。 回到小公寓，江炘遥把这些年的笔记整理了一遍，放在书桌上，打算等下次唐昊来再交给他，便意念一动进了杂货铺。 见江炘遥回来，金乌扇着翅膀落到他肩膀上。 它的体型不大，江炘遥托着并不吃力。 “店主，这是店主面具样式，您可以挑选其中一个。”金乌说罢，江炘遥面前的桌面上的出现了十几个面具。 样式或繁复或简单，共同的是每一个面具都无比精美，宛若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江炘遥随手拿起一个白底红纹半脸面具扣在脸上，“就这个吧，图案和你有些相似。” 望着面具上的赤凤纹路，金乌心情有些复杂。 这店主眼光有些奇怪，它那么红，自己这么黑，哪里像了？ 扇了扇翅膀，把其他面具重新放回仓库，重新飞回博古架上蹲着。 距离客人到来还有两个小时，金乌以为江炘遥会去睡一觉或者做些其他事情，却没想到他什么也没做，就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腮，半阖着眸子，整个人都不动了。 金乌起初以为他是在想事情，但过了一阵，它才看到，江炘遥整个眼神都是空洞的。 显然，他在走神。 简称发呆。 金乌有些懵。 以往的店主刚接手店铺后，为了升级，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疯狂拓展业务，闲余时间也都在思考如何扩大客户范围，哪里有时间在这儿发呆？ 尽管知道这一任店主和之前的不一样，但金乌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身为店铺的守护灵兽，金乌并没有打扰江炘遥，只是自己在一旁默默打盹。 哪知打盹了一会，便听到门口风铃声响起。 金乌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看向椅子上的江炘遥，却见他眨了眨眼，眼睛里重新聚焦。 他不会发了两小时呆吧？ 金乌看向江炘遥的眼神惊疑不定。 江炘遥没有理会金乌，开口朝刚进来一脸震撼的女人致欢迎词。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 听到问话，黄莺终于找回理智，转头看向出声之人。 尽管戴着面具，只能看到半张脸，但乍眼看过去，黄莺还是被眼前的红衣少年狠狠惊艳到了。 血色的红衣领口上方是白皙漂亮的半片锁骨，再往上是纤细的脖颈，精致的喉结，流畅清晰的下颌线连接着因清瘦而显得略尖的下巴，然后是因略带苍白而显得有些病态清冷的薄唇。 再往上虽然被面具掩盖，但并不损他的美貌，相反，面具上的图案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不可侵犯的神秘。 总而言之，她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让她更为确信——这少年简直是上天最完美的作品。 面对黄莺的目光，江炘遥并不躲闪，只是再次提醒，“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 黄莺终于想起自己来到这个店里的目的，她问道：“真的什么都能买吗？” 江炘遥缓缓道：“本店是根据客户需求出售商品，请客户先提需求。” 思考了一会，黄莺说道：“我想红，我要成为一线明星！”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眼里是勃勃野心。 随后她期待地看向江炘遥，“这个愿望可以帮我达成吗？” “事业运，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拿出一份交易书，“客人付款方式：爱情。如需购买，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黄莺拿起笔，看着交易书上着重标出付款项目上的爱情二字，犹豫了一会，抬起头，“老板，能换个付款方式吗？” 8、第 8 章 江炘遥向后靠在椅背上，没有抬眼，声音懒懒散散，带着些许困顿，“当前客人只支持这一种付款方式。” 得到这个答案，黄莺迟迟没有做出回复，她紧紧盯着交易书上的爱情二字，表情挣扎。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整个空间宛若停滞，只有博古架上的钟摆声，在彰显着时间的流动。 江炘遥没有催促，只是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搭在扶手上的手腕上，上面的红痣似是比一开始更鲜艳了一点。 挣扎了许久，黄莺终于开了口，她声音有些沉重，“我可以考虑考虑吗？” “当然。客人有决定是否交易的权力。”江炘遥轻轻咳嗽一声，“该商品本店可为客人保留三日，三日内客人只要决定购买，随时欢迎光临。” 一阵眩晕过后，黄莺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咖啡店的座位上，面前刚点的咖啡还冒着腾腾热气，她下意识看向手中这张暗金色的名片。 名片很干净，左上角印着一只神秘的鸟图腾，中间以墨色镌刻着五个古体字，她本该不认识，但脑海里注入的信息告诉她，这几个字是“万物杂货铺”。 而此时，她恍惚间能看到这张名片上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71：59：43】 她知道，这是店铺老板给她考虑的时间。 “莺莺，你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发呆？不是拿手机吗？盯着你的手看什么呢？”这时对面的闺蜜声音传来。 黄莺惊醒抬头，便对上闺蜜关切的眼神，她下意识看了眼手中的名片，试探性问道：“婷婷，你看我手上有什么？” “有什么？”葛婷婷仔细看了看，“你的美甲在哪做的？真好看，下次带我去做呀。” 黄莺终于确信，葛婷婷是看不到她手上这张名片的，这更加确定，那个店铺的真实性。 她真的要舍弃爱情去追梦吗？ 黄莺心乱如麻。 “莺莺，你怎么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见黄莺一脸恍惚，葛婷婷有些不满的嗔怪，“你在想什么呢？” “啊？你说什么？”黄莺终于反应过来。 “不就是试镜失败吗？现在剧组都被资本占据，盘根错杂，各种关系户层出不穷，出头难是正常的。”葛婷婷说道，“我们莺莺这么漂亮，成为当红明星迟早的事，今天看不上你，是他们没有眼光！更何况就算没有成功，你不是还有姐妹我吗？缺生活费了和我说，我养你。别伤心了啊。” 听到葛婷婷的安慰，这段时间一直处于失败阴影中的黄莺终于绷不住，冲到她面前，抱着她大哭起来。 葛婷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只手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轻声哄道：“这就对了，哭出来就好，有事情别憋在心里，自己忍着多累呀。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不在还有陈云瑞呢。” 哭了一会，黄莺终于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闷闷地说道：“谢谢你，婷婷。” 葛婷婷拍了拍她的背，“你和我说这些，疏远了哈！赶紧去补补妆，你这熊猫眼我都看不下去了。”说着拿出化妆镜往黄莺面前凑，并做了一个鬼脸。 看着镜子里自己哭花的眼妆，还有葛婷婷特意扮丑的鬼脸，黄莺破涕为笑，“我去洗手间补妆，等会我们一起去逛街。” “去吧去吧。”葛婷婷笑眯眯道。 因为哭得太凶，黄莺花了小半个小时才把脸上的妆重新补好，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葛婷婷正一脸甜蜜的打电话，不由调侃道：“哟，谈恋爱了？” 葛婷婷朝她摆了摆手，笑容不减，和电话那头说了声，便挂断了电话，解释道：“还没成呢，是隔壁公司的帅哥，他最近在追求我，我打算吊几天再决定同不同意，等咱俩成了请你吃大餐。” “好啊！那我要提前恭喜这位牡丹姐妹脱单了。”黄莺捏了捏葛婷婷得意的小脸，“走吧，逛街去，我要补充补充库存，明天还有两场试镜！” 接下来两天，黄莺都奔波在各个剧组，想要用忙碌的生活让自己把那个奇怪的杂货铺忘到一边。 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却在一遍又一遍提醒她，在这资本横流的时代，普通人想要成功实在太难了。 但她不甘心。 她不想一辈子泯灭人群之中。 第三天，黄莺面试的剧组是一个大制作，女五号面对群演海选，她从三个月前开始准备，到现在准备开工了，终于从上百号人选中挤进了决赛圈。 最后的候选人只有五位，她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最合适当前角色的人选。 表演完毕，黄莺看到了导演脸上满意的笑容。 稳了。 强忍着欢呼的雀跃，黄莺礼貌地道别后，从面试处出来，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宣判。 她就知道，凭借她的实力，不用失去什么，就可以成功。 只要拿下这个角色，初露头角后，后续还愁没有通告吗？ 半小时后，编导出来宣布结果。 “唐月娘扮演人选。” 黄莺挺直了脊背，等着他念出自己的名字。 “崔玉儿。” 听着编导口中念出的陌生名字，黄莺只觉当头棒喝，脑子一片空白，她听到周围有人在欢呼，她怔怔转头，看到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女孩。 女孩很年轻，可能才刚成年，眉目间皆是青涩。 她刚才看到过女孩的表演，喂个酒就像是灌牛。 哪有半分剧情中女五号的风情万种？ “听说崔玉儿的金主投了七位数。谁说才华总能战胜资本的？骗我们老实人。唉，比不过。散了散了。” 不知从哪飘来这么一道声音，宛若一道闪电打在黄莺脑海中。 才华，真的无法战胜资本吗？ 从剧组出来，黄莺失魂落魄往家中走。 手里拽着那张名片，脑子里，两个自己正不断撕扯。 选择梦想，还是爱情？ 【00：28：31】 【00：28：30】 【00：28：29】 坐在公寓楼下的长椅上，黄莺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名片时间一点一点减少。 半晌，她回过神，拿出手机按亮。 手机里有陈云瑞发来的新消息，黄莺点进对话框。 【陈云瑞：宝贝，我今天下午三点到家，带了瓶红酒，晚上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牛腩煲。[开心]】 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黄莺脸上终于浮出了笑容，想到相恋六年的男友，此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选择爱情！ 她站起身，抬手把手中的名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9、第 9 章 江炘遥刚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暗金色的名片，化作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滚进了垃圾桶。 “店主，您的第一单生意，好像失败了。”金乌的声音响起。 它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泽，但却偏偏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她还是蓝色。”江炘遥面色不改，丝毫没有被嘲笑的窘迫。目不斜视地跟着黄莺走进电梯，心中问道：“这次有什么事？” “就是看您的客户快到截止时间还没来，想来提醒您一下。”金乌说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嗯。”江炘遥淡淡应了一声。 见江炘遥毫无反应，金乌自讨没趣，断开了与他的链接。 “又是你，好巧。”这时黄莺也看到了江炘遥。 “你好。”江炘遥微微点头。 “身体好些了吗？我那天见你咳得挺厉害的，后来去医院看过吗？”黄莺关心道。 “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本来想陪你一起去医院的，不过那天工作忙，真是不好意思。”黄莺带上了笑意，她看向江炘遥按下的楼层，“你是九楼的？真是太巧了，我是十楼的，1002室。你还在读书吧？几年级了？” “高三。”江炘遥说道，“我到了。” “再见，有时间到姐姐家玩，我男朋友做饭很好吃。”黄莺朝他挥了挥手。 “嗯，再见。” 和江炘遥告别后，黄莺才想起忘记问他名字了。 不过转头她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距离陈云瑞回来还有一个半小时，她要提前回家收拾一下卫生，让他回来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家。 黄莺哼着歌打开自己家门，一眼看到放在鞋架旁的行李箱，那是她上个月陈云瑞出差前给他买的。 难道他提前回来了，打算给自己一个惊喜？ 黄莺开心地想着。 不过行李箱都不知道藏好，这人可真笨。 然而，就在下一秒，黄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听到卧室有声音传来，一男一女。 小电影她看过，但这现实版本可比小电影刺激多了，两人声音慷慨激昂，连她特意买的那张价值两万的防震床都在震颤。 尽管特殊情况下声音有些失真，但黄莺还是听得出，男人是他相恋六年的男友陈云瑞。 就在前几分钟，他还在手机里和自己浓情蜜意。 而更令黄莺无法接受的是，女人竟然是葛婷婷，她十几年的好闺蜜！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天崩地陷，心痛得难以附加，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不知道在客厅里站了多久，黄莺突然回过神来，猛然朝门外跑去。 “砰！” 门打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卧室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黄莺疯了一样冲向电梯间，见电梯还在一楼上行，她飞也似的往楼梯间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一楼，顾不上喘气，她扑到那个垃圾桶前就开始翻找起来。 “没有，怎么会没有了？” 黄莺神经质一般，在垃圾桶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找，周围人见了，都对她避而远之，生怕惹上麻烦。 几分钟后，黄莺宛若失了力，瘫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她眼睛直勾勾的，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我明明是扔这了啊，为什么没有了……” 这时，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黄莺才恍然回神，但眼神还有些呆滞。 她打开随身的挎包。 手机屏幕上正跳动着“陈云瑞”三个大字。 然而黄莺的视线却锁定在手机下压着的暗金色一角上。 这不就是她刚才一直在寻找的名片吗？！ 如获至宝地拿起名片，黄莺双手颤抖，整个人宛若脱水一般。 【00：03：21】 看着上面的时间，黄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进入店铺。 去他妈的爱情！ 还是那条小巷，推开那扇古朴的木门，风铃声响起，黄莺再次进入这家神秘的店铺。 但这一次，她的心态全然不同。 望向一如上次斜倚在椅子上的红衣少年，黄莺说道：“老板，我考虑好了。” 江炘遥右手食指微微一抬，交易书出现在黄莺面前的桌面上，“请在右下角签字。” 这一次黄莺看都没看，拿起笔就在交易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炘遥扫了眼交易书上的名字，他咳嗽了几声，轻声道：“交易成立，多谢惠顾。” 听到咳嗽声，黄莺下意识觉得有些耳熟，但还没想起在哪听到过，便重新回到了小区楼下的长椅上。 包里的手机还在响，但她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莺莺，你在哪里？你听我解释，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陈云瑞急促的声音在听筒中响起。 黄莺声音平静，“行，我听你解释，你说。” 似乎没有想到黄莺竟然如此平静，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陈云瑞反倒语塞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黄莺先开的口，她说：“陈云瑞，我们完了，收拾你的东西，和葛婷婷过去吧。床单也带走，我嫌脏。” “莺莺，我……” “都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吧，都给彼此留一点体面，我给你半个小时收拾，麻利一点。” 说完最后一句话，不待陈云瑞再开口，黄莺挂断了电话。 听到陈云瑞的声音时，她的心仿佛一瞬间被一只大手揪住，痛苦得几乎不能呼吸。刚才只要再多说一句话，她就会忍不住破防。 这让她不禁怀疑。 交易真的成功了吗？ 要是成功了，她为什么还是会痛？她明明还爱着陈云瑞的啊。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黄莺想都没想，接起来就说道：“不用解释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等等，黄小姐，你在说什么？” 正当黄莺又想挂电话时，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她这才看到，这是一个陌生来电，连忙道歉，“抱歉，认错人了。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黄小姐你好，我是《西江月》剧组的编导，今天上午你来我们剧组面试过。经过商讨，我们一致认为你的形象和杜秋声很合适，请问你现在有时间过来试镜吗？” 听到杜秋声这个名字，黄莺激动地攥紧手机，狠狠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反应过来，干涩着嗓子问：“你确定是杜秋声？”那可是女二号！她想都不敢想的角色。 “是的，本来唐月娘这个角色你也很适合的，但我们一致认可你更贴切杜秋声。”对方语气公事公办。 “好的好的，我立刻来。” “还是上午的面试地点，两个小时你能赶过来吗？” “可以！”黄莺拎着包飞快朝小区外跑去。 这一刻，她终于确信，交易成功了。 黄莺离开后，江炘遥并没有离开店铺。 他就坐在那里，视线落在面前的交易书上，眼神却是放空的，好一阵，他被喉间的痒意唤醒，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次他咳嗽得格外厉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好半天才止住咳，他喘息了一会，才叫道：“金乌。” 金乌正站在博古架上打盹，闻言睁开眼看向江炘遥。 江炘遥又看了眼桌上的交易书，挥手将它转移到客户资料库里，说道：“你今天有点沉默。” 刚被打脸的金乌又沉默了两秒，“恭喜店主完成第一单交易，请再接再厉。下一位客户会在二十四小时后上门，请店主注意协调时间。” “好。”江炘遥点头，“那我下班了。” “店主再见。”金乌说道，“您已经超过十二小时没有进食了，请及时补充食物。请注意，当前情况下，您虽然不会死亡，但您的身体情况却和普通人无异，体质会根据您的生活习惯变好或变坏，甚至罹患上新的疾病。为了店铺正常运营，请注意您的身体。另外，人类的药物虽然无法根治您的疾病，但对您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经过金乌提醒，江炘遥这才注意到因饥饿而抽痛的胃，这种痛感在心脏长期的绞痛之下显得微不足道，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说道：“谢谢，我会注意。” 金乌道：“不客气，我只是关心店铺的生意运转。” “好。”江炘遥点点头，不置可否，“再见。” 从店铺出来，江炘遥坐在自己的小公寓沙发上，发了一会呆，去浴室洗了个澡，便倒在了床上。 “店主，您还没吃饭。”金乌冷飕飕的声音在江炘遥耳边响起。 江炘遥拉过被子，盖住了耳朵。 金乌：“……”这个店主不但脾气倔，还一身反骨。 正当金乌考虑要不要继续喊他起来吃饭时，外面敲门声传来，并且越来越激烈。 “砰砰砰！” 10、第 10 章 半分钟后，越来越大的敲门声俨然开始有拆房子的架势。 江炘遥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唐昊如前几天一样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外，见着江炘遥乐呵呵的打招呼，“遥遥，吃饭了吗？我妈今天熬的排骨玉米粥。” “吵到邻居了。”江炘遥轻飘飘的说道，给唐昊让出进门的位置。 “这不是怕你又睡着了，听不到敲门声吗？”唐昊摸了摸鼻梁，越过江炘遥走进厨房，一边往外倒粥一边诉苦，“你是不知道，本来前两天我打算到你这来的，但硬生生被我妈拖去了她们的老姐妹俱乐部，让我给她当啦啦队，每天折腾到晚上十点。真不知道她精神怎么这么好。” “今天得亏我说过两天要期中考，要来找你拿学习资料，才得以脱身，不然她晚自习前这点时间都要占用。”唐昊语气有些得意，把粥碗放到江炘遥面前，想起厨房依然没有变动的格局，“你又没好好吃饭？” “吃了，出去吃的。”江炘遥看了眼碗里的肉粥，视线转向唐昊，“学习笔记在茶几上，你自己拿一下，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唐昊：“……”他只是随口胡诌的借口，并不是真的想拿学习资料啊。 不过对上江炘遥平静的目光，他硬是不敢反驳，“哦。”随后乖乖到茶几上拿笔记本。 江炘遥的笔记和他的笔迹一样漂亮，哪怕唐昊这样自认愚笨的人看着都觉得一目了然。 但他知道这并不是第一版本，作为同桌，唐昊是看过江炘遥在课堂上做笔记的，那时候，他做的笔记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显然，这份笔记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一瞬间，唐昊只觉得手中不算厚的本子宛若千钧，重重的压在他心上，砸得他眼眶酸涩。 世界上怎么会有江炘遥这样又温柔又善良的人啊！ “遥遥！我爱死你了！”唐昊放下笔记本，张开手臂朝江炘遥拥抱过去。 江炘遥面无表情地躲开他的野牛冲撞，“别把粥弄撒了。” 唐昊并没有被江炘遥的冷淡打击到，他回到茶几边，如获至宝般抱着那一摞子笔记，一遍又一遍地看，“遥遥，这些笔记我可以分享给学校里的其他人吗？” 江炘遥慢条斯理咽下一小口粥，眼皮都没抬一下，“可以。” “哈哈哈！要让他们知道我拿到了遥遥亲笔写的笔记，我肯定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唐昊抱着笔记本傻笑。 江炘遥对这个同桌时不时的发癫行为置若罔闻，提醒道：“晚自习要开始了。” “哦对！”唐昊看了眼时间，猛地跳起来，“时间快来不及了，遥遥，你待会吃完饭自己收拾一下，我就不等你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最后两个字是隔着门传来的，显得有些失真，不过还是传到了江炘遥耳朵里。 唐昊走后，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江炘遥盯着面前只喝了几口的粥碗看了几秒，突然起身朝洗手间跑去。 “呕。” 趴在洗手台上，把刚喝的几口粥吐了出来，紧接着是清水，直到胃里再没有任何东西，江炘遥才停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漱了漱口，又擦了下脸上的汗水，重新走出洗手间。 “店主，你胃疼的情况下不建议吃这么油腻的粥。”金乌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炘遥已经习惯它的神出鬼没了，没有理会它，他看了眼桌上还没怎么动的粥，把碗收进了冰箱。 “您要睡觉的话，建议先吃点胃药。” 这次江炘遥回答了，“没有。” 金乌：“……”这破孩子！ 饶是金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还是差点被气得破防，之前挑人的时候它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犟呢？ 金乌调整了一下情绪，“您要是身体不适，可以叫外卖，现在网络很发达的。” “我没有手机。”江炘遥朝房间走去，“明天就好了，别担心。”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金乌还是听出了江炘遥的潜台词——反正不会死，明天就疼习惯了。 它简直被气笑了。 大病小病一大堆，还可劲儿折腾，不会死可不是不会疼。 尤其他还坚持不换健康身体的情况下，多种病痛叠加，指不定那天就疼疯了。 疯子可不能当店主。 更何况，店主至少得五百年才能一轮换，它可不想接下来五百年独守空店。 算了，还是对他好点吧。 “我给您叫了外卖，您待会记得开门。”金乌说道。 江炘遥头埋在枕头里，闻言微微偏过脸，似是有些疑惑，“嗯？” “你没有手机，我可有。”金乌冰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丝得意。 “哦，谢谢。”江炘遥语气毫无波动。 金乌：“……”草，这谁家熊孩子？快来领走他！ 半小时后，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金乌提醒过后，江炘遥花了一分钟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时已经过去了两分钟，他接过外卖小哥递过来的药和粥，“谢谢，久等了。” 看到江炘遥，原本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的洪朗黝黑的脸一下就红了，“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胃不舒服的话，胃药饭前吃，可以缓解反胃。” “好。”江炘遥视线在对面的憨厚青年头顶红艳艳的箭头上停顿了片刻，“再见。” 直到江炘遥关上门，洪朗才回过神来，心里还咕哝着：“这小兄弟可比电视上的明星好看多了。” 正当他准备离开，去送下一单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洪朗接起电话，“喂，妈，怎么了？” “什么？！你先叫救护车，我马上回来！你别急，也别碰妍妍，等医生来，听到没？等医生来！千万别碰她！”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挂断电话时，洪朗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他疯了一样按着电梯下行键，看着慢慢向上爬的电梯数字，他暗骂一声，猛地冲向楼梯间。 半个小时后，一路闯红灯的洪朗终于来到医院，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冲到手术室门外，“妈，妍妍怎么样了？” 手术室外走廊上六神无主的老人此刻宛若找到了主心骨，语无伦次道：“我，我也不知道，她流了好多血，我只是去买个菜，她当时在睡觉，窗户那么高，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好了，好了！妈，你别说了！”洪朗大声制止了老人的絮叨，他语气暴躁，“我问的是妍妍，她怎么样了！” 11、第 11 章 老人似乎被他突然发火吓了一跳，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大声哭嚎起来。 “我今年六十五了，一个人帮你带孩子，家里家外忙前忙后，从来没喊过一句累，我哪里知道孩子是怎么爬上窗台掉下来的？她被推进去的时候满身血，我怎么知道她是死是活？” 她的声音很大，不一会走廊上便聚集了许多人。 见此，王秀梅哭嚎得更厉害了。 “呜呜，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儿媳早死，儿子带着个丫头，我看不过他这么辛苦，专门跑来给带孩子，现在……” “够了！”洪朗黑着脸打断了王秀梅的哭嚎。 王秀梅被他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安静下来。 洪朗此时注意到了她胸口上的血迹，“妈，你和我说，你是不是在妍妍摔下楼之后抱她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抱她吗？” “我当时都吓疯了，哪里记得那些？我还不是担心孩子，为了孩子好？你就这么对你妈说话的？”王秀梅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洪朗骂，随后又大哭起来，“你们都看看，哪里有他这样当儿子的？我好心好意给他带孩子，只不过一时没看住出了事，竟然就骂我，我也不想的啊……” 周围人不明就里，跟着对洪朗指指点点。 洪朗此时脑中一团乱麻，根本无心与老母亲辩驳，只是无力地坐到手术室对面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刺目的“手术中”三个字。 见洪朗不理她，王秀梅又对着众人数落了他几句，才渐渐安静下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很快散去，她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朝洪朗说道：“我饿了，儿子，快去给我买点饭。” 洪朗盯着手术室，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王秀梅又重复了一遍，见洪朗还是没反应，朝着手术室里低声骂了一句晦气，自己起身下楼去吃饭。 半个小时后，手术还在进行，洪朗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他却仿佛没听见一样。 王秀梅拎着一盒饭上来，“儿子，来，先吃饭。” 洪朗好半天才回道：“不吃，我吃不下。” 王秀梅又劝了几句，见他真的不吃，自己竟然又把给他的那盒饭一起吃了，边吃还边嘟囔，“你们年轻人，就是浪费。” 五个小时后，手术室灯熄灭。 一群医生推着病床冲出手术室，“让让，都让让！” 洪朗立即起身迎上去，却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他按住墙面住维持平衡，拉住留下来的医生问道：“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他们带我女儿去哪？” 医生说道：“手术很成功，但并未脱离危险期。目前还需要在eicu观察。病人家属，请跟我过来签字，我和你说下病人详细情况。” “医生，那个eicu得多少钱一天啊？我们家没有钱啊。”王秀梅冲上来问道。 “妈！你说什么呢？！”洪朗皱着眉呵斥过去，随即朝医生哀求，“没事的，医生，多少钱我都治。只要能把我女儿治好，多少钱我都治。” “你这个败家子，当年为了救那丧门星卖了房子，现在又要给这丫头片子花钱，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不孝子！”王秀梅气得大骂。 洪朗深吸了口气，怒道：“她是我女儿，我能不治吗？你要是不愿意看到她，你自己回老家去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等妍妍情况稳定下来，我再和你掰扯！” 似乎被洪朗震住了，王秀梅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又嘀咕了几句，到底没再说话。 洪朗跟着医生来到办公室，迫不及待问道：“医生，我女儿病情怎么样？” 医生拿出一堆检查单，一张张指给洪朗看，“这是脑部ct，病人脑干有出血症状，出血量较大，从这种出血量看来，病人有一半的可能成为植物人。而且病人高坠后被搬动过，全身受到二次伤害，多处骨折断裂，脊柱受到了不可逆损伤，就算醒来，这辈子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洪朗只觉得这一字一句宛若重锤一般砸在他心上，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清楚，但合在一起，他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半天，他才理解了这些话的含义，怔怔问道：“你是说，我家妍妍以后只能坐轮椅了？” “坐轮椅的前提是她要能醒过来。”医生说道。 二十分钟后，洪朗失魂落魄走出医生办公室。 他来到eicu门口，站在窗口看向里头全身插满管子的小小身影。 他怎么就不明白，早上出门时还开开心心送他出门上班的小家伙，怎么就突然生死不明了？ 妍妍最喜欢跳舞，长大后的梦想是当一个舞蹈家，他还想着攒了钱给她报个舞蹈班，要让她知道这辈子都无法站起来，那该多绝望？ 接下来几天，洪朗都没有回家，他就住在eicu门口，身边朋友都借遍了，又在老板那拉下脸子预支了几个月工资，才终于凑齐了半个月的住院费。 然而不幸的是，妍妍一直没有醒过来。 第五天，洪朗再次被叫进办公室。 “洪先生，病人生命体征已经稳定，我们打算今天下午把她转进普通病房，你可以申请陪护。”医生说道，“不过有一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已经昏迷了五天，这种情况下，恐怕……” 转到普通病房的喜悦还没有涌上来，洪朗就被当头一棒，“那，她……” “也不是完全醒不来，你作为病人亲属，没事可以和她多说说话，刺激一下病人脑活动，也是很有可能醒来的。” 虽然医生这么说，但洪朗知道，这相当于给妍妍判了死刑。 不过他不能放弃，连他都放弃了，妍妍还有活路吗？ 因为准备要陪护，洪朗回了趟住处，准备收拾点日用品去医院。 然而走进家门，他才发现屋里家具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王秀梅没有在家。 他这才想起，似乎那天他说过要和她掰扯之后，王秀梅就再也没出现过。 洪朗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秀梅一直不喜欢他的妻子，因为她生了个女儿，妻子死后，那份不喜便转移到了妍妍身上。 所以洪朗一直是自己带着女儿在外面住的。 但几个月前，王秀梅突然说要过来帮他带孩子，说他工作辛苦，大男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她也想通了，孙子孙女一样好，一定会好好对妍妍。 他想着这么多年了，人总是会变的，就认同了王秀梅的做法。 而且王秀梅带的也确实不错，孩子很亲她，洪朗这才放心去上班。 但洪朗重新细盘了一下，这次的事情，却处处透着古怪。 首先他刚到医院的时候，王秀梅那副状态，明显是心虚时候才有的，和当年他妻子坐月子时，每次欺负完她后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然后是孩子手术时去吃饭。 还有听到要进eicu时的抱怨。 一桩桩一件件，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 巨大的信息量把洪朗冲得脑子发昏。 他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桌子，镇定下来，拿出几天没有用过早就没电了的手机，去房间充电。 家里是有监控的，是洪朗之前独自带孩子，不放心才安装的，王秀梅来了之后他就很少看了。 这几天他一直以为是意外，加上脑子里全是如何筹钱和妍妍的安危，并没有想到这一出，现在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手机比较老旧，等待开机的过程非常漫长。 洪朗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手术室外。 终于，开机提示音响起。 他打开监控软件，找到五天前卧室的监控。 画面中，穿着一身粉色碎花裙子的妍妍从睡梦中醒来，坐在床上发了会呆，便开始找人。 “奶奶，奶奶！” 小女孩稚嫩的叫声从监控中传来。 “妍妍想尿尿。” 然而这样的呼喊并没有得到回应。 又等了一会，可能是憋得不行了，妍妍自己下了床，走到卧室门边去开门。 她是自己会开门的，洪朗曾经教过她。 然而这次门却没打开。 它从外面被反锁住了。 又开了几次，妍妍知道打不开，便放弃了，开始哭闹起来，“奶奶，妍妍想尿尿！” 哭了几声，她又自己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爸爸说，爱哭的不是乖宝宝。妍妍不哭，妍妍是乖宝宝。” 这一幕让洪朗心如刀绞。 他那么乖的女儿。 止住哭的妍妍重新在卧室里搜寻出去的地方，突然，她的目光锁定在了窗口的椅子上。 这时洪朗才注意到那把椅子，这是餐厅的椅子，和妍妍常玩的小板凳不一样。 而且它很重，并不是妍妍的力气搬得动的。 另外，他还注意到，常年关闭的防盗窗也开着。 “妍妍回来！别去！”洪朗嘶吼着。 看着视频中的女儿一步步朝椅子走去，爬上椅子，朝窗户外探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然后踩着椅子背爬上窗台。 最后消失在监控中。 “砰！” 那是他女儿落地的声音。 12、第 12 章 洪朗无力地靠坐在地上，平静了几分钟，颤抖着手把监控画面调整到更早之前。 妍妍在睡觉，王秀梅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又用钥匙打开了防盗窗后出了门。 过了一会，她搬着一把椅子进了房间。 “死丫头片子，这次你还不死！” 听到监控里传来的声音。 洪朗几乎把手机捏碎，他转头看向窗户，此时椅子已经被搬走了，下面放着的是妍妍平常玩的小独凳。 如果不是有监控，他恐怕真的会以为妍妍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的母亲，要杀他的女儿。 洪朗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久才回过神。 “啊啊啊！” 相同这一点后，洪朗抱着头痛苦的嘶吼出声，声音里满是自责与悔恨。 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他自己，是他自己引狼入室，才害得女儿变成这样。 是他天真的以为人会变，被她几句谎言轻易哄骗。 但其实她一直没变过，她就是那个生出女儿后把她活生生放到水缸里灌死的女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深刻入了她的骨髓。 过了好一会，洪朗站起身，王秀梅的事情回头再和她清算，现在主要是妍妍，他得振作起来，把生活用品收拾一下，然后去陪护她。 在此之前，他得先去洗个澡，这么多天没洗澡，他身上都臭了，妍妍不喜欢臭臭的爸爸。 快速冲了个澡，洪朗准备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突然看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掉出一张暗金色的名片。 名片很是精美，上面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这几天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收到的这张名片，不过他还是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瞬间，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名叫“万物杂货铺”的店铺信息。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店铺？向来唯物主义的他有些不信。 应该是有人的恶作剧。 洪朗正准备把名片扔掉，这时电话再次响起，是妍妍的主治医生。 洪朗飞快接起电话，“医生，怎么了？是不是我女儿出什么事了？” “洪先生，十分钟前病人突发急性心衰，现在已经送去抢救室了，请尽快赶来医院。” 听到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洪朗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他顾不上再收拾东西，疯了一样冲出门。 二十分钟后，洪朗重新坐在了那间手术室门外。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病危通知书上签的名，只记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洪朗整个人宛若一块僵硬的石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大门。 想到签病危通知书时医生说的话，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看向手中无意间被自己带出来的名片。 他手心满是汗水，但这张神奇的名片却一点褶皱都没有，洁净如新，散发着神秘的色泽。 风铃声响起。 早已等候多时的江炘遥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 洪朗被突然的场景转换惊了一惊，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焦急问道：“真的什么都能买吗？我想让我女儿恢复健康。” “亲人的健康，本店有售。”江炘遥声音缓慢，白皙的指尖点了点面前的桌面，“客人所需支付报酬：亲情。如确认交易无误，请在面前的交易书上签字。” 亲情！怎么会是亲情？ 听到这个支付方式，洪朗被惊得后退了一步，他脑子里走马观花浮现出女儿可爱的笑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还有其他的支付方式吗？” 金乌从博古架上飞到江炘遥左手边的椅子扶手上，漆黑的眼里满是警告，生怕他再像第一次交易那样乱来。 江炘遥抬手摸了摸金乌黑漆漆的羽毛，声音漫不经心，“当前客人只支持这一种付款方式。” 听到这个答案，金乌终于收回警告的眼神。 洪朗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好一阵，他才艰难地开口：“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做这个交易，我的女儿，她会死吗？” 江炘遥半阖着眸子，面具下的脸看不出情绪，他语气平和，说出了自己看到的肯定答案，“会，她会死在这一次的抢救之中。” 洪朗整个人宛若被雷击中的老树，原本干枯的枝桠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书桌对面的客人椅子上，佝偻着腰，脑袋耷拉在胸前，捂住脸低声呜咽起来。 江炘遥没有打扰这个正在做抉择的男人，手指握拳放在唇边，堵住了即将出口的咳嗽。 最近两天天气变换，他有点着凉，原本好了一些的咳嗽又再次加重。 将近十分钟后，男人才渐渐止住呜咽。 “老板，我还有一个问题。”他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但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用亲情交易，那我以后还会爱我女儿吗？”洪朗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还很小，我怕我如果不爱她了，她以后不知道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江炘遥抬眼看向面前这个憔悴不堪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请放心，该项交易只是让你不会再获得，并不会影响你给予。” “那就好。”听到这个答案，男人如释重负地笑了，他拿起笔，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由于商品特殊，将会在三个月内逐渐生效，请客人注意查收。” 耳边少年店主清冽中带点沙哑的声音还未落，洪朗便发现自己重新坐在了手术室前的等候椅上。 他急忙抬头看向手术时间，和自己进入那个店铺时一样，分毫不差。 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手中消失的名片却告诉他，那不是梦。 十几分钟后，手术室门被打开。 如同第一次抢救一样，妍妍被再次推进了eicu。 洪朗急忙冲上去问道：“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抢救手术很成功。”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来幸运，本来病人各项体征已经趋近临界点，心脏停跳，脑电波也趋近于无，就在十几分钟前，却突然全面提升，而且根据目前的数据推算，她醒来的几率很大。目前病人生命体征平稳，在eicu再观察一晚，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谢谢，谢谢医生！”尽管知道交易成功了，洪朗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忍不住惊喜得手足无措。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平复好心情，洪朗又去监护室外，他定定盯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幼小身影看了许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你好，我要报警。” 洪朗走后，江炘遥并没有离开店铺，他盯着面前的交易书看了几秒，挥手把它收进了资料库。 “店主，您后悔吗？”这是金乌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江炘遥眼睛微微眯起，“同样的问题，我不想重复回答。” 又被怼了一嘴，金乌扇着翅膀飞回博古架上。 这小破孩，它再心疼他就是狗！ “我下班了。”江炘遥起身。 “明天新店员要来，您记得来给他安排工作和宿舍。”金乌冷漠提醒。 “宿舍？”江炘遥反问。 金乌：“您可以让他住在店里，也可以让他住在您家，不过店铺当前没有升级，只有一间房，是店主休息室。建议您让他住在您家，或者重新给他找一个住处，让他多在外行走，方便为店铺拓展业务。” 江炘遥顿了顿，答道：“好。” 次日上午，江炘遥有一场物理竞赛，他代表学校参加。 卷子刚发下来，金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真不知道您参加这种活动做什么。” “全国一等奖，奖金十万元。”昨晚又发烧了，江炘遥此时声音有些虚弱，“什么事？” “您的第一位店员到了，现在正在店内等候。”金乌道，“您先考试吧，我去给他讲解一下您当前世界的生活常识。” “好。” 13、第 13 章 江炘遥提前半个小时准时交卷。 这场考试是在江城实验中学考的，当前只是市级赛区，距离十万奖金还差省赛和全国赛，不过下两场考试要等通知。 走出考场时，明明早上还有太阳的天又开始下起了雨，雨点淅淅沥沥，还不算小。 江炘遥没有带伞，他在走廊下站了几秒，便准备直接离开，这时一个身影从雨幕中蓦然出现。 “遥遥。”唐昊撑着伞大步跑过来，他跑得急促，本来人长得就有些胖，跑得全身的肉都在抖动，像是一个飞速撞击过来的保龄球。 他很快停在江炘遥面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嘿嘿笑道：“呼，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没带伞，还好我知道你肯定要提前交卷，所以来得早，不然你又要淋雨了。” “谢谢。”江炘遥接过唐昊塞过来的雨伞。 “和我还客气什么？”唐昊摆了摆手，“我还没谢你呢，前些天你拿的学习资料，我认真看了，这次月考成绩突飞猛进，可把我妈高兴坏了，零花钱都给我涨了一倍！对了，我妈开了车过来的，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阿姨了，我自己坐车就好。”江炘遥打着伞，跟着唐昊朝校门外走。 “不麻烦，正好顺路，这大雨天也不好等车，我妈要去中心广场活动室找她老姐妹们跳舞呢。”唐昊笑眯眯道，“她可是想见你好久了，刚才听说我要给你送伞，还特意让我给你带了今天早上新熬的番茄排骨汤。” 江炘遥一眼看到校门口摇下车窗朝外张望，与唐昊眉眼有两分相似的女人，目光在她头顶红色的箭头停顿了一秒，侧头看向唐昊期待的眼神，微微点头，“好。” 唐昊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我妈妈很好相处的，她平常和我一点代沟都没有。” 江炘遥半阖着眸子没有说话。 知道江炘遥不爱说话，唐昊也不计较他的冷淡，“因为我月考成绩不错，今天我妈特许我去游戏厅玩一天，你要和我一起吗？” “不了，我不喜欢玩游戏。” 真是小小年纪活得像个小老头，不对，小老头还知道养生，这家伙连饭都不好好吃。唐昊心里嘀咕着，到底没敢说出声让江炘遥听见。 “那好吧。”唐昊看了看江炘遥的脸色，“身体没有不舒服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江炘遥说道。 唐昊有些不信，不过此时两人已经走出校门了，唐妈妈就在眼前，他也就没再深究。 唐妈妈是一个从面相看就很爽朗的女士，不施粉黛，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却更显得沉稳大方，与时刻坚持着优雅的江妈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 唐昊拉着江炘遥，朝他介绍道：“遥遥，这位是我妈，美丽的袁沁女士。”随后朝唐妈妈说道：“妈，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江城中学第一校花遥遥同学。” “快别耍宝。”袁沁白了唐昊一眼，对江炘遥露出热情的笑容，“遥遥，快上车，雨下得这么大，可别淋着冻感冒了。” “谢谢阿姨。”江炘遥上车后说道，“听说之前都是您给我熬的粥，很好喝，我很喜欢。” 袁沁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开车都给忘了，“快别这么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呢。要是你喜欢，我以后天天煲粥让臭小子给你送来。这次还多亏了遥遥的笔记，我家臭小子成绩才进步了，听说……” “袁沁女士，你快开车吧，保安来了。”唐昊戳了戳袁沁的肩膀。 “催催催，催你妈呢！”袁沁回头朝唐昊怼上来。 “可不就是催我妈吗？赶紧的。”唐昊也不怕她，上去就是一个回怼。 袁沁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骂道：“你这崽子，成天就知道气我，改天我非得找时间抽你不可。瞧瞧人遥遥，又懂事成绩又好，长得也漂亮，再看看你，胖得像头猪一样……” 唐昊不依了，“喂喂喂！袁沁女士，你好好说话行不？怎么说着说着就人身攻击呢？遥遥好看成绩好我承认，但我胖可是你自己喂出来的，我要是猪你是什么？” “嘿！臭小子还知道回嘴了，也是你今天坐在了后面，你要是坐在副驾驶，老娘非得抽你不可！” “略略略！”唐昊朝后视镜比了个鬼脸。 两人吵吵嚷嚷，没多久，车就停在了江炘遥所住公寓小区外。 袁沁回头朝江炘遥笑道：“让遥遥见笑了，我家这臭小子脾气不太好，平日都靠你担待了。” 江炘遥看了一眼唐昊，“没有，平常都是他在照顾我。” “妈你说什么呢？我和遥遥可是最好的朋友，你可别想破坏我们的友谊啊。”唐昊瞪了袁沁一眼，随即朝江炘遥笑道：“遥遥，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我都到了。谢谢阿姨送我回来。”江炘遥说着推开车门，“你们忙去吧，耽误你们时间了。” 唐昊还想坚持一下，对上江炘遥平静的眼神，只得作罢，“那好，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伞打好，可别淋着了。” “好。” “遥遥有空来家吃饭啊。”袁沁朝江炘遥招呼道。 “好，谢谢阿姨。” 江炘遥下车后，车子缓缓驶进雨幕。 他撑着伞走在雨中，雨点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乱蹦，没什么节奏，却显得热闹。 “您为什么不给她发名片？”金乌的声音响起。 “不是每一个符合条件的人都适合成为顾客。”江炘遥语气没什么波动。 “可是……”金乌想说什么，不过想到这个店主的性子，又止住了。 此时大厅内的保安正在手机上看新闻，声音放得很大。 “女儿从七楼跌下，爸爸愤而报警，奶奶出逃，背后原因令人心酸，究竟是道德的丧失还是人性的扭曲？且听今日……” “回来了。”看到江炘遥，保安大叔抬起头朝他打招呼，看到他手里的伞，“我还说今儿突然下雨，怕你没带伞呢。” “带了。”江炘遥瞥了手机屏幕一眼，上面虽然打了马赛克，但还是看得出画面中报警人正是他上一个顾客。 “那很好，随身带伞是个好习惯。”保安大叔起身递给江炘遥一个纸袋子，“这是我老婆子在老家种的花生，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可能是气血虚，得补补，就给你带了些，平时没事吃几颗，又香又脆。” “谢谢。”江炘遥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有些简陋的纸袋子。 “你不嫌弃就好。”保安大叔咧着牙笑，“先前我家老婆子还说你们城里的小孩儿看不上我们乡下有泥巴味的东西，这下我可要好好说说她，敢这么说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初要不是你帮忙打了急救电话，我家老婆子可就没咯。” “你们客气了。”江炘遥说道。 “哈哈哈，快看我，老耽误你时间，快上去吧，电梯正好在一楼。” 江炘遥踏进电梯，这才在心中问道：“什么事？” 金乌这次没有嘲讽江炘遥的无用社交，只是说道：“您的店员很聪明，基础生活常识已经学会，我把他投放到您家里了。” 江炘遥按电梯键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不能在他的世界开展业务吗？” “这是可行的，但需要您的店主等级升到三级，店员才有资格游走异世界。”金乌说道，“您现在才刚升到一级，还请店主努力拓展业务。” 江炘遥眼睑微垂，看不出眼里的神色，“好。” 打开门，江炘遥一眼就看到对面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古装男人。 与十天前来到店铺里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相比，此时他显得成熟很多。 他约莫二十三四岁，哪怕坐着，也显得身材格外高挑，当初脸上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疤，为他英挺的五官增添了几分煞气，显得更是难以接近。 见到江炘遥进来，萧序下意识站起身。 江炘遥却没有立即理会他，先把湿透的伞撑开，放到生活阳台晾着，然后才重新走回客厅，看向面前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指了指沙发，“坐。” 萧序闻言又坐下，看向眼前与印象中丝毫没有变化，只是头发短了，换了一身装束，但依旧令人惊艳的少年，表情严肃，但语气却带着恭敬，“见过店主。” 江炘遥微微点头，“你的剑呢？” “金乌大人说外面不能带武器，我便放在了店里。”萧序说道。 “嗯。”江炘遥指了指自己卧室旁边的房间，“你暂时住在这间房，床单被罩在衣柜里。” “好的。”萧序应道。 安排完萧序的住处，江炘遥才意识到他没有衣服，自己的衣服他肯定穿不上，在心中喊道：“金乌。” 金乌应道：“店主。” “店里没有店员的服装搭配吗？”江炘遥问。 “有的，不过要进店更换，等您升到二级，店员才能享有进出服装自动更换权利，现实的衣服得由您进行购买。”这也是金乌听到江炘遥竞赛能获得十万奖金后没再说话的原因。 “那身份呢？” 14、第 14 章 “身份证由店铺为其办理，合规合法，您放心。”金乌道，“只是日常开支和住处这些需要您暂时负责。” 显然，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还只是第一个店员。 江炘遥头有点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朝萧序说道：“你先去收拾吧。” “是。” 萧序进房间后，江炘遥坐在沙发上想了想，“金乌，你的手机借我用一用。” 金乌：“……”这小破孩居然把主意打到它头上了？这可不行。 江炘遥道：“花了钱你从我卡里扣，我知道你做得到。” 金乌还是没回应。 江炘遥：“给你两百块使用费。” 话音刚落，一只最新款橘子牌智能机落到江炘遥怀里。 “锁屏密码六个六，支付密码一样。” 电量是满的，江炘遥解锁进入桌面，入眼便是各种直播软件，游戏软件，显然，金乌的业余生活很丰富。 往后翻了好几页，才翻到购物软件，开始给萧序购买生活用品，比较急着穿的衣服他选择了同城速达，买的附近商场的中上层牌子。 各种乱七八糟的支出加在一起直接上了六位数，“暂时这些，不知道他衣服型号，改天去店里买。” 见江炘遥选的衣服都这么贵，金乌有些肉疼，它攒钱可不容易，万一这小破孩还不起，岂不是得它买单？ 想着，它飞快查询江炘遥的卡里余额，一共两张卡，它先查询了其中一张。 刚打开余额页面，它就被一长串数字晃花了眼。 一，二，三…… 七位数的余额，首位还不是一！ 忍住激动的心情，金乌打开了另一张卡，顿时又被迎面扑来的金光闪了一脸。 这张卡余额竟然比七位数还要多一位！ 这小破孩儿可比它金乌有钱太多了。 关键是他这么有钱，竟然只给它两百块使用费，上次买药和粥的钱都没还给它呢。 吝啬！ “店主，您怎么这么多钱？”金乌还是没忍住问道，它可太想多弄点钱充游戏和直播了。 “少的是竞赛奖金，多的是生活费。你从少的那张转。”江炘遥应道，“手机还你，谢谢。” “好的店主，欢迎随时借用我的手机。”在金钱的力量下，金乌对江炘遥的语气好了很多，它盘算着店主养店员的时候能不能养养自己，自己工作兢兢业业，也能勉强算得上店员吧。 江炘遥购物完毕，没有理会在房间里收拾的萧序，拿了套睡衣进了浴室。 尽管没有淋雨，但昨晚发烧还没恢复好，今天就强撑着去考试，又吹了点风，现在他看东西都是翻转的，只想赶紧上床睡一觉。 匆匆洗完澡，随手擦了擦头发，江炘遥走出浴室，正好看到收拾好出来的萧序，交代道：“晚些可能有人送东西来，都是你的，你拆一下。不懂的问金乌。” “是，店主。”萧序答道。 听到回复，江炘遥迈着有些飘忽的步子回了房间，直接倒在了床上。 睡了不知道多久，江炘遥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窗外天色已经黑透，床头的小时钟时针指向了八。 显然，他这一觉睡了将近八个小时，而昨天晚上吃过饭的胃此时正翻滚着抗议疼痛与饥饿。 “呕。” 江炘遥翻身抱着垃圾桶干呕了几声，但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连水都没吐出来。 扯出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把它叠起来扔掉，江炘遥这才想起刚才好像听到了敲门声。 他才反应过来，家里现在貌似多了个人。 掀开被子起身，踩在地上的腿险些一软，江炘遥习惯性扶住衣柜站稳，调整了几秒钟状态，打开门时再无异样，看向门外站着，已经换了一身现代装束，长发也变成寸头，更显英气逼人的男人，“怎么了？” 萧序说道：“店主，您该吃晚饭了。金乌大人交代，我要负责您的一日三餐。” 江炘遥走向餐厅，果见餐桌上摆了几盘菜，“谢谢。” 萧序给他拉开椅子，“我是第一次用这里的厨具，不太熟练，不知道味道如何，还请店主担待。”说着他又给江炘遥递了一杯热水和一片胃药，“您先吃药。” “谢谢。”江炘遥先吃了药，热水让翻腾的胃舒服了许多，他看向一直站着的萧序，“你坐下一起吃吧。” “这不合规矩。”萧序仍然站得笔挺，“岂有下属和主人一同用餐的道理。” 江炘遥抬头看向他，见他眉目之间尽是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再劝，“那你坐着，我不喜欢被人站着看吃饭。” “是。”萧序拉开江炘遥对面的椅子坐下，他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一副随时能站起来的姿势。 江炘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萧序手艺很不错，每一道菜都刚好符合江炘遥的口味。 主食是小米粥，就着菜，江炘遥很快便喝下了小半碗粥。 “砰砰砰。” 正此时，敲门声响起。 萧序起身去开门。 “遥遥，今天怎么开门这么……你是谁？” 门外传来唐昊的声音。 没想到竟然会在江炘遥家里看到另一个人，竟然还是一个身高少说一米九的酷哥，唐昊有些懵，往后退了一步，又重新看了看门牌号。 没错啊，是江炘遥的家没错。 但他以前别说家里来人，就算在学校里都是独来独往，连个朋友都没有，也难怪唐昊惊讶。 江炘遥站起身，走到门边，朝萧序说：“你去吃饭吧，我吃饱了。” “是。”萧序朝后退开，把江炘遥让出来。 看到江炘遥，唐昊就是一个爆哭，“遥遥，你竟然背着我养小三了？呜呜呜。” 看着小胖子干嚎，江炘遥说道：“他是我远房表哥，今天来看我，暂时在这里住一阵。” “哦，亲戚呀，那没事了。”唐昊挪开脸上的手，露出笑嘻嘻的表情，“遥遥，今天中午忘记把汤给你了，我妈又重新炖了山药乳鸽汤，叫我给你送来补补身子。” “谢谢。”江炘遥让他进屋，“之前你留在这里还有几个保温桶，待会带回去吧。” “好。”唐昊熟门熟路地进来，正好看到萧序在收碗，桌上有两副碗筷，菜盘子也空了，显然两人已经吃过了，“汤我给你倒出来放冰箱，明天早上喝也行。” “嗯。”江炘遥半靠着厨房门，尽管下午睡了一觉，他现在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唐昊找了个盆子洗干净，把汤倒进去，香气顿时在厨房散开，“明天记得热开了再吃。” “好。” 又看了眼坐得板正的萧序，唐昊说道：“既然你家里有客人，那我就先走啦。” 江炘遥应道：“再见。” 从江炘遥家里出来，唐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表哥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人，倒像是道上混的，那一身气势暗沉沉的，叫人忍不住打寒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遥遥该不会被挟持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唐昊脑子就停不下来了，他记得他问那人是谁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江炘遥。 一时间，体弱多病的独居少年，被高大凶猛的强盗闯入家门，好友来访却被强盗威胁不敢求救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唐昊站不住了，不顾打开的电梯门，转身跑到江炘遥房门前，大力敲响房门。 “砰砰砰！” 这次开门的是正准备刷牙去睡觉的江炘遥，“怎么了？” “遥遥，你没事吧？”唐昊一边问，一边往屋里张望，表情紧张得不行。 “为什么这么问？”江炘遥微微抬眼，半睁着眼睛看他，语气有些困惑。 唐昊这时看到萧序正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他似乎在……洗碗。他顿时老脸一红，知道刚才自己肯定乌龙了，“哦哦，我看你脸色不好，怕你生病了，就回来问问。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拜拜！” 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小胖子视野里，江炘遥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关上门。 “他是您的朋友。”萧序说道。 “嗯。”江炘遥应了一声，“你把厨房收拾完就早些休息吧，明天早上有生意。” “是。” 次日清早，江炘遥还是被萧序叫醒的。 “店主，您该起来吃早餐了，半小时后会有客人来访。” 主食是南瓜小米粥，桌上有昨晚唐昊送来的汤，和一碟小菜。 江炘遥正想拿筷子，又是一杯热水和一片胃药递过来，他看了眼萧序，还是接过药咽了下去。 半小时后，江炘遥坐在店铺里。 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身后站了个萧序。 萧序没有选择其他的装束，就直接用了他来时的那套服装，一身黑色劲装，显得很是精干利落。 “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显然把门外的客人吓了一跳，她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才小心探进头来。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校服，凌乱的头发上沾满了草木屑，脸上带着红彤彤的掌痕，脖子上是被掐过的淤青，格外凄惨。 看到江炘遥，小姑娘怯生生的眼里闪过惊艳，“你，你好，请问这里真的什么都能买到吗？” 15、第 15 章 江炘遥咳嗽了一声，抬起眼看向眼前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小姑娘，“客人需要什么？” “你，你身体不舒服吗？”小姑娘小心翼翼问道，她的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江炘遥微微坐直了身体，瞥了眼她凌乱的衣着，“若是客人还没想好需要购买什么商品，门口有面镜子，可以先整理一下仪容，慢慢思考。” 被江炘遥一提醒，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她脸顿时变得通红，快速走到门口的镜子前，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着和头发。 理着理着，她就开始止不住的掉眼泪，到后来直接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小姑娘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轻轻地抽泣，在这安静的店铺里却格外清晰。 江炘遥没有安慰，只是微微垂着眸，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腕的红痣上，目光有些放空。 萧序规规矩矩站在后方陈列柜阴影中，宛若一个影子，不特意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他此时目光正一错不错地落在江炘遥身上。 过了十几分钟，小姑娘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她打了个哭嗝，重新走回江炘遥面前，声音细细的道歉，“对不起……” 江炘遥眼里重新聚焦，没有等她继续说下去，拿出一张纸递过去，“先擦擦，坐。” “谢，谢谢。”小姑娘受宠若惊般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脸。 她脸上还有伤痕，哭过之后更肿了，显得有些狰狞，不过尽管如此，她依然维持着良好的教养，确认身上的灰已经被掸干净后才坐下。 又是一室寂静。 空气中只有江炘遥时不时的咳嗽声和博古架上的钟摆声。 “我叫童佳茵。”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开口说话，因为刚哭过，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江炘遥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听。 或许是江炘遥的视线过于平静，给了小姑娘继续倾诉的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今年初中二年级下期，从上学期开始，我的同班同学，就开始欺负我。 “她们把我书撕烂，在我的作业本上涂鸦，还到处和别人说我是个小婊……子。” 最后那个词她说得有些哽咽，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后来全校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走到哪里都是指指点点。 “我很害怕，回家告诉妈妈，妈妈说是我自己有问题，不然他们怎么谁都不欺负，就欺负我？让我去和同学们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 “可是，我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说到这里，童佳茵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流下来。 江炘遥又给她递了一张纸。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继续说下去。 “后来妈妈带着我和她们道了歉，但事情并没有解决，她们欺负我更狠了。 “然后有一天放学，我回家的时候，被一群校外的小混混，拖进了小巷子，他们……了我。我回家告诉爸爸，爸爸打了我，说我不知廉耻，让我不许和别人说，也不许报警。” 江炘遥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杀意，他回头瞥了一眼萧序，又收回视线，“后来呢？” 此时童佳茵的声音已经有些麻木了，“我知道那群小混混是她们叫来的人，当时她们在巷子外面笑呢。后来她们就找到了新的欺负我的办法，把我拖进小树林，找校外人来……我。 “我觉得我很脏，每天都要洗好久的澡，但是还是洗不干净。 “刚才我就是被拉进了小树林，他们打了我，把我按在地上，我看着天空，想着谁能救救我啊，然后就来到这里了。” 童佳茵身上不停发抖，看向江炘遥的眼神充满了祈求，声音满是无助，“哥哥，你能救我吗？” 显然，这个孤立无援的女孩，此刻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 江炘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听到这个答案，童佳茵精神有些崩溃，“可是我试过了，我打不过他们。我也向所有人求救过，但没有一个人帮我。” 江炘遥：“根据顾客需求，当前有两种商品建议购买。” 听到江炘遥的话，站在博古架上的金乌呼啦一声飞过来，落在椅子扶手上，朝他投来警告的眼神。 看都没看金乌一眼，江炘遥左手握拳，抵住即将出口的咳嗽，“一，勇气。二，清晰的逻辑思维与表达能力。” 江炘遥的声音平缓，语速也不快，却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够轻易让人冷静下来，童佳茵立即被他吸引，小声问道：“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就能够成功打败他们，然后再也不受欺负吗？” “可以。”江炘遥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金乌低头想啄江炘遥的手，然而江炘遥似是有预感一般，提前移开手，让它啄了个空。 听到江炘遥肯定的回答，童佳茵开心地笑了，但紧接着又露出苦恼的表情，“那哥哥，我需要花多少钱来购买它们呢？我身上的钱都被他们抢光了，现在没有钱呀。” “每件商品价值十年寿命。”江炘遥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客人若确认商品无误，就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二十年寿命，和解决当前境况的能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童佳茵本来计划想明天从教学楼跳下去，一了百了，但现在，她决定试一试。 她拿起笔，在交易书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迹很清秀，和她人一样漂亮。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商品将于离开本店后送达，请客人注意查收。” “哥哥。”这时小姑娘突然喊道。 “嗯？”江炘遥抬头看她。 小姑娘踌躇了好一阵，才用极为细微的声音，轻轻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脏吗？” 江炘遥唇角现出一个上扬的弧度，他声音平和，“心地干净的人永远不脏。”他顿了顿，“你要相信，泥潭中开出的花，反而更鲜艳。” “我知道了，”听到江炘遥的话，小姑娘脸上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像阳光下盛开的雨露，干净而璀璨，“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看着小姑娘消失在店里，江炘遥回头，朝萧序说道：“去送送她。” “是，店主。”萧序应声离开。 店内再次只剩下江炘遥和金乌。 “店主，您违规了。”金乌的声音响起，“她只有购买一件商品的资格。” “嗯。”江炘遥摘下面具放进旁边的抽屉，“我知道。” 金乌其实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只出售选项一，那小姑娘能靠着勇气活下来，甚至反抗，但最后结果如何却是不好判断，若是没有死在反抗之中，那一辈子也会活在这段阴影里。 而单出售选项二，她可以有能力对伤害自己的人做出反击，让他们获得惩罚，但最终结果却是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两样都出售给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您……唉。” 即将出口的教训到了嘴边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金乌说道：“鉴于店主是第一次违规，且收取了相应报酬，当前只做一级惩戒，请店主引以为戒。” 金乌话音刚落，江炘遥原本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猛然收紧，本就苍白的皮肤上青筋毕露。 鲜红的血液从指间流出。 “答，答，答……” 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和钟摆的声音混在一起，竟是相当和谐。 但饶是如此，江炘遥的唇缝间也不曾泄露出一丝声音，表情也只是微微皱着眉，甚至连挺直的脊背都没有弯下去过。 可平时坐着的时候他的脊背总是慵懒的舒展着，怎么现在这样疼，却反而直起来了呢？ 金乌有些疑惑，却止不住再一次对这个小店主的忍痛能力产生敬佩。 之前的店主，从来没有哪一个在第一次受到惩戒时像他这样镇定。 哪怕只是第一级而已。 那可是直击灵魂的疼痛啊。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分钟。 疼痛过去后，江炘遥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还有吗？” 金乌头上飘过一个问号，这还不够？随后说道：“没有了，请店主以此为戒，今后注意遵守店规。” “嗯。”江炘遥轻轻应了一声，扶着椅子站起来，这一次他站立时间格外长，好一会才走向内室，“我休息一会。” 看着几乎是栽倒在床上的少年，金乌摇了摇头。 它是越来越搞不懂，这小破孩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了。 说他善良，却仿佛又对外界一切都不在意，说他冷漠，却又有时候格外温柔。 最关键的是，不但性子倔，骨头还硬得要命，真不知道随的谁，他爹妈它都了解过啊，都是正常人，全家也没有他这样奇怪的品种。 一边想着，金乌一边使出自己微弱得可怜的力量，给江炘遥脱了鞋，然后把被子盖上，以免这小破孩一觉醒来更破了。 “小破孩，选上你算我倒霉。”金乌跳到床上，想要叨江炘遥一口，又看到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指缝间还有血，只得认命地去找纱布给他包扎。 16、第 16 章 江炘遥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里都是自己被砸碎的场景，挣扎了许久才终于醒来。 休息室的灯光有些昏暗，床帐是浅青色的，颜色显得很安静。 盯着床帐出了会神，江炘遥才慢慢撑着床沿起身。 这时江炘遥才看到自己手上包扎的纱布。 盯着被裹成球的手，江炘遥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瞬间呆滞。 他不记得自己的手受了重伤啊。 “店主，您的手心流血，我帮您包扎的。”金乌扇着翅膀飞进来，它冷漠的声线中透露出一丝丝得意。 江炘遥抬起眼皮，与金乌黑漆漆的眸子对视了两秒，然后面无表情开始解纱布。 金乌不满地跳到他面前，“你拆了做什么？伤口还没好呢。” “碍事。”江炘遥声音冷淡。 “你这小破孩，不识好鸟心！”金乌气得毛都炸了，翅膀啪的一声，狠狠扇在江炘遥……旁边的床柱上，力道之大，连床都震了震，然后朝外室飞去。 “谢谢。” 就在金乌即将飞出房间时，它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声的道谢。 顿时，它刚集聚起的怒意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烟消云散。 不过碍于金乌大人的颜面，它还是冷哼了一声，消失在了内室中。 江炘遥慢吞吞拆了手上的纱布，他盯着白皙干净，不见一丝伤痕的手心看了一会，这才开始拆另一只手。 一样的。 两只手上都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伤口存在过的痕迹。 但金乌刚才说他，伤口还没好。 江炘遥微微皱起眉头。 他记得当时受惩戒时，自己的确把手心捏破了，并且还不单单是捏破那么简单，可以说是血肉模糊。 受伤程度再怎么也不会是这几个小时就能恢复的。 显然，他的身体似乎出了某种，甚至连金乌或许都不知道的问题。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对他造成不适，江炘遥决定暂时此事放在一边。 他躺下时没有洗澡，现在得去洗个澡。 休息室的洗澡间虽然配置都齐全，但江炘遥还是喜欢在家里洗，有风暖，洗起来暖和一些，因此他选择了离开店铺。 回到家里，萧序正在做饭，他身上穿着唐昊之前拿来的猫猫围裙，显得有些可爱，他拿了两个装菜的盘子，显然是想给江炘遥单独留菜，不过看到江炘遥，他便把一个盘子收起。 “店主，您醒了，晚饭马上好。”萧序说道。 “在外面叫我名字就好，我叫江炘遥，你叫我全名，或者遥遥，不要用敬称。”江炘遥交代了一句。 “好的，店主……”接收到江炘遥看过来的目光，萧序立即改口，“遥遥。” “嗯。”江炘遥声音平静，“做好你先吃吧，我去洗澡。” “是。” 听到萧序回答，江炘遥回卧室拿睡衣，他站在衣柜前，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没有注意的问题。 今天上午，他痛得手心血都掐出来了，但他……似乎没有出汗。 金乌不可能给他洗澡，但他身上此时丝毫没有出过汗的黏腻感。 而且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只有血滴到地上的声音，并没有汗水从额头上滑下去的触感。 江炘遥脑子里迅速盘点自己和店铺交易后的一切信息。 似乎是他转正之后，身体机能开始逐渐产生变化的。 不过由于他平时不怎么剧烈运动，所以不怎么出汗，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期间他发过不少次烧，起初他每次发烧起来身上都是汗水，这几天却越来越少，到前天晚上时，其实已经没有流汗了，不过他昨天忙着去考试，并没有注意。 原地站了一会，江炘遥打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一个电子体温枪，对准自己的额头。 “滴。” “24.5c。” 看着体温枪上显示出来的温度，江炘遥又测了一次，这次是脖子，相对身体温度较高的位置。 “滴。” “24.5c。” 这是今天天气的温度，也是……尸体的温度。 江炘遥手指覆上心口，尽管心脏仍在习惯性抽痛，但实际上却是许久才跳动一次。 当然，或许用不了几天，它就不会跳了。 他死了，就在第二次走进店铺那天。 江炘遥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放下手，江炘遥又看了眼体温枪上显示的数字，将它关闭，放回抽屉，“金乌。” 被突然召唤的金乌准时出现，“店主，什么事？”它声音冷硬，比平常还要冷漠，显然还因为之前的事有点别扭。 江炘遥没有关注它的情绪，只是说道：“我现在能够交易吗？” “当然可以！”听到江炘遥竟然要交易，金乌打起精神，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改主意，但它还是兢兢业业推销，“店主您终于想通了，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多么的重……” 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金乌声音戛然而止。 果然。 江炘遥半阖着眼睛，长睫遮住了他眼中思绪，“怎么？” 金乌又确认了几遍，才说道：“店主没有交易权限。” 它不敢置信，自古以来店主都是最有价值的交易人，怎么江炘遥却没有交易权限呢？ “知道了。”江炘遥的语气没有波澜。 没想到江炘遥到这时还如此镇定，金乌对他不由又高看了一等。 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无法交易呢？金乌怎么都想不通。 “我记得，店铺不接受灵魂交易。”江炘遥说道。 “当然，我们是正规商铺，诚信买卖，从来不搞黑市那些小动作。”金乌说道。 “嗯。”江炘遥应道，“金乌，你违规了。” 金乌花了好几秒钟，才猛地意识到江炘遥说的是什么意思，它顿时毛骨悚然。 当时它空窗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挑到江炘遥这么个好苗子，等他长到十八岁，本来打算等他再成熟点再绑定店主。 但没想到意外发生得那么快，它只好把他拉进了店铺，重塑了身体。 可它由于新店主继任太过兴奋，忘记收取他重塑身体的费用了！ 若是转正前发现还好，可转正之后就无法更改了。 于是直接导致江炘遥现在的躯壳成了一具死尸，而他的灵魂彻底与店铺绑定。 祸闯大发了。 金乌垂头丧气，把情况和江炘遥说了一遍，最后诚恳道歉，“对不起，店主。” “你的意思是，我无法再脱离店铺。”江炘遥问道。 江炘遥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也听不出他是什么想法，但金乌总觉得心虚，毕竟按照它以往的经验，不到五百年，店主们都会厌倦，“是的，店主，除非您灵魂死亡。但有店铺力量作保，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和你一样？” “目前您的权限没我高，但随着等级提升，您的权限会逐渐高于我。” 江炘遥又问：“那么，等级提升，我的身体状况会有所好转吗？” 金乌声音更虚了，“不，不能。”甚至可能会随着力量提升而越来越糟。 当然，后面一句它没敢说。 “我了解了。”江炘遥重新走到衣柜前，拿出睡衣，“你回去吧。” 金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道：“是，店主。”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天已经黑下来，从窗口望出去，远处灯光明灭，天上却无半点星。 江炘遥淡淡扫了一眼窗外，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动作。 尽管没流汗，但还是得洗个澡。 17、第 17 章 洗过澡之后，江炘遥从浴室出来，便看到萧序正好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 “店……遥遥，吃饭了。”萧序说道。 显然，他一直在等江炘遥。 尽管不知道未来身体会变成什么样，但江炘遥现在确认自己是会饿的。 他走到桌前坐下，“今天不吃药了。” “是。”萧序拿药的手收了回去，把一碗山药小米粥放到江炘遥面前。 “谢谢。”江炘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先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 味道很淡，几乎没有盐味。 但昨天他吃萧序做的菜时，味道是正好的。 排除萧序的问题，应该是今天惩戒加速了身体情况的发展，导致他失去了味觉。 江炘遥没有表现出异样，依然是一口菜一口饭，不紧不慢地吃着。 萧序此时汇报道：“店主，今天早上我送那位客人回去，见有几人想要对客人施暴，便吓唬了他们一下。” 江炘遥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您放心，属下听金乌大人讲过本世界的法律，并未出手打他们，只是旁边有几条野狗突然发疯，将他们咬了几口。” 萧序说得简洁，江炘遥抬眸看向眼前低眉顺眼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喝粥。 之后萧序没有再说话，屋里只剩下江炘遥细细的咀嚼声。 喝了小半碗粥，江炘遥停下筷子，“我吃饱了，你吃吧。明天带你出去买衣服。” “是。” 江炘遥先去漱了个口，随后回到房间躺到床上。 或许是白天睡太多，他现在没有睡意，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许久也不曾动弹。 身体中的痛感很清晰，血液在流动，还有呼吸，但是味觉退化，失去了排汗能力。 江炘遥一项一项分析着自己身上的状况，尽管心跳减缓，但心脏病症和心绞痛还停留在躯体上，他依然不能大弧度情绪波动。 还有两天一发烧和咳嗽状态，尽管温度上不去，但病症体会是存在的。 成了死尸还发烧，略显离谱。 但不奇怪。 毕竟他都死了，现在还是活着的状态。 如果情况不再变化，其实现在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每次发完烧都大汗淋漓。 江炘遥苦中作乐。 紧接着江炘遥又意识到一个一直没注意过的问题，“金乌。” “在的，店主。”因为做错事，金乌对江炘遥特别愧疚，回应得很积极。 “我是不是不能长大了？” 尽管是疑问句，江炘遥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听到这个问题，金乌原本就满满的愧疚差点溢出来，“是的，店主。” 正常情况店主接手店铺后，是可以选择保留当前年龄或是继续成长的，但江炘遥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永远十八了，还是被迫的。 它害的！ 听到肯定的答案，江炘遥眼神微微放空。 尽管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但金乌却觉得心里像是被针细细密密的刺了一样，疼得厉害。 过了许久，金乌才听到江炘遥说下一句话，或许是习惯使然，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动，他说：“是我自己答应当店主的，不会食言。你回去吧。” 这句话，让金乌想起当初它问江炘遥那个问题得到的答案。 他说：“我从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后悔。” 显然，是他自己决定接手这座店铺的。 一句话也没有责怪，但金乌却觉得还不如被大骂一顿来得痛快，它更愧疚了。 呜呜呜这个店主怎么这么单纯又温柔啊？ 带着这样的愧疚和罪恶感，金乌切断了和江炘遥的连接。 因此，它并没有看到，在它离开后，它眼中单纯的店主隐没在眼底的深意。 正如江炘遥所说，他是自愿接手店铺的，而他最初的目的很简单——活下去。 虽然中间有些意外，但他的目的是达到了的，有思想，有身体，不管有没有生命体征，只要他还能思考，就是活着的。 而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尽可能给自己找补。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金乌性格他差不多摸透，吃软不吃硬，骂它一顿固然解气，但这显然不够。 他要的是它的愧疚，以及——忠诚。 不过这后一点不能急，只能慢慢来。 良久，江炘遥尽量不压着左侧心脏，朝右边翻了个身，此时床头灯开着，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摩天轮下，男孩一只手牵着一脸灿烂的弟弟，一只手拉着一个红色猫脸气球，站在年轻的父母身前，笑容清浅，但眼中都是幸福。 那是他八岁时的照片，彼时妹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算是他最后一张全家福，也是他离开江家时，唯一带出来的一张照片。 只看了一眼，江炘遥便移开了视线。 明天把它放进抽屉里吧。 次日，江炘遥昏昏沉沉醒来，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温度。 显而易见，他没测试出温度，手和额头一样凉。 这体质可不太好判断生没生病，江炘遥放下手，按了按太阳穴，想着今天要带萧序出去逛商场，撑着床面坐起了身。 他站在床边停顿了一下，最后到底没有把那张照片放进抽屉，只是把它盖了下去。 吃过没有味道的早餐，江炘遥就领着萧序出了门。 很巧的是这次江炘遥又在电梯里遇到了他转正后的第一个顾客，此时她头上的箭头已经变成了白色。 黄莺拖着两个箱子，笑着朝江炘遥打招呼，“嗨，弟弟，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江炘遥微微点头，“你搬家？” “不是，我接了个角色，今天要进组。”黄莺露出两个小酒窝，眉飞色舞道，随后她又看向萧序，毕竟萧序个子高，长得也帅，又有压迫感，不收敛气息的情况下很难让人忽略，“这位是？” “我表哥。”江炘遥说道。 黄莺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太关注答案，她此时注意力都在江炘遥身上，“说起来我好像见过一个人，和你长得有点像。” 江炘遥并不担心被她认出来，只是重复了一遍，“和我有点像？” “是啊，你们都很好看。”黄莺嘻嘻笑道，“毕竟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电梯到了，拜拜。” “再见。” 保安大叔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说话，看到江炘遥，便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小江，出门呐。” “嗯。”江炘遥点头，视线扫过年轻人头上的红色标记，转向保安大叔，问道：“这位是？” 18、第 18 章 “这是我儿子，叫杨斌，今年刚大学毕业，过来这边找工作，今天来看看我。”保安大叔笑着朝江炘遥介绍，“斌子，快和你妈的救命恩人打招呼，去年你妈来看我时在小区外正好发病，要不是他用她身上的手机打了个急救电话，你可就没妈了。” 杨斌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书卷气，身形有些清瘦，见得江炘遥，有些手足无措，脸都涨红了，“你好……”他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谢谢你。” “你好。”江炘遥朝他淡淡点头，随后朝保安大叔道别，“我先出去了，你们慢聊。” “好好好，快去吧，再见。” “瞧瞧人小江，人年纪小小，成绩可好了，我在小区都听附近的家长说了，他已经保送大学了。”两人走后，保安大叔感叹。 杨斌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今天来其实是想问杨建国拿钱的，但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要钱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对了，斌子，我们宿舍住不下，你过来找工作，还得找地方住，奖学金够不够房租啊？我给你拿点钱。”杨建国说着，从兜里随身的钱包里拿出一叠新新旧旧的纸币，“这是你妈听说你要找工作，特意从医药费里抠出来的，这个月连检查都没舍得去做，你可得省着点花。” 看着那一叠厚厚的纸币，还有杨建国满是老茧的手，杨斌鼻头一酸，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没事，爸，我是优秀毕业生，学校发了奖金，现在够用，你把钱拿回去，带着妈去把检查做了，身体重要。我先走了，待会还有面试，有事电话联系。” 说罢，不等杨建国说话，杨斌便大步离开，他怕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此时江炘遥正领着萧序等公交，转头便看到杨斌正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公交车到站，江炘遥上车，朝投币箱里投了四个硬币，和萧序坐到了最后一排。 杨斌也上了车，他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塞进投币箱，然后沉默地坐到江炘遥前面一个座位。 他心事重重，不停拿着手机在发消息，并没有注意江炘遥二人。 正发着消息，杨斌手机响了，看到来电，他浑身哆嗦了一下，才接起电话，“你好。”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杨斌声音都开始发抖，“请再宽限我一个星期，我一定把钱还上，不要给我家里人发催债短信。” “三天？！” “不是不是，三天也行，三天就三天，麻烦了。” 挂断电话，杨斌沉默了一会，颤抖着手指开始拨打另一个电话，然而拨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接通。 终于，打到第十次时，电话接通了，“雅萱，你在哪？你到底拿我的身份信息干了什么？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多欠债？你……” 他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对面挂断了。 再打过去时对方提示关机，杨斌不死心又打了几遍，直到自己手机没电，他才满眼呆滞地停下。 几分钟后，他情绪终于崩溃，俯身把头夹在膝盖之间，失声痛哭起来。 “星衡广场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依次从后门下车。” 广播里传来到站提示音。 江炘遥没有再看仍在痛哭的杨斌，径直下了车。 “店主，我以为您会帮助他。”一路都保持着沉默的萧序说道。 江炘遥抬头，看了眼萧序的眼睛，“为什么你会这么以为？” “昨天那个小姑娘，您对她很……”萧序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形容，“温柔。” “那你可能对我有所误解。”江炘遥眸色微垂，“叫你去送她，只是需要保证客人走出店门后的人身安全。” 萧序当即认错，“抱歉，店主，是属下想岔了。” “我素来尊重他人命运。”江炘遥淡淡道，“走吧。” 走了两步，江炘遥再一次提醒道：“注意称呼。” “是……好，遥遥。” 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江城的夏天来得通常比较早，昨天还是春光明媚，今天就是大热火炉。 此时街上已经不少穿着小裙子秀大长腿的小姐姐了，倒是显得江炘遥穿着两件有点突兀。 不过江炘遥长得好看，加上脸色苍白，一看就病恹恹的，倒是没有人觉得他穿多了有什么异样，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更多了怜惜。 萧序穿着江炘遥前天买的黑色t恤，个高腿长人帅，也同样引人注目。 两人往街上一走，回头率爆表，甚至不少人拿出手机给他们拍照。 江炘遥不在乎这些，萧序一心跟着江炘遥，也没反应。 好在两人身上气质都比较冷漠，看起来不太好接近，进入商场这段距离，倒是没有人冲上来要联系方式。 江炘遥选择的是本地一家高端商场，主要是这里比较安静。 进入商场后，周围的喧嚣散去，空气中飘散着舒缓的轻音乐，是商场中央有个小女孩在弹琴。从这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她长发飘飘，约莫十岁左右，穿着天蓝色的公主裙。 女孩身后的美丽女人侧脸带着温雅的笑容，眼里闪烁着骄傲。 江炘遥看了两眼，转身上了通往二楼的扶梯。 萧序大概看得出江炘遥应该是认识她们的，虽然女人的脸看不全，但隐隐能看出她和江炘遥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不过江炘遥不说，他也就不问。 江炘遥买东西素来干脆，他带着萧序来到自己常买衣服的几家店，没一会便给他挑了几身。 萧序身量好，虽然个子比常人高一些，但穿上模特身上的衣服刚好合适。 正给他试着鞋，这时一个声音从江炘遥身后传来。 “哟，江炘遥，几天不见，就开始包上小白脸了。怎么？是家里给的生活费太多了？” 江锦煊抱着手臂站在店门口，似笑非笑地开着嘲讽。 江炘遥瞥了眼他手上缠着的纱布，没有理会他的讽刺，朝售货员说道：“就这双，刷卡。” “是，先生。”售货员笑容甜美，飞快刷完卡递还给江炘遥，“您的卡，请收好。” 见江炘遥不理自己，江锦煊眼里满是怒火，抡起拳头就要朝他身上揍。 江炘遥眼里划过一丝讶异，之前江家人对待他的方式都是漠视，只有江锦煊对他明确表示了讨厌，不过江锦煊虽然时不时对他开嘲讽，但大多时候也是无视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对他动手。 江锦煊的拳头不快，而且他手上还带着纱布，江炘遥正准备抬手捉住他手腕时，一只大手先伸过来捏住了江锦煊的手腕。 是萧序。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江锦煊。 冰冷的眼神让江锦煊头皮发麻，他疯狂想要挣脱男人的桎梏，却无能为力，“你放开我！” 萧序看向江炘遥。 江炘遥示意，“放开他。” 江锦煊还想骂江炘遥，却怵于萧序的力道，只得骂骂咧咧地离开，末了还回头威胁道：“江炘遥，你完了，我回家告诉爸爸，把你的生活费停了！” 19、第 19 章 萧序看向江炘遥，“店……遥遥，他是你兄弟？” “嗯。”江炘遥收回视线，“走吧。” 下楼的时候，池婉月正好牵着江亦荧的手站上了上行扶梯。 萧序终于看清了这她们的正脸，这时，萧序或许知道了江炘遥昨天为什么会特意要求他送那顾客回去了。 那个顾客，眼睛和池婉月旁边的小女孩有些相似，只是这个女孩更为干净阳光，而那个女孩充满了绝望。 不过这样干净而充满活力的眼睛，却在下一秒看向这边，准确的说是他身边的江炘遥时，变成了冷漠与厌恶。 而女孩旁边原本带着温柔笑意的女人，瞥过来的目光也是冰冷的。 萧序下意识看向江炘遥，却见他目光直视，根本没有落在那两人身上，仿佛只是陌路人。 或许是他猜错了他们的关系，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二楼的江锦煊喊道：“妈，你们快点。” 此时扶梯一上一下，四人正好错开，不过江炘遥和母女二人，显然都没有互相打招呼的意思。 萧序有些不解，他此前与江炘遥交易，奔波十年，就是为给家人报仇，于他看来，骨肉亲情至关重要，他不明白为什么江炘遥与家人之间如此冷漠。 尽管接触时间不多，但他能看出这位店主性子和善，再如何，家人对他都不应是这般冷漠，甚至敌视的态度。 依照昨日江炘遥对那女孩的态度，他应该很重视家人才是，受这种冷遇，他想必会很难过。 萧序再次看了眼江炘遥，或许是不在意，也或许是习惯了，他没有从江炘遥平静的眼神里看出半点情绪。 不过饶是如此，萧序也没有开口询问，毕竟这是江炘遥自己的事情。 他作为旁人，无权干涉。 “妈，你刚才看到江炘遥旁边的小白脸了吗？他竟然花我们家的钱给他买衣服！”此时江锦煊和池婉月告状，“我早说过，不要给他那么多生活费，他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你看，都学坏了。” “他独自一个人在外面住，家里不给高生活费会有人说闲话。”池婉月对江锦煊的控诉并不生气，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回去我和你爸说说，他如今已经成年，可以不用给了。今天是来给荧荧买东西布置新房间的，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别生气了。” 听到要给江炘遥停生活费，江锦煊这才满意。 江炘遥没有听到几人的对话，不过大致猜得出他生活费那张卡，下个月应当是不会再有进账了。 今日的购物最后一程是手机店，刚走进店里，金乌的声音响起，“店主，有客人临时上门了。” “知道了。”江炘遥自然也感应到了店内来客，“让他稍等一会。” 江炘遥示意店员拿了两只国产的新型手机，又把身份证递给他，示意给自己办理两张手机卡。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直到二人结账走出店铺，店员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么轻松就卖出了两款高端机，甚至客人连颜色都没挑。 半小时后，江炘遥回到店里，此时客户已经坐在客人椅上等候多时。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他佝偻着身子，面色蜡黄，喘气的声音很重，像是得了某种重病，每一口呼吸都很艰难。 “客人，请问想买点什么？”江炘遥淡淡问道，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男人这才注意到江炘遥的到来，他睁开双眼，神奇的是，尽管他看起来病入膏肓，他的眼睛却是雪亮的，他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我想买命。” “寿命，本店有售。”江炘遥咳嗽了一声，“请问客人具体需要多少数量，本店好根据客人需求定价。” 男人胸腔剧烈起伏着，好容易才喘过这口气，他似乎感觉好了些，朝江炘遥微微笑了一下，“见笑了。”他静静思索了许久，说出了一个数字，“我想要……三年，我的研究完成，最少还要三年时间。” “三年寿命，客人可选择支付方式，一，科学才能，二，毅力。”江炘遥明白店铺的交易规则。 若是虚拟商品，它会选择客人最在意，或者最有价值的，同样能作为虚拟商品再次出售的东西作为付款项。 这两项，眼前的男人多半都不会选择。 江炘遥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这个人，他叫梁庸，是著名的海归科学家，受国家保护的人才，现在研究的是杀灭癌细胞的项目。 若是成功，将造福世人。 果然，半分钟后，梁庸再次艰难开口，“还有其他的选项吗？” 江炘遥翻开脑海中的万物书，声音轻缓，念出第三个选项，“三，荣誉光环。” “请帮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江炘遥看向这位英雄末路的科学家，声音没有起伏，“你死后，你的名字将永远埋没，不会有人记得你的任何功绩。” 梁庸听完，突然笑了，“人本就生来无名，死后又何必在意这点虚名？就选这个。” “三年寿命，请客人商品无误后在右下角签字。”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这次他是双手递过去的。 梁庸的字和他对科学的态度一样严谨，哪怕因病痛浑身颤抖，写下来的字也是一笔一划，铿锵有力。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本店后送达。”江炘遥说道，“因货款特殊，本店将于客人去世后七日内进行货款提取，请客人做好准备。” “谢谢。”梁庸朝江炘遥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缓缓起身，朝店门走去。 江炘遥这次没有直接挥手将他送出店外，而是看着他自己一步一步离开。 梁庸走后，金乌本来想提醒江炘遥，按照交易规定，应该尽快回收货款，死后七日太长了，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做的蠢事，就实在开不了口。 反正七日是最长期限，店主也没有违规，他开心就好。 说出期限后，江炘遥就在等着金乌开口教训他，然而它迟迟没有说话。 显然，是他之前的攻略奏效了。 金乌对他的容忍度提高了不少。 接下来两天，江炘遥又做了两单临时交易，都是异世界来的。 一个客人是一只鸟，用一根斑斓的羽毛换取了它妈妈的位置。 另一个客人是一只丧尸，进店铺的时候金乌都呕了，若非是江炘遥定力好，他可能也会当场吐出来，只有萧序全程没有任何反应。 好在店铺有自净功能，没一会空气便被清理干净。 这只丧尸客人用一枚有着灵泉和空间的玉坠交换了升级的潜能。 丧尸走后，江炘遥摆弄着小拇指大小的玉坠，有些好奇。 金乌能够理解江炘遥的好奇，毕竟他才十八岁，生理年龄来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有一个修行梦，它说道：“店主，这小玩意儿不值一提，您体内的店铺能量比任何修炼来的能量都强，等您再升一级，就可以配备店主的功法和武器，若是您缺储物空间，您的休息室中的储物格可以自由收纳任何物品，您可以直接意识链接。” 这些本来应该是江炘遥升到二级店主才能知道的信息，但金乌现在急于讨好江炘遥，反正也不违规，就直接告诉他了。 “好。”江炘遥将玉坠收进陈列柜，说道：“萧序，去接一下客人。” “是。”萧序低头应声，朝门外走去。 20、第 20 章 “呼呼呼……” 杨斌正在急速奔跑，他嗓子都冒烟了，脸色惨白，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但他不敢停下来。 这几天，杨斌四处寻找女友的下落，想让她还钱，终于，她今天约他见面，但赴约的却是几个拿着钢管的混混。 她非但没有和他好好谈谈的想法，反而还想打断他两条腿。 杨斌被逼进没有监控的黑暗小巷。 为了不被打断腿，他一把推倒面前的混混，转身没了命的奔跑。 到现在，他已经不知跑了多久，他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喘息心跳声。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到大街上去。 然而他却发现，这条巷子仿佛无限长一般，怎么也跑不完。 不知道跑了多久，杨斌突然看到前面路旁多了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停下，想要往回跑，却发现那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鬼……鬼啊！ 杨斌被吓得魂不附体，但嗓子却因为跑得太久，累得根本喊不出声。 他连连后退，脚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朝后摔去，他的后背似是撞到一扇门，并把门撞开了。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后背着地倒进店里。 透过门口的陈列柜缝隙，看到杨斌五心朝天的进门方式，又看了眼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后陈列柜阴影中的萧序，江炘遥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出自己的开场白，“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停顿了两秒，他又补充了一句，“客人，请站好。” 杨斌摔蒙了，正躺一脸空白地躺在地上，便听到屋内传来的说话声。 少年声音不大，清透中透着一股子疏懒，但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中，似是舒缓的山泉，让他原本惊慌失措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杨斌连忙翻了个身爬起来，这才想起刚才他听到的好像是“万物杂货铺”这几个字。 杨斌回忆起前天在自己的包里发现的那张名片，他本来以为是假的，毕竟他受了十几年教育，子不语怪力乱神背得很熟，并没有当真。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个地方。 他好奇地看着店里的布置，对看不到顶的陈列柜尤其惊叹。 这不符合物理学规律。 紧接着他便被书桌后的红衣少年吸引全部注意，他的业余爱好是美术，看过很多有名的画作，却从未见过如此的惊艳的画面。 尽管有面具遮挡，看不清少年的模样，但不妨碍他心中赞叹。 江炘遥半靠着椅背，右边胳膊撑着椅子扶手，左手握拳掩住即将出口的咳嗽，声音带着点困倦的沙哑，“客人，请喝水。” 杨斌陡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红衣少年看呆了，原本就因为剧烈运动通红的脸更是开始冒热气，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现在全身都软得厉害，嗓子更是在冒烟。 而他这时才发现他面前的桌面上，多了一杯水。 这一幕让杨斌瞳孔顿时放大，他刚才明明记得，自己坐到椅子上时，面前的桌面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杨斌咽了咽口水，嗓子里传来的火辣辣的刺激感证明他不是在做梦，他原本将信将疑的态度再也维持不住。 小心翼翼端起面前的水杯送到嘴边，触感温热，还带着点淡淡的咸味。 连着喝了几口，杨斌总算能出声了，只是声音嘶哑得不像话，“这里真的什么都能买到吗？”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江炘遥只是问道：“客人想买点什么？” 杨斌几乎没有犹豫，“钱。”他现在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字，这段时间他都要被钱逼疯了。 江炘遥抬眼看向杨斌，“金钱，本店有售。请问客人需要多少？” 杨斌脑子飞速运转计算。 前女友拿他的信息贷款五十万，现在连本带利要还七十多万，昨天杨建国打电话说他妈检查结果出来，得做手术，少说要十几万。 杨斌一咬牙，“一百万！” 这一百万，对于他这样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简直是天价，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声音都在发抖。 “交易商品一百万元，付款方式为三年寿命，请客人确认无误后在右下角签字。” 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白纸，杨斌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一百万呐！ 才三年寿命就可以换一百万！ 要知道，他现在去找一份工作，最多也不过一个月五六千工资，要多少年才能赚得到这么大笔钱啊！ 怀着激动的心情，杨斌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商品将于客人离开本店后发放，请注意查收。” 江炘遥说着，正准备将杨斌送出店，突然被他叫住，“老板。” 江炘遥停下送人的念头，“请说。” 杨斌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才问出自己的问题，“如，如果我刚才说想要一个亿，那我得花多少年寿命买？” 问出这个问题后，杨斌心跳很快，期待地等待着眼前少年店主的回答，却见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吐出了四个字，“你买不起。” 杨斌：“……”扎心了。 江炘遥问：“客人还有什么问题？” 杨斌沮丧着脸，“没，没问题了。” “感谢惠顾。” 少年话音未落，杨斌便只觉眼前景色一变，再次身处那条黝黑的深巷中，身后还有混混们急促的脚步声。 “别让他跑了！” “站住！” 不跑是傻子。 刚休息了一阵的杨斌体力恢复了许多，尽管还很累，但要比这群追了他一路，累得进气多出气少的混混们强多了。 他一口气跑出巷子，尽管现在是晚上，大街上还是有不少人，马路边还有几个查酒驾的警官，杨斌跑过去，“警官，那边有人想杀我！” 混混们见杨斌跑到大街上，只得骂骂咧咧地放弃，正准备走，却看到杨斌在和警官说话，他们当场往回跑。 然而本来已经累得不行的他们哪里是几名警官的对手，没一会便被按在了地上。 由于涉及到了雇凶和持械伤人，几个小混混被转压到了警局。 他们本来不是什么硬骨头，很快就交代了幕后指使。 杨斌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看到了他的前女友，前女友痛哭流涕求他原谅，说愿意重新和他在一起，让他不要告她。 望着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浓妆艳抹，脖子上还带着不知道是谁的吻痕的女人，杨斌只觉得恶心。 他不但要告她，还要起诉她还钱！ 回到临时居住的小旅馆，杨斌这才注意到手机信息中的银行到账提示。 一，二，三……六个零！ 真的是一百万！ 他心跳得很快，平静了好一会，他才如梦初醒。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得还钱，不然要是催债电话打到他妈手机上，以她的心脏，恐怕会被当场气死。 给欠债的平台一个个还上钱，杨斌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剩下的二十几万，他拨通了杨建国的电话。 “爸，我借到钱了，二十万，你先给妈把手术约上，我明天来交钱。” “放心，是靠谱的朋友，他不要利息，让我慢慢还。” “好，好，我知道。一定好好谢谢他。” 接下来几天，杨斌一直待在医院，直到母亲的病安稳下来，才得以喘息，本来打算去找工作，却被学妹临时拉着去看画展。 “学长，听说这次画展有失传五百年的《怀山图》真迹，我好不容易才托人拿到的票，不去真的可惜了。” 因着这句话，杨斌站在了画展中心。 “《怀山图》在二楼，学长，我们快上去。” 杨斌被学妹拉着上了楼。 此时二楼已经聚满了赏画的名流们，处于中心位的《怀山图》前更是挤挤挨挨，学妹一个劲往人群里挤，没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杨斌没有去和人挤，他在展厅中欣赏着其他画作。 突然，他的目光被静静挂在角落的一幅画吸引。 画面整体呈昏暗色调，影影绰绰看得出是密密麻麻高不见顶的陈列柜，像是一口向上的深渊，叫人心生敬畏。 陈列柜下方的近景是一张书桌，桌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斜倚于椅上，长发疏散束起，有丝丝缕缕墨色垂在胸前，被几根白皙纤细的手指浅浅勾着。 杨斌心脏剧烈跳动，这不就是他前几天进入万物杂货铺后看到的画面吗？ 画作者也去过那里？ 杨斌屏住呼吸，凑近想要看清画中人的样子。 然而遗憾的是，画面中人似是被一层阴影覆盖，虽然没有面具，却也只看得清大概轮廓。 这个轮廓，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学长，你跑到这里干什么？快过去看《怀山图》啊！”学妹这时走过来，打断了杨斌的思路。 “哦，好。”离开前，杨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副画的名字。 它叫……《万物杂货铺》，画作者名字是徐敬书。 “徐敬书。”杨斌喃喃道。 “徐老师就是本次画展的开办者，那副《怀山图》真迹也是他淘回来的，听说花了大价钱呢！不过现在要拍卖的话，估计得价值上亿！”学妹嘴里喋喋不休。 两人刚离开，唐昊便走到了这边，抬手招呼不远处兴致缺缺的江炘遥，“遥遥，快过来看，这幅画里的人和你真像！” 21、第 21 章 江炘遥走过来，目光落在那幅画上。 这幅画很传神，画出了杂货铺的神秘感，尤其是那震撼人心的陈列柜。 而由于画面过于昏暗，作为画中唯一的人物，江炘遥就成了其中最引人关注的点。 不过江炘遥并没有太过关注画中的自己，而是看向画作旁边的注释栏。 徐敬书。 他的第二个客户。 对于店铺的客户，其实并没有太过严苛的保密条款，只是要求客户不得主动泄露和店铺有过交易之事。 所以，只是画出店铺的存在，不算违规。 “是不是很像？”唐昊邀功似的说道。 江炘遥收回目光，看向眉飞色舞的唐昊，“哪里像？” 整体面部轮廓相似，但画面中的人气质显得神秘而矛盾，江炘遥自认不太像。 听到江炘遥的问话，唐昊卡壳了几秒，突然想起班上女同学对江炘遥的形容，“嗯……就那种，破碎美人的感觉。” 江炘遥看向唐昊，没有说话。 唐昊当即认怂，“哈哈，开个玩笑，你才不碎呢。其实就是一种感觉，我一看就觉得是你。” 江炘遥收回目光，淡淡说道：“那可能就是照着我画的。” 对于这个答案，唐昊反倒觉得不可能了，“哈哈，不可能，这位画家又不认识你，你平常也不爱出门，他也不能见过你，应该就是有点相似吧。”他朝主位展品那边看了眼，“那边人少了，咱们过去看看。” “你去吧，我有点累，下去休息一会。”江炘遥说道。 “身体没有不舒服吧？”唐昊关切问道。 “没有，只是有点累。” 听江炘遥这么说，唐昊点点头，“好吧，你到一楼休息区等我，我看完就下来。” “嗯。” 此时徐敬书被一群人从三楼簇拥着下来，听着周围名流们赞不绝口的恭维，他心中飘飘然。 突然，他不经意瞟到一张侧脸，觉得有些眼熟，然而不待他细看，便被一个富商挡在身前寒暄。 面对可能是大主顾的寒暄，徐敬书不敢怠慢，便把刚才惊鸿一瞥的侧脸暂时抛在脑后。 下到一楼，江炘遥正准备走向休息区，突然从拐弯处窜出一个人影，迎面朝他撞过来。 事发突然，江炘遥虽然提前几秒感觉到了危险，但他如今的敏捷度并不足以全部躲开，只来得及往旁边避了避，但还是被重重撞在左肩上，整个人朝后一踉跄，好在他及时扶住旁边的墙壁才没摔倒。 然而撞他的人根本没有停下来，大步朝展厅后门口跑去。 “咳咳咳……” 江炘遥手按在墙壁上，原本控制了一上午的咳嗽再也止不住，剧烈的咳嗽又扯动了他原本就一直抽痛的心脏，疼得他两眼发黑。 此时一楼并没有什么人，因此倒没有惊动到谁，只有附近的一名安保人员小跑过来，关切问道：“同学，你没事吧？用不用叫医生？” 江炘遥他摆了摆手，又咳嗽了几声，深吸了口气，才算缓和下来，“没事，不用，谢谢。” 看到江炘遥正脸后，保安小哥愣了两秒，随后又说道：“今天展厅配备的医生看病不收费的。”说罢，他又慌忙解释，“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的脸色不太好，我担心你出什么事。” “没事，不用叫医生，谢谢关心。”江炘遥说道，“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下就好。” “好的，用我扶你去休息区吗？” “不用，在这里站一会就行。” 拒绝完好心的保安小哥，江炘遥又靠着墙站了一会，心口的绞痛才终于过去。 他这时不由庆幸，还好他现在不会流汗了，否则满头大汗得多难看。 “店主，您还好吗？”金乌的声音响起。 “没事。”江炘遥说道，“怎么了？”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您可以使用体内的能量避开。”金乌提醒道。 江炘遥：“我忘了。” 在金乌的认知中，正常情况来说，第一次被提醒到的店主都会稍微逞逞强，尤其是江炘遥这样的硬骨头，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 但它万万没想到，江炘遥会这么诚实，倒是把它整得有些尴尬，台词都忘了。 江炘遥从来不会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逞强，那很愚蠢，“金乌，我应该怎么锻炼实战？” 金乌这才找回语言，“您如今没有武器和功法，不过可以和萧序学习基础的身法。” “好，谢谢。” 确认腿上有力气之后，江炘遥站起来，慢慢朝刚才撞自己的那个人方向走去。 他记得刚才晃眼一瞥中，那人头上的标记红得发黑。 这可不常见。 根据店铺规则，标记越红的顾客交易需求越是迫切，所能为店铺带来的收益也就越大。 显然，撞到他的人是个大主顾。 江炘遥没走出多远，便看到目标对象重新走进了展厅。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头发又长又乱，耷拉下来遮了半边眼睛，他体型清瘦，气质像是本该在泥土中肆意生长，却被连根拔起移植到水泥地上的小草，满身枯萎的颓废。 此时少年胳膊被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女人拉着，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表情麻木地低着头。 “陈熠，你知道为了你能来看这次画展，我花了多少精力，托了多少人情吗？”女人说道，“别任性，你都还没看，怎么就知道看画展没有用？” “我不喜欢画画。”陈熠动了动嘴唇，小声说道。 女人仿佛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继续说道：“你要是找不回灵感，你还怎么考大学？你爸爸在天上会怎么看我？他这辈子的目标就是想把你培养成一个出色的画家。” “妈，我不想画画了。”陈熠再次说道。 “听妈妈的，咱们一幅一幅看，这些都是名家名作，指不定看到哪幅你就开窍了呢。”女人没理会他，自顾自的说着，拉起少年就往楼上走，“上二楼去，听说徐画家今天也在，说不定他能看上你，收你为徒呢。” 尽管不甘不愿，但少年还是被他母亲拽着朝楼上走去。 江炘遥没有上前攀谈，只是把名片送给少年后，便走向了休息区。 没坐一会，唐昊便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来，“遥遥，我们走吧，我妈在外面等着，说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呢。” 22、第 22 章 听到唐昊的声音，靠在椅子上假寐的江炘遥睁开眼，抬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看完了？” 唐昊一看江炘遥的脸色，整张脸都担心得拧了起来，“遥遥，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哪儿不舒服？我送你上医院。” “没什么。”江炘遥微微抬头看向唐昊，眼神平静，“只是有点感冒，回去睡一觉就好，我直接打车回去，就不和你们去吃饭了，替我谢谢阿姨。” 唐昊最受不了他这模样，每当江炘遥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总会觉得，如果不答应他的任何要求，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他只好把抢绑江炘遥去医院的想法打消，语气软下来，“你这样能自己回去吗？我叫我妈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表哥在附近，我让他来接就好，不用麻烦阿姨。”江炘遥说道。 “行吧。”唐昊应道，想到上次在江炘遥家里看到那个被他误会为道上混的的男人，又问，“是上次那个表哥吗？” “嗯。”江炘遥说道，“上次没给你们介绍，他快来了，要认识下吗？” 唐昊打了个哆嗦，“算了，我妈在外面等我呢，下次吧。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上课都带着手机呢。” “嗯。”江炘遥微微点头，随后提醒，“上课不要带手机。” 唐昊嘻嘻一笑，“没事的，老徐发现不了，而且我最近成绩提升快，我妈都不管。对了，下周物理省赛，要我送你去吗？我叫我家司机送。” “我坐高铁去就行，我去过很多次了，放心。” “好，那有什么需要直接短信告诉我。我们可是最好的哥们儿，我这里，这里，”唐昊指了指自己胸口两边，“两胸都可以为你插刀。” 看着少年夸张的动作和洋溢的笑脸，江炘遥眼底染上一丝笑意，侧头看向窗外，只见远处车上下来一位女士，正对着这边挥手。 尽管隔得远，江炘遥还是看得清楚，上一次见面还是红色标记的女人，此时头上的标记已经重新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绿色。 江炘遥朝正耍宝的唐昊示意，“快出去吧，别让阿姨久等。” “咦？我妈这就到了？那我先走了，遥遥再见。”唐昊慌里慌张朝外跑，没跑两步，又朝江炘遥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记得接我电话！我就不指望你主动给我打了，我打过来你要接哈。” 说罢不待江炘遥回答，大步朝门外跑去。 唐昊走后，江炘遥又坐了小半个小时，才终于感觉自己身上力气恢复得差不多。 不知是不是上一次的惩戒影响，最近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多走几步路都会觉得累，咳嗽就算了，更别提随时可能会发作的心绞痛。 尤其是心绞痛发作时，对他的行动会产生很大限制，这么多天了他还是没习惯，不过好在现在不会倒在地上了，很有进步。 正准备起身离开展厅时，江炘遥听到身后一道耳熟的声音响起。 他回头，看到一对刚从二楼下来的小姑娘，两人脸上带着同样灿烂的笑容，兴奋地讨论着哪一幅画最好看。 “当然是《怀山图》最好看，听我爸爸说它能拍到十位数呢！” “不是最贵的才最好，我觉得角落里的那副《万物杂货铺》最好看，尤其是里面的人物，又传神又漂亮，我很喜欢他。”小姑娘声音清脆。 “好好好，他最好看。”另一个小姑娘说道，“快想想待会吃什么。” 直到两人远去，江炘遥才从休息区走出来。 看来这些天下来，小姑娘不但摆脱了困境，还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走出展厅，江炘遥便看到迎面走来的萧序。 他之前说萧序会来接他，倒不只是为了让唐昊宽心，萧序的确在这附近。 最近萧序经常在外面走动，一是为了尽快熟悉环境，二来也可以拓展业务，毕竟按照江炘遥的身体情况，不太方便在外面走。 这位唯一的员工就成了店里的主要劳动力。 “遥遥。”现在萧序已经能很自然喊出江炘遥的昵称了，他低头看了眼江炘遥的脸色，“发病了？” “没事，回去吧。” 萧序拦了辆出租车，给江炘遥拉开车门，等他上去后自己才坐上副驾驶。 这时没有走远的小姑娘若有所感般回头，却只看到一辆渐行渐远的出租车。 “茵茵，怎么了？想坐出租车吗？” 童佳茵收回目光，“没有，我想吃冰淇淋。” “好呀，那我们去买冰淇淋！” 江炘遥离开时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展厅闭馆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直到五点三十，展厅内的人都已经散了，陈熠才木着脸跟在女人身后走出来。 黎静秋一边走一边训斥，“你看看你刚才像什么样子？我让你和徐老师打招呼，你像头死猪一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字，这样老师能看上你才怪。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见了有名望的人要打招呼，只有拜了好老师，才有机会学习到更好的绘画方式，成为大画家。 “今天那么多画，你都一一看了，晚上回去给我写一份一万字的观后感。” 陈熠没有说话。 黎静秋生气怒斥，“我说话你听到没？” 陈熠吓得打了个哆嗦，“听到了。” “这就对了，妈妈说话你要听，妈妈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懂得妈妈的用心。”黎静秋声音温柔下来，“晚上想吃什么？红烧肉还是魔芋烧鸭？” 陈熠眼神空洞，“随便。”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想吃什么就直接说，我给你的选项里面有随便两个字吗？”黎静秋说着说着委屈起来，“你爸去得早，现在家里就咱母子俩相依为命，要是你爸知道，孩子现在连吃什么都不愿意和妈妈讲了，我将来还怎么……” 陈熠回神，对于母亲大庭广众下的哭诉有些慌张，“那……魔芋烧鸭吧。” 黎静秋表情由雨转阴，“不行，你最近尿有些黄，上火了。魔芋烧鸭是发物，不能吃。”说到这，她带上了些笑意，“还是吃红烧肉吧。” 23、第 23 章 沉默了几秒，陈熠平静说道：“好，我都听妈妈的。” 黎静秋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走，妈妈回家给你做红烧肉去。” 晚饭时，陈熠忍着作呕的欲望，逼着自己硬生生撑下了一大碗米饭和一大盘红烧肉。 因为他不吃，黎静秋就会用失望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是天底下最可恶的罪人。 “熠熠啊，妈妈去给你切水果，你回房间去写观后感吧。”吃完饭后，黎静秋眉眼舒展，“别关门，妈妈待会要进来检查的。” “好。” 陈熠应了一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门锁的位置是一个窟窿，根本关不上，不过黎静秋嘱咐的不关门是让门敞开着，让她能够在客厅随时看到陈熠的动作。 陈熠坐到书桌前，拿出一个本子，握着笔，好半天没写出一个字。 他不记得下午看过哪些画了。 唯一记得的，就是幽暗色泽画面中的那抹红，他像是整个深渊中的光。 咬着笔发了半天呆，听到背后脚步声响起，陈熠连忙回身，在纸上写下“观后感”三个字。 “水果。”黎静秋说着，瞥了眼几乎空白的纸张，“十几分钟了，就写了个题目？你这效率不行啊。” “妈，下午看的画太多，我得理理思路。”陈熠轻声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偷懒吗？思路？还要理什么思路？赶紧写。”黎静秋板着脸教训，“今天晚上不写完不许睡觉。” 陈熠紧紧握着笔，“知道了。” “妈也是为了你好，妈什么都没有，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要努力，才对得起妈妈这么辛苦的工作。”黎静秋揉了揉陈熠的头，“好了，快写吧，妈看着你写。” 在黎静秋灼灼的目光下，陈熠浑身僵硬地开始写观后感。 虽然他不记得今天下午具体看了哪些画，但以前的画他是记得的，就开始天马行空的编。 黎静秋今天忙着给陈熠搭人脉，并没有仔细看那些画，而且她本人也不太懂画，倒是没有看出来陈熠在乱写。 四个小时后，距离一万字还差一半，陈熠看向打瞌睡的黎静秋，“妈，你去睡吧，我今天会写完的。” “不行，你快写，等你写完我再去睡。”黎静秋拍了拍自己的脸。 陈熠抿着嘴唇，继续写字。 又一个小时后，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陈熠转头看向趴在桌上睡着的母亲。 黎静秋长得很漂亮，不过醒着的时候总是板着脸，显得严肃刻板不好接近，但睡着的时候面色柔和下来，却显得很温柔。 看了她一会，陈熠小心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轻轻盖在她的肩膀上。 这时，从衣服口袋里突然掉出一个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陈熠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看向黎静秋，见她仍在熟睡，才松了口气，弯身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这是一张暗金色的名片，拿到它的瞬间，万物杂货铺的信息出现在陈熠脑海中。 “万物杂货铺。”他心中默念。 真的能买到任何东西吗？ 要是它真的存在多好…… 正此时，陈熠眼前场景变换，脚踩在有些湿润的石板上，空气中带着雨后微凉的气息。 这是一条幽暗的小巷，却并不会让人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反倒为周围的场景添加了几分神秘。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陈熠手足无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试探着往前走。 “哒，哒，哒……”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陈熠却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他的脚步越走越轻快，只希望这条巷子越长越好。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一扇有些古旧的木门。 就是这里了，心里一个声音提醒陈熠。 看着门柱上的字，他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店主，客人在门外站很久了，需要我去请他进来吗？”萧序问道。 江炘遥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给金乌梳毛，闻言头都没抬，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无妨，等他自己进来。” “是。”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体型清瘦的少年吓得一哆嗦，半晌才把脚迈进店里。 他像一只试探领地的兔子，脚尖先着地，尽量不发出脚步声。 紧接着，陈熠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眼前的画面与下午那幅画中的画面简直一模一样，不，还要更为震撼得多。 徐敬书的画，只画出了当前的场景，但对于眼前的人，却是还差得远。 这一刻，陈熠终于明白，徐敬书为何会采用昏暗的光线来描绘人物。 因为他的画中，根本没有描绘出眼前少年的五分神韵。 这一刻，陈熠心情激荡，他感觉自己枯萎的创作热情再一次被挑起，恨不得现在手中就出现一支画笔，把眼前的一幕画下来。 “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迎着少年炽热的目光，江炘遥缓缓开口。 清冽如山泉般的声音把陈熠从想象中拉回现实，他这才想起，自己踏进来的原因是什么，原本上浮的心情落入泥沼，熠熠发光的眼睛再次变得灰暗。 他刚才在想什么？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拿画笔。 沉默了好一会，陈熠才开口说话，他声音低迷，带着深陷泥沼的颓废，“我没有办法画画，每次一拿起画笔，我就会害怕。” 江炘遥收回落在金乌羽毛上的手，抬眼看向他，“怕什么？” 又是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定了格，站在店铺中央的少年宛如失去滋养的小树，满身干枯的裂痕。 再一次开口时，陈熠的声音带着哽咽，“怕……怕我母亲失望的目光，每一次我画完，她都会失望地看着我。她对我期待那么高，我却不够优秀，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人，我根本不配画画。” 他抬起头，看向江炘遥，“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 听到这个需求，江炘遥难得皱了下眉，不过被面具遮挡，没有人看到，“绘画潜能，本店有售。客人，请确认你所需的商品。” “是，我确认。”陈熠说道，“我需要用什么购买呢？” “客人所需支付项目：梦想。” 听到这两个字，陈熠心里像是什么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梦想，他的梦想是什么？ 对了，他想当一个音乐家，他的每一根手指的都还记得跳动在琴键上时的雀跃，当节奏响起，他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为之欢呼，就连现在想起来，他都能清晰地体会到那种兴奋和战栗。 而现在，他的母亲，希望他成为一个画家。 所以，他要用他的梦想，来换取母亲的梦想……吗？ “请客人再次确认，你想购买的商品是绘画潜能？”江炘遥第二次提醒。 陈熠只觉得自己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艰难道，“我……确认。” 说这几个字时，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24、第 24 章 少年说出这句话之后，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钟摆轻声摆动的声音。 金乌歪过头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空洞，显然在走神的江炘遥，抬起翅膀拍在他胳膊上。 江炘遥眼神重新聚焦，轻咳了两声，压下喉头的痒意，轻抬手指，一份交易书出现在少年面前的桌上，“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说完这句话后，江炘遥顿了两秒，又一次提醒道：“请注意，一旦签字，交易生效后将不可更改。” “好。”陈熠声音有些干涩。 他拿起笔，做好了握笔的姿势，笔尖触及白纸，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眼睛死死盯着交易书上的“梦想”二字，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显然，他还在挣扎。 终于，他终于下定决心，随着这个决定，他眼里的光逐渐消散，笔尖流动，缓缓写下第一笔。 然而，写完第一笔之后，陈熠却再也写不动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一支笔能够这么重，重得他手腕都在发疼。 江炘遥再一次开口提醒，“客人若是无法立即决定，本店会提供三天的交易冷静期。” 清透中带着点虚弱沙哑的少年音宛若雨后清爽的风，清清淡淡，却能轻易抚平滔天的波澜，陈熠呼出一口气，“那……我再考虑下吧。” “客人如有需要，请于三天内随时光临。”江炘遥说道。 少年消失在店内后，金乌开口说道：“店主，他的梦想很珍贵。”这份交易品的能量抵得上平常的三次交易！ “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把生意往外推？ 别以为它看不出来他刚才的操作，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可没见他话这么多，还三番五次提醒，不就是想让那小孩换个交易项目吗？ 金乌想撬开江炘遥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按照店规，您不能引导客人更换交易项目。” “我并未引导他。”江炘遥摘下面具，食指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部的眩晕，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客人在有顾虑的情况下，我作为店主，有责任为他提供冷静期。” 金乌看了眼江炘遥惨白且难掩疲惫的脸色，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他提醒得很隐晦，那小孩也不一定听得懂，再说也没有触及规则警告，就不说他了。而且，谁让他才是店主呢？ 金乌扫了眼角落装不存在的萧序，“萧序，你来帮店主按按。” “是。” 陈熠一眨眼的功夫，便从那间神秘的店铺重新回到自己家里，黎静秋还在熟睡，他仍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手里紧紧拽着那张名片。 名片上出现的倒计时在提醒他，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个店铺，是真实存在的。 陈熠掂着脚轻轻走回座位上，他本来应该继续写剩下的观后感，脑子却根本停不下来。 他到底……要怎么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熠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名片上不断减少的时间出神。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响动。 黎静秋醒了。 陈熠慌忙把名片塞到本子底下，做好协作姿势。 “藏什么了？”黎静秋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陈熠吓得一哆嗦，“没有什么，妈。” “我问你到底藏什么了？”黎静秋抬高声线，表情冰冷，“这么久你就写了这么点，你都玩什么去了？拿出来，我看看。” 陈熠抿着嘴不说话。 黎静秋二话不说把陈熠放在本子上的胳膊猛地拉起来，一手掀开本子。 “哗啦啦。” 本子被巨大的动作激得哗哗作响，笔也被掀飞摔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看向露出来的暗金色名片，陈熠心口一缩。 被发现了。 他想过去护住名片，但却在黎静秋的桎梏下不敢动弹，只能僵在原地，紧紧咬着牙关，浑身冰凉。 黎静秋检查了一圈，便板着脸训斥，“你这孩子，还知道做假动作骗人，观后感写完了吗？赶紧继续写！” 陈熠目光扫向桌面上的名片，又看一眼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黎静秋，心中重重松了口气，回身从地上把笔捡起来，重新坐到书桌前。 这一次黎静秋没有再睡。 陈熠写到三点钟，终于把一万字观后感写完。 拿起厚厚的作业本检查完，黎静秋说道：“去睡吧，明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我送你去林老师那。” 林老师是黎静秋给陈熠请的美术老师，也是他父亲的好友。 “好的。”陈熠答道。 “嗯，赶紧睡。”黎静秋起身准备离开。 见黎静秋准备关灯，陈熠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妈。” “什么事？”对于完成了任务的陈熠，黎静秋还是有点好脸色的，表情还算缓和。 迎着黎静秋的目光，陈熠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哑，他小声说道：“我明天早上……能弹会钢琴吗？” 哪知这句话像是触爆了某个开关，黎静秋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声音陡然尖利，“弹什么弹？要不是为了你弹琴，你爸会死吗？明天我就把钢琴卖了！” 可是……他爸爸分明是出车祸意外去世的啊，为什么要怪在他头上？ 陈熠想要辩解，却只能怔怔地看着黎静秋，脸色惨白，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熠熠，你要乖一点，你爸爸是个优秀的画家，你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黎静秋说道，“好了，你快睡觉吧，妈妈关灯了。” “啪嗒。” 房间陷入黑暗。 陈熠定定站在原地。 好久好久，直到黎静秋房间的灯也暗了，他才缓缓移动到床上，平躺下来，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陈熠从小画画天赋一般，音乐天赋好，爸爸支持他主攻音乐，三年前是他第一次登上柏威尔金色音乐会演奏厅。 作为唯一一个十三岁就登上音乐国际殿堂的他，本该从那天起扬名国内音乐圈。 但他没有去成。 因为……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天，他爸爸为了给他一个生日惊喜，特意去给他定了那台他一直想要的钢琴，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那台钢琴现在就放在客厅，崭新的，从来没有弹过。 自那以后，黎静秋就再也不允许他触碰钢琴一下，也没有再给他过过生日。 陈熠原先以为，她只是悲伤于父亲的离开。 但刚才，陈熠看明白了，原来她是在怪罪他。 他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回应他。 她看他的眼神那样锋利，里头充斥着令他胆战心惊的恨意。 他的母亲，恨他。 恨他学钢琴，恨他过生日，恨他……害死了他爸爸。 陈熠极力睁大眼，想要看清楚天花板上的音符，但他用尽全力，睁得眼睛发酸胀痛，泪流满面，也只看到一片空白。 是了，之前爸爸刷上去的音符，三年前已经被黎静秋亲手抹了去。 他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黎静秋看他的眼神。 真的是……他的错吗？ 25、第 25 章 家里的夜晚很寂静，只有床边闹钟的秒针在滴滴答答走着。 陈熠平躺在床上，直到双眼干涩，也没能闭上眼。 一闭眼，他就看到黎静秋刚才看向他的眼神。 只觉得心里比一万支利箭射中还要难受，他狠狠吸了口气，却怎么也抹不掉那股窒息的痛感。 为什么死掉的是父亲，而不是他？ 有这么一刻，陈熠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凌晨四点十五分。 陈熠撑着床板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去厨房倒杯水来喝。 去厨房得经过客厅，然而，陈熠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透过阳台外面些微的灯光，他看到，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那架从来没有人弹奏过的钢琴前。 哪怕隔着黑暗，他也能一眼认出，那是他的母亲。 她佝偻着背坐在那里，寂静的空气中传来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 以陈熠的耳力，甚至能听到泪水打在挡板上的清脆滴答声。 她在哭。 她哭得太克制了，哪怕陈熠往后再退几步，都听不到她发出的声音。 这是陈熠第一次看到黎静秋哭，就连当时他父亲下葬，他的母亲也是坚强得宛若狂风不倒的磐石。 他从不知道，磐石也会有眼泪。 陈熠没有过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黎静秋抬手从钢琴旁的置物架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 陈熠这才惊觉，为什么明明那里黎静秋从来不允许他去，却会一直有一盒纸巾。 他小心翼翼退回床上，躺下，闭眼。 不多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陈熠身体肌肉下意识紧绷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下来，装作熟睡的样子。 脚步声停在床边，紧接着他听到被子被展开的声音，然后满是凉意的身体被温暖覆盖。 盖完被子后，离开的脚步声却没有立即响起，陈熠能够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脸上。 许久，空气中传来一道低低的叹息声。 叹息声消散得很快，陈熠却觉得它宛若一道细细密密的浓雾，把他包裹在其中，怎么也挣脱不得。 脚步声响起，黎静秋离开了。 黎静秋出去后，陈熠没有睁眼。 他手指捏住身上的被子，心乱如麻。 一个小时后，厨房传来响动声。 一夜未睡的陈熠起床洗漱。 母子俩沉默地吃着早饭，默契的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陈熠小心观察了一下，注意到黎静秋的眼睛有些红。 但好像她经常是这样的。 “林老师说下个月有一场美术竞赛，现在可以开始集训了，你去了好好请教林老师，最好能在竞赛上拿到好成绩。”黎静秋说道，她语气平静，丝毫听不出昨晚哭了一夜。 “嗯。”陈熠喝了口粥，他想说点什么，但直到出门，也没开得了口。 这一天，陈熠还是什么都没能画出来。 下午来接陈熠的时候，黎静秋眼神里满是失望，“熠熠，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妈妈的骄傲呢？” 陈熠抿着唇，没有说话。 回到家，陈熠再一次在黎静秋的监督下完成了她当天布置的作业。 在她离开房间后，他再次拿出那张暗金色的名片。 暗淡的深夜中，这张名片似乎在闪烁着点点金光。 “铃铃铃。” 风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次陈熠的步伐很坚定。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被半夜叫起来做生意的江炘遥抬眼看向眼神明显与昨天不一样的少年，“客人，考虑好了？” “是。”陈熠说道，“我同意交易。” 听到这个答案，金乌有些诧异，黑黢黢的眸子看了眼少年，紧接着又看向江炘遥，生怕他再闹点什么幺蛾子搅黄这桩生意。 然而这一次它也没猜中江炘遥是怎么想的。 只见江炘遥没有再提醒，也没有再说任何暗示或明示少年更换愿望的话，而是干干脆脆拿出了交易书。 这小破孩该不会是没睡醒脑子被堵住了吧？金乌惊疑不定。 “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江炘遥语气平淡，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陈熠拿起笔，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他表情郑重，像是在告别自己的梦想。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请注意查收。”江炘遥拿过交易书，看了眼上面俊秀的签名。 陈熠朝江炘遥露出了第一个笑容，“谢谢你，老板。” 江炘遥长睫微抬，看向眼前的少年，“承蒙惠顾。客人，再见。” 陈熠离开后，金乌纳罕地围着江炘遥飞了一圈，然后停在桌面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江炘遥瞥向金乌。 金乌问道：“店主，您是不是没睡醒？怎么今天做生意这么干脆？” “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一直这样才怪，金乌翻了个白眼，上次还为了一个小女孩把自己搞得受了罚，它本来以为经过江炘遥一搅和，这次怎么也得把原本的大生意搅黄，没想到竟然最后还是成了。 那小子该不会没听懂小破孩的暗示吧？ 不对呀，他肯定听懂了，不然刚才莫名其妙朝江炘遥道什么谢？总不能是感谢他把他的梦想搞没了吧？ “店主，您不是很珍惜他的梦想吗？”这样纯粹而干净的梦想，按照这位店主温柔的个性，不该这么干脆的同意交易才是。 江炘遥摘下面具，声音漫不经心，“每一份纯粹都值得珍惜，但我更尊重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江炘遥扶着椅子起身，他身体晃了下，便被萧序扶住，他收回被扶住的手臂，“没事，我自己能走，你回去休息，我去里间睡会。” “是。” 江炘遥走后，萧序也跟着离开。 店铺大厅陷入寂静，金乌又在书桌上站了许久。 突然，它笑了。 金乌展开翅膀，绕着偌大的店铺大厅，开心地飞了好几圈。 它终于知道之前的店主缺少什么了。 他们总是会被自主判断所影响，然后执迷其中，最后落得惨淡收场。 它本以为江炘遥也是这样的人，它总认为他年纪太小，太过善良，难成大器，但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它的这位新店主，温柔且坚定，善良却有原则，聪明而执着。最难得的是：他足够清醒。 他似乎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每一次它觉得自己了解他了的时候，他又总能刷新它的认知。 金乌有预感，这一次，这个店主说不定能陪它走到最后。 有了刚才的那笔进账，如今一级店铺进度过半，距离二级店铺不远了。 未来可期！ 并不知道金乌在想什么，江炘遥蜷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 前一阵他还在庆幸自己的呼吸没停，并且还保留了嗅觉，现在却觉得要不停了也挺好，至少不用咳嗽，咳嗽一剧烈又会心绞痛，简直是连锁反应。 折腾了好一会，江炘遥才精疲力尽地睡去。 接下来几天都比较清闲，没有新顾客上门，萧序每日出去招揽新顾客，江炘遥每天在家闲着没事看书。 有萧序之后，江炘遥彻底宅了下来，买菜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不用提，就连去图书馆借书的事情也被萧序一手承包，把他照顾得面面俱到。 这让江炘遥一度怀疑，萧序不是店铺的店员，而是金乌帮他找的全能保姆。 这天吃过晚饭，江炘遥说道：“我明天去玉城。” 后天是物理省赛考试，他得提前一天过去。 “我陪您去。”萧序说道。 “不用，到时候那边有老师接应，你去不方便。”江炘遥说道，“你帮我买明天下午的车票吧。” “是。” 26、第 26 章 第二天下午，江炘遥来到高铁站。 此时距离检票还有十几分钟，江炘遥便在候车厅找了个空位坐下，靠着背包假寐。 “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 过了一会，旁边传来一个女声。 江炘遥睁开眼，入眼是一个中等个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圆脸女生，她此刻显得有些紧张，额角都沁出了汗水。 目光在女生头上鲜亮的橙色标记上扫过，江炘遥拿出自己的手机。 这个手机自从买来后，除了偶尔接收一下唐昊的信息，几乎没有用过，不过基本的社交软件还是注册了，上面也只有唐昊一个好友。 江炘遥打开二维码亮给女生。 女生受宠若惊，连忙扫了，“谢谢！”她一边道谢，一边红着耳朵跑开。 “玥玥，要到了吗？”见女生回来，她的同伴连忙问道。 连玥点点头，眼里满是兴奋，“要到啦，静静，你没看到，那小哥哥不但长得好看，手指还又细又白！妥妥的漫画美少年。” “早知道我也过去要微信了，快看看他的朋友圈，看他准备去哪里，说不定咱们能一路呢。”许静拉着连玥的手，脑袋都要凑到她手机里了，“哎呀，你好友申请还没发过去呢！” 连玥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太紧张，扫了二维码忘了发送好友申请，不过好在现在还停留在加好友的页面。 她一边发送好友申请过去，一边紧张地看向江炘遥的方向，心里祈祷，“一定要通过一定要通过。” 江炘遥此时正在回复唐昊的信息，看到好友申请，便点了进去。 申请添加好友的头像是一只脖子上戴着粉色蝴蝶结，歪着头的蓝眼睛白色小猫，江炘遥点了通过。 此时广播提醒检票开始，江炘遥收起手机拎起包起身，看向不远处正低头看着手机，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的女生，给她发了一张名片。 “店主，给橙色标记的客户发名片是有风险的。”金乌的声音响起。 如今店铺还只是一级，凝结每一张名片都需要不少时间，若是不能及时回收名片，可能这部分能量就报废了，相当于一个生意白做。 “我知道。”江炘遥说道。 听到江炘遥的回答，知道他不会再解释，金乌也没再多说。 看到好友申请被通过，连玥开心得险些跳起来。 “这小哥哥的名字和头像怎么都是空白的？玥玥，他该不会是用小号忽悠你的吧？”许静狐疑道。 “不可能，他那么好看，怎么可能骗我？”连玥说着点开了江炘遥的朋友圈，笑容僵在嘴角。 “我就说是小号吧，连一条朋友圈都没有，现在这年代还有不发朋友圈的人吗？” “如果他不想加我好友，直接拒绝不就好了，根本没有必要通过。静静，你把人想得太坏了。”连玥还是不相信江炘遥会骗人。 “那不然你发条消息给他，看他回不回。”许静说道。 玉城距离江城一共不到一个小时车程，萧序给江炘遥买的商务座，还算宽敞。 听见消息提示音，江炘遥从包里拿出手机。 发消息的是新加的那个女生。 看着聊天框里一个挥手说你好的兔子，江炘遥也点开聊天栏旁边的笑脸，然后发出了第一个看起来很友好的微笑表情。 “回了回了！我说不是小号吧！”连玥得意洋洋。 许静表情一言难尽，“你要不要先看看他给你发的是什么。” 看着聊天框里的微笑，连玥笑容冻结，“他这是婉拒我吗？” “不说这个了，检票了，咱们赶紧走吧。” 没有再收到连玥的回复，江炘遥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一个小时后，他走出高铁站，接应的老师早已等在门口，看到江炘遥，连忙朝这边挥挥手，“江炘遥同学，这里。” “杨老师。”江炘遥对这个老师已经很熟识了，基本每次来玉城考试都是他在接应。 “听老徐说你保送燕大了。”杨老师笑意盈盈，“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谢谢。” 省赛要两天时间，第一天笔试，第二天是实验。 笔试江炘遥很熟练，不过到了实验，却给了他挺大压力，主要是实验时基本全程站着，将近两小时时间全神贯注，实验结束时他险些当场栽倒在地，好在他及时扶住了面前的实验台。 第一个走出考场，江炘遥整整在实验室外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才恢复些力量往校门外走。 杨老师早在校门外等着了，见到江炘遥，忙大步迎上来，“出来了，感觉怎么样？顺利吗？” “还行。”江炘遥说道。 听到这两个字，杨老师就知道稳了，眉开眼笑，“这次在玉城多留两天吧，玉科大的桃花开了，正好可以去看看，而且明天梁庸老师要来讲座，我这里有入场券，你有兴趣可以去听听。” “好，谢谢杨老师。”江炘遥道谢，“那我先回酒店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不骄不躁，杨老师眼里满是欣赏，“去吧去吧，好好休息，我晚点让人把入场券给你送来。” 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杨老师有些惋惜，这么个好苗子，竟然被燕大抢先了。 不过他们玉科大也不差，说不定还有机会争取，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小朋友都同意去听讲座了，那距离谈入校还会远吗？ 杨老师喜滋滋的盘算着怎么把江炘遥挖到自己学校来，毕竟现在还没有入校，他得再去找校长谈一谈。 回到酒店，江炘遥简单洗了个澡便睡下了，直到傍晚时分，他才被敲门声惊醒。 睡得过久的头疼欲裂与心绞痛交杂在一起，倒是让长久不进食而产生的胃疼变得轻缓许多。 自从失去味觉，江炘遥对进食的欲望几乎降为零。若非萧序一日三餐都得等着他吃完再吃，他可能会直接放弃吃饭这项活动。 江炘遥花了半分钟起床，他低头把有些褶皱的睡衣衣角理直，这才打开了房门。 本来等了许久不见开门，杨锦眉目间已经带上了些不耐，不过这分不耐却在看到门后之人的瞬间化作了惊喜，“江师弟，原来是你啊！我爸叫我来给你送入场券。” 杨锦不是第一次见到江炘遥，但每一次他都会被这位被他父亲盛赞有加的少年所惊艳，他总觉得，这位他名义上的师弟，像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精美琉璃盏，散发着需要精心呵护的易碎感。 “谢谢。”江炘遥接过杨锦递过来的入场券，“师哥好。” “不客气，我爸这次都没有告诉我你要来，不然我前两天就来找你玩了。正好明天你要去我们学校，我带你去吃我们食堂的特色小炒，新来的炒菜师傅手艺超绝，保证你吃过一次就想来我们学校读书。” 江炘遥半垂着眼睑，微微点头，“好。” 27、第 27 章 杨锦走后，江炘遥关上门走进房间，正准备重新躺回床上，忽然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是一条新微信。 唐昊这一天发了十几条消息，先是问江炘遥考得怎么样，然后分享了一堆趣事，最后一条是刚刚发的。 [遥遥，我在外面吃饭，饭店搞活动，发朋友圈收集点赞送甜品，你快去帮我点个赞！] 江炘遥动了动手指，回复了一个“好”。 随后退出聊天框，点进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唐昊发的九宫格，江炘遥扫了眼这条消息的布局，顺利找到点赞的位置，给他点了个小红心。 正准备退出，手指却不小心碰到屏幕，往下滑了一些，正好看到下面一条内容。 这条朋友圈是今天上午发的，没有配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镜头中，圆脸清秀少女穿着漂亮的天蓝色长裙，头戴遮阳帽，站在阳光下，笑得格外灿烂。 看背景，应该是在一个车站。 此时，自上午下了高铁后，又经过一天的车程辗转的连玥正坐在三蹦子车上，耳边是三蹦子轰轰的声音，她按着箱子以免它被颠下去，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她大声问道：“静静，还有多久呀？” “快了快了，过了前面的小山坡，就能看到村子了。”许静帮连玥按着箱子，“我妈已经做好饭了，就等着咱俩回家呢！” 连玥觉得许静的家乡也太偏僻了，道路两边都是黑黢黢的，一个路灯也没有，路面坑坑洼洼，还有她这个二叔说话她也听不懂。 而且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坐过这种车，骨头都要抖散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前面终于看到了稀疏的灯光。 而这里，竟然是一片悬崖上，村子还在悬崖下面。 连玥连忙抓紧许静的手，“静静，这里好可怕呀！” “放心，我二叔是老司机，不会有事的，等一会就到家啦。”许静反握住连玥的手安慰道。 半小时后，三蹦子停在山坳里一户人家门前，许静朝开车的中年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拉着连玥下了车。 连玥此时脑仁都是僵的，下车还差点摔跤，好在许静扶了她一把。 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灯光，连玥看到离开的许二叔朝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看着有些奇怪，像是友好，却没来由的让她有些心里发毛。 连玥正想问问许静，刚才他们说的是什么，却见许静朝屋里喊道：“妈，爸！我带着玥玥回来了！” 没一会屋里走出两个人，此时天黑透了，不过屋里透出的灯光还是让连玥看到了他们脸上热情亲切的笑容。 许母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尽管脸上有了风霜，但眼睛很漂亮，和许静很像，许父则是典型的庄稼汉子，皮肤黝黑，双手满是老茧。 两人热情地把连玥迎进屋，又是帮她搬箱子，又是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着实让连玥体会到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妈，你们就知道帮玥玥拿东西，到底谁才是你们亲女儿呀？”许静挽着许母的胳膊撒娇。 “你这小丫头，玥玥难得来一回，是贵客，理应是你也要招待她才是，结果你还争风吃醋起来，像什么样子？”许母笑吟吟地白了许静一眼，“玥玥，家里寒酸，你别介意，先坐会喝点茶，饭马上好了。” “好，谢谢阿姨。”连玥对许母很有好感，笑着应道。 许父许母去厨房后，许静坐到连玥身边，语气有些得意，“我妈漂亮吧？” “嗯嗯，静静，你和阿姨长得真像。”连玥说道，“而且她好温柔。” “那当然，我妈年轻的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许静眼里满是骄傲。 许家是两层的木质结构楼房，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旧破损，但屋里屋外都干净，屋檐下的木柴也码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家庭。 这让连玥对农村的印象有了初步改观。 尤其是许父许母还这么热情，弄得她都挺不好意思的。 这时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鸡汤的香气，连玥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许静听到了，不由哈哈笑起来，“谁家的青蛙跑到屋里来了呀！” 连玥耳根子都红透透的，抬手就朝许静打过去，笑骂道：“你还敢取笑我？要不是今天一天车子转来转去，我能没胃口吃午饭吗？” “好啦好啦，待会我把大鸡腿夹给你，我们自己家养的土鸡可香了！”许静捏了捏连玥两颊的软肉，笑眯眯地说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喜欢吃大鸡腿。”连玥嘀咕着。 话虽然这么说，连玥却在晚饭时吃掉了两只鸡腿一个鸡翅，另外又吃了一碗大米饭，喝了两碗汤。 吃过晚饭，连玥摸着肚子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打了个嗝，朝许静感叹，“你们家的鸡也太好吃了吧，果然和城里的不一样。” “是吧，我就说你肯定会喜欢的。”许静笑着道。 “是的，就是过来有点太远了。”连玥想到刚才悬崖上的三蹦子，还有些心有余悸。 “现在还不错啦，好歹通了马路，以前我们小时候上学还要爬悬崖呢。”许静说道，“就刚才我们经过的那个悬崖，都不知道摔死了多少小孩，好在我命大，现在还考出去读大学了，我可是我们村唯一的女大学生呢。” 说到后面，许静有些骄傲。 “静静，你真的太厉害了！”连玥语气崇拜。 “在聊什么呢？”许母在屋里喊道，“快进来洗脸洗脚。” “好嘞。”许静拉着连玥的手进了屋。 盆子里的毛巾很干净，看起来是新的，尽管有些不习惯不洗澡，不过连玥入乡随俗，还是洗了个脸，然后跟着许静一起泡了脚。 许静的房间在二楼最左边的位置，这个房间需要从一楼客厅后面，需要用那种简陋的可移动式单边木头梯子爬上去。 连玥刚看到这个楼梯的时候心都在打颤，“这个会不会塌下来呀？” “不会的，我在下面给你按住，不会抖。”许静说道。 好容易爬上楼，连玥脸色刷白，“你从小就这么爬啊？这也太可怕了。” “这房子是十几年前才修的，再小的时候我还没得爬呢。”许静面色从容，“好啦，快来睡觉，奔波一天累死了。” 连玥也是累得够呛，虽然一天都没走什么路，但路途颠簸，她现在只想倒床就睡。 床是许母铺好的，被子还带着阳光的清香，连玥睡在里面，没一会便熟睡过去。 半夜连玥突然被尿意憋醒，她伸手去推许静，让她陪自己去上厕所，却推了个空。 身旁的被子内还有余热，连玥想着许静可能是先去厕所了，便起来准备往楼下走。 走出房间，来到楼上客厅的位置，看到楼梯口下面有灯光照上来，连玥心道许静肯定在下面了。 正要下楼，她却听见有说话声传来。 “妈，你放心，哥哥的病一定会好的。”是许静的声音。 连玥这才突然想起，许静曾经说过，她有一个哥哥，但是今天到他们家却没有见到他，难道是生什么病了？ 想到这，连玥鬼使神差地没有下楼梯，而是小心伏下身子，双手扒着那个口字型楼道口，探出眼睛往下看。 此时许家一家三口都坐在客厅里。 许父手里拿着杆旱烟枪啪嗒啪嗒地吸着，烟雾挡住了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时不时发出的叹气声。 许母满面愁容，时不时用手绢抹一下眼泪，她沉默了一会，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28、第 28 章 “都这时候了，怎么能算了？”许静声音抬高，语气激动，紧接着她抬起头看了眼楼道口。 见许静抬头，连玥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缩回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全是下意识反应。 好在许静并没有发现她，只是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妈，难道你不想哥好起来了吗？” 许母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小声抽泣，此时客厅内三人间的空气宛若凝滞，只剩屋外的虫鸣在吵吵闹闹。 连玥心中疑惑，许静的哥哥是生什么病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连玥手都开始发麻，小心翼翼伸展了一下手臂，打算活动一下，下面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许父一杆烟抽完，烟枪磕在长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满室的死寂，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可辩驳的力量，“巫医明天回来，到时候再说。” 巫医？ 连玥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这是什么神奇的称呼？医生吗？ 见几人起身，连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做贼似的放轻了脚步，偷偷摸摸回到床上。 毕竟在她的观念中，偷听别人讲话是不道德的。 为了避免被许静发现自己是醒着的，连玥面朝着墙壁躺下，没一会便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许静回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许静并没有立刻上床，而是站在床边没有动。连玥大概能感觉到她在看自己，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许静在做什么。 房间里也没开灯，虽然有月光，但灰蒙蒙的也看不清什么，夜晚还带着一股子山里特有的冷意，她站着不冷吗？ 连玥正犹豫要不要转过头招呼许静，就感觉许静在自己身后轻轻躺下了。 没一会，身后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这时连玥才想起来，经过刚才那么一打岔，她竟然把上厕所给忘记了。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尿意，好像也不是特别急。 算了，明天早上再上吧。 这么打算着，但实际上却是越想越忍不住，最后连玥还是翻了个身，想让许静陪自己上厕所。 然而，这一翻身，差点把她尿给吓出来。 此时月亮正好透过窗户看进来，在床边洒下一层银白的光，连带着屋里也被添上一层薄灰的亮色。 而顺着这点子亮光，连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眼就看到许静直直盯着自己的双眼。 她的眼神很奇怪，连玥想不出怎么形容，但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然而待她回过神来，想看仔细时，却只看到许静如平常一般含笑的眼睛。 “玥玥，你怎么醒了？”许静伸手到床边拉开灯。 看着许静的笑脸，连玥眨了眨眼，心想自己刚才肯定是看错了，不由嗔怪，“你刚才睁着眼睛干嘛？吓我一跳。” “我好久没回家，突然回来有点睡不着，想事情出了神。谁叫你突然转过身来呀，还把我吓了一跳呢。”许静也拍了拍胸口。 连玥闻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着许静的手下床，“快带我去上厕所，我快憋不住了！” “哈哈哈！谁叫你睡觉前不上厕所，活该。”许静笑嘻嘻道，“走吧，我带你去。” 厕所在一楼后门外的院子左侧，是旱厕，旁边是猪圈，还养了两头猪。 猪在熟睡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哼哼。 整个厕所虽然打理得挺干净，但还是有一股怪味，连玥屏住呼吸进去，出来时大口喘气，又被许静嘲笑了一通。 两人打打闹闹回到房间，或许是出去走了一趟消磨了睡意，此时还有些睡不着，两人便盖着被子聊起了天。 “玥玥，我明天带你去抓鱼，小河里面有很多野生的鲫鱼，熬鲫鱼汤可鲜了。” “好呀！我还没有抓过鱼呢。” “河边还有樱桃，现在应该也熟了，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爬樱桃树，但是个子太小，上去了就下不来，吓得哇哇哭。” 这一夜，许静和连玥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连玥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睡着前，连玥忽而模模糊糊地想到，说了那么多，许静好像一直没有提到过她哥，就好像她刻意把他从她的这些故事中抹去了一样。 为什么呢？明天一定要问问…… 次日，连玥是被清晨的鸡叫声唤醒的，睁开眼时许静已经在梳头了。 “玥玥醒了，快起来洗漱，吃了早饭我们去抓鱼。”许静笑盈盈地招呼道。 听到抓鱼，连玥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今天有太阳吗？我要不要涂防晒呀？” “不用，上午小河那边没有太阳，要中午才晒得进来，我们早去早回。” “好！” 一上午连玥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她不但摘了一大篮子的樱桃，还亲手抓住了好几条鱼。 “静静，你家乡真好呀！有山有水的，樱桃还这么甜！我以前在家里买的樱桃都没这么好吃的。”连玥回去的路上蹦蹦跳跳地抒发着自己的感想，“可惜就是没有信号，不然我发个朋友圈朋友们不得羡慕死我。” “你喜欢这里吗？”许静问道。 “当然喜欢！”连玥仰起头看向被四面山环住的湛蓝天空，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 此时许静低声说了一句话，连玥没有听清，她转过头问她：“静静，你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你更喜欢这四面哪一座山呀？有机会我带你去爬山。”许静往连玥嘴里塞了颗樱桃。 连玥一边泯着樱桃，一边仔细看向周围的山，最后她目光落在悬崖上有一棵老松树的山上，“我喜欢那边，山顶看下来肯定很美。不过这山这么陡，应该不能爬吧？” “放心，我会带你去山顶的。”许静眼里含笑。 连玥总觉得许静这话有点奇怪，不是应该她们一起爬上山顶吗？怎么是许静带自己上山顶呢？ 不过她也没有细想，应该是表达方式的问题吧。 玩了一上午，中午又吃到了自己亲手抓的鲫鱼熬的汤，许母的手艺超绝，鱼汤鲜美无比，连玥一本满足。 吃过午饭，连玥意犹未尽，又抱着一篮子樱桃吃，“静静，我们下午去干嘛呀？” “到南山去摘桑葚吧，我记得你喜欢吃桑葚。”许静说道，“不过你得去把防晒涂上，下午太阳有些晒。” “好。”连玥兴冲冲地应下来，便往楼上爬，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在一旁洗衣服的许母，听到南山这个词时猛然顿住的动作。 刚爬到楼上，没走几步，连玥又想起什么，回到楼梯口探下头，她正想问许静是否需要帮她也把防晒霜拿下来，却看到许母已经站了起来，好像在和许静对峙。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连玥原本想说的话又咽回了喉咙，她正想起身离开，却听见许静说话了。 许静的声音很冷，和平常时完全不同的冷漠，“妈，你要是心软了，你就别管这事，反正我是一定要救哥的。” “可是，静静，那也是一个孩子啊。”许母声音有些哽咽，“她年纪还这么小，和你一样大，我们不能……” “妈！”许静粗暴地打断许母的话。 留下来本来是好奇于与平常不同的许静，但连玥越听两人的对话，越觉得迷惑。 许静为什么这么奇怪？ 许母口中的孩子是谁？是自己吗？ 可救许静的哥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惑堆成一团迷雾，把连玥的脑子塞得满满当当。 而就在下一秒，许静吐出的话，却像一柄长枪，将连玥从头贯穿到脚，死死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