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分化成O后》 第1章 第1章 颜崖侧身坐在一片柳叶的叶梗上,翱翔在辽阔的海域上方。 碧绿的柳叶虽然格外小清新,其实上面载了四人还绰绰有余。 坐在后面叶子上的小师弟寻思了一路,还是很心虚: “大师姐,宫主刚出了事,咱就抛下清虚宫跑出来,我怕宫主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们。” “说什么傻话呢。”颜崖温柔道,“师尊他死得尸骨无存,棺材是空的你不知道?” 前阵子他们清虚宫的宫主景黎即将成为千年间飞升第一人。 但飞升的时候,通往上界的通道都打开了,他却没能撑住最后一道天雷,陨落了。 而这当头,身为首席弟子的颜崖却带着仨弟子,代表清虚宫参加修真界的门派大会来了。 颜崖铿锵有力地说: “他们都当师尊飞升失败,会使清虚宫大受挫折。越是这种时候,就得越显示出清虚宫的临危不乱,才不会被其他门派当做笑话!所以这次门派大会,清虚宫一定不能缺席!” “喔喔喔有道理!” 三个弟子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噼里啪啦地一顿鼓掌: “还得是咱大师姐!想得周到又长远!” 颜崖抬手作势压了压:“出门在外,低调,低调。” 弟子们立刻听话地收手,闭嘴,乖巧排排坐。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挑这仨过来了。不管你说啥他们都觉得好有道理,合着是你的脑残粉是吧?” 颜崖的脑子里,一个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是不久前忽然出现的。它自称是系统,称她为宿主。 颜崖一度觉得它是什么能夺舍的魔界产物,想把它从体内弄出来。 系统急得像一头被踩到尾巴的狗,一口气讲了好多来自证清白—— 它说它本来要去abo世界找宿主做任务,结果卷进时空乱流才掉到修仙世界。 既然任务和世界不匹配,那它也没什么需要做的。 颜崖虽然是它的宿主,它也不会要求她必须做什么,但也无法给她开任何金手指。 诶逼噢是什么? 颜崖听得半懂不懂,但明白了一件事:这个系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脑子里逼逼咧。 聒噪,但也不是不能忍。 毕竟她还没想到办法把绑定在她身上的它踢出去。 颜崖纠正系统道:“怎么能说是脑残粉呢~那叫敬重。” 她一本正经地:“我可是很努力,才得到底下弟子们的敬重的。” 那确实,它跟这个白捡来的宿主相处还没几天,她身上的名头听到的倒不少。 什么修真界唯一的大师姐,什么当代修士行为楷模,什么内部评选继承宫主之位第一人。 系统听清虚宫那些小弟子们吹捧颜崖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如果它有耳朵的话。 系统觉得,它随机绑定到颜崖多少有点缘分在身上。 就颜崖这个打造人设的能力,如果这里是abo世界的话,她就是做它任务的最佳宿主! 至于任务是什么? 成为魅力无穷的超能女a!征服至少三个顶级o(男女不限)!打出帝国名人榜前三成就! 系统是个非常热爱工作的系统,也非常遗憾错失了这热血的任务。 要是颜崖能分化成a就好了。它想。 在系统畅想之时,柳叶滑翔,海面上出现了一座海岛,那就是沧澜派的主岛黎禾岛了。 四面还散落着四十八座小岛,皆属于沧澜派。 这次的门派大会轮到沧澜派主办,修真界有名有姓的门派都会到。 颜崖扶在叶梗上的手稍微用力,柳叶便向下俯冲去。 黎禾岛前矗立一高耸山门,几与天高,其上雕刻精美无比,龙凤祥云栩栩如生。瞅着就很有大宗门的气派。 立在山门下的两名沧澜派的迎客弟子看到一片柳叶轻飘飘地落下。 一名身着晴山蓝色长裙、玉簪挽髻的女修从柳叶上轻灵地跳了下来。 她细眉杏眼,湛然有神。 迎面而来的海风将她颈上璎珞、腰间美玉吹得琤琮作响。 没错,是她,就是她!人称修真界唯一的大师姐! 两名迎客弟子连忙热切地迎上:“大师……啊不,颜崖前辈!恭候多时了。” 颜崖摊开掌心,柳叶便随之缩小,落入她手中。 她反手将柳叶插入发间,温和有礼地对迎客弟子颔首回应:“对不住,让贵宗久等了。” 迎客弟子顿觉有如春风拂面。 两人领颜崖等人向山门内走去。 颜崖他们来得晚,这个时候,大多数的门派都已经到达黎禾岛了。沧澜派史无前例地热闹,人来人往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 只见不少修士围在一个石台下,一个两米多高的笼子蒙着黑布抬了上来。 一阵喧闹声骤然爆发: “来了!终于等到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玄魔犬吗?” “玄魔犬是什么魔兽?我怎么没听过?” “你不知道正常,《魔兽图鉴》的稀有魔兽那一章里提到过玄魔犬,但除了《魔兽图鉴》的作者,就算去魔界历练的修士也从来没见过玄魔犬,只有沧澜派有这么一只,那可不千金难买么。而且听说它出生就觉醒了冰属性,刚成年就抵得上炼神初期的修为了,你就说牛不牛吧!” “真牛,要是能让这种极品魔兽当我的坐骑,我能吹一年!” 那蒙着黑布的笼子看起来很神秘,颜崖不禁驻足。 她也没听说过玄魔犬来着。 迎客弟子见她似乎有兴趣,积极推荐道: “门派大会期间,沧澜派领域内禁止飞行,但来客可以挑选沧澜派中驯养的魔兽,用作坐骑。颜崖前辈也去选一只吧!” 系统惊讶道:“你们这个世界跟魔界关系很好?怎么还饲养魔兽呢?” 颜崖:“别的门派也不这样,是沧澜派特色。” 系统满腹疑虑地嘀咕:“正经门派谁养魔兽啊。” 颜崖耸耸肩。 魔兽凶蛮嗜血,经常为祸人间。修真界一般见之即杀。 不过沧澜派内的魔兽驯养得很是温顺,修真界虽然偶有异议,倒也没谁拿这事指责沧澜派。 饲兽者也站在了石台上,说:“诸位来宾,此为玄魔犬,能将它牵走就可以它为坐骑。” ——黑布揭开,随着台下的惊呼声,颜崖移不开视线了。 笼中的巨兽正昂首挺立,它的皮毛浓密细滑,被海风吹得像水藻一样飘摇,在阳光下皮毛的黑色折射出变动的绚丽彩色。 她还未曾见过像它一样,能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的魔兽。它像一堆砂砾中的宝石,实在太过耀眼。 而那对明亮的金色的眼瞳中,流露发自兽类本性的攻击性,看起来极凶猛。让人不会因它的美丽而将它看低当做玩物,也更想要将它驯服。 发出一声令人胆颤的兽吼,玄魔犬冲撞着兽笼,手腕粗的栏杆就这么被撞弯了,兽笼看起来马上就要散架。 饲兽者露出惧怕的样子,离兽笼远远的。 透过笼子的栏杆,玄魔犬冰冷地瞪视着外界的一切。 这兽笼使它愤恨屈辱。而台下那些修士兴奋贪婪的目光,更让它觉得恶心。 想让它屈居人下? 那就拿命来换。 “不看了,我们走吧。” 颜崖淡淡道,抬脚离开。 迎客弟子一愣,追着她说:“您没看上这只玄魔犬?” “不是已经有两个修士上台了吗?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欣赏归欣赏,颜崖倒没想要坐骑。 她还未及走远,台上在短短瞬间就爆闪出好几团术法光芒! 随着围观群众应景的“哎呦”声,台上两名修士从石台上高高飞出,然后,重重摔落在地。 出笼的玄魔犬紧追不舍,跃下石台要将那两名试图驯服牵走它的修士赶尽杀绝。 饲兽者见状,急忙高举起一条黑色手绳,喊道:“畜生!你不想活了?!” 黑色手绳被饲兽者激活发亮。 而玄魔犬体内痛意骤然爆发,排山倒海般使它失去自控。 它跌落在地,因为强大的惯性,它的身躯滑行了十多米,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滑痕。 直到,停在一双穿着暗银莲花绣纹布鞋的脚前。 它体型硕大,即使躺倒也足到她腰间那么高。 她的裙摆被它卷来的气流掀起,外层的薄纱搭在了它的头上,眼前的一切便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雾蓝。 离得如此之近,近到玄魔犬能闻到女子身上的香气,像将开未开的花,欲落不落的雨。 它不合时宜地生起了一个疑问:它很少接触女修,所有女修都闻起来……这么好闻吗? 剧痛使它难以找回对身体的支配,不过它早已习惯应对这种痛。它的胸脯剧烈起伏,靠重重喘息来缓解。 这时它挨着的这女修,将薄纱从它头上拈开了。 玄魔犬看到了她的脸。 原是活在云端的仙子,不同流俗。 即使她看它的目光温和,玄魔犬却觉得,她像一朵高岭之花俯瞰着堆在山脚的淤泥。 它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类高高在上的修士。 被玄魔犬打落在地的两个修士面色很差。 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还打不过一只魔兽,真是丢了大脸了! 两人对视一眼,向颜崖喊道:“这位道友,此兽凶蛮不驯,意图伤人,速速杀它!” 他们已经认出,站在玄魔犬身边的就是那位名声颇响的清虚宫首席弟子。 如果她杀了玄魔犬,那他们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而若她也被玄魔犬搞得狼狈,那他们在玄魔犬爪下出的丑也就不算什么了,旁人只会记得她成了笑话。 颜崖并不知他俩心中的盘算。 她打量着玄魔犬,没有害怕,倒还有几分兴味。 它和她距离这么近,使她轻而易举就能发现它毛发之下藏着许多的伤疤,层层叠叠,像是从幼时就有了,新伤压在旧伤上。 颜崖不禁皱眉。 依她所见,魔兽养就养了,何苦搞虐待呢。 她师尊对外乃是雪山青松般的人物,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捡活物。 除了捡了她这个大活人回来,还常捡点小鸡小鸭小猫小狗的动物。 然后丢给她照顾。 颜崖都把它们养得肥嘟嘟的,从来没舍得伤过它们。 那俩魔修叫嚷着让颜崖动手的话,玄魔犬自然也听到了。 它要自由,也要活着。 绝不死于修士之手。 控制它的手绳带来的疼痛已经消退了不少,玄魔犬咬牙蓦地站了起来。 庞大的黑影顿时将颜崖遮住。 她为这魔兽眼瞳灼目的金色惊艳了一下。 这抹金光迅速放大,当它扑到她面前时,颜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它伸出了手。 熟练地挠了挠它的下巴。 她手指如玉,指尖留了小段晶莹的指甲,小猫被她一碰就会立刻舒服地咕噜咕噜起来。 而玄魔犬则是浑身一颤,岔了气,慌乱地四脚落地。 这种陌生的感觉打得玄魔犬方寸大乱! 这是什么招数! 它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下巴有个死穴! 第2章 第2章 哎果然就算是魔兽也抵挡不了挠下巴。 颜崖走向玄魔犬,但它竟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饲兽者狂捏手绳,飞奔过来,趁机用锁链套住了它。 “啪啪啪啪啪!” 颜崖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她扭头一看,发现围观群众都在对她鼓掌? “到底是清虚宫的大师姐!举重若轻啊!” “多么神奇的招数,竟这样就驯服了这只凶顽魔兽!” “一点灵气波动都没看到,这招叫啥?我也想学!” 颜崖:……大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那俩被玄魔犬揍了的修士就不太快乐了。 她对比得他们很废物啊! 他们眼神交流一番,走到颜崖跟前,对她说道:“虽然你暂时降服了它,但留下这伤人魔兽终究是祸害,还是应处理掉它。” 玄魔犬被手腕粗的锁链紧勒着咽喉,喉中发出低沉的威胁的呜咽声。 而它的眸中好像一直在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怪生动的,颜崖挺喜欢看,所以不打算让它被杀掉。 她漫不经心地伸出手,玄魔犬这次没法再躲,又被她得了手。 玄魔犬正恨不得将那俩修士吃掉清净,结果被她轻轻挠着,脑子就空白了一瞬,呜咽声卡在喉中。 “可以理解二位被这只魔兽戏耍心生怨气,但它是沧澜派的财产,几位也不好替主人家判它生死吧~” 颜崖语气非常和善,但那几个修士却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涨红了脸。 她这话敲定了他们是被只低贱的魔兽【戏耍】了,出去他们还混不混了? 而饲兽者却忙不迭地支持颜崖:“此话有理!” 玄魔犬要是被他们打死,这些来开会的客人不会有什么事,但他可是要挨罚的! 他对颜崖充满了感激和钦佩,说:“要不您收下它?也只有您有资格了。” “不了,谢谢。” 颜崖麻溜地说,不带一丝丝迟疑。 玄魔犬猛地抬起头颅,似乎不可置信。 它所遇见的修士无不想收它为坐骑。 它从不屈服,所以也总是伤痕累累。 她为什么会拒绝? 系统问颜崖:“你咋不要它?骑上它多风光啊。” 颜崖:“它又不情愿,要是当众把我尥下来很丢人的。” 主要是,好不容易把清虚宫那些肥嘟嘟交给别人休息一阵子,何苦再给自己搞只难对付的魔兽。 她来沧澜派可是有正事要干的。 沧澜派的饲兽者满心敬爱地目视颜崖离开,自言自语道: “唉,闹出这么大动静,回去得给这些魔兽做一次统一检查,为防以后生事,不好控制,要是哪只能化人形,就得上报处理掉了。” 没人注意到玄魔犬安静了下来,金眸冰冷得几乎要结成了冰。 沧澜派分给清虚宫的住处是一整座院落,足够大。清虚宫又只来了四人,每个人都分到了单独的院子。 颜崖吩咐小弟子们:“这两日自行活动,但各门派都汇聚此处,人多易生是非,最好还是闭门修炼,勿要乱逛。” “是。”三人都恭敬应道。 然而到了夜间,一轮弯月挂到树梢时,颜崖却偷偷摸摸地出来了。 系统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不是说不要乱逛吗?” 她理所当然地说:“对呀,他们不乱逛,我才不会被他们碰见。” 系统:“…………” “你想干啥坏事才会怕被他们碰见?” 颜崖轻飘飘地,仿佛在说吃饭一样简单的事: “杀人~” 她的师尊飞升那天,百道天雷依次劈落,每一道爆发的耀眼亮光都使得天地间一片空白。 她是被师尊捡回清虚宫抚养长大的,对师尊有着完全的信任,就算近一千年都未有人能成功飞升,她也毫不怀疑师尊能成为千年间的第一人。 但第一百道天雷散去后,她久久没有等到上界通道开启时应该响起的天乐。 地面上只剩一个深坑,而师尊尸骨无存。 事后她去现场探查,果然让她发现了端倪——摆阵的星莽石被人为弄下了精妙隐藏起来的瑕疵,天雷落下时其瑕疵才暴露出来。 本来守护阵能帮师尊抵消部分天雷的威力,但星莽石被天雷击碎后,守护阵也随之崩溃。 颜崖查到星莽石是沧澜派两百年前送给清虚宫的贺礼。 星莽石是天上之石,非常稀少,最为人熟知的作用就是用于飞升时的守护阵中。 颜崖合理怀疑凶手就在沧澜派中。 所以,来参加门派大会是假; 趁机找出对星莽石做了手脚的那个人才是真。 她坐在柳叶上驶来黎禾岛时留意过,整座岛的中心是一座山崖,山崖下就是这片树林。 所以她选定了这片树林布阵施展回溯法,它可能无法确定指明接触过星莽石的人,但至少能指出大概的方向。 回溯法需要则地布阵,颜崖正站在树顶上观察四周的风水时,一男一女的说话声朝她这个方向传来,且越来越近。 女声娇滴滴的,又软又甜,像裹了蜜的糯米糕: “那不如和我双修吖~” 一直安静的系统就像被「双修」这个词激活了一样,激动道:“有八卦!” 人影穿过树丛走入颜崖视线。 女子身着粉嫩红裙,个子娇小,脸颊眼尾都从肌肤内外透着醺然的粉。 她五官可爱,神态动作却既媚既艳,走起来弱柳扶风没骨头似的。 毕竟是闯过几个修仙世界的,系统一眼就通过她特殊的气质认了出来:“这是个合欢宗的吧?” “嗯,合欢宗弟子,萍萍。”颜崖说。 而萍萍身边的男子看起来年纪同颜崖差不多,高挑身形,清俊挺拔。 系统问:“那他你认识吗?……啊宿主你怎么在翻白眼,形象!注意形象啊!” 颜崖:“他是沧澜派的首席弟子,盛岚谛。” 她的老对家了。 萍萍怎么瞎了眼看中他。 萍萍柔弱地紧挨着盛岚谛的胳膊,说: “其实好多人私下来找我们合欢宗求着双修呢。但我都看不上。我要修真界最厉害的同辈,所以才找了你呀~” 【最厉害】三个字一下子戳中了盛岚谛的心。 颜崖和他都是首席弟子、同辈中的佼佼者,同样天资优越、修为拔尖,但他俩彼此看不对眼,一直明里暗里地竞争。 但,先突破境界的是她; 名声最高的是她; 人们在提到天赋优越的后辈时,名字排在他前面的也是她! 盛岚谛开口试探:“你怎么不去找颜崖?” 萍萍抓了抓娇俏的鼻尖,说: “颜崖被她的师尊景黎偏宠是众所周知的事,景黎宫主陨落后,大家都默认会由颜崖来继承清虚宫的宫主之位,我哪里请得动她呀。” 盛岚谛虽然也是首席弟子,却要和好几个师兄弟竞争。 在萍萍的心中,他和颜崖的地位已经全然不同,根本无需比较了。 盛岚谛嘴中又酸又苦,心中更被妒火烤着。脱口道: “清虚宫没了景黎这个顶梁柱,拿什么和沧澜派比,就算颜崖当了宫主,清虚宫也只会在她手上衰落下去。” “怪就只怪景黎眼光太差,偏偏看重她。” “这货怎么扯到景黎宫主身上了。” 系统觑了颜崖一眼,她的脸果然冷了下来,细眉杏眼也似秋风冰河。 它绑定到颜崖身上时,她正在景黎陨落的地方调查。 当时颜崖双手捧着星莽石,坐在残破的守护阵上发呆了很久。搞得它完全不敢开口打招呼。 景黎在颜崖心中的地位可非同一般。 宿主不会把姓盛的打死吧?系统有些忐忑地想。 就在这时,林中树木忽然剧烈摇晃,正生气的颜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月光下,毛发美丽的巨兽横冲直撞地从林中奔了出来。 盛岚谛吃惊道:“玄魔犬怎么逃出来了!” 撞见盛岚谛和萍萍也出乎玄魔犬的意料,既然撞见,那也只能死拼了! 下一秒,玄魔犬的影子已如山般压在盛岚谛身上。 玄魔犬体型虽大,速度却极快! 盛岚谛甚至只来得及颇为仓促地躲开。 身为饱受赞誉的沧澜派首席弟子,这表现得实属有些狼狈了。 萍萍倒也没光看着,她抛出了一把扇骨为利刃的扇子。 扇骨划出一道锐利白光,飞向玄魔犬。 玄魔犬厚实的脚掌在土地上刨出一个深坑,它想跃起躲开,但体内却受到药力的扰动,一下软倒在地。 眼看白光即将刮向玄魔犬的喉咙,颜崖手指一挑,改变了扇子的轨迹。 白光一偏,堪堪从它的腿上划过,却也皮开肉绽,伤口见骨。 颜崖一声轻笑,从树上飘然跳下。 盛岚谛愕然,颜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只魔兽都关不住,看来贵派的管理实在是处处漏洞啊。” 颜崖目光在玄魔犬身上一扫而过:“就算清虚宫没了我师傅,和这样的沧澜派也还是能一较高下的。” 盛岚谛顿时明悟——她听到了他方才的话。 他嘴角上扬,却毫无笑意道:“这玄魔犬不是普通魔兽,关不住不是情理之中吗?颜崖这么有自信,难道你能管好它、让它服从你吗?” “嗯……怎么不能呢?” 颜崖懒懒道。 玄魔犬的视线自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黏在她身上。 今夜如果逃不出去,那等着它的就只有一个结果。 所以它没想到会再碰见她。 此时药效发作,它体内乱流涌动,再跟盛岚谛过几招必死无疑。 它本已经抱着死志。 但她出现了。 玄魔犬无法形容在看到她的那一秒,体内涌起的是种什么情绪。 她明明是它讨厌的那类人。 颜崖走到玄魔犬身边,手指插入它光滑又浓密的毛发中,顺了顺毛。 玄魔犬正忍得浑身发抖,当她抚摸它时,它差点控制不住哆嗦了下。 她感受到玄魔犬防备绷紧的肌肉,在它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她说话时带出的气流吹动了它耳中的绒毛,它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向后贴倒。 玄魔犬的脑袋已成一团浆糊,完全无法思考。 它像是禁不住诱惑,又像是自暴自弃:已经走到了绝路,反正也别无选择,干脆把命运交给她好了。 盛岚谛和萍萍只见玄魔犬的耳朵消失在脑袋后。 “如何?”然后颜崖问了它这一句后,就、就揪着它脖子上的毛,坐在了它背上?!?! 萍萍震惊地倒抽了一口气。 盛岚谛话都说不连贯了:“不、不可能!为、为什么?” 这只贱畜每次都把想骑它的人甩得像狂转的风车,轮到她咋不甩了呢?! 第3章 第3章 萍萍仰头看着坐在玄魔犬身上的颜崖,眼中逐渐漫上了崇敬之色。 “哇……”她说。 颜崖轻轻耸了耸肩:“这么简单的事,盛君都做不到呢。” “嗯……”萍萍深以为然,扭头对盛岚谛道:“那双修之事就不劳烦你了,我还是另寻他人吧。” 系统:“嚯,宿主你看,盛岚谛脸怎么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五颜六色的呀嘻嘻。” 盛岚谛咬紧牙。 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个能骑上玄魔犬的人。萍萍也已彻底倒向她。 他有丰富的输给她的经验,知道这时候就不适合再与颜崖掰扯了。 “比这个有什么意义,哼,无聊。”他冷着脸,一甩袖子撤离现场。 萍萍看都没看他,双手交叉握拳,抵着下巴,水盈盈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颜崖:“那颜颜考不考虑和我一起双修吖~” 颜崖毫无防备:“啊?” 萍萍一脸犯愁地说:“连沧澜派的首席弟子都不行,我也只能考虑你了啊~” “女孩子一起双修最好了~又不痛还安全,不会弄得一身伤,也不会练出一身肌肉,娇娇软软的不好吗~” 这时树林又是一阵晃动,饲兽者跑了出来。 看到玄魔犬他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后看到坐在玄魔犬身上的颜崖,他瞳孔一缩,抬起胳膊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擦眼。 幻觉吧?他怎么看到玄魔犬肯让人骑了?他喂它这么久碰一下手都得被它咬掉! ……真不愧是大师姐啊!好牛逼! 颜崖眼睛一亮,正愁怎么应付萍萍,他来得正好。 “这只我要了。”她对饲兽者说。 饲兽者面露迟疑之色。 所有魔兽都被喂了药,若有显出人形者,说明过强已难以控制,为沧澜派安全着想,格杀勿论。 玄魔犬自然也喂了药,但这么久也没化成人形,应该没问题? 见饲兽者犹豫,颜崖又笑了笑:“把它给我,我就不告发你看护不利,让玄魔犬逃出的过错。” “好嘞您请!”饲兽者超大声。 他摸出来那条黑色手绳交给颜崖: “沧澜派每只魔兽体内都种着一个法术。如果这魔兽不听话,您可以用这手绳惩罚它,它体内的法术发动后,处罚直接施加在神魂上,下手轻就只是痛,下手重能直接摧毁它的神魂。” 神魂之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沧澜派的手段真是…… 以玄魔犬的性子,不知受了多少罪。 但颜崖还是接了过来,将手绳戴上后,她对萍萍歉意道:“这魔兽内外伤都有些重,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撑不过今晚。我得先将它带走。” 萍萍水灵灵的眼中都是感动:“颜颜好善良!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好了!” 颜崖刚放松下来的背顿时又绷紧了。 她哈哈干笑了两声。 将玄魔犬带回了她所住的小院里后,它就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像是正承受什么折磨般,这可不是能给她当坐骑的样子。 为了打盛岚谛的脸,她脑袋一热,收下了原本不想收的玄魔犬。 像这种不亲人的凶兽都同意跟她回来了,那她总还是要对它负责一下。 颜崖蹲在它面前,说:“你想逃出饲兽场,我也如刚才的约定把你带出来了。现在我帮你疗伤,你要是敢咬我,我可就不留你了。” 颜崖伸出手,玄魔犬冰冷的金瞳随着她的手转动。 她微微低头专注的样子,温柔得圣洁。 她的手先虚盖在它腿上方,一股柔和的能量覆盖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麻麻痒痒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玄魔犬动了动腿,发现恢复了以后就想要站起来,结果被她往脑门上拍了个大逼斗:“不许动!” 玄魔犬羞恼地从喉中发出呜声,模样凶狠,但体力还是不支,晃悠了两下就又趴倒了,任由她将神识探入它体内。 “唔……”颜崖沉吟。 有一股药力在它经脉中强劲地乱窜,似乎在有目的地冲击着什么,这也是导致它浑身无力的原因。 不过这药力并没有伤害性。 “明天药力就能自动散去了,你老实呆着就行。” 颜崖拍了拍玄魔犬的大脑袋。 它的头就有颜崖半人大了,隔着厚厚的毛拍上去,有种柔软又踏实的感觉。 手感真好。颜崖顿了顿,不由得又拍了两下。 玄魔犬闭眼忍耐。 “都怪盛岚谛,让他一打岔,今晚是做不了什么了。” 收拾完玄魔犬,颜崖抱怨着,回到房中。 她本想打坐修炼度过这一晚,却不知不觉靠着墙睡着了,也就不知道隔着一扇窗户,靠着同一堵墙的玄魔犬,庞大的身形逐渐缩小,毛发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紧致的皮肤,和墨水般倾泻的长发。 全身光裸的少年胸膛不住起伏,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他终于忍不过药力的冲击,露出了人形。 这副模样他决不能让别人看到,否则等待他的仍是死路一条。 即使是把他领回来的这个女人。 就算她帮他离开饲兽场,还帮他治了腿伤,那又怎样。 她只是为了和盛岚谛作对才顺手帮了他一把而已。待看到他能化为人形时,她才不会再对他容忍。 他一定会被她送回饲兽司处理掉。 少年咬牙想要站起。但一阵睡意袭来,他不由自主地陷进了昏睡中。 这一夜,修仙界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无尽的草原,举目之间别无他物。 上方是同样无尽的云层,轰隆的雷声隐在云层之后。 忽然,云层以令人晕眩的速度降落下来,变成了笼罩在草原上的一片大雾。 雾气迷蒙中一切都看不清了,却有无数黑影摇摆着向上生长。 直到色彩绽放,无数的花朵在雾气中盛开。 原来这些黑影都是开花植物,每一株都长出了三支花枝,每个枝头都各长了一个花苞,分为红白黄三色。 但是每一株植物的三个花苞中却都只能开出一朵。 放眼望去,似乎黄色的最多,红色次之,白色的最稀少。 真是个奇怪的梦。 颜崖醒过来的时候想。 “不过怎么睡着了。” 她纳闷地坐直。靠墙睡了一夜,脖子都酸了。她抬手按了按后颈,结果发现脖子发酸并不是因为睡姿不对,而是她后颈上长了个什么东西,软软的,小小的。 她凝了个水镜,拨开头发扭着头观察。 那是个粉红的小突起,摸起来不痛不痒,但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颜崖:“……我都修仙了,这身体要还长痘那就太对不起我这么多年的苦修了吧。” 系统迟疑道:“哎,我怎么瞅着你这痘像……不不不,绝无这种可能!” “话干嘛说一半?”颜崖被勾起了好奇心。 系统:“你不用知道,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它开始吹牛:“我可是资深系统,去过不知道多少世界,见多识广就是我。什么末日世界abo世界我都逛烂了……” 颜崖无暇理它了,因为她看到了睡在窗外的少年。 怎么忽然多出个人来? 还没穿衣服? 这年头,竟然有变态敢跑她眼前。 颜崖走到外面,打算给这变态一点颜色瞧瞧,却看到他头顶很精神地立着一对毛蓬蓬的大耳朵。 他是……玄魔犬? 他正阖眼蜷身而睡。 虽然是少年模样,骨架却很大,肩膀宽阔,腰部有力。 颜崖的视线克制地停留在他腰部没有继续往下。然后视线再往上时,发现他胳膊上的肌肉全都鼓了起来。 最后她对上了一双冰冷的金瞳。 他被她的视线给弄醒了,发现自己的人形被颜崖看到了后,整个人都紧绷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跟她拼命。 他所散发出来的猛兽的危险感十分强。 颜崖眯了下眼睛,在他有所动作前问道: “你有名字吗?” 他顿了一下,很坦诚地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修士都将魔兽当见之即诛的异类,或者是供他们驱使奴役的低等生物。他们不会对魔兽的名字感兴趣。 从来没人问过他的名字。 “我……”他不太情愿地张口,嗓音嘶哑,“我叫拾牧。” 颜崖点点头,抬手将垂在脸颊侧的碎发挽到了耳后,手腕上的黑色手绳在拾牧眼中一闪而过。 原来昨天她在他体内探到的药力是用来迫使魔兽显出人形的。 她明白玄魔犬为什么要逃离饲兽场了,不逃的话应该就会被杀死吧。 “拾牧,在我离开沧澜派之前,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这里。”颜崖说。 颜崖看到拾牧的毛耳朵抖了抖,他很不可思议地:“你不杀我?” “你是沧澜派的魔兽,不管你能不能化人形都跟我没有关系。只要你不给我惹麻烦,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到。” 拾牧身上一片布片也没有,她都不知道要把目光落哪儿,只好背着双手看了看天:“你还能变回去吗?” 拾牧垂下眼皮。 他所见过的修士,不是道貌岸然就是穷凶极恶。他不能信任她。 但起码性命暂时保住了,之后才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他站起来,摸了摸莫名发酸的后颈,变回了犬形。 颜崖视线从被大风吹成一缕一缕的云彩上移下来,就看到体型庞大的玄魔犬并着腿蹲在她眼前。 她心中嘀咕,这样子看起来怎么还有点乖。 颜崖抓住它颈部长得尤其长的一圈毛,骑上了无人敢碰的玄魔犬的背。 她随意地抚了抚顺滑厚密的犬毛,对身下的拾牧说: “从现在起,你最好是乖乖做我的坐骑。” 第4章 第4章 沧澜派的海镜位于黎禾岛东边。 这是一片静止的海域,常年结着两米多厚的冰层,从半空俯视,海镜就像置于海面上的一块圆形的镜子。 海镜边缘有一传送阵,连接主岛黎禾岛。 此时传送阵已不再频繁闪起白光,来参加大会的各门派几乎都已到齐。 沧澜派作为本次大会的承办单位,掌门郭城义第一个上台发言,讲的仍然是每次门派大会的老主题,魔界和修真界的局势: “近期魔界形势或有变动,我等应始终坚持团结一心的精神,保持快速的反应速度,维护修真界之和平……” 郭城义很享受在整个修真界的核心团体前发言的感觉,四平八稳不慌不忙地念着手里厚厚一沓的稿子。 “他还要说多久啊?!”颜崖体内的系统先受不了,“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听得老子头都大了……不行,我得休眠一下躲个清静,宿主你有事喊我哈。” 说完系统果然不再吱声了。颜崖不禁庆幸她不是坐在前排,虽然不能跟系统一样休眠,但至少可以开开小差。 她周围的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开始低声寒暄了起来。 “庞柱道友,上次秘境出来后许久未见了啊~你怎么眼下发黑?怎么,是近日没休息好吗?” “可能是最近太劳累了,昨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怪梦。” 第三人插嘴道:“噢?庞柱道友也做梦了?巧了,我也是。” 相互交流了一会,坐在这一圈的修士惊讶地发现,他们都在昨夜梦见了遍地的三色花苞。 这事透着古怪,毕竟修士本就少眠,更不太做梦。 众人越讨论越觉得不对劲,最后才念了一半稿子的郭城义终于被台下的骚动声打断了。 各门派的诸位一块对了对,震惊地发现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做了同一个梦。 在座的不乏修为高深的掌门宗主,要让这所有人同时做同一个梦,是怎样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想到这点,众人都凝重了起来。 合欢宗宗主陆情是个国色天香、风韵迷人的绝色美女,她颦眉道:“是不是魔界的手法呀?” 陆情每一句话都语调都勾人魂魄,但郭城义听了她这句话,脸色却不怎么好。 如果真是魔界所为,那岂不是说明沧澜派被魔界入侵了还浑然不觉吗? 海镜上顿时掀起一阵喧哗。 若是魔界所为,那还了得? 这次控制了众人的梦境,下次让所有人都死在梦里也不是不可能。 “诸位先莫急,此事不像是魔界的行径。魔界内乱,魔尊重伤,没有能力、也不会在这个时机动手。我们不能把思路困在这个方向上,不妨多方面调查。” 这番话一出,海镜的情绪顿时平稳了许多。 细想有理:魔界本就群魔乱舞,全靠魔尊镇压统领。闻讯这一任魔尊被暗算而重伤,剩下也找不出有能力做到此事的魔修或势力。 颜崖的视线落在了发言者的身上。 他中年人的相貌,瘦得有些干枯,眼泛精光。 正是沧澜派的长老俞方相。 俞方相跟郭城义建议了几句,得到掌门认可后,便宣布今日大会暂停,众人可以自行离去了。 但没人离开,所有人都留在海镜,热烈讨论着这个离奇梦境可能的由来。 颜崖听了一会,众说纷纭,没一个猜测是靠谱的。 也许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呢。 “这么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不如等待后续如何。我们就先退了~” 陆情婷婷袅袅地起身,看了看她带来的合欢宗弟子们。 “唔?萍萍呢?”陆情发现少了个人。 “回宗主,萍萍说她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就没来。” 听到合欢宗这番对话的颜崖松了口气。 虽说合欢宗的双修并不需要深入的身体接触,主要还是靠真气互融与灵识共频。但仍是关系亲密的人才适合一起做。 要她和萍萍双修还是有点为难她了。 今天萍萍大概不会来找她了。 颜崖放下心来走入传送阵,转眼间就从黎禾岛的传送阵中走出。 玄魔犬正趴在旁边等候,身周十米内没一个活物,其他的魔兽坐骑全都躲得远远的。 没有趁她不在乱跑。颜崖对她这个新坐骑的表现很满意。 只要讲通了道理,它还是挺识时务的,坐起来也很舒服。 随着颜崖走近,玄魔犬睁开了眼睛。 等颜崖安稳地坐上来,玄魔犬才站起身。 颜崖的视角猛地一高,同时看到了沧澜派长老俞方相。 他也刚从传送阵里出来,看到玄魔犬,挑眉做出讶异表情。 颜崖:“俞长老?” 俞方相视线这才从玄魔犬身上移开,他笑了笑:“我还不知道这只玄魔犬已经被驯好了。” 颜崖感到身下的玄魔犬肌肉绷紧,耳朵也压低了。它没有出声,但颜崖知道它想撕碎俞方相。 它对俞方相的敌意甚至远大于石台上的那俩修士。 虽然不知道玄魔犬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不过既然它现在是她的坐骑,她就不打算让它受到来自除她之外的人的伤害。 颜崖笑道:“这只玄魔犬也只在我手中听话,换个人就要咬,这可不算驯好了。俞长老若不信,摸它试试?” 随着颜崖的话,玄魔犬呲出一对寒光闪闪的犬牙,俨然一副只要俞方相敢伸手它就敢咬断的样子。 俞方相完全没有去摸它的意思,他揣着手,微微一笑:“见笑了,沧澜派也只出了它这一个桀骜不驯的。我看颜崖对它有维护之心,大概因为这个,这玄魔犬才肯对你服从。” “不过,玄魔犬终究不过是头魔兽,乃是低贱卑劣的物种。你未来或能执掌清虚宫,前途无量,将善心施舍到这一头顽固不化的魔兽身上,没什么必要。” 他目光在颜崖身上绕了个圈,行礼作别。 目送俞方相离开,颜崖轻轻拍了拍玄魔犬,说:“好了,回去吧。” 玄魔犬抬脚,脑袋仍扭向后看了俞方相好几眼。 俞方相说得对。 它见颜崖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属于那类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修士。 “执掌清虚宫”听起来就很厉害。她会当宫主?那不是和熊城义一样,整个门派都听她号令? 玄魔犬载着颜崖,觉得她轻得像片羽毛。 这片羽毛只是偶然飘落下来,迟早要随风而走。羽毛并不屑于停留在它身上。 在这个修真界中,所有修士都能践踏它。 颜崖愿意保住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已经是大发善心,但也不会做更多的了。俞方相的劝告毫无必要。 玄魔犬猛地提速,长长的毛发像墨水一样流淌。 颜崖一个不妨,急忙揪住了它颈部的毛。 玄魔犬宣泄什么一样风似的飞奔,海岛上时不时响起惊呼声。 身周的景色变成色块飞速地向后退,咸咸的海风扑到脸上,颜崖没有喝止玄魔犬。她眯起眼睛,久违地感到了畅快。 这就是速度与激情吧。 拥有个魔兽坐骑的感觉倒是不错,况且这坐骑还会飙车。 爽了没一会功夫,玄魔犬就抵达了她的住处。 她意犹未尽地从玄魔犬身上跳下,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唤她:“颜颜!诶嘿嘿!” 颜崖顿了顿,转身看向萍萍。 “我听你的同门说你身体不适,”颜崖一脸关怀地问:“你现在好了?” “好得很!我现在浑身充满了力气啊哈哈哈!” 萍萍中气十足地大笑道。 她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笑得如此爽朗? 昨晚萍萍娇滴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笑时都还要秀气地用手挡着嘴呢!结果刚才她仰天大笑,嘴巴张得气势磅礴仿佛能吞天噬地。 颜崖试探着问:“你来找我?” 萍萍唰唰把两条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两根瘦伶伶的胳膊:“颜颜你看!” 颜崖完全迷惑了:“看、看什么?” “肌肉!” “哪儿呢?”颜崖努力地寻找肌肉起伏的弧度,但她的胳膊虽然白腻,确实一点肌肉的影都瞅不见。 萍萍严肃起来:“看不到对吧?所以我要练起来了。” 颜崖简直一头雾水,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就忽然看不透萍萍了? “为什么忽然要练肌肉啊?!合欢宗从来都不追求这个的吧?” “这个道理我睡了一觉之后才想通。” 萍萍一字一顿道: “肌肉,才是美。” “啊???” 萍萍充满歉意地对颜崖说:“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双修了。从今之后我所追求的大道有且只有一个——” 她屈臂挤出来点可怜的肱二头肌。 颜崖迟疑地补上她的话:“——肌肉?” “对。”萍萍肯定地点了点头。 颜崖不禁抬头看了看天,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系统突然发了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休眠状态中醒过来了:“咳咳,宿主,我看她有点不对……要不你去瞅瞅她后脖子。” 颜崖无语:“她对肌肉产生疯狂的迷恋和后脖子有什么关系……” “唉你去看一看嘛,我觉得我的猜测可能成真了。”系统催促道。 第5章 第5章 颜崖打量了下萍萍。 她是娇俏少女的装扮,秀发披在颈后。要看她的后脖子,得让她把头发撩起才行。 “哎?你头发黏上了什么?” 颜崖做出要帮她摘去头发上异物的动作。 但手还没碰到,萍萍就豪气地将披发一拨,说:“不用管它,长头发太麻烦了,回头我就把它剪短。” 颜崖浑身一震。 这简直是换了个灵魂似的巨变!难以想象一个女修、还是合欢宗的女修,竟然主动要剪短发! 这正常吗?这合理吗? 她非得搞清楚不可。 颜崖仍然伸手,硬是拨开了萍萍颈后的头发,嘴上说道:“我还是帮你弄掉吧。” 在看清萍萍后颈的那一瞬间,系统倒抽了一口气: “哎呀妈呀。” 在颈椎末端,本该白瓷一样光洁的皮肤上,长出了一个凸起的小肉点。颜崖按了一下,萍萍就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差点跳起来。 她飞快地捂住后颈不肯再让颜崖碰,同时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脖子上长了这个玩意。 “那是什么?”萍萍问。 颜崖也这么问系统:“那是什么?” 她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也摸到自己后颈上长出了类似的东西。 系统嘶嘶地抽着气,好像牙疼一样:“那是腺体。” 颜崖理解了一会,但她理解不了:“什么啊?我长出来的那个也是腺体?” “对。但你是还没分化的,而萍萍已经分化成了alpha,所以她的腺体更扁平,是可以肉眼分辨出来的。” “阿尔法?”颜崖皱紧了眉头,正要追问系统时,萍萍按了按自己的腺体,发现不疼不痒,就心大地抛到一边去了。 既然说好了不再双修,她就跟颜崖道了别,忙着回去锻炼了。 颜崖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了,她打算进屋后再细细地盘问系统。 玄魔犬不喜欢修士,当然也包括萍萍,早已经自己躲进院子里去了。 它一声不吭地盘成一团趴在地上,好像院子里凭空长出来一团黑色大毛球。 颜崖满脑子的腺体,看它一眼便迈进屋中。 “系统,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她说。 系统憋得,立刻一股脑嚷嚷道:“离了大谱了!修仙世界里怎么会出现abo世界的设定!在abo世界里,到了一定年纪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次分化,分别是alpha、oga和beta。三者都有腺体,但beta的腺体不分泌信息素,而alpha和oga的信息素相互吸引。” “另外,a和o的体质也会在分化后产生变化,a体能会变强,性格强势暴躁;而o体能上柔弱无力,性格上温顺可爱,容貌上则会变得娇美水嫩……” 颜崖皱着眉:“所以……萍萍是分化成阿尔法了,才会变成那样?” “我待过那么多abo世界,绝对不会认错!”系统肯定道。 “那我也会分化吗?” 她摸了摸后颈的小肉点,很难想象自己也会疯狂爱上肌肉。 系统仍很肯定:“会的!不过在分化之前,谁也说不准你会分化成什么性别。” 颜崖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任谁知道自己活了百来年后还会多出来个性别,都会傻眼。 外面响起呼呼的风声,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随着雨点逐渐变急混成哗啦啦的雨声,才将颜崖从混沌中唤醒。 海岛上天气就是这样,上一秒还是晴天,下一秒就会下起雨来。 颜崖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什么,起身打开了窗。 院子里被雨幕笼罩,玄魔犬仍保持着颜崖之前看到的姿势趴在原处没有挪动。 它浑身都湿透了,蓬松的毛贴着身体垂落下来,落汤狗似的,个头都缩小了一圈。 虽然是魔兽,但既然当坐骑收下了,她是不会像沧澜派一样以磋磨□□当手段的。 让它这么被大雨浇着跟虐待也没啥区别了。 颜崖捻起身边一片被风吹进来的树叶,屈指一弹,树叶便冲破雨幕子弹似的射向玄魔犬。 玄魔犬皮糙肉厚,微微的疼痛唤醒了它,它冰冷而饱含杀意的金眸瞬间望向树叶袭来的方向。 颜崖扶窗朝它勾了勾手:“过来。” 它讨厌修士对它呼来喝去。 玄魔犬盯着她漠然不动。 颜崖挑了下眉,抖抖手腕,露出那条事关它性命的黑色手绳。 “别让我说第二次,过来。” 她威胁它! 呵,修士。 玄魔犬心中冷笑。它缓缓站起,抖了抖身上的毛,抬起脚掌走到了窗下。 颜崖对它指了指门的方向:“淋着雨也能睡着?进来避避雨吧。” 玄魔犬好像没听懂一样,它目光从门的方向和颜崖的脸上游移了几次。 颜崖干脆从屋内打开了门,招呼它:“愣着干嘛?再呆站一会雨都要停了。” 玄魔犬迈着迟疑的步子走进来,停在了门口。 颜崖抛了个控水术在它身上。转瞬间它的毛就干了,丝毫不见被淋湿过的痕迹。 颜崖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在榻上说:“要睡就在屋里睡吧。” 说完就不再理它,心思又回到了那一堆绕得很的哎逼哦上面。 玄魔犬僵站了好一会。 它从来没进过人类的屋子,四面是墙头顶有盖,它拘束得想转身跑开。 对于嗅觉灵敏的玄魔犬来说,这屋里面充满了颜崖的气息,这让它很不适应。 最后,玄魔犬靠着墙边,慢慢趴了下来。 毛干了之后,又恢复成了毛蓬蓬的状态。它体型也变回了之前的庞大。 大毛球从院子里长到了屋里面。 颜崖想得入迷,歪在榻上,单手撑着下颚,腿一蹬,踩在了大毛球上。 她足上只套了白绫袜,一踩上去就被黑亮柔密的长毛淹没了,软软暖暖的。 她一边出神地想事,一边不自觉地在它背上用脚揉按。 玄魔犬在她的脚搭上来的时候就猛地将金眸瞪得溜圆。 颜崖把它当脚垫踩,它本应该生气的。但她似乎认为它踩起来很舒服。 它羞耻地将头埋进了两掌中,假装睡着,便由着她了。 这场雨下得格外久。哗啦啦的雨声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 在这场风雨中,整个世界正悄然发生着足以翻天覆地的变化,却还没人意识到。 雨势到夜间才变小,第二天,朝阳升起时,被冲刷过的天空湛蓝得像最纯粹的颜料。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大师姐!不好啦!!!” 颜崖不慌不忙地走出来:“姜奇,你该磨磨你的性子,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怎么了?是公鸡下蛋了还是谁又劈腿了?” 姜奇是她从清虚宫带出来的弟子中最活泛的一个,所以外面有什么消息时也是他第一个知道的。 因为被颜崖训斥,他便压了低嗓音,偷偷摸摸地对颜崖说:“大师姐,这次真是大事!合欢宗的都入魔了!大家都不敢靠近。” 颜崖神情凝重。 入魔可不是小事,以往曾有一人入魔屠尽整个宗门的惨烈案例。 如果合欢宗全都入魔,那整个修真界都将陷入大乱。 晏妍叮嘱姜奇和其他几个弟子留下不要轻易外出,自己骑上玄魔犬,朝沧澜派分配给合欢宗的住处奔去。 到达时,已经有几位修真界大佬在那了,他们不是掌门宗主就是各门派的中流砥柱,具都一脸肃穆。 不过倒不像是准备打开的样子。 颜崖到来时,正听见他们相互推脱: “要不进去看看。” “那你去。” “你堂堂玄剑宗宗主,怕什么?” “看见她们变成那样,你不瘆得慌?” “瘆得慌啊!老子头皮都发麻。” 玄魔犬离他们十米开外就停了下来,颜崖只好下来走到他们跟前。 看见她,玄剑宗宗主白念宸眼睛一亮,笑道:“颜儿来了。” “白宗主。”颜崖乖乖地和她打招呼。 白念宸简单地束着高马尾,连个最基础款的簪子都没有。她看起来容貌很年轻,却和景黎是故交好友。 所以颜崖对她也如对待长辈一样尊敬。 见到颜崖就想起陨落的景黎,白念宸眸中浮现出伤感之情,对她说道:“景黎走后你肩上担子就要变重了,如果有什么难处,不要不好意思,尽管来找我。” 颜崖心中一暖:“白宗主放心,我会的。” 合欢宗的院落里,突然传出了轰隆巨响,好像有什么倒塌了。 然后,颜崖似乎听到了萍萍一串豪放的哈哈大笑声。 颜崖:…… 如果入魔说的是萍萍这样的话,那她大概猜到了。 “里面并没有魔气溢出,应该没什么危险,我先进去看看吧。” 颜崖主动请缨道。 白念宸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对颜崖的欣赏,猛地一拍身边男子的肩膀,说:“看看人家!年纪比你还小,就已如此有担当了!你要多跟你颜颜师姐好好学学!” 颜崖矜持地抿了抿嘴,视线和这位白念宸的徒弟苏惊蛰对上。 他和白念宸一样,装扮简朴。他人如青竹,倒也不需要额外的修饰。 苏惊蛰的目光算不上友善,毕竟没谁会喜欢别人家的小孩。 颜崖对他展露了一个友好的微笑,苏惊蛰冷着脸不为所动。 白念宸一把将苏惊蛰推到了颜崖身边,说:“你跟你颜颜师姐一块去,趁这个机会锻炼锻炼自己。” 虽然不情愿,苏惊蛰却很听白念宸的话,低声唤道:“颜颜师姐。” 颜崖满意地点点头,亲切道:“跟我来,我会保护好你的。” 苏惊蛰浑身直冒冷气,抱着剑跟她走进了合欢宗的院落。 第6章 第6章 修真界中,合欢宗总是画风最特殊的那个。 首先,合欢宗平均颜值无可争议地是修真界中最高; 其次,合欢宗中的女修占比是修真界中最高; 最后,合欢宗爱美程度是修真界中最高。 沧澜派把住处分配给合欢宗不过半天后,普普通通的院子处处轻纱飞扬鲜花盛开,银铃声叮铃作响,甜甜的香气弥漫每个角落。天堂也不过如此。 常有修士被吸引着往里窥探,但在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魅惑的轻笑声后,又会红着脸赶紧走开。 大家对合欢宗的印象是神秘、危险又诱人。 然而当颜崖和苏惊蛰踏进来的时候,这里面又是另一番画风。 轻纱消失不见,鲜花处处折损,挂在各处的银铃倒还在,却已经不响了。 笑声倒是还在,就是嘎嘎又哈哈,不太像人类应该发出来的声音。 听得苏惊蛰背脊一寒,噌地一声将剑拔出鞘一段。 他看向颜崖,她的侧颜淡定如故。 苏惊蛰手劲松了下,剑落回剑鞘中。 他和颜崖并不熟,却总是听师尊提起她。跟他比起来,师尊似乎更喜欢她。 所以他的心中对她是抵触的。 今天见到颜崖,苏惊蛰就想与她比较一番,自己难道真比她差? 苏惊蛰默默告诫自己,要比她更沉稳才行。 颜崖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的冷气更重了。 转过一条回廊,终于看到了合欢宗的人。 身为宗主的陆情一把椅子放在院子正中,翘腿而坐,她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撑着脸。 她身后,合欢宗弟子有的举着砖头当杠铃,有的正在做俯卧撑,还有踢沙袋练腿的。 上次开会时,她们都还穿得红粉柳绿的,各样首饰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而现在却都换成束腕劲装,素着一张脸连脂粉都没搓了。 这副景象健身房里很正常,但搬到合欢宗就像群魔乱舞了,也不怪外头误会她们入魔了。 苏惊蛰自然也是浑身一震。 若不是娇嫩容颜还未改,苏惊蛰都要认不出她们了。 颜崖和苏惊蛰两人一来,正嘿嘿哈哈用劲的合欢宗弟子们就停下了健身动作。 “来人是谁?” “苏惊蛰吧,是玄剑宗的。” “哼,玄剑宗的啊……” 她们盯着苏惊蛰低声几句后,视线顿时变得不太友善。 颜崖了然。 玄剑宗的体质很合合欢宗的胃口,但玄剑宗的性格却总能触怒她们。 他们都拿剑当另一半,从来不屑于跟合欢宗双修。 合欢宗也是有傲气在身上的,跟玄剑宗的矛盾由来已久了。 “他们就派了你们两个过来?” 陆情打量着颜崖和苏惊蛰,撇嘴笑了下:“这是没把合欢宗当回事,还是太当回事了?” 陆情言语神态中的媚色全然不见了,整个人都流露出洒脱意态。 原来陆情知道她们的分化已经引起了修真界的警惕。 这是必然的,一个萍萍尚可遮掩,一整个门派都变出第二个性别,合欢宗注定成为异端。 不过,看陆情的样子,她完全不惧啊。 颜崖端庄地笑了笑,说:“若是一群人杀进来,您不会更感冒犯吗?大家只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派我和惊蛰师弟来问问。” “是什么……让整个合欢宗一夜之间改头换面?” “想知道答案的话,就不该让合欢宗看不爽的人来。”陆情用下巴点了点苏惊蛰。 “宗主!他拒绝过我三次呢!” 立刻有合欢宗的弟子指着苏惊蛰控诉道。 她大咧咧骂道:“以前太要面子了,现在我就要说,玄剑宗的都是装逼怪!想和我们双修的人多了,就玄剑宗的冰块一样爱甩脸子!没礼貌!” 萍萍挽了挽袖子,盯着苏惊蛰说:“没错,现在更觉得玄剑宗的人的脸看着就挺欠打的。” 陆情畅快一笑,对萍萍说:“那就去打一架吧。” 哎? 苏惊蛰没料到矛头全对准了他,他都不知道合欢宗在记恨他,不想双修还不能拒绝了吗? 不待他想明白,萍萍就展扇势如破竹地冲向了他。 合欢宗很少打架,打架时也从来不是这么莽的路数。 虽然意外,但苏惊蛰毕竟是玄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白光一闪,浩荡剑气直接撞上萍萍。 两人交手第一招,颜崖就看了出来——萍萍境界突破了。 “打起来了。” 合欢宗的院落外,大佬们一直注意着里面的情况。 虽然是只派了两个后辈进去,但他们在外守着,若有不对会立刻将她两人护下。 白念宸听了一会,说:“只是切磋。” “合欢宗这是什么意思?” “至少能确定她们并不是堕魔?” 玄魔犬趴在树下,看似在休息,却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它了解得不太清楚,却明白一点:修真界要乱起来了。 乱起来好。它不在乎修真界在动荡中是否会血流成河,它只在乎它能不能找到机会逃离沧澜派。 但合欢宗的院落是什么龙潭虎穴,他们不肯进,却只让颜崖和一个毛头小子进? 这些修士,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口蜜腹剑。 这女人该不会是被他们拿来利用了。 玄魔犬的尾巴烦躁地拍着地。 如果她死了,它会立刻被送回饲兽场,到时逃跑就多了一层阻碍。 她最好是不要死。 待听到里面传出打斗的动静时,玄魔犬无声地站了起来。 那些大佬没人注意到它,毕竟只不过是一只卑下的坐骑而已。这给了它机会跳上墙头,在房顶和树木的遮掩下潜入了合欢宗的院落。 很容易就能找到颜崖所在的位置,因为萍萍和苏惊蛰打斗的动静很大。 苏惊蛰剑风向来以冷峻精炼见长;而萍萍在分化之后打起来如莽夫一般,扇子让她舞出了锤子的架势。 两人对上,就算是“切磋”,也打塌了两幢屋子。 玄魔犬两只爪子扣住墙头,半个黑黢黢的脑袋探出来,一眼便在尘土飞扬中找到了颜崖。 她身周干净无尘,目光随着萍萍移动。 萍萍身形极快几乎拖出了残影,她兴奋得挑起嘴角,叫道:“别退!” 苏惊蛰没打算退,但萍萍突然抛出了一段彩绸,他没料到她还会使出第二个武器,被彩绸捆住了双腿。 “吃我一扇!” 扇骨尖锐的一端划出凌冽的光,飞向苏惊蛰。 萍萍越战越热血,苏惊蛰也快要被激怒。如果不管,两人都会失控。 颜崖伸出手去:“可以了,萍萍。” 刀光血影中,颜崖的动作堪称和缓,却有力地止住了萍萍的攻势。 萍萍喘着气,动作虽然停了下来,却仍紧盯着苏惊蛰。 直到陆情也开口:“萍萍,回来吧。” “痛快了。”萍萍伸手,扇子和彩绸都回到了她手上。 颜崖瞟了眼苏惊蛰,握拳堵住嘴轻咳了两下。 她阻止得还是晚了点,萍萍的扇子已经把苏惊蛰的衣裳一割两半了。 破损的上衣垂落,挂在腰间。苏惊蛰上半身赤露着,脸色青青白白的。 他多少还是有些轻敌,也有和合欢宗交手经验不足的缘故,这次和萍萍对战竟然略输一筹。 但苏惊蛰却看到颜崖出手便拦住了萍萍。 他表情就像被冰冻住了一样。 即使他心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不上颜崖。 苏惊蛰感觉很糟糕,一会他要这么衣衫不整地去见师尊吗? 这时,颜崖走到了他眼前: “打得挺不错的,虽然战斗意识有些欠缺,但剑术纯熟,不愧是白宗主亲自教出来的。” “你在笑话我吗?”苏惊蛰木然道。 “你年纪还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其实还不如你。”颜崖如实道。 苏惊蛰这才抬眼看向她。 颜崖笑了笑:“以后你会成为一个很强大的修士的。” 她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件白衣,说:“这件外衣还算宽大,我也没有穿过,你先拿去蔽体。” 见苏惊蛰没动,她便踮脚,将外衣给他披上。 苏惊蛰先是一惊,随即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来吧。”他低声说。 颜崖亲手帮他把系带系上,说:“我可是说了要替你师尊照顾你。” 一双金色的眸子一直在暗中注视着颜崖的一举一动。 它看到颜崖将她自己的衣服给那个毛头小子穿上,不知为何,心里像哽了一块石子般不舒服。 如果它能使出全力,这种小子它一口就吞下去了。 见苏惊蛰释然似的,拢了拢衣襟还真收下了她的衣服,玄魔犬鼻间重重地喷出一口热气,跃下墙头。 它果然很讨厌修士! 早晚把他们都杀光光! 颜崖帮苏惊蛰整了整衣领后,转身对陆情道:“萍萍实力涨得很快。” 陆情微微挑起唇角,带着几分得意:“不止萍萍。” 颜崖一怔:“您也?” 陆情哈哈一笑,突然屈指一弹。 一团真气擦着颜崖的脸颊射向她身后。 砰! 颜崖用手指勾住在冲击波中飞起的发丝,扭脸向后看:沧澜派掌门熊城义抬手挡住了陆情的真气,但脸色变得不太好。 “你真突破了?”他说。 熊城义知道合欢宗的异变后,生怕在他沧澜派的场子上闹出大乱子。 他带着一帮人直接闯进来,其中就包括长老俞方相和盛岚谛。 俞方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好像是来走亲访友一样并无他意。 盛岚谛目不斜视,昂首挺胸,颇有大宗门大弟子的风范。他连看都没看颜崖一眼。 而在外面观望的白念宸等大佬见熊城义硬闯,也不得不跟了进来。 合欢宗这不算大的地方,顿时挤得满满登登。 第7章 第7章 听到陆情突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众所周知陆情卡境界已经很久了,突然突破肯定和这次的异状有关。 陆情头一抬,骄傲道:“不止我。我合欢宗中,共有十一人在昨夜突破。” 盛岚谛失声道:“竟然有十一人?!” 颜崖眼含笑意看了他一眼,盛岚谛顿时懊恼。 失态了,他立刻收敛起容色。 但这个数字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突破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是这么简单的事,他也不必被颜崖一而再再而三地气个仰倒了。 对修士来说,生存法则就是实力至上。跟修为提升相比,性格大变的代价压根算不得什么。 白念宸正色道:“陆宗主,大家都在这里了,你就直接说吧。合欢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情倒也不想成为修真界公敌,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 她摸了摸脖子,一时也露出了迷茫神色: “合欢宗所有人,包括我,脖子后面都长出了个小肉点。据我推测,这个小肉点和我们身上发生的分化关系密不可分。” “肉点?” 众人齐刷刷地抬手去摸。颜崖左右瞥了瞥,为了不显得突兀,她也摸了摸。 之前没注意到脖子上多了腺体的修士都露出被锤了脑袋的呆样。 刚刚还对合欢宗抱着防备,没想到下一秒他们就得知自己也会发生异变。 俞方相环视了一圈,眸光闪烁:“好像大家都有。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家都会修为上涨一大截?” 众人齐齐一震。 乍一听是好事,可仔细一想,如果大家修为都涨了,那横向对比不还是没变化? 陆情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说法: “此次跟我来的合欢宗弟子共有四十三人,性情大变者有十六人,她们的修为都大幅度上涨。剩下二十七人虽然也长了那个小肉点,变化却不大。” 俞方相先作出了结论:“所以,我们都会发生分化,但分化有两种方向,一种方向可以变强,而另一种方向对修为并无影响。” “问题是什么因素影响了两种分化方向?” 陆情说:“那一晚所有人不是都做了同一个梦吗?” 那个梦! 那个在雾色中开出漫天遍地的三色花朵的梦! 有人嘀咕道:“我就说那个梦诡异得很,原来预示着大家要一块分化啊。” 白念宸思考道:“梦中每株花都有三朵不同颜色的花苞,却只会开出一朵,意喻着每个人都会面临三种选择。那么应该分化有三种变化才对。” 陆情耸了耸肩:“但现在只出现了两种。” 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谁都希望落在自己身上的是那个能变强的选项。 “系统,他们说得对吗?” 颜崖问道。 “是聪明人。”系统说,“合欢宗修为大涨的是变成了alpha,没怎么变的那二十七人也分化了,不过是分化成beta了。beta是个中庸的性别,分化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颜崖:“所以现在还没一个人分化成那什么欧米伽吗?” 系统:“正常,oga在哪个世界都是最稀少的,所以也最受社会保护。” “喔……”需要社会保护的话那肯定不厉害,颜崖对oga这个性别没什么兴趣,她展望道:“我想做阿尔法。” 观萍萍和苏惊蛰一战,颜崖深刻地认识到了分化对修为提升的巨大助力。 分化个性别就能变强,这种天大的好事她一定也要蹭到! 系统:“我也觉得你会分化成alpha!” 系统也兴奋了起来。它看颜崖还是挺要强的,完全符合alpha的类型。 也许它的abo世界任务还能继续? 颜崖说不定就是它命定的宿主! 此时修真界诸位因为新得的信息脑内都乱糟糟的,急需时间梳理。事关未来修真界局势的变动,也需要召集门派内高层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白念宸先说道:“既然合欢宗无事,那我们先回了。” 其他人纷纷响应。 熊城义却沉声道:“这场涉及整个修真界的变化非同小可,我宁愿得罪诸位也要提醒一句,在事态未明朗之前,黎禾岛只能进不能出。” 其他人还未说什么,陆情先嗤了一句:“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的?真当清虚宫没了景黎之后,你沧澜派就是修真界的老大了?”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身为清虚宫的人,颜崖垂着眼,没有说话。 熊城义黑了脸:“事情发生在沧澜派的领地上,沧澜派就有管理的责任!和修真界谁是老大有什么关系!” 陆情啧道:“我赞同谁都不许离开黎禾岛。但我看不惯你这幅发号施令的模样。” 熊城义身为沧澜派掌门,已经许久没人对他如此无礼了。 他怒不可遏:“别太张狂——” “掌门莫气。” 俞方相轻轻站在了熊城义身边,“让我来跟陆宗主说。” 他看向陆情,说:“我们掌门只是心怀大义,为修真界和平日夜忧心,才会一时着急,如果让陆宗主感到不爽,那就是陆宗主对我们掌门有误解了。” 听俞方相这么吹捧,熊城义面色明显好转。 颜崖内心深感震撼,这个俞方相怎么当众大搞阿谀奉承啊?如此厚的脸皮,真是叫人佩服。 陆情这时才终于放下二郎腿,从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不打算理解他。” 她双手抱着肩,昂起下巴冲着熊城义,说:“我也向大家宣布一下,以后合欢宗也会来争一争老大这个位置。” 显而易见地,合欢宗在分化后展现出了很强的进攻性。 分化给修真界带来的局势变动,就这么快显现了出来。 大家对陆情的宣言没做反应。因为随着接下来大家陆续分化,局势说不定还会更乱。 “走吧。”白念宸招呼自家弟子道。 “颜颜师姐,那我去了。”苏惊蛰垂着眼睫对颜崖说。 “唔唔去吧。” 颜崖惊讶于苏惊蛰态度的软化,是不是变乖了不少来着?跟萍萍打了一架还把他身上的刺打掉了不成? 苏惊蛰向自家玄剑宗的队伍走去。 但刚迈出两步,他便软软地倒向一边。 颜崖忙抛出一股真气托住苏惊蛰,将他缓缓放在了地上。 “惊蛰!” 白念宸快步走到苏惊蛰身边,伸手探了探。 “体温好高。”白念宸皱眉道。 颜崖也蹲在苏惊蛰身旁看着他。 只见苏惊蛰脸色泛红,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浑身打着颤,意识不清。 “喔,他要分化了。” 陆情的声音传来。 萍萍从陆情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眼苏惊蛰的样子便点头肯定道:“是的,我们分化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白念宸眉头微锁。 也不知道徒弟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他和合欢宗这几个似的夸张,她……她有点难以接受。 陆情指点道:“分化要用几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不等,这滋味可不好受。把他在床上放平,他还能好过一些。” 白念宸嗯了一声,但苏惊蛰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要如何把他带回去? 方法倒是有很多,在白念宸还在心中相互比较时,颜崖说道:“用我的坐骑把他送回去吧。它坐着很舒服的。” 颜崖打了个响指,对墙说:“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后面。” 树冠摇动了一下,庞然大物轻松地跳过了墙,落定在颜崖面前。 颜崖没有因它擅自跑进来而计较,她直接吩咐道:“趴下。” 玄魔犬知道她想让它做什么。 但这个讨厌的小子休想近它身! 见玄魔犬不动,颜崖只当它没听进去,手掌在它屁股上往下按,教道:“玄魔犬,趴下。” 玄魔犬像被烫疼了似的,也顾不上抵触苏惊蛰了,它扑通一下趴在地上,慌不迭地避开了颜崖的手。 刚这么一趴,苏惊蛰就落到了它的背上。 “它倒还挺乖。”白念宸不禁赞道。 颜崖就像自家小孩被夸了似的,也觉得骄傲:“它其实脾气不错的。” 玄魔犬倒是想将苏惊蛰摔下来,但颜崖这么夸赞它,它下意识地不想掉她面子,只好狠狠地克制住了对苏惊蛰的反感。 “我还不知道玄剑宗住哪里,还得白宗主带个路。”颜崖道。 白念宸点头:“跟我来。” 苏惊蛰喉间时不时溢出破碎的痛吟。他看起来就像个高烧烧昏了的病人。 他们这些修士别说发烧了,得个小感冒都是稀罕事,他这幅样子不免让人感到忧心。 颜崖把苏惊蛰随着玄魔犬的步伐一晃一晃垂落下来的胳膊搭回到玄魔犬背上,又叮嘱玄魔犬道:“走稳一点。” 玄魔犬用鼻子喷了一声作为回应。 这个苏惊蛰到底有哪里特殊,让她这么关怀。 还是说,她不管对谁都这么好? 难道不管谁光了身子,她都会将自己的衣裳为那人披上吗? 呵,人类! 白念宸转头看了看照顾着苏惊蛰的颜崖,想到在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修真界中,她骤然失去师父,独木难支,不知该有多辛苦。 如果景黎还在,肯定不舍得颜崖吃这份苦。 同为为徒儿操心的师父,白念宸完全共情了景黎。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对颜崖提点两句。 “沧澜派的长老俞方相,你觉得如何?” “唔?”颜崖不知道白念宸为什么忽然提起俞方相,她眼前立刻浮现出俞方相拍熊城义马屁的那样。 她委婉道:“嗯……俞长老很会做人,我看熊掌门对俞长老颇为看重。” 白念宸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你大概不知道,俞方相之前和景黎是师兄弟。” 什么玩意?! 颜崖骤然瞪大了眼睛,这个消息也太突如其来了。 师尊都嗝屁了,她咋突然多了个师叔(前)出来。 “俞方相以前竟然是清虚宫的吗?那他现在为什么是沧澜派的长老?”颜崖问道。 “清虚宫内部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总之是俞方相退出了清虚宫,转眼就投奔到沧澜派去了。景黎也没有对此说过什么。” 白念宸看了看颜崖,说:“但叛出宗门向来受人唾弃,对作出这种事的人要小心。况且也不知道他与清虚宫存在什么恩怨。“ 颜崖肃然道:“谢谢白宗主告诉我这件事。” “嗯,你若有什么拿不准的,可来跟我商议。我与景黎相交久矣,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玄剑宗的住处在这个海岛的一座不高的小山上。 将苏惊蛰送过去后,颜崖不想过多打扰,很快就告辞了。 离开前,她看了看玄剑宗为照顾门派里第一个分化的而忙碌起来的样子。 不知道苏惊蛰会分化成阿尔法还是那什么贝塔? “我什么时候能分化啊?” 颜崖很挂心地问系统。 第8章 第8章 对于这个问题,系统回答颜崖道:“这个没法预料的。我之前呆的星际abo世界,科技都那么发达了,都没法精准预测分化时间。” “甚至连性别都常常估不准呢,我在那个世界的宿主是十代alpha单传,她分化得又晚,年纪到了就直接去了军校。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当着一群alpha军培生的面分化成了oga。” 系统感叹道:“还好我那个宿主够坚强,排除万难最后硬是通过考核毕业了。” 颜崖听得皱了下眉。 如果有时间的话她倒是也想八卦下另一个世界的欧米伽怎么毕业的故事,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她只是想到一种可能:隐藏在沧澜派中,杀害师尊的那个凶手会比她先分化成alpha,实力大涨。 那她要想杀掉ta还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就会平添不少难度。 她得尽快行动。 于是颜崖回到自己的住处,重新准备了回溯阵的材料。 玄魔犬趴在院中,见她出来也没有动。 反正她要骑上来的时候,它还是趴着方便。 但颜崖看它没动静,便一句话都没吩咐,撇下它径直离开了。 玄魔犬愣了愣,她要去做什么,为什么不带着它? 玄魔犬站了起来盯着院门,忽然想到自己干嘛上赶着让她骑。 这么短的时间就养成了奴性吗? 它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口,复又趴了下来。 但没过一会,外面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这几天玄魔犬也认得了清虚宫的这几个弟子,听声音说话的就是那个叫姜奇的。 “是有什么事情,让俞长老亲自过来?我们大师姐刚出去了。” 姜奇的声音越来越近。 俞方相来了。 “唉俞长老,都说了我们大师姐不在!” 俞方相径直走入院中,姜奇没拦住,忙紧跟着进来:“大师姐不在,俞长老有事就跟我说吧。” 俞方相视线从颜崖居住的房间扫过,又落在玄魔犬身上几秒。 玄魔犬直落落地回看过去,虽然没动,全身的肌肉却已然贲起,杀机尽显。 俞方相微微一笑:“这只魔兽还真是只在她手底下才听话……可惜了。” 姜奇还没品明白他为什么说可惜,俞方相就示意随行的弟子把一个芥子囊及单子交给姜奇。 “事发意外,让各宗门待在此处不可离开也是迫不得已,沧澜派也觉内疚,所以向每个门派都发放了些修炼物资,好让大家安心待下。” 谁都不讨厌有东西拿,就算有心生不满的,拿人嘴软,也就不会抱怨沧澜派了。 姜奇更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俞方相好奇问了一嘴:“不知你们大师姐去哪儿了?” 姜奇刚收了人家东西,也不好立刻甩冷脸,如实说道:“大师姐也没说,只见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噢……” 俞方相点点头,告辞离去。 走出清虚宫的院落后,俞方相看向姜奇指的那个方向。 他眯了眯眼。 颜崖,她和景黎倒是很像,怪不得是他最疼爱的徒弟。 俞方相让随行的弟子不用跟着他,向前迈开了脚步。 玄魔犬在俞方相离开后就站了起来。 它专注地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判断着俞方相的去向。 玄魔犬焦躁地甩了下尾巴。 它对俞方相抱着极高的警戒,认定这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容置疑是坏事。 他询问颜崖的去向,也定然抱着对她的坏心思。 玄魔犬犹豫了片刻,最终跳上了墙头。 它嗅觉极为灵敏,颜崖又没有使用瞬移之类的法术,它顺利地循着她的味道到了岛中央的那片林中。 饲兽场就在这片林中。玄魔犬一到这,心情就变得十分糟糕。 沉积的树叶在它的脚垫下被踩出沙沙的响声。 玄魔犬没注意到一道蓝光被它的脚步触发,幽幽一闪。 “这只小兽是我在外历练时捕获到的,好好养育,回头我要送给掌门做坐骑。” 俞方相?他果然跟过来了! 它骤然停下,身体贴在地上,做出随时出击的姿势。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饲兽者弓背弯腰地跟着俞方相向饲兽场的方向走去。 而俞方相怀中抱着一只墨毛油亮的小兽。 小兽还很小,脑袋跟身体的比例一比一,看起来就是个头尾不分的小毛团。 可爱得足以让人鼻血狂喷。 但俞方相却丝毫不为这份可爱所动,他提溜着小兽的脖子,把它当做打猎收获的战利品。 年老的饲兽者虽然一副老得快掉牙的瑟缩模样,嘴巴却很油滑:“俞长老的话我怎敢不听从,一定尽心尽力为俞长老做事。不过我见识少,不知道这只小兽是什么品类?也好方便调教。” 俞方相:“这是只玄魔犬,很是稀有,你要好好养,万不可把它养死。” “竟然是玄魔犬!”年老的饲兽者惊叹道,趁机吹捧俞方相:“俞长老真是能人,这种千年难遇的魔兽也就俞长老能捉到了!” 听清了两人对话的玄魔犬浑身一震。 它这才意识到俞方相手里提着的,就是幼年的它。 那些被它故意遗忘的过往画面猝不及防地跳到了它眼前。 玄魔犬被刺激得眼框骤然变红。 那时它还太弱小,被俞方相决定了它的命运。 但现在它豁出去,能终结他的命运! 它亮出尖利锐甲朝俞方相扑去,却从幻影中穿过,四掌落在了地上。 玄魔犬从复仇的热血中缓过来,转眼一扫,却看到了颜崖的身影,朝某个方向走去。 而俞方相的影象也像雾一样变淡了。 玄魔犬不假思索地朝颜崖追了上去。 颜崖这次成功布下了回溯阵。 两百年间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影像如同色彩的碎片飞速闪过,如果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因这快速变化的夺目绚丽而头晕反胃。 就算是颜崖也觉得不适,她凝神注视着画面的变迁。 当变化停下时,走到颜崖眼前的影像是俞方相。 她有些意外,意外于竟真是他。 她也认出了他手里提着的是玄魔犬。 它还这么小,只有现在的玄魔犬的爪子那么大,只有可爱没有威胁,看得颜崖很想上手揉一揉捏一捏。 但这些和星莽石的联系是? 俞方相跟饲兽者聊了几句后,身影就被吹散了。但还连着一条细细的光点,通向了下个地点。 颜崖顺着这条光线,走到了一处高墙外。 里面就是饲兽场了。 光点汇集处,俞方相和饲兽者的身影在饲兽场门口再次显现。 颜崖跟着他们走进了饲兽场。 这还是颜崖第一次进饲兽场里面。 虽然人物是虚影,但场景却是现实的。俞方相和老年饲兽者的影子直接穿过了饲兽场紧闭的石门,而颜崖却得跳过去。 饲养魔兽的地方,总是被修士认为是污秽之处,没人愿意踏足此处。 但幼年的玄魔犬委实可爱,可爱到颜崖对饲兽场这个玄魔犬长大的地方都有了些好奇。 为了防止魔兽藏匿身形,饲兽场内连一棵树都没有,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靠西边是一排精铁炼造的牢笼,每一间都巨大。 不过有的魔兽只能委委屈屈地堪堪把自己塞进去,有的小家伙却能在牢笼里三百六十度飞踢旋转。 当颜崖走进来时,上蹿下跳的、闭目养神的,都睁眼看向了她。 它们还没见过外人来这里,她想干嘛? 魔兽们都躁动了起来。 颜崖竖起食指:“嘘。” 魔兽们闻到了她身上玄魔犬的气息,被它揍出来的条件反射触发,立刻安静了下来。 颜崖:这么听话?难道她还有驯兽的天赋呢? 这时被回溯阵法呈现出来的年老饲兽者的影像走到了一间牢笼前,他揣着小心思开口道:“不过,按照规矩,驯养的资源都是平均分配给每只魔兽的,如果这只小玄魔犬想养好的话,那些可不够啊……” 俞方相看穿了饲兽者从中讨好处的心思,但他不在意:“放心,每月多拨一百灵石给你,够不够?” 年老的饲兽者赶紧道:“够了够了,俞长老放心,我肯定会调教出一只让掌门满意的坐骑。俞长老出钱又出力,到时候掌门一定能体会到您的用心!” 俞方相笑了笑:“不错。你好好干,若得到掌门欢心,你也会有赏的。” “是,是!”饲兽者大声应是。 他打开了一间牢笼,将玄魔犬扔了进去。 当啷一响,一块遍布金色纹路的小石头从玄魔犬的爪中掉了出来。那是它在巢穴中挣扎时抓住的最后一样东西。 颜崖顿时瞳孔一缩。 星莽石,出现了。 俞方相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星莽石,捏在指尖转了一圈,愉悦地笑了:“怪不得找到玄魔犬的巢穴时感应到了天材地宝,原来母兽拿这东西筑巢了。” “不错。” 有了意外收获,俞方相满意地将星莽石收了起来。 颜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星莽石果然是出自俞方相之手。 但修行者注重因果,取人性命更要慎重。 虽然俞方相嫌疑最重,但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星莽石是他动的手脚。 毕竟在星莽石最终送到清虚宫之前,接手过的人应该不少。 在杀俞方相之前,她要做更多的调查,确定恶行确确实实是他所为。 那么取他性命的时候,她将心台明净,坦荡尽兴。 俞方相将星莽石收入袋中,同时看到袋中的东西,嘴角一挑,忍不住拿出把玩了一番。 “碰见这只小玄魔犬后运气倒是不错,不光取到母玄魔犬的内丹,还拿到颗少见的星莽石。” 他手中的魔兽内丹散发出美丽的莹莹光芒。 “嗷!” 一声饱含痛苦的奶气嘶喊后,年老的饲兽者“哎呦”一声,被幼年玄魔犬撞到脚脖子,跌倒在了地上。 他反手一掏,抓住了龇牙咧嘴要同俞方相去拼命的小玄魔犬。 小玄魔犬在年老饲兽者的手中拼命地挣扎着,它金色的眼瞳中映着母亲的内丹,泪水漫了上来,将眼眶的绒毛都浸湿了。 然而俞方相看着它,就像看一个专门逗他乐的宠物。 他从容地将内丹收回袋中,低头对小玄魔犬说:“放心,我会好好使用这枚内丹的。你也要争气,到时候让掌门好好使用你。” 小玄魔犬气得浑身都在抖,喉中发出呜咽声。 颜崖拧着眉毛,俞方相在被他亲手夺取母亲性命的玄魔犬跟前说这种话,不仅仅是残忍了。 他以掌控他者的命运、以观看苦难为乐。 这人……真是辣鸡。 幸好他离开了清虚宫,不然清虚宫这么些年攒的功德都要被他拉低。 俞方相被小玄魔犬无力的模样取悦、哈哈大笑的影像就像被电磁波干扰,忽然抖动了起来,然后如泡沫般啪地一下破裂消失了。 回溯阵法怎么这就断了?灵石的能量消耗光了? 她还想接着看下去,说不定就能抓到俞方相马脚。 当俞方相和年老饲兽者的身影消失后,颜崖注意力就移到了一直安静待在笼中的魔兽们。 咦?它们为什么紧贴在地上瑟瑟发抖? 颜崖眨了眨眼,忽然背脊一寒。 好凶顽的一股魔气!怪不得回溯阵被冲散了。 颜崖猛地回首。 玄魔犬……不,拾牧,他是什么时候在的?! 玄魔犬以人形站在她眼前,周身黑气缠绕,那是浓郁得几乎成为实质的魔气。 他的脸紧绷着,一颗小巧尖利的犬牙扣在柔软的下唇,细细的血丝流了下来。 他的眼睛形状本就偏圆,此时睁大了,犹如一对泛着冷光的金珠,那里面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第9章 第9章 拾牧在盯着俞方相消失的那个方向。 颜崖听到他拳头骨节挤压出的咯吱咯吱声。 颜崖旋即明白他是怎么了——他看到了回溯阵呈现出来的过往。 俞方相以外出历练为由,寻找魔兽以讨好熊掌门。 拾牧就因这样的理由被俞方相从它出生后就呆着的温暖安全的巢穴中拖出来,然后亲眼看着他杀死母亲剥出内丹。 从此,它成为沧澜派的阶下囚,丧失所有的自由和尊严,承受无尽的辱骂和鞭打。 俞方相的影像消失了,但拾牧被挑起的仇恨仍熊熊燃烧着。 拾牧语调平平地自语道:“这地方太脏了,我要拆了沧澜派。” 把这个肮脏的地方夷为平地,然后杀光所有人。 他要许多血。 用许多许多血来填补俞方相掏出内丹时在母亲身上弄出的那个大洞。 拾牧的四周凝聚出水珠,然后汇集,转瞬间就凝成了一个个尖利的冰锥。 这初夏的季节,颜崖却感到一阵寒意,像是打开了冰箱门似的。 喔!原来玄魔犬是冰属性。 不过顾不得惊奇了。 拾牧身周的冰锥不断地变大,成为足以射穿一座小山的巨大子弹。 囚笼中的那些魔兽恨不得缩成一团,它们大部分都未开灵智,只是凭气味知道眼前这个人形男子就是玄魔犬。 跟玄魔犬呆一块的时候它们就被它揍得服服的,他一放招,它们立刻条件反射地觉得要糟! 是挺糟的,本来修真界就因为分化的事人心浮躁了,要是让他拆了沧澜派,那可就乱上加乱,过于热闹了。 颜崖迈步,站在拾牧的面前。 她靠他很近,脚尖对着脚尖,挡住他的视线,强迫他只能看她。 “拾牧。”她唤他的名字。 那双无机质般的金眸终于对焦,茫然地看向了她,似乎是不理解她为什么在这里。 “趴下!”她严厉地命令道。 拾牧一点反应都没有。 颜崖心中有点虚,他都有入魔迹象了,还能认她为主,听她命令吗? 她挽了挽衣袖。 如果他听不进去的话,那她就只能动武强行压制了。 但颜崖这个挽衣袖的动作却让拾牧误会了。 他骤然想起在合欢宗那,颜崖要他趴下背苏惊蛰时,他一开始没有听从,她便按着他屁股要他往下坐。 当时她那柔软却坚定的力量仿佛重现了似的。 拾牧觉得自己尾椎骨那开始发烫。他的耳朵也跟着变红。 那一记忆片段在脑中出现后,好像一个钥匙打开了封锁他全部理智的箱子。 他从入魔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所以这次他仍没有听她的话趴下。 拾牧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从兽形变成人形的时候可不会同时变出衣服来。 所以他现在身无寸缕,全靠长长黑发遮住重点部位。 身为魔兽,他并没有人类的羞耻心,人类的裸-体状态对他来说是顺应天道自然。穿衣服他还嫌累赘呢。 但…… 拾牧抬眸看了看颜崖。她正拧眉看他,像那种试图教会哈士奇口令的绝望的主人,重复道:“趴下!” “我不想趴下。”拾牧低声说,声音里似乎藏着些许小委屈。 颜崖一愣,口吻顿时和缓:“原来你恢复神智了?” 她歪头细细看了看他,确认拾牧神智清醒后,放松道:“那就不需要趴了。” 她又不太放心,拾牧理智清醒后,恐怕对沧澜派的恨意仍不会减少一分一毫。 而她又有什么立场安慰他呢。 “你……”颜崖忽然觉察拾牧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有什么想说的吗?” 拾牧慢吞吞地:“我想要衣服。” 这念头一直盘亘在他心中,说出口后就变得更加清晰肯定了。 是的,他也想要她对待苏惊蛰那样,为他披上衣服。 然而颜崖却是一惊,彻底想歪了。 拾牧想穿衣服=他不想变回兽形=他仍要继续复仇。 那可不行!现在修真界的中坚力量都聚集在沧澜派,这种局势下她不可能让他乱来。 颜崖谨慎地后退了半步:“你该变回去了,小心被别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被拒绝了。 他的舌尖忽然泛起一阵苦涩。 拾牧对自己懊恼不已。他犯了什么蠢!她当然只当他是头魔兽,不配让她披衣。 颜崖看拾牧表情沉郁,眼神不快,她暗自做好了跟拾牧打一场的准备。 但下一秒,拾牧就低下头,变回了玄魔犬的样子。 颜崖轻轻松了口气。她不怕和拾牧打,只是打起来动静一大,如果吸引来人,她恐怕就护不住他了。 “回去吧。” 她说。 颜崖和玄魔犬都没有再提起这晚的事。 之后颜崖看到玄魔犬,总会想起在回溯阵中看到的那只奶里奶气的小小幼崽。 她被师尊带回清虚宫的时候,也还是个人类幼崽,不比他大多少呢。 在凡间,她是被丢弃的女婴,躺在寒冬的风雪中嗷嗷大哭。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当雪积到快要完全掩埋掉她时,她已经只能发出一两声哼唧了。 还好师尊是个修为高深五感敏锐的修士,他在呜呜的大风中听到了她微弱的哼声,把她从雪堆中掏了出来。 包裹着她的包袱沾满了雪,师尊的手也被雪冻得冰凉。 他用凉凉的手指碰了碰她的鼻子,然后将她抱入了怀里。 世人眼中,她的师尊景黎乃是云间月天上雪,性子冷,身体大概也是冷的。 整个修仙界恐怕只有她被师尊抱过,也只有她知道师尊的怀抱有多么温暖,足以让一个快要冻毙的婴儿复苏过来。 她比拾牧幸运许多,当她被师尊揽在怀中,用一勺勺的琼浆玉露喂大时,拾牧正在这荒凉的饲兽场中挨着一鞭鞭的驱打调驯。 变成现在这样充满仇恨、对外界永远竖着尖刺的样子,难道是当初那只小毛团所想要的吗? 第二天姜奇匆匆传来消息,今天紧急召开第二次门派大会。 颜崖去喊玄魔犬时想着,她以后还是对它温柔点。 玄魔犬还是趴在院子的那个角落。 不知道怎么回事,颜崖觉得她从玄魔犬那张毛茸茸的兽脸上看出了冷漠、不快,甚至还有点委屈? 为了实践对它温柔点的想法,颜崖对它说:“等下我让姜奇给找一床被子垫着,你睡着会舒服很多。” 它不理她。 颜崖一点也不同它计较,它肯定还沉浸在昨天被勾起的往事中。 她蹲在玄魔犬跟前,双掌拢着什么伸到它眼前:“猜猜这是什么?猜到了就给你。” 玄魔犬撩起眼皮看了眼,不吱声。 她不恼它,玄魔犬反而更加郁闷,正因为是把它当宠物逗着玩呢,她才不会生气。 而且这还用猜吗?魔气都溢出来了。 颜崖摊开了手掌,掌心中是十几块黑得五彩斑斓的魔石。 她有些些无奈:“好吧好吧,你没猜到我也给你,吃饱了才有力气载我去海镜。” 玄魔犬看了看她掌上的魔石,品级都很高 沧澜派养它们这些魔兽,都是把他们在外面打死的魔兽摘掉值钱的部位,然后把剩下的骨肉喂给它们吃。 有时外面的魔兽杀光了,就找一些魔石投喂它们。但修真界中魔石比魔兽还稀少,它们吃到的杂质都很多。 颜崖拿出的魔石散发着浓郁而纯净的魔气,让它顿时感到了饥饿。 但它还是没有动。 因为它将这些魔石卷入口中时,势必会舔到她的掌心——它的舌头还没能那么灵活! 它可以用舌舔舐其他魔兽的血肉,但它却不愿触碰到她。 到这时,颜崖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 她早晚要离开沧澜派,到时玄魔犬就与她无关了。 她虽然对它有几分怜悯,但还不足以和占据她大部分心神的正事相比。 颜崖将魔石放在地上,换了种语气,下达了个十分简洁的命令:“吃!” 玄魔犬这下动了。它探了探头,墨蓝色的舌头一卷,十几块魔石就一个不落地进了它口中。 咯吱咯吱几下咬碎,顿时澎湃的魔气充盈了它体内。 它精神一振。 这就对了嘛。颜崖坐到它背上:“走了,去海镜。” 话音未落,玄魔犬就如一道闪电蹿了出去。 颜崖刚走出海镜的传送阵,就有一道剑光直冲她脸斩来。 颜崖眸光如水不起波澜,她挥袖一拂,柔软的衣袖如同铜墙铁壁,来势汹汹的剑光还未碰到就化为碎星。 这道剑光并不是针对她,挡过一道后就没有再来攻击她的了。 她抬眼,立刻就被五光十色遮得海镜上什么都看不到的法术光效给震撼住了。 除了人间上元节放烟花的时候,她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 “吃我一招!” “看看是你的拳头大还是我的流星锤大!” “操!你一个剑修咋把武器换成流星锤了!” “老子的脑袋最大!铁头功!” 趁着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炼了铁头功的修士一脑袋把另一位撞飞,流星锤真的像流星一样飞走了,密密绽放的法术光效中终于空出了一道缝,让颜崖看到了几位修真界大佬头痛欲裂的样子。 “白宗主,怎么打起来了?” 颜崖走到了白念宸那,纳闷问道。 白念宸正用力按着太阳穴:“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把一群分化过的放一起,天都能让他们给捅破。” “昨天又分化变强了几十个,会场上一碰面,立刻就热闹起来了。” 苍和派的峰主辛道味欣慰地说,他的样子好像是望着自家孙儿打闹的慈祥老爷爷: “看见那个一招藏云诀镇住四方的人了吗,那是我徒弟李郢,分化以后也活泼了不少啊~” “唔……”颜崖顺着辛道味的视线看进打斗的人群中。 李郢她有些印象,是个寡言少语很低调的人。 而此时和李郢打在一起的,正是苏惊蛰。 “卧槽卧槽卧槽!”系统忽然出了声,叫道:“一个a+和一个a++!你们这个修真界爆率是不是有点高啊?” 怎么分化还带等级? 颜崖凝神一看,顿时也卧槽了声。 苏惊蛰已经是还虚境中期了。 坐火箭也不能这么快呐! 这是分化还是催化啊? 再多几个这么厉害的,她在这一届里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 “系统。”颜崖忧心忡忡道。 系统以为她要说什么重大的事,赶忙洗耳恭听:“咋?” 颜崖:“你说万一我分化后直接白日飞升了,那清虚宫可怎么办噢?” 系统欲言又止。 您先保证自己能分化成阿尔法再担心这个好吗! 第10章 第10章 门派大会的主持者,沧澜派掌门熊城义坐在台上臭着脸看这帮阿尔法大闹会场。 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俞方相和盛岚谛,也说不上有多高兴。 他们也都看出有几个分化者的修为突飞猛进,假以时日必将超过当下的他们。 这群阿尔法像一群斗鸡,一聚到一起就开始彼此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偏偏修为又大大提升,拦都拦不住。 眼看海镜都要被他们给轰碎,一道梵音从天而降。 “唵嘛呢叭咪吽——” 这六字真言中饱含精妙要义,闻者嗔痴尽消。 斗鸡阿尔法们这才安静了下来,被各自师长叫了回去。 梵音之后,玄智双手合十低眉敛目地走向前来。 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海青,眉间的一点红痣却很艳。 “哦哦好俊的小和尚。” 系统轻佻地喊。 颜崖一本正经:“人家不是什么小和尚,人家是妙法门的玄智大师。” 苏惊蛰摆脱了李郢的缠斗,走回白念宸身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玄智身上。 白念宸真怕她这个徒弟修为提升了脑子却没了,她压低声音严厉道:“不许和玄智打!” 颜崖也观察了下苏惊蛰,他的气质本是一柄未出鞘的冷剑,变成阿尔法后则寒光乍现,眉眼间颇有压迫感—— 简单来说就是,以前如果有人挑衅,苏惊蛰会默不作声地出剑;而现在的他在出招之前多少能骂回去两句…… 还好苏惊蛰并不是想跟玄智打,他说:“他身上也有股讨厌的气味。” 白念宸眉毛一竖,正要斥责,玄智看了过来,对苏惊蛰点了点头: “我也觉你身上气味难闻。” 大家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妙法门的佛子啥时候也说话这么难听了。 玄智转而对台上的熊城义道:“妙法门本不参与庶务,从未参加过修真界的门派大会。但我得到上天启示,有义务向诸位说明,所以特地赶来,打扰了。” 熊城义在台子上干坐了这么久,终于有人理他了。他糟糕的心情好转了一些,道:“玄智大师请上台来讲。” 大家确实没在门派大会上见过妙法门的和尚比丘尼,这次玄智亲自赶来定是有什么要事,于是都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玄智合掌平静道:“三色花之梦想必大家都有梦见。而小僧在分化之时,意识昏沉,另得一梦。” “梦中那三色花分别发出声音,为阿尔法、欧米伽和贝塔。除黄花之外,红花和白花都散发出不同的气味,名曰信息素。红花之间的信息素相互排斥,而红花和白花之间的信息素相互吸引。” 底下一阵嗡嗡声,讨论了一会后,众人很快明白了玄智这个梦的含义。 “怪不得我这么讨厌他们的味道,原来是信息素互斥。” 萍萍捂着鼻子扫视了苏惊蛰、李郢等一圈人,厌恶道。 颜崖自然什么也没闻见,但算是理解了为什么这群阿尔法一见面就打成一团。 原来是讨厌彼此的气味,一闻见就想揍对方。 “每个人的信息素都不一样,那惊蛰是什么味道的?” 颜崖好奇问道。 “他是铁锈味,yue!超讨厌的!”苏惊蛰还没开口,萍萍就插嘴道,她对自己同门的阿尔法没什么意见,就是很厌恶苏惊蛰。 苏惊蛰冷冷回击:“你一股子烧焦了的皮子味难道就好闻了?” 萍萍自信挺胸:“等着瞧,回头有欧米伽分化出来,肯定是我的信息素最受欢迎!” 颜崖只听系统嗤地一声:“愚蠢的alpha啊,不管在哪个世界都这么热衷于追逐oga。” 颜崖此时还并不能充分理解系统这句话的含义。 她注意力很快从信息素的讨论上转移,听到熊城义沉声问玄智: “但修真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颜崖也拿这个问题问过系统,但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颜崖竖起耳朵。 玄智不卑不亢地静立在台上,合掌道:“乃是因为修真界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影响。” 系统在颜崖脑内帮腔道:“对对,肯定是受到了abo世界的影响。” “但,为何?” 颜崖出声道。 问玄智,也是问系统。 “原因尚未可知。” 玄智摇头道。 颜崖皱眉,追问道:“另一个世界对修真界的影响仅限于此吗?以后在其他方面会呈现出更多的影响吗?” 玄智如水般平静柔和地注视着颜崖,说:“也未可知。” 所以,谁也不能预料到修真界之后会再发生什么离奇变化。 未来被浓雾遮掩,无人能窥到一线天机。 在一片凝重的沉默中,熊城义咳了咳,终于如愿成为了视线焦点。 “分化这事事发突然,但此次门派大会仍要继续召开下去。修真界正在因分化而产生震荡之时,吾等更要对魔界提高警惕。” 自古以来修真界和魔界就是对立的。 这届魔尊上位后,也曾挑衅修真界,还是景黎亲自出马,直接把魔尊揍出了心理阴影,被景黎拎着脖子立下不进犯修真界的誓言。 这也算是景黎的传奇故事之一了。 此后这届魔尊便沉迷于内部打架,没和修真界爆发过大规模的冲突。 和平已久,众人对这个大会主题都耳朵生茧了。 不外乎又是一些凝心聚力之类的陈词滥调。 正要开始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熊城义一句话让底下响起嗡嗡一片。 “昨日传来消息,魔界反叛,这届魔尊虽然强力压制了下去,但听说身负重伤,快要不行了。” 这是个大话题,颜崖捏了捏山根。 按照惯例,估计接下来几天又要拖拖拉拉地讨论这个消息最后也还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最后以“那就等最新消息再说”为结束语散会。 然而颜崖忽略了那群阿尔法的搞事能力——当晚黎禾岛的宁静就被他们打破了。 颜崖听到外面一阵阵的怒骂声,出去看时,只见整个黎禾岛的照明设施都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 颜崖问身后也探头来看的姜奇。 姜奇抓了抓脑袋:“啊我也不知道啊?” 他虽然消息通,但也得给他打探的时间才行吧。 “要不我去问问?”他毛遂自荐道。 “不用了。” 颜崖看到许多人正朝黎禾岛的山门奔去,她喊了声玄魔犬,也向那个方向赶去。 沧澜派山门上镶着许多夜光石,一到晚上就莹莹生辉。 在月光和夜光石的共同作用下,站在山门下诸人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沧澜派之前设下禁令,不许参与大会的各宗门离开,所以他们只能止步在山门下。 颜崖略略一扫,发现在场的宗门都是有阿尔法弟子的。 苍和派的辛道味、玄剑宗的白念宸,作为一派之主,非大事不能动摇其心,但现在却能看出他们脸上都露出几分焦虑。 只有合欢宗的陆情兴高采烈地好像参加运动会,铺了张云锦,朝颜崖挥手:“颜颜,来下注啊。” 颜崖满脑子问号:“赌什么啊?” “赌谁先杀了魔尊。” 什么时候说好要杀魔尊了?颜崖脑门上的问号更大了:“那要押谁啊?” 这时,俞方相忙忙碌碌地朝她走过来,打破了她脑门上的问号: \"颜崖,你们清虚宫弟子可有缺人?” 颜崖的眸光瞬间变冷。 一看到俞方相这张脸,她就会想起回溯阵中所闻所见,就觉得他面目可憎。 不过她一贯擅长表情管理,不仅能管住自己的手不呼他一巴掌,还能和善地微微一笑: “并没缺人,一个都没少。俞长老为何做此问?” 俞方相深深叹了口气:“黎禾岛上的十几个阿尔法,留书说他们要去诛斩魔尊,趁夜结伴去魔界了。” 颜崖:“……哈?” 太张狂太肆意妄为了点吧?怪不得白念宸他们脸色不好,估计那些阿尔法的师长们都气够呛。 系统突然插嘴道:“嗐,正常啦,alpha就是这德行,他们都有种莫名的自信,只要给他们一个竹杆子,太阳都敢给你捅下来。” 之前未分化版本的苏惊蛰、萍萍和那个李郢可做不出这样莽撞的事。 颜崖:“感觉他们分化成阿尔法后虽然修为提升很猛,但是……” 系统接过她的话说:“但是却变成了很猛的傻狗。” 颜崖默默点头。 希望等她分化之后,就算不是最猛的傻狗也至少是最聪明的傻狗…… 正说着,熊城义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衣衫凌乱,浑身酒气。 白念宸等人立刻围了上去: “熊掌门,那些年轻人从未踏足过魔界,不知道魔界危机四伏远超他们想象,请让我们出去寻他们回来。” 熊城义刚开了坛俞方相送他的好酒,正喝得熏熏然,就得知那群阿尔法捅了篓子需要他来擦屁股。 他心情糟糕:“去魔界?乱来!就算他们修为提升了又如何?他们知道魔界是什么样吗?了解魔界的环境吗?意识不到位,命搭在那里都不奇怪!” 只有同为阿尔法的陆情很是无所谓:“年轻人就该多多历练,畏手畏脚的能成什么大事。” “看好我家萍萍率先拿下魔尊脑袋!” 白念宸淡淡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请熊掌门解开禁制,让我们追回他们。” 陆情叉着腿坐在云锦上,抠鼻:“你们爱去去,反正我不去!” 失踪的可多是门内精英,哪能放任不管? 阿尔法真是一种不咋靠谱的性别啊,连变成阿尔法的陆情都这么离谱。 大家心想。 熊城义答应白念宸答应得倒很痛快——反正也不用他亲自去找。 他命令俞方相解开了黎禾岛的禁制。 黎禾岛的上方,闪过一阵犹如极光般变幻的色彩,随着不可闻不可见、仅能体感到的灵力波动,自由的夜空向他们开放了。 “还请诸位尽快将人带回,若有意外,沧澜派也难辞其咎了。” 熊城义不开心地督促道。 白念宸身为玄剑宗宗主,出行自然是御剑。 但她跃上剑后,却身形不稳,剑还未飞起,她就跌到了地上,险些摔倒。 “白宗主!” 颜崖正好在她身边,顺手把她扶住。 她看到白念宸脸色不太正常,泛着红,还微微冒汗。 旁边辛道味还没拿出飞行法器,就晃着身子扶住身边的小弟子,嘶地倒抽了口气: “哎呦,我咋浑身发烫。是不是中合欢宗的蛊了!” 陆情甩他一个白眼:“我们合欢宗的蛊用你身上就是浪费好吗?” 小弟子是个贝塔,见辛道味这幅模样,关心地说:“辛峰主,您也要分化了。” 这关头,要去寻自家弟子的几个掌事人全都瘫了下来,面临分化。 山门下顿时乱轰轰的,人人都忙着招呼将这几名分化者安置回屋中。 在这一团乱中,颜崖呆站着摸了摸自己——她还是一点要分化的反应都没有,未免有些被世界抛弃、赶不上潮流的心急感。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啊?! 玄剑宗的弟子扶着白念宸想将她带回去时,她强撑着最后的清醒拦住了熊城义。 白念宸喉中艰难挤出声音:“我们都要分化,谁来找那十几个逆徒?” “嗯……” 反正他懒得去。 熊城义瞅了瞅俞方相。 俞方相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熊城义让他自己想个解决办法出来。 俞方相眼光一扫,在盛岚谛身上停留了两秒,立刻就生出了个贼主意: “掌门与我都要留下来守护黎禾岛,岚谛年少有为,作为沧澜派的首席弟子,对周边路线又最了解,就让他替白宗主等人去寻人吧。” 盛岚谛心中顿时骂了声操。 俞方相又给他挖坑。 一个分化后的苏惊蛰就已经和他势均力敌了,那十几个阿尔法加起来堪比一百个魔兽军团,他拿什么把他们带回来? 到时候被这群阿尔法围攻,自己鼻青脸肿地回来,给沧澜派丢脸,让掌门失望,俞方相就如愿了。 但熊城义却对俞方相这个提议很满意,用力拍拍盛岚谛他这个得意之徒的肩膀:“不错,岚谛乃是不二之选!” 盛岚谛想推拒的话只能吞回了肚子里。 白念宸对盛岚谛这个人选也无异议:“岚谛是比其他人要靠谱,但是只他一个人恐怕不行。” 盛岚谛眼看自己无法拒绝,那就再拉个人一起下水。 他果决地抬起手指指向了颜崖: “那就请颜崖陪我一起吧。” 颜崖:“……” 盛岚谛你个小比崽子。 盛岚谛对她友善地笑了笑,只有颜崖能解析出他笑容中的恶意。 那十几个阿尔法凑一块,她也不好搞定啊!盛岚谛不想自己出丑,就拉她一起。 多坏心眼啊。 她能上他这个当? 第11章 第11章 去是不可能去的! 颜崖冷哼一声,正要绵里藏针地把盛岚谛怼回去,白念宸拉住了她的手。 白念宸掌心都是汗,湿热的手说明她现在已经是强撑着不晕过去了: “颜颜,你去的话我就能放心了。那就拜托你了,一定把惊蛰带回来。” 颜崖顿了顿。 她声调一转,柔声对白念宸说:“白宗主放心,等你醒过来,就能看到好好的苏惊蛰。” “谢谢……了……” 白念宸脑袋一垂,紧皱着眉头陷入了分化的迷梦中。 系统问颜崖:“你答应她了?这活可不好干哈。” 颜崖:“苏惊蛰之于白宗主,就像我之于我师尊。让盛岚谛一个人去确实不放心,他这人不靠谱!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已经离开很远了,颜崖,不要磨蹭,我们得速速出发。” 盛岚谛一副好心模样地提醒她道。 趁她跟系统说话的时候给她扣“磨蹭”的锅。 盛岚谛专属小黑本记录+1 颜崖翻个白眼,抬头时脸上却毫无虞色,她和善道:“我也是想给你准备的时间,等下我怕你追不上我的速度。” 她摘下了一直戴在发间的柳叶,盛岚谛脸微妙地黑了。 他竟无法反驳! 这个柳叶是景黎专门给她打造的飞行法器,乃是极品。 他身为首席弟子,拿到手的资源也是门派内顶级的,但那些东西再昂贵也都是可以交易和转赠的。 没有一个人给他量身定制法器。 他的飞行法器不过是掌门有一日喝得飘飘然,得知他在比试中得了第一后,心情好随手赏下的。 虽然这个飞行法器也值一个小门派的全部身家,可盛岚谛却并不觉得它如何贵重。 况且飞起来确实不如颜崖的柳叶快。 颜崖和盛岚谛当着大众的面向来只会暗戳戳地针锋相对,并不会撕破脸——那就有失风度了。 所以把盛岚谛噎住后,颜崖就没有再乘胜追击。 要将飞行器放出来时,她忽然想到了玄魔犬。 它还在黎禾岛上的传送阵边等她。 把它单独留在沧澜派,感觉不太放心。 知道玄魔犬如何被抓到沧澜派后,她既不放心玄魔犬,也不放心岛上的人…… 总有种等她一回来就会收到血腥消息的预感。 也许是玄魔犬被杀,也许是一些人被玄魔犬所杀。 颜崖迟疑了一下,将柳叶插回发间。 盛岚谛顿时警戒起来:“你不走了吗?” 颜崖追上已经离开的熊城义:“熊掌门!” 熊城义挂念着他那坛还没品够的好酒,以为颜崖又要拿什么事来烦他。 他一只脚悬在传送门上,也警戒起来:“还有何事?” 颜崖说:“贵派的魔兽坐骑驯得颇为好使,我想将它骑走,如果追入魔界,它或许能派上用场。” 熊城义有些意外于她提的这个要求,不过,区区一只卑贱的魔兽坐骑而已。 熊城义摆了摆手,场面话脱口就来:“颜崖前去魔界是为助人,体现了修真界互助为乐的品德。别说一只魔兽,整个沧澜派的饲兽场都可为你驱使。” 光芒一闪,两人先后从黎禾岛的传送阵上走出。 “熊掌门格局宽广。”颜崖漫不经心地说。 熊城义脸上顿时带了点笑意,被景黎的亲传弟子如此称颂,他确然是威望素著吧。 这下酒喝起来就更香了。 熊城义转眼不见了身影。 颜崖目光扫了一圈,望见了趴在一片礁石后的玄魔犬,在夜色掩映下几乎和礁石融为一体。 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它并没有发现她。 它一动不动地趴着,一只海鸥没有意识到它是活物,落在了玄魔犬身边的礁石上休息。 虽然海鸥嘎嘎叫得很吵,玄魔犬也完全没理会它。 颜崖想到,她不在的时候,它好像总是这样。 好像除了趴着等她,它在沧澜派中变得枯竭的生命中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如果她今天不带它走的话,它大概会保持这种状态直到她回来。 海鸥忽然受惊地扑扇翅膀,呱地一声飞走了。 玄魔犬耳朵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就算在黑夜中,这一双金眸仍熠熠生辉,像洞窟中深藏的金子。 颜崖站在礁石上低头看着它。 她双手背在身后,头发和裙摆在潮湿的海风中飘摇。 一瞬间,玄魔犬以为自己在梦中。 颜崖朝它微微一笑,眸中似乎盛满了温柔的粼粼波光: “走,我带你出去遛弯儿去。” 瞧见颜崖坐着玄魔犬过来,盛岚谛哽了一下。 颜崖和玄魔犬这俩组合起来,会唤起他的心理阴影。 切,显摆什么。 不就是驯服了只谁都驯服不了的、打起来超猛的、又威风又好看的魔兽吗? 这都要骑着它。 盛岚谛板着脸抛出他的飞行法器——一叶扁舟。 这艘小舟外表平平无奇,却也是极品法器,可随承载的人数变换大小。而现在只载着盛岚谛一人,小舟还没玄魔犬的一半大。 盛岚谛坐在上面,就想离玄魔犬和颜崖远远的。 正好玄魔犬也是这么想的。 颜崖和盛岚谛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彼此非常礼貌地保持着北欧人的社交距离,追踪着那十几个阿尔法的踪迹,穿过一片广袤无人的沙漠,来到了魔界边缘。 进入魔界的征兆是沙漠上的一些紫色仙人掌的出现。 这些仙人掌的颜色艳丽到让人感觉碰一下就会中剧毒。 随后,就有了一些动物出现。 黑溜溜的小毛球在沙子上飞快地滚动,时不时突然没入沙子下面,过了好一会后又突然地钻出沙子在另一片地面上出现。 小蛇盘在紫色的仙人掌上,被玄魔犬惊动后,蓦地展开布满细小鳞片的翅膀飞了起来。 玄魔犬飞驰而过,只剩残影。 再往前,沙漠变成了松软的土壤,土地上生长出各种奇异的植物。高大的树奇形怪状仿佛拥有生命一样。 他们完全进入了魔界的领域。 玄魔犬放慢了速度。 盛岚谛也收回了飞舟,全神戒备地开始步行。 魔界的上方永远都弥漫着蓝绿色的浓雾。太阳在雾后总是显得朦朦胧胧,投射进来的阳光也变成看着就有毒的蓝绿色。 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能够生成魔气,充斥在魔界的每一个角度。所以灵气也就更容易追踪了。 两人循着灵气的残留找到了一片树木倒地只剩焦烟和残骸的现场。 “他们从这里路过了。” 盛岚谛说道。 颜崖:“废话,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 反正这里只有他俩,不用装了。 盛岚谛语气也恶劣了起来:“既然颜崖如此聪明,那你还看出什么了吗?” “这里残留的还有很浓重的魔气,他们和一个魔修在此激战过。” 盛岚谛正要拿她的话嘲讽有脑子的也能看出这点,颜崖神情一凝,接着说道:“而且这个魔修也是阿尔法。” 盛岚谛脱口而出:“魔修都分化了?!” 短短六个字,饱含了两重震惊: 魔修也能分化?!以及,魔修都分化了我还没有分化! “你确定吗?”颜崖向系统求证。 系统对颜崖竟然质疑它的专业性感到很愤怒,它铿锵有力道:“不会有错!我检测到那魔修阿尔法的信息素了!大葱拌大蒜味的!” “……那魔修的信息素味还挺冲的哈。” “不止冲,还很强。根据残留的信息素分析,那十几个修真界的小朋友加一起恐怕也玩不过这个阿尔法魔修。” 系统正经道。 是的,即使只剩现场,颜崖和盛岚谛也都能感受到残留的强大威压。 真的好强! 恐怕在魔界是仅在魔尊之下的人物。 碰到这种角色,苏惊蛰他们…… 颜崖的脸色不太好了。 盛岚谛的脸色也……也没怎么变。 他自从和颜崖一起出发后就跟吞了碗鼻涕虫似的,脸色一直很糟糕。 但此时此刻,盛岚谛意识到了埋伏在他身边随时可能爆发的性命之危。 如果他和颜崖遇到那个魔修,也难以脱身。 操!是他误会俞方相了。 他阴他过来,并不是想让他丢脸。而是想让他直接死这里吧! 颜崖仔细辨别了一番,定下了个方向:“他们朝这边去了。” 盛岚谛紧紧地抿着嘴:“你还要追?不怕碰见那个魔修?” 颜崖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没说话,但是眸光似水清凉。 盛岚谛像是被她的目光扇了一巴掌似的,脸不知为何热了起来。 他咬了下牙,跟上颜崖的脚步。 颜崖也提高了警惕,每迈出一步都留意着周围。 她很快发现了不对: “怎么只有一个人的足迹?” “可能他们乘上飞行法器逃离了。那我们现在追着魔修往前,不就是自投罗网?” 盛岚谛说。 颜崖摇了摇头:“不。” 她看向前。前方长满了一片长着果冻似的柔软触手、以捕捉小飞虫为食物的植物,像是被泼了热水似的瑟缩起来,虫子嗡嗡地飞过去,它们的触手也动也不动地软哒哒地垂着。 “他们没能逃掉。” 她说。 “既然他们死了,那——” 颜崖冷声打断盛岚谛:“谁说他们死了?” 盛岚谛一怔,颜崖已经大步往前走了。 颜崖抬脚时,软哒哒的果冻触手纷纷往旁边倒,让出空来,生怕被踩到。 但玄魔犬个头太大了,它们让不出足够的空。玄魔犬每一脚,都踩得果冻触手啪叽变扁,很久才能从纸片状弹回原状。 “足迹不见了……” 颜崖站在这一大片彩虹色的果冻触手中,环顾了一圈:“那个魔修就在这一片儿。” “看不到他,”盛岚谛皱眉道,“他藏起来了?” 这时,玄魔犬忽然俯身露出獠牙,喉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被它踩在脚下的果冻触手发出尖尖细细的“咿呦”声,被踩碎了。 玄魔犬这个反应令颜崖和盛岚谛瞬间做出了战斗状态。 一阵风过,一只长喙鸟叼着鱼从空中飞过。 破碎的果冻触手化作一滩透明的汁水,正慢慢浸入土中。 颜崖一边将一串银环持在胸前,一边小声问玄魔犬:“你发现了?在哪儿?” 玄魔犬等了片刻,没有异常状况,它才往前走去。 它好像看到了什么,颜崖挥手让成串的银环悬浮环绕着她,跟着玄魔犬走了过去。 那一片的果冻触手萎靡得格外厉害,朝外瘫了一圈,好像虽然没脚但仍想拼命逃走似的。 而在这个圈子的中心,有一个新挖出来的土洞,洞口有脸盆大,黑黢黢的,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玄魔犬肌肉紧绷,目光紧黏在洞口中不敢移开。 “这是什么?” 盛岚谛皱着眉问。 “不知道。”颜崖直起腰,看了他一眼:“所以挖开看看吧。” “颜崖,你何时如此鲁莽了?你都不知道底下这洞中有什么!” 颜崖不耐烦道:“你不想动手就站远点。” 她抬起胳膊,摇手花般转了转手腕。 她的银环便旋转起来,将土削得四处飞溅。 在真气的驱使下,银环就像圆盘锯似的,很快把洞口扩大了。 土洞中的景象暴露出来时,玄魔犬身躯紧挨着颜崖把她挡在了身后。 但颜崖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洞中没有别的,只有一个靠着土壁而坐的大肚子魔修。 他像是陷入了冬眠一样,对外界的变化毫无反应,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没法察觉。 最诡异的是他的肚子,大得像怀了五胞胎的孕妇,因为衣服已经盖不住了,所以敞露在外,能够看到肚皮上凸起的纵横的青筋。 而且他肚子里的东西还在动,时不时就从内部把他的肚皮撑起来。 第12章 第12章 这个大肚子魔修一看就是邪魔外道,但颜崖拦住了想要出手的盛岚谛,道:“先别,他肚子里有动静。” 盛岚谛说:“魔界中生物稀奇古怪,或许他被什么寄生了,斩除为快。” “不……” 颜崖蹲在大肚子魔修边,把耳朵贴在他肚皮上听了一会,表情微妙地说:“里面有人声。” 盛岚谛:“??!” 他也附耳过去,听到窸窸窣窣的小人般的说话声。 “你们都不行,让开我来。” “你试,你试!我都不行,你要能把这魔修的肚子破开我喊你爹!” “别喊爹,我女的,我是你老娘。” “快点的吧,这魔修的胃酸太强了,我们只能再撑两个时辰。” 盛岚谛跟颜崖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好家伙,魔修把他们全都吞进肚子里了。 怪不得只看到魔修一个人的足迹,也怪不得魔修的肚子撑这么大。 颜崖调起一个银环,让它转动着去削魔修肚皮。 银环磨得都快起火星子了,也不见一点破口。 盛岚谛拿出匕首,即便是吹毛立断,也断不了魔修肚皮上那根格外长的汗毛,更划不破他的肚皮。 利器无用,火攻、毒液,也在他身上完全无效。 这魔修既然敢一下吞进去这么多修士,就有能力保证他在消化这些修士、失去行动能力时的自身安危。 颜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魔修的肚子:“惊蛰?萍萍?你们能听到我吗?” 唤了几遍后,她侧耳细听。 魔修肚子里。 那是一片酱肉色的天地。 修士们挤在一个球形的防护罩中,防护罩被魔修的胃挤得变形,而且沾满了极具腐蚀力的胃液。 萍萍的嘴巴被挤得嘟了起来,她恶声道:“苏惊蛰!把你的波棱盖从我脸上挪开!” 十几个阿尔法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他们的信息素混在一起,变得非常复杂难言。 再好脾气的阿尔法也会暴躁起来。 苏惊蛰冷声道:“你以为我想挨着你?有本事你先让李郢把他的脚从我胸口挪走。” 把苏惊蛰当脚垫的李郢: “吵死了!” 他的指尖逐渐凝出了一团白光。 苏惊蛰抬了下眼皮。 苏惊蛰在与魔修搏斗时受了重伤,而在魔修肚子里,谁都没办法从戒子囊中取出东西。 没有丹药,没有灵气,他没法恢复。 现在最强的也就是李郢了。 如果李郢也破不开,那就真黔驴技穷了。 就算彼此看不爽,但在这个时候,众人还是纷纷给李郢鼓起劲来:“加油!” 被他踩在脚下的苏惊蛰是最能体会到他手中光团威力的。 他的脸感到一阵炙烫,不由得眯起了眼。 但根据之前的多次尝试,苏惊蛰判断这种程度离破开魔修胃壁还差一些。 李郢似乎也知道这点,他继续输出着,额头渗出汗珠。 看出他的吃力,萍萍突然开口道: “谁能带我们出去,就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之后这个人说话在我们这十五个人里就是最管用的。” 对于一个阿尔法来说,能让其他阿尔法听自己的话,那可带劲得很。 这一定能鼓励到李郢。 其他人齐声附和道:“可以,谁救我们出去,就认ta做我们之中的老大。” 这些话也穿过魔修的肚皮让颜崖和盛岚谛听到了。 颜崖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魔修的肚皮猛地鼓胀了一下,极强的白光从内渗透出来,好像能直接把肚皮照穿。 颜崖屏住呼吸等了片刻,魔修的肚皮却没有破开,反而白光消弱了下去。 李郢也还是失败了。 颜崖皱眉,这世间没有破不了的局,这个魔修看似固若金汤,但一定有破绽在哪里藏着。 只需要找出来。 一股寒意忽然浸透了颜崖的脊骨,她猛地向后看去。 随着刺破空气的尖啸声,一群鸟从林中扑扇翅膀匆匆飞向天空。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颜崖可以断定,后面经过了一群十分强大的魔修。 玄魔犬也紧盯着那个方向。 他们不知道那群魔修要去做什么,会不会忽然拐到他们这边来。 盛岚谛试着挪动魔修,但就像他们之前的尝试一样打了水漂。 如果那群魔修过来就糟糕了。 颜崖下定了决心:“我去那边看看情况,如果魔修要过来的话我就把他们引走。” 盛岚谛虽然总跟她作对,但还不至于不分轻重,把十几个修士的命不当回事。 盛岚谛一怔,她这么大义倒显得他需要她保护似的。 他想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趁颜崖不在时,若他想到办法将修士们从魔修肚子里解救出来,那他不就成了他们的英雄? 以后他们所信服的,就只有他,而没有颜崖。 想象一下支使着十来个阿尔法对颜崖耀武扬威的场景,就觉得极度舒爽! 于是盛岚谛关怀地对颜崖说:“那你务必注意安全,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哼嗯。” 颜崖也懒得追究他为啥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好,她拍了拍玄魔犬:“走,咱们过去看看。” 玄魔犬并不想让颜崖去冒这个险,它冷冷地瞪了盛岚谛一眼。 但颜崖已经大步向林中的方向走去了,玄魔犬便快走两步,把她挤在了身后。 玄魔犬毛茸茸的大尾巴扫到她脸上,把她整张脸都遮住了。 颜崖不得不让它走在前面。 也好,它也算是从魔界出来的,多少比她了解这里。 一踏入这片林子,眼前便即刻黑了下来。 因为组成这片林子的树木是一种长着紫色宽大蕉叶的品种。 这些宽大的紫叶将魔界蓝绿色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而本就涣散的阳光更是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于是林中的光线微弱,就像入夜了一样。 虽然这并不影响她和玄魔犬视物,但黑暗却让环境显得更加幽静了。 颜崖收敛着气息,每一步都很小心。 “他跑哪个方向了?” 有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大概在二十多米外。 颜崖和玄魔犬同时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日他爹的!他是为了甩开我们故意钻进这片噬夜林。堂堂魔尊咋还这么狡猾!” “那怎么办,我们必须斩草除根,以魔尊的性格,这次让他逃了,他以后一定会回来杀了我们,一定会的!” “追!” 但没人动腿: “往哪个方向追?” 颜崖躲在树后,看到一堆魔修从她斜前方走近。 领头的魔修拿出个圆盘出来:“让我算算,我精修寻人寻物术。” 他将圆盘平托在掌心,喃喃念咒,圆盘上的一枚圆珠子绕着中心旋转出残影。 转到颜崖怀疑圆盘要被磨穿时,圆珠子以一个奇诡的路线提溜提溜地滑到了圆盘的边缘。 “就是这个方向。”魔修顺着圆珠子停下来的角度指向远方。 “追!” 颜崖暗骂了一声:还精修,你这门技术压根没及格吧!魔尊怎么可能在那边,你指的是盛岚谛和大肚子魔修的方向! 不能让他们过去。 颜崖迅速扫视了一遍。 系统同时在她脑内播报道:“一共二十三个魔修,其中阿尔法三人,十个贝塔,十个没分化的。那三个阿尔法和其中一个未分化者修为都比你高,他们加起来你肯定打不过的。” 颜崖:“没事,并不用跟他们直面碰上,只要把他们引走就行。” “那万一你被他们追上了怎么办?”系统有些发愁。它是误入这个世界的,如果颜崖死了,它也绑定不了别人了。 颜崖低头笑了笑:“放心,我师尊给我留了不少好用的宝贝。” 这时,魔修们已经飞速向前,将颜崖和玄魔犬抛在了身后。 玄魔犬并不知道颜崖已经做出了决定,反正,不管她要做什么,它跟在她身边就是了。 它漠然地注视着魔修远去的方向。 哪怕盛岚谛和那魔修肚子里的十来个修士全都死了,它也不会有任何触动。 “拾牧。” 她忽然看着它喊了它的名字。 即使她靠得并不近,玄魔犬的耳朵还是被痒到了似的不自禁地往后撇。 “坐下。”她命令道。 玄魔犬条件反射地坐了下来,前腿很乖地并在一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她要它做什么? 颜崖道:“你在此处别动,等我回来。” 玄魔犬眼珠慢慢转动,看着她向那群魔修的方向追了过去。 “你咋不带上它?好歹算个助力。” 系统问颜崖。 颜崖说,“它只是我的坐骑。没必要让它跟我一起犯险。” 系统感动道:“宿主,你好善良。” 颜崖:“咳咳,其实根本原因是带上它会让那些魔修起疑来着。” 直到颜崖的身影不见,玄魔犬仿佛才意识到没必要再遵从她的命令,猛地站了起来。 它忽然意识到,它被她单独留下了? 玄魔犬第一反应仍是去追她。 但向前跑了两步后,它的脚步就迟疑了下来。 它为什么还要去找她?找到她后跟她再回沧澜派吗? 这里是魔界,是它出生的地方。 它一直奋力追寻的自由,不是正摆在它眼前吗? 它闭了下眼,身形缩小,组成人形的骨骼,光滑的皮肤显现出来,一双笔直有力的长腿赤脚踏在黑色的土壤上。 在这里,他终于可以自由地以人形行动了。 黑发金瞳的少年在颜崖离开的方向静静地看了一会,扭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第13章 第13章 从紫叶林中走出后,拾牧踟蹰了许久。 浓雾之下总是绿幽幽的魔界并不算明亮。 他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方向,去往魔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但他却感到了茫然。 这就是自由吗? 未得到时心心念念,此时他却不知道拿来自由这东西要做什么。 他离开魔界时还是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幼崽,整个魔界他其实只认识一个地方——他的巢穴。 拾牧垂下眼,尖挺的鼻尖微微耸动,收集分析着空气中的气味分子。 他记事很早,即使时光荏苒,他仍从空气中寻到了熟悉的气味——那是他巢穴边的河水的味道。 很巧,就在他现在位置的不远处。 去看看吧。 快点离开这里,他就不用时不时走神去担心她的安危了。 拾牧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而有些恼火。 她也是个修士,修士都是可恶的。 他干嘛要去担心她? 拾牧脚步重重地大步迈开。 玄魔犬。 与魔界共同诞生的古早魔兽。出生便有记忆,能力强大。 对于普通魔兽而言,开启灵智是一大难关,修成人形又是一大难关。 而每只玄魔犬到了一定年龄就能自然而然化为人形,成为威震八方的魔修。 但玄魔犬非常稀有,在魔界都甚少出现,普通修士更很少有人知“玄魔犬”这个名字。 在拾牧的记忆中,他只见过母亲一只玄魔犬。 母亲为抚养他打通山壁修筑了个巢穴,塞满了蓬松的羽毛和柔软的兽皮。 在外打猎时,母亲喜欢以玄魔犬的形态。 但回到巢穴母亲就会变成人形,用两条光滑温暖的胳膊将小小的他抱起来,贴上她柔软的脸颊。 那天……俞方相将他劫持为人质,命令母亲变回兽形。 当着他的面,俞方相剥了母亲的毛皮,拆掉了她的骨头,挖出了她的内丹。 ……就在这里。 拾牧止住脚步。 母亲尸体所躺的位置,血液曾经浸透土壤,草长得格外茂盛。 他身后是滚滚流淌的河,身前是峭立石壁,石壁上有一人为开凿的石洞,就是旧日巢穴。 时间过去很久了,许多痕迹也已经消失。 再站在这里,拾牧的心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走进荒废的石洞中。 曾经暄软的羽毛和兽皮早已经腐烂化为泥土,青苔长满了石壁。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便觉得乏然无味。 这里已经变得和记忆中全然不同了。他也不想再呆在这里。 那接下来要去哪里,又要找什么事做? 想了想,他只觉得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面无表情地愣了一会,拾牧发现有一些颜色各异的蘑菇之类的东西从土中、石壁上长出来。 其中一朵蘑菇长得格外好看,又圆又大,伞盖是细细闪光的银色,好像银河汇集,又像镶满了碎钻。 漂亮但很毒的样子。 拾牧伸手将它摘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朵蘑菇有点像颜崖。 ……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她,拾牧气恼地将蘑菇向后一扔。 然而不知是凑巧还是别的,这朵银色的蘑菇掉到了他垂在身后的大尾巴上,好像它本来就是从蓬松的毛毛里长出来似的。 拾牧双眸忽然变冷,转身向洞口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捂着伤口停在洞口,似乎没料到这个废弃巢穴里还有人。 顿了顿,那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你身上,有种熟悉的、很讨厌的味道。” 拾牧认出了他。 虽然没见过,但他额角一对尖角,红色眼瞳,以十多只的空蹄兽皮缝制成的披风,镶嵌迅飞石的皮靴(他大概就是靠这个成功负伤逃走的),从头到脚都在叫嚣:老子是魔界最牛逼。 不过他遭到叛变又被追杀,身上被戳出来不少洞,衣服不光破了还沾着血和土。 挺狼狈的。 那群魔修追丢的魔尊原来逃到这儿来了。 魔尊的红瞳盯着拾牧,似乎判定就算是他此时身负重伤也不怕打不过拾牧,拖着脚步走进了洞里。 但下一秒,魔尊腹部一痛,被打出了石洞。 “唔!” 魔尊从地上支起身,不可置信。 拾牧身后的尾巴那么明显。他现在沦落到连一只魔兽都打不过了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魔界之主,因为部下叛乱而流亡在外。现在我正被追杀,需要进洞躲避。若是你今天帮了我,等我回去就给你留个护法的位置。” 说完,魔尊停顿片刻。 感觉自己这番话明明没错却听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他收到过诈骗短信的话,他就会知道了。 “谁稀罕。滚。” 拾牧很烦躁地拉着脸。 管他是魔尊还是啥,在拾牧的意识里,这巢穴是他的领地,谁来打谁。 魔尊慢慢地站了起来。 一朝失势,就连一只低劣的魔兽都能对他颐气指使了。 可恶……这世间实在可恶。 该死……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等他夺回魔尊之位,他要大开杀戒!用鲜血把魔界整个清洗一遍! 到时候他要把这只魔兽剥皮抽骨,炖成一锅汤喝掉! 魔尊冷笑了一声,正要离开,脑中却白光一闪,终于想到了这只魔兽身上让他不爽的气味是什么了。 他瞳孔一缩:“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是从修真界过来的?你和清虚宫是什么关系?!” “什么清虚宫——” 拾牧猛地打住。 他想起颜崖就是清虚宫的。魔尊认识她?! 魔尊初时咬牙切齿,但很快收敛了情绪,正色对拾牧道: “如果不是当年清虚宫景黎打败我,逼我立下血誓永不可去修真界,保证魔界永不对修真界挑起战争,你们这些流落到修真界的魔兽也不会那么凄惨。我可有听说过,那些修士把你们当狗一样调教,你应当体验过修士对待魔兽的态度了,他们可不值得你庇护吧?” “告诉我那个人的消息,那人是景黎重要之人,当初死战,景黎也没有百分百能活着回去的信心,他食指上缠了根她的头发,哼,又细又软的头发。他就是用那根手指点住了我的死穴——她的气味再微弱我也能分辨出来!” “景黎死了,我没法把他千刀万剐,但可以让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替他受过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要在她身上报我昔日之辱!!噗!!!” 魔尊喷出了一大口血。 他愕然地向后倒去。大睁的眼球中还倒映着拾牧火山喷发般的怒容。 “你还是,去死比较好。” 拾牧的十指指甲暴涨,即使魔尊气息已绝,他没有住手,每一下都深深扎穿魔尊的躯体。 他得让他死得透透的,彻彻底底地从世界上消失。 但凡残留一丝痕迹,都是对颜崖的威胁,他就没办法放下心。 等拾牧回过神来,魔尊尸体在他手下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恶心。”他嘴角向下扯了扯。 魔尊躯体都烂了,更不用说衣服了。 只有一个还保持着完整的东西落在烂肉泥旁。 那是个不知道什么材质所制的圆环,像手镯,却缠绕着黄金荆棘。 它外形古怪,拾牧多看了两眼,便觉得心跳得飞快。 它明明只是个死物,却蛊惑着他,仿佛在他的耳边低语,要他得到它。 他仿佛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的他对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感觉,却清醒地看着自己缓缓朝它伸出手。 然后他抓住了它。 圆环上的黄金荆棘刺痛了他的掌心,他的神识顿时回归。 “拾牧!” 身后传来的这一声呼唤令拾牧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想将这个邪性的圆环藏起来,却意识到现在光着身完全没有藏东西的地方。 下次化形还是找件衣服穿。拾牧默默记下。 他变回玄魔犬,将圆环藏在厚实细密的颈毛中,才转身看向颜崖。 她正从柳叶上跳下,快步向他走来。她步伐轻盈得如同蜻蜓点水,颈间璎珞宝石摇曳出溢彩流光,薄薄罗衫不染尘。 只一眼拾牧便如梦初醒。 他所追寻的自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她,便是他意兴阑珊的缘故。 “你怎么跑到这里——” 颜崖看到它脚下的一滩烂泥了,但走近了才发现……好像原本是个人? 而且还是个魔修。 颜崖下颌顿时绷紧了。 玄魔犬也紧张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挡住。 “……你是因为被这个魔修追所以才跑了这么远吗?” 颜崖并未如玄魔犬所担心的那样生气,反而怜惜地拍了拍它:“你受伤没?” 她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打眼一看就知道它好得很。 那群寻人术很糟糕的魔修,和其他所有魔修一样讨厌着修士。 所以颜崖略一挑拨,他们立刻决定要先弄死她再去追魔尊。 这群魔修中好几个阿尔法,本就满满的自信膨胀成了个气球。他们以为弄死颜崖也就是按一下手指头的事,不会耽误什么功夫。 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被她引开了。 最后颜崖一个金蝉脱壳跑掉,留下这群魔修面面相觑:他们跑这干嘛来着? 而颜崖将这群魔修引去的,正好也与拾牧巢穴是同一个方向。 于是颜崖坐着柳叶赶回去时,看到了站在石壁下的拾牧。 若不是他变成了人形,黑发白肤格外明显。颜崖说不定还注意不到他。 这魔界果然危机四伏!她就离开了一会,连玄魔犬这边也遇到了危险。 颜崖不免有些焦急: “走了,赶紧回去,留盛岚谛一个人在那还是不够稳妥。” 但玄魔犬却并未跟上她的脚步。 颜崖疑惑地回望:“怎么了?” 玄魔犬在迟疑,虽然颜崖不知道它在迟疑什么。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喔,你要我骑上你吗?” 它的意思是,有它在就不能坐柳叶? 这就是身为坐骑的职业尊严吗? 颜崖感慨着返到它身边,伸出手抓住它身上的毛,翻身骑上:“好啦,现在可以走了吗?” 玄魔犬垂着眼,看到她揪着它毛的那只手。 还有她手腕上的黑色手绳。 玄魔犬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跟她回去的理由——她还拿捏着它的性命。 没错。 他得等将这条手绳抢走后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