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情缘》
楔子
在岭南,有一条江水呼啸奔腾向北流的奇特大江叫新江。
在新江岸边,有一株凤尾竹,吸收日月精华,沐浴新江水滋养而显得灵气飞扬。
人生如梦。
无所事事的人都会感到过得寻常而乏味。
仙人和凡人,在热闹过后总想清静。
而真正过上六根清净的日子,却又嫌其寂寞。
仙凡的本性大都如此。
这株凤尾竹也跳不出这个俗念。
于是,凤尾竹与朝夕守望的那株龙眼树,化成一对酒杯,凤尾竹叫凤禧,龙眼树为龙鸿,合称“鸿禧杯”。
这对鸿禧杯,可有玄机。
“鸿”,寓意鸿福,“禧”,则为喜,杯与悲同音,即为悲中有喜,喜后生悲。
凤尾竹和龙眼树成为一对酒杯后,凤禧和龙鸿约定,去尘世间游历一番后,再设法回到这片河床来,并当场许下誓愿:世人若是善待他俩,能够让他俩再相团聚,阴阳合一,那他家就能喜上加喜,喜事重重;若是将他俩强行拆散,他家就会喜悲相随,福祸交错,家道衰落。
于是,就有了这部穿越奇情的故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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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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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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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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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第1章 祸起鸿禧
唐高祖武德九年秋。
中州刺史张少飞下朝回府途中,忽然心血来潮,打道拜访长安刺史文龙。
文龙是张少飞的同窗、同门、同科,在殿试中,两人虽未能高中状元,大魁于天下。
但也名登三甲,分别被朝廷封了个中州刺史。
文龙见张少飞大驾光临,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文龙一时饮得兴起,竟叫侍从去酒柜里将鸿禧杯拿出来。
这对鸿禧杯,是扬州知府巫鸿均最近在扬州街一商铺所买,见酒杯精致玲珑,便赠送给上司文龙。
张少飞一见,当场爱不释手。
文龙出于好意,便当场送了那只凤禧杯给张少飞。
张少飞大意过望,连声道谢,散席后,便将凤禧杯携带回府。
语云: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爱。
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满腹经纶,但也跟大多数人一样,只是看得见凤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里暗藏着的魔咒。
一个秋高气爽的秋日,张少飞带着仆从张一武回乡探亲,归途中走在山中的崎岖小道上,闻小树林中有女子呼叫救命之声。
张少飞朝着呼救的小树林奔去,只见有一男子正在对一个姑娘施暴。
那个姑娘的罗裙被扯下,哭喊着叫“救命。”
不远处有两个家丁背向着那个男子在看风。
张少飞大步冲上前去,对着那个男子喝斥:“住手!休得**!”
那个男子支吾着:“我……”
那个姑娘站起来,戳指着那个男子,哭诉着说:“他……向我施暴。”
张少飞当即上前,想把那个男子捉拿旧案。
谁料那个男子暴怒地说:“本少爷乃是朝廷尚书关振江的大公子关巫天,谁敢捉我!”
张少飞看着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把脸一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关巫天未待张少飞说完,将手向那两个家丁一挥:“上!给我狠狠地打!”
那两个家丁见主子有令,一个呼啦地冲到张少飞面前,挥拳就打。
张少飞自小在武当山习武,十八般武艺藏身,只见他三二两下,便将那两个家丁打翻在地。
关巫天见势不妙,想夺路逃走。
张少飞飞步追了上去,厉喝一声:“休想逃走!”
张少飞将关巫天似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了起来。
那两个家丁见势不妙,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回尚书府报信去了。
张少飞向那个姑娘问过口供,不由得勃然大怒,将关巫天押回府衙。
岂料,张少飞前脚刚回到中州府衙,关振江的后脚就到。
关振江一见到张少飞,便大声喝斥:“好你个张少飞!你可谓胆大包天,竟敢捉拿老夫的儿子!”
张少飞直言道:“关大人,请息怒,下官不知大人的公子,只知道捉拿犯罪之人。”大风小说
关振江咆哮着说:“张少飞!你也不瞪大眼睛瞧一瞧,老夫在朝中是什么样的人?”
张少飞新官上任,血气方刚,口气强硬地:“关大人,您身为尚书,朝廷重臣,更应以身作则,岂能让您的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
关振江在朝廷中是个铁腕人物,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过。顿时被气得上窜下跳,暴跳如雷:“张少飞,识趣你马上放人!”
张少飞亦口气强硬:“关巫天**民女,怎可说放就放?”
关振江见硬的一套不行,就来软的一套,对张少飞许诺说:“王刺史,你若依了老夫,老臣保你升官发财,连升三级,这,总可以了吧?”
张少飞当场拒绝。
关振江软硬兼施俱不能奏效,不由得勃然大怒:“你!竟敢以下犯上,斗胆跟老夫作对?”
张少飞毫不退让:“尚书大人,我官职确实比您小,但我秉公执法,无愧头上这顶乌纱帽。”
“你!你年纪轻轻就食古不化,违抗尚书,你等着瞧!”关振江见张少飞不肯买账,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后,拂袖离去。
关振江回去后,向皇上参了一本,说张少飞在中州为官期间,贪赃枉法,以下犯上......
皇上听信谗言,将张少飞贬谪为民,流放岭南新州,即日起程。
“国法何在!公理何存!”张少飞猛地顿足,对天大叫。
但这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冤无路诉的张少飞在公差的催促下,只得含恨上路。
张少飞收拾行装时,把凤禧杯放入行李之中。
从长安到岭南新州,遥遥千里,山长水远,张少飞由两个公差押送,乘舟而去。
……
凤禧杯历经一番周转波折,随张少飞登上返回新州渡轮。
两个公差押送张少飞乘座的这条渡轮,从长江口顺流而下,到达汉江与西江交汇处,逆流而上,转入那条从西北方向奔腾而来的新江。
两岸峰峦叠翠,青山遮遮,张少飞坐在渡轮上,望着窗外掠过的山山水水,田园连片,阡陌纵横,江河交错......
船到新州洞口码头一带江面,乌蓬船、帆船来往不断,忽然,从两岸山岭上传来宛转凄美的歌声:
江天上,河岸边,忽闻秋蝉三两声,愁思忧绪涌心头。
雾色苍茫疑愁思,两行苦泪泣埃尘,尘封乱世葬情缘。
魂牵盟约盼郎归,两行苦泪湿孤枕,百般思念仍未休,一饮千杯解万愁,万般思念仍未休,尘封乱世葬情缘。
这凄美的歌声太伤感
听着这凄美的歌声,一股离愁夹杂着即将重回故土的久别之情似潮水般冲击着凤禧的心扉,热血在她浑身贲张奔腾。
“一饮千杯解万愁,万般思念仍未休,尘封乱世葬情缘......”凤禧触发前尘旧事,情不自禁地跟着低唱起来……
渡轮抵达新州筠城东门河桥头,两个公差从座位站了起来,正想押张少飞上岸之际,突然一阵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波浪翻滚,大有将渡轮掀翻之势。
张少飞慌忙将行李紧紧抱住,闭着双眼立在渡轮上,听天由命。
悠忽,张少飞好似通灵一般,脑海闪现出那只小酒杯,并赶紧从行李里翻出来,口中念念有词:“尘归尘,土归土,那里来,那里去吧”说完,弯下腰把那只小酒杯放入江中。
倾刻,江面风平浪静,夕阳的余晖把一江两岸染得一片血红。
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洒向天边,烘托着血红的夕阳。
一只白鹭盘旋在江面上,翅膀仿佛擦过晚霞;江岸边,百里原野,点缀着参差不齐的房舍民屋……
两个公差押着张少飞下了渡轮,踏着夕阳的余晖向新州县衙而去。
……
凤禧杯被张少飞带回到到新江,一来是故土难离,眷恋着这片净土;二来是难忘故友又想等待龙鸿回来,期望能够结伴重新生活在这片充满灵气的土地上……
凤禧杯回到到新江,不见龙鸿杯,到处寻觅,又重新回到了过去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张六、李汹两个朝廷公差向新州知府范文举交接后,李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皮信封,递给范文举,说道:“范知府,关尚书吩咐把这个信件亲手交给你。”
李汹和张六交接公差后,便离开了新州县衙,打道回长安了。
范文举看过信后,当下暗想:关尚书想借下官之手杀掉张少飞,让我背负杀害流放下来的忠臣罪名,手段可谓阴险毒辣……如果不杀掉张少飞,又恐难以交差……
正当范文举左右为难之时,横卧在前面那座耸入云霄的巍峨天露山映入眼帘。
第2章 吉人自有天佑
凤山村位于新州县城西部,距县城50多公里,沿途走的都是九曲十八弯的崎岖山路,山高路陡,老虎猛兽经常出没伤人,真个是:凶吉未卜。
范文举目送张少飞离开县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禁不住摇头叹息,说道:张刺吏,自行执生吧。”
张少飞领了函件,步出县衙后,孤身一人沿着天露山崎岖山路前行。
风萧萧,野茫茫。
一条荆棘丛生的曲曲弯弯山路,通往莽莽苍苍的二十四山中的天露山,一只孤雁在空旷寥廓的天宇翔行,伴随着张少飞孤独前行。
夜幕降临,张少飞好不容易进入了天露山纵深地带。
举目四眺,但见大山黑沉沉一片,荒无人烟。
这里,是野生动物的王国。
苍茫大山深处,一列高峰横空出世,矗立在天地之间。
在山谷悬崖下的一块平地上,火光冲天,有几个猎人正在夜色中举行拜神仪式。
崖壁底部,有一个黑糊糊的岩洞,好像一张贪婪的大口。
洞前的石桌上,供着焦糊糊的野猪头、血淋淋的野鸡和带着半个脑壳的鹿角。
洞侧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暗道,是贯通与山外那边沿海一带的一条通道,当地人叫这条通道为茶马古驿道。
古驿道上,间中有悦耳的马铃声打破山中的寂静,从山外沿海一带过来的马帮,驮载着交换的物资在古驿道上来回行走,给这古驿道带来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山坳有一个诺大的草地是马帮交换货物的交接处,也是迎接朝廷高官的接马地,故称接马坳。【1】
【6】
【6】
【小】
【说】
接马坳附近有一块面积很大的草甸,这是汇聚四方客商的天冈坪。
天冈坪也叫天冈圩坪,是繁荣的通商贸易集散地和卖武献艺之地。
每到1、4、7圩日,天露山人就会各自到天冈圩坪趁圩,天冈圩坪便会人头拥攒,非常热闹。
山外沿海那边的人和天露山人,便会乘兴地拿着各类海产品和各种山货而来,进行讨价还价交换,然后满意而归。
圩圩如此,年年这般,岁岁不息。
张少飞来到古驿道口处,见道上不时有马帮走过。
合当张少飞命不该绝,他跟随着马帮到了天冈圩坪。
张少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头望了一下天空,“哎哟!”天都已经放亮了。
张少飞见前有一个中年男子,便上前问路。“这位壮士,请问去凤山村怎样?”
那个男子侧过身子,指着左边的那一条路:“这条小山路通往我们凤山村,再往里走是一条山陡林密的山坳,你走这条路吧。”
“谢谢壮士!”张少飞拱手道过谢后,往左边那条路而去。......
清晨的天露山,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万道金光射穿血红的彩霞,给大山撒下一片碎金,随着微风漾动,就像条条金鞭,驱赶着飞云流雾。
茫茫迷雾中,如彩虹般绚烂多彩。
山那边,还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似乎向张少飞敞开了进凤山村的大门。
路旁的山杜鹃、野百合在争相斗艳,小鸟在林间追逐嬉戏……天露山宛如一幅人间仙境。
不远处,见密林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些屋顶,不远处,那块“凤山村”界碑映入了张少飞的眼帘。
“凤山村,我终于到了!”张少飞仰天长啸一声,一溜烟似的望凤山村那边而去。
不知不觉中,张少飞来到新州县辖下的凤山村。一条小河哗哗地从村前流过……
凤山村也叫“乐家村”,有一部分的村民姓乐,他们是三国时期曹魏右将军乐进的后裔,因躲避战乱,南迁到这里。为纪念祖先,怀恋千里之外的乡关,他们将自己寓居的那部分村落叫“乐家村”。
此时,张少飞正感到口渴难耐,便到河边掬一捧清澈的河水喝。
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了“救命”的叫喊声。
张少飞连忙遁声奔去,刚穿出一个山崖坳口,不由得惊叫起来:“阿兰妹?”
原来,有一位生得像他未过门的未婚妻张玉兰模样的女子被一只老虎随后追着,并且越来越近了。
张少飞下意识地从路边捡起了一块石头和以旁边那株大树拆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一边勇敢地迎上去,“阿兰妹,别惊慌,我来救你!”张少飞情急之下,竟然把那位女子当成了他未过门的末婚妻。
那个女子见有位陌生男子喊着她的乳名前来救自己,便朝着他这边飞快地奔跑过来。
张少飞远远地对着那个女子道:“阿兰妹,别怕,你快躲到我身后的那株大树后面,待我来对付这只老虎。”
“嗯。”那个女子顺从地跑到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那只猛虎见那个女子不见了,而在路中央却有一个男子站着,便“呼——呼”地咆哮着,张牙舞爪地朝张少飞猛扑过来。
张少飞灵活地往右边一躲,闪开了。高高跃起的猛虎扑了一个空,重重地摔落到河滩上。
张少飞趁老虎倒地之际,放下右手那块石头,双手快速举起那根树枝,狠狠地朝老虎的屁股猛击下去。
那只猛虎被张少飞狠狠地打了几棍,痛得它咆吼如雷,一个翻腾,在地面打了几个滚,拧过身来,那两只虎眼盯着他,射出青幽幽的寒光。
张少飞心想:现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千万不可退却。一旦退却,就有可能被扑过来的猛虎吃掉。
于是,张少飞也圆瞪大眼,向老虎射出两道如利剑之光,人与虎成了对峙之势。
那只猛虎见那个人不退却,如利剑的目光射过来,不由得前肢往下趴低,“呼”的一声,再腾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嘴,呲着锋利无比的利牙,再次朝张少飞扑过来。
张少飞迅速拾起那块石头,大吼一声“着!”那块石头像炮弹一样击中猛虎的眼睛。
那只猛虎被张少飞击中眼睛,十分疼痛难受,在地面打了好几个滚,一直滚下了山崖……
那个女子惊魂甫定,从大树后走了出来,上前向张少飞道谢:“多谢官人出手相救。”
“不用客气……”张少飞一听,这不是张玉兰那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打量着她,这才恍然大悟,刚才情急之下,错把她当作未过门的媳妇了。
于是,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说:“姑娘,刚才……”
“小女子正想请问官人,您是怎么知道我乳名的呢?”被救的那个女子喘过气后,打量着眼前的救命恩人。
张少飞新奇地望着她,“哦,原来你也叫阿兰?”
那个女子自我介绍说,“小女子姓乐,名志丹,乳名乃阿兰,家住乐家村,也叫凤山村。您是?”
张少飞坦言道:“我姓王,名旭东。”
乐志丹双手作揖,道:“阿东哥,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罢下跪。
张少飞未待她叩首之际,连忙上前扶起她,摆着手道,“阿丹……”
张少飞觉得叫阿丹很呦口,也许是他叫**兰叫“阿兰妹”叫习惯了,很顺口,况且,她乳名叫阿兰,还是叫他阿兰妹罢……
张少飞看着她,征询地,“我……可以叫你阿兰妹吗?”
她爽快地说,“当然可以。”
张少飞抹了抹额角的汗水,“阿兰妹,你不要行此大礼,其实也没什么,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个大活人被老虎吃掉不成吗?”
乐志丹看着张少飞背着行囊,忍不住问:“阿东哥,你是路过这里,欲往何方呢?”
张少飞见问,便如实答道:“我原是朝廷中州刺史张少飞,遭奸臣诬告,被贬发配到岭南新州为民,新州知府把我打发到天露山凤山村落户。”
“啊,你原是朝廷大官呀!”乐志丹吃了一惊,同情地看着张少飞。
“唉,”张少飞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无奈地,“我已不是什么中州刺史,革职为民了。”
“阿东哥,你是被奸臣陷害的,你不要丧气,终归会沉冤得雪,拨开乌云见太阳的那天。”乐志丹不无关怀地安慰着他。
这时,几只早起的鸟儿“吱吱”地叫着从头顶掠过,她抬头看着那几只鸟儿,说道:“阿东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刚好我是凤山村的,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了。暂且到我家里歇歇,和我家人先认识一下吧。”
张少飞仄着脑袋想了想,问道:“阿兰妹,你家都有些什么人呢?”
“我爹、我娘,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娘半个月前患了病,到我外婆家治病去了。”乐志丹真诚地介绍着。
张少飞犹豫着:“阿兰妹,这……我一个罪臣,不会给你家添麻烦吧?”
乐志丹快人快语:“阿东哥,既然我们都哥妹相称了,还这么见外做什么?走,进村去。”
第3章 歌声中的回忆
不一会,张少飞跟随乐志丹来到村边那条小河。
河滩上,那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映入张少飞的眼帘,如奔涌的花潮席卷而来,大风吹过,像海上的波涛一样翻起层层波浪,漫山遍野,大河上下,顿时变成了金黄色的世界。“景色好美啊!”张少飞禁不住赞叹起来。
一条清清的河流,“哗哗啦啦”地环绕着村庄流过。
此时此地,景色是那么的优美,空气是那么的清新。
朝阳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河水映照着天空,河里的水是那么碧透,那么清冽。
有时能望见小鱼儿在水面上跳跃,激起一个个小浪圈;野鸭子在河湾处自由来往;岩鹰和鹞子也在空中盘旋着,寻找猎物。
近看河岸的两边,开满色彩各异的野花;远望崇山峻岭上,树木郁郁葱葱。
在悬崖峭壁上,有时能望见几蓬鲜艳的杜鹃花、夹竹桃;
有时于河坎的近处,又会看见一蓬蓬的石蒜花与几株俏丽的野百合;
有时兰花草的馨香弥漫于河谷,更加使人感到陶醉;
还有一对鸳鸯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戏水;
几个村姑蹲在河边挫衣服。
河滩上那片油菜地,晾满了她们洗干净的衣裳。
姑娘那花花绿绿的衣裳与油菜花交相辉映,恰似一片五彩祥云,轻轻降临在这片大地上。
一个清新脱俗的姑娘,一边在挫衣服,一边轻轻地哼着山歌:
小河水哟,清又清……
张少飞听闻如此优美动听的歌声,不由得也跟着唱起来:清清河中水哟,冷然说忧患……
那位姑娘猛地听到一阵男声低沉忧伤的歌声,不由得抬起头来。
张少飞远远望见她头上梳着两条长辫,余下的发丝又顺着脖子垂到肩背和胸前,显得楚楚动人。
那位姑娘看见一个俊美公子与她对歌,冲着他嫣然一笑,然后捋着脸旁的一缕柔发,唱道:
高山下的一条河,妹是溪来哥是河。
小溪不是河的伴,劝哥不要把妹追。
张少飞一听,不禁暗自发笑,心想:这不是儿时听我娘亲唱的山歌吗?河南洛阳史家湾的山歌怎么传到她这里来啦!
原来,张少飞的爹爹**彬就是凭着对唱山歌把他娘亲丁凤英娶回家的。
**彬未考取功名之前,曾有过一段外出行船的经历。
他属于性情中人,在外面闯码头,既不抽烟,也不**。但却喜欢女色,对唱山歌。
生活在船上这样的环境,船工的言行就自然而然地变得放浪与粗野起来,**彬虽然出生书香之家,但耳染目濡,在不知不觉之中也受到影响。
长江一带两岸有一部分是客家人聚居地,客家的男女青年大多喜欢唱山歌。
他们在赛歌场上唱,在山上河边唱,在路头路尾唱,或是在田间地头干活累了,即便没遇上对手,也要自娱自乐地哼唱几句,用来解闷解乏,宣泄感情。
他们或触景生情,互诉衷肠;或引经据典;或互嘲互赞,寻欢作乐。
客家人临江河用江河水,近溪用溪水,习惯在溪水与河滩上修筑成一道道的堰坎,将流水堵塞起来,形成一片碧绿的堰塘。
堰塘上的水能带动着水车转动,用来碾米、磨面、榨油、土法造纸和灌溉农田。
堰坎皆用石料垒成,为了预防洪水冲垮堰坎,客家人还从山上砍来松杉,扛到河边来劈成树桩,并用大棰使劲砸进河床里,形成无数的木桩子,用它将石块夹紧防止洪水轻易冲垮堰坎。
坎上的水深,岸边的几架水车被河水冲得不分白天黑夜地旋转着,好像唱着缠绵而又古老的歌谣,泼泼洒洒的,将河水输送到田坝上去灌溉。
在炎热的夏季,船工因在水上作业的时间比较多,大多数只穿着一条短裤。他们乐意将湿衣衫脱下挂在舵把上,或是船桨上晾着。
有时,风吹着衣裤,如一面面小旗似的飘着。
人站立在船头上,叉腰吼出一首山歌,吓得河面上的水鸟四处惊飞。
烈日长期直接烤晒在他们身上,每个船工的皮肤被晒得像漆过一层桐油一样,肤色变得褐亮亮的。
有一次,**彬跟船队行驶到一条堰坎上,有的船工看见水车附近有位秀气水灵的女子,正蹲在河边一块大石板上搓洗衣服。
有一个船工一时兴奋起来,就怂恿**彬说:“阿彬,跟她唱山歌唠!”
当时,**彬已是个十八岁出头的风流倜傥美男子了,家里的娘亲在他刚满十岁时,就想托媒给他张罗订上个娃娃亲,找上一个家庭好、人品好的姑娘,说成一门亲事到过几年就给他圆房成婚,以便趁早成家立业好为冯家传宗接代。
而**彬对娘亲提过的几门亲事都不中意,经常把辛苦挣来的工钱,花在外面的客家女身上,甚至拿钱去打水漂也在所不惜。
**彬有一个嗜好,就是行船经过村寨或是渡口时,遇见有喜欢的女子,就喜欢用山歌去挑逗人家。
有时,要是遇上小心眼的女人,就会臭骂他一通;
要是遇到脸皮薄的女人,便低头不搭理他;
要是遇到大方的女人,就会起劲和他唱起来。大风小说
有一次,船经过浦江一条村庄渡口,**彬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在渡口大榕树下一块大石上挫洗衣物,便找着闲话来跟那位女子搭白:“俏妹子,跟哥行船去游苏杭买胭脂水粉给你。”
那个女子抬头仔细地打量着他。
**彬见她的大眼睛好像河里的水一般,清亮亮的十分迷人。
过了一会,只见那女子嫣然一笑:“去了就不回来了哩!”
**彬被那个女子那富有挑逗性的眼神和笑脸整得他差点儿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好不好吖?”那女子又向**彬抛了一个媚眼。
“好呀!不回来就不回来!”**彬早已按捺不住浑身涌起来的那股子激情,喊着,“俏妹子等我!”然后,他扔掉竹篙跳下水去,想去追赶那个女子。
那女子转过身来,**彬仰脸看见她粉红色的俏脸,不由得令他抨然心动。
那女子看见**彬游了过来,低头偷偷一笑,捋了捋头上的秀发,唱道:
高山下的一条河,妹是溪来哥是河。
小溪不是河的伴,劝哥不要把妹追。
**彬接唱:
高山下的一条河,哥是鱼儿妹是溪。
哪有鱼儿不恋水,哪有哥哥不想妹。
女子唱:
哥哥不要太花心,你家太太好泼辣。
回去拧甩你耳朵,罚你长跪搓衫板。
**彬唱:
哥哥真心爱阿妹,年方十八还未娶。
有心与妹结成婚,恩恩爱爱共百年。
女子唱:
前世修得今生缘,今生愿与哥相连。
阿妹若是嫁给你,不许哥再有异心。
**彬唱: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哥若中途起异心,任凭天打和雷辟。
就这样,**彬用优美动听的山歌打动了这个姑娘的芳心,赢得美人归。
……
张少飞听了那个姑娘的歌声,想到他爹娘,倍感亲切,便走过去。行了几步,转念又想:总不能灰头土脸像个叫花子去和她见面吧。
第4章 乐寨主摆酒谢恩
沿着崎岖的羊肠小路再往深处走,经过几个拐弯来到了凤山村。
有一条小溪在村子旁蜿蜒流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上中天了。
乐志丹的家是一座四合院,门前用竹篱笆围着,上面爬满开得灿烂的金黄色爆仗花,一簇簇,一团团的。院子中间有一棵苍劲的紫玉兰树。当地人将紫玉兰叫做玉堂春,看来树龄该有上百岁了,树上绽开着一朵朵拳头般大的紫红色花,煞是好看。
乐志丹领着张少飞进了大院里。这时,院子里有一男一女正在忙着。
院子紫玉兰树下摆着几个香樟木墩,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木墩上,手里拿着一把金色的水烟斗,正在一边点燃着水烟斗里的烟丝,一边在吞云吐雾。
乐志丹指着那一男一女作介绍:正在抽烟的那个是我爹,劈柴那个是我二哥乐志成,喂着鸡的那个是我小妹乐志凤。
乐志丹的爹爹叫乐敬辉,是乐家寨的寨主,年过半百,在村里享有很高的威望。
乐敬辉的祖辈从北方迁徙到天露山凤山村,后来这帮从北方迁来的人逐渐强大起来,便从凤山村分离出来,取名乐家寨。166xs.cc
乐敬辉的父辈既勤劳又精明,迁徙到凤山村后不久,就懂得“无商不富”之道。除了全家上山采摘木耳、蘑菇等山货,还收购山民的山珍拿到天堂圩坪,与山外那边的商贩换取海味和食盐等物,再转手卖给山里人。
经过年复一年的积累,乐寨主家成了在这天露山一带有名的富户。
乐志丹向张少飞介绍了她的家人后,满怀感激地向她爹介绍:“阿爹,他叫张少飞,今天一早,我上山摘山稔果,在山崖坳口遇到老虎,我吓得拼命逃跑,那只老虎在后追,是阿东哥从虎口中救了我的。”
“那是刚碰巧了,也是个误会,当时,我还以为被老虎追的人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呢。”张少飞说到这里,腼腆地笑了笑。
乐敬辉点着烟吸了一口,抬头看着乐志丹带着一个陌生男子回来,问道:“三妹,这人是……”
乐敬辉听了女儿的述说,感激地对张少飞说:“阿东,你救了我小女的命,请受敬辉一拜。”
张少飞急忙制止说:“乐寨主,这使不得,我相信,你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像我这么做的。”
这时,乐志丹沏好茶,端上来,给张少飞施礼敬茶:“阿东哥,请喝茶。”
张少飞急忙还礼:“多谢阿兰妹。”
乐志成一听,哈哈一笑,道:“既然你们都以哥妹相称了,那我与你……”乐志成说到这里,眼睛转了一转,目光停在张少飞的脸上,又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兄弟相称了?”
“这……”张少飞有点为难地看着乐敬辉父子,“我是朝廷发配下来的罪臣,实在是不敢高攀呀。”
“哦,此话怎讲?”乐敬辉征征地看着张少飞,不解地问。
“唉——”张少飞仰天长叹了一声,看了乐志丹一眼,欲言又止。
乐志丹识趣起拿起茶托离开了大厅。
张少飞端起那杯清香四溢的龙山茶,呷了一口,然后向乐敬辉父子诉说他被朝廷发配下来的经过......
就这样,我来到了这里。
乐敬辉是个善解人意、见过大场面的人,听张少飞的诉说,此时有所明白:“天露山山高林密,人烟稀小,但可安身立命,我们的祖籍也是北方那边的。我们乐家寨也是从凤山村分出来的,乐家寨就是凤山村,”乐敬辉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恩人,如果你不嫌弃,就在俺家住吧。”
张少飞摆了摆手推辞:“阿辉叔,不必客气了。”
乐敬辉:“为什么?”
张少飞:“我不想给你们家添上麻烦。”
听到张少飞如此说,乐敬辉的眉毛往上挑起,脸往下一沉,不高兴地:“哟,如此说来,你是把我乐敬辉看偏了。你今天对我是救命之恩,这可是大如天呀。如果我不报答你,我是会遭到天谴雷劈的呀!”
张少飞还在犹豫:“这……”
乐敬辉知道张少飞心动了,便想出一个理由:“我希望你能住在我家,再采些山草药给我女儿医治,让她不留后遗症。”
乐敬辉这一招真灵,张少飞再也没话可以推搪了。
张少飞想了想,向乐敬辉说:“阿辉叔,既然您这么盛情相邀,那么,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乐敬辉双手击掌,朗声道:“好呀,就这样定了!
张少飞感激地看着乐敬辉,说道:“太感谢辉叔了。”
“见外的话不要再说。”乐敬辉指着搁在大院里一角的几根猎叉,朗声说,“有我们一家在,谁也休想在乐家寨上动你一根毫毛!”
“谁在我们地头逞凶,管叫他有来无回!”乐志成顺着他爹的话说。
乐志丹挥着拳头,声音激昂:“我虽然是一介弱女子,但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张少飞感激地:“太打扰你们全家了。”
“阿东,你来到这里,我们全家都很高兴。你放一百个心,担保你平安无事。”乐敬辉拍着胸膛说。
乐志成朗声道:“阿东哥,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
乐志丹显出山里人特有的热情,鹅蛋脸上绽开笑靥:“阿东哥,你就当这里是你的家一样,不要客气。家中的粗头细活,我们会搞妥的了。”
乐敬辉吩咐乐志成兄妹:“阿成,你先带阿东到西边的那个房间住下来,阿丹,你现在去你外公家里叫你娘亲和大家姐回来,今晚为你和阿东压压惊。”
“好。”乐志成应声后,带着张少飞到西房去了。乐志丹带着她的妹妹,蹦跳着走出了大院。
乐志丹与她妹妹刚走出家门口,外面传来了“好酒!好酒!”的叫声,随即,一位年近半百、矮墩壮实的汉子拿着酒瓶迈开蹒跚的步伐闯进大院来。
乐敬辉见到来人,先自开口:“敬福老弟,你又大饮了。”
来人叫乐敬福,是乐敬辉的邻居,论起辈份,也是堂兄弟。
乐敬福脚步浮浮地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兴奋地说:“今天我又发大财了。”
“今天你又去赌了?”乐敬辉知道他是个赌鬼,便看着乐敬福问。
“是呀!今天我在里洞圩下大注买蟹,哟,果然中了,一下子就赢了三两纹银,哈、哈!这够我买好多天的酒喝了。”乐敬福借着酒意,眉飞色舞地说。
原来,乐敬福昨天上山打猎,打到了一头山猪,便拿到天露山脚的里洞圩去卖,见圩顶那栋大榕树下,有人在摆设“鱼虾蟹”赌局,他将卖山猪得来的钱全押在“蟹”上,竟然一注中的,收获不少,返回乐家寨的家后,便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时,便过来将这“喜讯”告诉乐敬辉。
乐敬辉见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便好心劝说:“敬福老弟,别一时赢了就昏了头脑,俗语说,十赌九输,我劝你还是把心思用在正道为好。”
乐敬福不以为然,反而倒过来劝乐敬辉:“我是吉星高照,鸿运当头,该发的。敬辉老兄,好像你这样靠做正行生意赚来的钱,该多苦多累呀?”
张少飞随乐志成到西房将随身带来的简易行李整理好床铺后,出来时听到乐敬辉与乐敬福的对话,便搭上话来:“我看还是老老实实做人为上。”
乐敬福闻声转身望去,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巴眨着眼睛,向乐敬辉问道:“他是?”
乐敬辉情急生智,指着张少飞,介绍道:“这是我老婆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
“啊,难怪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满脸通红的乐敬福喃喃地说,又拿起酒瓶猛地往嘴巴里灌,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院。
待乐敬福离开后,乐敬辉向乐志成说:“阿成,阿东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你去洛洞村请梁大厨过来做上几道好菜,好好招呼一下阿东,为他和阿丹压压惊。”
乐志成点着头说:“好,我立刻就去。”
乐志成出去不久,乐志丹与她妹妹领着她娘亲和大家姐回来了。
乐志丹她娘叫石金英,比她爹乐敬辉小六岁,身材却比他高出一大截,柳眉杏眼,瓜子脸,为人正直善良,未出嫁时是天露山方圆十里出名的一枝花。
乐志丹和她大家姐乐志华越长大越像她,寨子里的都说像一个模型印出来的一样。岁月未能在石金英身上留下痕迹,和她女儿走在一块,那像是母女?不知底细的人都以为是姐妹花。
石金英忍着身痒,落落大方地打量着眼前的帅哥,微笑地问:“你就是救了我女儿的那个人吧?”
张少飞谦虚地说:“只是碰巧而已。”
“哎,生得多俊,多帅气。”石金英眼定定地打量着张少飞,大有丈母娘见女婿,喜爱有加之势。
乐志丹赶忙向张少飞作介绍:“这是我娘亲,我大家姐。”
张少飞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叫姓张,名少飞。”
“嗯。”张少飞只听到一声如天籁之音在他耳边响起。
循声而望,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婷婷玉立于他眼前,只是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充满了忧郁。
“娘亲,我先回房了。”乐志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大院。
倾谈之间,乐志丹见她娘亲眼定定地看着张少飞,还不时用手在身上搔痒,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找了个话题,探过身来,关切地说:“阿娘,我们先回房里歇息吧。”
“好、好。”此时的石金英也是搔痒难忍,边说边和乐志丹进她睡房去了。
乐志成请来了方圆十里有名的厨师,张罗了小半天,一台丰盛的晚宴终于告成。
乐敬辉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他满怀感激地对张少飞说:“阿东,幸亏你二次出手相救,小女才保了一命。常言道,知恩图报。我今天在家里摆上一桌,一来给你和小女压惊,二来以表谢恩,跟你痛饮几杯,来个一醉方休。”
“我们家里还有一罐酿了好几年的糯米酒,阿爹一直舍不得开封拿来喝,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乐志成兴奋地说。
“正合我意。阿成,你先去把那罐糯米酒拿来,”乐敬辉说到这里,转向乐志丹,“阿女,去叫你娘和大妹出来坐台吧。”
不一会,乐志丹和她娘及大妹出来了,乐敬辉正想说拿酒来,却发现乐志成去拿那罐糯米酒还未见回来,便转向乐志丹说:“阿女,去催催你哥。”
“阿爹,不用催了。”乐志成提着一罐米酒风风火火地出现在大院门口。
“阿成,你不是到地窑去取那罐糯米酒吗?怎么跑到外面去了?”乐敬辉不解地问。
“我怕家里那罐糯米酒不够饮,去凤山村外公家再拿了一罐米酒,今日喝个够。”乐志成喘着气说。
乐敬辉看了看乐志成,说道,“醒目,阿成,去地窑拿那罐糯米酒来。”他转向乐志华说,大妹,你去厨房端那煲汤出来吧。”
“嗯。”乐志华应声而去。
不一会,乐志华端那煲汤出来,揭开煲盖,阵阵香喷喷的老火靓汤味道钻鼻而来。
第5章 酒中见性情
石金英“唉”地叹了一声,说,“这段日子,正为这事烦着呢。”
张少飞追问:“阿嫂,因何唉声叹气呀!”
于是,石金英便把霸塘村那个保长的儿子看上了她家大妹,不管她家同不同意,扬言10日后亲自带媒人上门下聘礼订婚,到年尾娶大妹过门的事说了出来。
张少飞看向石金英,问道:“那个保长的儿子长相如何?”
“唉,”石金英叹了一声,说道,“那个曾世仁,生得歪嘴兼凸眼,十足个二世祖,那有你生得青靓白净呀。”
“这个二世祖,自恃他爹是个保长,横行乡里,作威作福,专门欺负未婚女子,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简直是烂虾蟆想吃天鹅肉!”张少飞习惯性地以坐公堂的口吻气愤地说着,见大妹愁眉不展,逐问,“大妹,你愿不愿嫁他?”
大妹见问,坚决地说:“我死也不嫁给他!”
“唉,阿女,好丑命整定,人家势大,聘礼都放下了……”
大妹听娘亲这么说,“哇”的一声放声哭着跑回房里。
一时之间,本来充满欢声笑语的大院里,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
这时,幸好梁大厨在厨房炒完了最后一道菜出来,见大院里静悄悄的,便道,“可以开台食饭啦!”当他发现大妹不在,转向乐敬辉,问,“寨主,大妹呢?”166xs.cc
“刚才提到大妹的婚事,她哭着回房去了。”
梁大厨摊了摊手,不好意思地说:“大妹这件事,却也不是,答应也不是,难啊。”
“我去劝劝大妹出来吃饭吧。”石金英边说边行去大妹房里。
石金英进房后,见大妹还在抽泣着,便好心地安慰道:“大妹啊,你也别太难过了,办法总会有的,先出去吃饭再说吧。”
“阿娘,真有办法不嫁那个二世祖吗?”乐志华听了后,止住了抽泣,用手抹了抹溢在眼角的泪水,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燃起了希望的晶光。
石金英贴近大妹耳边,面授机宜:“你想下,你三妹那个救命恩人,听说连老虎都被他治服了,你就出去吃完饭求他,他一定会想法帮你的。”
石金英一席话,如灵单妙药一般驱除了笼罩在乐志华心头的愁云,当即破涕为笑,笑逐颜开地挽着石金英来到大院。
石金英见张少飞身边有一个位空着,便让乐志华坐在那个位上。
乐志华这一坐,令全场的人眼前一亮,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真是天生一对啊!”
乐志华一听,俊俏的脸刷地红得像火烧山,羞答答地说:“你们欺负人。”
张少飞被大家这么一说,开始也怪不好意思的。随即机灵一动,风趣地开着玩笑说:“若能娶得貌若天仙的大妹回家,我娘一定乐开了花!”
大妹被张少飞这么一说,连耳根都红了,额上渗出了香汗,明眸一转,偷偷地看了一眼张少飞,恰如秋波送情,娇嗔道:“连你也欺负俺。”
乐敬辉作为这个院子里的主人,又是这次宴会的发起人,这时,他倒了一大碗酒,站起来说道:“咱先把那些烦心事放一边,难得今天大家高兴,我首先敬咱家的大恩人阿飞一碗。”说完一仰头,“咕咕”地把那碗酒喝光了。
石金英也是个性情中人,是个千杯不醉的铁娘子,加上这罐糯米酒香气扑鼻,沁人心脾,也跟着站起来,说道,“俺也敬俺家大恩人一碗。”话音刚落,把一大碗酒喝了个精光,连说:“好酒、好酒!”
乐敬辉夫妇敬完张少飞后,轮到乐志成敬酒了。
只见他倒了一大碗酒拿到张少飞面前,然后,倒满他那一碗,豪气地说:“阿飞哥,你面对猛虎,毫无畏惧,此举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这碗酒,我就喝尽,你就随量吧。”乐志成与张少飞碰了一下碗,把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张少飞自他妈带他来到这世上二十个年头,虽然也混迹过官场。但从未饮过这么好的糯米酒。
此时,阵阵酒香令他心旌摇动。只见他优雅地站起身来,学着乐敬辉的姿势,头微微一抬,凸起的喉咙一上一下地走动着,直至把那碗酒喝了个精光。
乐志成向乐志丹使了一下眼色,她会意地端起面前那碗酒,站起身来,满怀感激地说:“阿飞哥,多谢您舍身相救,这碗酒小妹敬您。”
乐志丹把那碗酒放到唇边,正欲要饮,她妹妹乐志凤也跟着起来嚷嚷;“我也敬飞哥哥。”
乐志凤这么一说,引得大家都开怀大笑起来。
张少飞乘着酒兴,双手捧起他面前那碗酒,站起身来,充血的双眼近距离地看着坐在身旁的乐志丹和乐志凤,红着脸,口吃着说:“小妹妹,飞哥哥和你碰碰碗好不好?”
乐志凤乖巧地说:“好,我和二姐敬大哥哥,好吗?”
张少飞微笑着说:“小妹妹真乖,大哥哥和你二姐把这碗酒喝了,小孩子不能多喝,就喝一点点,好吗?”
“为什么喝一点点呀?”乐志凤眨着那双小眼睛,不解地问。
“小孩子不能喝多,喝多了会醉的呀!”张少飞低头看着乐志凤说。
“喝醉了会吟诗吗?”乐志凤天真地问。
“当然会呀!大哥哥问小妹妹,怎么会想到这样问的呢?”
“有一次,二姐喝了好多酒,回到房里不知和谁说话,我就问二姐,她说在吟诗呀。”乐志凤仄着小脑袋说。
原来三年前,乐志丹她爹生日,她喝了好多酒,一回到房里就把在学堂里塾师教的诗经念了个遍。想不到事隔了这么久,她小妹还记得,还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她的私隐来,真是另她做梦也不会想到。
“阿飞哥,别听小屁孩乱说,没有的事。”乐志丹红着脸说。
“小妹妹,大哥哥教你念诗好不好?”张少飞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
“好呀!”乐志凤拍着小手说。
“小妹妹听好了,大哥哥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张少飞看着乐志凤,朗诵,“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张少飞朗诵一句,乐志凤跟着念一句,就像先生教学生似的。
第6章 借酒兴大妹求救
乐志凤便好奇地问:“阿娘,是不是蚤子在身上咬呀?我帮阿娘捉蚤子好吗?”
“没……没有……”石金英虽然这样回答,但此时酒气上身,奇痒难忍,又不由自主地抓起来。
张少飞无意地察看到石金英卷起的衣袖上面的皮肤,有许多高高低低的红色斑点,便忍不住问道:“啊,怎会弄成这样?”
石金英皱起愁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从那天到山上去采草菇,不小心碰到一株古怪的树,当天夜晚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燠热,皮肤越来越痒了。”
张少飞把左手伸向石金英:“阿英姐,我替您把把脉。”
张少飞说的这番话,是有一定把握的。他未考取功名时,曾经跟武当山的药师阿天叔学过中草药知识,到山上玩耍时也会采些草药回来,有小病时可自己料理。
在武当习武其间,张少飞跟他一个同门师兄孙仲明是最好的师兄。孙仲明是药王孙思邈的家乡京兆华原人。别看他年纪轻轻,可在乡间是个有名的小神医,对各种山草药的药效颇有研究。张少飞跟孙仲明十分投契,白天黑夜都在一起,无话不谈,虚心向那他请教,从中学习到不少关于山草药治病的知识。
这一次,张少飞所学派上用场了。
“好呀,今天我倒是看一看,俺家的大恩人是不是能妙手回春。”石金英见张少飞这样说,便伸出了右手来。
经过一番问切后,张少飞说道:“阿英姐,您如今舌红绛、苔黄燥、脉滑数,这是疫毒内热炽盛之症。现在热毒缠于五脏,要医治则宜清热、凉血、解毒。”
石金英有点信服了:“啊,你讲的病理我虽然不大懂,但你说得有纹有路,看来你是懂得看病的了。这病可能是我近日吃东西不注意引起的。”
张少飞分析道:“阿英姐,您平日吃喝不懂得调理,加上那天在山上接触到那株怪树引起了皮肤过敏而红肿发炎,有病就要及时医治。”
“我爹已经找过好几个专治皮炎的大夫为我诊疗过,”石金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覃郎中也给我开过药方,我按照他的嘱咐,一边吃药、敷药,还用药渣煲水来擦身,但没有效果。”
张少飞不明地:“初时开的药方不行,您可以叫覃郎中换别的药方呀?”
石金英摇了摇头,说道:“覃郎中他也给我换过好几个药方,并且说加大了药量,但一直都不见好转。最后,覃郎中表示已经想尽办法,再也无能为力了。”
张少飞想了想,说:“既然覃郎中医不了您的病,那么您可以另找其他郎中呀?”
石金英的脸上堆起了愁云:“我爹替我先后找过三个有名的郎中来,给我开过几剂药方,但仍不见好转,反而我的病症越来越重。唉,医来医去得个吉,始终不见好转,事到如今,我只好认命了。算了。”
……
张少飞详细地向石金英了解了她用药、服药情况后,沉吟着:金银花、马齿苋……
悠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夫有没有下白鹤灵芝、白狼毒这几味理湿止痒的生草药?”
“没有。王大夫说这几味生草药难找,特别是白鹤灵芝和白狼毒,生长在悬崖峭壁,根本无人能采,药材店已缺货很多年了。”石金英回忆着说。
“唉,如果缺了这几味药,那是治标不治本,特别是白鹤灵芝,这种止痒生草药,具有祛风理湿,解毒的功效,对人的皮肤瘙痒等病症有奇效。”
“难怪阿娘服了这么久的药,都不见起色呢。”乐志丹疑惑地注视着张少飞,“二哥,你学过医的?”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面对眼前这位如此细心,体贴的救命恩人,乐志丹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
“你们看,对面那座大山,可是个大药库,我今天在山上,看见有白鹤灵芝,肯定能找到这几味山草药的。”张少飞惊喜地说。
石金英眼中露出希望之光,高兴地说:“是吗?”
张少飞肯定地说:“错不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把那几味生草药采回来。”
“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石金英叮嘱着。
张少飞坚定地说:“阿英姐,请您们放心,我一定平安地把生草药采回来的。”
乐志丹在一旁说:“二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上山采药,要攀崖登岩,你一个小女孩,碍手碍脚的,帮不了什么忙,还是在家里照顾好你娘吧。”张少飞故意气了她一下。
乐志丹生气地跺了跺脚,说道:“二哥你瞧不起人,我自小在天露山长大,不要说攀崖登岩,就是飞崖走璧,也难不倒我。再说了,天露山你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岂不更好。”
“那要看你爹娘同不同意去了。”张少飞看向乐敬辉和石金英说。
乐敬辉在一旁为女儿求情:“阿飞,阿丹说得有理,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你就让她去吧。”
“既然你爹都为你求情了,那……明天我们就一起去吧。”张少飞看着乐志丹,摊了摊手说。
“咱先不说上天露山采生草药的事,咱们继续饮酒。”乐敬辉打着酒嗝说。
酒过三巡,人更兴奋。张少飞乘着酒兴,双手捧起他面前那碗酒,站起身来,充血的双眼近距离地看着坐在身旁的大妹,红着脸,口吃着说:“来,大妹,我敬你一碗。”
张少飞的敬酒,令大妹心猿意马。脸上荡漾出平时难得一见的幸福感。
大妹一大碗酒下肚,也有些把持不定,借着酒兴,回敬了张少飞一碗,壮着胆说:“阿飞哥,你可要救救我,为我想个法子啊!”ωWW.166xs.cc
刚才张少飞喝了那么多酒,打着酒嗝,正想说些什么,只觉得脚步浮浮,身子一歪醉倒了……口中喃喃自语:“好、好、好……我一定想法子救……救……你。”
大妹把张少飞扶到大厅沙发躺下,细心地服侍着,用一条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这张棱角分、英俊帅气的脸。
第7章 张少飞妙计却亲
大妹心头一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前世修来的缘?
她想到这里,陶醉在无与伦比的快乐幸福之中。
乐志丹看在眼里,内心禁不住生起莫名的醋意,对乐志凤说:“我们过去看看阿飞哥。”
“嗯。”乐志凤乖巧地和乐志丹行了过去。
这顿酒,一直饮到日落西山才散宴。
石金英来到沙发前,伸手放在张少飞的额上,感觉已无大碍。
她看着张少飞说,“他只是喝多了,待他酒醉后,就会有救大妹的办法了。”说完,对乐志丹和乐志凤说,“你们去收台吧。”
石金英回房后,乐志凤行到张少飞面前,突然说了一句:“大哥哥,我娘是把大家姐嫁给你吗?”
乐志丹连忙上前捂着她的小嘴,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人家阿飞哥老家已有了一个未过门的媳妇。”
“有未过门的媳妇又怎么啦!你爹当年不也是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结果不是娶了你娘吗?依我看,他俩挺般配的。作为父母,我肯定举双手赞成阿飞做我女婿。”此时,乐敬辉也说起了醉话。
乐志成看了一眼张少飞,也在一旁附和说:“我也举双手赞成阿飞哥做我姐夫。”
大妹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乐志丹见状,不知是妒忌,还是生她爹和二哥乱点鸳鸯谱的气,气奋地跺了跺脚,“享!你们一个二个都在发酒疯!”
……
张少飞醉醒过来,已是月上柳梢头。
他睁开眼睛一看,见大妹和乐志丹都在沙发旁睡着了,便轻轻地起来,慢慢地行着,不知不觉来到大院中间那株玉兰树下。
树上的玉兰正在绽开,发出阵阵的清香。
张少飞思维的触角被打开,在思索着。
忽然,他猛然醒悟:日间石金英那句话“这个二世祖自恃他爹是保长,横行乡里,作威作福,专门欺负未婚女子”的话,在脑海里闪现。
“未婚女子?”张少飞喃喃自问,“怎样才能使那个二世祖感到大妹是个已婚少妇呢?”
张少飞想到此,醉后反应迟钝的思维云翳被拂拭而去,显露出的是一片空明、才思敏捷、灵感如涌泉,瞬间……他高兴得一拍大腿,朗声说道:“有了!”
张少飞这一声响亮的“有了”,犹如天鼓雷音,声震四野,在寂静的大院上空回荡,把这一对睡熟中的姐妹花惊醒。
大妹在睡熟中猛地听到张少飞一声“有了”,大喜过望,睁眼一看,沙发上己空无一人,三妹还睡在沙发旁打着呼噜。
她赶紧四处寻找,发现张少飞躺在院子中间那株玉兰树下。166xs.cc
在这月光皎洁,玉兰飘香的美好之夜,大妹犹如天上的仙女下凡,款款飘落在张少飞的身边。
“阿飞哥,我刚才好似听到你在说什么‘有了’,是不是想到办法了?”大妹揉着眼问。
“对!想到解救你的办法了。”张少飞害羞地看着她,“我这一条计仔是醉醒过来为你扭出来的。”他说到这里,又看了看大妹的胸前,欲言又止。
“阿飞哥,是什么办法呢?快说出来呀!”大妹心急地问。
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这……叫我怎么对你说呢?还是明天我对你娘说吧。”
“既然你难以开口对我说,那……好吧。”大妹柔情地看着躺在树下的张少飞,“你怎么一个人躺这里呢?外面风寒露冷,还是回屋里吧。”大妹边说边弯下腰,把张少飞扶起来。
……
大妹扶张少飞回到屋里,而此时睡在沙发旁被蚊子叮醒的三妹,顺手拍了拍头,“死蚊子,叮我,打死你。”
大妹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松开了手,走过去问:“三妹,你……你醒啦。”
三妹揉了揉睡眼腥松的双眼,打量着他们,问:“你们刚才怎么啦?”
“没……没什么呀。”大妹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
好在张少飞够醒目,答道:“刚才我醉醒过来,想到了一条救大妹的绝世好计。”
三妹一听,便问:“什么绝世好计?”
张少飞扮了个鬼脸,“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三妹一个鸽子翻身,走过去使劲地拧着张少飞的耳朵:“我看你说不说!”
张少飞疼痛难忍,杀猪般的尖叫:“大妹救我!”
张少飞一声尖叫,如同划破晴天的霹雳,震动整个大院。
本来在家里安睡的乐敬辉夫妇被张少飞的尖叫声惊醒,石金英急忙披衣走了出来,看着张少飞问:“阿飞,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是我刚才醉醒了,想到了一条救大妹的好计,没告诉三妹,被她狠狠地拧着耳朵,一时忍不住痛,喊了出来,真是不好意思。”张少飞解释着说。
石金英听了张少飞的解释,向乐志丹责备:“三妹,你为什么要出死力拧你救命恩人的耳朵呀?”
三妹气愤地一跺脚:“他抵拧!”
石金英正想问三妹拧张少飞的原因,谁知月色朦胧之中,不小心前脚踢到了沙发脚,整个人往前一倾,眼看将要跌倒之际,张少飞急忙把她扶住。
这时,大妹走近张少飞身边,提醒他说:“阿飞哥,你不是想到了一个解救我的办法要对我娘说吗?”
“是的。”张少飞把石金英叫到大院外,如此这般地把他的计策说给她听。
石金英听完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伸手拧着张少飞的耳朵,“亏你想得出来!”
张少飞向石金英扮了个鬼脸,调皮地说:“我也是从你们身上受到的启发呀!”
石金英嗔骂道:“老娘看你是十月芥菜——起花心了!”
“靓姐,时间无多,您和大妹快去准备吧。”张少飞催着她说。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石金英说完后,到大院把大妹叫到她的睡房,向她转告了张少飞的原话。
大妹一听,害羞得脸颊飞红。
次日,备齐所需食品后,石金英又对大妹具体指导了一遍。
大妹即刻开始按张少飞所说的要求去做。
到了第10天,曾世仁果然带着媒婆和聘礼上门求婚来了。
他发觉大妹前胸涨鼓鼓的,衣衫似有奶渍,十足像个哺乳期的少妇样。
“他奶奶的!”曾世仁当堂破口大骂。
媒婆也在一旁推波助澜说:“阿祖,我还以为你娶了个黄花闺女,却原来是个烂婆娘。”
二世祖即刻叫媒婆住口,咆哮着说:“我怎么可能娶个烂婆娘!走,贴埋大床我都不会娶她!还不快拿回礼金走人!”
这件事第二天便传开了。
人们觉得很奇怪,大妹为人庄重,而且天天见着她,几时发现她身怀六甲竟生了孩子呢?
原来,张少飞那条计是:叫大妹几天前就吃青菜、黄九头、鹅蛋等,果然,大妹到了第八天,面容浮浮,胸前涨鼓,傲似一个月婆似的。
第8章 暗生情愫(1)
翌日清晨,天蓝,白云。初升的太阳把万道金光洒落在乐敬辉家。
张少飞和乐敬辉一家吃过早餐后,伸了伸腰,说:“吃饱了,上山采药罗!”
乐志成放下了碗筷,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张少飞说:“阿飞哥、阿妹,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二哥,今天是天冈坪圩期,你和阿爹不是与山外那边客商约好交换货物吗?我和阿飞哥去就行了。放心吧,我们会相互照顾好的。”乐志丹提醒着说。
乐志成摸了摸头,憨态可掬,说道:“哦,四妹你不说,我都忘了呢。”
张少飞看向乐志成,说道:“三弟,我们下次一起去吧。”
“好,只好等到下次了。”乐志成墩憨地笑着说。
正当乐志丹与张少飞
乐志丹从旧屋那边拿来了一个竹编的小背篓、一把小锄头过来,正想对张少飞说“出发吧。”
谁料大妹乐志华过来一把接过小背篓和小锄头,以大家姐的口吻说:“四妹,你昨天在山上被老虎猛追,还未还过魂来,今天你好好在家陪阿娘吧。山路家姐比你熟,我陪二弟上山采山草药更合适点。”
乐志丹见乐志华要她留在家里陪娘亲,心里当然是十二分不愿意。但又迫于乐志华是大家姐,无奈地向她爹求情:“阿爹,昨日说好的,让大家姐在家陪阿娘吧。”
谁知乐敬辉却说:“刚才大妹说的在理,你还是留在家里养神吧。”
乐志丹只好无奈地见说:“那,好吧。”
“阿飞、大妹,上山采药,攀岩下壑,你们千万要小心。”乐敬辉和石金英连声叮嘱着。
“您们放心吧,我们会注意安全,平安回来的。”张少飞边说边拿过大妹手中的小锄头扛着。
乐志华背着竹篓,小声地说:“阿飞,我们走吧。”
沿路秀木如林,山花似海,流水淙淙,张少飞紧走了几步,与乐志华并行。
张少飞扮了个鬼脸,干咳了一声,看着乐志华:“大家姐,你……刚才叫我什么?”
乐志华撒娇道:“阿飞呀!”
“那我是否也要改口,叫你阿华了?”张少飞嬉笑着说。
“好呀!你不怕你的小兰妹听到了,会吃酷吗?”乐志华故意用臂膀碰了一下张少飞,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阿华,等等我呀!别把我弄丢了……”
张少飞低沉的男声,在清晨的大山山壑中,激起深沉的回响。
经过这几天时间的接触和相处,乐志华这个在寨中以孤傲“冷美女”著称的女子,似乎被张少飞英俊的外貌、横溢的才华而芳心暗动。昨晚与张少飞的过分亲热,她竟然莫名生出一丝爱意,竟兴奋得一夜难以入睡,一大清早起床,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好像要与初恋情人约会一般。
……
张少飞正要上前去牵乐志华的手,忽然,听到一阵阵哀叫声,从前面不远的那片茶树林里传来。
“哎,阿华,这是什么声音?”张少飞仄耳细听。
“是马骝仔受伤发出的哀叫声。”乐志华经常跟随她爹和弟弟上山狩猎,与各种猎物打交道多了,自然一听便知。
张少飞和乐志华循着叫声的方向走去,来到茶树林的深处。
阳光穿过密集的树冠,将晃动的光斑投射在地面上。
在一棵树皮起了疙瘩的大茶树下,有两只皮**棕黄色的马骝仔将它的手伸进了一只木箱内,在“嗷、嗷”地大叫。
那两只马骝仔见到一人手拿着小锄头,一人背着小竹篓,以为他们是前来捉杀它们的猎人,惶恐地顿足哀叫着,想挣扎逃跑却没法将手从木箱里**。
两只马骝仔浅红的脸庞上,那对圆圆的眼睛流着泪水,望着张少飞和乐志华,满是惊恐和哀求。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少飞来到马骝仔不远处的大茶树下,看了一眼,便悟出了这两只马骝仔被猎人布下的机关逮住了。
原来,高山密林里有不少马骝仔,山中的猎人知道马骝仔爱偷吃水果的特性,在木箱里挖了一个小洞,这小洞的大小是让马骝仔的手刚好可以伸进去。
猎人在木箱里面放着马骝仔最爱吃的水果,馋嘴的马骝仔嗅觉特灵,来到木箱前,发现小洞里有水果后,就会伸手进洞里去偷取。
马骝仔空着的手直伸进洞里去是很容易的,但拿着水果的手变成了握拳的形状,想要再直缩回来就困难了。【1】
【6】
【6】
【小】
【说】
马骝仔聪明一世,但在贪念面前也会懵懂一时。
它们不愿放下手中的水果,所以越是用力往外拉,那只手就被小洞卡得越紧而无法挣脱。
猎人经常布下这样的机关来逮捉马骝仔。
张少飞通过细察,洞悉这种“逮猴”方法后,怜悯之心顿起,见两只身陷机关不能自拔的马骝仔那副惊恐情状,轻轻地信步上前,露出笑脸,做着手势,心平气和地对马骝仔说:“别惊慌,我是不会加害你们的。”
两只马骝仔虽然听不懂人话,但它们是极有天聪的生灵,从张少飞友善的表情中知道这个来人并无恶意,而自己的手又被木箱卡住拔不出来,无法拔腿而逃,只得听之任之了。
张少飞捏着下巴,定睛地对着小木箱和被羁困的马骝仔思索,如何才能将它们解救出来?
俄顷,心中有了主意,拿着小锄头,朝着那两只木箱的顶部猛地砸下去,“啪、啪”两声,木箱被砸开了。
乐志华见状,想上前制止已经迟了。
张少飞见马骝仔的手仍然贪婪地紧紧地攥着一只沙梨,笑道:“这对馋嘴鬼,难怪在自作自受了。”便将马骝仔紧攥着沙梨的手用力辧开,再将它的手慢慢地从小洞里拖了出来,解救出那两只马骝仔。
张少飞伸手指着密林深处,向那两只马骝仔说道:“以后可要注意啊,不要被贪欲害了,走吧。”
第9章 暗生情愫(2)
张少飞蹲了下来,轻轻捋着它们的皮**,从马骝仔的眼睛也读懂了它们想跟自己交朋友的信息,便亲切地说:“你们两个呀,我给你们起个名字,好不好?”
那两只马骝仔似乎听懂了张少飞的话,“嗷嗷”地叫着点头。
张少飞指着左边那只,“你叫阿精,”又指着右边那只“你叫阿灵,好吗?”
那两只马骝仔“嗷嗷”地点着头,似乎在说,“好啊!”
张少飞扬手指着乐家寨的方向,道:“你们走吧,我就住在那里,有空来找我玩。”
两只马骝仔又“嗷、嗷”地叫了几声,围在张少飞和乐志华身边,没有走开。
张少飞亲切地说:“你们两只马骝,怎么还不走呀?我和这位大美女还要上山采药呢。”张少飞用手指着前方那座高山。”
“嗷、嗷!”两只马骝仔领会了张少飞的意思,欢快地叫了起来,还打了几个筋斗,朝张少飞挥了挥手,转过身子,跳跃着,窜进了密林之中。
乐志华看着被张少飞砸烂了的木箱,苦笑了一下,背起竹篓,跟在张少飞后面。161小说
张少飞和乐志华钻树丛,下深涧,爬山坡,进草丛,爬高爬低,脸颊与双手被荆棘划出了一道道伤痕。
迎着拂面的山风,乐志华带着张少飞在山中左转右兜,爬得两人满身是汗,好不容易来到了那处悬崖边上。
张少飞站在悬崖边,往下俯视,悬崖下是百丈深渊,云绕雾锁;举目往对面眺望,紫绛色的石壁如刀削般陡峭,凸出的岩石四周偶有一些小树和不知名的小草。
张少飞搜索了好一会,终于有所发现,高声叫起来:“哟,阿华,你看,那边峭壁果然有白鹤灵芝。”
乐志华举目四眺:“阿飞,白鹤灵芝在对面什么地方?”
张少飞伸手指向对面的峭壁:“哟,就在那里。”
“阿飞,白鹤灵芝在峭壁的什么地方呀?”乐志华凤眼圆睁,四处搜索,却还是看不到。
张少飞挨近乐志华,右手架在她的肩上,手指并拢向前指去:“阿华,你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峭壁上方有一棵老松树,离它约300米远处,有几株生长得很茂密的小树上,就是我们要采的白鹤灵芝了。”
乐志华把手搭在额角下,搭成一个小遮阳状,再使劲地望去,这才像哥仑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张少飞,惊喜地叫着:“哎,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就在对面的峭壁上,那些白鹤灵芝正在随风摇动着呢。”
张少飞正陶醉在乐志华那忘情的拥抱之中,不承想,那两只马骝仔正在山中玩耍,闻声来到这里,见张少飞与乐志丹抱在一起,不识趣地在他们的身边捣乱。
他们被那两只马骝的捣乱而有点扫兴。
一阵拥抱之后,张少飞理智地松开了手。
乐志华脸颊绯红,眼中秋波荡漾,含情脉脉地看着张少飞,却又担心地说:“阿飞,你有什么办法将那边峭壁的白鹤灵芝采到手呢?听说,这山崖曾经跌死过几个采药的人。”
“阿华,你不要吓唬我。”张少飞赶忙用手捂住她的口。
“我是听我爹和二叔说起过……”乐志华待张少飞松开手后,又说。
张少飞看向身边那两只马骝,说道:“阿华,你看这两只马骝仔能不能帮忙呢?”
乐志华摆了摆手:“它们也是无能为力的。”
张少飞表示怀疑:“不会吧。”
乐志华一本正经地:“在那悬崖下面,我爹说,他还发现过跌**马骝呢。”
“吓,连擅长攀岩过涧的马骝仔也跌**?那悬崖峭壁确实险峻呀!”张少飞惊愕地看着她。
乐志华提议道:“阿飞,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找吧。”
“不,”张少飞环顾四周的地形与景物后,有信心地说,“在我面前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要治好你娘亲的病,是离不开白鹤灵芝的。”
乐志华担心地“阿飞,这……太危险了,难道你不怕?”
张少飞坚定地说:“阿华,你娘亲的病,需要那白鹤灵芝,我无论冒多大的风险,也要把它采到手!”
“这……”乐志华感动地,“有决心固然好,但要面对现实呀!”
张少飞稳重地:“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只要方法对路,就能战胜任何难事!”
乐志华指着那边的峭壁,不无担心地:“阿飞,你看,那峭壁这么陡,上无小路,旁无小径,下面又是万丈深渊,我看着腿都发软,好危险呀!”
张少飞拍了拍胸脯:阿华,“既然上无小路,旁无小径,那么,我可以飞过去!”
乐志华愕然地望着张少飞:“阿飞,你飞过去?难道你能马上长出翅膀来?”
“阿华,我何必一定要有翅膀呢?!有这个便行。”张少飞指着不远处大树上垂吊着的那条竹藤,又名玛瑙藤。
这根长长的竹藤直径大约有手臂粗,长约二来,青黑色的藤皮十分粗糙,坚韧,藤身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可以推断得出,这是一根生长超过千年的老藤了。
乐志华用眼丈量着两边的距离,问道:“阿飞,你是想依仗着这根千年古藤飞荡过去?”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得对。”
乐志华担心地:“阿飞,你这样飞荡过去,太危险呀!”
张少飞满有把握地:“阿华,你大可放心,我以前在家乡经常和村里的明仔、二狗他们上山、下河玩耍,也曾经攀藤飞荡过一些山崖,很好玩的。面前这个悬崖,我目测过,飞过去一定无问题的,在安全范围之内,你就放心吧。”
乐志华听了张少飞如此这般一番描述,又如此的有把握,绷紧的心弦略为放松了,叮嘱道:“阿飞,你要格外小心。”
张少飞毅然决然地走向那根千年古藤,伸手握着老藤,使劲地往回扯了几扯,笑道:“十分坚韧稳固!”神态自若地看向乐志华,“阿华,请用笑意为我祝福吧!我一定能飞越天堑仍从容!”
张少飞言罢,朝前猛跑过去。当左脚刚到悬崖边沿时,右脚猛地一蹬,厉喝一声:“飞!”
张少飞手执古藤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亮丽的弧线,朝对面的峭壁飞越而去……
在即将抵达峭壁时,他的右脚往前伸出,往峭壁缝隙生长出来的那一丛密密实实的老藤窝里一勾,身子就定在了那一边。
第10章 暗生情愫(3)
张少飞身手敏捷地抱住磐根错节的老藤窝后,身子往前一倾,然后腾出右手抓住凸出的岩石,抽高身子,往上攀爬了一丈多远,伸出手来去采拔那株白鹤灵芝。
张少飞好不容易把白鹤灵芝拔了下来,将它塞入腰带中。
在这边观看的乐志华见到张少飞几经艰难,终于采到了白鹤灵芝,长长地舒了口气。
两只马骝仔望着张少飞成功地采到了白鹤灵芝,兴奋得在乐志华身旁又蹦又跳。
采到了白鹤灵芝后,张少飞在返回中,不慎碰到了一块松脱的岩石。
那块岩石有好几斤重,砸在张少飞的膝盖上,尖利的棱角划伤了他的膝盖,一阵痛楚直钻心脾……
张少飞以无比坚强的意志忍着。
那松脱的岩石往下坠落很长时间,才听到砸到下边深潭的声音。
见此情状,乐志华的心几乎从喉咙跳了出来,惊呼:“啊,好险!”
的确,如果从这里掉下去,肯定是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张少飞脸不改色,双手交替地紧紧抓住凸起的石块,回到岩松那里,解开系着的老藤,厉喝一声:“去!”双脚往峭壁上猛蹬,整个身子又往乐志华这边飞过来,双脚稳稳地落在她的面前,这才把那根古藤放开。
乐志华见张少飞安然无恙地采到了白鹤灵芝回来,这才惊魂甫定,猛地拍了拍胸口,让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再用衣袖抹了抹额角上的冷汗,道:“阿飞,你终于有惊无险飞回来了!说实话,刚才我的心已经提到喉咙口了。”
刚才飞越悬崖峭壁,确实是免不了的紧张,现在采到白鹤灵芝安然地回到这边,张少飞也长舒了一口大气,揩抹着脸上的汗珠,从腰带拨出刚采到的白鹤灵芝,晃摆着:“阿华,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不必替我担心。你看,白鹤灵芝不是采到手了吗?”
“阿飞,你真行!”乐志华伸出了大拇指。
忽然,她发现张少飞裤筒上面有血迹,关切地问:“阿飞,你怎么啦?”
张少飞淡然地,“不要紧,刚才在那边被掉下的石块划伤了膝盖。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他指着旁边那丛外形似簿荷叶,枝头开着多重高叠淡红间青色的小花,“阿华,你过去把那几株野草采摘过来,是止血的山草药。”
乐志华连忙去把那几株野草采摘回来,递给了他。
张少飞将山草药放到嘴里,咀嚼后敷到伤口处,乐志华从衣袋里掏出手帕,为他包扎伤口。
夕阳西下,余晖把层林染得一片金黄。在天露山一带的原野上,从早上到黄昏,张少飞和乐志丹在山中寻找了一天的生草药,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家。
吃过晚饭后,乐志华和张少飞把采回来的生草药用清水洗干净,张少飞亲自蹲在灶头旁,点燃干草柴薪。
山草药煎好后,张少飞将那些药水倒到一个大木桶里,然后对石金英说:“阿英姐,待桶中的草药水再晾些后,您用山草药水浸洗身子。”
石金英望着那大木桶的浅绿色中草药水,问道:“我要在这木桶里面浸洗多久?”
“最快也要洗浸20分钟。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热毒除掉。每天早晚浸洗两次,还要到溪流里去洗涤浸泡。”张少飞特别叮嘱着。
“咳,这么麻烦呀。”石金英皱着眉头说。
张少飞道:“阿英姐,这一次我讲的话您要老老实实地听。我先作声明,否则病痛是您自己承受,我再也帮不了您。”
石金英也不失幽默:“好吧,就听你的,如今是后生仔、后生女的世界罗!”
石金英按照张少飞的要求,用山草药水洗浸了20分钟,乐志华领着石金英出了自家大院,借着朦胧的月色,沿着小路朝前走,来到了一处溪流。
溪面有50公分宽,流水平缓,两旁蒿草茂密,十分僻静。
石金英把脚伸进了溪水中,马上又缩了回来。
乐志华关心地问:“娘亲,您怎么啦?”
石金英打了个冷颤:“这溪水太冻了,我受不了。”m.166xs.cc
乐志华轻轻地拍了拍脑袋:“哎呀,娘亲您不提醒,我连这点也忘记了。”
石金英用手指往那边的方向:“我小在那边泡过温泉,涌出来的泉水是热的,小时候我和村里的女孩经常去浸温泉的。”
经石金英这么提示,乐志华马上想起了,说道:“其实这里也有温泉。”
石金英:“在那里?”
乐志华指向另一边,“我带娘亲到那边去。”
乐志华带着石金英踏着夜色,沿着山中弯弯曲曲的小径,往山那边而去。
附近那座山叫水源山,山上的水源十分丰富,新昌八景的“水源仙源”就源出于此。
水源山常年翠绿,山中各种花木组成了一座绿色的云山。
夜雾笼罩下的水源山,有一处湖泊,上面屹立着一块摩天巨石,巨石旁边有一眼清泉,泉水潺潺地流出,与上游瀑布涌来的溪水相混,流进湖泊里,形成了奇特的活水长流。
离湖泊不远有个明镜似的圆形水潭,温泉从泉眼里“咕噜、咕噜”地喷涌出来。
水潭冒出缕缕热气,在山风的吹拂下,飘散在四周的花草树木中。
石金英随着乐志华来到这水潭边上,见四下无人,便脱去了外衣,下到水里。
潭水里的水有一米深,石金英浸泡在潭里,清冽的水带着阵阵温热,从她的身边畅流而去,似一双双轻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
石金英蓦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身子觉得十分舒适。
浸了大约30分钟,乐志华捋了捋前额湿了的留海,问道:“娘亲,您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觉得浑身发热,舒服极了。”石金英一边搓揉着身体,一边说,脸上的笑靥有如盛开的莲花。
第11章 暗生情愫(4)
石金英觉得女儿讲得有理,点了点头:“这也是。”
张少飞家乡的温泉远近闻名,离天露山虽远隔千里,如果在地图上去查看,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距离,况且,两地同属一条大山脉。
所以,北方有温泉,在岭南也有温泉,这确实是不足为奇的。
……
石金英经过在水源山上的温泉这么一浸一泡,过了一会,便感觉身上的瘙痒没有先时那么瘙痒了,身上长着一圈圈红色斑块的皮肤病明显地见好了,变成了淡黄色,整个人都感到舒坦多了,脸色也泛起了红润,精神焕发起来。
张少飞对治疗石金英皮肤病如此有自信并大见其效,原来他早年在武当习武其间,跟他一个同门师兄孙仲明是最好的师兄。孙仲明是药王孙思邈的家乡京兆华原人。别看他年纪轻轻,可在乡间是个有名的小神医,对各种山草药的药效颇有研究。【1】
【6】
【6】
【小】
【说】
张少飞跟孙仲明十分投契,白天黑夜都在一起,无话不谈,虚心向他请教,从中学习到不少关于山草药治病的知识。
几天后,石金英看着已经痊愈的皮肤,不解地问张少飞:“为什么我在水源山的温泉里浸泡,我的皮肤病这么快就痊愈呢?”
“山上的水有奇效嘛!”张少飞看着大院门外说。
乐敬辉点着头说:“阿飞说得对,我还听爷爷在世时说过,天露山峡谷里的溪水是观世音银瓶洒下来的甘露圣水,所以能够治病。”
张少飞不置可否地:“这是一个方面,我觉得有一个更有依据的原因。”
乐敬辉好奇地看着张少飞:“还有一个更有依据的原因?阿飞,你快说说。”
乐志成和乐志华、乐志丹也在一旁催促着张少飞快快讲出其中的原因。
“这巍巍天露山高耸入云霄,神农所采的百草山上几乎都有。一年四季的雨水、雾露被百草吸收后,再渗透过滤出来,汇成了涓涓细流的溪水,而那些溪水和着山中百草渗出来的汁液汇流成瀑布,流入一口口凹进去的天然温泉池中,皮肤患者在天然温泉池浸泡,收到神奇的药效确实是不足为奇的。”张少飞有理有据地说出了他的看法。
乐志成听后,点着头说:“阿飞哥说得很有道理。”
乐敬辉听张少飞讲出了这番大道理,称赞道:“三国时期出了一个神医华陀,想不到我们乐家寨现在也出了一个小神医张少飞。”
“神医我是不敢当,主要是我在中原接触过不少人,自己又是个有心好学的人,所以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东西,”张少飞谦逊地说到这里,指着外面,又说,“所以,我就知道天露山峡谷里的水对治疗皮肤病和其它一些疾病是大有好处的。”
“难怪我们天露山人都很少生病。”石金英点着头说。
乐志丹钦佩地说:“阿飞哥,你在中原,见过大世面,眼界跟我们整天龟缩在山中大不相同啊!”
乐志华也忍不住称赞道:“阿飞,说你是小神医,一点也不为过。”
张少飞风趣地说:“那我可要在乐家寨开医馆行医,悬壶济世了。”
第12章 王村长求救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张少飞来到天露山乐家寨落户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天露山上今天又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灿烂的阳光透过四合大院旁那棵大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往地面撒下了轻轻摇曳的光晕。
鸟儿成双成对地在树上吱吱喳喳嬉戏,互相追逐。
张少飞在大树底下教乐志凤念诗,乐志华与乐志丹也在一旁跟着念。
那两只马骝仔从山中觅完食后,也来到了乐家找张少飞玩。
两只马骝仔见张少飞在教她们念诗,就攀上大树跳来跳去。
张少飞教了一会儿后,坐在大树底下休息,两只猴子围在他们身边在嬉戏玩耍。
突然,张少飞看见在小路的转拐处,出现了两个身影。
两个身影渐渐走近了,张少飞认出了前面那个是乐敬福,后面跟着一个他未见过的男人。
那男人衣着光鲜亮丽,一眼望去,就知道他是个家境富裕之人。
“啊,敬福叔来了。”张少飞轻声道,迎了上去。
乐敬福来到大树前,指着张少飞,向那个男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小神医阿飞。”
那个男人朝着张少飞点了点头:“小兄弟,你好。”
张少飞还了一个礼:“大叔好!”
乐敬福发现张少飞开始见到他时明显瘦了,心疼地说:“阿飞,你也要注意保重身体呀!”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说道:“我这身体不是好好的吗?多谢敬福叔关心。”
乐敬福夸赞道:“阿飞,你真是个好小伙子!”
乐敬福刚说完,那个男人抢上前来,“扑咚”一声,在张少飞的面前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响头后,连连叫道:“阿飞小兄弟,希望你施展大恩大德,救救我的宝贝儿子。”
“叫我救你儿子?”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张少飞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连忙上前将那个男人扶了起来,说,“你阿叔别这样,有话慢慢说。”
张少飞问乐敬福:“敬福叔,这位大叔是?”
乐敬福恍然大悟地:“你们看,一时心急都忘记介绍了,他是凤山村的村长王哧天。平日为人心肠好,乐善好施。今日我在山路上恰巧碰到了他,见他跟平时不大一样,变得面容憔悴,双目失神,问起原因,知道他家中有大难。我想了一下,就带他前来找你,看你有没有办法替他消灾解难。”
张少飞不知所以地看着乐敬福:“敬福叔,我乃一无知小子,无什么本事,试问怎能救村长的贵公子呢?”
王村长叹了一口大气,道:“阿飞,你听我将详情讲来。”
“好。你先进院里说。”
张少飞带着他们进了大院,让王村长坐在紫玉兰树下的香樟木墩上。
乐志华端了一杯热茶递给了王村长。
王村长接过热茶,呷了一口热茶,看向乐志华,感慨地说:“想不到敬辉兄迁来乐家寨后,一转眼,大妹都长成大美女了,真是人见人爱啊。”
“王村长说什么呀。”乐志华害羞地回厅里去了。
“女大十八变嘛!如果我没记错,贵公子今年二十二了吧?”乐敬福顺着王村长的话题说。
王村长见乐敬福提到他的儿子,“唉”地长长叹了一声,然后将他这次前来的缘由讲了出来。
王村长在这天露山一带,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家有万贯,良田千倾,山地万亩。
他年过半百,本应是孙儿缠膝,享天伦之乐。但是天意弄人,天公却给他开了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二十岁的儿子王金发,是他家五代单传的独苗。
就在王金发二十岁生日那天,他忽然得了一种怪病:经常头晕头疼,耳朵鸣响,易怒不安,走路稍快就心跳加速,气喘吁吁,手无缚鸡之力。一天到晚,他都疲惫不堪,昏昏沉沉想睡觉,近日还久咳痰喘,咯血吐血。
二十岁,本应是开始步入人生大展鸿图之时。但命运却让王村长这唯一独苗患上了这重病。
王村长为了替儿子治病,四处寻医,看过的郎中成百,吃过的药剂不下千方。
而他的宝贝儿子的病却时好时坏,不见痊愈。
万般无奈之下,王村长想替儿子娶一门媳妇来冲冲喜,好让他的宝贝儿子病愈。
以王村长的家势,方圆十里家有未嫁闺女的人,都会想攀上这门亲事。
但当那些想攀上这门亲事的人知道了王村长的宝贝儿子的实情后,都一一打了退堂鼓。
任凭铁嘴媒人走遍天露山山里山外,到各家有待字闺中的姑娘说亲,大鼓如簧之舌,磨破嘴皮,家长都是摇头摆手,没有一家肯答应这门亲事。
王村长每天都在家中焦急地等待消息,等到红日西沉,铁嘴媒人垂头丧气地踏进门来,每一次回复都伤透了他的心。
更可怕的是,睡在病床上的王金发经常做恶梦,深更半夜不时惶恐地叫着:“鬼、鬼、鬼……”
人们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的是:一人得病,弄得全家都不得安宁。
独生儿子重病给王村长身心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折磨,害得他寝食不安,日益消瘦,身体渐差。
张少飞知道情况后,问道:“王村长,你最近还请过什么人呢?”
王村长道:“我最近请过郝巫婆到过我家作法。”
“怎么个作法?”张少飞进一步问。
王村长见问,便向张少飞讲起请郝巫婆来他家请神驱鬼的过程:
我在百般无奈之下,用十斗谷的代价从外地请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郝巫婆。
这个郝巫婆远近闻名。信奉她的人都称赞她卜吉问凶,神通广大,可以上通天界,下达幽冥,施起巫术,请来天兵神将,驱鬼治邪医病,十分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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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龙飞穿越绝世慧门,重生南蛮之地龙门村一家落第秀才家。被誉为神童的龙飞,自幼聪明绝顶、无师自通且调皮捣蛋、好捉弄人。五岁那年,因对其父说了一句不恭的话,致父去世,被上天一声炸**断慧根。自此,神童龙飞归于平庸,流落异乡,**救母,沦落成一个下下人——打柴仔,历尽种种磨难。在山中打柴的长期实践和感悟中,龙飞的慧根似有复苏之兆,在一次卖柴中“闻经悟道”,毅然辞母北上求“慧法”,开启了慧门三祖龙飞的生平传记、智慧人生。ωWW.166xs.cc
俯瞰慧门,智慧照耀天地,愚蒙终将消去。
第13章 郝巫婆装神弄鬼
那天,郝巫婆五点未到便来到了我家,说要等到天黑下来才可以施法,要我大鱼大肉请她饱餐一顿,才有力气作法。
天黑下来后,我在郝巫婆的指点下,毕恭毕敬地在神台前装上了香烛,作了祈祷,再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郝巫婆进房间望了望正卧病在床的王金发,问他近日有什么感觉,返出厅堂,点燃了香烛,对着神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
郝巫婆赤着脚,闭着眼睛,在地面上乱蹦乱跳,然后作起扶乩来:将一个木制的丁字架放在沙盘上,由两个人各扶一端,来依法请神。
我按照郝巫婆的吩咐,跪在地上,静静地观看事态的进展。
郝巫婆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一边用木架下垂的木枝也就是乩笔在沙盘上来来**写字。
好一会,郝巫婆才作降乩完毕,双臂往上直伸,大叫一声:“我返回阳界了。”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上前低头往沙盘望去,上面写着“野息受冷”四个字。
我心头惊恐,问郝巫婆:“这是怎么一回事?”
郝巫婆煞有介事说:“你家对面那个山头,有几个野鬼缺衣少被,受冷捱寒。”
我不明地问:“那群野息受冷又与我何干?”
郝巫婆反问我:“如果是你,你在屋外受冻会怎么办?”
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要进屋去避寒呀。”
郝巫婆脸色阴沉地说:“就是这个理,那些野鬼就要入屋避寒,依附到你儿子的身上了。”
我一听到我儿子的疾病是由于野息附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颤抖地问郝巫婆:“你有没有搞错了?”
郝巫婆很严肃地说:“我怎能会搞错?沙盘上的字你也看见了吧?幸而,你请我前来及时,否则,十天以后,你的儿子就会被那群野息拉到奈何桥,进枉死城去了。还有……”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还有什么?”
郝巫婆就对我说:“你儿子死后,那些野息并不会就此罢手,它们就会转移附到你老人家的身上,到时,你就……”
我一听此话,吓得手脚都在颤抖,用力按着桌面才不致于瘫倒在地,颤颤抖抖地问,“那……那我该怎么办呢?”
郝巫婆沉吟了一下,伸出两只手指说:“只要你做到两点。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诚心去救你的儿子了。”
我当时对她说:“为了救我儿子,别说两点,即使二十点我也愿意。”
郝巫婆说:“第一点,再加十斗米给神驱鬼。”
我连连点头说:行,连同这次请你的费用,一共二十斗米,等会儿我叫家人跟你送回去。第二点呢?”
郝巫婆伸出了第二只手指:“第二点,是你要想办法让那受冷的野息有衣服穿,有被子盖。”
我问:“我见不到野鬼,又怎能让野息有衣服穿、有被子盖呢?”
郝巫婆说:“只要你买回绫罗绸缎,将那边的山头覆盖,那些野息就有衣服穿,有被单盖着,就不会再挨冻受冷,也就是说,野鬼不会再来纠缠你的宝贝儿子了。”
听到能够让野鬼不再纠缠我的儿子,我不假思索就满口答应:“行!行。就依照你的吩咐去办。”
郝巫婆伸手指了指神台,对我说:“你跟我保证是无用的。你还是跪在神前作一个许愿吧。”
我救子心切,按照郝巫婆的指点,跪在神台前,又叩了三个响头,大声许愿:“如果能够让我的宝贝儿子治好顽疾,脱离苦海,我保证买回绫罗绸缎,将那边的山头覆盖,让野息不再挨冻受冷。望神灵保佑,望神灵保佑!”
郝巫婆阴沉着脸说:“在神灵前许的的愿,不是儿戏的事,是一定要兑现的。”
我发誓说:“那当然!那当然!如有食言,我将遭天打雷劈!”
郝巫婆闭着眼睛,又喃喃地一边念咒,一边手舞足蹈地对着我,说她刚才已请了天神二十八宿替我家驱赶小鬼。从今晚开始,我儿子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我连声向她道谢。
......
当晚半夜,王金发还是大声讲着梦话,猛叫有鬼,弄得他心烦意乱,无法入睡。
几天过去了,王金发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变得越来越不妙。
面对现实,王村长才知道自己上当受了骗。
后来,王村长在山中偶遇到乐敬福。
乐敬福见平日红光满脸、神采奕奕的王村长面容憔悴,便关心地问起他的近况。【1】
【6】
【6】
【小】
【说】
王村长便向乐敬福诉说他的家事。
王村长讲着讲着,禁不住老泪纵横,哽咽着说:“我王哧天不知前世做过什么缺德事,遭这个报应。我王家五代单传就只有金发这一根独苗,以后承继产业,繁衍后代就全靠他了。唉,想不到他如今是让病魔缠榻,沉疴在身。我已垂垂老矣,生死轮回,本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但人生最惨之事,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见儿子的病情一天天的恶化却无法给他医治,这真让我肝肠痛断呀!”
乐敬福听完后,深表同情,便带他前来找张少飞想想办法。
听了王村长的诉说,张少飞向乐敬福道:“所以,你就专程带王村长来找我?”
乐敬福点了点头,说“阿飞,你医治我嫂子的病很有办法,所以我想你或许有办法帮助这身陷绝境的人。”
王村长恳求道:“阿飞,我诚心诚意恳求你这小神医,出手医一医我的儿子吧。”
乐敬福也在一旁帮王村长求情:“阿飞,大家都是天露山的人,你就设法帮帮王村长吧。”
“敬福叔,我又不是郎中,我替嫂子治病,不过是根据自己平时学到的找那几味山草药治疗。我又怎敢随便给他人治病呢?”张少飞实话实说。
王村长再三恳求:“我儿子患这病已这么久了,我也遍找名医医治,都不见效。阿飞,你不妨试一试,如果能够医好我的儿子,我会重重地酬谢你。倘若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绝对不会怪责于你。”
张少飞仍在犹豫:“这……”
“阿飞,能帮人时要帮人。你来这里时间不算长,但我知你助人为乐,甚至连命都在所不惜。求你就尽力帮帮王村长吧。”乐敬福言恳意切。
王村长情急之下,拉着张少飞的手,摇了几下:“是呀,如果你能医好我的宝贝儿子,我就赠你十亩良田,百顷山林。甚至我即使搭上我这条老命,也在所不辞。”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王村长,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如果真的能够让你的宝贝儿子脱离病魔的纠缠,找回健壮的身体,也算是功德无量。我不需要什么的酬劳,你的田地,你的山林我一分也不会要。”
乐志华在旁听着,也向张少飞求道:“阿飞哥,既然王村长专门上门求你,你也不妨尽你所能,前去一试,或许会有奇迹出现呢!”
乐敬福看向乐志华,道:“大妹就是个宅心仁厚的大好人。”
王村长感激地看着乐志华,说道:“你乐**小姐一副菩萨慈悲心肠,积这样的德行,日后定能嫁个如意郎君的。在这里,我替我儿子向大小姐致谢了。”
乐志华听了王村长的话,害羞得满脸通红。
张少飞偷偷地斜看了她一眼,赶快转移视线,凝望远方,回应王村长的请求:“那好吧,王村长,我就跟你前去走一趟吧。”
王村长愁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谢谢……太多谢你们了!”言罢向乐志华弯腰作了一个揖。
乐志华摆了摆手:“王村长,您太客气了。”
“王村长,现在我到你家去,察情而办吧。”张少飞终于答应了。
王村长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我在前面带路。”
第14章 采草药医治
凤山村在天露山的另一个山头,地处半山腰中,四周长满了苍翠的树木和色彩缤纷的野花。
峡谷的溪流在离村子不远处流过。
王村长的家比乐敬福的家大了一半。庭院门前,上门贴满了所谓驱鬼镇妖的道符。
张少飞步入王村长的大院,放下了小背篓,然后随王村长走进厅堂。
厅堂陈设豪华,门前置有屏风,门上垂挂珠帘。前厅堂上,高悬王哧天亲手所书“哧天堂”金匾,下挂一幅堂画。几上有座钟、花瓶,壁上有名家书画条屏。厅堂的门头、墙壁上却贴满了符咒,与富丽堂皇、高雅的厅大堂陈设极不协调。
王村长的儿子王金发在里屋左边厢房,房内也贴满了符咒。
王金发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被上压着三道符咒。
王金发的脸庞鹳骨高凸,脸色苍白,两眼无神,手臂皮包着骨,皮肤干燥,几乎没有一点水分。
面对这个虚弱不堪的儿子,王村长心痛得要命,十分心酸说:“发儿,我给你找到一位名医来了。”
王金发对此毫无反应,那双眼睛好像死鱼一样呆呆地望着张少飞,阴翳的瞳仁里不时跳跃出的星点亮光,那是一种惶恐的神色。
王金发有这样的表情,并非偶然。皆因王村长每次请郎中前来给他诊治都说这样的话。
这时,他有气无力地说:“爹,我一个将死的人,求爹别再这样反复折腾我吧。”。
“发儿,别这样说,阿飞是个小神医,一定会把你的病医治好的。”
王村长言罢,从大厅拿来一张椅子放在床沿侧边,让张少飞坐。
张少飞坐下来后,很有礼貌地对王金发说:“阿发哥,请把你的右手伸出来给我把把脉,好吗?”
躺在床上的王金发,听到张少飞这亲切的声音,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就乖巧地从被窝里伸出了右手。
张少飞将左手按住他的右手腕后寸口处,定好了寸、关、尺,屏神谛息,由对方手腕微弱的“扑、扑”声中,静听他脉搏的频率、力度、长度、宽度、均匀度和流利度,再叫王金发张嘴伸出舌头来细察,末了,张少飞问道:“你近日吃饭的时候,觉得怎么样?”【1】
【6】
【6】
【小】
【说】
“到……到吃饭时,见……见了那些饭菜,一点胃口也没有。”王金发回答的声音十分细弱,犹如风中将断的游丝。
王村长在一旁摇着头,说道:“我叫人炖**、斑鸠等山物给他吃,我闻到那些汤是香喷喷的,但他却没有胃口,不想吃。”
王金发似乎有满肚子的冤屈,辩解道:“我的肚子确实很饿,但不知为什么,见到那些东西就想呕吐,这叫我怎样吃得下去呀?”
乐敬福看在眼里,在旁直摇头叹气。
张少飞蹙眉沉思着:“这……”
王村长指着儿子,焦急地问张少飞:“他得的是什么病?”
张少飞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对王金发的病因已了解了三分,回答道:“你看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舌苔发白而且厚,这是很明显的贫血症,并且是重度的贫血症。”
“唉。”王村长叹着气说,“有的郎中给他把脉后也是这么说的。阿飞,你能开什么药呢?”
“十几天前,为了医治辉嫂的皮肤病,我在山上去采山草药,见过不小南药。”张少飞回忆着说。
王村长迫不及待地问:“阿飞,那你见过有没有医治我儿病症的山草药呢?”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有。”
王村长兴奋地说:“阿飞,我跟你一块上山去采。”
张少飞却说:“村长,您在家照顾好阿发哥,我上山去采山草药就行了。”
“阿飞,我跟你一块去吧,多一个人也好相互照应呀。”乐敬福看着张少飞,关切地说。
张少飞见乐敬福说得在理,也就不的意思推却,点了点说:“那好吧。”言罢,背着竹篓与乐敬福一起出门去了。
王村长站在大院门外,大声地对着张少飞和乐敬福说:“阿飞、敬福老弟,你们可千万要注意安全,我在家准备饭菜等着你们回来。”
张少飞回过头,向王村长挥着手,大声地说:“好!村长,您放心吧。”
张少飞和乐敬福离去之后,王村长吩咐俑人准备一桌饭菜后,坐在家中总是心神不宁,不时走出村口的高墩处,用手搁在前额处,往远处眺望。直到日影横斜,天色转暗时,才见张少飞和乐敬福采了满满的一篓山草药回来了。
王村长急忙奔上前,因为走得太急,脚下蹋到了一块石头,一个踉跄向前倒。张少飞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把他扶住。
王村长向张少飞问道:“那些药你都采到了吗?”
张少飞拍了拍竹篓,点着头说:“采到了。”
王村长:“那太好了!太好了!”
张少飞和乐敬福随王村长进了大院后,王村长关心地说:“阿飞、敬福老弟,先放下竹篓,洗手吃饭吧。看你们采了大半天山草药,都累坏了。”
张少飞将竹篓放下,用衫袖抹了抹满额大汗,然后把那些山草药倒在地上,向着王村长,说道:“这是覆盆子,这是黑木耳……这些山草药,都是医治贫血病的。”
王村长和乐敬福在一旁细心地听着,不时地点着头,从嘴里发出“嗯,嗯”的回应声。
张少飞也顾不上饥肠辘辘,先将这些山草药配对分成七份,教王村长如何煎煮,再如何给王金发服用。
“好的,今晚我就照你的吩咐去办。”吃过晚饭,张少飞亲自示范,将山草药煎煮好,给王金发喝。
不消一袋烟的功夫,王金发的脸色已见好转,也有了食欲。
张少飞叫王村长吩咐厨子煮碗汤粉放点肉丝、葱花给王金发吃。
待王金发把那一碗汤粉连汤汁都喝了后,才起身与王村长告别,和乐敬福回乐家寨去了。
几天下来,王金发一连吃了五六剂药,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嗜睡也没有原来那么严重了。
第15章 马骝闯祸
隔了一天,张少飞与乐志华、乐志丹一起前往凤山村去探望王金发,见他的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无法将他进一步治好,十分无奈地摇头叹息。
王村长见张少飞这副神态,赶忙上前安慰:“阿飞,你千万别自责,发儿服了你的药,已比往时好多了,饭也想吃了嘛。”Μ.166xs.cc
这一天,张少飞与乐志华又来到凤山村,身后还跟着两只很趣志的马骝。
王金发一见那两只马骝仔,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一骨碌走下床出来,像个正常的人一样逗着那两只马骝仔玩,还不时向张少飞和乐志华招着手说:“阿飞哥、阿华妹,这两只马骝仔多好玩,快过来玩呀!”
乐志华应声走过去,那两只马骝仔“嗷嗷”地跳到她的面前,点头甩尾行礼,然后牵着王金发和乐志华的衣服,崩嘣嘣跳跳,就像跳起了“圆舞曲”一样。
张少飞静静地欣赏这眼前欢乐的一幕。
“嘣跳、马骝、玩耍,这情景......”张少飞在心里嘀咕,似有思接儿时视通往事之感。
而此时,那只叫阿精的马骝仔,嘣着跳着,见乐志华胸前……出于好奇心,竟然伸出手去……
说时迟,那时快,王金发似恢复了常态,奋不顾身去保护乐志华,双手被马骝爪划破了皮,鲜血直流。
那两只马骝仔自知闯了祸,“嗷嗷”地叫着逃走了。
而眼前发生的事,张少飞却浑然不知,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出他儿时的情景......
乐志华惊魂甫定,见张少飞像根木桩似的伫在那里,走过去推了他一把:“阿飞哥,你在发什么呆,快去帮阿发哥止血。”
张少飞被乐志华一推,一激灵,回到了眼前中来。
“什么?阿华妹,你说止什么血?”张少飞用手揉着双眼,懵懵懂懂地问。
“阿发哥的手被那只马骝仔抓伤了,流血不止!”乐志华狠狠地登了张少飞一眼。
张少飞这才明白过来,赶忙采来止血的山草药,为王金发止血。
张少飞为王金发包扎好伤口后,精神还有些仿佛,伫在那里。
倒是乐志华被刚才王金发那奋不顾身保护自已的举动有所感动,对他产生了好感。
乐志华坐在王金发的身旁,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第16章 破解迷团(上)
第二天早上,王村长急急脚赶到乐家,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向张少飞诉说:“阿飞,昨天你们回去时,发儿还是好好的,但不知为什么,到了下半夜,外面传来了野鬼的哭声,我儿子吓得钻进被窝抖抖瑟瑟地蜷缩着,不敢动弹。”
“啊……”此时,张少飞已恢复常态,这才记起王村长初次见面时,曾提过王金发夜晚害怕地叫“有鬼”,以为这是他做恶梦胡讲的呓语,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王村长继续说:“听发儿这么说,我侧耳细听,果然有小孩子的哭声从村外面传来。我强作镇静走出凤山村口,的确是有野鬼的阵阵哭声。”
张少飞登着惊异的双眼,望着王村长,问道:“王村长,你真的听到了野鬼的哭声?”
“昨夜我听得清清楚楚的,野鬼的哭声是从黑沉沉的山溪那边隐隐约约传来,这不由你不相信呀!”王村长回忆着说。
张少飞又问:“王村长,那野鬼的哭声真的像小孩的啼哭声?”
“是呀,阿飞,那些小鬼的啼哭声,真叫人胆颤心惊,毛骨悚然啊……”王村长心有余悸地说。
张少飞摸了摸脑袋,说道:“还真有这么严重?”
王村长点着头,又叙述着:“深更半夜,有哪一家的孩子会跑到龙潭那边去啼哭呢?所以,我的心一直揪紧,夜晚再也无法闭上眼睛安睡。”
太阳出来后,一夜未眠的王村长方敢凶门,到村里挨家挨户去问。他走遍了全村,并没有一家半夜带着孩子到龙潭那边去。
村民们的回答更叫王村长心惊肉跳:
“昨晚半夜,我起床解手猛地听到龙潭那边传来了小孩的啼哭声,吓得连尿也不撒了,就往屋里走,太吓人了。”
“是呀,吓得我将大门锁得更紧。我家的小孩害怕得整晚都搂着我才敢睡觉哩。”
“这是不是小鬼降临呢?”166xs.cc
“不知山上小鬼跑到哪一家作恶去了?”
王村长接着又说:“我和家人、村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张少飞听完了王村有板有眼的叙过后,低头沉思之间,触起了他对在少林寺时一件往事的回忆。
他思索了好一会后,心中自然有了几分推测,向王村长向道:“你有没有到龙潭那边去查个究竟呢?”
“我叫家中胆子最大的家丁雷豹去查个究竟。但他刚出村口听到那哭声就吓得连尿也拉下来了。”王村长摇着头说。
“会不会是……”张少飞讲到这里,又收住了话头。
王村长见张少飞欲言又止,奇怪地问:“阿飞,会不会是什么呢?”
“没……没什么……”张少飞知道,现在讲给他听也是徒劳的,摆手而答。
王村长不明地:“阿飞,你怎么啦?”
张少飞的眼睛跳着几点亮光:“今晚半夜我到龙潭那边去查看一下,到时自然就会有答案的。”
王村长惊愕地问:“你半夜到龙潭那边去,难道你不怕鬼吗?”
张少飞笑了起来:“我怕鬼?我看是鬼怕我哩。”
王村长关心地:“你要带什么防身的武器吗?”
“武器?不用!”张少飞摆了摆手,“你给我准备好火把就行了。王村长,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前往呢?”
王村长沉思了一会,最后下定了决心:“好,为了我宝贝儿子的命,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跟你一起前去。”
张少飞道:“王村长,既然你肯随我前去,那么你就叫村里几个胆大的人跟着我们一块去吧,有什么事情,倒是容易照应一下。”
王村长朗声道:“我们村里胆子最大的应该是我的侄儿王汉强和王汉威了,今晚我叫他跟我们一起前往。”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好的。”
……
夜幕,终于降临了。
王汉强手拿弓箭,王汉威与几位健壮的村民手持猎叉等器械,依时来到了王村长的家中。
“走!”张少飞把手一挥,带着王村长、王汉强等一行人,打着火把,出了凤山村,往龙潭那个方向走去。
夜幕下的大山,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溪水旁小路边蛙鸣虫叫,彼起此伏,萤火虫在山野和林中游移着,与夜空的繁星交相闪烁,那阴冷的山风凄厉地呼叫着,给山里增添几分诡秘的恐惧感。
一行人跟着张少飞,摸着黑艰难地行进着,好不容易来到了深水潭附近。
张少飞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众人蹑手蹑脚地往水潭而去。
忽然,龙潭那边传来了一阵阵小孩子的啼哭声。
王村长顿时被吓得双腿发抖,扑的一声往前一倒,张少飞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张少飞小声地:“王村长,你怕什么?”
王村长的声音颤颤抖抖:“有小鬼在哭啊……”
张少飞拍着胸脯,压低声音,对众人说:“世上哪里有鬼呢?有我在前面冲,你们都别怕,跟在我后面便行了。但到了潭边大家尽量保持安静。”
“嗯嗯,我们跟在你的后面。”众人战战兢兢地跟在张少飞后面往前行进。
漆黑的夜,天上的乌云被风吹散了,澄明的天穹像一块展开的巨大无匹蓝绸缎。
此时,皓月如盘,银色的月光照在四周的山野与花草树木上,像抹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华。
张少飞带着王村长一行人静悄悄地来到了水潭畔。
从高处岩石上直泻而下的那条瀑布,如白练般撞到潭中凸起的石头上,激起了阵阵浪花。
张少飞叫众人点燃火把,火光中,但见潭水清澈见底,潭底石缝中有泉水“叮咚、叮咚”直往上涌,形成湍急的回旋水流。
众人在潭边静静地站立着观察。
悠忽,阵阵小孩的啼哭声从潭里响了起来。
张少飞凭着敏感与经验,笫一眼就发现了声源,摆手让众人不要出声,然后往潭中一指。
众人顺着张少飞的手势望去,只见潭水上面正游动着几条形状奇特的鱼:这鱼长近一尺,背面是黑色和棕色相间杂着,鱼头扁而宽圆,上面嵌着一对小眼睛,尾部侧扁,伸出的四肢短小而肥硕。
张少飞脱口而出:“啊!娃娃鱼!”
王村长把嘴巴贴着张少飞的耳根,小声地问:“什么?阿飞,你说这鱼叫娃娃鱼?”
张少飞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对,村长,这些就是娃娃鱼。”
王村长借着火把的光,看见了那些鱼都长着四条腿,便好奇地看向张少飞,问道:“阿飞,这种鱼怎么会有脚的呢?”
张少飞指着在溪里自由自在地游着的娃娃鱼,笑着回答:“是呀,村长,这娃娃鱼跟别的鱼不同,它有四只脚,能够在水中游,也可以在岸上的岩石上爬。”
“娃娃鱼、娃娃鱼……”王村长自言自语,“为什么那么多的名字不起,却将它叫做娃娃鱼呢?”
“王村长,这种鱼会在夜晚发出娃娃般的啼哭声,所以人们将它叫做娃娃鱼。你刚才也亲耳听到了,这种鱼的叫声多像娃娃的啼哭声。”张少飞指着溪涧中的那几尾娃娃鱼,耐心地解释着。
王村长似乎有所悟:“这样的啼哭声,如果在白天听到也不算什么,但是在半夜三更听到,怪恐怖的。”
张少飞解释道:“这娃娃鱼白天是不叫的。”
王村长不解地:“那么它什么时候才会在半夜三更叫呢?”
“娃娃鱼只会生活在高山水质极好的溪涧里,白天躲藏在溪流的石缝里面,夜晚才出来活动。它们在半夜发情的时候才会叫的。”张少飞笑着说。
第17章 破解迷团(下)
张少飞见王村长的脸色平静下来了,便说道:“王村长,现在你亲眼看清了,那巫婆指的野鬼在哭,其实就是这些可爱的娃娃鱼的叫声呀!”
“啊!我们都以为是鬼叫哩。”经张少飞这么解释,王村长彻底明白了野鬼夜哭的真相,想到前些时候花了不少钱请郝巫婆到家里来作法驱鬼,真是后悔莫及,悻悻地说,“原来那个郝巫婆也是用谎言来诳骗我,害得我几乎耽误了给我儿治病的时机哩!”
张少飞劝诫道:“那些巫婆为了**,当然是要编造一些鬼神故事来骗人,以后碰到这些事,你还是要先细心地想一想。”
有了这个亲身的经历,也算是一个深刻的教训,王村长内心感触良多,点着头:“这也是!这也是!”
张少飞正色地跟他说:“人世间,如果你心中有鬼,你的四周都会有鬼。如果你心中没有鬼,就不会有鬼的了。”
“如果心中有鬼,你的四周都会有鬼。如果你心中没有鬼,就不会有鬼的了?阿飞,你讲得有道理。”经历了一场恫吓的王村长这时有了深刻的体会,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注视着张少飞,问道,“阿飞,你带我们到龙潭来,似乎是有备而来的,难道你先前就已经知道了龙潭里会有娃娃鱼?”
“今天上午,你说在昨天半夜听到龙潭那边有小孩的啼哭声,好像小鬼在哭。这让我忆起了一件往事,当时我就预感这龙潭里应该有娃娃鱼了。”张少飞回忆着说。
原来,数年前,张少飞在少林寺练武时,寺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智开禅师不知何因,得了贫血症,每天厌食,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寺里的郎中及外面的名医替他诊病后,开过不少药方也是回天无力。
与张少飞同住的孙师兄平日常得智开禅师授法与指点,他虽然也懂得药理,但在寺里不是专职郎中。
一个炎暑天的夜晚,没有一丝风,禅房被猛烈的太阳暴晒了一整天,热气迫人。孙师兄与张少飞在禅房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孙师兄向张少飞提议道:“横竖在这蒸笼般的房间里睡不着,不如到后山去走一走。”张少飞便跟他连夜上了后山。
后山上有一条长流不息的山泉水,这是供全寺一千多僧人饮用的。他俩沿着溪边走着,走着,快到山顶处,忽然听到了一阵阵娃娃的啼哭声。
张少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止住了脚步,问道:“我们东山乃是佛门清净地,平日我们上山打柴采药,从来没有见过俗世人家,现在时值深更半夜,怎会有小孩在山上啼哭呢?”
孙师兄凝神侧耳听了一会儿,说:“啊,这是娃娃鱼的叫声。”
张少飞第一次听到“娃娃鱼”这个名称,追问道:“娃娃鱼?鱼都有娃娃的吗?”
孙师兄故作神秘地回答:“你跟我前去,等会儿你就自会明白。”
于是,孙师兄带着张少飞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娃娃的啼哭越来越近,他们最后来到了后山上的一个水潭旁。
孙师兄低头指着那些在回游的鱼,说:“看,这就是娃娃鱼。你听它的叫声多么凄惨,好像娃娃半夜在啼哭一样。”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嗯,它的叫声跟啼哭的娃娃像极了。”
孙师兄说道:“娃娃鱼在世上是不容易找到的,只能栖息在三百丈高的山溪中,含沙量不大、水质清冽、并且湍急回流的洞穴中。我们后山这道溪流正好适合它的生存环境。它们还会爬上岸来休息哩。”【1】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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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飞更感新鲜,追问道:“它为何什么半夜会哭叫呢?”
孙师兄:“娃娃鱼平日藏在洞穴里面,昼伏夜出,每逢发情寻偶时就发出‘哇哇’的哭声,来吸引异性。”
张少飞感叹地说:“啊,原来世间有这么奇特的生灵!”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在家乡听老郎中讲过,这种娃娃鱼营养很丰富,有人称它为水中人参,也有人说它是‘软黄金’,对医治贫血有特别的药效哩!”孙师兄不愧是孙思邈家乡的传人,讲起医药来头头是道的,“天公造物,这是大自然的恩赐。我想,本来有这些娃娃鱼作为主药,再加上鸡血藤等作药引,我看智开禅师的病会有希望治好的。但是,这娃娃鱼我们不能捉它、杀它。”
张少飞不解地:“这……”
孙师兄这佛门子弟毕竟有菩萨般的心肠:“这是世间濒临绝种的珍稀动物,如果我们将它们捉来杀了,以后世间就不会有这物种了,但我们可以找代用品。”
张少飞挠着头问:“有什么样的代用品?”
孙师兄朗声道:“燕窝。燕窝可以养阴润燥、益气补中,清虚热,治虚损。”
张少飞为难地:“如今到哪里去找燕窝呢?”
“幸而,我祖上留下一些燕窝给我们防身护身用。我来少林寺时也将那些燕窝带来了。但燕窝只要加一种药引,就会对智开禅师的贫血病有特殊的疗效。”孙师兄看着张少飞说。
“那……那什么药引呢?”张少飞忍不住问。
“鸡血藤。鸡血藤有活血舒筋、养血通络、扶正补虚的功效。”孙师兄说出了药引并解释其功效。
张少飞听到了一个新名称:“我们到哪里去**血藤呢?”
孙师兄指向东山对面的山峰:“我到过那边去采药,那峭壁上就有鸡血藤。”
翌日,孙师兄带着张少飞,到那边山峰采回了鸡血藤等山草药。
孙师兄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跟智开禅师讲了。初时,智开禅师对杂役房中的杂役能开出奇方妙药抱怀疑态度,但那些医术高明的郎中也医不好自己的病,在这风烛残年之时,命运的好坏既然是由天注定,那么不妨试一试。
所以,智开禅师只是不动声色地吃孙师兄给他煎服的药。
孙师兄拿出家中带来珍藏了多年的燕窝,加上鸡血藤和其他山草药混起来煎。
张少飞是个有心人,他从头到尾看着孙师兄在精心配方煎药,一边看一边问,将其要领牢记于心中。
果真是药到回春!智开禅师久病难愈的贫血病症得到了缓解,饭量渐增,脸色逐渐红润。经过一个多月的服药与调理,智开禅师竟然大病痊愈了。
第18章 伤心往事
半夜之中凤山村对面龙潭那边“小鬼啼哭”这个谜团被张少飞当场破解了。
王村长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压在心头上的那块“儿子被鬼缠身”大石。
张少飞从娃娃鱼中受到启发,心想:何不用此方来治王村长儿子的病?
于是,他试探式的说:“王村长,我有一个药方,或许能根治好你儿子的病。”
王村长惊喜地问:“阿飞,有什么好药方,你快说说!”
“以燕窝为主药,以鸡血藤做药引。”张少飞看着王村长,一本正经地说。
王村长沉吟着:“鸡血藤……哪里去能找到鸡血藤呢?”
张少飞扬起手,指向凤山半山腰,说道:“王村长,你放心,我曾经到那边的峭壁去采过药,见到那峭壁上长有鸡血藤。”
王村长抬头看了夜空,沉吟着:“现在还是下半夜……”
张少飞征求地:“王村长,您看这样好不好,明天我们分头行动,我到山中峭壁去采摘鸡血藤,你派人到新州县城去买燕窝。”
王村长高兴地:“好!”
……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吃过早餐,对乐敬辉说:“阿辉叔,我今天上山采鸡血藤为王金发治病,不回来吃饭了。”
乐志华听张少飞这么一说,匆忙放下碗筷,说道:“我和你一起去,顺便去探望一下阿发哥。”
张少飞见她昨天在王村长家受了惊吓,本来想劝她在家好好养养神,打算和乐志成、乐志丹一起去的。怎奈乐志华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执意要去,并以大家姐的口吻安排起乐志成和乐志丹的工作来。
知女莫若母,昨晚乐志华回来和今早的异常举动,作为娘亲的石金英又何尝不知呢?“阿飞,你就让大妹和你一起去吧。”石金英善解人意地说。
“那好吧。”张少飞说完后,便背着竹篓,和乐志华出门去了。
红日西沉,晚霞给天露山抹上了一层血红迷离的色彩。
张少飞和乐志华在山上寻觅了大半天,,终于采到了鸡血藤,踏着夕阳的余晖来到王村长的家。
张少飞和乐志华一进门,王村长就伸长脖子问道:“阿飞、阿华,鸡血藤采到了没有?”
“采到了。”张少飞和乐志华异口同声地说,张少飞从乐志华背着的竹篓上掏出刚刚采摘到的那把鸡血藤,在王村长面前扬了扬,“你看,它流出的汁是不是很像鸡血呢?”
乐志华放下背上的竹篓,便跑进屋里去探望王金发去了。
在夕照余晖的映衬下,那割断的藤茎上流出来鲜红的汁液,十分惹眼。
“王村长,这可是医治您宝贝儿子的特效药呀!”张少飞把鸡血藤递了过去,无限珍惜地说。
王村长接过鸡血藤,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双老眼流下了两行热泪。
张少飞问道:“王村长,你今天到县城买回燕窝了吗?”
“没有,”王村长沮丧地摇了摇头,“今天我带人在县城跑得腿都快断了,仍然买不到燕窝。”
今天清早,王村长起了个大早,带着仆人满怀希望走了一百里山路,来到新州县城,走遍了筠城的大街小巷,到处寻找大小的药店药铺,都买不到燕窝。161小说
其中康年药铺的老板康延年与王村长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他告诉王村长:“老伙记,即使在百里之外的广州药铺,也早没有燕窝这种货了,难找呀。”
王村长忧伤地:“唉,虽然阿飞给我找到了鸡血藤这药引,却没有燕窝做主药,我儿子的病还是医治不了呀!”
康延年见王村长如此悲叹,关切地看着王村长,问道:“老伙记因何一定要买这稀有的燕窝呀?”
王村长见问,便说:“他儿子王金发早两年患了一种离奇的病,前几天听到乐家寨来了一个小神医阿飞,便去请到家中为我儿子医治。如果要医好我儿子的贫血病,需要用燕窝作主药。”
康延年听了王村长的叙说后,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王村长对天长叹:“看来我上辈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上天是要我绝后了。”
康延年连忙安慰他:“老伙计,不必如此悲伤,世上的事情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都来想想办法吧。”
……
在王村长家吃过晚饭后,张少飞和乐志华便离开了凤山村,回到乐家寨乐家。
张少飞礼节上与乐家的人打过招呼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们在大厅里聊天,闷声地行出大厅,坐在大院中的木墩上发呆。
乐志华还在生张少飞的气。但他毕竟是她和她家娘亲、三妹的恩人,她见张少飞无精打采地行出大厅,怜悯之情在心中涌起,端了一杯热茶出来,说道:“阿飞哥,别为燕窝这事伤了神,先喝口茶吧。”
张少飞接过那杯热茶,呷了一口,呆呆地看着乐志华说:“阿……华妹,我……没事。”
“是不是走了一天的山路,身体觉得很累?”乐志华关心地看着他说。
“是啊,我不但觉得身累,心更累。”张少飞伤感地,“呀,大妹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人了啊……”
“我一直都关心你好不好?”乐志华听得出他话里有话。
张少飞见大院里只有他俩人,便把她近日为何对他如此冷淡,对王金发那么热情的事说了出来。
“那我问你,那天那只死马骝欺负我,你为什么坐视不理?”乐志华见问,已平息了的火气呼的一声又窜了上来。
“我……当时,我见你们玩得那么开心,勾起了我儿在街上卖武佬舞马骝的事。”
“哦,这就成为你不救我的理由了?”乐志华气呼呼地又问张少飞。
“不是的,阿华妹,你听完我说,才责罚我,好吗?”张少飞委屈地看着说。
“那你说说看。”乐志华见他似有满腹心事,口气平和了许多,那双黑溜溜的美丽大眼睛,秋水盈盈地看着他。
“唉——”张少飞哀叹了一声,如泣如诉地向乐志华说出了因由:
原来,那天小少飞逛街回到家,才知道他爹张锦超被张太师巫告,皇上听信谗言,罢了他爹尚书令官职,被遣返老家,他奶奶当场气绝身亡……
回到老家邯郸邱县太镇村后,在乡邻的帮助下,张锦超和夫人郑丽芳料理完娘亲的后事后,夫妻俩含辛茹苦抚养小少飞。
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熬了一月又一月,好不容易熬过了二个春秋,盼到小少飞六岁,见小少飞结实健康,夫妻俩才把一颗心放下来。
张锦超眼望着儿子渐渐长大而高兴。
但是,被人冤屈,闷闷不乐,长期忧郁使他心力交瘁,百病缠身,渐觉身体难支。
第19章 传承家风
日复一日,张锦超的病情也不见好转。
郑丽芳只得到处寻访名医为丈夫治病,把家里的微薄积蓄都花光了。但丈夫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166xs.cc
最后,郑丽芳只好变卖田产为丈夫治病。
你要念及咱夫妻的情分就听我一句劝,别再为我空费钱财了,把这些钱用来抚养飞儿。他是我王家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把他拉扯大,千万别让他吃苦遭罪。”
张锦超知道自己已经是时日无多,苦口婆心地,说啥也不让郑丽芳再给他延医用药了。
“夫君放心,我会照顾好飞儿的,可我也要为你治病呀,就是挨门乞讨,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让我们的飞儿父母双全。你才刚刚开始教飞儿读书识字,我要你好好教导飞儿,把你平生所学传授给飞儿,张锦超虽然在朝廷做过大官,可他是个清官,罢官回乡,仅有的一点积储又都花光了。
如今他见夫人为给自己治病,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田产也变卖了,他心里十分难过。
俗语说:缺什么别缺钱,有什么可别有病。可是张锦超正相反,是缺钱兼有病,真个是陷入了绝境之中。
“夫人,我已经是命尽之人,无药可医了,你不要再为我空费钱财,若把这唯一的一点薄产也耗尽了,我去世后,你和飞儿如何生存?”张锦超难过地望着郑丽芳,无奈地说。
郑丽芳摆了摆手,向着张锦超说:“夫君,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张锦超难过地拉着郑丽芳双手,喘着气,说:“我不能把飞儿拉扯大,不能把飞儿抚养成人,不能再继续疼爱他,再继续教他读书识字,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让我们的飞儿将来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郑丽芳说到这里,深情地望着张锦超,“再说,你我夫妻相依相伴,要不把你的病治好,让我如何心安,如何独活世上?”
张锦超听着夫人一番肺腑之言,真个是既感动,又痛苦万分:“夫人休出此言……”
郑丽芳见张锦超说啥也不肯喝药,对小少飞说:“飞儿,快叫你爹把药喝了吧。”
小少飞一听,十分懂事地走到张锦超的床前,不停的喊着:“爹爹喝药,爹爹喝药……”
张锦超看着他这个宝贝儿子,一股求生的意志在强烈支撑着他。只好端起碗,把药喝了,他多么希望能借助药力把自己的生命留住。
郑丽芳和小少飞的话,点燃起张锦超求生存的希望,更何况,张锦超临动身返乡前,曾拜托他的同窗**兄为他在朝中伸报冤情,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因此,这种希望给了他战胜病魔的信念。
张锦超在与病魔抗争中,坚强地在心里呼唤:我要战胜病魔,我要活下去!
有了精神上的支柱,张锦超服了几服药后,病情大有好转,在不知不觉之中,又是冬去春来,张锦超的病情也大有起色,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红润之色。
张锦超恢复了常态,变得神采奕奕,夫妻俩更是恩爱有加。
白天,夫妻俩男耕女织;夜晚,围在灯前与他们的宝贝儿子玩,张锦超还挺认真地抱着小少飞,背诵起“人之初”来,一家三口,其乐也融融。
父亲是儿子早期最好的启蒙老师。
小少飞六岁生日那天,张锦超就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邯郸王氏,自汉尚书、中郎将王魁起,一直是中原显赫的四大望族之一。王门历代出将入相,从三国至唐初,仅宰相就有十二人之多。你爹是王魁十一代孙,与大多祖先一样,学而优则仕,考取功名,也被选拔为朝廷尚书。阿爹六岁时,你爷爷就教爹《三字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张锦超对小少飞进行完祖训后,从书柜里翻出一本线装书,说:“飞儿,你也满六岁了,从今天起,阿爹开始教你《三字经》。”
白天,张锦超下水田干农活,晚上,教小少飞《三字经》。
小少飞很懂事,见阿爹出去干活了,阿娘在家织布,他就在自家门前的阶梯上对着书本念“人之初,性本善……”一级、二级、三级练跳,他的思维也在一级、二级、三级地跳。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冬日的阳光,照耀在小少飞家门前那株树姿优美的梅树上。小少飞像往日一样,打开书本放在阶梯上,对着书本开始复读张锦超晚上所教的功课。突然,一阵北风吹来,把放在石板上的书本吹了起来。
小少飞边念边想把被风吹合起来的书本再打开,此时,奇迹发生了:他竟然不用看也能把书里面的字句、章节念出来,且更念得自如、朗朗上口!一如他在阶梯上练三级跳,从一个意境跳往另一个意境,从一个境界跳到另一个新的境界。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春节过完后,转眼之间,又到了蝉鸣荔熟时节。
“飞儿……飞儿……”郑丽芳在家门囗大声地叫唤着。
小少飞正在村河边那株巨大的老荔枝树下睇大人们摘荔枝,猛地听到娘亲在叫他的声音,也顾不上去拾从树上掉下来的荔枝了,便快步跑回家来。
他推开柴扉,走到正在缝补衣服的娘亲面前,说:“阿娘,你喊我?”
郑丽芳一见到喘着气的小少飞,便大声说:“飞儿,快去找你爹回来,老家捎来书信了,快叫他赶快回来看看。”
“是,娘亲。阿爹和章叔他们在村河边下荔枝呢!”小少飞说完,一阵风似的又走出了大门。
郑丽芳又一次看着台上的那个大信封,渐渐地,信封中间的那两条红色的条杠,幻化成了一顶红色大轿。她看见丈夫身穿官服,头戴纱帽,被众多官员前呼后拥送上了这顶红色大轿……这是丈夫自从被贬回到老家邯郸邱县太镇村后,几乎天天晚上做的一个梦。
张锦超急匆匆地赶回家中,高声喊道“夫人,有什么好事叫飞儿喊我回来呢?是不是朝中有书信来了?”
郑丽芳点点头,双眼看着台面,说:“刚才,县衙里的差役送来了一封书信。我不敢拆开,我估计是朝廷寄来的。”
张锦超一听,边走边亢奋地高声吟道:“飘泊老家二五载,鸿雁迷踪姗姗来……”
第20章 陷入绝境(上)
“呀,文龙兄终于来信啦!”张锦超拿起那封信,惊喜地喊着。
郑丽芳略微有些吃惊地问:“文龙兄?文龙兄是谁?怎没听你说过有个叫文龙兄的人呢?”
张锦超兴奋地说:“文龙兄是我的同窗。当初,我们俩一起参加科举考试,一同被皇上封官。转眼之间,分手已有三五年了。”
郑丽芳还是不大理解:“夫君,文龙兄怎么会突然给你来信呢?”
“夫人,我问你,我在朝中为官时对待百姓如何?”张锦超不答反问。
郑丽芳一笑:“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我怎么能知道你在百姓眼中如何?不过,从咱家现在一贫如洗、缺吃少穿的情况来看,起码证明你不是一个贪官。”
“我们张氏家族世代为官,老祖宗更是留下遗训,告诫后世子孙,要为官清廉。当年,我张锦超上为报答朝廷重用之恩,下为光耀张氏门庭,一直勤政清廉。只不过,遭奸臣陷害,将我罢官回乡。所以,我一直不死心、不甘心哪!临回乡时,我拜托文龙兄为我在朝中打点开脱,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后来,听说文龙兄升任翰林学士,就更有机会替我说话了,所以,去年,我又托人给他捎去一封书信。”张锦超滔滔不绝地述说着。
郑丽芳欲言又止。
张锦超满怀希望地拆开信。
他不看犹自可,这一看,如晴天霹雳,呆立在那里。
原来,信中写道:年兄所托一事,谨记于心。兄在邯郸之困境,犹如虎落平阳,亦是文龙可以想到的。文龙联合同僚,联络同年,数次向皇上保奏不准……
恍惚之中,张锦超似乎听到了关振江嘲笑地向他说:你张锦超得罪老夫,休想官复原职!
这声音,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张锦超的心脏。
他“哇”地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整个身体随之轰然倒地……
郑丽芳与小少飞齐声惊叫:“夫君……”
“爹……”
……
为挽救张锦超的生命,郑丽芳拉着小少飞,步履蹒跚地走进邯郸城。
进入城北,郑丽芳东张西望,目光在一家店铺巡视,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一家杂货店里,向店小二打听,恳切地问:“小二哥,请问您,城里的当铺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打量着这一妇人和小孩,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打听闲事到别处去……”
郑丽芳拉上小少飞,刚要转身离去,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人。
他是这间杂货店的老板,姓郑名道诚,他好心地对郑丽芳说:“大嫂,你是从哪里来?”
郑丽芳说:“俺娘俩是从太镇村来的。孩子他爹病了,没钱治药,想到当铺里……”
“大嫂,你向前走到第四个路口,然后向北走大约80米,穿过街口向西走到第三个路口再向北拐弯……”郑道诚好心地指点着。
郑丽芳听得一头雾水,不好意思地,“老板,请问,哪边是北呢?我听得有些昏了……”
“我还是带你们去吧,省得你们走错了路。”郑道诚歉意地说。
“太感谢了!”郑丽芳千恩万谢地向着郑道诚行了个鞠躬礼,然后跟着他来到了当铺里。
郑丽芳见柜台里有一个掌柜,便把一包衣服递了上去。
掌柜从包袱中抖出一件半新的官服,打量着郑丽芳:“你,这件官服从何而来?是不是从衙门偷来的?”
郑丽芳严正义辞地看向掌柜,说道:“我们王家虽然落泊了,但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偷人家的东西!”
当铺掌柜拎起官服,怀疑地注视着郑丽芳,问道:“你们一个平民百姓人家,这官服?”
郑丽芳看着那套官服,一本正经地说:“这官服,是我家老爷的,我家老爷三年前在朝廷为官,当然有官服了。”
掌柜注视着那套官服,估摸着:这件官衣,与尚书大老爷穿的一样……
于是,看着郑丽芳,试探地问:“嫂子,你家老爷曾在朝上做过尚书?”
郑丽芳点了点头,说:“唉,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掌柜大惑不解地问:“老百姓都说,为官一任,富甲一方。你们既是大官之家,还用得着当衣?”
郑丽芳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大掌柜,三年前,有一个大官从朝中贬到咱们邯郸,看样子,这娘俩就是他的家人,我看,你就别难为她啦。”站在一旁的郑道诚,为郑丽芳说话。
“既然郑大老板说了,那我就收了官服。”掌柜从抽屉拿出几块碎银出来。
郑丽芳接过碎银,在郑道诚的指点下,带着小少飞走进了中药铺执药。
这是小少飞生下来之后,第一次到邯郸城里。
……
蜿蜒绵亘的太镇村依旧云蒸霞蔚,气象万千,而村中的王家屋里却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与活力。
小少飞一声不响地地坐在厨房里,用一把烂葵扇扇着一只小泥炉煲药。
睡房内,张锦超僵卧竹床,一动不动,像死尸一样。
好一会,他才翻了个身,睁开眼睛转了转,两行眼泪从眼角滴落下来“唉,夫人,为夫复职无望......”张锦超哀叹着说。m.166xs.cc
“夫君,不当官就不当吧。天威难测,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一不小心,乌纱帽就丢了。”郑丽芳开解着说。
张锦超刚想些什么,一口痰涌了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抖个不停,喘不上气来。
郑丽芳连忙过来,一边轻轻地为他捶着背,一边悲伤地喊着:“老爷……老爷呀,你别这样难为自己了……”
许久,张锦超总算将一口痰吐了出来,喘着大气,好一会才睡了过去。
厨房里,煲药的小少飞似乎陷入了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索中,脸上的表情极为茫然。
小少飞手里的烂葵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郑丽芳在室内喊道:“飞儿,药煲好了吗?”
而小少飞却浑然不觉,苦思冥想如故。
郑丽芳又叫了两声,仍不见答应,便从室内走出来。
她见小少飞正在发呆,便用烧火棍轻轻敲了他一下。
小少飞愣愣地问:“什么事,阿娘?”
郑丽芳没好气地说:“什么事!你说什么事?叫你煲药,你的魂跑哪里去了?”
小少飞这才发现,炉火快熄灭了。
小少飞扇着炉子里的火后,看着郑丽芳,不解地问:“阿娘,阿爹那套官服,为啥还保存着呢?”
“你小孩子家问这干啥?比心机煲药。”郑丽芳白了小少飞。
“那套官服,以后还能要回来吗?”小少飞又问。
郑丽芳愤慨地说:“还要回来干什么?你爹他是做白日梦!他想复职,除非太阳从西边出……”
小少飞歪着头问:“爹就为这吐了血,气得害了病?”
郑丽芳摊了摊双手,说道:“谁说不是。他到邯郸三年了,却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被朝廷重新起用,现在希望破灭了,没了这口气,也就苦撑不下去了……”
小少飞眨着眼,说道:“为什么阿爹会这样想呢?”
“还不是为了在人前落得一个好名声。”郑丽芳苦着脸说。
“名声有那么重要吗?”小少飞不明地看着郑丽芳。
第21章 陷入绝境(下)
张锦超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六神俱失,咳嗽不止。小少飞端着药进来,吹了吹,说:“阿爹,该吃药了。”
“飞……儿,你……你就别再煲药了。爹这病,不是药能治好的,白……白费钱。要是把家里的东西当完了,你们娘俩以后连饭都吃不上了……”张锦超无力地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
张锦超拒绝吃药。
小少飞在一边急得直哭,却无任何办法。
郑丽芳用汤匙喂他,张锦超紧闭牙关,就是不喝药。
入夜之后,张锦超挣扎在死亡线上,神情极为痛苦。
郑丽芳和小少飞守候在张锦超身旁,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而又无可奈何。
郑丽芳不时用手轻柔地为张锦超抚胸捶背,小少飞用布为他爹擦着挣扎时流出来的冷汗。
张锦超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神志稍微清醒了一些。
张锦超伤心地看着即将成为孤儿寡母的妻儿,极为凄凉地:“夫人你别管我了,天命至此,非人之强求,只是眼看着你母子俩即将成为寡母孤儿,苍天啊……”
郑丽芳哭着说:“老爷,你胡说些什么呀.....”
小少飞也拉着张锦超的手,像大人般说:“阿爹,你快快好起来吧,以后,我是大孩子了,我发奋攻书,考取功名,我要做最大的官,帮阿爹申冤,官复原职。”
张锦超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刚要说些什么,悠忽,屋外一声炸雷,晴天一声霹雳,张锦超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一家人紧紧抱成一团,抽泣不止。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张锦超已到了弥留之际。
他一直在说着:“我上对得住苍天,下对得起百姓……我问心无愧……我是被冤枉的!不……不……我不能死……不甘心……我要回朝……”
渐渐失去知觉的张锦超,望着面前的娇妻爱子,他多么希望能有奇迹在此时出现;多么希望能把生命留住。
而此时,张锦超最凄惨,最可怜的是,不想死又没有办法不死,毕竟他已病入膏肓,预感死神来临可想而知。
慧律法师云:有人能抵抗百万大军,却没人能抵抗死神的来临。人都会有死亡这一天,人的生命在呼吸之间,人无法管住自己的生命,更无人能挡住自己让生命永驻人间。
此时的张锦超,同样主宰不了自己的生命,尽管他难舍妻儿,却又没有办法留住生命。
张锦超像沉睡过去的样子,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应。
“爹,您醒醒,您不要睡过去啊……”小少飞一边大喊一边用力地摇着。
在小少飞发狂一般的呼喊声中,张锦超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气息奄奄地说:“飞儿,爹……不行了,你和你娘亲要好好活下去呀……”
“爹,您可不能丢下我和阿娘不管呀……”
天已放亮,张锦超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神情极为痛苦。
张锦超痛苦地看着小少飞,不甘心地:“我不能死……我儿不能成为孤儿……我要看到……我儿成为大官……”
一阵电闪雷鸣,一个霹雳炸响,霎时之间,像塌了天似的,大雨铺天盖地从天上倾泻下来。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两扇木门随之被吹倒。
张锦超已到了弥留之际。
黑暗中,传来小少飞的绝望哭喊声:“爹——爹——”
张锦超求生不能,在小少飞6岁那年,便舍下爱子娇妻撒手人寰。
可怜的是,当时他还未踏入不惑之年,还未看到儿子成家立室,就这样离开了爱子、娇妻。
小少飞见阿爹已故,发疯一般痛哭起来……
这揪肝裂肺的哭声,如同天上炸响的霹雳,震动着清晨中的山村上空,震颤着苍茫大地。
早起出门干活的邻居,听到哭声,纷纷赶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形,都十分同情地安慰着郑丽芳母子。
事已至此,乡亲们只好帮助操办小少飞爹爹的后事,也劝郑丽芳母子不要太过悲伤了。
出殡这天,山风横斜,阴雨霏霏。
大地被纷纷扬扬的阴雨笼罩着,太镇村上下处于一片凄迷之中。
村子里,一阵鞭炮声和唢呐的哀乐声,以及送殡人伤感的哭哀声在上空回荡。
穿着一身孝服的小少年,与披麻戴孝的娘亲和亲友跪在灵柩前,掩面痛哭。
一身道袍打扮的喃呒佬,手中摇着铜铃,口里喃喃着呒……
主持仪式的礼生,待喃呒佬念完一段呒文后,高喊一声;“起棂!”
灵柩被六个壮汉抬起,鞭炮又一次响起,顿时,哀声一片。
小少飞担幡在前,送丧队伍从村里出来。
送丧的人一边走着,一边朝天撒着冥纸。
冥纸在凄风冷雨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原野上,沾着泥泞。
在道旁观望出殡的几个老婆婆和大婶,也忍不住的抹着泪,同情可怜地说:“锦超嫂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在众乡邻的帮助下,小少飞母子将张锦超送上山安葬,入土为安。
乡亲们见张锦超已下葬,纷纷劝说小少飞母子俩不要太过悲伤……
“爹……”小少飞匍匐在山上那座新坟上。与他相依为命的父亲,已经埋在了那堆黄土之下。
郑丽芳收拾好上供用的碗碟,对失声痛哭的小少飞说:“飞儿,咱们回家吧。”
张锦超小时学武的师父龙大海夫妇和隔壁的张大嫂、李二婶也上前安慰着小少飞母子。
小少飞跪着一动不动,痛哭不止。
郑丽芳说:“唉,飞儿,别痛哭了,你爹已经下埋了。人死不能复生,一了百了,也就不用受罪了。”
小少飞抽泣着问:“阿娘,我爹活着时已被人冤屈,为什么回乡后病魔还要夺走我爹?这些都是为什么呀?”
郑丽芳含着泪说:“可能是因为命中招吧……”
小少飞不解地看着郑丽芳:“那我爹命中注定要被人冤屈,失去亲人了?我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呀!”
郑丽芳哽咽着说:“是呀,飞儿,人一生下来就是要吃苦的。要不,婴儿一生下来就‘呱啦、呱啦、呱啦’啼哭三声,而不是大笑三声呢。”
小少飞追问:“那为什么要哭三声呢?”
“这……”郑丽芳无言以对,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小少飞……
张锦超丢下爱子娇妻,含冤离世,这对于小少飞母子来说,就好比塌了天一样。
送殡回来,小少飞独坐家中,近段所发生的事像过山车一样在脑海中翻转,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永远失去了爹爹,他多么希望,这不是现实,只不过是梦一场。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
悲悲戚戚凄凄楚楚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夜幕笼罩下的村西头这间泥砖瓦屋,在“呼呼”的狂风声中,显得摇摇欲坠。
入夜,狂风怒吼,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一阵阵沉雷轰鸣,一声震天巨响的霹雳,将门前那株树拦腰劈断,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刹时之间,这间泥砖瓦屋,如同在暴风骤雨的海洋中飘泊的一叶孤舟。
屋顶上的木板、木条和瓦片全被狂风卷走,暴雨像一支支的雨箭从上面穿流飞射而下,此时此地,屋顶已经通天,如同露天一般。Μ.166xs.cc
此时的郑丽芳和小少飞,已是避无可避……
郑丽芳想到丈夫刚刚入土,**又像恶魔一样肆意来虐,禁不住悲从中来:“苍天啊!何以如此待我母子?”一声呼天抢地的天问,瞬即淹没在电轰雷鸣之中……
一阵狂风从外面直卷而入,将母子俩披着的蓑衣、戴着的尖顶竹笠一卷而去。
面对夫亡家破,郑丽芳万念俱灰,抱着小少飞跌跌撞撞摸到屋角处,坐在她丈夫生前躺过的那张沙发上。
母子俩陷入绝境之中,郑丽芳已生无可恋,紧闭双眼,坐在沙发上等死……
正当小少飞母子坐在沙发等死之际,一阵清风拂来,带着大山的灵气……
小少飞慢慢睁开那双绝望的眼睛,透过通天的屋顶,忽然之间,眼前出现一大奇观——
在通天的屋顶上空,仿似旭日东升,一对龙凤在屋顶上空来回盘旋着,呈现出一个彩色光环,将整个屋顶映罩在里面,好像龙凤呈祥的五彩斑斓光环。
随着一声龙吟凤鸣,好似飘飘渺渺的仙乐,从上天飘然而至……
随之,响起一阵沧桑沙哑之声:“小飞——阿嫂——”仿佛在回应那飘渺的仙乐。
随即,清风徐来,暴雨为之消停。
天地之间一片清朗,高邈的夜空,半边明月,冲破乌云的遮蔽,把清辉洒向人间。
月光下,张锦超小时学武的师父龙大海夫妇出现在小少飞母子面前。
“啊,师叔、师婶!”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小少飞母子像一个受尽劫难的人,跪倒在龙大海夫妇面前。
“走!屋顶都通天了,先到师叔家去!”龙大海拉着小少飞往外就走。
原来,白天龙大海送葬回到家后,心里老是在想:徒儿刚下葬,小少飞母子在家难免会想这想那,有点害怕,尤其是到了夜晚……
龙大海本想等到食过晚饭才和夫人过来叫小少飞到他家暂住的,想不到刚端起饭碗,老天竟下起了这场百年不遇的豪雨来。
吃完饭,雨却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狂,龙大海预感小少飞那间泥砖瓦屋会被狂风吹倒,于是,披上雨衣,冒着暴雨狂风而来,不容分说,把小少飞拉出屋外。
就在龙大海夫妇把小少飞拉出屋门外的那瞬间,只听到“轰”的一声,泥砖瓦屋随之倒塌。
第22章 魂魄出窍
张少飞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一想到他亲娘在太镇村老家,孤苦伶仃度日,内心犹如万箭穿心,大喊一声:“娘啊!孩儿不孝……”就眼前一黑,口喷鲜血,昏了过去。
乐志燕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张少飞,对着厅里大叫:“阿爹、阿娘,快出来呀!阿飞昏过去了……”
乐敬辉、石金英应声从大厅里走了出来,见张少飞脸色惨白,不省人事,连忙上前一起把他抬进厅里的沙发上躺下来。
乐敬辉双手按着张少飞冰凉的手脚,急切地说:“阿成,你快去请郎中,大妹、三妹,快去烧开水弄条热毛巾给阿飞热敷,老婆,快去拿那瓶救心油出来。”
……
热毛巾也敷了,救心油也擦了,但张少飞却没有一点反应,像僵**一样。
好不容易乐志成带着郎中赶来了。
“快,大夫,求求您快救救阿飞。”乐志燕一见郎中,急着说。
郎中为张少飞把完脉,对大家说:“你们不用太担心,这位后生哥只是劳累、悲伤过度,加上受了刺激,一时气闭中门,听其耳中,循循有如啸声,而手脚间暖是也,服药静躺调休就会醒过来了。”
郎中为张少飞把完脉后,从药箱里执好三服药,对乐志燕说:“这三服药,每天一服,服完应该会醒了。”
郎中嘱咐完后,收拾好医具,拿了医药费后,背起药箱告辞了。
乐志燕在厨房里煲好了药端出来,乐志华小心翼翼地扶起张少飞,乐志燕用嘴吹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汤匙一汤匙地喂着。
喂完药后,乐志燕坐在张少飞的床边,小心翼翼地用热毛巾擦拭着他嘴唇脸颊的药液……
一天一夜过去了,张少飞却依然昏迷不醒。
张少飞悲伤过度,一缕魂魄出窍,飘飘渺渺,回到了他的童年:
爱玩,是儿童的天性。
每当张少飞的爹爹下田干活,娘亲在屋里织布时,他就偷偷地溜出来,与村里几个同龄伙伴玩耍。
有一次,小少飞溜到村边的小河边,正好看见虾子爬上河边荔枝树上掏鸟窝,把在窝里来不及飞走的那只小鸟捉下来。
虾子看见小少飞,把小鸟递给他,得意地说:“我厉害吧,把树上的小鸟捉住了。”
小少飞接过小鸟,双手一松,把小鸟放了。
虾子见小少飞故意把小鸟放了,哭着要小少飞还他小鸟,并举起拳头,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小少飞不慌不忙地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被坏人捉走了,你们的爹娘一定会很焦急、伤心的。这个道理,对小鸟的妈妈来说,也是一样的呀!同样的道理,小鸟的妈妈回来不见了儿女,肯定也会焦急伤心的……”
这些话,怎么可能出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小少飞之口?
虾子等一班伙伴们都愣住了,小少飞的话像一道智慧之光,照亮了这班大哥哥的心。虾子钦佩地看了小少飞一眼。
小少飞抿着嘴,脸上现出了笑容。
……
张少飞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灵魂随着思绪漫无边际,纷纷扬扬。大风小说
漫天的思绪,把张少飞带到了小时候过年穿新衣、烧炮仗、贴春联的历历往事之中——
除夕夜,追逐着鞭炮燃放时的硝烟味和响声,端着盛满汤圆的大碗和一群小伙伴,村东村西,那种质朴、那种热闹、那种童趣,已深深地留在了记忆里。
长大后,这些已经印记在脑海中儿时的梦,自觉不自觉地变成了一种独有的挥之不去的影像,深深地扎根在心里。
年三十晚,炖鸡、炖鱼、上肉炒皇芽菜、炒荷兰豆、猪大肠炒酸菜……整条太镇村的天空,飘荡着香喷喷的年味;
除夕之夜,村头的土地庙和祠堂里人声鼎沸,在清香弥漫和红烛高照中,爆竹声一阵阵响起,一张张虔诚的脸,揣怀着一个个美好的愿望:新年大吉、出入平安、身体健康、万事胜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村庄除夕之夜的天空沸腾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伴随着大伙的欢呼声、祝福声,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大年初一,穿上新做的衣服,带上真挚的祝福,给长辈拜年。说几句吉祥的祝福,喝几口自家酿造的米酒,尝尝油炸的饺子,长辈的殷殷祝福就像那澄黄透明的酥角,点点滴滴暖心头。
家家户户的门口,全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爆竹红纸,映红了进进出出主人家的脸。
村头村尾,还随处可见放鞭炮的孩童。
丢一个燃着的鞭炮进池塘里,几秒钟后泛起一阵浪花,伴随着“咕”的一声的还有孩子的欢呼声;
塞一个鞭炮进玻璃瓶里,用细细的香火点着,“嗙”的一声,一缕轻烟从狭小的玻璃瓶口慢慢地冒出来;
或者,插一个鞭炮进泥堆里,让泥土飞溅,像花一样盛开;
或者,扔一个鞭炮在小伙伴的跟前,听一听他夸张的尖叫声。
山欢水笑。乡村的春节,快乐得无邪而纯粹,如田野吹拂而来的那缕春风,清新、自然而又满载一年的希望……
张少飞听他爹讲:爆竹,又叫鞭炮,俗称“烧炮仗”。在过年中,辞旧迎新的爆竹有着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地位。人们为了除夕迎新年,用火点燃竹子发出响亮的噼啪声音。这就是后人因此把**制成的鞭炮称为爆竹的由来。
过大年,烧爆仗,它老少皆宜,却男女有别。烧爆竹,一向是勇敢者的游戏,男人们的专利。当男孩子在兴高采烈的烧爆竹时,那边的女孩子们却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吓得又快又急地跑出去老远,才回过头用一脸崇拜的神情看着,这边放炮的男孩子在嗤之以鼻的同时,一定是心里充满了兴奋与惬意。
那时,张少飞只不过是个小男孩,对过年烧炮仗就情有独钟,对过年烧炮仗非常着迷。有一次,他见他爹边抽烟,边吸一口点燃放炮;张少飞就用香去点。
当他撅着屁股哆哆嗦嗦远远地用香去点炮竹的炮捻时,他爹则以左手拿香烟,右手拿着大雷炮点着以后停几秒钟再扔,以此表明不耻于与小屁孩儿们为伍的勇气。
由于过年烧炮竹,经常一不注意新衣服上就有了大洞。一不小心被扎着手指头的就司空见惯了。要不,怎么说,烧炮竹是勇敢者的男人的运动呢?
要不,为什么说“爆竹声声辞旧岁呢?每到大年三十夜晚,大年初一凌晨,炮竹声此起彼伏日夜不断响彻云霄令人震耳欲聋。
大年初六那天早上,小少飞和文仔等几个小伙伴相约到村地堂睇舞狮子。
他们几个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地朝着村地堂而去。
来到地堂前,舞狮子活动已经完了,他们有点扫兴,漫无边际地逛村过寨去玩耍。
不知不觉中逛到了仓夏村。
刚到村口,只听到阵阵喧天的锣鼓声传来。进村一看,只见村中人头涌涌,人声沸腾、热闹非凡,原来村里正在举行舞火龙活动。
过年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晴空**,突然之间,天上飘着一片乌云,不一会儿,竟洋洋洒洒下起了****细雨。但并没有减少现场的人看舞火龙的热情。
只见一条“金龙”舞动着,随着“冬冬”的锣鼓声,环村游走着。
小少飞他们看得十分高兴,石狗看得兴起,手舞足蹈,突然摸了一下脑袋,问小少飞:“为什么那条‘金龙’要绕村**呢?”
小少飞向着石狗:“狗仔,这不是我们的村好不好,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这孩子真懂事。”在旁边观看舞火龙的一位长者见小少飞小小年纪说出大人的话,一边夸小少飞,一边向着石狗说:“金龙绕村前进是行大运、保平安、祝丰收的意思。”
小少飞向前施礼,连声道谢。
“不客气。老夫姓何,名宗,你们就叫我宗伯吧。”长者边说边从袋中拿出一叠红包,每人发了一个,然后问“看你们面生,是那条村寨的?”
小少飞恭敬地:“我们是太镇村来的。我姓张,叫少飞。他们叫石狗、文子、子辉。”小少飞分别介绍完后,他们异口同声说:“多谢宗伯红包!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合家幸福、万事如意!”
宗伯向着小少飞:“你们真是生性、懂事。”
宗伯说完后,摸了摸石狗的头,接着他的话说,“相传,在古时,仓江每年五、六月份河水暴涨,冲过护城堤,造成县城年年受灾,民众更是深受其害。于是在仓江的拐弯处,筑成一道防洪堤,在堤内建“龙神庙”,后又称“洪圣庙”,人们初一、十五前来朝拜,祈求龙神保祐风调雨顺、安居乐业、五谷丰登。”
“阿飞,你看,这条金龙好像真的一样,是怎样做出来的呀?”石狗看着那条正在舞动着的栩栩如生的金龙,高兴得竟然忘了刚才小少飞对他说过的话。
小少飞向石狗使了一个眼神,正要示意石狗不要多问,不料这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如腾云驾雾呼啸着向他猛扑过来。
第23章 饯行
乐志燕见状,慌忙走过来把他扶住。
而这时的张少飞,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时,隐隐听到哭声,心中一惊,睁眼一看,只见乐志燕坐在床前那张木凳上,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哭得十分伤心。
张少飞急忙坐起来,问道:”阿燕妹,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躺在这里了?”
“阿飞哥,你终于醒啦,”乐志燕止住了抽泣,“这是我家的客房呀。”
张少飞一脸茫然地看着乐志燕:“哦……”
“阿飞哥,你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你刚醒过来,不宜多想,好好躺着养神,我先去煮碗姜汤,叫阿爹、阿娘进来。”m.166xs.cc
听了乐志燕如此一说,张少飞这才想起了前几天所发生的事。
望着端坐一旁的乐志华,不禁使他想起了几天前王村长外出买燕窝做主药,给他儿子王金发治病的事来。
喝了乐志燕端上来的姜汤,吃过午饭后,张少飞恢复了常态,便对乐敬辉和石金英说:“我想等会去凤山村看看王村长的儿子王金发的病,这几天有没有见好转些。”
“阿飞,你刚恢复元气,等明天再去吧。”乐敬辉关心地说。
张少飞拍了拍胸脯,朗声道:“阿辉叔,你们放心,你们看,我现在精神得能打老虎呢!”
“那就叫大妹陪你一起去吧。”石金英见张少飞恢复得如前一样了,看着乐志华说。
“嗯。”乐志华点着头说。
躺了几天出来,外面阳光明媚,山风****,加上乐志华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张少飞禁不住精神为之一振,一路上与她有说有笑。
刚进入凤山村,王村长远远看见他俩,便快步迎了上去,说道:“可盼到你们了,快快到家里坐。”
王金发躺在里房睡床上,一听到乐志华和张少飞的说话声,一个鲤鱼翻身坐了起来,连外衣也顾不得穿上,便走了出来与乐志华和张少飞打招呼:“阿飞、阿华,你们可来啦!快请坐。”王金发边说边对仆人说,“石婶,快冲一壶上好的茶,做些好食的粉线誓、糯米誓来招待我家贵客。”
“阿发哥,不要那么客气,今天我见到你精神这么好,比吃山珍海味还要开心。”张少飞说到这里,看向王村长,“金发这几天的情况怎么样?”
王村长见问,便把他儿子这几天服了张少飞采的山草药,已有好转,就是未能根治,间中旧病偶犯的情况说了一遍。
乐志华在一旁说道:“王村长,阿飞对阿发哥的病也是尽心尽力了,那天从你家回去后就病得不省人事,今天刚醒过来,吃完午饭便急着要来探望你们……”
王村长充满感激地说:“阿飞,真是太为难你了。”
“没事,我现在已经好了,只是找不到燕窝做药引,那阿发哥的病就不能治痊愈,我这心里不是在急吗。”张少飞倒为王村长的宝贝儿子着想起来。
王村长感激地看着张少飞,安慰道:“阿飞,你已经尽力了,就不要太难为你自己了,一切就随缘吧。”
“燕窝……即使在百里之外的广州药铺,也早没有燕窝这种货了……”早几天王村长对他说过的话,此时在张少飞的脑子里回响。“对呀!”张少飞猛地一拍大腿,双眼闪着晶亮的光,“王村长,我想到燕窝的办法了。”
王村长大喜过望,催促着说:“啊,那真是太好了!阿飞,是什么办法?快说出来听听。”
“既然远在百里之外的广州药铺都买不到燕窝,那我就到百里之外的燕窝产地广怀燕子岩去取!况且,我从北方发配来新州的途中,还在那里逗留过呢。”张少飞回忆着说。
王村长沉吟着:“这……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这里距广怀数千公里,尽是深山野岭,山路崎岖,前路凶险,你叫老夫怎忍心让你去……”
“放心吧,王村长,我命硬,当朝尚书关振江都收拾不了我,路上这些凶险算得了什么?明天我就动身去广怀采燕窝。”张少飞拍着胸口说。
“那我叫我的侄子阿强和阿威陪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王村长担心地说。
“那倒不用,我独行惯了,人多反倒不便。”张少飞说到这里,有点不放心地看着王村长,“只是,我这次离开乐家寨和凤山村,时间可能会长一些,如果新州有衙差前来问起,王村长,您就如实说我去广怀采燕窝为金发治病就行了。”
“阿飞,你放心,我以一村之长向你保证,在凤山村,没人敢刁难你!”王村长说到这里,很有点过意不去地,“阿飞,只是太辛苦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王家永生不忘,一定要报答你的。”
张少飞谦逊地:“王村长,您又来了,我们能认识,说明我们有缘分,为人为到底,您就不要再与我客气了。”
王村长只好说:“好、好、好!阿飞,都听你的,行了吧。”
张少飞开怀地笑着说:“王村长,这就对了嘛!”
张少飞正待告别,不承想,此时王金发插上话来:“阿飞,阿华妹,你们一定要食了晚饭才准回去,我要为恩人饯行。”
听到王金发能说出这番如正常人说的话,王村长和张少飞、乐志华他们都感到十分欣慰。
石婶可是个勤快的仆人,她刚把做的冒着气热,散发阵阵诱人香味的粉线誓、糯米誓端出来大厅招待客人,一听到少主王金发说今晚要为恩人饯行,便入厨房张罗晚宴去了。”
这一天,在王府大宅,充满了欢声笑语,在欢乐之中过去了。
吃完晚饭,张少飞见天色已晚,便与乐志华起身告辞。
王村长父子依依不舍一直送到村口,直到他俩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苍茫之中,才转身回去。
王村长望着暮色中的村口,感慨地说:“阿飞是我见到过的人中,唯一难得一见的好人啊!”
第24章 长亭泣别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背着简单行囊,步出了乐家。
乐志燕依依不舍地看着**飞,说:“阿飞哥,我送送你。”
“阿燕妹,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好自珍重啊……”**飞说到这里,动了离别之情。
“阿飞哥,你在村口那株榕树等我,我拿点东西为你送行。”乐志燕一转身,回房去了。
**飞来到村口,伫立在那株老榕树下,半响,乐志燕来到了他的身边。
乐志燕从袋里掏出那个“护身符”交给**飞,手里提着一个手袋,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送行。
时值寒秋,离开这熟悉的村寨,离开过命的姑娘,望着映入眼帘的山山水水,田园连片,阡陌纵横......离愁别绪笼罩心间,一路上,默默无语,行至君山海运水陆码头。正想离去之际,忽然听到从山那边传来樵夫的砍柴声。
接着,海面上的大雾徐徐收起,在艳阳照耀中,山上响起粗犷的山歌声,海上的渔家姑娘也站在船头唱起了渔歌:
山上阿哥哩要小心啊,
虎豹豺狼会伤人哩。
……
山上阿哥也对唱起来:
金凤呼喊凰自来,
阿妹心意哥领会。
……
**飞向着刚才唱山歌的姑娘,问道:“敢问姑娘,刚才你是和山上的阿哥对唱吗?”
那位渔家姑娘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是的,每天我们渔家女和山上打柴仔都是这样一唱一和的。”
**飞挺羡慕地:“哦,原来是这样……”
那位姑娘见**飞他们好像不是君山人,对附近的人和事不熟悉,就向他们讲了这个与对歌有关的故事——
有一个渔家姑娘,姓李名江英,每天一早起来后打扮妥当,就站在船头向山上唱起渔歌来。
附近村庄有个打柴仔,姓张名大青,同样每天一早就上山砍柴。
他每当听到江英的歌声,就会唱起来。他们一来一往,用歌声表达情意。
……
两人日久生情,就在这山林里订下了终身。
但他俩的婚事遭到了大青双亲的反对。
大青的娘亲恶狠狠地说:“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没人娶‘蛋家妹’的规矩,你们俩要结婚,我们是绝对不同意的,你们还是**这条心吧!”
江英一听,泪如雨下,大青也非常痛苦。
他们双双跪下苦苦哀求,但是大青的爹娘,却怎么也不同意。
他们有苦无处诉,但又难分难舍。
他们对天盟誓,生不能成眷属,死亦要结成双,于是,双双搂抱着跳下了江。
就在他俩跳下去后不久,海面上出现了一对鸳鸯,相互嬉戏。
有时,它们又一起飞上山,“咕咕”地唱起歌来。
从那个时候起,君山的海面上不时回响着这样的对歌:
哥是树来妹是藤,藤缠树来不分离。
……
歌声委婉,悲切,听者无不泪下。每当人们听到这凄凉的歌声,就想起这对不幸的情侣。
那位渔家姑娘说罢,忍不住又多看了**飞和乐志燕一眼。
**飞身上的那种有灵性的神韵,不是每个人都能捕捉到的;
而乐志燕美得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回眸都是倾国倾城。
那位渔家姑娘仅此匆匆一眼,似乎已读懂**飞和乐志燕之间的关系,不无羡慕地说:“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飞和乐志燕听了那位渔家姑娘的溢美之言,听着海面上不时回响着的对歌,真是别样心绪在心头。
……
他俩和那位渔家姑娘告别后,来到了君山崖楼山脚下。
崖楼山绿树郁葱,清溪潺潺,百鸟啁啾,四季皆春;路旁有一座十里长亭。
今天,乐志燕送别**飞,送到了十里长亭。
离别,这本来就是使人伤感,何况又碰上这寒秋,徒增了几许离愁别绪,这是多么伤感恼人的情景。
湛蓝的天空,秋菊开满了山野,秋风阵阵吹拂,一只孤雁从头顶飞过。
离别日当午,是谁把满山的枫叶染红了?
那是离人的眼泪……
古道旁,萋萋芳草长亭外。
古藤虽长,却难系住心上人远去的脚步,恨不能提**击停住那渐近中天的太阳。
怎奈苍天弄人,刚结束了与大家姐的明争暗斗,却又已开始了别离之愁。ωWW.166xs.cc
猛一听,他说“要走了”,她顿时六神无主,彷徨起来。
她呆呆地望着十里长亭,人也显得消瘦了……
这离愁别恨有谁能理解?
**飞看着难舍难分的乐志燕,无限深情地:“阿燕妹呀,今天怎么素颜了?”
“唉——”乐志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她心里话:阿飞哥呀,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啊!想到你即将离去,不由得令我难过伤感,那还有什么心情去贴靥儿?从今后,准备好被子、枕头,只有昏昏沉沉地闷睡;从今后,那衫儿、袖儿,只会揩满流不断的泪。怎么不愁煞人呀?怎么不愁煞人呀?从今往后,唯有望空翘首,候哥归来……
在长亭石台,他俩对坐着。
良久,乐志燕从手袋里拿出一瓶小酒、两只酒杯。
侧身坐着的**飞,此时也愁眉紧锁,呆呆发愣。
**飞看见乐志燕强忍着泪水而不敢任其流出……
虽然秋色如画,无奈离别迫在眼前,这个时候,怎么不让人伤心悲泣!
心意好像痴迷,心情如同醉酒,从她知道他只身远去千里之外时起,她的方寸已乱,愁思扰绪困扰,容颜憔悴,人比黄花瘦…..
“阿飞哥,请……请吃杯送别酒……”良久,乐志燕端着酒杯,长吁短叹,无限伤感。
自从那天随他攀岩采药,飞渡悬崖绝壁回来,欢乐的时光没多久,离情别绪却相随而来。
而现时,乐志燕深切地体会到了离愁别绪的千般滋味,万般愁绪。
眼下相对片刻,虽然只能相守得一时半会儿,也算是他们同台共饮了。
**飞痴呆地拿着酒杯,伤感地:“阿燕妹啊,这什么的酒儿,还喝得下去?闻着就像水和土。假若就是真的水和土,也有些土的气息,水的滋味呀?”
香气四溢的美酒,此刻,之于**飞和乐志燕,清淡得如同水一样,这里边多半是离人的眼泪。
眼面前的酒不是不想吃,只是离愁塞满了肠胃。只可惜他心地太善良,为了医治好王金发的怪病,不惜千里取燕窝,生生把她和他拆开在两方。
……
送别的“离酒”已吃完,乐志燕把那个装有红鸡蛋的精致手袋交给了**飞。
两情依依难别离,已升上中天的太阳照在苍茫的崖楼山上。
乐志燕望着这挂在中天的太阳,自知分别的时刻已到,心想:这长亭一别,不知他今晚露宿在哪里?即使在梦中也再难寻觅了……
乐志燕望着太阳慢慢地爬过了中天,仿佛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呼喊:“此时再不走,你的阿飞哥可能就走不成了;再不走,她就会招至非议……”
她把心一横,一转身,走出了十里长亭,头也不回,断然决然地径自下山,消失在长亭对面那座石山之中……
**飞立于长亭,看乐志燕匆匆而去,不禁失声痛哭:“阿燕妹去矣,我将奈何?”
凝泪而望,却被一座石山隔断。
**飞用手指道:“石山呀石山,为何要阻我望阿燕妹之目?我要移开此山!”
话音刚落,只见那座石山慢慢开始移动,移至海边的崖楼山脚之下。
然而,他虽然感动了天地,移走了那座石山。但他已看不见他阿燕妹的身影了。
那座石山与十里长亭遥相呼应,岿然而立,似乎以其静止的凝重,遏止追逐多欲的放浪;以其大音希声的禅机,启迪人类灵魂的再生和洗礼……
第25章 广怀途中(1)
张少飞一路上穿密林,越溪谷,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不知走了多少时日,这天,来到了与外省交界的灯盏岭下,在龙凤镇营脚一条村庄落脚。
张少飞为人真诚友善,当地老百姓对这位外来者不但没有抗拒,反而与他相处融洽。
张少飞在灯盏岭住了一宿,便乘着一条竹扎的小筏,沿着河溪逆流而上。
这天傍晚时分,张少飞来到了一条叫冈脚的村庄,见时已黄昏,雀鸟归巢,即舍了小筏,在河的南面登岸,来到一间屋前。
屋里的主人区伯见有陌生人到来,问起缘由,得知张少飞欲在此寄宿,热情将他迎进屋内,说道:“看你满头大汗,嘴唇干裂,一定很口渴了,来,喝碗水。”言罢,拿起大碗到水缸里舀了一碗水,递到张少飞面前。
张少飞接过大碗,一仰头将那碗水一饮而尽,然后好奇地问:“这是哪里的水?好清甜呀!”
区伯手指着外面奔流而去的河水,说:“这是南岭里的溪水。”
“啊,这有如圣水一般。”喝着那清心润肺的水,张少飞禁不住赞道。
区伯脸带忧愁地:“我是在村里看管田水的,每天早晨天未亮就要爬到后山去引水灌溉农田。如果遇到大旱,河岸以南一带的田地就会龟裂,水稻就要失收。这里,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田垌里的土地已经开始干裂,看来今年这附近的百姓都要挨饿了。”
张少飞看向区伯,问道:“区伯,那能不能在田垌附近找到水源?”
区伯叹了口气:“如果能够在田硐里找到水源,这当然最好,但我看只不过是白想罢了。”
张少飞听后,皱起双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张少飞当晚在区伯家的小厅住了下来,整夜都听到睡不好的农夫长吁短叹。
第二天,张少飞跟着区伯来到田洞,映入眼帘的禾苗巳开始焦黄了。
张少飞建议爬到后山去引水,但见后山的山塘里的水差不多见底了。
这几日,张少飞同区伯同吃同住同劳作。
这天晚上,天气特别闷热,没有一丝风,夏天已经很久没下过雨了。区伯坐在屋前,仰头对着满天星斗在发呆,不时发出叹息。
“区伯,您也不要再发愁了,我看在田洞里会找到水源的。”张少飞安慰着说。
区伯苦笑了一下:“你别再安慰我了。”
张少飞说道:“区伯,我并不是安慰您。近日,我有些新发现。”
区伯忙问:“你有什么新发现?”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这些天我曾留心观察,每到傍晚,田垌的西南与东北面就有光点闪烁。我曾经前去实地留心观察过,那地方的草特别青绿,我取草下面的泥土细察过,觉得特别潮湿。我以前在家乡时曾经跟随着老一辈挖过井,听他们讲述过找水源的迹象。看来在那个地方往下挖去,就有泉水涌出。”
区伯听后大喜:“倘若真的像你所讲的那样,我就可以免去爬上后山引水之苦了。今天正好是初一,我与你到外面看一看,是否真如你所讲的一样。”
“好。”张少飞应诺道。
张少飞当即带着区伯来到田中的西南方向,果然看到有白光在闪烁着。
“在这个地方挖下去会就真的见到水源?”区伯怀疑地看着张少飞。
“依我看,有把握。”张少飞满有把握地说。
区伯将信将疑地:“那么,我今晚就认定这个位置,明天就到这个地方去试一试。”
第二天一早,区伯也顾不上吃早餐,便迫不及待地和张少飞带着铁锹,来到田垌西南面的定点位置。
两人操起铁锹往下挖去,仅挖了两锹,就见到草下面的土壤明显潮湿了许多。
区伯起劲地挖,越是往下挖,泥土就越是潮湿。当挖到一丈深处,就有清泉汩汩地涌了出来。
区伯初时是傻了眼,继而用手一拍脑瓜,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这回挖到宝了!挖到宝了!”随即,把铁锹往田地里一撒,拔腿就跑,回到村里奔走相告。
村里的村民纷纷带着锄头锹锄向田垌西南面涌来。有的在东北面挖井,有的在开挖水渠,引水灌田。
村民们见到干裂的田地灌满了水,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为当地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张少飞在村民们的夸赞声中拱手与他们告别,沿着南溪逆流而上。161小说
……
这天,张少飞行至高山岭下的三江渡口,过渡后往西北方向而行,踏上一小山冈时,正在茫然,不知该往何方而去……
忽然,张少飞看见不远处有一道光环在飞旋,在缭绕。
“难道是光环在给我指引前路?”张少飞浑身一热,不由自主地朝着光环闪烁处走去。
转过一个山坳,只见一条山路向西延伸,没入茂密的树林之中。
张少飞沿着山中古道西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一座大山横在面前。
张少飞抬头一看,但见这座大山山势峻峭,怪石嵯峨,林木特别蓊翳,古木参天蔽日,于是,便朝大山攀爬而上。
攀上山顶时,天色已昏暗,几只**色黄褐的狐狸在草丛灌木中奔窜,不时发出阵阵的哀鸣,在这空旷荒凉的山巅显得格外凄凉孤清,令人揪心。
乌云像囚犯一样被鞭笞而来,一道青白的闪电乍然跃起,雷声如千万辆战车隆隆地滚过空中,倾盆大雨从天上倾泻下来。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张少飞只好跑到一棵樟木树下避雨,但樟木树稀疏的树冠怎挡得住这倾盆大雨。
张少飞正在愁苦之际,天边又劈下了一道闪电,把黑暗的天幕撕开,将大地照亮。
就在那一瞬间,张少飞觉得眼前一亮,离他十丈开外的地方,有一个石室。
张少飞急忙背着行装奔了过去。
石室上面的巨石被下边两块分开的巨石顶托着,形成一丈多宽的大飘檐形状,似一只飞鹰的鹰嘴。
第26章 广怀途中(2)
他瞪大眼睛,借着闪电的亮光观察:这石室不大,高约两丈,宽有三丈,令他惊奇的是,石室内有石桌、石凳、石香炉,靠里壁的地方还有一块平坦宽阔的地方,好像石床一样。
令人称奇的是,岩顶有水滴,永无休止地滴注进石香炉之中,水质清澈如甘露美液,且永不满溢。
岩外长满了凤尾草、鸡骨草、山桃、山豆等可用作充饥的植物。
张少飞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喜,在去广怀取燕窝途中,冥冥之际,似乎得到上天的庇护。
张少飞脱下淋湿的衣服,拧干了水,晾在一边。
他躺在床上,把行装放到里侧,思忆起被贬流放后的一连串遭遇……
石室外,雷电交加,瓢泼大雨下个不停。
很快,张少飞慢慢地瞌上了眼睛,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在蒙蒙胧胧之中,张少飞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声,他猛然睁开了眼,呵,天已放亮了。
云收雨霁,山野被一夜雨水洗涤,显得明亮翠绿,空气格外清新。
放眼远眺,但见两岸青山夹着一条绿绸似的小河,好似玉带一般蜿蜒曲折,迂回在丘陵沟壑之中。
河边,有一座座一排排连成的村落,掩映在浓密的凤尾竹林之中。
岭下的坡地如龙盘踞;
远处的山峦群峰,烟雾缭绕,时隐时现。
“啊,天公造物,这里缘何有如此重的鹰的氛围?”张少飞心中颇感奇怪。161小说
忽然,石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张少飞走出石室,往右望去,只见山路上,有一位四十开外的樵夫,手持**,扛着草枪、篾条,踩着满地的落叶,上山来了。
雨后路上的泥土和着衰败的落叶,人踩上去,“咔嚓”之声特别响。
樵夫突然看见一个男子从石室里出来,心头猛然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晨溜溜怎会在这鹰嘴岩里?”
张少飞双手作揖,解释道:“昨晚我路过这山岭,遇到风雨交加,只好在此避雨。”
樵夫见他像个读书之人,便放下心来,行前一步:“你从何处来,到哪里去?”
“这.....”。张少飞知道此时不宜将自己的身世公开于众,答道,“我姓王,叫阿飞,似一只飘零鸿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啊,你原来是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樵夫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张少飞忍不住又问:“大哥,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樵夫指点着山野:“这山岭叫做凤山岭,这岩洞叫鹰嘴岩,山下的河流叫凤山河。
“这是何方所在啊?”张少飞不禁又问了一句。
“广怀呀!”樵夫爽直地说。
“啊!广怀?我来到了广怀?”张少飞的心弦被猛地触动,不禁喃喃自语,“广怀,广怀……”
樵夫见他沉吟自语,不明地问:“广怀,广怀,你……你在吟诗吗?”
原来,张少飞心底猛然涌起一句儿时他爹对他说过的话:“长大后要广怀天下。”
张少飞思索了好一会,转向问樵夫:“这里的山民,以什么为生?”
樵夫答道:“垦山打猎,打柴,你问这干什么?”
张少飞叹了一口气,道:“我长途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深感身心疲惫,想在这里歇歇。”
“这……”樵夫仰着头想了想,这样吧,我家有一间泥砖屋空闲着,如不嫌弃就请到我家里住吧。”这樵夫倒是个热心之人。
而张少飞自有看法,便推辞道:“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向来不想给他人增添麻烦,你看这鹰嘴岩的如何?”
“这石室,住宿倒是清静,不过也孤清了。”樵夫看着张少飞,说出了他的看法。
张少飞微笑着说:“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清静。”
聊天之中,樵夫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张少飞通晓医术,关心地问:“大哥,你是不是得了风寒了?”
“前几天我外出淋了雨,回到家中,当晚全身发烫。但这山区小道崎岖难行,要到圩市上去求医又太远。”樵夫回忆着说。
张少飞关心地:“大哥,你这病不能一拖再拖的。”
樵夫一脸无奈:“那有什么办法呢?”
张少飞自小跟随丁伯学过用山草药治病,也懂得山中有无穷无尽可以医人的山草药,便说“这满山都是治病的山草药。”
樵夫大惑不解地:“治病的山草药?这里满山都是草,哪里有什么的药呢?”
“你认识它就是药,不认识它就是草。”张少飞指着路边的一些野草,“你采摘那些草药回家去煎服,再用厚重的棉被盖压着,出了一身汗,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事到如今,半信半疑的樵夫只好抱着尝试的心态,跟着张少飞采摘山草药回家去。
第二天,那樵夫高兴地来告诉张少飞,他的风寒真的治愈了。
那个樵夫名叫王小二,为了感谢张少飞,特意请他到自己家里。
开饭时,王小二妻子捧出热气腾腾的汤与菜来,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张少飞问:“大哥、大嫂,这是什么汤,什么菜呀?好香啊!”
王小二神秘地:“这是我们山里人招待贵客的名菜,叫‘龙虎凤''。”
张少飞听不出这是当地人的话语,打了一个怔,大惑不解:“大哥,何为‘龙虎凤''呢?”
王小二得意洋洋地解释道:“‘龙’是指毒蛇,‘虎’是指野猫,‘凤’是指山鸡。这道汤与菜就是用这三种山物做的,十分补身好饮。”
想到本来是自由自在地在山里生存的山鸡变成了桌上的珍馐,张少飞不由得阵陈心疼。
这一顿,张少飞忍受着肉香的诱惑,没有喝汤,筷子也没有夹向山鸡肉,净夹肉边的青菜来吃。
王小二十分奇怪,问起缘由,张少飞皱着眉,说道:“我从来不杀生,一想到杀鸡那血淋淋的情景,我心里就不好受。”
王小二听了,觉得张少飞讲得颇为有理。
此后,王小二除了自己不吃山鸡和飞鸟外,还劝告其他的乡邻。
佳话传开,村民与山民们有病就上山来找这位“王郎中”,而张少飞则不分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是有求必应,经常采药替人治病。
……
这天,山风飒爽,艳阳高照。
张少飞在山下帮村民干完农活返回鸡嘴岩,忽然,见山路边倒卧着一位中年和尚,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气息奄奄,便连忙上前,摘下了路边的金刚果,揉烂塞到他的嘴巴里,再替他按压“人中”,揉搓经络。
没有多久,那和尚悠悠醒来,睁开眼睛,见到张少飞慈善的面孔,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问,“你是?”
张少飞行过礼后,道:“我姓王,叫阿飞。请问大师,你是何方游僧?”
和尚的声音仍然柔弱,答道:“贫僧名唤一悟。”
张少飞问:“你跟哪一位师父学佛的?”
一悟回答:“我是如觉大师的徒弟。”
张少飞自小听他爹诵读《金刚经》,听他爹讲历代佛门师祖的轶事,知觉大师的名字也听讲过,于是便问:“是不是六祖惠能特许在他法脉下自立门户的如觉大师?”
“六祖惠能,在禅学思想史上是个承前启后的人物,其禅学思想内涵丰富,实践方法可行。其创立的应有的次弟和入手的方便,这种修禅法对法海等后人的思想有直接影响。
而如觉的修行充满了顿悟思想,后人评价由六祖惠能口述,弟子法海执笔记录整理的《六祖坛经》,颇为融汇了佛禅机理和中华文化,是中国人写的、唯一被尊为“经”的佛教宗经。”
张少飞敬佩地说,“六祖惠能平生坎坷、命途多舛。其父卢行滔是范阳知府,遭奸臣陷害,被朝廷所贬,流放南蛮新州,贫病交加而终。自幼丧父的惠能与母相依为命,卖柴为生。24岁时,得高僧资助,北上远赴湖北黄梅东禅寺谒见禅宗五祖弘忍学佛,最终修成正果,成为禅宗六祖。”
这山野之人对佛门之事竟然了如指掌,一悟觉得奇怪:“啊,你是个俗人,对佛门的事怎么如此知晓?”
“这……”张少飞支吾了一会,道,“我笃信佛学禅宗,故此也略有知闻。”
一悟探询而问:“你信的是哪一派系的禅法?”
张少飞见他长相和蔼,直言而答:“顿悟。”
一悟大喜过望:“原来是同道中人。”
张少飞:“不知大师对此有何高见?”
“三祖提出的‘不用求真,唯须息见’,这是最早建立的顿悟禅法,而四祖、五祖、六祖与此一脉相承……”一悟如数家珍般说。
一悟越讲下去,声音越弱,显得有气无力。
张少飞见一悟太饿了,便拿出自己的干粮给他吃,再问道:“你怎么会来到广怀岭这深山老林呢?”
一悟吃过干粮,顿显精神多了,在犹豫了片刻后,见张少飞慈眉善目,才直言而答:“我在皖浙交界的山中弘扬佛法时,被人计算。”
张少飞大惑不解:“弘扬佛法也会被人计算?”
一悟叹了口气:“有恶人诬陷,说我非法**,与当地邪教有勾结。我如今是百口莫辩,唯有急遁远走,躲避为上。”
“哦……原来是避祸的。”为了慎重起见,张少飞并没有向一悟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只是问道,“你现在打算到哪里去?”
一悟一脸的虔诚:“来到这里,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再去了。”
张少飞有些不解地:“为什么?”
一悟站了起来,指着山下:“你看!”
一悟这一动作,张少飞已经有所领悟,道:“你是指这里的山山水水不同寻常。”
“嗯。”一悟点了点头,反问道,“难道你也有同感?”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指点着:“你看,广怀岭下的圆形坡地如高僧垫膝之蒲团,水塘基围上的圆形大小石头,排列有序,又像僧人手中的串串佛珠,那边的土岗形状扁中带圆,形似寺院中念经时所敲的木鱼。”
“你讲的话有如我佛门中人一样,还有一点,好像……”一悟脸露惊异之色。
张少飞未待一悟把话讲完,又接上了话头:“不远处的小岗状似八卦,也酷似一本半开半闭的经书;远处屹立有序的山峰叫做花石十三峰,你看它烟雾缭绕,时隐时现,恰似佛地洞天,自有一种独特的意境。”
一悟听着张少飞的指点解释,颇有同感地说:“四周云蒸霞蔚,空灵缥缈,使人如在‘般若三昧’、‘不染万境’之处。远山在云海里漂浮,一似万佛来朝。看来是天公造物,上天赐给这里的山山水水有如此浓重的佛气。”
张少飞颇有同感地点着头。
一悟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你与贫僧是见解相同了?”
张少飞“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讲过,我们乃是同道中人吗?”
一悟与张少飞两人相视而笑。
张少飞手指着鸡嘴岩,诚挚地邀请道:“如不嫌弃,就到那里与我同住。”
一悟连忙点着头,说道:“能有幸与王居士同住,贫僧正是求之不得。”
人生难得逢知已。张少飞与一悟在广怀岭的鸡嘴岩住了下来。
张少飞与一悟在患难之中相遇,颇为“同道”中人,平时一起下山,去帮村民干活,耕田耙地,无所不干。找到食物,一起分吃;找到泉水,共同品尝;遇到困难,商议解决,更多的是谈经论义,交流禅法。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一悟所受牵连的**得以澄清,便决意重返北方,弘扬佛法。
张少飞虽然舍不得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佛门好友离开,但也知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一悟重返北方,对于佛学的弘扬与广泛传播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于是并不出面阻拦。
第27章 逃过**
广怀是两广交界之地,被重峦大山所封闭,交通的不便使它成了极少有外来者涉足的一方净土。
这里山高、林密、人稀,容易隐藏与逃逸,可进可退。换句话说,当时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蛮荒之地。
而张少飞栖身的鸡嘴岩在高山之巅,岩里有长年不涸的山泉滴水,一望无涯的连绵大山中有数不尽的可以充饥的野果。
这里也有独特的人文环境:是瑶族与汉人杂居之地,友好善良,民风淳朴,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
这里的山民不像南粤地区对传统佛教思想的信仰那么根深蒂固,反而,对张少飞所倡导的顿悟禅学思想更易于接受。
张少飞为人正直善良,乐于助人,不求奢侈荣华,只求清远淡泊,生活俭朴,与周围的樵夫、猎人、药农相处得十分融洽。
村民与山民们有病就上山来找这位“张郎中”,而张少飞则不分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是有求必应,经常采药替人治病。
有一天,张少飞从鸡嘴岩处下山来,与一位猎人王二小同行往村庄走去,准备和村民们相聚。
忽然,望见村口处来了二个陌生人,一个个长相都是凶神恶煞,正在跟乡亲们说着什么。
张少飞离他们虽然有十多丈远,但从山风吹来的声音,依稀听得出,他们说的是北方口音的话。而被问话的乡亲一会儿用手指着自己的耳朵,继而猛地摆手,示意听不懂。
这二个陌生人说的话和摆着的手势,张少飞似乎是听懂了。“啊,难道他们是?”一种不祥之兆立即紧攫住张少飞的心。
警惕性特高的张少飞,立即从身边的猎人王二小处取过一条布围巾,戴在头顶上,操起狩猎的器械,然后才用手扯了扯身边的猎人王二小,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那一伙人气势汹汹而来,好像是在追杀什么人来的。我们还是躲避为上。”
王二小听后点了点头,与张少飞朝着另一边山坳快步走去,仿似猎人在追击猎物一样。Μ.166xs.cc
那二个陌生人是当朝尚书关振江密召雇来的**,关振江自向皇上进柬把张少飞革职贬到岭南蛮荒之地,命公差途中杀害张少飞,怎知从南方传来消息,张少飞非但没被处死,而且活跃在当地乡间,为民治药,甚得民心。
关振江获悉后,深恐以张家显赫身世和张少飞身怀绝世之才,张少飞东山再起之日,就是他陷害忠臣被皇上革职之时。因此,关振**来**追杀张少飞。
那二个**发现不远处的张少飞与王二小掉转方向,朝着另一边山坳走去,便呐喊着,撒腿从后面紧紧追赶而来。
没有多久,已在山坳口追上了张少飞与王二小,二个**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将张少飞与王二小团团围住。
领头的那个人长得三大五粗,人称鬼见愁,一瞪起眼睛有铜铃般大,叱喝道:“你们见到我们为什么要逃跑?”
王二小尽管听不懂那个鬼见愁操着北方口音的话,但从他们那副怒目睁眉的神态已推知出对方的质问内容,便说:“我们不是逃跑,而是发现山坳这边的荒草有狐狸出没,我们在追猎狐狸。”
由于王二小回答的话是广怀一带的土话,因此那二个北方来的人听后眨眉眨睛,有的搔着脑袋,有的来回摆着手,表示听不懂,却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有一个人还把**在张少飞与王二小的面前晃动着。他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比划着手势,在追问。
张少飞是北方人,自然听得懂他们所讲的话。
现在,从这二个北方人的话,张少飞知道他们的来意:现在发问,有没有见到名唤张少飞的人来过这里。这些北方人声称,若然告知线索,让他们捉住张少飞,就会有金钱重重奖赏。
面对冲着自己而来的追杀之人,张少飞镇定自若,脸上却是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态,用广怀一带的土话,向他们作答。
那二个**,只是听到王二小与张少飞满口的“叽哩呱啦”的回答。双方之间的问话与答话,简直是对牛弹琴。他们千里而来,为的是要追杀张少飞,现在却是人在面前不相识。
前来搜查的那二个**与张少飞从未谋过面。他们只不过是领了钱而来罢了。在他们的印象中,做张少飞做过朝廷大官,没有日晒雨淋,吃好喝好,故此皮肤一定是白皙的,红光满面、长肚腩的。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又黑又瘦,与他们想象之中的大官相差甚远。
张少飞因为长期与山民们一起劳动,一起上山下水,一起耕田种地,所以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皮肤颜色,差不多已经同化了。
所以,那二个**做梦也想不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前这个瘦黑“土佬”竟然就是他们跋山涉水,历尽艰辛要追寻的人。
双方语言差异太大,无法交流。
那二个**听起广怀一带的土话,犹如鸡同鸭讲,也是没法听得懂。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家都是摇头叹息,一脸的无奈。
机敏的张少飞明明听懂他们的话,却在整色整水,诈作听不懂,并且不时做着手势,向他们示意:他俩是本地人,是叔侄关系,现在是要上山去打猎。从来未见过他们要追杀的什么大老板张少飞”。
王二小也心领神会地作着手势,示意他与张少飞是同姓叔侄。
的确,今时的张少飞打扮,举止言谈确实像当地的土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关振**来的那二个**糊弄了。
鬼见愁扭尽六壬,也没有办法在张少飞与山民口中挖出半点有用的线索,其他那个干瞪眼也是无济于事,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鸡嘴岩,沿着山道往广西方向走了。
目睹着那二个**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山中,王二小向张少飞喃喃地说:“这二个人真怪,追寻什么大官张少飞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第28章 化干戈为玉帛(1)
广怀岭一带有10条村寨分布其间,其中有两条大村,一条李家村,一条陈家村。
李家村的村民大多数都姓李,他们视张少飞是五百年前是同宗同族,对他像兄弟一样,平日更加关心,大家情同手足。
张少飞在李家村与村里的人一起上山打柴,挖药材,他干起活来,从不吝惜自己的力气,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干。故此,大家都很喜欢他前来帮忙干活。
白天,他下山来帮村民们干活,傍晚,才带着满身的汗水,攀爬返回山巅的鹰嘴岩。
在深山荒岭的群山之中,山民大多数都以狩猎为生,经常在动物活动之地布网装夹。
张少飞见到有山鸡之类落入猎人的有网或被铁夹夹住之时,他就会悄悄前去解网松夹,放走猎物。
每到吃饭时,张少飞发现锅里有鸡肉时,他都只夹里的青菜吃。
有一次,他在一个叫李勇的猎人家吃饭,李勇问他:“兄弟,你为什么只吃青菜不吃肉?”
李勇的儿子李金武和女儿李金莲也好奇地问:“是呀?”
张少飞笑着对他们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我觉得吃蔬菜对身体更有益处。”
他们听了后,不解地看着张少飞,心想:这么香喷喷的鸡肉都不食,不知为哪般?
……
这天,灿烂的阳光照在广怀岭上,叆叆蓝天上,朵朵白云随风飘荡,一切显得生机勃勃。李金莲迎着****山风,来到广怀岭北麓采摘蘑菇,忽然听到野兽尖厉的哀叫声从山谷那边传出来。
李金莲一听,不禁说:“这哀叫声是从自家安装捕兽夹那里传来的。”
李金莲连忙朝那边走去,只见山谷处的荒草丛中有一头野牛被捕兽夹夹住了右脚,正在拼命地挣扎。
“啊,近来在山里安装的捕兽夹,今天终于逮到了一头野牛。”李金莲不禁大喜过望。
她知道自己一个女子是无法将这头野牛扛回去的。不行,得回家去叫阿哥与阿爹一起来。于是,她急急脚往家里跑。
此时,张少飞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听到了动物的哀叫声,他知道有事情发生了,再细听一会儿,辨清了叫声的方向,便循声寻至,见到一头野牛的右脚被捕兽夹夹住,流了不少血,将捕兽夹和草地染红了一大片。【1】
【6】
【6】
【小】
【说】
张少飞细心察看,野牛身上还中了一支箭。
在张少飞踌躇之际,忽然有一头毛色浅黄、稚气未除的小野牛从那边跌跌撞撞地奔跑而至,来到那头身陷捕兽夹的野牛身边,焦急地转了几转,便钻到大野牛的肚子下面吮吸着奶。
张少飞禁不住说:“啊,它们可是母子呀!”
母牛见自己的孩子到来,天性的母爱使它顾不得自己所受的痛楚,仍然坚强地挺着身子站立,任由小牛吮吸着它的奶汁。
当它发现张少飞那边有些许动静,抬起头来,望着张少飞,朝他轻轻地叫了几声。它的目光和叫声充满了哀求。
那头小牛似乎也发现了张少飞,但它们并没有惊慌地舍下母亲而撒腿奔逃,而是一如既往地吃着母亲的奶。
“啊,多么可怜的两母子!”张少飞被野牛母子之间的舐犊深情深深地打动,感到喉咙发痒,眼睛不停眨动,一层泪液很快就蒙遮在眼帘。
面对此情此景,张少飞心海在翻腾:如果这母牛等会儿被猎人捉去杀掉烹食了,这头可怜的小牛即使逃走,但也将失去了亲娘,失去了母爱,失去了哺乳的机会,也就是说,将失去生存的能力,最后等待它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这可是一起“一尸二命”的**呀!
张少飞止不住心中的冲动,急步走上前去,在母牛的身旁蹲了下来。
那头小牛见张少飞对它们母子并无恶意,往后退出几步,在旁边害怕不停地跺脚观看。
张少飞将它的右脚从利齿里抽了出来,继而把母牛身上的利箭猛地拔了出来,扔在地面,友善地轻抚着母牛的身子,对它说:“你快点带着孩子逃走吧。”
母牛从张少飞刚才一连串举动中知道这位年轻人是前来解救自己的,此刻似乎听懂了张少飞的话,用感激的目光望着他,还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想离开,但它踉跄地朝前才走了几步,身子往旁边一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张少飞见这母牛的两处伤口还在流着血,知道它受伤不轻。即使它能举步离开,但如果止不住血,它就会慢慢流血过多而毙命在山野中。
“不行,当务之急是给这母牛的伤口注血!”张少飞踮起脚尖,环顾四周,在寻找着,见附近没有可以止血的山草药,想了一想,记得自己曾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山溪旁采摘过止血山草药,便扬手指了指山溪那边,朝母牛说:“你别害怕,我带你到那边去,给你采药止血。”言毕,蹲了下来,用力抱起那头受伤的母牛,朝山溪那边走去。
那头小牛尾随着它的母亲一起离开了这几乎让它母亲丧命的危险之地。
太阳升上中天,山风在呼呼地吹,四周林涛的响声时高时低。
张少飞抱着母牛离开不久,一群猎人急匆匆地朝这边奔跑而来,他们是陈家村的猎户陈天豹和他的一班兄弟。
母牛身上所中的箭正是陈天豹所射。
陈天豹他们在山上打猎,悠转了半天,发现远处灌木丛中有一头野牛在走动,便悄悄地摸上前去,拉弓搭箭,朝着目标施射,当利箭飞掠过去后,即听到野牛的哀叫,他们便知道此箭已经中的。
陈天豹带着陈家村的人沿着野牛逃跑时留下的血迹随后追来,一直追到小山墩荒草丛前,见地面有一大滩血迹,却不见野牛的踪影。
陈天豹的胞弟陈天啸发现荒草中有一支箭,捡起一看,语气肯定地,说道:“阿豹哥,这是你的箭!”
陈天豹接过利箭,略为一看:的确,这是自己刚才射出的箭,箭矢上鲜红的血迹尚未干透,便抖着那支利箭,对陈天啸说:“阿弟,刚才我射出这支箭后,明明听到在远处灌木丛后面的野牛一声惨叫,随即见它拼命地朝着这边奔逃。现在,这箭矢上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我的箭是射中了那头野牛的。”
陈天豹正在思索着,忽然,看见草丛中有一样家伙,上前一看,禁不住大喊起来:“啊,捕兽夹!”
陈天啸低头辨认了一会,发现捕兽夹刻有一个“李”字,便指着捕兽夹说:“上面有一个李字。”
陈天豹追问道:“你没有看错眼吧?”
陈天啸肯定地说:“我敢担保,不会看错眼,这附近除了李家村的人会这样做,再没有其他人会在这里安装捕兽夹的。”
陈家村有人作出判断:“如此说来,野牛肯定是被李家村的人夺走了。”
陈天豹的嘴角流露出轻蔑的神态,“哼!又是李家村的人!他们竟然想在老子手中来个不劳而获,没有那么便宜!”陈天豹将心中的怨恨宣泄出来,“他们这样做是在明剃我们的眼眉。”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道:“是呀,李家村的人这样做,实在欺人太甚!”
“我们不能就此作罢!”
“要他们交还我们打猎所得的野牛!”
第29章 化干戈为玉帛(2)
这时,李金莲带着她爹爹和哥哥从那边山路上出现了,他们身后边还跟着几位年轻的猎手。
李勇拿着绳索与竹杠,李金武则手提着尖利的猎叉。
从他们那神采飞扬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是听到李金莲的汇报后,现在专程前来收获猎物的。
他们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野牛肉今晚该如何分配,又该如何烹调。
他们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嘈杂。
陈天啸听到声音后,踮脚望去,指着那边的山路:“啊,天豹哥,你看,李家村的人来了。”
陈天豹悻悻地:“好呀!他们这一回是不请自来,省得我们到他们村子里去跟他们算账。”
李勇在不远处也望见陈天豹等人,侧头问李金武:“阿武,陈家村那一帮人来到我们安装捕兽夹的地方干什么呢?”
李金武似有所感,话中有骨:“谁知道他们怀什么鬼胎呢?我们到那里便知道了。”
李勇推测道:“他们是见我们捕到了野牛,想前来分一杯羹吧?”
李金武没好气地:“哼,他们到来还会干好事?以前我们安装捕兽夹逮住猎物只见留下血迹,却不见了猎物,我看这一回他们又想故伎重演了。”
李勇不屑道:“不行,今天得跟他们面对面算清那笔账!”
李金武下决心地:“对,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所欲为!”
说着,说着,李勇与李金武等人来到了捕兽夹前,见到前面空空如也,并无什么猎物。
李勇向李金莲问道:“阿莲,你匆匆忙忙地跑回村里,说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现在那野牛呢?”
“是呀,刚才我明明见到捕兽夹夹住了野牛的右脚,它还一味地挣扎哀叫,我才跑回去叫阿爹你们前来,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那头野牛呢?”李金莲大感奇怪。
李勇看着女儿,问道:“阿莲,你没有看错眼吧?”
李金武加重了口气:“阿妹,你再想想,有没有看错了眼?”
“我的眼力这么好,怎会看错呢!捕兽夹夹住的那头野牛,起码有七十斤重,那是千真万确的。”李金莲口气十分肯定。她指着捕兽夹下的血迹,又说,“你们看,这捕兽夹和地面还残留那么多血迹哩!”
李勇与李金武低头察看草地,的确,李金莲说得没有错,捕兽夹的利齿和下面的草地,有一大滩尚未干透的血迹。
李勇望着站在旁边的陈天豹等人,似乎悟到了什么,冷冷地说:“哼,陈天豹,一定是你们陈家村的人偷走了我们逮住的野牛。”
李金武将尖利的猎叉朝前一抖,喝道:“你们快快将野牛还给我们!”
“对,快快将野牛还给我们!”李家村的人在大声附和着。
陈天豹认为野牛被自己的箭射中,追到这里不见猎物,肚子里本来已有一窝火,如今被李勇等人喝问,更是火冒三丈:“喂!明明是我射中了野牛,你们强行夺走了,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你们却是反咬一口!”
血气方刚的陈天啸在帮腔:“今天我跟我哥他们一起出来打猎,我哥一箭就射中了远处的野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信,你问一问他们。”
言罢,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班人。
陈家村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的确是陈天豹发箭射中了野牛,这猎物应该归他们所有。”
李金莲的黛眉倒竖,反驳道:“你们真是白日说梦话!明明是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野牛,你们却硬要说那只野牛是你们射中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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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豹一步抢上前,声音更大,顶撞李金莲:“是我哥在那边用箭射中野牛的!”
早些时候,李金莲来到这里,野牛所中的箭当时在它身子的背面,也就是说,那箭被野牛的身子遮挡住,所以她没有见到野牛身上已中了箭,便矢口否认道:“你们胡说,野牛怎会是你们射中的呢!”
陈天啸眼睛瞪大:“我们是有证据的。”他讲话时放大喉咙,唾沫喷到了李金莲的脸上。
“喂,你这个人讲话怎么这般没礼貌的呢?”李金莲抹着脸上的唾沫,厉声质问,“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这就是证据!”陈天豹举起手中利箭,放在李金莲的眼前晃扬,“你看,我的箭上还沾有野牛的血迹,你们想狡辩是不行的。”
陈天啸愤怒地:“要抢夺我们的猎物,你们太过分了!”
李金武认为对方已经夺走了他逮到的野牛,还要反咬一口,欺负他的妹妹,忍不住怒火“呼”地冒上心头,大声斥道:“你们放屁!明明那野牛是我们的猎物,你们占为己有,还要耍赖!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两个字!”
陈天豹见对方出言不逊,心中怒火中烧,斥道:“喂,你本身已是无理,还要出口伤人!”
李勇吐出积郁已久的闷气:“这两个月,我的捕兽夹好多次都有猎物的血迹,证明已有猎物中了招,但就是不见到猎物。我敢肯定,捕兽夹所捕到的猎物是被人偷走了,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就是你们。”
无端端被人诬陷,陈天豹又气又怒:“呸!你大白天冤枉人,我敢对天发毒誓,如果我偷过你的猎物,就遭天雷劈打,不得好死!”
李勇却不领情:“哼,你发誓当作吃生菜,有什么用!总之,今天我们总算亲眼见到你们的所作所为了。”
陈天豹自恃有理,声音越来越大:“呸!你偷了我的猎物却要反咬一口,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的事!”
双方都认为自己满有理,带头人都是脾气比较暴躁的人,所以双方争吵起来的时候火气一直往上冒,由争吵逐渐演变成对骂。
骂着,骂着,双方的距离越走越近,陈天豹的手指差点儿戳着李勇的鼻子:“对你们,我已经忍很久了!”
李勇将陈天豹的手从鼻子前用力按下来,退后了几步,斥道:“你的手指是不是想戳穿我的鼻子?我对你们也是忍了很久,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
“那么,你想怎么样?”陈天豹说着,一把夺过身旁陈天啸手中的猎叉,举了起来,对着李勇抖了抖。
猎叉的尖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冷厉的寒光。
李金武见对方竟然举起猎叉,一副要动武的模样,也不甘落后,闪身过来,也举起了手中的猎叉,将陈天豹的猎叉“啪”地往下一压,怒斥道:“怎么啦?你斗胆欺负我爹!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陈天豹自恃身体比对**壮,不甘被压在下风,将猎叉往上一挺,将李金武的猎叉挑开,反斥道:“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竟然当着这么多的人来欺压我!你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的了?”言毕,将猎叉朝前一挺,猎叉的尖锋离李金武的胸口仅有半尺远。
李金武也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素吃软不吃硬,今见对方要动武,便举起手中的猎叉往横里一拨:“呸!难道我怕你不成!”
李金武的猎叉这么一拨,将陈天豹的猎叉拨开,那猎叉借着惯性往旁边荡开,无意中击中了旁边的陈天啸腰部。
陈天啸腰部重重地挨了这下子,隐隐作痛,怒火焚烧,破口大骂:“哎呀,你竟然动手打我?”说着,夺过旁人手中的木棍就朝李金武砸了下去。
李金武眼快,连忙举起猎叉来应战。
木棍与猎叉相撞,“砰”的一声,双方虎口都感到了剧震。
李勇见对方要砸打自己的儿子,喝了一声:“你们休得逞狂!”拿着竹杠横扫过去。
陈天豹见李勇动手,也操着猎叉来抵挡。
于是,李家村与陈家村的人便举起手中的家伙,“乒乒乓乓”地对打了起来。
一时间,本来平静的山林演变成乱哄哄的战场。
第30章 化干戈为玉帛(3)
众人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张少飞。
早些时候,张少飞将母牛从捕兽夹中解救出来,又替它拔去身上的利箭,抱着它到不远处的山溪边摘到了山草药,给母牛止了血,撕下自己的衣服,将它的两处伤口包扎好,见母牛带着它的一头小牛安全地钻进了那边密林,身影消失了,这才松了口大气。
随后,张少飞听到了北麓那边传来争吵声与打斗声,知道有情况发生,便急忙返身折回。
此时,正碰上陈天豹与李金武他们两村寨的**动干戈,几乎弄出人命来。
张少飞连忙冲了上去,将双方打斗的猎叉和木棍等物拨开,身子横在他们的中间。
“阿飞?”陈天豹、陈天啸他们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陈天豹、陈天啸为何会叫张少飞为“阿飞?”
难道他们也认识张少飞?
原来,张少飞当时路过陈家村遇见陈德智村长,言谈之中得知他的儿子陈贵福忽然得了一种怪病:经常头晕头疼,耳朵鸣响,易怒不安,走路稍快就心跳加速,气喘吁吁,手无缚鸡之力。一天到晚,他都疲惫不堪,昏昏沉沉想睡觉,近日还老说鬼……
张少飞听完陈村长的讲述后,已经了然于胸,知道了他儿子患的病与在天露山王村长的儿子王金发患的病基本一模一样,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与陈村长,还有村中的陈天豹、陈天啸等几个后生仔上对面山深水潭中破解“山鬼夜哭”这一怪事。
幸好陈玉水的病初患,家中又备有燕窝,服了张少飞采的几服山草药,便痊愈了。
就这样,张少飞来到了广怀地区,与陈天啸他们认识。
……
让我们把视线回到北麓那边争吵打斗现场:
张少飞说道:“万事有得商量,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大打出手呢?”
李金武一肚子的火,道:“阿飞哥,你听我说。”
陈天啸还未等李金武开腔,便已抢了上来:“不,阿飞,你先听我说。”
张少飞将双手往下压了压,做了一个手势,道:“大家同住在广怀岭上,有事好商量,有话慢慢说。”
李金武指着陈天豹等人,投诉道:“他们陈家村的人夺走了我们的野牛。”
“阿飞哥,我刚才明明见到我们的捕兽夹夹住了一头野牛,我回家去叫阿爹与阿哥来收获猎物,但当我们再次到来时,那野牛不见了,只有他们在这里。”李金莲看着张少飞说。
“我们布下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猎物不见了,却留下了斑斑血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敢肯定,这全都是陈家村的人干的!”李勇愤怒地扬起了手,指着陈天豹他们。
“阿飞,你有恩于我们陈村长,你听我说,李家村的人是在含血喷人!明明是我刚才用箭射中了野牛,我们顺着血迹追踪到这里,却不见野牛,地面上只有他们拔下扔掉的箭。这箭上还带有野牛的血迹哩!”陈天豹说着将那支带血迹的箭递到了张少飞的面前。
陈天啸推测着:“看来他们已经将那头野牛偷偷地抬回李家村去了。”
陈天豹脖子上的紫色颈筋似豆角般粗:“他们夺走了我们的猎物不算,还要贼喊捉贼,这叫我们如何吞得下这口闷气呢?”
张少飞听了他们双方的陈述后,朝天大笑起来。
李金武见张少飞这副样子,觉得莫名其妙,责备道:“阿飞哥,你今天怎么啦?眼睁睁地看我们受欺负,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陈天啸不解地对张少飞说:“是呀,阿飞,他们胆敢如此无理地欺负我们,你还这样大笑?”
张少飞笑罢,说:“原来你们是为了野牛这件事,你们别再争吵了,就听我说个明白。”
李金武颇为奇怪:“你一到来,就说知道野牛的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天啸催促着:“阿飞,那你快说!”
张少飞口气肯定:“这支箭的确是射中了野牛,这支箭是我刚才从那野牛身上拔下来,扔在地面的。”
陈天豹愕异地望着张少飞:“啊,原来这事是你干的。”
张少飞平静地;“捕兽夹确实也夹住了野牛。”
李金武追问:“阿飞哥,那么,野牛现在哪里?”
张少飞指着那边的山林:“刚刚被我放走了。”
陈天豹与李勇不约而同地:“什么?野牛是你放走的?”
“不错,那野牛的确是我放走的,它现在已经跑得很远了。你们且听我仔细说周详。”于是,张少飞就把刚才在这里将野牛从捕兽夹中解脱,拔掉它身上被射中的箭,然后将受伤的母牛带到溪边采摘山草药给它止血疗伤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听了张少飞的述说,李勇与陈天豹他们才知道发生了误会。
“阿啸弟,看来,是我们怪错了李家村的人了。”陈天豹有点内疚地向陈天啸说。
得知事情的真相,李勇向李金武、李金莲说:“哟,我们也错怪了陈家村的人了。”
一场干戈便即时被化解了。
陈天豹不解地问张少飞:“阿飞,猎物已中了我的箭,看来我们大伙就有一顿美味入口了,怎么你就将它白白地放走了呢?”
“各位乡亲,你们可知道吗?那头母牛被捕兽夹夹住后,还有一头哺乳的小牛,恋恋不舍地在它的身边巡走,还上前吃母牛的奶。如果我们将那头母牛杀掉吃了,那头小牛没有母乳喂养,将会在山林中饿死。这么一来,可是二命呀!我们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我们家中遇到这样的情况,面临着全家覆灭的厄运,旁人是在落井下石,还是应该出手相助呢?我是于心不忍,才出手相救啊!”张少飞动情地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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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飞这一番话,对李家村和陈家村的猎户都是一个极大的震撼,有些人听后心情变得复杂,有些人的脸色变得羞红。
张少飞进一步地:“你们把那些猎物带回去杀了,虽然可以饱餐一顿,却不知道其后果可能是严重的,说不定会连累到它家族的一大群也将难以安生呢。”
李金武从张少飞今天的举止中似乎悟到了什么,问道;“啊,我想起了,自从你进山后,我家的捕兽夹曾经有几次装到了猎物,但我们只见到捕兽夹留下了血迹,却不见那猎物,难道都是你放走了的?”
“正是。”张少飞点着头,“那些猎物都是有性命的生灵,我们立于世上,做人做事还是要少杀生,多做善事为上。”
李金武有所感触:“阿飞哥,难怪你在我们家中吃饭时,都是只是菜,不吃肉呢。”
李金莲也说:“是呀,我为这觉得十分奇怪,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第31章 赞为活佛
“阿豹,我也不妨向你们讲讲心里话,近段日子,我一直以为是你们陈家村的人偷了我们的猎物。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们确实是冤枉了你们,请你们大人有大量。”李勇内疚地说。
李金武也接着他父亲的话头,向陈天豹道:“我这个人一向来都是爆竹颈性,遇事容易发火,刚才我是莽撞了些,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陈天豹也歉意地:“这些事不能全怪你们,刚才我没查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怪责你们夺走了我射中的野牛,还用猎叉指着你们,引起了这场械斗。”
李金武指着对面的陈天啸,内疚地:“是我刚才在将你们的猎叉挑开时用力过度,打到了你的身上。”
陈天啸后悔地拍了拍脑袋,叹了口气,“唉,我们双方火撞火,几乎成了糊涂虫。”
陈天豹想起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对张少飞说:“阿飞,幸好你及时来到,不然,我们跟他们打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弄出人命来哩。”
张少飞朗声道:“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你们也该化解以前由于误会而引起的恩恩怨怨了。依我看,我看广怀岭什么都好,但遗憾的是杀气太重。远的不说,刚才你们就差点儿因为区区小事打了起来,须知,如果尺寸失控就会弄出血案来的。”161小说
李金武颇有感触地:“是呀,大家动起手来就顾不得后果了。”
“因误会而引起血案,的确很不值得。”陈天豹挠着头说。
张少飞进一步劝告:“我希望你们以后还是少打猎,少杀生吧。”
“话虽是这么说,山里人靠山吃山,如果不去打猎,难道要我们吃西北风?”陈天豹摊了摊手说。
“不上山打猎,叫我们怎样去生活呢?”陈天啸附同地说。
“……”
面对着两条村人的提问,张少飞说;“世间的事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有决心,想办法,就可以改变以打猎为生的习俗。”
李勇搔着脑袋:“要我们这些山里人改变习俗?”
陈天豹向张少飞追问道:“那么,你认为该如何改呢?”
张少飞扬起手来,指着远近的山山水水,道:“这广怀岭,山这么好,水也这么好,四周都是绿葱葱的,可以说是一个天然的绿色宝库。”
陈天豹与李金武等人,眨着眼问:“阿飞,你是说天然的绿色宝库?”
张少飞点着头,说道:“山上有那么多的树木花草,你们可以繁育树苗花种,你们可以采摘药材,可以种香菇、木耳、可以采摘灵芝,可以晒竹笋干……”
陈天啸听了张少飞的所讲,眼前亮起了一道光,向陈天豹道:“天豹哥,平日你种香菇和木耳已有两手,你可以带领我们将那规模搞大一些呀!”
“这确实是一条致富的路,”陈天豹点着头,“阿啸弟,你和泉伯对药材的知识比我懂得多,在这方面你们也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呀!”
陈天啸兴奋地:“等会返回村子,我们大伙好好地商量一下阿飞说那些事。”
陈家村的人听后,议论纷纷,都表示赞同。
“山上的资源那么多,你们因地制宜,发挥自己之所长。我见李家村附近种了不少沙梨,大家还可以大种李子和梅树。”张少飞听他们这么说,又补充着说。
经张少飞这么点拨,李金莲蓦然觉得眼界大开:“是呀,远的不说,我们隔壁的耀添叔在山上种的沙梨就长得很不错。”
李金武看着李金莲说:“哦,耀添叔种果树是有一手,我们回去跟他学习学习。”
李金莲点着头,说道:“我们家旁边的山坡土地肥沃,还有溪水流过,我看种果树挺合适的。”
李勇脸有难色:“果树种多了,大丰收年,我们怎么吃得了那么多?”
张少飞还是乐呵呵的:“这点你们无须担心,只要你们挑选好的果树品种,丰收后你们除了自己食用,还可以应节上市,肯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李勇皱着眉头,问道:“阿飞,我担心日后我们村里的果树多了,那些果子卖不出去就会沤烂,那时该怎么办?”
李金武听父亲这样说,附和道:“这倒是个大问题。那样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人力物力?”
张少飞给他们解开了心结:“卖不出的或多余的果子可以酿制成凉果,运到远方去卖,肯定还能够卖个好价钱哩。广怀岭的水质那么好,山上云腾雾涌,灰尘甚少,可以种出优质的茶叶。阿天叔,我看你家种的茶叶长势那么好,你还可以将那种茶的地方进行扩种。”
李勇还是有点担心:“如果附近的人都种了茶,我怕种多了拿到圩上也卖不出去。”
张少飞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茶马古驿道:“我知道,山那边是沿海,那些人吃海鲜吃得太多,大多数是很喜欢喝茶的。你们拿茶叶到那里跟他们交换生活必需品,那么,双方都会各取所需,满载而归。”
陈天豹赞道:“阿飞,你出的主意真好。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就不用愁两餐饭了”
陈天豹对着李勇说:“喂,听你们这么讲,我也心动了。以后你们倒要教教我们学学种果树和种茶叶,行不行?”
“行!”李勇满口答应,“这点没问题。但是你们得教一教我们种冬菇和种木耳。”
陈天豹也笑着回答:“行、行、行!总之,你帮我来我帮你。”
李勇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好!我们互帮互助,共同发财。”
张少飞见他们化解了恩怨,还变成了朋友,喜上眉梢,又想到了什么,说:“山中还有一些平坦的坡地,可以改造成梯田。”
陈天啸有些为难:“阿飞,我早就听闻种水稻时播种、插秧、除草、施肥等工序都要讲究节令,讲究技术。对于那些,我们山里人不懂呀!”
陈天豹双手摊开,无奈地:“我们从来都没有干过那些农田活呀!”
张少飞侃侃而谈;“世间事情,不懂通过学习便会懂的。我曾经种过水稻,这些农活我可以教你们,还有一些不懂的活你们可以下山去向别人请教呀!”
张少飞的话,让两条村的人顿时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陈天啸颇有感触地说:“我以为你叫我们少打猎、少杀生是打烂了我们的饭碗,原来却给我们一个更好的铁饭碗。”
陈天豹兴奋地:“以后发展下去,说不定会变成一个金饭碗哩!”
张少飞富有哲理地:“你们将广怀岭上的资源看作是个普通的饭碗,那么只能是一个普通的饭碗。但是,如果你们将它看作是个聚宝盆,那么它就是一个聚宝盆了。”
陈天豹对张少飞赞叹道:“你的悟性跟我们就是不同,比我们高了那么多。”
李金武由衷地赞叹:“阿飞哥,你站得高,看得远,给我们挖掘出这么多的潜力,带来这么好的商机!”
陈天豹朝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阿飞,你真行!我看这一回是上天派你这大善人到广怀岭给我们造福似的。”
陈天啸赞叹道:“哟,依我看,阿飞,你简直是个活佛!”
张少飞摆着手:“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脚踏实地的平凡人。”
由野牛引起的这场**,因张少飞的介入,广怀岭上两条村寨的人将干戈化作玉帛。还找到了生活的新的出路。
第32章 意外得燕窝
张少飞为两条村的村民指引了一条发财致富路后,并辗转于两条村之间,跟村民们一道种地、种果、采药、观赏山林景色,聆听深谷流泉,领略大自然的野趣,一时竟乐在其中,把采燕窝一事给搁下了。
这天,张少飞鬼使神差般来到了广怀的飞燕岩,那是一个很大而且很高的岩洞,那里是南洋金丝燕来大陆的唯一栖息地。
每年南洋的金丝燕飞来栖息后便在岩洞顶壁上结窝生蛋,所以在陡峭的岩壁和石缝里有许多燕窝。
当地年轻的村民,可以攀登上几十米高的岩中峭壁采集燕窝,成为一绝。
张少飞经过飞燕岩旁边的那条村落,听到有人在屋子里放声大哭,好奇心驱使他前去问个究竟。
原来,那屋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姓区,名广二,妻子叫朱二妹,他们的独生儿子区娣前些日子吃烧烤的东西太多,以致一连三日三夜发高烧不退,脸颊通红,额角烫得怕人。
服了附近郎中开的好多剂中药都不见效,跪地烧香去求神拜佛也不见菩萨显灵。区广二夫妻束手无策,忍不住在家中啕嚎大哭。
张少飞知情后,察看过区广二家病中的儿子后,知道区娣患的是大热症,用好言好语来安慰区广二夫妻后,立刻到附近山中采来了对症的山草药。
这一回药石有如灵丹妙药,区娣才服了一剂,高烧便退了,再服一剂就可以下床到处走。
区广二见独生儿子死里逃生,在狂喜之余对张少飞感激不已,从房间里拿出几个状似鸟巢的白色东西,递给张少飞,感激地说:“大恩人,这是俺家珍藏起来的燕窝,叫官燕。这种燕窝营养最为丰富,杂质少,口感佳,现送给你带回去品尝吧。”
“燕窝?”张少飞千里遥遥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燕窝呀!可这东西太名贵,他连忙摆着手说,“阿二叔,我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吃这么名贵的补品。”
但区广二夫妻执拗地要张少飞一定要收下,轮番动情地跟他说:“你救了我儿子的命,这是恩重如山。燕窝虽然名贵,但怎比得上我儿子的性命宝贵?况且这些燕窝只不过是些土特产,是我们从陡峭的岩壁上采下来的。如果你不收受就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这补品你年轻可以不吃,但你家中的老人家可以吃呀!”
区广二夫妻这些话触动了张少飞思亲之情,娘亲已年老体弱,如果能够吃得上这补品应该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况且,他确实需要这些燕窝治好王村长儿子王金发的病……
在区广二夫妻难却的盛情之下,张少飞只好收下了这些燕窝。
从区广二家那里得到这些燕窝后,身在广怀深山密林中的张少飞更加惦念着家中的娘亲。
张少飞毕竟也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自流放到岭南新州后,空暇之时,始终惦记着故里那边年迈的慈母。
当天夜晚,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张少飞独在广怀高山上,对着浩瀚苍穹上的皎洁明月,翘首北方,朝着家乡方向,思念着生他养他的娘亲,止不住情思翻涌,夜不能寐。
岁月如高山上的山溪流水一样,悄然逝去。眨眼之间,已过去了好几天,如今,夜深人静之际,独对那包燕窝,区广二夫妻的话又涌心头,思念之情油然而生……161小说
思念的情是最折磨人的,张少飞终于无法按捺心中澎湃的思亲之情。
官场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张少飞心想:现在神不知鬼不觉潜回老家探望娘亲,料想关振江做梦也不会想到吧?况且,他派来的追兵已往广西那边追去了……倒不如先潜回老家探望娘亲,给一半燕窝让阿娘好好补补身子,然后返回天露山王村长家。
第33章 重逢鸡鸣寺
张少飞从一位身穿道袍,生得仙风道骨的长者口中得知:这座古老寺院叫鸡鸣寺,是当地最古老的梵刹和皇家寺庙之一,香火一直旺盛不衰,自古有“南朝第一寺“,“的美誉,天竺高僧菩提达摩从印度来建康时就居于此,连关羽“关公”这个历史人物,都与该寺颇有关系,在寺里供奉他的神像。
那位长者感慨地看向他,说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当年关羽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被东吴元帅吕蒙生擒杀害后,将他的首级呈献给了曹操。没了脑袋,关羽当然死不瞑目,所以魂灵长年不散,成了一个无头无主的孤魂。他时常在吴蜀一带游荡,每当风清月白之夜,夜深人静之时,他便在空中悲怆地呼喊:“还——我——头——来——”这样,关羽寻觅了几百年,也无人能将他从困惑中解救出来。
长者说到这里停了停,问张少飞:“施主,试想一下,落了地的人头,又有谁能重新安上?”
张少飞摇着头,说道:“难,难。”
长者颌首道:“说得对。”
张少飞关切地:“大师,那关羽的脑袋不能重新安上,咋办呢?”
长者仰望了一下天空,说道:“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关羽的魂魄漂游到了鸡鸣寺。当时,天台宗的创始人——智顗大师,正在寺里打坐静修,忽然听得半空有人狂呼。他步出鸡鸣寺门,向空中喊道,‘来者可是云长?’关羽的魂魄降落在他的面前。智顗大师说,‘将军纵横疆场30年,杀敌无数。你为吕蒙所杀,大呼还我头来,那么,颜良、文丑,以及你过五关斩六将那些被你所杀之人,又向谁索要头颅?关羽恍然大悟,稽首皈依了智顗大师。从此,关公成了佛教的**伽蓝。鸡鸣山更是高僧辈出,名扬九州。”
或许,因这位大师这番话的吸引,急于返乡见母的张少飞,双脚不由自主地迈进了鸡鸣山。
张少飞没有去寺里挂单,而是向寺院后面的深山深处走去。
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下,一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居然藏着一间小小的草房。
巍巍鸡鸣山,茂竹密林,聚天地之灵气在山中飞扬,祥云缭绕;
六神凝聚,湛然观照,心灵之中法喜充满,滋润禅界清静乾坤。
张少飞推门而入。草房中**着的,竟然是自己在患难之中相遇,成为知己的“同道”中人一悟师兄!
“师兄……”张少飞匍匐在地,泣不成声——一个沦落天涯的汉子,孤身一人,在茫茫山野之中遇到患难之交的人,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这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喊之中……
一悟睁开眼,惊奇地看着张少飞,说道:“天哪!师弟,你是怎么来到鸡鸣寺的?”
张少飞跪着前行,扑在一悟腿上,哽咽着说:“师兄,我……欲回老家探母……”
一悟抚摸着他的脊背,也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张少飞止住了抽泣。
一悟为他擦擦眼泪,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广怀的?”
张少飞哽咽着说:“自从您走后不久,有一天,经过广怀飞燕岩旁边的那条村落,听到有人在屋子里放声大哭,好奇心驱使我进屋去问个究竟。原来,那户村民区广二的儿子患了大热症,我用山草药医好了老人家病中的儿子,阿二叔对我感激不已,拿出几个珍藏的燕窝送给我。当时我说燕窝太名贵没敢收下,说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吃这补品。但阿二叔两夫妻说燕窝虽然名贵,这补品你可以不吃,你家中的老人家可以吃,因此,我动了回家探望娘亲之念……“
“嗯。”一悟边听边不住地点头。
张少飞饱含深情地看着一悟,过了一会,又说:“师兄,是阿二叔两夫妻的话触动了我的思亲之情,我娘亲已年老体弱,如果能够吃得上这补品应该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所以在阿二叔两夫妻的盛情之下,我只好收下了这些燕窝,动了返乡之念,路过鸡鸣寺听了大师那席话后,身不由己地来到了这里。”
一悟听了后,称赞了张少飞一番孝心后,有点担心地说道:“师弟,你回去……不怕关振**人追上门吗?”
张少飞把他的想法向一悟说了出来。一悟听后,也觉得不无道理,点头称是。
“哦,对了,师兄,曾记得,当初你的**澄清后,你便决意重返北方弘扬佛法,怎么来到这里,像是潜隐了呢?”张少飞疑惑地看着一悟说。
“唉,总的来说,朝廷限制佛教罢。”一悟无奈地摊了摊双手。
“朝廷为什么要限制佛教?”张少飞一听,有点愕然地看着一悟,两眼瞪得如牛眼大。
“也许,不限制佛教,则朝廷危矣……”一悟说到这里,停了停,深沉地仰望着草屋外的满天星斗,说开了,“师弟,你也知道的,华夏有三大教,分别是儒教、道教和佛教,其中,佛教是由印度传入到华夏的,经过长期的传播与发展,形成了华夏佛教。其间,佛教几经起落,有好几次也险些被灭掉。”
“师兄所说不无道理。据我所知,各地节度根本就不听从朝廷调遣,都把理由归到佛教,说成是受到佛教的影响。这种说法实在是有失偏颇……”张少飞有点不平地说。大风小说
“师弟所说不无道理。但是非公正后人自有评说,今夜难得俺们师兄弟有缘再相逢,颇为缘分不浅,不说这些也罢”。一悟建议换个话题。
张少飞爽快地:“好!咱们换个话题,就为这缘分,俺们师兄弟今夜促膝夜谈,就先从儒教说起。”
“好!”一提到儒教,一悟的双眼闪烁着晶光,如数家珍地,“儒教又称儒家,孔孟思想,为历代儒客尊崇,由孔子创立,脱胎自周朝礼乐传统,以仁、恕、诚、孝为核心价值,着重君子的品德修养,强调仁与礼相辅相成,重视五伦与家族伦理,提倡教化和仁政,抨击**,力图重建礼乐秩序,移风易俗,富于入世理想与人文主义精神……”
一悟一番叙论,直说得张少飞频频点头称是。
原来,这个一悟,本姓张,名文魁,家世显赫,与张少飞的家世一样,同是中原四大望族之一。张门历代出将入相,从三国至唐初,仅宰相就有十人之多。他爹张俊彬,与大多祖先一样,学而优则仕,考取功名,官至宰相。张文魁六岁时,他爹就请来当地最出名的塾师冯学儒做他的老师。
冯学儒行“儒家”师表,教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教他诸子百家“国文”经典,教他《诗经》。
冯学儒是一位老学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双全,不仅德高望重,而且深知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冯学儒第一次上课,教小文魁的是《训蒙幼学诗》。
冯学儒想了解一下小文魁的悟性如何,念了一遍后,看着小文魁,说道:“文魁,你能记得几句?”
“先生刚才教的,我都记得。”小文魁眨着小眼睛,老实地说。
“哦?你说你都记得?”冯学儒有点惊愕地打量着他这个学生。
“嗯。”小文魁点着头,算是回答。
冯学儒把惊堂木一拍,威严说道:“学生在先生面前,不得说谎!”冯学儒话一出口,自感口气重了些,便换了种口吻,“既然你都记得,那你就试着背一次出来给为师听听?”
听先生如此一说,于是乎,小文魁把他的过目不忘和听后不忘的特长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效仿着冯学儒的举止神态,抑、扬、顿、挫,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把《训蒙幼学诗》背诵了一遍:
天子重贤豪
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
……
冯学儒听完后,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他眼前的这个小孩,竟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
这可是儒家思想里的核心精髓呀!冯学儒隐隐地感到眼前的小文魁,将来必成大器。
……
冥冥中,张少飞与一悟在鸡鸣寺重逢,为日后重出江湖弘扬佛法、治理宋朝充实了宝贵的理论学说。
促膝夜谈到清晨时分,一悟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于是,他从谈话中缓缓回过神来,自语道:“贤弟,天亮了,你也该走了。”
第34章 慧性寺降龙(上)
浮云天地阔。张少飞拜别一悟后,这天来到湖北一处慧性寺。
张少飞看到慧性寺高高的旗杆上幢幡高挂,迎风招展,心中一阵兴奋。他知道,寺院里幢幡升起,五色彩带飘扬,是表示有重**事活动;今天单升幡旗,则表示寺里有高僧讲经。
张少飞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缓缓走进慧性寺。慧性寺内,寺中的戒台上,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冲着一棵菩提树跪拜顶礼,神色凝重而庄严。
这一天,艳阳普照,熏风微吹,寺门高大的菩提树上蝉鸣依依。
前来宝林寺祈祷的人特别多,摩肩接踵,人流如鲫。大殿内外香烟袅袅,烛火鼎盛。
张少飞风尘仆仆地从鸡鸣山来到慧性寺,见到寺院进香的那些施主一个个都是愁云满脸的。
一位须发飘皑的老人刚进完香,出了大雄宝殿,张少飞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请问施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如此忧心忡忡呢?”
这位老人名叫王伯星,是当地一名德高望重的族长。
王伯星叹了一口气,扬手指向外面,说道:“你有所不知,这段时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条蛟龙,潜藏在寺前的深潭中。”
见张少飞与这老族长倾谈,马上有不少香客围拢上来。
张少飞微笑道:“有道是虎从风,龙从云。这条白龙到这里也并非坏事呀。”
王伯星的眼睛闪射出愤懑之光:“但这条蛟龙自恃法术高超,在此兴风作浪,作恶多端。”
张少飞吃了一惊:“啊,有这等事?施主,劳烦你详细道来。”
王伯星投诉道:“我们村有不少人家中的牲畜都被这条蛟龙吞噬了。”王伯星神色黯然,“这远近受害的人不计其数。远的不说,我家的房屋就被它掀了屋顶,下雨时害得我全家都无法安宁。”
张少飞神色凝重:“如此说来,这条蛟龙真是可恶至极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护寺武僧走到张少飞的不远处。
张少飞上前,说道:“寺外老百姓蒙受那条孽龙的苦,你们身为护院武僧,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去制服它呢?”
一个叫释如武的武僧作辑行了大礼后,神色沮丧:“两天前,我曾经带领过十多个兄弟,手执兵器,来到深潭边,守株待兔,静待那条恶龙出现。但恶龙从深潭里突然浮出时,天空即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狂风袭脸。恶龙不等我们上前论理便凶相毕露,大发**,将潭边的几棵大树也吹倒了。我们也被狂风吹得东歪西倒,站立不住,根本无法靠近它的身边。所以我们的刀枪剑戟全都派不上用场。”
其他武僧大声时心有余悸,声音颤抖:“是呀,那恶龙的尾巴甩动,声音怪吓人的。那天如果我们逃得慢一些,恐怕已被那条恶龙用尾巴将我们卷入深潭中去了。”
张少飞眨着眼,道:“那,难道就任由它为非作歹了。”
释如武无奈地叹了一声:“施主,我们商量了好久也没有良策,光凭我们的道行是无法跟那恶龙匹敌的。不知您可有降龙之法。”
其他武僧:“是呀,这个难题就等您来解了。”
张少飞转向王伯星:“附近有不少猎人,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甘受其害。难道你们没有想过好的应付办法吗?”
王伯星也是长叹一声,说道:“村民们怒愤不已,曾经组织过十多个猎人,排成阵列,埋伏在深潭四周,等待那恶龙从深潭里冒头,用排箭去射杀它。岂料,那些密集的利箭射到那条蛟龙的身上,统统都被弹下潭里,伤不了它半点皮与鳞。”【1】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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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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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位年轻香客搭腔道:“那天,恶龙被惹怒了,长吟的声音比打雷还要响,向我们追杀过来。吓得我们连弓箭也丢了,拼命逃跑。”
另一位中年香客接过话来:“幸好,我们逃得快,躲进了寺内,那恶龙才不敢追进寺里来。不然,我们连这条命仔也丢掉了。”
张少飞定睛沉思后,说道:“看来这是一条不同寻常的蛟龙。”
王伯星作辑行礼,恳求道:“那条恶龙见无人能够对付它,越发嚣张,现在更是有恃无恐,随时出来作恶行凶。我们对它恨之入骨却又是无可奈何。所以,我们都来寺庙上香,祈求平安。看你相貌堂堂,道行高深,希望你能够亲自出马,想办法去降伏那条蛟龙,还我老百姓一个平静安宁的生活环境。”
“是呀,施主,除掉那龙孽,就全靠您了。”释如武附和着说。
张少飞脸色严肃,说道:“为民除害,为民纾困,这是责无旁贷的。你们放心,我当尽自己的责任,保一方水土的安宁。”
王伯星眼露睛光:“希望您早日为我们除害。”
四周围拢着的香客都纷纷启齿,求张少飞为他们扫除这祸患。
时已黄昏,瑰丽的晚霞满天,一层金色抹在大小殿宇上,慧性寺在辉煌中又显肃穆。
张少飞从背包拿出老僧赠的大红袈裟披上,手拿着金钵来到寺外的深潭边,端坐在一块大石上面,焚香祷告,念念有词。
潭水此时是一泓平湖,呈深绿色,深不见底。
不久,平静的深潭冒起了阵阵气泡,一股森寒之风吹起,“咕噜”一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有条白色蛟龙从潭底冒了上来,龙鳞闪闪,泛着银光。它对着张少飞,宽大的鼻孔猛喷大气,张牙舞爪,极尽凶相。
张少飞见蛟龙冒出水面,作挑衅之状,却是临变不惊,大喝一声:“孽龙,休逞猖狂!”
白色蛟龙被叱喝镇住,圆睁的眼睛盯着张少飞。
张少飞泰然自若地双手合十,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知道张少飞要到深潭来降伏蛟龙,有些胆子大的老百姓远远地躲在大树后面,伸头窥看热闹,如今见深潭里突然冒出这么一条大蛟龙来,吓得双脚发软,打着哆嗦,双手紧抓着树木,不敢作声。
白色蛟龙见一个人坐在潭边,面对自己的兴风作浪却是不惊不慌,神色安然,觉得奇怪,问道:“四周的人见了我都害怕得发抖,你为什么见到我却是若无其事呢?”
张少飞双手合十,正色而答:“阿弥陀佛,心底无私天地宽,我心中没有邪恶,面前的一切便不是邪恶。那么,害怕又从何而来呢?”
第35章 慧性寺降龙(中)
张少飞问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蛟龙大笑起来:“是乃狻猊是也。”
“啊,原来你是南海龙王公子。”张少飞的声音表面似是平和,但话里却藏有锋芒,“寰宇那么大,**,大海茫茫,浩瀚无边,可以任你遨游,大展乾坤。况且你父王已经给你们几兄弟划好了各自分管的辖区。你为何不远千里而来,在佛门清净地搞风搞雨呢?”
狻猊傲然而答:“我自知生性桀骜不驯,喜欢挑战,不甘于在海中过那平静、平庸单调的生活,所以就专门来到了这里。”
张少飞双手合十:“慧性寺是僧人念佛修禅的静养之地。你若前来学道修禅,就应安分守纪,诚心礼佛,勤于修行。但你却在这深潭为非作歹,究竟所为何因?”
这个狻猊,变身来到凡间,听说慧性寺将有一位法术无边,得禅宗六祖真传高人张少飞路过,心中不忿,此时直剖心声:“我自信法术无边,四海扬名。我特意在此等候,与他一比高低。”
张少飞得知它的来由后,剑眉往上一挑,把脸一沉,叱责道:“既然你是冲我而来,也用不着在这里搞风搞雨,为害百姓。须知寺四周的百姓一向安居乐业,生活安宁。”
狻猊显得满有理由:“我若然不将慧性寺四周搞乱,又缘何将你从寺院外请到这里来与我一较高下呢?”
张少飞正色道:“立身处世,应以慈悲为怀,如果立心不正,法术越高,给世人伤害则越大。如果立意为民造福,法术越高,对世人的贡献则越大。”
狻猊道:“我这次来到慧性寺,只想比试法术,挑战你那至高无上的权威而已。”
张少飞征询地:“好,我同意跟你比试。请问,你想比试什么呢?”
狻猊将五爪往空中划了几划,岸然地:“要比什么,任你挑选。”
张少飞伸手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深潭,说:“上天入海,行云播雨,这是你们龙的天性。我们人类怎能够跟你们龙类来比这个呢?”166xs.cc
狻猊声大如雷:“那么,我们来比比力气吧。”
张少飞探身而问:“比力气?”
狻猊高傲地:“我力大无穷,光是用尾巴就可以卷起上万斤重的大石,将它扔出百丈之外。”
张少飞不屑地:“光有蛮力又有什么用呢?那不过是莽夫粗汉所为。”
狻猊想了一下,高傲地说:“我已经在南海修炼了三千年,法力非凡,自信可以摇身百变。”
张少飞听它这么说,略作沉思,使了个激将法:“摇身百变?你是自吹自擂吧。”
狻猊一脸认真:“我是一位可以上天下海的神灵,怎会空口讲大话呢?我可以变大,也可以变小。”
“可以变大,还可以变小?”张少飞皱起眉宇,瞳仁凝定,思索了好一会,“你能变大,可以大到什么程度?”
狻猊讲话还是那么的傲慢:“我可以将身躯变得十丈长,光我的脑袋就可以变得比箩筐还要大。”
张少飞摆手表示不相信:“我看你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哼,你不相信,我马上变给你看。”狻猊言罢,浑身猛地一抖,嘴里吹出了一口大气,叫了一声,“变大!”
随着一阵罡风卷过,风云大作,潭水飞溅,伴着“格、格”之声,那蛟龙的身躯果然不断膨胀,没有多久,就变成了一条身躯有水桶般粗、足足十丈长的巨龙。光那个龙头,就比箩筐还要大。两只大眼有如铜铃一样。
张少飞忍不住叫了起来:“果然了得!善哉!善哉!”
听到了张少飞的称赞,狻猊“咭、咭”地笑了起来:“本龙子说的并非虚言吧。”
张少飞点了点头:“变大的功夫你确实行。但这只不过是空有躯壳,能将身躯变小,这才是真本事。不知你变小的功夫怎么样?”
狻猊还是那么骄傲:“变小的功夫,对于我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张少飞问:“你能够将身躯变得最小时有多小?”
狻猊答:“我可以将身子变得只有一尺多长。”
这一次,张少飞摇了摇头,用手比拟着:“不会吧,你这么个庞然大物,怎会变得如此的细小?刚才你说的是实话,但这一次,我看你是在讲大话骗我的。”
狻猊朗声地:“我从来讲话都是算数的,这不过是一个小法术而已。”
张少飞跟它硬撑着:“我看你未必有这个法术。”
狻猊见张少飞轻蔑自己,冷笑一声,道:“你不信我能变小?好,我现在就马上变小给你看。变过之后,再跟你一起算那总账!”
张少飞道:“好!那么,你就变给我看一看。”
狻猊使用缩骨法。随着“滋、滋”的响声,本来巨大无匹的蛟龙身躯顿时往里缩,并且是越缩越小,最后,缩到仅有一尺之余,变成了一条小龙在深潭里得意洋洋地游弋着,不时激起浪花。
小龙抬起头来:“我没有骗你的吧?”
张少飞将带来的金钵放进水中,对着游到跟前的小龙道:“你能够变得比这金钵还要细小吗?”
狻猊仍然在水里游来游去,回答道:“我用法力将自己变得这么细小,如今已经到极限了。若然想变得更小,就需要再修炼三千年。”
“啊,你能够变得这么细小也是不简单的了,”听狻猊这样回答,张少飞更是心中有数,将金钵在水里荡了荡,说,“我现在问你,你有本事游进我这金钵里面吗?”
“好!你睁大眼睛看好了。我变、变、变。”狻猊立刻变小起来。
那小龙身身躯有一尺多长,而张少飞的祖传金钵口径只有六寸宽,那小龙在金钵上转来转去,试了几次也游不进去,有点泄气:“咳,为什么这样难进你的金钵里面呢?!”
第36章 慧性寺降龙(下)
狻猊得意地说:“你该服输了吧?”
“你要我服输?”张少飞忍不住仰头朝天大笑起来。
狻猊眨着眼睛:“怎么啦?你输了还笑得如此开心?”
张少飞用手指着狻猊的脑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一次比试,不是我输,而是你已经输了。”
狻猊不明所以:“什么?我已经输了?”
张少飞点了点头:“对,你已经输了。”
狻猊大惑不解:“你看着我使出法术来,可以将自己变得那么大,现在又变得那么小,明明是我胜券在握,怎么你竟然说我已经输了呢?”
张少飞道:“你被我收在金钵里,还不服输?”
张少飞手持的金钵乃佛门中至高无上的祖传圣物,法力无边。其权威性等同于皇帝的国玺。自从达摩携袈裟金钵从天笠东来,将这衣钵传给二祖慧可,再传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惠能,最后六祖传至张少飞。法脉由此代代相传。
狻猊试图运功腾飞,从金钵里逃出来,但金钵里的水已被张少飞倒掉了一大半。
常言道:“龙逢浅水遭虾戏。”狻猊挣扎了好几回,无奈金钵里面光滑如镜,水又太浅,身躯蜷曲的蛟龙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加上这金钵里光芒四射,禅气凛然,此刻狻猊心中大慌,百般无奈地自叹:“唉!我这一回确实是有法施不出,有力使不上了。”
张少飞厉声地说:“五公子,你如今已经离开了水,进了金钵,任你扭尽六壬、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无法逃出来的。所以,我说你已经输了嘛!”
狻猊这才知道中了张少飞的计,除了后悔莫及外,大声地责备张少飞:“你!原来你刚才是用计一步步地将我诳进这金钵里来的。”
“你身陷囚笼,服了吧。”张少飞看着倦缩在钵里的小龙说。
“这……”狻猊被困在金钵里,想飞不能,欲逃不得,只得任人宰割了,便哀求道,“张大师,这一回我认输了,恳求您放我出来吧。”
张少飞冷凛如霜:“放你出来?善哉、善哉!须知,前一段时间,你戕害了多少百姓,给四周村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人们恨不得宰了你!”
躲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围拢上来察看,一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对着金钵里的狻猊纷纷厉声指责。
面对着老百姓的群情汹涌,怒声叱喝,狻猊大惊,刚才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荡然无存了,苦着脸,哀求道:“张大师饶命,张大师饶命!”
张少飞指着围拢在四周的百姓:“叫我饶你的命?你先要问他们肯不肯。”
那些百姓深受其害,所以一个个怒容满面,戟指叱骂狻猊。
为了活命,在金钵里的狻猊只好低声下气地向着百姓道歉:“以前我是意气用事,大错特错,以后我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围观的百姓都向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说他施法降伏了这条恶龙。
张少飞指着金钵里的狻猊,向众人说:“它被我收进金钵里并不等于已经降伏了它。”
王伯星老眼眨动:“它已经被你收进了金钵里,这还不算降伏了它?”m.166xs.cc
张少飞指了指心胸:“要在心里将它降伏才算是真正的降伏。”
王伯星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将它的恶根除掉了这才算是真正的降伏。”
现场的百姓有点怀疑:“狻猊的恶根能够除得掉吗?”
张少飞有信心地:“龙虽然属畜生道,也有灵性。只要我来度化它,以后它也会有佛性的。”
王伯星怀疑道:“连这恶龙以后也会有佛性?”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是的,世间花开花落,月有阴晴圆缺,万物皆可转变。善和恶,好和坏只不过是一念之差,待我用心教化它,让它弃恶从善,为民造福吧。”
老百姓目睹张少飞法力无边,纷纷点头称是。
张少飞脸色严肃:“五公子,如果我现在就这样将你放了出去,你的劣根未除,顽性难改,很容易一遇机会,就再重犯,去残害黎民百姓的。待我带你到佛堂里去,先给你说说法,净净你的心吧。”
张少飞说罢,手托着装有蛟龙的金钵,信步向慧性寺里去。
看见自诩神通广大的狻猊被张少飞用计降伏了,四周围观的百姓啧啧称赞后,还报以阵阵热烈的掌声。
张少飞在佛堂里对着金钵里的狻猊说法,向它讲授顿悟法门,直至狻猊彻底认错,将恶根去掉,服服帖帖才将它放回深潭中去。
狻猊被张少飞降伏之后,真的来了个脱胎换骨,禀性大改,说要追随张少飞,做他的**使者。
张少飞向南方遥指:“我还有要事要办,你先到岭南新州天露山吧。”
狻猊心想:叫我到那瘴气严重,缺水无潭的荒山,这不等于找死吗?况且……
张少飞看透狻猊的心事,开解道:“天露山虽然荒凉,耸入云霄,但那里四时风光令人陶醉,特别是春秋季节,漫山的杜鹃花一开,美不胜收,还有那美丽的杜鹃仙子驾临,说不定你五公子能情定杜鹃海嘛!况且,那里还有一处非常壮观的禅龙峡,堪称龙宫呢!”张少飞说到这里,察觉狻猊已经心动,进一步道“五大公子,怎么样?如愿意去,就在天露山禅龙峡处等我回来吧。”
狻猊被张少飞说得心神向往,俯首叩拜:“张大师,天露山禅龙峡我们再相见。”
第37章 渡过此劫
张少飞一路向南,不一日,回到了邱县太镇村。太山依旧蜿蜒,小村依旧安然。冬天的落日,很是绚丽,也很短暂。大山里的黄昏,更是格外短暂……渐渐地,如水的夜色淹没了房屋树木,涨平了整条村庄,最后,完全静止了,一如无风无波的平湖。
墨黑的天穹上,浮云掩月,星光暗淡。
太镇大地没有一丝的风,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蛙叫,打破山村黑夜的沉寂。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太山下来后,猫低着腰,鼠窜鱼跃,飘飞般溶入了沉沉黑暗中,没多久,进了太镇村。这个神秘的夜行人,就是张少飞。
张少飞火海逃生,离开慧性寺,好不容易回到太镇家乡来了。
太山的旧情旧景,又呈现在他的面前,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熟悉!
张少飞知道,自己火海逃生后,那两个**决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前来追杀,所以,他在太山的密林躲藏至三更,才从后山悄悄地进村而来。
越走近自己的家门,张少飞的心越是“怦、怦”地乱跳。离家已好几个月了,他害怕夜里敲门后,里面是全无反应。毕竟分别时娘亲已是老弱之躯呀!所以,他在敲门时,举起的手竟然有点儿颤抖。大风小说
“得、得、得!”三声敲门声过后不久,里面传来了暗弱的回声:“谁呀?”
张少飞听到这是娘亲熟悉的声音,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放落了,把嘴巴贴着门缝,压低声音,回答道:“阿娘,是我。”
王少香在迷糊中被敲门声惊醒,儿子的声音对于母亲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她的心猛地抽搐,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不知是真还是梦,再朝着大门处发问:“谁?”
门外回答声还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熟悉:“娘亲,是我。”
母子两情相牵!
“啊,飞儿!”王少香一听,喜出望外,正想下床,但前几天上山割柴草时不慎崴了左边的脚腕,行动不方便,回家后没多久满身又起了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被这疾病纠缠得十分难受。现在半夜间,突然听到天天牵肠挂肚的儿子声音,王少香不顾一切,一把拿起搁在床头的拐杖,下了地,撑着带病的身躯,颤巍巍地摸到大门前,拉开上下门闩,将两扇门往里一拉。
大门打开,在昏黑的天幕背影衬托下,大门口站着的正是日思夜念的儿子张少飞。
“啊,飞儿,你终于回来了!”王少香还未来得及把油灯点亮,就一把将手中拄着的拐杖扔掉,扑上前去,把张少飞紧紧地搂在怀里,自言自语地:“我不是在做梦吧?”
张少飞情真意切地:“娘亲,我们都不是在做梦,我的确是回来了。分别这大半年来,我很想念您呀阿娘!”
日盼夜盼,今夜终于见到了儿子的一面,王少香一边用瑟瑟抖抖的双手爱抚着张少飞的脑袋,一边喃喃自语:“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两行悲喜交集的泪水,簌簌而下,流到了张少飞的肩膀上,湿了他的衣裳。
张少飞明显地感觉到:随着娘亲那瘦弱身躯的阵阵抽动,挟带着一阵阵热浪传了过来,毕意这是人生中难得的劫后重逢啊!
母子拥抱了一会后,张少飞将王少香扶到大厅墙角那张熟悉不过的大竹椅上,让她坐了下来,这才打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待在太山的密林里东躲西藏,紧张了大半天,滴水未饮,回到久别的家中,张少飞觉得喉咙干渴得像火烧一样,便到厨房的大水缸里拿起木壳,舀了大半壳水,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这才返回大厅。
在摇曳晃动的灯光映照下,张少飞望着娘亲,见她比离别时消瘦了许多:脸颊凹了下去,鹳骨却凸了上来。脸上原先浅浅的皱纹现在变得又多又深,脸色呈灰中带黄,额角垂下来的白头发比起几年前多了许多。面对母亲那副衰老弱质的模样,张少飞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酸水来,情不自禁地说:“娘亲,您变多了。”。
王少香揉了揉那双浑黄昏花的眼睛,再瞪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张少飞,喃喃自语地:“飞儿,你也瘦了,黑了。”
张少飞自从离开娘亲,离开家乡太镇村,踏上求佛的道路,历尽艰难险阻,到了湖北黄梅东禅寺,得五祖弘忍传授衣钵后,被神秀的门人追杀,南逃藏在怀集、四会深山密林里苦练潜修,短短的几年之内,他的人生已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坎坷挫折,如今尚陷入被人追杀的险境,疲于奔命,心力交瘁,自然又瘦又黑了。
张少飞见母亲这副伤心的神态,强行挤出笑容,安慰王少香:“娘亲你别担心,乌云终会散去,以后一切会自然变好的。离开家乡这些年,我到外面见世面多了,成熟多了,觉得做人干事更有意义了。”
外面偶尔传来了夜枭的几下叫声,王少香倏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担心地问:“飞儿,那些北方来的和尚,个个手拿着刀剑,凶神恶煞。他们住在集成墟里,有些在村口呆着,大白天还经常来家中搜寻,向我追问你的下落。你进村时没有碰到他们吧?”
张少飞知道那些北方来的寺僧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嘴角往上一翘,轻蔑地:“他们布下一个口袋想让我钻进来,但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今天夜里我不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回来了吗?!”
王少香仍然放心不下:“你回到这里,要格外小心。要知道随时随地都会遇到危险的呀!”
张少飞安慰道:“娘亲,您大可放心,对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今天太阳落山时我已从外地返到了太山,一直躲在山中的密林里,等到三更天才下山来,再从村后面的蕉树林悄悄进来的。”
“这就好了。”王少香松了口大气,指了指摆在饭桌上的那对碗筷,动情地说,“你走了以后,每一天吃饭的时候,我都把你平日吃饭的这只碗摆在这里,再放上你常用的那双筷子。这样,我每次吃饭时就觉得你就在我的身旁一样。几年如一日呀!”
“啊!”人世间的真情,有什么比母爱还要深,还要伟大的呢?一股热潮在张少飞的心底升起,涌向全身,他感到喉咙发痒,挤出的声音有点哽咽,“娘亲,外出多年,我何尝不是日日夜夜都挂念着您老人家的呢?我经常为不能在您面前尽孝而感到不安,感到遗憾。娘亲,您怪孩儿我吗?”
“不怪、不怪,我不会怪你,”王少香轻轻地抚摸着张少飞的脑袋,说,“飞儿,自从你离家以后,我逐渐想通了。你呆在家中孝敬我一人,这不过是小孝。但是如果你能够学到佛法,让佛光普照天下人的父母,这才是大孝。”
张少飞听后十分感动:“难得娘亲您如此深明大义。有你这句话,孩儿今生外出就放心了。”
王少香称赞道“飞儿,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张少飞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娘亲,有好东西给您吃。”
王少香:“你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张少飞解开了身上那个黑色行囊,放到桌面上,慢慢打开,里面除了几件简单不过的衣服外,还有十多只金黄色的桔子。
第38章 深夜探慈母(1)
“娘亲,您别讲那么多,先尝一尝吧。”张少飞说着,拿起一只桔子,快手快脚地剥了皮,塞到王少香的嘴巴里。
王少香咬了下去,一股冰糖般的清甜马上盈溢在口腔里,再咀嚼了几下,脸上露出笑靥,连连称赞:“好、好!这桔子果然跟我们平日吃的桔子大不相同”。
张少飞手指南边:“这是岭南那边的土特产——沙糖桔。”
“沙糖桔?”王少香啧啧地称赞起来,“难怪咬下去好像吃到糖块似的,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清甜的桔子哩。”
张少飞孝顺地:“这次是我特意从那边带回来让您尝尝鲜的。”
王少香讲话时带有几分的疼惜:“刚才你进厨房拿木壳舀水喝那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我看你是口渴极了。既然这样,你在太山上躲藏时为什么不吃这些桔子呢?”
张少飞回答道:“口渴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娘亲,好吃的东西我要多留给您吃呀!”
王少香夸道:“飞儿,你真有我的孝心。”
张少飞言罢,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娘亲,这是些更好的宝贝。”
王少香俯身低下头来,借着暗淡的灯光察看:里面包着的是几个元宝形窝状的东西,长约两寸,深一寸左右,两端有小坠角,细看它是银白色的丝状物织成不规则的网,再密集堆垒而成。
王少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东西,眨着眼睛,问道:“飞儿,这是些什么东西呀?”
张少飞把嘴巴凑到王少香的耳朵边:“这是燕窝。”
“燕窝?”王少香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皱起的眉头又松了开来,问道,“是不是地主老财平日吃的那些燕窝呀?”
“不错。娘亲这一回说得对极了。”张少飞点了点头,述说着,“我听人讲过,燕窝有养阴、润燥、益气、补中、养颜等五大功效,可以治疗肺阴虚、咳嗽、盗汗、咯血等症。平日吃了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难怪地主老财要吃它来补身子了。”王少香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张少飞,“燕窝是十分名贵的,你怎么有钱去买这些东西呢?该不是在地主老财家里偷来的吧?”王少香虽然知道儿子历来诚实,不会做出那些鸡鸣狗盗的事,但她知道燕窝是极其名贵的东西,张少飞身上没有多少钱,这东西肯定是大有来历的,所以板起脸来责问儿子。
“娘亲您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怎会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坏事呢?!”张少飞拿起燕窝晃了晃,讲话时态度格外认真,“燕窝确实是很名贵的。这些燕窝是在广怀那边,村民送给我的。”
“村民送给你的?”王少香还是解不了心中的疑虑,“乡下人穷得吃了上餐顾不了下餐。他们哪里会有钱去买燕窝送给你呢?”
“我隐居的地方附近有一个燕岩,是燕窝的产地。因为我救了那村民儿子的命。”张少飞随后讲起了这燕窝的来由。
听张少飞讲述这燕窝的来历后,王少香眼眶盈溢出泪水来,拿过那燕窝,仔细察看一番后,动情地说:“飞儿,你有如此的孝心,真是我的好儿子。”
张少飞语带歉意:“娘亲,我离开家后,不能在家照顾您,真是苦了您。”
王少香显得很平淡:“我这个人注定命贱,一生下来就是要挨苦受罪的了。”
母子倾谈之间,张少飞发现王少香不时用手在身上搔痒,探过身来,关切地问:“娘亲,您怎么啦?”
“没……没什么……”王少香的嘴巴虽然这样回答,但身上的瘙痒是无法一时控制得住的,她又不由自主地抓起痒来。
桌上的油灯火苗仍在摇晃闪动,张少飞这时才认真地察看王少香的皮肤,见上面有许多大小不一、高高低低的红色斑点,便指着她的皮肤,问道:“啊,娘亲,您怎会弄成这样?”
王少香愁眉皱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从那天到太山上去割草,我曾经钻进一个灌木丛里,下山不小心扭伤了脚,当天夜晚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燠热,皮肤越来越痒了。”
张少飞把左手伸向王少香:“娘亲,我替您把把脉。”
张少飞说这话是有一定把握的。他在发配新州凤山村落户途中夜宿龙山寺时,曾经得老僧授法,可谓已今非昔比了。
“好呀,今晚我倒是看一看,我们王家是不是真的出了一位能治病的郎中。”王少香见张少飞这样说,便伸出了右手来。
张少飞将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扰放在王少香的手腕后寸口的位置,食指定寸,中指定关,无名指定尺,屏神谛息地听起王少香的脉像来,俄顷,再叫王少香伸出舌头让他看了看舌苔。
张少飞来了一番的望、闻、问、切后,说道:“娘亲,您如今舌红绛、苔黄燥、脉滑数,这是疫毒内热炽盛之征。现在热毒缠于五脏,要医治则宜清热、凉血、解毒。”
王少香有点信服了:“啊,飞儿,你讲的病理我虽然不大懂,但你说得有纹有路,看来你是懂得看病的了。这病可能是我近日吃东西不注意引起的。”
张少飞分析道:“娘亲,您平日吃喝不懂得调理,加上那天可能无意接触到山上的树木引起了皮肤过敏而红肿发炎。有病就要及时医治。村里阿锦伯是四乡有名的郎中,平日医治皮肤等奇难杂症很有本事,您有没有找他看过这病?”
“我已经找过阿锦伯多次了,”王少香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阿锦伯曾经给我开过山草药,我按照他的嘱咐,一边吃药,一边用药水来洗身,但一点效果也没有。”大风小说
张少飞不明地:“初时开的药方不行,您可以叫阿锦伯换别的药方呀。”
王少香诉说道:“阿锦伯他也给我换过好几个药方,并且说加大了药量,但是一直都不见好转。最后,他摊开双手,表示已经想尽办法,再无能为力了。”
张少飞又道:“既然村里的阿锦伯医不了您的病,您可以另找其他地方的良医呀。”
王少香的脸上堆起了乌云:“隔离阿泉伯替我先后找过三个郎中来,给我开过几剂药方,仍不见好转,反而我的病症越来越重。唉,医来医去得个桔,始终不见好转,事到如今,我只好认命了。横竖我这把年纪了,我估计自己在世上再活不了多少时日,算了。”
第39章 深夜探慈母(2)
“娘亲,您别讲那么多,先尝一尝吧。”张少飞说着,拿起一只桔子,快手快脚地剥了皮,塞到王少香的嘴巴里。
王少香咬了下去,一股冰糖般的清甜马上盈溢在口腔里,再咀嚼了几下,脸上露出笑靥,连连称赞:“好、好!这桔子果然跟我们平日吃的桔子大不相同”。
张少飞手指南边:“这是岭南那边的土特产——沙糖桔。”
“沙糖桔?”王少香啧啧地称赞起来,“难怪咬下去好像吃到糖块似的,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清甜的桔子哩。”
张少飞孝顺地:“这次是我特意从那边带回来让您尝尝鲜的。”
王少香讲话时带有几分的疼惜:“刚才你进厨房拿木壳舀水喝那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我看你是口渴极了。既然这样,你在太山上躲藏时为什么不吃这些桔子呢?”
张少飞回答道:“口渴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娘亲,好吃的东西我要多留给您吃呀!”
王少香夸道:“飞儿,你真有我的孝心。”
张少飞言罢,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娘亲,这是些更好的宝贝。”
王少香俯身低下头来,借着暗淡的灯光察看:里面包着的是几个元宝形窝状的东西,长约两寸,深一寸左右,两端有小坠角,细看它是银白色的丝状物织成不规则的网,再密集堆垒而成。
王少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东西,眨着眼睛,问道:“飞儿,这是些什么东西呀?”
张少飞把嘴巴凑到王少香的耳朵边:“这是燕窝。”
“燕窝?”王少香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皱起的眉头又松了开来,问道,“是不是地主老财平日吃的那些燕窝呀?”
“不错。娘亲这一回说得对极了。”张少飞点了点头,述说着,“我听人讲过,燕窝有养阴、润燥、益气、补中、养颜等五大功效,可以治疗肺阴虚、咳嗽、盗汗、咯血等症。平日吃了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难怪地主老财要吃它来补身子了。”王少香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张少飞,“燕窝是十分名贵的,你怎么有钱去买这些东西呢?该不是在地主老财家里偷来的吧?”王少香虽然知道儿子历来诚实,不会做出那些鸡鸣狗盗的事,但她知道燕窝是极其名贵的东西,张少飞身上没有多少钱,这东西肯定是大有来历的,所以板起脸来责问儿子。
“娘亲您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怎会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坏事呢?!”张少飞拿起燕窝晃了晃,讲话时态度格外认真,“燕窝确实是很名贵的。这些燕窝是在广怀那边,村民送给我的。”
“村民送给你的?”王少香还是解不了心中的疑虑,“乡下人穷得吃了上餐顾不了下餐。他们哪里会有钱去买燕窝送给你呢?”
“我隐居的地方附近有一个燕岩,是燕窝的产地。因为我救了那村民儿子的命。”张少飞随后讲起了这燕窝的来由。Μ.166xs.cc
听张少飞讲述这燕窝的来历后,王少香眼眶盈溢出泪水来,拿过那燕窝,仔细察看一番后,动情地说:“飞儿,你有如此的孝心,真是我的好儿子。”
张少飞语带歉意:“娘亲,我离开家后,不能在家照顾您,真是苦了您。”
王少香显得很平淡:“我这个人注定命贱,一生下来就是要挨苦受罪的了。”
母子倾谈之间,张少飞发现王少香不时用手在身上搔痒,探过身来,关切地问:“娘亲,您怎么啦?”
“没……没什么……”王少香的嘴巴虽然这样回答,但身上的瘙痒是无法一时控制得住的,她又不由自主地抓起痒来。
桌上的油灯火苗仍在摇晃闪动,张少飞这时才认真地察看王少香的皮肤,见上面有许多大小不一、高高低低的红色斑点,便指着她的皮肤,问道:“啊,娘亲,您怎会弄成这样?”
王少香愁眉皱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从那天到太山上去割草,我曾经钻进一个灌木丛里,下山不小心扭伤了脚,当天夜晚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燠热,皮肤越来越痒了。”
张少飞把左手伸向王少香:“娘亲,我替您把把脉。”
张少飞说这话是有一定把握的。他在发配新州凤山村落户途中夜宿龙山寺时,曾经得老僧授法,可谓已今非昔比了。
“好呀,今晚我倒是看一看,我们王家是不是真的出了一位能治病的郎中。”王少香见张少飞这样说,便伸出了右手来。
张少飞将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扰放在王少香的手腕后寸口的位置,食指定寸,中指定关,无名指定尺,屏神谛息地听起王少香的脉像来,俄顷,再叫王少香伸出舌头让他看了看舌苔。
张少飞来了一番的望、闻、问、切后,说道:“娘亲,您如今舌红绛、苔黄燥、脉滑数,这是疫毒内热炽盛之征。现在热毒缠于五脏,要医治则宜清热、凉血、解毒。”
王少香有点信服了:“啊,飞儿,你讲的病理我虽然不大懂,但你说得有纹有路,看来你是懂得看病的了。这病可能是我近日吃东西不注意引起的。”
张少飞分析道:“娘亲,您平日吃喝不懂得调理,加上那天可能无意接触到山上的树木引起了皮肤过敏而红肿发炎。有病就要及时医治。村里阿锦伯是四乡有名的郎中,平日医治皮肤等奇难杂症很有本事,您有没有找他看过这病?”
“我已经找过阿锦伯多次了,”王少香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阿锦伯曾经给我开过山草药,我按照他的嘱咐,一边吃药,一边用药水来洗身,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张少飞不明地:“初时开的药方不行,您可以叫阿锦伯换别的药方呀。”
王少香诉说道:“阿锦伯他也给我换过好几个药方,并且说加大了药量,但是一直都不见好转。最后,他摊开双手,表示已经想尽办法,再无能为力了。”
张少飞又道:“既然村里的阿锦伯医不了您的病,您可以另找其他地方的良医呀。”
王少香的脸上堆起了乌云:“隔离阿泉伯替我先后找过三个郎中来,给我开过几剂药方,仍不见好转,反而我的病症越来越重。唉,医来医去得个桔,始终不见好转,事到如今,我只好认命了。横竖我这把年纪了,我估计自己在世上再活不了多少时日,算了。”
第40章 深夜探慈母(3)
王少香问道:“飞儿,你打算回来住多长的日子?”
张少飞:“既然回到家乡一趟不容易,我打算医好您才走。”
“好呀!”能够与儿子朝夕相处,这是当母亲的心愿,王少香刚刚叫了好后,猛然想到了什么,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
张少飞愕然地:“为什么不行?”
王少香指着外面,满是皱纹的脸庞泛起忧虑之色:“关振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知道你回来,决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张少飞心中有数:“我也知道他派**来这里守候,故我大白天躲到太山的密林里去,到夜晚更深人静的时候才进村来探望您。”
王少香还是摇着头:“这还是不行。这段日子,那些**除了每天例行进太镇村,到我们家中查看外,还不时分头到太山上去搜查。如果你躲到太山那里去,实在太危险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深夜格外震响。
王少香与张少飞都预感到事态不妙。
王少香紧张地做手势示意张少飞快躲到厨房,然后朝着大门那边喝问:“谁?”
门外的回答声带有气喘:“我……我是阿贵,快……快开门……”
阿贵是王少香的表侄,张少飞听声后连忙从厨房出来,拉开了大门。
阿贵一阵风般卷了进来,喘着大气,道:“阿飞,你……你快逃走……”
原来,阿贵是太成圩镇悦来旅店的伙计,刚才有一位值夜的人跑回来向住宿在旅店的人报告,说三更半夜时分,太镇村王少香家有灯光,但四处门窗紧闭,见不到里面的人,只听到有男人与女人的声音。王少香是寡妇,所以判定张少飞进村来了,但他只身一人,不敢贸然动手,所以连夜赶回驻地。那人闻讯后,连忙将同来的人都叫醒。阿贵当时在旅店值夜班,知情后趁他们整装待发之机,便不顾一切狂奔前来报信。
张少飞心急地:“该怎么办?”
王少香在惊慌过后,指着窗外:“飞儿,今晚我已见过你,心也满足了。你现在迅速离开,跑到远处去躲避,越远越好。”
“不行!”张少飞摆手说,“娘亲,您身上得了这奇难杂症,我怎忍心就此离开呀!”
王少香态度坚决地:“针无两头利。娘亲老了,快闻到黄泥香。只要你平平安安,日后有长进。我多苦多痒都能够忍受,你还是快点走吧。”
“不!”张少飞还是那么固执。
母子分别后头一次重逢就陷入了僵局。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滋、滋”响声。
阿贵焦急地催促:“阿飞,快逃吧!迟了就大祸临头了。”
张少飞眼睛凝定,忆起离开太镇前,曾多次到过云雾山打柴和采山草药,便猛拍大腿:“有办法了。”m.166xs.cc
王少香望着张少飞,浑黄的瞳仁中闪出几点亮光:“飞儿,有什么好办法?”
“娘亲,我和您一道到云雾山去。”张少飞指着东南方向,“云雾山各种各样的草药特别多,到那里去,我既可避难,又可以给你医治皮肤病。”
“飞儿,你这主意虽好,但我扭伤的这只脚不争气。”王少香无奈地捶打着左脚。
张少飞指着地下的拐杖:“您不是有拐杖吗?”
王少香摆着手:“我拄着拐杖走路也觉得脚腕疼痛得厉害。云雾山离我们太镇村有几十里远,要爬过那座高高的风门坳。我怎么走呢?”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娘亲,世上无难事,您不用拐杖就可以前去。”
王少香不解地:“连拐杖也不用?难道我们有会飞的翅膀?”
张少飞举起右手,拍打着左边的肩膀,朗声地:“翅膀没有,但我有肩膀!”
“肩膀?”听张少飞这样说,王少香还是未明所以,“飞儿,肩膀有什么用?”
张少飞站了起来,将双手放到背后,再往上一托,朝前走了两步,做了一个背人走路的动作:“娘亲,我把您背上云雾山!”
“啊!你背我上云雾山?!”张少飞这决定太出人意料了,王少香脸露难色,“这……你背着我,翻山越岭,过涧涉溪,要走大半天,是好苦好累的呀!”
“苦和累,有什么可怕呢?我十多岁时,爹爹已离开我们了。我是捱苦长大的。”
王少香深情地:“飞儿,为娘知你是在苦水中浸泡大的。”
张少飞道:“娘亲,我小时候,您背着我到处走。现在我长大了,背您上山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王少香内心一阵滚热,泪水夺眶而出,道:“飞儿,背我上云雾山,太辛苦你了。为娘我心中不忍呀!”
张少飞故意扳着脸孔:“嘿,娘亲,我们母子俩,是心连心的亲骨肉,您还讲什么客气话呢。”
知子莫母心。王少香也故意沉着脸:“你呀,现在翼**丰满了,倒要教训你娘亲来了。”
患难中的母子俩,推心置腹,两人禁不住开怀大笑。
阿贵焦急地催促:“那几个**正朝这边杀来,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快逃走吧。”言毕,急急地出了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危难在即,王少香马上收拾简单的行装。
张少飞则动手将带来的包袱重新包好。
北方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窗外一道蓝色的电光乍然而起,划破乌黑的夜空,瞬间即逝,随即,沉雷炸响,在天空如万千战车滚过,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打得屋顶“啪、啪”作响。
王少香皱起眉头:“飞儿,下大雨了。”
张少飞高兴地:“风雨交加,天助我也。”
王少香不明地问:“为什么?”
张少飞道:“风雨横扫,把我们路上的脚印全扫掉了。那些**即使前来查找,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好。”王少香指着墙边,“飞儿,那边有件大簔衣。”
张少飞趋步前去,一把抓起了大簔衣,又拿起了旁边挂着的尖顶大竹笠,“走!”
外面天穹黑漆漆的,山风呼啸,横斜的雨箭射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第41章 途中救猎人(1)
张少飞与娘亲刚刚离开,“鬼见愁”王天雷和小诸葛”关召云气势汹汹地杀到太镇村,站在张少飞家门口,大声喝叫开门,里面无人应答。
王天雷用脚猛地踹开大门,冲了进去,四下搜索,却是一无所获。
关召云说:“张少飞肯定回来过,定是接他母亲到什么地方躲藏去了!我们去追!”
他们似水银泻地般冒着倾盆大雨朝云雾山方向追杀而去。
张少飞背着娘亲,上面盖着大簔衣,再戴着尖顶大竹笠,离开了太镇村,踏着田野路上的泥泞,朝着云雾山,迈开坚实有力的步伐前行。一步一挪移,一步一汗珠,一步一脚印。一步一段情,一步一份爱,什么风狂雨骤,什么丛生荆棘,什么坑洼泥泞,什么山高路陡,都阻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
张少飞背着母亲王少香,在风雨中艰难地走着,走着,凭着健壮的体质和坚毅的意志,不知不觉已走了两个多时辰,来到了一条山高岭陡的山坳下,这就是太镇著名的风门坳。
景雨过后,太阳升起,带来了满天瑰丽的彩霞。
大地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变得十分清新。
鸟儿展翅飞翔,出外觅食,在空中掠过时,撒下了一串串追逐的叫声。
张少飞觉得肩膀越来越沉重,从脸颊流到嘴巴的水咸咸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觉得越发口渴了,见前面溪边有个荔枝林,走到那里后解下了簔衣,将王少香放下来。
张少飞去到溪边,掬了几口水喝,然后和王少香靠着一棵大荔枝树休息一会。
在张少飞用衣袖抹脸上汗水的一刹那间,他的眼睛无意望到后面远处来了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一个手拿着大扑刀,一个提着利斧。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兵器反射出森寒的亮光。
“啊,不好了!有人追来!”张少飞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侧身小声对王少香说。
王少香虽然老眼昏花,但循着张少飞所指望去,在一层模模糊糊的白幕后仍可以辨别出远处追来的是两个**,急切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张少飞放眼四顾,见荔枝林深处有棵盘根错节的老荔枝树,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顿时有了主意,道:“我们先到那棵老荔枝树后面躲一躲。”
王少香急道:“好。”
张少飞立即背起王少香,迅速躲到那棵老荔枝树后面,蹲了下来。
来者确实是“鬼见愁”王天雷和小诸葛”关召云追杀而来的**。
幸而,在路边休息的张少飞眼利,及早发现了他们,机智地躲到荔枝树后面。
两个**追到风门坳下,停住了脚步,抬头望见前面的山坳又高又陡,一条崎岖小路似长蛇般盘山而上,两旁尽是荆棘茅草。
提着利斧的关召云怀疑地问:“张少飞会不会躲藏在荔枝林里呢?”
手执大扑刀的王天雷放眼朝荔枝林搜索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里面没有。”
张少飞母子俩躲藏在荔枝林深处那棵枝干粗壮的老荔枝树后面,婆娑而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两个**的视线,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张少飞母子的身影。
关召云转动脑袋,发现山坳右边远处有一条小村庄,道:“看来张少飞会躲藏到那里去。”
王天雷挥着手中大扑刀:“好,我们到那村庄去搜一搜。”
两个**便拐往右边的小路,朝小村庄而去。
见到追来的**没了踪影,张少飞仄头想了想,向王少香说:“我们如果再朝这边大路走,他们找不到我们便会原路折回,这样,很容易与我们相遇。我们不如穿过荔枝林,绕左边的山间小道上云雾山。”
王少香顺着张少飞的所指,透过荔枝林望去,那边的山坳更陡,树林更茂密,问:“那边也有小道通往云雾山?”
张少飞点着头:“唔,我以前采药有好几次走过那条山间小道,虽然山势较陡,十分崎岖,但近了好几里路,过了风门坳,再上去就是云雾山了。”
王少香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走那条山间小道了。”
张少飞又将王少香背在身后,穿过茂密的荔枝林,顺着左边的山间小道,往上爬,上坡的路不好走呀。张少飞觉得背上的娘亲越来越重,但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往下淌。
伟大的母爱让他承受着天大的困难与阻力,步步向前,朝云雾山上进发。
张少飞背着娘亲终于过了风门坳,来到洛洞。这里,田里路边,大大小小的石头特别多,有一条小溪在路边潺潺地流过,两旁的深绿色的蓬蒿又高又密,开着黄白色的小花。
走着,走着,忽然,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时高时低的喊“救命”声。
王少香虽然年纪老迈,但也听到了那声音,说:“飞儿,前边有人喊救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呀,我们上前看一看。”张少飞背着王少香,快步上前。
一只肥硕**从前面朝他们奔跑过来,“汪、汪”地叫着,然后用嘴巴叼住的张少飞的裤筒,往前面拖。
张少飞看得出,这**是训练有素的,便顺着它的拖引,来到几丈开外的小路旁,半人高的蓬蒿被压倒了一大片,有一位身穿灰黑衣粗布衣的汉子躺在蓬蒿丛中,腰间插着一支约莫一尺长的竹竿烟斗,身子几尺远的地方有一把弓箭。他捂着右脚,在痛苦地叫着。那条**窜上前去,围在他身旁边打着转,抬头望着张少飞,不时发出了叫声。161小说
张少飞马上停住了脚步,将王少香放下,让她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拨开蓬蒿,趋步上前,关心地向那汉子问道:“你怎么啦?”
第42章 途中救猎人(2)
这汉子名叫梁福天,约莫五十多岁,个子高大,长期受到猛烈阳光的晒照,皮肤黧黑,身子很壮实。
张少飞见他的右脚已经红肿得像一只泡过水的大萝卜,立刻弯下身子观察伤口,凭着他多年在山区生活的经验,判断出这的确是毒蛇咬过的伤口:无毒蛇咬人后留下的伤口是红红的,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只是伤了皮肉,痛苦过后并无大碍。而被毒蛇咬过后,伤口的四周呈现紫黑色,上面还会留有两颗毒牙的大牙印。
张少飞细心再看,牙印上还有两颗毒牙在残留着,问道:“你现在感觉疼痛吗?”
梁福天痛得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呲着牙回答:“痛,十分疼痛。”
张少飞脸色严肃,判断道:“看这伤口,这像是金脚带毒蛇咬过的牙印。”
梁福天点头回答:“我追进这草丛后,蓦然觉得右脚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阵阵刺痛,直入心脾,低头看去,见一条黄黑圈相间的毒蛇顺着荒草窜着逃走了。我疼痛得如箭穿心,走动不得,很快就倒在这草地上了。我知道那毒蛇的毒性厉害,便立即抽下了裤带,在右脚伤口的上方扎了十多圈,不让毒液那么快往上流。”
王少香也知道金脚带毒蛇的毒性非同小可,听到他俩的对话,催促道:“阿飞,这事迟缓不得,你快点想办法救人吧。”
张少飞眼睛左右搜索着,发现梁福天腰间系着一把小猎刀,说:“借你这把小刀一用。”言毕,取下小猎刀。
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张少飞用葫芦到溪中觅了水,向梁福天说:“我现在给你放血排毒,你要忍住痛苦,怎么样?”161小说
“唔。”梁福天明白地点了点头,将衣角卷起,塞到嘴巴里,牙齿紧紧地咬着。
张少飞先用葫芦里的清水冲净了伤口,然后用小刀轻轻地划破他右脚上两个毒牙痕间的皮肤,将留在伤口内的那两颗毒牙剔出清除。他这样做,手法要十分娴熟才行,若割口太深,会伤了经脉;太浅了又不能将毒牙剔出。
将那两毒牙剔出来后,张少飞用小刀沿着梁福天右脚上的牙痕作十字形切开,长约半寸,用小刀挑了几个小孔,刀口如米粒般大小,这样就可防止伤口闭塞,再双手按着右脚,从上而下用力将伤口周围挤压,使一部分紫黑色的毒液往外流出,刀刺过后又马上清洗伤口。
伤口经过排毒后,梁福天立即感到轻松了许多。
张少飞将梁福天的伤口处理过后,再用溪水将它冲洗干净,这才将梁福天用来捆扎伤口上部的裤带解下,还给了梁福天。
经过张少飞的多番救治,梁福天本来惨白如白垩的脸庞上逐渐泛起了红潮,松了一口气:“现在我右脚的疼痛消减了许多。”
张少飞正言道:“我虽然给你排了毒,但如果不进一步采取救护措施,残留在你身体里的蛇毒对你还是有很大危害的。”
梁福天艰难地伸手指着腰间驮着的烟袋:“这里面有烟丝。”
张少飞摇了摇头:“烟丝并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要去找些蛇药来敷才行。”
梁福天见张少飞刚才对自己伤口一系列处理是那么有条不紊,知道他是懂得医蛇伤的,点头道:“你想得真周到。”
张少飞向梁福天安慰道:“民间有这么一句话‘凡是有毒蛇出没的地方,附近就会有解蛇毒的山草药’。”
梁福天点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我的脚现在还是肿胀,走不动。我知道,被毒蛇咬后,如果到处跑动,就会加快蛇毒在身体内的扩散,所以我不敢乱跑乱动。”
“你静躺在这里别乱动,待我去找解蛇毒的山草药。”张少飞说罢,站了起来,眼睛到处扫描,四下寻找。果然,在离梁福天几丈开外的一块大石旁边找到了医治蛇伤的山草药——白花蛇舌草和独脚莲。独脚莲也叫七叶一枝花,功效为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凉肝定惊,治疗蛇伤颇有特效。
张少飞快步前去,将采摘回来的那些山草药放到嘴巴里,咀嚼一番,吐了出来,敷在梁福天右脚的伤口上,再用布带把它包扎好了。
这时,那头**嘴巴叼着一团黄黑带红色的东西从那边的草丛奔跑回来。
梁福天一眼望去,见**叼回来的是条金环蛇的尸体。看得出,这**在张少飞给梁福天救治的时候,并不甘心让那害它主人的毒蛇就此溜掉,便循迹穷追而去,并跟这毒蛇搏斗了一场,最后将这毒蛇咬死,为主人报了大仇。
梁福天向**做了一个丢弃的动作,那**任性地把头一甩,将那条毒蛇的尸体狠狠地甩开几尺远,这才跑回主人的身边。
梁福天疼爱地轻抚那**,称赞道:“阿汪,你真行!”
看得出,梁福天带着的**叫做“阿汪”。
这时,张少飞已经将梁福天的伤口处理完毕,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向梁福天道:“看来你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了。”
从死亡的魔掌逃脱出来,梁福天对这个陌生人充满了感激:“多谢大恩人,今天多得你伸出了救援之手。”
张少飞淡淡地回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山中遇到你,算是天缘注定罢了。”
王少香道:“我们山里人,谁没有个闪失,大家能帮就一定要帮。”
梁福天由衷地:“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报答你们的。”
“助人如助己,不要讲什么报答了。”张少飞捡起散落在一旁的那把弓箭,放到梁福天的身旁,问道,“你是哪个村寨的人?怎么跑到这里来被毒蛇咬了?”
梁福天伸手指了指山上:“我叫梁福天,是云雾山上梁田寨人。我们那里的**多是以打猎为生的。”
张少飞:“啊,原来如此。”
梁福天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有道是上得山多终遇虎,我今天遇到了那可恶的毒蛇。如果不是遇到大恩人您,我就会死在这荒山野岭的。”
张少飞一本正经:“这是我应该做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梁福天钦佩地说:“哟,恩人你出口便是佛家语,看来你学佛的根基不浅呀。”
张少飞谦逊地:“我只不过是稍懂佛学而已。”
这时,反倒是梁福天问起张少飞来了:“恩人,请问我该怎样称呼你?”
“这……”张少飞吟哦了一会,才回答道,“你叫我阿飞便行了。”
“阿飞?你这名字真好听。”梁福天指着坐在路上大石的王少香,问道,“她是?”
张少飞回答道:“她是我的娘亲。”
“伯母呀伯母,你真行,教育出一个好儿子来,”梁福天向王少香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然后想到了什么,“你们怎会来到我们这里呢?打柴不像打柴,采药也不像采药。”
张少飞见这人长得慈眉善目,推测他是个老实敦厚的好人,叹了一口气:“我们是前来避难的。”
王少香直言:“有人要追杀我们。”
第43章 途中救猎人(3)
张少飞摇了摇头:“没有。”
梁福天又问:“那么,你劫了人家的财?”
张少飞轻蔑地:“财,对于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
“我们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王少香又说。
梁福天有点不解:“你这么一个好人,难道还会有什么仇家吗?”
“唉。”张少飞叹了一口气,“世事纷纭,此事一言难尽,若有机缘,以后我会详细讲给你知。”
梁福天是个善解人意的山民,听张少飞这样的口气,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了:“你外出避难只身好躲藏,怎么还将老母亲带上了呢?”
张少飞直白道:“我娘亲身上患了皮肤疾病,我顺便背她来云雾山治疗的。”
“飞儿说云雾山上草药多,水又好,来这里浸泡会医好我身上的瘙痒症。”王少香解释着。
梁福天此时有所明白:“云雾山的水确实不凡,有如观世音洒下的天露一般。所以不少人慕名前来。你们打算上山后在哪位亲戚朋友家落脚呢?”
张少飞直言道:“我们在山上并无亲朋戚友,一切随缘吧。我与娘亲上了山后才说吧。”
梁福天听声辨音,有所领悟:“啊,原来你们这次出来是没有投宿地点的。”
张少飞咧嘴笑了起来,一副乐观的神态:“我们在山林中、岩洞里也就生活惯了,云雾山上有溪水可以喝,有野果可以充饥。世间上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的。”
梁福天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恩人,如果你不嫌弃,就到我们家留宿一段日子,我再替你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来藏身吧。”
张少飞摆了摆手推辞:“不必客气了。”
梁福天眨着眼,问:“为什么?”
张少飞沉吟着:“我不想给你们家添上麻烦。”
听到张少飞这样回答,梁福天的眉毛往上挑起,脸往下一沉,不高兴地:“哟,如此说来,你是把我梁福天看偏了。你今天对我是救命之恩,这可是大如天呀。如果我不报答你,我是会遭到天谴雷劈的呀!”
张少飞还在沉吟:“这……”
梁福天见张少飞这副表情,知道他动心了,便想出一个理由:“刚才你处理毒蛇咬过的伤口如此老到,我希望你能住在我家,再采些山草药给我医治,让我早日痊愈康复。”
梁福天这一招真灵,张少飞再也没话可以推搪了。他征求王少香的意见:“娘亲,您认为该怎么办呢?”
王少香注视着张少飞:“飞儿,这一回你来作主。”
张少飞想了想,向梁福天说:“既然你这么盛情相邀,那么,我只能照你的话去办了。”
“好呀,我们这就上山去。”梁福天说完,双手按着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但他刚迈出了一步,就觉得痛楚钻心,双脚发软,无法再行支持,身子晃悠了几下,如风吹柳枝般往旁边一歪。
幸而张少飞手急眼快,一把将他扶住,不然他便会倒在地下。
张少飞道:“看来,你现在还不能够行走。”
梁福天悻悻地捶打着右脚:“唉,你呀,真是不争气。”拔出腰间的竹竿烟斗,吸了几口**。
张少飞看着梁福天那尚在红肿的右脚,知道他如果再强行走动,那伤口肯定会有大量的血涌出来,不禁犯起愁来:“那该怎么办呢?”
大家踌躇了好一会,坐在一旁的王少香突然发声:“飞儿,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张少飞和梁福天不约而同地问:“有什么办法?”
王少香伸手指着梁福天:“飞儿,你就背他上山吧。”
张少飞知道不可能同时背着两个大人上山的,问道:“我若然背他上山,娘亲,您呢?您的脚也崴着,行走不便哩。”
“我的脚只不过是崴着,比起他被毒蛇咬伤可轻多了。”王少香指着梁福天,“飞儿,你去那边折一根树枝给我当作拐杖用,我还是可以拄着行走的。”
事到如今,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娘亲这样走,肯定要捱不少苦,张少飞听后犹豫不决:“这……这……”
梁福天觉得这样做实在过意不去,摆着手:“伯母,可不能因我而为难您老人家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少香故意把脸一沉,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也是乡下人,今生今世,什么样的苦我都挨过,这点困难算不了什么。你也别再推搪了。再说,我与飞儿住到你家中是会给你增添不少麻烦的。”
张少飞趋步走上前去,关心地:“娘亲,您真的行吗?”
王少香把嘴一噘,装得不高兴:“咳,飞儿,你还在小看娘亲我?还不快去给我弄根拐杖来?”
“娘亲,我听您的。”张少飞说完,举目四望,然后走到那边的松树下,砍了一根粗树枝,削去了枝丫,递给王少香做拐杖。
王少香接过这拐杖,拄着试着走了几步,虽然步履维艰,但总算能够走动。她脸带傲色地对张少飞说:“看,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用,现在不是可以行走了吗?!”
张少飞还想到了什么,向梁福天道:“待我再去采摘一些蛇舌草,带回山上今晚煲水给你喝,这样就会尽快消解你身上残留下来的蛇毒。”
梁福天感激地:“阿飞,你为人处世,真是想得十分周到。”
张少飞到那边采摘到一大摞治蛇的山草药,又替梁福天捡好了散落的弓箭和其他物件,再蹲了下来,弯下腰,让梁福天趴在自己的背后。
梁福天面对弯着腰的张少飞,还在犹豫不决。大风小说
张少飞:“来吧,趁早回家去,说不定你家里的人正盼着你回去哩。”
“好吧,”梁福天只好把竹竿烟斗插回腰间,趴到张少飞的后背上,低头朝着那只**喝了一声,“阿汪,你跟着我们走!”
**阿汪听到主人吩咐后,昂起脑袋,“汪、汪、汪”地叫了三声作回应。
王少香见这**肚子鼓胀胀的,问梁福天:“这**是不是有了身孕?”
梁福天回答说:“是呀,过几天阿汪就要临盆生小狗了。我不让它跟来,但它还是偷偷地跟在我后面,真没它办法的。”
张少飞:“它如此关心主人你的命运,真是天赐良犬呀!”
梁福天:“这也是。”
张少飞弯着腰,待梁福天趴在他的背后,再挺直身子站起来。
梁福天不同于王少香,也是一位壮汉,沉得很。张少飞咬着牙关,往上一用力,站了起来,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艰难地朝云雾山上走去。
**阿汪摇着尾巴,跟随着梁福天的身后往前走。
第44章 隐居云雾山(1)
雨后的云雾山一净如洗,蓝天洁净得如透明的水晶,还搭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似乎向张少飞他们敞开了进山的大门。
路旁五彩斑斓的野花怒放着,点缀在绿得流油的青草中,引来蝶舞蜂喧。各种青藤缠绕着百年老树,更显葱笼蓊翳。百鸟在林间追逐嬉戏,燕舞莺歌。嵯峨峥嵘的巨石屹立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中。
流云出岫,在碧绿的山间流淌,云雾山宛如一幅人间仙境。
云雾山的北麓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直通山巅。这条古驿道,是贯通太镇与恩开平、阳江那边海滨的一条重要通道。
千百年来,不时有“叮叮当当”的悦耳铃声打破山中的寂静。“山间铃响马帮来”,从云贵高原过来的马帮,驮载着交换的物资在古驿道上来回行走,给这古驿道带来了独有的风情。
见到古驿道上不时有马帮走过,为了避人耳目,张少飞向梁福天提议不走人来人往的古驿道,而走偏僻的山间小路。
梁福天是云雾山里人,对周围环境十分熟悉,指点着张少飞往便捷的山间小路往上走。
梁福天比王少香足足重了三十多斤,张少飞背着他爬山十分吃力。但张少飞咬着牙关,一步一脚印地往山上走。他知道,每前进一步,就离目的地近了一步。
张少飞背着梁福天这位大汉,好不容易爬上了一个乱石散落的陡坡,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泓平湖,清水粼粼,倒映着叆叇蓝天。银色鳞片的小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翔游着。湖边长着各种水草,盛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1】
【6】
【6】
【小】
【说】
湖畔水泉旁边,还有一块龟形大石。
“好景色!”张少飞忍不住地赞了起来。
梁福天拍了拍张少飞的肩膀,再指着左边的清澈见底的流泉,说道:“阿飞,把我放下来。”
张少飞:“福天叔,有什么事吗?”
梁福天:“我们都来饮一饮这不老泉的泉水。”
张少飞将梁福天放了下来,喘了口气,指着那白练撞击下的泉水,问道:“你刚才说这个山泉叫不老泉?”
“是呀,”梁福天介绍道,“我们山里人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凡是进山和出山经过这里,都喜欢到不老泉饮上几口泉水。”
张少飞琢磨着:“不老泉?听这名字,看这泉水,难道这泉水有长生不老的功效?”
梁福天认真地说:“长生不老是假,但饮了使人延年益寿确实是真。远的不说,我们梁田寨就有不少百岁老人。现在活着最长寿的金泉婆,今年一百一十四岁,仍然耳聪目明,还能在家中喂鸡、洗菜、煮饭哩。”
王少香:“我在太镇山那里,常常听人说,云雾山这边的人是很长寿的。”
“山好水好人自然就好嘛。”梁福天说话时指着泉边那块巨石,道,“你看这大石起码有十万斤重,它的形状像不像乌龟?”
王少香朝那大石看了看,道:“经你这么一提醒,这大石真像一只伏在泉边饮水的大乌龟。乌龟可是长命的生灵呀!”
张少飞笑着说:“啊,给这泉水起这不老泉名字,一定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秀才。”
梁福天:“这不老泉的名字是不是大秀才起的我们无从考证,但肯定是大智慧的人起的。”
“你说得在理。”张少飞转过身子,向王少香说,“娘亲,这泉水饮了可以长寿,您先饮。”
梁福天夸奖道:“阿飞,你真是大孝子,好事总让你娘亲先来。”
王少香拄着拐杖艰难地爬山走路,十分劳累,身上出了不小汗,此时十分口渴,来到泉边,放下拐杖,弯腰用双手掬着泉水来喝,一股清凉带着甜味直透心田。王少香喝罢,顿觉神清气爽,将舌头伸出嘴边,来回舔了舔,连声叫道:“这泉水,透心凉,又清甜!飞儿,你也来多喝几口。”
张少飞背着梁福天上山,出的汗更多,口渴得似火烧,便和梁福天相继在不老泉下尽情地掬水而饮。
**阿汪平日跟随梁福天上山下山都会到这不老泉来饮水。这时待各人饮水过后,才一头扑到泉边,趴着猛饮起水来。
饮罢泉水后,他们坐在泉边的那块巨石下休息。
山风****,扑面而来,大家觉得疲劳消减了许多。
离不老泉的不远处,一条木板桥从湖面飞架过去。
张少飞站起来打量着:这桥约莫五丈长,中间几个桥墩是天然的大石,桥面由三块长长的厚木板组成。
梁福天指着湖的另一边,道:“过了这座护梁桥,有一条山间小路,通往我们梁田寨。”
“护梁桥?”张少飞的心被触动了一下,“这桥的名称有点怪,为什么叫护梁桥呢?”
梁福天解释道:“顾名思义,因为这座桥是护卫着梁田和经过梁田的人,还护卫着梁田村周围的人平平安安。”
张少飞不得其解:“你讲得详细一些。”
梁福天扬手指着这座桥:“别看桥面不宽,离开水面有七八尺高,上面还有大石头凸了起来,但走过这座桥是不会有危险的。”
张少飞并不相信:“不会吧。桥面这么窄,倘若人们走路不慎从桥面跌了下去呢?”
梁福天的口气满是认真:“这些年来,曾经有人和大水牛过桥不慎跌了下去,但都是毫发无损的。”
张少飞和王少香惊叹道:“有这么神奇的事。”
“我们不明白是什么的缘由,但这都是事实呀!所以我们都将这座桥叫做护梁桥。云雾山上神奇的东可多着哩。”梁福天抬头往山上望去,“好,太阳逐渐升高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好。”张少飞又将梁福天背了起来,王少香拄着拐杖。大家很轻松地过了护梁桥,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上走去。
山中古木参天,藤蔓从高树上垂挂下来,遮天蔽日。白色的梅花点缀着远处的绿色山野,怒放的野花在争奇斗艳。飞瀑嚣喧,小路旁的溪流里,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岩石上有不少磨蚀较好、成群分布的光滑石臼。潺潺溪水从旁边欢快地流淌着。
他们走着,走着,拄着拐杖上山的王少香似乎发现了什么:“飞儿,怎么云雾山上的禾雀是绿色的呢?”
张少飞顺着王少香所指,抬头望去,只见高大的树上攀附着老藤,藤上挂着一串串绿色的花朵,这些花朵跟禾雀极其相似,花萼两边的棕色绒毛就像禾雀头部上的两只小眼睛,尖尖的嘴巴,张开的花瓣犹如禾雀的双翼。山风吹来,花朵摇曳晃摆,风姿绰约,很像禾雀在振翅高飞。
张少飞尚未回话,梁福天已经抢着开言了:“树上挂着的不是禾雀,而是禾雀花。”
“禾雀花?”王少香嘟囔着,“怎么禾雀也会开花呢?”
梁福天听后笑了起来:“伯母,这树上的不是会飞的禾雀,而是形状酷似禾雀的花朵。
张少飞笑了起来:“娘亲,这确实是挂在大树上的花呀。您年纪大了,看远处的东西看得不大清楚了。”
王少香笑了起来:“飞儿,如此说来,娘亲我老眼昏花,现在想不认老也不行了。”
梁福天:“这也怪不得您。不少人初到云雾山,见到树上挂着的一串串禾雀花,也错以为那是禾雀哩。”
一路走来,他们见到不少的禾雀花树,那一串串的禾雀花,形态与活的禾雀相比,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张少飞背着梁福天,与娘亲王少香来到云雾山半山腰处,一条分叉路就在面前。
第45章 隐居云雾山(2)
“好的。”张少飞将梁福天放了下来,左盼右顾,思索着,“我们该往哪条路上走呢?”
梁福天指着右边那条比较宽的山路,道:“这条是古驿道,是通往山顶接马坳的。”
“接马坳?”张少飞不明地嘀咕着。
“接马坳是镖局、马帮交换货物的接头处,也是高级次第迎京官的接马地。”梁福天介绍着说。
“也就是说,这条古驿道上行人比较多?”张少飞玩味着,禁不住又问了一句。
“对。”梁福天再侧过身子,指着左边的那条路:“这条小路通往我们梁田寨,再往里走是一条山陡林密的山坳。”
张少飞见密林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些屋顶,道:“啊,你们的家就在那里面?”
梁福天点着头:“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山寨,才几十户人。”
梁田寨掩映在密林的深处,十分隐蔽。
张少飞又背起了梁福天,沿着崎岖的羊肠小路往密林深处走。
忽然,从密林深处传来一阵格斗声。
“不好,林里有人在厮杀,我得前去制止。”张少飞迅速放下梁福天,旋风般卷了进去。166xs.cc
“啊,此人功夫十分了得!非同小可。”梁福天看着张少飞瞬间消失在眼前,禁不住惊叹。
张少飞冲入林里,只见一男子骑着一匹黑马,手执一杆金枪与那个骑着白马提着银枪的女子正在厮杀。
张少飞猛喝一声:“住手!”
男子正杀得性起,见有人前来扫兴,不由得勃然大怒,调转枪头,如雷般咆哮:“让你见识一下我梁家枪的厉害!”
张少飞见他拍马一**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闪身,伸手夺过金枪,往前一掷,“呼”的声,金枪像一支离弦之箭直射而去,现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张少飞目视那个男子飞马追枪而去,不料一道寒光在眼边一闪。
电光石火间,张少飞躲闪不及,伸手硬接银枪,一拉,只见那女子风摆杨柳般摇摆了几下,跌**下。
他趋步上前,想扶住她。
谁知她脚下一滑,倒在他的怀里。
合当他们有缘,未曾相识,已有肌肤之亲。
张少飞看着怀里的女子,容颜绝美,宛如仙女下凡。想到自己是个饱读圣贤书之人,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他们素不相识。于是把她从怀里放开,礼貌地说:“姑娘,冒犯了。”
那女子羞愧难当,赶紧从他怀里离开,只见阿汪跑了过来,挺熟似的蹲在他的身旁。
张少飞捋着阿汪身上的黄毛,亲切地说:“阿汪,你怎么跑来了?阿钊叔怎么啦?”
阿汪站起来,向背后“汪汪”叫了几声,摇头摆尾着。
“阿钊叔?他对阿汪又是如此亲近?”那女子感到满心疑惑,转身看了他一眼,这时才发现,站在她眼前的竟是一个身形高大挺拔,容貌俊朗的美男子,不由得芳心暗动,心跳加快。
在阿汪的提示周旋下,那女子终于明白了这美男子是救了她爹的恩人。于是,张少飞转身领她往后面而去。
不一会,她爹和她哥,还有一个陌生大娘出现在她的视线。
“爹——您怎么啦——”她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向前飞奔而去。
张少飞和阿汪尾随而至。
梁福天指着那两位青年男女作介绍:“犬儿梁振辉,小女梁振莲。”接着看向张少飞,“这位兄弟叫阿飞。”梁福天把今天打猎被毒蛇咬的遭遇向他的儿子、女儿讲了一遍,然后指着王少香,“这位老人家是阿飞的娘亲,她的脚正崴着,行走不便。本来阿飞是背着她上云雾山的,却在路上遇到我被毒蛇咬伤了。阿飞救治我后,老人家叫他背我返上山来,她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艰难上山。我多次回头望去,见她老人家每向前挪移一步,都要咬紧牙关,弄得满头大汗。说实话,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梁振莲向王少香道:“伯母,太为难您老人家了。”
梁振辉感激地:“我不知道该如何答谢您们才好。”
王少香摆了摆手,平和地说:“我虽然辛苦点,但拄着拐杖还是能走路上山的。”
客气一番,梁振辉、梁振莲分别把梁福天、王少香扶上马,经过几个拐弯来到了梁田寨。
有一条小溪在寨子旁蜿蜒流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上中天了。
梁福天的家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门前用竹篱笆围着,上面爬满开得灿烂的金黄色爆仗花,一簇簇,一团团的。院子中间有一棵苍劲的紫玉兰树。当地人将紫玉兰叫做玉堂春,看来树龄该有上百岁了,树上绽放着一朵朵拳头般大的紫红色花,煞是好看。
张少飞虽然从小练武,身体素质不错,但背着娘亲连夜走山路,来到半山腰救治梁福天后,还要背着这位大汉爬了近十里的上坡路。这路途太艰难了。
张少飞进了小院子后将梁福天从背上放下来,整个人的骨架都像散了架似的,不停地喘着大气,喃喃地说:“终于到……到了。”
梁福天家的大院里,有一树上百年树龄的荔枝树,树下摆着几个香樟木墩,坐在木墩上,拔出腰间的竹竿长烟斗,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见张少飞浑身上下都被汗水弄得湿淋淋的,好像一只刚从水中捞起来的落荡鸡一样,心疼地问:“看你,累得连隔夜风炉也吹得着,没累坏吧?”
张少飞大气喘定,摆着手:“没,没什么。”
“你们累得全身都湿透了,我去煮碗姜汤给你们喝。”梁振莲说完,就走进了厨房。
没有多久,梁振莲用盘子捧上两碗热气腾腾的姜茶,递给张少飞与王少香:“您们先喝碗姜茶解解困,驱驱寒吧。”
张少飞这时也不客气,接过那碗姜茶,仰头猛地喝了起来。
王少香接过那碗姜茶,慢慢地喝着,喝着。
张少飞指着随身带来的那堆蛇舌草,对梁振莲说:“这是医治蛇伤的中草药,你现在就拿去煲水给你爹喝吧。”
“好的。”梁振莲应声后拿起那摞蛇舌草到厨房去了。
休息了一会,梁福天向王少香说:“在你们救我的时候,我发觉阿飞已经疲惫不堪了,还要他背我这个大汉上山来。”
王少香喝过姜汤,指着张少飞向梁福天说:“我这个儿子优点是死牛一条颈,缺点也是死牛一条颈。来云雾山的途中,我见他太辛苦,多次叫他将我放下来休息。但他总是不听,在山脚处就遇到了你。”
第46章 隐居云雾山(3)
王少香:“这……这也是。”
梁福天夸奖道:“阿飞,在大风大雨夜里背着娘亲走那么远的路,真是个大孝子!”
张少飞认真地说:“我知道,国以人为本,人以德为本,德以孝为本,孝以心为本。”
“啊,听你讲起话来可是一套套呀!看来你是读了许多书的。”梁福天猜测道。
“这些道理是我外出听人讲的,不过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张少飞讲出了由衷之言,“我这是在报父母的大恩。”
梁福天不明地:“报恩?”
张少飞脸色庄重:“报恩就是大孝中的大孝,最好的孝顺。”
梁福天夸奖道:“你娘亲生下你,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泽呀!”
张少飞讲话时神色认真,充满了深情:“娘亲养育之恩大如天。父母在堂犹如活佛在堂。父母是我们的福田,如果一个人不孝敬父母,他就算有福也很快会消散。所以孝敬父母可以令我们增长福报,这就是种福报的种子。我离开娘亲这么多久,现在有机会我是要尽力报答的。”
“伯母,你对儿子真是养育有方。”梁福天听王少香讲罢后,又拿起竹竿长烟斗,猛地吸了一大口,然后转向了他身边的儿女说,“你们呀,要向阿飞兄弟好好学习学习。”
梁振莲点着头:“是呀,阿飞哥是我学习的榜样。”
梁振辉从张少飞的话语中得到了启发:“我也知道今后应该怎样尽孝了。”
梁福天今天经历了这场灾劫却又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举起了竹竿长烟斗,在空中划了几个弧,提议道:“今天我能够死里逃生,是因为遇到了阿飞。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打算今晚在院里摆上几桌,请寨里的乡亲父老来热闹地庆贺一番,跟你们痛饮几杯,来个一醉方休。”
梁振辉也有点兴奋:“阿爹说得好,我们家里还有一罐酿了几年的糯米酒,阿爹一直舍不得开封拿来喝。今晚正好派上用场。”
张少飞摆了摆手:“不必如此的兴师动众了。”
梁福天不解地:“为什么?”
张少飞的话有点告诫的味道:“我和娘亲到梁田寨这里来是避难的,你们不要过于声张,更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
“这……你是来这里避难的?”在兴上头的梁振莲听到张少飞这样说,以征询的目光望着她爹。
梁振辉想到了什么,说道:“前些时候,我听人说,有**拿着兵器,到处搜索,说是追来一个叫张少飞的人。”
张少飞的悟性很高,与梁福天这个山里人接触不久,就知道他们全家都是正直善良的山里人,现在自己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来歇脚避难,向他们袒露真言是有益而无害的,于是,说:“不怕向你们讲真话。那些**要追杀的人就是我。”
梁福天:“啊,原来你就是他们要追杀的张少飞?!”
梁振辉:“阿飞,难道你犯了什么的官非?”
张少飞摆着手:“官非我倒是没有犯,倒是被奸臣陷害。”
梁福天感叹道:“朝内本是明争暗斗之地,司空见惯。”
“阿天叔说得对。”于是,张少飞将他秉公执法,得罪当朝宰相关振江,被发配岭南新州,一路被追杀,现时的处境和与娘亲一起前来云雾山的打算跟梁福天他们讲了。
梁福天听后,扬手往外指划着,说道:“你们放心,云雾山方圆几百里,山山壑壑零星落索地分布着几十条村寨,并且绝大多数村寨都被密林遮蔽。我们梁田寨十分偏僻。往日很少有陌生人进我们寨子。即使那些**来到云雾山,找你们也犹如大海捞针。过几天我和振辉到寨后面山坳的茶场给你修葺那座草棚。你们到那里去住,包保不会有事的。”
“那里除了我们寨里的人,平日没有外人会到那里去的。”梁振辉插上话来。
“太好了。太好了。”张少飞虽然还未到石门茶场,但眼前似乎已经看到那里面的情景。
王少香讲述说:“在太山那边,飞儿想来想去,该带我到哪儿避难呢?最后还是觉得来到你们云雾山是最好的了。说实话,我心里过意不去,太麻烦你们一家了。”
梁福天将他手中的竹竿长烟斗往前一伸,指着搁在院里一角的几根猎叉,朗声说:“有我们一家在,谁也休想在这云雾山上动你一根毫毛!”
梁振辉顺着父亲的话作表态:“是的,谁在我们家门口逞凶,我们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梁振莲挥着拳头,声音激昂:“我虽然是个女的,但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张少飞感激地:“我们到来,太打扰你们全家了。”
“一家人不要讲两家话。你们来到这里,我们全家都很高兴。”梁福天讲话热情如火,又挺有把握,“总之,我们会将一切事情都尽量安排好的。”梁福天吩咐梁振莲,“阿莲,你先带阿飞和他娘亲到西边的那两个房间暂住下来。”
“好的。”梁振莲应声后,带着张少飞与王少香进了里屋。
那两个房间虽然不大,但是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梁振莲与张少飞母子刚走进屋里,外面传来了“好酒!好酒!”的叫声,随即,一位年近半百、矮墩壮实的汉子拿着酒瓶迈开蹒跚的步伐闯进院子来。
梁福天见到来人,先自开口:“福星老弟,你又大饮了。”
来人叫梁福星,是梁福天的邻居,论起辈分,也是堂兄弟。
梁福星醉醺醺地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兴奋地说:“今天我又发大财了。”
梁福天知道他是个赌鬼,问道:“今天你又到圩赌了?”ωWW.166xs.cc
“是呀!”梁福星借着酒意,眉飞色舞地说,“今天我下大注买蟹,哟,果然中了,一下子就赢了三两纹银,哈、哈!这够我买好多天的酒喝了。”
原来,梁福星生性好赌,今天到云雾山脚的集尚圩去趁圩,卖掉打猎得来的一头山猪,得了钱后,见圩亭里有人在摆设“鱼虾蟹”赌局,他将卖山猪得来的钱全押在“蟹”上,竟然一注中的,收获不少,返回梁田寨的家后,便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时,便过来将这“喜讯”告诉梁福天。
梁福天见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情状,告诫道:“福星老弟,别一时赢了就昏了头脑,须知上山得多终遇虎,我劝你还是把赌瘾戒掉吧。”
梁福星不以为然,反而倒过来劝梁福天:“我是吉星高照,鸿运当头,该发的。福天老兄,好像你这样整天在山中埋头埋脑地苦干,何时才能发大财呢?”
张少飞与王少香将随身带来的简易行李在里屋放下,整理好床铺后,出来时已听到了梁福天与梁福星的对话,此时搭上话来:“我看还是老老实实做人为上。”
第47章 峭壁飞渡仍从容(上)
翌日下午,蓝天如缎,白云似雪。阿波罗神,将它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云雾山上。
张少飞向王少香道:“娘亲,你在这里歇着,我现在上山采药去。”
翌日下午,蓝天如缎,白云似雪。阿波罗神,将它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云雾山上。
张少飞向王少香道:“娘亲,你在这里歇着,我现在上山采药去。”
王少香一边抓痒,一边问:“飞儿,你打算到哪里去采药?”
“娘亲,云雾山是个大药库,肯定有能医治你皮肤病的山草药的。”张少飞言罢,到屋角抄起了一个竹编的背篓,拿起小锄头和镰刀,正要出门。
梁振辉追上前去:“阿飞哥,我跟你一道去。”
“不用了,”张少飞摆了摆手,“上山采药,攀岩下壑,一个人方便些。况且你又不知道我要采哪些山草药。你先忙好家中的活。改天再和我一起去吧。”
“这……”梁振辉搔着脑袋,道,“今天我就听你的,下次可别忘了带我一块去呀!”
张少飞背着竹篓出门而去,朝山上进发,沿路秀木如林,山花似海,流水淙淙。
张少飞走着,走着,在离梁田寨不远的一个榛子树林里,听到了一阵阵哀叫声。
“哎,这是什么的叫声?”张少飞循着叫声的方向走去,来到榛树林的深处。
阳光穿过密集的树冠,将晃动的光斑投射到地面。在一棵树皮起了疙瘩的大榛树下,有两只皮**棕黄色的猴子将它的长手伸进了小木箱,在“嗷、嗷”大叫。
那两只猴子见到张少飞手拿着小锄头,背着竹篓,以为他是前来捉杀它们的猎人,惶恐地顿足哀叫着,想挣扎逃跑却没法将手从木箱里**。浅红的脸庞上,那对圆圆的眼睛流着泪水,望着张少飞,里面是惊恐,里面是哀求。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少飞来到猴子不远处的大榛树下,驻足仔细观察了好一会,便悟出了:“这两只猴子被猎人布下的机关逮住了。”
原来,云雾山的密林里有不少猴子,山中的猎人知道猴子爱偷吃水果的特性,在小木箱里挖了一个小洞,这小洞的大小让猴子的手刚好可以伸进去。猎人在木箱里面放着猴子最爱吃的水果。馋嘴的猴子嗅觉特灵,来到木箱前,发现小洞里有水果后,就会伸手进洞里去偷取。它们空着的手直伸进洞里去是很容易的,但拿着水果的手变成了握拳的形状,想要再直缩回来就困难了。猴子聪明一世,但在贪念面前也会懵懂一时。它们不愿放下手中的水果,所以越是用力往外拉,那只手就被小洞卡得越紧而无法挣脱。山区猎人经常布下这样的机关来逮捉猴子。
张少飞通过细察,洞悉这种“逮猴”方法后,怜悯之心顿起,见两只身陷机关不能自拔的猴子那副惊恐情状,轻轻地信步上前,露出笑脸,做着手势,心平气和地对猴子说:“你们别惊慌,我是不会加害你们的。”
两只猴子虽然听不懂人说的话,但它们是极有天赋的生灵,从张少飞友善的表情中知道这个来人并无恶意,而自己的手又被木箱卡得拔不出来,无法拔腿而逃,只得听之任之了。
张少飞捏着下巴,定睛地对着小木箱和被困的猴子思索,如何才能将它们解救出来?俄顷,心中有了主意,拿着小锄头,朝着那小木箱的顶部猛地砸下去,“啪”的一声,小木箱被砸开了。他见猴子的手仍然贪婪地紧紧地攥着一只香蕉,笑道:“你这馋嘴鬼,难怪在自作自受了。”便将猴子紧攥着香蕉的手用力扳开,再将它的手慢慢地从小洞里拖了出来。
如此再三,张少飞砸烂了两只小木箱,解救出那两只猴子。
张少飞伸手指着密林深处,向那两只猴子说道:“你们呀,被贪欲所害,以后要注意啊!你们走吧。”
说来奇怪,那两只猴子没有马上离开,却友好地上前拉扯着张少飞的裤筒,这一回的“嗷、嗷”叫声不再是惊恐,而是表达出它们的欢悦与感激。
张少飞蹲了下来,轻轻捋摸着它们的皮**,从猴子的眼睛也读懂了它们想跟自己交朋友的信息,便亲切地说:“你们两个呀,我给你们起个名字,你叫阿左,你叫阿右,好吗?”
两只猴子似乎听懂了张少飞的话,点着头。
张少飞扬手指着梁田寨的方向,道:“你们走吧,我住那里,以后你们有空来找我玩。”
“嗷、嗷!”两只猴子领会了张少飞的意思,欢快地叫了起来,还打了几个筋斗,这才朝张少飞挥了挥手,转过身子,跳跃着,朝密林深处逃去了。
张少飞看着被他砸烂了的小木箱,笑了笑,拿着小锄,背起竹篓,上山而去。
张少飞钻树丛,下深涧,上山坡,进草丛,爬高爬低,汗流浃背,脸颊与双手被荆棘划出了一道道伤痕。
从晌午到黄昏,张少飞的双腿几乎累断。
落日留下脉脉的余晖,把层林染得一片金黄。
绯红的晚霞铺满了天边。归巢的雀乌绕树回旋。
张少飞采得满满一背篓山草药回到梁田寨,踏进院子的大门。
梁福天正在修理烂木箱,闻声转过脑袋来,诉苦道:“阿能,今天你满载而归,我可惨了。”
张少飞不明所以:“有什么惨呢?”
梁福天带着怒气,指着那烂木箱说:“我放置在榛树林那边用来逮猴子的木箱被人砸烂了。哼,如果知道是谁在搞破坏,我就打断他的脚骨。”
见梁福天在生气,张少飞却笑了起来,将右脚伸出去:“福天叔,你就先打断我的脚骨吧。”
梁福天一怔,琢磨着,指着张少飞:“啊,砸烂木箱的人是你?!”
“唔。”张少飞点着头。
梁福天:“咳,我的木箱是用来逮猴子的,你为什么要将它砸烂呢?”
张少飞坦言道:“我上山时,在榛树林中见有两只猴子伸手进你安装的木箱,却不会抽出手来,连声惨叫,太可怜了。我只好将木箱砸烂,放了它们。”
“原来是这样。”面前的张少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相比之下,那两个木箱算得了什么?梁福天此时又怎好去怪责他呢。
第48章 峭壁飞渡仍从容(中)
这个时候,外面如旋风般跃进了两个身影来。
进来的正是那两只猴子,它们在山中采摘到几个熟透了的野果子,舍不得食,到处寻找恩人张少飞的身影,来到梁田寨,徘徊了好久,见张少飞采药回来进了院子。它们在院子外等候了多时,不见张少飞复出,这才忍不住跑了进来。
张少飞放下竹背篓,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它们:“阿左,阿右,你们都好吗?”
“嗷、嗷!”两只猴子叫着点点头,各自伸手将一只熟了的紫红色野果递到张少飞面前。
张少飞接过野果,递到鼻子前,闻了闻,一阵天然的香气扑来,朝野果咬了一口,一股清甜的果汁从口腔往下流,齿颊留香,甜沁心脾,称赞道:“哟,好香、好甜呀!”
梁福天指着两只猴子,向张少飞问道:“它们就是你砸烂我的木箱救出的猴子?”
“是的。”张少飞点着头,“善能化解一切。你看,它们虽然是不懂人话,却懂得知恩图报哩!”
王少香:“猴子的灵性是很高的。”
梁福天:“哟,你还给它们起了名字?”
张少飞认真地作介绍:“是呀!这只大的叫阿左,这只小一些的叫阿右。”
梁振莲笑了起来:“阿飞哥,你给它们起的名字既古怪又有特色。”
梁振辉笑得捂住肚子:“有左又有右,这名字容易记。好、好!”
“只要你对它们友好,这有灵性的动物也会对你友好的。”张少飞将另一只野果递给梁福天,打趣地说,“来,福天叔,吃下这香甜野果消消气吧。它们在给你的烂木箱作赔偿哩。”
梁福天接过野果,咬了一口,打趣道:“这野果确实甜,这可是我两个木箱的代价哩。”
梁振莲笑靥大开:“阿爹,阿飞哥砸烂了我家两个木箱,却让我们多了两个山中的朋友。值得!值得!”
梁振辉接过话头,向梁福天说:“阿飞哥这回上山来既救了阿爹你,又救了这些猴子,好像是救世菩萨下凡来一样。”
“我哪有资格当救世菩萨。”张少飞摆着手,“我们只要有一颗善心,就可以跟世间的生灵心心相通。”
梁振莲见到面前这情景,佩服地:“阿飞哥说得有理。”
王少香搭上话来:“飞儿向来心地都是那么善良的。”
见到这两只猴子如此乖乖听话,梁福天红着脸,摸着脑袋笑了起来。
西山的晚霞逐渐变得暗红,夕阳沉下了山那边,四周薄暮冥冥。
张少飞朝着两只猴子往外挥了挥手:“天快黑了,你们回去吧。”
两只猴子见众人对它们都没有恶意,高兴地在他们面前连续翻了三个筋斗,才离开了。
张少飞这才将背篓里的中草药倒在院子地面上,向众人逐一介绍那些山草药的名称与药效。里面有蛇床子、苍术、石菖蒲、双花、黄柏、白芷等,还有可以疏散风热、祛风止痒的蝉蜕。
梁振辉有点怀疑,问道:“阿飞哥,这些山草药能治好你娘亲的皮肤病?”
“应该没有问题!”张少飞的口气十分肯定,“我娘亲的皮肤病是热毒引起气滞血瘀,应以凉血化瘀、祛风止痒的山草药来应对。今天采的药虽然不少,但遗憾的是尚未采到一种主要的山草药。”
梁振辉追问道:“阿飞哥,还缺什么主要的山草药呢?”
张少飞:“苦参。苦参可以主治清热燥湿,解热毒下痢,治皮肤痒。要治好我娘亲的病是离不开这主药的。”
梁振辉:“你说的苦参,在我们云雾山会有吗?”
张少飞:“我在背你爹上山时,已经留心地察看过,途中有许多山草药,却不见有苦参。今天我去过的地方也不见有苦参。”
梁振辉:“苦参会生长在什么地方的呢?”
张少飞在描述:“常见在悬崖峭壁的石缝凸出处,那里经受的风霜与阳光雨露特别多,所以在那里的采摘到苦参药效最好。”
“悬崖?”梁振辉顺口而出,“我知道山中有一处险峻的悬崖峭壁,上面生长着不少花草,不知那里有没有你要采摘的苦参。”
张少飞:“现在天色已晚,明天你带我到悬崖那边看看。那可要辛苦你了。”
梁振辉故作不高兴:“阿飞哥,你救了我爹的命,我还未有机会来报答。这一回你却跟我讲起客气来了?!”
张少飞上前轻拍着对方肩膀:“好吧,明天我们一起去。”
翌日,旭日东升,朝霞满天,云雾山沐浴在晨阳中,风景格外迷人。
梁福天家院子里紫玉兰树上,成双成对的鸟儿在欢快地跳跃,唱着歌。
迎着拂面的晨风,梁振辉带着张少飞在山中左转右兜,爬得两人满身是汗,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张少飞站在悬崖边,往下俯视,悬崖下是百丈深渊,云绕雾锁;举目往对面眺望,紫绛色的石壁如刀削般陡峭,凸出的岩石四周偶有一些小树和不知名的小草。m.166xs.cc
张少飞搜索了好一会,终于有所发现,高声叫起来:“哟,那边峭壁有几株苦参。”
梁振辉:“苦参在对面什么地方?”
张少飞伸手指向对面的峭壁:“哟,就在那里。”
梁振辉循着张少飞的所指望去,对面石壁异常陡峭,有只苍鹰在盘旋。他睁大眼睛,左右搜索,却搜不出来,喃喃地说:“苦参在那边峭壁的什么地方呀?”
张少飞见梁振辉仍未发现苦参,就将手贴在他的脸颊,往前指去:“那边老鹰巢上方有一棵老松树,离它约莫两丈远处,有几株生长得很茂密的小树上开着一串串黄白色的花。”
经张少飞这么详尽的提示,梁振辉手在额角下搭了一个小遮阳,再使劲地眨眼,定睛望去,这才有所发现,点头说:“啊,看见了,开着一串串黄白色花的小树就在对面凸出的岩石旁。”
张少飞点了点头:“是呀。”
阿左和阿右这两只猴子正在山中玩耍,闻声来到这里,在张少飞与梁振辉的身边转来转去。
梁振辉的眼睛往那边峭壁扫描过后,脸色凝重:“阿飞哥,你有什么办法将那边峭壁的苦参采摘到手呢?须知,这山崖曾经跌死过几个采药的人。”
张少飞:“你不要吓唬我。”
梁振辉:“我说的是实话。去年就跌死过一个外地来的采药人。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还是一位闻名的攀岩高手哩。”
第49章 峭壁飞渡仍从容(下)
梁振辉摆了摆手:“不能。”
张少飞表示怀疑:“不会吧。”
梁振辉咽了口气,说,“在那悬崖下面,有人还发现过跌**猴子哩。阿飞哥,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找吧。”
“不,”张少飞环顾四周的地形与景物后,有信心地说,“在我面前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要治好我娘亲的病是离不开那苦参的。”
梁振辉:“难道你不怕死?”
从张少飞朗声的回答可见他坚定的决心:“人世间百善孝为先,父母养育之恩比天还要大。如今我娘亲有病在身,我无论冒多大的风险都要到那边去采回这山草药!”
“这……”梁振辉感动地,“有决心固然好,但要正视面对的难题呀!你看那边峭壁上的石块,你用手去攀它,说不定它就会跌下来砸伤你的脑瓜。”
张少飞笑了起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审时度势,考虑周详,不去粗莽行事,就可以规避风险的。”
梁振辉指着那边的峭壁,道:“你看,那峭壁上面无小路可以下去,旁边也无小径可以通达。这风险是明摆着的呀!”
张少飞:“既然上无小路,旁无小径,那么,我可以飞过去!”
梁振辉:“飞过去?难道你能马上长出翅膀来?”
“天堑飞渡,何必一定要有翅膀呢?!有这个便行。”张少飞指着不远处大树上垂挂的那条老葛藤。
这根长长的老葛藤直径大约有一寸多粗,棕黑色的藤皮十分粗糙,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可以推断得出,这是根生长超过一百年的老葛藤了。
梁振辉看了看那根苍劲的老葛藤,比度着这边与那边峭壁的距离,他也是山里人,明白了张少飞的所指,道:“你是想依仗着这老葛藤飞荡过去。”
张少飞点了点头:“正是。”
梁振辉脸上的肌肉抖了抖,颇为担心:“这样飞荡过去,太危险了。”
“人生无处都是在冒险的。”张少飞神色泰然,声音充满了把握,“我以前上山采药时,也曾经攀藤飞荡过一些山崖,却是来去自如。面前这个悬崖,我目测过,相信可以飞渡过去的。你不必替我担心。”
梁振辉道:“阿飞哥,你要格外小心。”
“知道了,”张少飞言罢,将背着采药用的竹篓拉紧,信步走到那条老葛藤前,握着老葛藤,使劲地往回扯了扯,确认它稳固后,往后退了好几步,再朝前加速跑去,当跑到悬崖边沿时,将身子往下一蹲,双脚略弯,猛地一蹬,厉喝一声:“去!”
张少飞手执老葛藤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朝对面的峭壁飞荡过去,在即将抵达峭壁时,他的右脚往前伸出,往峭壁缝隙生长出来的那棵老松一勾,身子就定在了那一边。
这一个惊险镜头看得梁振辉目瞪口呆,心猛跳不停,犹如鹿撞,情不自禁地高声叫了起来:“哟!”定过神后,将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向峭壁那边的张少飞大声地叫道:“阿飞哥,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呀!”
“知道了,你放心吧!”张少飞回应了一声,用脚勾住老松树后,身子往前一倾,架在岩松之上,再将那根老葛藤系在那岩松上,然后伸手过去抓住凸出的岩石,抽高身子,往上攀爬了一丈多远,伸出手来去采摘那棵苦参。他的身子距离那苦参还有好几尺远,张少飞探出身子,叫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把苦参抓住,往回一扯,终于把它扯了回来。张少飞再用插在腰带的镰刀将那株苦参割下一大截,然后反手将苦参扔到背着的竹篓去。
在这边观看的梁振辉见到张少飞几经艰难,终于采摘到了苦参,长长地舒了口大气。
阿左和阿右两只猴子望着张少飞成功地采到了苦参,兴奋得在梁振辉身旁又蹦又跳。
张少飞采到苦参后,又顺着峭壁的原路往下返回,在往下的过程中,身子不慎碰到了一块松脱的岩石,那块岩石有好几斤重,砸在张少飞的膝盖上,尖利的棱角划伤了他的膝盖,马上血流如注。一阵痛楚直钻心脾,但张少飞强忍着。
那松脱的岩石往下坠落很久,才听到砸到下边深潭的声音。
见此情状,梁振辉惊叫起来:“好险!”
的确,如果从这里掉下去,肯定是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张少飞脸不改色,双手交替地紧紧抓住凸起的石块,回到岩松那里,解开系着的老葛藤,厉喝一声:“去!”双脚往峭壁上猛蹬,整个身子又往梁振辉这边飞荡过来,双脚稳稳地落在这一边,这才将那条老葛藤放开。ωWW.166xs.cc
梁振辉见张少飞安然无恙地采摘了苦参回来,这才惊魂甫定,猛地拍了拍胸口,让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再用衣袖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道:“阿飞哥,,你终于安全返回来了!说实话,刚才我的心已经提到嗓眼上了。”
刚才飞渡悬崖峭壁,确实是免不了的紧张,现在采摘到苦参安然地回到这边,张少飞也长舒了一口大气,揩抹着脸上的汗珠,将背篓取下,拿起刚采摘到的苦参,晃摆着,说:“池彬,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不必替我担心。你看,苦参不是采到手了吗?”
“阿飞哥,你真行!”梁振辉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
忽然,他望见两只猴子不停地拉扯着张少飞的裤筒,“嗷、嗷”地叫着,再细心察看,原来裤筒上面有血迹,关切地对张少飞问道,“阿飞哥,你怎么啦?”
张少飞回答道:“刚才在那边被掉下的石块划伤了膝盖。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梁振辉连忙到旁边的山野采来了止血的山草药,递给了张少飞。
第50章 赞为神医
返回梁田寨后,张少飞将采回来的山草药稍微筛选了一下,清洗干净后,再将它们按分量比例混和,加一定分量的水,放到大锅里。
张少飞亲自蹲在炉灶旁,点燃干草柴薪。
烈火熊熊,炉火正旺。张少飞带那些山草药在锅里煎滚了一段时间后,将那些中草药水倒到一个大木盆里,再慢慢地晾至温热,这才指着那盆尚腾起热气的中草药水,嘱咐王少香:“娘亲,我和振辉弟去外边放山羊,您就在这里用山草药水里浸洗身子。”
王少香望着那大木盆还有冒着热气的浅绿色中草药水,问道:“我要在这木盆里面浸洗多久?”
张少飞伸出了一只手指:“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这样,那些药除了洗涤你外面的皮肤外,还让它通过毛孔慢慢地沁到身体里面去,将那些热毒除掉。每天要这样浸洗两次。”
“这么麻烦?”王少香皱起了眉头。
“谁叫你患上这个病呢?娘亲,您平时教导我做好事不要怕麻烦。”在人生的落难时期,张少飞仍是那么乐观,用揶揄的口吻,“娘亲,平日您讲的话我是老老实实地听,这一次可要倒转过来了。”
王少香眨着眼:“倒转过来?”
张少飞嗔道:“娘亲,这一次我讲的话您也要老老实实地听。我有言在先,否则病痛是您自己承受,我再也帮不了您。”
王少香也不失幽默:“好吧,就听你的,如今是仔大仔世界。”
晚饭后,黑夜之神,用浓重的羽翼罩盖着无涯天宇与苍茫大地。
按照张少飞的原先设想:用山草药水洗过身子的王少香还要到溪流里去洗涤浸泡。
这个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梁振莲身上了。
“伯母,我带您到那边去浸水。”梁振莲带着王少香出了梁田寨,借着迷离的月色,沿着小路朝前走,来到了一处溪流。这里溪面大约一丈多宽,流水比较平缓,两旁树木蓊翳,蒿草茂密,十分僻静。
王少香把脚伸进了溪水中,马上又缩了回来。
梁振莲关心地问:“伯母,您怎么啦?”
王少香指着溪水:“这溪水很凉,我这把年纪恐怕受不了。”
梁振莲轻轻地拍了拍脑袋:“哎呀,您不提醒,我连这点也忘记了。”
王少香扬手指往家乡的方向:“我们那边温泉,涌出来的泉水是热的。”
经王少香这么提示,梁振莲马上想起了,说道:“其实我们云雾山上也有温泉。”
王少香:“在那里?”
“在龙潭那边,还有一个小水潭,平日冒出来的水是热乎乎的。”梁振莲指向另一边,“我带您到那边去。”
梁振莲带着王少香踏着夜色,沿着山中弯弯曲曲的小径,往龙潭那边而去。
夜色笼罩着云雾山,峡谷里有百丈悬崖,千尺龙潭,几级瀑布飞流而下,撞到龙潭凸起的岩石上,水珠飞散开来,犹如无数珍珠在飞迸溅射,十分壮观。轰鸣之声在峡谷里回荡。
龙潭方圆十丈,上面屹立着一块摩天巨石,巨石旁边有一眼清泉,泉水潺潺地流出,与上游瀑布涌来的溪水相混,形成了奇特的溪流。当地人在龙潭畔建起了龙潭庙来祭祀龙神。每当大旱之年,官府与老百姓就会在这里举行求雨仪式,备具三牲,焚香点烛,祈祷过后,即用石块敲击这巨石。当时的人认为,巨石如果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就是天降大雨的征兆,十分灵验。
温泉从龙潭泉眼里涌出来,缕缕热气从龙潭里冒出来,在山风的吹拂下,很快就飘散在四周的花草树木中。
小水潭四周的沉香树、香樟、红豆杉、香茅、桫椤、龙须草、丁香等植物长得异常茂盛。
山中夜色弥漫,瀑布带来永不停止的美妙声韵,再揉进了山中草虫的轻吟浅唱,形成了一首大自然的合奏曲,别有一番情趣。不甘寂寞的萤火虫拖着点点亮光在四周游移飘飞,好一幅诗情画意的峡谷夜景。
王少香跟随着梁振莲来到小水潭,梁振莲扶着王少香慢慢地下到水里。
这潭水只有齐腰深,王少香浸泡在潭里,清冽的水带着阵阵温热从她的身边畅流而去,似一双双轻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王少香蓦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身子觉得十分舒适。
浸泡了一会儿,梁振莲捋了捋前额湿了的留海,问道:“伯母,您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王少香一边搓揉着身体,一边回答,她脸上的笑靥犹如盛开的莲花:“这是个天然的大浴盆,被这里的热水浸泡,我现在觉得浑身发热,舒服极了。阿莲,我们那边有温泉,想不到在这高山上也会有温泉。”
梁振莲扬手指着龙潭的上方,说:“伯母,如果您沿着这条峡谷去寻找,云雾山的温泉眼还有不少。我听那些风水先生说,你们太山与云雾山是在同一条龙脉里,所以,在你们那边有温泉,在我们这边也有温泉,这也在情理之中了。”
王少香觉得她讲得有理,点了点头:“这也是。”
再说王少香经过在山上的温泉这么浸泡,感觉身上的瘙痒也没有来时那么严重了。
张少飞见这些方法医治娘亲的瘙痒症确实有效果,便一连几天,都上山去采摘山草药,回来煲水给王少香浸洗,在夜晚由梁振莲带她再到龙潭附近的那个温泉小水潭去浸泡。
王少香身上的皮肤原来高高低低的疙瘩明显地瘪了下去,红肿发炎的地方也逐渐变成了淡黄色,整个人都感到舒坦了许多。
王少香脸色由以往的灰黄色逐渐泛起了红润,精神焕发起来。
这天吃过午饭,王少香捋起了衣袖,露出皮肤,脸上绽开久违的笑容:“飞儿,经过在这里用你采摘回来的中草药浸洗和到峡谷温泉浸泡,我身子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痒了。”
张少飞笑了起来:“我早对您说,我讲的话您要听,哟,现在果然大见成效了。”
王少香摸捋着泛起油光的皮肤,不解地:“为什么我在云雾山峡谷的温泉里浸泡会有那么好的功效呢?”
张少飞:“我看云雾山溪流里的水是有特殊药效的。”
梁福天:“我听祖辈的人说过,云雾山峡谷里的溪水是观世音银瓶洒下来的甘露圣水,所以能够治病。”【1】
【6】
【6】
【小】
【说】
张少飞:“这是历代山民口头上流传的民间传说吧,我觉得有一个更有依据的原因。”
梁福天:“更有依据的原因?阿飞,你快说。”
梁振辉和梁振莲也催促着张少飞快快讲出其中的原因。
张少飞神色认真地讲出了他的看法:这云雾山常年雨量充沛,草木葳蕤,万木欣欣向荣,神农所采的百草在云雾山上几乎都有。天上的雨水落到山头,经过层层泥土,从渗进泥土的花草树木根茎流过,再渗透过滤出来,流到峡谷的溪水中,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瀑布,所以,那些溪水带着山中千树万草渗出来的汁液,有种种神奇的药效确实是不足为奇的。
梁振辉听后,点着头:“阿飞哥说得很有道理。”
梁福天的蛇伤在张少飞的治理下也痊愈了,现在听张少飞讲出了这番大道理,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我知道三国时期出了一个神医华陀,想不到我们梁田寨现在也出了一个神医阿飞。”
“神医我是当不了,主要是我出外‘跑了江湖’,开了眼界,接触过不少人,自己又是有心好学的人,所以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东西。”张少飞谦逊地回答,指着外面,“所以,我早就知道云雾山峡谷里的水对治疗皮肤病和其它一些疾病是大有好处的。”
梁福天赞同道:“难怪我们云雾山上居住的人很少得皮肤病和其他的疾病。”
梁振莲钦佩地说:“阿飞哥,你见过大世面,眼界跟我们整天龟缩在山中大不相同。”
第51章 移居
张少飞与王少香在梁福天家住了十多天后,王少香来到张少飞住的小房间,说:“飞儿,福天叔家中那么多人,我们如果在这里家住得太久,太麻烦人家的。”
张少飞点着头:“我也有这种想法。当初我听福天叔讲过,他在山坳里面的石门茶场有一座小草棚,我们何不搬到那里去住呢?”
王少香:“好呀。”
午餐后,张少飞向梁福天说出想法。
“你们想搬到外面去住?”梁福天举起竹竿长烟斗,使劲地吸着,想了一会儿,“阿飞,既然你提出来,那么我现在就带你们到那里去看看。”
张少飞与王少香在梁福天的带领下,从梁田寨往山坳里面走,崎岖的小路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树木交混杂生着,上面是藤蔓缠着。路边小溪里,鱼儿在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上自由自在地追逐着。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张少飞与王少香蓦然觉得眼前一亮:小路两旁各有一座天然石壁对称地耸立着。
张少飞叫了起来:“好雄伟呀!”
这座石壁,有如被天公用巨斧劈削出来一样。石壁高十多丈,宽有三丈,石壁上的缝隙里长出的几棵小杂树和黄色野花。
有条宽阔的石条横跨在两边石壁中间的地面上,这真是大自然的造物。
张少飞打量了一会,说:“这两边的石壁多像一扇门呀!”
王少香指着地面的那石条,说道:“这两旁的石壁真的太像一扇门了。还有,你看地面这条石,很像是一道门槛。”
梁福天扬手指着两边直立的石壁:“阿飞,伯母,你们说得对。我们山里人将这个地方叫做石门。”
王少香:“这话叫得太逼真了。”
跨过石门,再往里面走,两旁的灌木更加茂密了,却有另一番景象:山坡地变得稍为平坦,上面栽种着一行行青绿的的茶树。
茶地旁还搭有一间草棚,墙壁是用竹木为骨架,夹上茅草,再糊上泥浆,屋顶是用杉皮拼凑而成的。因风吹雨打,墙壁上的泥浆和屋顶的杉皮已经呈黑褐色了。
一条丈多宽的小溪在草棚旁边流过,溪水潺潺,清可鉴人。
梁福天指点着:“这些茶树是我家种的,你们在我家喝的,就是这里产的茶。”
张少飞有感而发:“山上雾锁云封,犹如被天上的甘露滋润过似的,这里无人涉足,不沾凡尘,难怪那些茶叶味道如此纯醇清香。”
王少香搭腔道:“有这么好的水土,种出这样的茶样当然会可口了。”
梁福天带张少飞母子来到草棚前,轻轻推开了草棚的门,里面地方也较为宽敞,旁边还有一个小厨房,锅头碗筷等东西一应俱全:“这间草棚是我几年前搭建的,我们在茶场干活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休息。”
草棚建在山坳的深处,偶尔传来了几声鹧鸪的叫声,使这本来已是寂静的山坳显得更加谧静幽怆。
梁福天:“这个地方,平日没有外人进来的。阿飞,现在给你们用作避难隐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张少飞击掌叫道“这个地方太好了!太好了!”
梁福天带着张少飞与王少香来到草棚的后面,那几块菜地不大,面积约有一分左右。
王少香:“屋旁有清清的流水,屋后有菜地,这确是个好地方。”
“这里的溪水十分清甜,可以直接用来饮用的,”梁福天指着溪流说,“还有,这山坳里四处都有柴薪,你们可以生火煮饭。下午我还会给你们带一些米与油盐来。”
张少飞:“福天叔,你想得可真周到。”
王少香:“飞儿,我们这次进云雾山是遇到贵人了。”
“贵人?”梁福天被王少香的话点了一下,说,“如果那一天我不是遇到你们这两个贵人,我早就死在山脚的荒草堆里面了。”
“这是你的命中注定。”张少飞言罢,仰头往山上望去,眯着眼睛想了一会,道,“哟,我看上面这座山的形状很像一只老虎。”m.166xs.cc
“哈哈!阿飞,你的眼光真犀利。这座山叫老罗顶,又叫白虎山。”梁福天笑了起来,伸手指点着,“你看,山的形状这边像老虎头,那边像老虎身躯与尾巴,好似下山的老虎。”
张少飞看后,说:“这山的形状确实像只下山的老虎。”
梁福天继续说:“加上这座山的岩石是灰白色的,所以我们把这座山叫做白虎山。”
“白虎山?”王少香指着山坳深处,对着梁福天说,“听你这么说,我越看这山,就觉得它越像一只**。”
“右边小溪通往的地方叫茶溪谷,左边小溪通往山坳深处叫老虎坑。”梁福天指着山溪那两条小路说。
王少香:“老虎坑?难道那山坳里面藏有老虎?”
梁福天:“老虎坑里的确藏有老虎,所以我们很少进里面去。”
王少香顿时脸色一变:“啊,里面真的藏有老虎?”
梁福天扬起了手,往下压了压:“不过,你们大可放心。这些年来,老虎在山中寻觅它该食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咬伤过人,更没有食过人。”
王少香惧色未褪:“不会吧,这山里面的老虎没有食过人?”
张少飞搭上话来:“有道是,人怕虎三分,虎怕人七分。”
梁福天讲出了他的见解:“你不去惹怒那老虎,它就不会对你进行攻击的。我们也从来没有去激怒它,所以我在这里喝茶休息并没有什么顾忌。”
王少香不解地:“老虎又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它要活命总吃东西呀。”
梁福天脸上流露出憎恶的神态:“山上山下的牛羊牲畜倒是被它咬死拖走了不少。”
王少香:“那老虎咬**牛羊牲畜,乡亲们肯定恨死它了。”
梁福天吐出了心中的闷气:“是呀,我们山中人打猎时远远见到那老虎,并不敢贸然前去打它,只好在草丛中安装捕兽铁夹。那只老虎精灵得很,我们想了许多办法,却总是装它不着,对它真是无可奈何。”
张少飞的眼睛怔定定的,在想着什么:“看来那只老虎很有灵性。”
梁福天点了点头:“近日,我和寨里的几个猎户正在研究着,如何改装这些捕兽铁夹,让它们能够有效地将老虎夹住,以除去我们山中的祸患。”
王少香:“这也好。”
梁福天:“阿飞,你们就先暂住在这里,我与振辉他们会经常进来探望你们的。你们也不要客气,有空就到我家里去。”
张少飞:“好,福天叔,我们会做好安排的。”
第52章 放生(1)
张少飞在这宁静的山野中,不时回想六祖给自己当面所传的经,静静地领会其中的真谛,参悟内里的禅机,心中更是渐有收益。
有一天,张少飞进山采药,可能是老虎坑平日人少的缘故,里面的山草药品种特别多,长得也特别茂盛。
张少飞一边采药一边不知不觉往里走,越走越进了坑的深处。
忽然,前面传来了震耳的啸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张少飞警觉地朝前察看,只见远处的树丛在不停地晃动,随即出现了两只动物的身影。有只**拼命地朝自己这边逃奔而来,它后面有一只斑斓老虎在撒腿紧紧地在追逐。
眼看**有好几次差点儿被老虎逮住,幸而它身躯灵活,在虎爪即将抓到之际扭动身子,及时变换逃跑路线,这才有幸逃过一劫。但从**的奔跑状况可以看出,它此时已显疲态。
张少飞见此情状,知道如果这场追逐战继续下去,**肯定无法逃出虎口的,一场血淋淋的灾难很快就会在眼前发生。
岂能见死不救!
“但是该如何前去相救呢?”
向来有大慈大悲思想的张少飞站在那里,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飞旋着:现在自己手中只有采药的小锄,拿着这小锄作武器冲上前去跟老虎硬拼,肯定是吃大亏的。
察看周围的地形地势,一堵又高又陡的大石壁就在左边不远处。一道亮光在眼前飞掠而过,他马上弯腰捡起了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
**越来越近,斑斓老虎也越追越近了。逃跑的**只顾拼命地朝前奔逃,当它想涉溪而过时,前蹄踩上了溪里的一块鹅卵石,往前一滑,惯性使它朝前打了一个筋斗,摔倒在小溪里面,四脚朝天。
那只老虎见猎物倒在溪流里,追到了小溪旁,收停脚步,将身子就势往前一压,两只前腿趴地,后腿使劲一蹬,大吼一声,正要腾空而起,朝溪中摔倒的**扑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少飞迎着老虎冲了上去,握着石头的右手猛地一抡。那块石头如炮弹般朝着老虎射了过去。
张少飞是练过武的,手臂健硕,掷出石头的力度当然不小。这石头有如神助,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正好重重地击中这头斑斓老虎的鼻子。
这块石头有棱有角,打得老虎的鼻子流出血来,痛得它大吼一声,收势不住,腾空扑起后“咚”地落在溪流里面,又被溪水呛了几大口。ωWW.166xs.cc
这溪流的水不到一尺深,老虎奋力挣扎着,好不容易从溪里爬上岸边,使劲地甩头,将流淌下眼帘的水甩掉。
经过这么折腾,那头鼻子受伤的老虎头昏目眩了好一会。
栽倒在溪流里的**趁着老虎被击得晕头转向之机,在溪中挣扎着翻身而起,窜上岸来,拼命地撒腿奔逃,很快就消失在那边密林之中去了。
斑斓老虎正要擒获猎物,想不到却横遭重重的一击,当它从溪里爬上岸边,再定神下来,溪中栽倒的**早已无影无踪了。不远处却站着一个人,那就是张少飞。
眼看美味的猎物就要到口,却被它逃脱了。斑斓老虎将满腔的恼怒全发泄到张少飞身上,猛吼一声,朝着张少飞猛扑过去。
张少飞早有防备,双脚一蹬,一个箭步,窜到了一棵大椎树后边,老虎扑了一个空。
老虎虽然凶猛,但它颈脖特粗,不能在原地及时回过头来。当它移动脚步,转过身来,发现身后的大树已没有了人。
原来,张少飞早已察看好地形,知道从左边的大石壁可以逃生,趁老虎扑空后,从大椎树后似脱兔般朝那边的石壁冲刺而去,来到石壁下一跃而上,双手抓住凸出的岩石,快速地往上攀爬。
这堵灰白色的石壁有几十丈高,十分陡峭,与地面几乎成九十度的直角,而张少飞从小到大都惯于在山中的大树或石壁上攀高爬低,身手练就得十分灵活矫健,很快就攀上了几丈高。
斑斓老虎追到石壁下,不甘心让张少飞就此逃脱,奔跑着试图朝高处扑上去,但它的利爪是硬邦邦的,无法抓住那些凸起来的岩石而跌落地面。
斑斓老虎反复扑腾了好几次,不但抓不到张少飞,反而弄得它的利爪发疼,从高处跌下又使身子阵阵发痛,只好在石壁下眼睁睁地望着张少飞越攀越高,最后它无奈地摇着尾巴离开了。
……
皑皑蓝天上,朵朵白云随风飘荡。
灿烂的阳光照在云雾山上,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梁振莲正在山上北麓采摘蘑菇,忽然听到野兽尖厉的哀叫声从石门谷那边传出来。
她侧耳聆听着,细细地辨认:“啊,这哀叫声是从自己家安装捕兽夹的地方传来的。难道今天撞到了野兽?”梁振莲心中一紧,提着装着蘑菇的篮子朝那边快步前去。
梁振莲来到古驿道旁的石门谷和峡谷两水夹金交汇处的小山墩上,见大石头旁的荒草丛中有一头硕大的**被捕兽夹夹住了右脚,正在拼命地挣扎。
梁振莲大喜:皆因这几月来,自家在山里安装的几个捕兽夹都没有逮到野兽,今天终于有收获了。她来到离**约莫两丈开外,眨着秀眼打量着,这头身陷囹圄的**身躯长约三尺,看来有七十多斤重。在山里长大的她,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光靠自己一个女孩子是无法将这猎物制服带回家中的,自言自语地说:“不行,要回家去叫哥哥与父亲一起来。”
想到这里,梁振莲提着篮子往梁田寨的家奔跑回去。
此时,张少飞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听到了动物的哀叫声,他知道有事情发生了,再细听一会儿,辨清了叫声的方向,便循声寻至。
张少飞见到一头**的右脚被捕兽夹紧紧夹住,流了不少血,将捕兽夹和草地染红了一大片。它由于刚才拼命挣扎不但徒劳无功,反而加剧了自身的痛苦,因此只好老老实实地站立着不敢再乱动。
张少飞细心察看,**身上还中了一支箭。
在张少飞踌躇之际,忽然有两头毛色浅淡、稚气未除的小**从那边跌跌撞撞地奔跑而至,来到那头身陷捕兽夹的**身边,焦急地转来转去。它们见到张少飞就在近处不惧怕。
在逡巡了好一会儿后,两头小鹿钻到大**的肚子下,用嘴吮吸着奶。
第53章 捕鹿起争端(1)
母鹿见自己的孩子到来,母爱使它顾不得自己所受的痛楚,仍然坚强地挺着身子站立,任由两只小鹿吮吸着奶。当它发现张少飞那边有些许动静,抬起头来,望着张少飞,朝他轻轻地叫了几声。它的目光和叫声充满了哀求。
两头小鹿似乎也发现了张少飞,但它们并没有惊慌地舍下母亲而撒腿奔逃。
“啊,多么可怜的三母子!”张少飞被**母子之间的舐犊深情深深地打动,感到喉咙发痒,眼睛不停眨动,一层泪液很快就蒙遮在眼帘。
面对此情此景,张少飞心海在翻腾:如果这母鹿等会儿被猎人捉去杀掉烹食了,这两头可怜的小鹿即使逃走,但也将失去了亲娘,失去了母爱,失去了哺乳的机会,也就是说,将失去生存的能力,最后等待它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这可是一家三条生命的凄惨事呀!
想到这里,张少飞止不住心中的冲动,急步走上前去,在母鹿的身旁蹲了下来。
两头小鹿见张少飞对它们母子并无恶意,只是往后退出几步,在旁边惧怕不停地跺脚观看。
张少飞双手将夹住母鹿的捕兽夹使劲地掰开,将它的右脚从利齿里抽了出来,继而又把母鹿身上的利箭猛地拔了出来,扔在地面,友善地轻抚着母鹿的身子,说:“你快点带着孩子逃走吧。”
母鹿从张少飞刚才一连串举动中知道这位年轻人是前来解救自己的,此刻似乎听懂了张少飞的话,用感谢的目光望着他,还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想离开,但它踉跄地朝前才走了几步,身子往旁边一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旁边那两只小鹿见母鹿倒地,不由自主地哀叫了起来。
张少飞见这母鹿的两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知道它受伤不轻。即使它能举步离开,但如果止不住血,它就会慢慢流血过多而毙命在山野中。
“不行,当务之急是给这母鹿的伤口注血!”张少飞踮起脚尖,环顾四周,在寻找着,见附近没有可以止血的山草药,想了一想,记得自己曾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山溪旁采摘过止血山草药,便扬手指了指山溪那边,朝母鹿说:“你别害怕,我带你到那边去,给你采药止血。”言毕,蹲了下来,用力抱起那头受伤的母鹿,朝山溪那边走去。161小说
两头小鹿颇为懂事,尾随着张少飞,也就是说,尾随着它们的母亲一起离开了这几乎让它们母亲丧命的危险之地。
太阳升上中天,山风在呼呼地吹,四周林涛的响声时高时低。
张少飞抱着母鹿离开不久,一群猎人急匆匆地朝这边奔跑而来,他们是红冈村的猎户钟汉强和他的一班兄弟。
梅花母鹿身上所中的箭正是钟汉强所射。
钟汉强他们今天在山上打猎,悠转了半天,正要空手而归,忽然发现远处灌木丛中有一头**在走动,便悄悄地摸上前去,拉弓搭箭,朝着目标施射,当利箭飞掠过去后,即听到**的哀叫,他们便知道此箭已经中的。
中箭后的**忍痛慌不择路地朝山上快速逃窜,钟汉强带着红冈村的人沿着**逃跑时留下的血迹随后追来,一直追到小山墩荒草丛前,见地面有一大滩血迹,却不见**的踪影。
钟汉强旁边的那位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是钟汉强的弟弟钟汉威。他蹿步上前,弯腰从荒草地面捡起了那支箭,稍作辨认,递给钟汉强,道:“汉强哥,这是你的箭。”
钟汉强接过利箭,略微一看:的确,这是自己刚才射出的箭,箭矢上鲜红的血迹尚未干透,便抖着那支利箭,对钟汉威说:“汉威弟,刚才我射出这支箭后,明明听到在远处灌木丛后面的**一声惨叫,随即见它拼命地朝着这边奔逃。现在,这箭矢上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我的箭是射中了那头**的。”
跟随钟汉强兄弟前来的红冈村众猎户七嘴八舌:
“对,我也看见汉强哥的箭直接射中了那头**。”
“怎么现在只剩下这支箭,而**在这里却不见了?”
“难道受伤的**会飞天遁地?”
“已经到手的猎物不见了,等于肥猪肉放到嘴边却没得吃。”
此时,有位细心的人发现了掩藏在荒草丛中的捕兽夹,叫了起来:“小心!这里有人安装了捕兽夹!”
“这是谁安装的捕兽夹呢?”
“这捕兽夹是不是梁田寨人安装的?”
钟汉威低头辨认了一会,稍作思忖,指着捕兽夹,说:“这捕兽夹是梁田寨的人安装的,”
钟汉强追问道:“你没有看错眼吧?”
钟汉威肯定地:“我敢担保,不会看错眼。这附近除了梁田寨的人会这样做,再没有其他人会在这里安装捕兽夹的。”
红冈村有人作出判断:“如此说来,**肯定是被梁田寨的人夺走了。”
钟汉强的嘴角流露出轻蔑的神态:“哼,又是梁田寨的人?!他们竟然想在老子手中来个不劳而获,没有那么便宜!”
钟汉威朗声道:“在山中谁打到猎物就应该归谁,这是千百年来我们山中的规矩。”
钟汉强将心中的怨恨宣泄出来:“他们这样做是在白剃我们的眼眉。”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道:“是呀,梁田寨的人这样做,实在欺人太甚!”
“我们不能就此作罢!”
“要他们交还我们打猎所得的**!”
面对着汹涌澎湃的群情,钟汉强下了决心,他的声音犹如闷雷:“以往跟他们的恩恩怨怨,今日要跟他们当面一笔算清。”
就在钟汉强与钟汉威等人愤愤不平的时候,梁振莲带着她的父亲梁福天和哥哥梁振辉从那边山路上出现了,他们身后边还跟着几位年轻的猎户。
梁福天拿着绳索与竹杠,梁振辉则手提着尖利的猎叉。从他们那神采飞扬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是听到梁振莲的汇报,现在专程前来收获猎物的。他们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肉今晚该如何分配,又该如何烹调。
他们的声音在本是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嘈杂。
钟汉威听到声音后,踮脚望去,指着那边的山路:“啊,汉强哥,你看,梁田寨的人来了。”
钟汉强悻悻地:“好呀,他们这一回是不请自来,省得我们到他们寨子里去跟他们算账。”
梁福天在不远处也望见钟汉强等人,侧头问梁振辉:“红冈村那一帮人来到我们安装捕兽夹的地方干什么呢?”
梁振辉似有所感,话中有骨:“谁知道他们怀什么鬼胎呢?我们到那里便知道。”
梁福天推测道:“他们是见我们捕到了**,想前来分一杯羹吧?”
梁振辉没好气地:“哼,他们到来还会干好事?以前我们安装捕兽夹逮住猎物只见留下血迹,却不见了猎物,我看这一回他们又想故伎重演了。”
梁福天不屑道:“不行,今天得跟他们面对面算清那笔账!”
梁振辉下决心地:“对,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所欲为!”
第54章 捕鹿起争端(2)
梁福天看向梁振莲,问道:“阿莲,你匆匆忙忙地跑回寨子,说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现在那**呢?”
梁振莲大感奇怪:“是呀,刚才我明明在这里见到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的右脚,它还拼命地挣扎哀叫,我这才跑回寨子叫你们前来。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那头**呢?!”
梁福天:“阿莲,你没有看错眼吧?”
梁振辉加重了口气:“阿妹,你认真想一想,你有没有看错了眼?”
“我的眼力这么好,怎会看错呢?捕兽夹夹住的那头**,起码有七十斤重,那是千真万确的。”梁振莲口气十分肯定,她指着捕兽夹下的血迹,道,“你们看,这捕兽夹和地面还残留那么多血迹哩!”
梁福天与梁振辉低头察看草地,的确,梁振莲说得没有错,捕兽夹的利齿和下面的草地,有一大滩尚未干透的血迹。
梁福天望着站在旁边的钟汉强等人,似乎悟到了什么,冷冷地说:“哼,钟汉强,一定是你们红冈村的人偷走了我们逮住的**。”
梁振辉将尖利的猎叉朝前一抖,喝道:“你们快快将**还给我们!”
“对,快快将**还给我们!”梁田寨的人在大声附和着。m.166xs.cc
钟汉强认为**被自己的箭射中,追到这里不见猎物,肚子里本来已有一窝火,如今被梁福天等人喝问,更是火冒三丈:“喂,明明是我射中了**,你们强行夺走了,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你们却再反咬一口!”
血气方刚的钟汉威在帮腔:“今天我跟汉强哥他们一起出来打猎,他一箭就射中了远处的**,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信,你问一问他们。”言罢,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班人。
红冈村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的确是钟汉强发箭射中了**,这猎物应该归我们所有。”
梁振莲的黛眉倒竖,反驳道:“你们真是白天说梦话!明明是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你们却硬要说那只**是你们射中的。”
钟汉威一步抢前,声音更大,顶撞梁振莲:“是我家汉强哥在那边用箭射中**的。”
早些时候,梁振莲来到这里,**所中的箭当时在它身子的背面,也就是说,那箭被**的身子遮挡住,所以她没有见到**身上已中了箭,便矢口否认道:“你们胡说,**怎会是你们射中的呢?”
钟汉威眼睛瞪大:“我们是有证据的。”他讲话时放大喉咙,唾沫喷到了梁振莲的脸上。
“喂,你这个人讲话怎么这般没礼貌?!”梁振莲抹着脸上的唾沫,厉声质询,“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这就是证据!”钟汉强举起手中利箭,放在梁振莲的眼前晃扬,“你看,我的箭上还沾有**的血迹,你们想狡辩是不行的。”
钟汉威:“要抢夺我们的猎物,你们太过分了。”
梁振辉认为对方已经夺走了他逮到的**,还要反咬一口,欺负他的妹妹,忍不住怒火“呼”地冒上心头:“你们放屁!明明那**是我们的猎物,你们占为己有,还要耍赖!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两个字!”
钟汉强见对方出言不逊,心中怒火焚烧,斥道:“喂,你本身已是无理,还要出口伤人?”
梁福天吐出积郁已久的闷气:“这两个月,我的捕兽夹好多次都有猎物的血迹,证明已有猎物中了招,但就是不见到猎物。我敢肯定,捕兽夹所捕到的猎物是被人偷走了,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就是你们。”
无端端被人诬陷,钟汉强又气又怒:“呸!你大白天冤枉人,我敢对天发毒誓,如果我偷过你的猎物,就遭天雷劈打,不得好死!”
梁福天却不领情:“哼,你发誓当作吃生菜,有什么用?!总之,今天我们总算亲眼见到你们的所作所为了。”
钟汉强自恃有理,声音越来越大:“呸!你偷了我的猎物却要反咬一口,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事!”
双方都是认为自己满有理,带头人都是脾气比较暴躁的人,所以双方争吵起来的时候火气一直往上冒,由争吵逐渐演变成对骂。
骂着,骂着,双方的距离越走越近,钟汉强的手指差点儿戳着梁福天的鼻子:“对你们我已经忍得很久了。”
梁福天将钟汉强的手从鼻子前用力按下来,退后了几步,斥道:“你的手指是不是想戳穿我的鼻子?我对你们也是忍了很久,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
“那么,你想怎么样?”钟汉强说着,一把夺过身旁钟汉威手中的猎叉,举了起来,对着梁福天抖了抖。
猎叉的钢铁尖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冷厉的光芒。
梁振辉见对方竟然举起猎叉,一副要动武的模样,也不甘落后,闪身过来,也举起了手中的猎叉,将钟汉强的猎叉“啪”地往下一压,怒斥道:“怎么啦,你斗胆欺负我爹?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钟汉强自恃身体比对**壮,更是不甘被压在下风,将猎叉往上一挺,将梁振辉的猎叉挑开,反斥道:“我看你吃了豹子胆,竟然当着这么多的人来欺压我!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的了?”言毕,将猎叉朝前一挺,猎叉的尖锋离梁振辉的胸口仅有小半尺。
梁振辉也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素吃软不吃硬,今见对方要动武,便举起手中的猎叉往横里一拨:“呸!难道我怕你不成?!”
梁振辉的猎叉这么一拨,将钟汉强的猎叉拨开,那猎叉借着惯性往旁边荡开,无意中击中了旁边的钟汉威腰部。
钟汉威腰部重重地挨了这下子,隐隐作痛,怒火焚烧,破口大骂:“哎呀,你竟然动手打我?!”说着,夺过旁人手中的木棍就朝梁振辉砸了下去。
梁振辉眼快,连忙举起猎叉来应战。
木棍与猎叉相撞,“砰”的一声,双方虎口都感到了剧震。
梁福天见对方要砸打自己的儿子,喝了一声:“你们休逞猖狂!”拿着竹杠横扫过去。
钟汉强见梁福天动手,也操着猎叉来抵挡。
于是,梁田寨与红冈村的人便举起手中的家伙,“乒乒乓乓”地对打了起来。
一时间,本来平静的山林演变成乱哄哄的战场。
第55章 捕鹿起争端(3)
众人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张少飞!
早些时候,张少飞将母鹿从捕兽夹中解救出来,又替它拔去身上的利箭,抱着它到不远处的山溪边摘到了山草药,给梅花母鹿止了血,撕下自己的衣服,将它的两处伤口包扎好,见母鹿带着它的两只小鹿安全地钻进了那边密林,身影消失了,这才松了口大气,随后听到了小山墩那边传来争吵声与打斗声,知道有情况发生,便急忙返身折回,此时,正碰上钟汉强与梁振辉他们两村寨的**动干戈,几乎弄出人命来,就连忙冲了上去,将双方打斗的猎叉和木棍等物拨开,身子横在他们的中间。
梁振辉与钟汉强等人见到**战圈的是张少飞,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啊,是你?!”
张少飞说道:“万事有得商量,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大打出手呢?”
梁振辉一肚子的火,道:“阿飞哥,你听我说。”
钟汉威还未等梁振辉开腔,便已抢了上来:“不,你先听我说。”
张少飞双手扬起,往下压了压,做了一个手势,道:“大家同住在云雾山上,有事好商量,有话慢慢说。”
梁振辉指着钟汉强等人,投诉道:“他们红冈村的人夺走了我们的**。”
梁振莲搭腔道:“刚才我明明见到我们的捕兽夹夹住了一头**,我回家去叫阿爹与振辉哥来收获猎物,但当我们再次到来时,那**不见了,只有他们在这里。”
“我们布下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猎物不见了,却留下了斑斑血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敢肯定,这全都是红冈村的人干的!”梁福天愤怒地扬起了手,指着钟汉强他们。
“梁田寨的人是在含血喷人!明明是我刚才用箭射中了**,我们顺着血迹追踪到这里,却不见**,地面上只有他们拔下扔掉的箭。这箭上还带有**的血迹哩!”钟汉强说着将那支带血迹的箭递到了张少飞的面前。
钟汉威猜测着:“看来他们已经将那**偷偷地抬回梁田寨去了。”
钟汉强脖子上的紫色颈筋似豆角般粗:“他们夺走了我们的猎物不算,还要贼喊捉贼,这叫我们如何吞得下这口闷气呢?”
张少飞听了他们双方的陈述后,朝天大笑起来。
梁振辉见张少飞这副样子,觉得莫名其妙,责备道:“阿飞哥,你今天怎么啦?眼睁睁地看我们受欺负,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钟汉威不解地对张少飞说:“是呀,他们胆敢如此无礼地欺负我们,你还这样大笑?”
张少飞笑罢,说:“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件事,你们别再争吵了,就听我说个明白。”
梁振辉颇为奇怪:“你一到来,就说知道**的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钟汉威催促着:“你快说!”
张少飞口气肯定:“这支箭的确是射中了**,这支箭是我刚才从那**身上拔下来,扔在地面的。”
钟汉强愕异地望着张少飞:“啊,原来这事是你干的。”
张少飞平静地;“捕兽夹确实也夹住了**。”
梁振辉追问:“那么,**现在在哪儿?”
张少飞指着那边的山林:“刚刚被我放走了。”
钟汉强与梁福天不约而同地:“什么?**是你放走的?”
“不错,那**的确是我放走的,它现在已经跑得很远很远了。你们且听我仔细说周详。”于是,张少飞就把刚才在这里的**从捕兽夹中解脱,拔掉它身上被射中的这支箭,然后将受伤的梅花母鹿带到溪边采摘山草药给它止血疗伤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末了,张少飞说:“有道是和气生财。你们都是山里人,经常会在山路上遇见,大家何必弄得关系如此紧张呢?”
听了张少飞的述说,梁福天与钟汉强他们才知道双方发生了天大的误会。
钟汉强有点内疚地向钟汉威道:“阿威,看来,这次是怪错梁田寨的人了。”
得知事情的真相,梁福天向梁振辉、梁振莲说:“我们也错怪了红冈村的人。”
一场干戈便即时被化解了。
钟汉强不解地问张少飞:“猎物已中了我的箭,看来我们大伙就有一顿美味入口了,怎么你就将它白白地放走了呢?”
梁福天口气带着责备:“阿飞,我听阿莲说这**有起码有七十斤重,足可以让我们饱好几天的口福。你却那么傻,将它无端端地放走。”
张少飞解释时情真意切;“那**是一头母鹿,它受了箭伤奔逃时来到这里不慎踩上了捕兽夹,可算是雪上加霜。你们知道吗?那母鹿被捕兽夹夹住身陷绝境后,还有两头尚待哺乳的小鹿来到它身边,恋恋不舍地在它的身边巡走,还上前吃母鹿的奶汁。如果我们将那母鹿杀掉吃了,那两头小鹿没有母乳喂养,将会在山林中饿死。这么一来,三条生命呀!我们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我们家中遇到这样的情况,面临着全家覆灭的厄运,旁人是在落井下石,还是应该出手相助呢?”
张少飞的话,对梁田寨和红冈村的猎户都是一个极大的震撼,有些人听后心情变得复杂,有些人的脸色变得羞红,有些人张大了嘴巴合不拢。
张少飞分析道;“你们把那些猎物带回村寨去杀了,虽然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图得一时的快活,但却不知道其后果可能是严重的,会连累到它家族的一大群也将难以安生。”
梁振辉从张少飞今天的举止中似乎悟到了什么,问道;“啊,我想起了,自从你进山后,我家的捕兽夹曾经有几次撞到了猎物,但我们只见到捕兽夹留下了血迹,却不见那猎物,难道都是你放走了的?”Μ.166xs.cc
“正是。”张少飞点着头,“那些猎物都是有性命的生灵,我们立于世上,做人做事还是要少杀生,多做善事为上。”
梁振辉有所感触:“阿飞哥,难怪你在我们家中吃饭时,只是吃锅边的菜而不吃锅里的肉。”
梁振莲:“是呀,我为这觉得十分奇怪,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第56章 指点致富路
钟汉强向张少飞道:“你好像是大德高僧在讲话。”
梁福天脸色有些潮红,向钟汉强内疚地说:“事到如今,我不妨讲出心里话,这几个月,我一直以为是你们红冈村的人偷了我们的猎物。现在真相大白,我们确实是冤枉了你们。请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梁振辉也接着父亲的话头说,向钟汉强道:“我这个人一向来都是爆竹颈性,遇事容易发火,刚才我是莽撞了些。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钟汉强见对方首先诚心道歉,知道刚才自己的鲁莽差点闯出祸来,也歉意地回敬:“这些事不能全怪你们,刚才我没查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怪责你们夺走了我射中的**,还用猎叉指着你们,引起了这场械斗。”
梁振辉指着对面的钟汉威,内疚地说:“是我刚才在将你们的猎叉挑开时用力过度,打到了你的身上。”
“有道是,一只巴掌拍不响,是我先带头动了手。”钟汉威后悔地拍了拍脑袋,叹了口气,“哟,我们双方火撞火,几乎成了糊涂虫。”
钟汉强想起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对张少飞说:“幸好你及时到来,不然,我们跟他们打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弄出人命来哩。”
张少飞朗声地说:“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你们也该化解以前由于误会引起的恩恩怨怨了。依我看,我看云雾山什么都好,但遗憾的是杀气太重。远的不说,刚才你们就差点儿因为区区小事打了起来。须知,如果失控就会弄出血案来的。”
梁振辉颇有感触:“是的,大家火气冲上脑门,动起手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钟汉强点着头:“因误会而引起血案,的确很不值得。”
张少飞见他们对刚才那场冲突有所认识,打铁趁热:“我希望你们以后还是少打猎,少杀生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钟汉强定睛想了一会,再申明理由,“常言道靠水吃水,靠山吃山。我们山里人千百年来的习俗主要还是靠打猎为生呀!如果不去打猎,难道要我们吃西北风?”
梁福天也有点想不通:“红冈村的人说得对,如果我们这些山里人不打猎,岂不是打烂了我们的饭碗?!”
钟汉威走上前一步,附同地:“我们总是要有吃有穿的嘛,不打猎,不杀生,这叫我们又怎样去维持生计呢?”
面对着两条村寨的人接二连三的质问,张少飞胸有成竹,说:“世间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们有决心,想办法,就可以改变以打猎为生的习俗。”
梁福天搔着脑袋:“要我们这些山里人改变习俗?”
钟汉强看向张少飞,追问道:“那么,你认为该如何改呢?”
张少飞扬起手来,往四周划了一个大圈,指着远近的山山水水,道;“这云雾山,山这么好,水也这么好,四周都是绿葱葱的,可以说是一个天然的绿色宝库。”
钟汉强不明白地:“天然的绿色宝库?”
张少飞讲出心中设想:“山上有那么多的树木花草,你们可以繁育树苗花种,你们可以采摘药材,可以种香菇、木耳、可以采摘灵芝,可以晒竹笋干。”
钟汉威听了张少飞的所讲,眼前现出一道亮光,向钟汉强道:“汉强哥,平日你种香菇和木耳已有两手,你可以带领我们将那规模搞大一些呀!”
“这确实是一条致富门路。”钟汉强点着头,“汉威弟,你和泉伯对药材的知识比我懂得多,在这方面你们也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呀!”
钟汉威兴奋得脸色通红:“今晚返回村子以后我们大伙好好地商量一下,如何把那些事做大做强。”
红冈村的人听后,议论纷纷,都表示赞同。
张少飞听他们这么说,露出了笑靥:“山上的资源那么多,你们因地制宜,发挥自己之所长。我见梁田寨附近种了不少沙梨,大家还可以种李子和梅树。”
经张少飞这么点拨,梁振辉蓦然觉得眼界大开:“是呀,远的不说,我们隔壁的耀福伯种的沙梨就长得很不错。耀福伯种果树有一手,我们回去跟他学习学习。”
梁振莲:“我们家旁边的山坡土地肥沃,阳光好,不远处还有溪水流过,我看种果树是挺合适的。”
梁福天脸有难色:“果树种多了,大丰收年,我们怎吃得了那么多?”
张少飞还是乐呵呵的:“这点你们无须担心,只要你们挑选好的果树品种,丰收后你们除了自己食用,还可以应节上市,肯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梁福天皱起的眉头仍然未能舒展开来:“阿飞,你的主意虽好。但我担心以后我们寨里家家户户的果树种多了,如果遇到大丰年,那些果子到市场上也卖不出去就会沤烂的,那时该怎么办?”
梁振辉听父亲这样说,附和道:“这倒是个大问题。那样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人力物力?!”
张少飞给他们解开了心结:“卖不出的或多余的果子可以酿制成凉果,运到远方去卖,肯定还能够卖个好价钱哩。云雾山的水质那么好,山上云腾雾涌,无粉尘污染,可以种出优质的茶叶。福天叔,我看你家种的茶叶长势那么好,你还可以将那种茶的地方进行扩种。”m.166xs.cc
梁福天:“如果附近的人都种了茶,我怕种多了拿到圩上也卖不出去。”
张少飞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古驿道:“那古驿道直通山顶的接马坳与天堂坪圩。我知道,海边那些人吃海鲜吃得太多,大多数是很喜欢喝茶的。你们拿茶叶到接马坳和天堂坪那里跟他们换回生活的必需品。那么,双方都会各取所需,满载而归。”
钟汉强赞道:“阿飞,你出的主意真好。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就不用愁两餐饭了”
钟汉强对着梁福天说:“听你们这么讲,我也心动了。以后你们倒要教教我们学学种果树和种茶叶,行不行?”
“行!”钟汉强满口答应,“这点没问题。但是你们得教一教我们种冬菇和种木耳。”
钟汉强也笑着回答:“行、行、行!总之,你帮我来我帮你。”
梁福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好!我们互帮互助,共同发财。”
张少飞见他们化解了恩怨,还变成了朋友,喜上眉梢,又想到了什么,说:“山中还有一些平坦的坡地,可以改造成梯田。”
钟汉威有些为难:“阿飞,我早就听闻种水稻时播种、插秧、除草、施肥等工序都要讲究节令,讲究技术。对于那些,我们山里人不懂呀!”
钟汉强双手摊开,无奈地:“我们从来都没有干过那些农活呀!”
张少飞侃侃而谈:“世间事情,不懂通过学习便会懂的。我在岭南那里曾经学种过水稻,这些农活我可以教你们,还有一些不懂的活你们可以下山去向别人请教呀!”
张少飞的话,让两个村寨的人顿时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钟汉威颇有感触地说:“我以为你叫我们少打猎、少杀生是打烂了我们的饭碗,原来却给我们一个更好的铁饭碗。”
钟汉强:“以后发展下去,说不定会变成一个金饭碗哩!”
张少飞:“你们将云雾山上的资源看作是个普通的饭碗,甚至只能是一个普通的饭碗。但是,如果你们将它看作是个聚宝盆,那么它就是一个聚宝盆了。”
钟汉强对张少飞赞叹道:“你的悟性跟我们就是不同,比我们高了那么多。”
梁振辉由衷地赞叹:“阿飞哥,你站得高,看得远,给我们挖掘出这么多的潜力,带来这么好的商机!”
钟汉强朝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你真行!我看这一回是上天派你这大善人到云雾山给我们造福似的。”
钟汉威赞叹道:“哟,依我看,你简直是个活佛!”
张少飞摆着手:“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脚踏实地的平凡人。”
第57章 降伏猛虎(上)
这天,一场夜雨以后,太阳尚未从云层里探出头来。
云雾山上流云出岫,青岚飘荡,野草与山花还在沾珠带露,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湿气。
阿左和阿右这两只猴子在山中采摘到一些野果,拿到草棚去。
张少飞、王少香正分别逗着猴子在玩耍。
梁福天带着一些盐油,来草棚探望张少飞母子。
闲谈之中,梁福天说家中的**阿汪快要临盆,要找些木瓜给它催催奶。
张少飞听后,说:“前几天我在老虎坑口看见有两棵野生的木瓜树,树上的瓜果快熟了,我带你去。”
“这太好了。”梁福天高兴地拍起手来。
梁福天和张少飞带着两只猴子出了草棚,往老虎坑走去。
来到老虎坑口处,小路边果然有两棵高高的木瓜树,可能是以前有人吃了熟木瓜后将种子吐在路上而生长起来的。树上的果实已显棕黄色。
张少飞将树叶放到嘴边,一声唿哨,扬手往上一指。
两只猴子听到发令,三两个窜爬,很快就将树上的木瓜采摘下来,放到张少飞的脚下。
忽然,梁福天有所发现,指着离木瓜树两丈开外的地面:“啊,你看,这里有血迹。”
昨天刚刚下过大雨,地面上还有泥泞。杂乱无章的荒草地上有一大滩血迹,还有一些灰白色的**。
梁福天拿起那带血的**,辨认着:“这是野兔被咬伤后留下的**。”
张少飞弯腰低头在这边看一看,在那里瞧一瞧,仔细地察看着,叫了起来:“啊,大脚印!”
梁福天遁声走了过去,见松软潮湿的泥土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他一边看,一边问:“阿飞,这是不是老虎的脚印呢?”
张少飞仔细察看后,回答道:“阿天叔,你说得对,这是一个典型的大老虎脚印。”
梁福天虽然有打猎的经验,但见张少飞言之凿凿,说:“啊,是只大老虎,你敢这么肯定?”
张少飞有信心地点着头:“我在龙山见过那些大老虎的脚印,就是这个模样。”
梁福天追问:“你这话有什么依据呢?”
张少飞指着脚印,说:“山中其他野兽脚印是没有这么大的。你看,它呈梅花形状,后面的平行掌垫和前面三个梅花趾印清晰可见。最外侧一个趾印,它的方形边界依稀可辨,这是大老虎外侧趾印的特征性压迹。”
梁福天听张少飞讲得有板有眼,察看后,说:“这脚印正如你讲的一样。你估计一下,这只老虎会有多大呢?”
张少飞不久前曾经以石头击打过一头大老虎救了**,后被大老虎追捕,幸而,他及时攀爬上陡峭的石壁避过一劫,所以对那头大老虎有着深刻的印象,弯腰指着地面说:“阿天叔,你看这些脚印有近五寸宽,两只脚印的步距有三尺远。脚印又那么深陷下去,可见这是一只近千斤重的大老虎,”
“哗,近千斤重的大老虎?”梁福天知道大老虎可不是吃斋的东西,近日发现山中动物被咬噬留下血迹增多,脸上顿时流露出忧患之色,“现在看来它要大开杀戒了,我们该怎么办?”ωWW.166xs.cc
张少飞在思考着:“这……”
梁福天沉吟过来,讲出了他心中忧虑:“阿飞,你该知道,坑里面的大老虎,皮很厚,如果我们想用弓箭射杀它,是很难一箭将它毙命的。倘若仅仅将它射伤了,被激怒的老虎定然不顾一切地向你冲来进行疯狂报复,这叫我们如何应对得了?”
“阿天叔,你讲的确是个难题,但只要动脑筋,就总会有办法的。”张少飞托着下巴,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在山中不是专门安装捕兽夹的吗?”
“安装捕兽夹?”梁福天还是脸有难色,“老虎坑里面的那头大老虎是很精明的,它不会按照你的意愿而上当的。以前,我曾经装过许多次,但只捕到山猪、黄麂、**等,总是捕不到那大老虎。”
张少飞:“我们多想想办法吧。”
梁福天站着定睛思索了一会,有些不解:“你以前在山中见到野兽被铁夹夹住后,经常为它们解开那些铁枷,放生它们,说什么要慈悲为怀,少杀生。但是,今天你为什么反倒要我来安装捕兽夹呢?”
张少飞心中自有主张:“我们办事情不能那么绝对,此一时来彼一时。”
梁福天虽然不完全理解张少飞的话,但这段日子里,他跟张少飞接触相处,总觉得他的主意好,办法多,便说:“既然装捕兽夹是你的主意,那就照着办吧。”
“好。”张少飞在提醒梁福天,“我们要提前预想到,那大老虎一旦被夹后,为了挣脱,定然会使尽全力,须知老虎发威时是力大无穷的。所以安装这捕兽夹一定要安装得十分坚实牢固才行。”
“你的主意好,我们应想得周到些。这次,我会挑选那最大又最坚固的捕兽夹去安装。”梁福天说到这里,想了片刻,征询道:“阿飞,依你看,那捕兽夹该安装在什么地方呢?”
张少飞满有把握地:“有道是,蛇有蛇路,虎有虎迹。你是猎人,应有不少经验。我们当然是要放置在老虎必经之路上啦。”
梁福天钦佩地:“看来你在这方面比我还要熟悉,那么,按你的主意去办吧。”
张少飞点了点头:“好。”
几天以后,梁福天拿着改装的捕兽夹来到草棚。张少飞便与他一同往老虎坑那边走去。
来到上次发现血迹的地方,张少飞停住脚步,细细地打量着,蹲下来用手比度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哟,这里是老虎经常走过的小道。”
“好,我们就在这小路上隐蔽地布好机关,放置捕兽夹。”梁福天应声后,拿出捕兽夹来。
张少飞先在小道旁用铁枝在地面打下三道深深的桩,再将捕兽夹安装上去。然后在捕兽夹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青草作伪装遮盖。
梁福天听从张少飞的吩咐,在距离捕兽夹两丈远处的路边小树上系上一个纸牌,上面写着:“捕兽夹,危险!请不要靠近。”
……
几天后的傍晚,残阳如血,西边的天空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火烧云,云雾山抹上了一层金红色。
天气炎热非常,吹来的阵阵山风,挟着滚滚的热浪。林中的归鸟在扑腾聒噪着。
梁田寨里,有人在劈柴,有人在洗米。
今天是梁福天五十岁生日,张少飞与母亲王少香来到梁田寨梁福天家,一方面是道贺,一方面是帮忙。
张少飞在院子里举着斧头在不停地劈柴,累得满头大汗。
梁振辉拿着大碗在喂着刚产生小狗崽的**阿汪。
梁振莲则在厨房里忙个不停。
梁福天作为今天的寿星爷,则坐在香樟木墩上举着长烟斗,抽着烟,悠闲地吞云吐雾。
忽然,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凄厉的啸叫声。
王少香:“阿飞,这是什么叫声?”
“待我出门去听听。”张少飞急忙跑出屋外边,侧耳聆听,透过山风与松涛声,判断出这是老虎的叫声。
张少飞的心咯噔一跳,连忙返回院子,向梁福天说:“哎,阿天叔,有情况,我辨认出这是虎叫声!”
梁福天听后,马上将长烟斗从嘴巴处卸了下来,叫道:“哟!”
梁振辉此时亦听了出来:“是不是在老虎坑的方向?”
张少飞肯定地:“是的。错不了!”
梁福天把长烟斗往木墩上磕了磕,猜测道:“肯定是老虎踩中了我们在老虎坑那边布下的机关,被捕兽夹夹住了。”
张少飞催促道:“阿天叔,振辉,我们到老虎坑那边去瞧一瞧。”
“好。”梁振辉放下手中的大碗,在院子里一把抄起了猎叉。
梁福天将长烟斗往腰间一插,快步进屋去拿起弓箭,与张少飞一道快步朝老虎坑那边奔跑而去。
两旁的花草树木不停地从他们身旁飞掠而过,不消多久,他们就来到了老虎坑。
果然,有一只吊睛白额虎已落入了他们布下的机关。这老虎身长五尺,前额正中是一个天然生就的“王”字,眼睛有如铜铃般大。那带有黑色斑点的棕黄色虎皮油光闪亮,此时大老虎汗**倒竖。梁福天他们布下的捕兽夹正夹住了它的右后腿。
大老虎陷入机关后曾经用力挣扎企图逃脱,但它越是挣扎,后腿则被那铁夹夹得越紧,在捕兽夹的地面流下了一大滩鲜血。
此时,已有几位大汉站在离老虎不远处。在最前面的是红冈村的猎户钟汉强。
刚才,钟汉强带着几位兄弟在附近的山野打猎,听闻动物的惨叫声便知道有猎物落入了猎人的机关,顺着声音飞奔而来,所以他们来得比张少飞他们还要早,此时站在离大老虎约莫三丈开外的地方。
第58章 降伏猛虎(中)
张少飞见状,大声地叫道:“住手!”与此同时,以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伸出手臂,在飞箭离弦的那一刹那间将钟汉强的强弓往上一托。
“嗖!”离弦利箭带着劲风,飞射出去,从猛虎的头顶几寸处飞掠过去,射中了那边的树丛,树叶簌簌而落。
这时,山上各村落的人听到了老虎凄厉的啸叫声,便知道老虎已经落入了猎人布下的机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胆子大的村民拿着长矛、猎叉、弓箭等器械走近前来,胆子小的则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热闹。
钟汉强眼见即将射杀老虎却被人坏了大事,心中怒火窜起,回头一看,见来者是张少飞,将脚往地面一跺,埋怨道:“咳,阿飞,我正要射死这老虎,你为什么要托起我的弓箭呢?难道你还要放过这凶恶的野兽?”
“善哉!善哉!既然它已经落入我们的手中,谅它插翼难逃。我们又何必急于射死它呢?!”张少飞在老虎的四周巡走了一圈,对着这老虎前后左右端详了好一会,这老虎的鼻子正中有一个伤痂,显然,这是张少飞以前救**时用石块击中它而留下的伤疤。再细心地察看,见这老虎腹部那鼓鼓的**还是嫩红色的,便指着老虎,向钟汉强说,“你看清楚没有?这是一只母老虎,看来它还在哺乳哩。”
钟汉强没好气地:“你也知道,这只老虎,上个月咬伤了我家的黄牛,成了残废,近年来吃了我们四周村民多少山羊,咬**多少头猪,咬伤了多少头牛。真是罪大恶极呀!”
那些闻讯而来的村民,不少人是深受老虎之害的,这时大有同感,戟指着老虎,大声地咒骂着。
“杀死它!”
“不杀死它,就不解我心头之恨!”
“杀死它!要将它剥皮抽筋!”
“除了吃它的肉外,还要拿它的骨头来煲汤喝!”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于一浪,本来是寂静的山林,成了声讨老虎的战场。
有位壮汉想到上个月被老虎咬**两只山羊,怒火燃起,往地吐了一口唾液,“呸!”拿着长矛,朝着老虎的屁股猛刺过去。
张少飞抢步上去,用手将那长矛拨向另一边,道“等一等!”
钟汉强把右手伸往后背,在背上的箭袋再抽出一支利箭,又要搭在弓弦上。
张少飞手疾眼快,伸手一下子把他的箭夺了过来,再塞回钟汉强的箭袋上,说:“别那么性急,一切从长计议。”
钟汉强阴沉着脸,叹了口气:“唉!”
张少飞见到群情如此汹涌,迈步走到那边的高墩上,扬起双臂,再往下压了压,大声地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喧嚷之声顷刻间就像大海的潮水退了下来。
钟汉强不解地质问张少飞:“你为什么阻止我们杀死这老虎呢?须知它吃了我们村民不少的牲畜,算得上罪大恶极。幸好,今天它落入我们之手,俗语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今天定然要来一个血债血偿。若然不杀它,放虎归山将是后患无穷呀!”
“是呀,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人们都赞同钟汉强的意见。
此时,老虎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已弄得精疲力竭,加上被捕兽夹紧紧夹住的右后腿越是挣扎则越是痛楚,流出的血也越多。所以,曾挣扎了多番的老虎此时变得规矩多了,它再也不敢使劲抽动那被夹得紧紧的右后腿,只好睁着眼睛,以可怜的神色,看着人们的一举一动。
这往日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山大王”如今突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弱者。母老虎尽管听不懂人们所说的话,但从人们的脸色中亦可以读懂几分,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竟然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张少飞大声地:“在这里我先问一下大家,那些已经死去的,被吃掉了的羊和猪能够复生吗?”
众人:“这……这……”
死者已死,不可再生。这道理,人人皆知。
张少飞见众人哑口无言,指着老虎,继续说:“的确,这只老虎往日是作恶多端,我们大可以以恶待恶,以暴对暴,现在很容易就可以置它于死地。但我们杀**这只母老虎,还有它的后代呢?”
“这老虎的后代?”众人议论纷纷。他们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钟汉威站了出来:“这两个月,我家的猪被咬**,上山放的羊被吃掉了。我对这只母老虎恨之入骨,暗地里跟踪它好长时间了。我知道,它的虎穴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坑尾密密的荒草处。前段时间,这只母老虎怀孕在身,肚子鼓鼓的,但这几天,它的肚子明显瘪了许多。由此推测,虎穴里面还有一些刚刚出生不久的虎崽子哩。”
“啊,原来这样……”人们又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钟汉强将衣袖往上一捋,悻悻地:“我们杀了这只母老虎后,再去老虎坑尾把那些虎崽也杀掉。”
钟汉威脸显怒色,做了一个拿刀往下**的手势,口气强硬地说:“对,我们一不做来二不休,索性将这母老虎的后代也一起杀掉!”
“不杀死这老虎,我们实在心里不甘!”
钟汉强:“对!我们要来一个斩草除根!”
其他人纷纷赞同:“这样一来,我们云雾山就可以永绝虎患了。”
张少飞却是连连摆手:“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钟汉强:“为什么?”
张少飞分析道:“人们常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这只母虎已被捕兽夹死死夹住了后腿,它想挣脱逃跑是不可能的了。生杀大权全在我们的手中。依我看,即使将这只母虎和它的虎崽一起杀掉了,那也未必就能杜绝了这里的虎患。”
钟汉强不解地:“不会吧?”
张少飞继续说:“以暴对暴,永无尽头,冤冤相报何时了。按我推论,与这母虎交配的公虎应该栖身在离我们云雾山不会太远的深山中。我们即使杀死这只母虎,那公虎以后一样会到这边来寻仇骚扰,疯狂报复。须知,福与祸,善与恶的转换往往就会在一念之间。”
“这……”众人听张少飞这样说,面面相觑,一股冷气从心底里蓦然升起。
好一会,钟汉强才定下魂来,巴眨着眼睛,问张少飞:“那么,你打算怎么来处置这只母老虎呢?”【1】
【6】
【6】
【小】
【说】
张少飞指了指钟汉威,说:“刚才听你说,那些尚在虎穴里面的虎崽还在吃奶,如果这只母老虎被我们杀了,虎崽没有觅食能力,很快就会饿死的。”
钟汉威:“是呀。”
张少飞口气带着惋惜,“如果这样,那就是三条生命了。”
张少飞的这番话确实有道理,人们又在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张少飞咽了口气,继续说:“依我看来,现在我们不妨来一个以善待恶,以德报怨。”
钟汉强:“你的意思是?”
张少飞指着陷于绝境的猛虎,说:“我们想办法去感化它,让它转为己用。”
钟汉强眼睛荡出疑惑的光波,摇头不相信:“老虎的本性是**。它那么凶残,我们能够将它感化,这太不可思议了。”
张少飞朗声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人议论开了:“老虎也能弃恶从善,这确实是天下奇闻。”
“世间上有许多奇事,你未见到时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你们有这种看法不足为怪。”张少飞听到大家的议论后,指着那只母老虎,满有信心地说,“须知,它也是一个有情感的生灵,只要我们是诚心以待,巧用计策,它也同样会逐渐被感化,转恶为善的,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钟汉强向着张少飞:“那么,当务之急,我们该怎么办?”
张少飞仄头想了一下,说:“你们去虎穴把那些虎崽也弄到这里来。”
钟汉强:“将那些虎崽也弄到这里来,有什么用?”
张少飞胸有成竹:“等会儿你们就自然会知道了。”
梁福天隐隐约约地悟出了张少飞的用意,搭腔道:“阿飞定有不同凡响的做法。你们照他的吩咐去做准没错。”
钟汉强与张少飞打交道不多,但也知其悟性不凡,向钟汉威道:“阿威,你和阿盛到坑尾的虎穴去将那些虎崽弄到这里来吧。”
钟汉威有信心地:“没有这凶恶的母老虎庇护,那些刚刚出世的虎崽毫无反抗力,要将它们捉来这里并非难事。”
张少飞催促钟汉威:“那么,你快到坑尾的虎穴去一趟。”
“好。”钟汉威应声道,拉了拉他身旁的一位壮硕村民,“阿盛,我们一起去。”说罢两人迈开大步,朝坑尾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那边的荒草丛中。
张少飞侧身向梁振辉说:“阿辉,你们家中的**阿汪刚刚生下三只狗仔,你把阿汪也捧到这里来。”
梁振辉搔着脑袋,不明所以:“阿飞哥,你叫我将阿汪捧来这里,干什么呢?”
第59章 降伏猛虎(下)
“好。”梁振辉知道张少飞从来都不做没把握的事,应答后撒腿就往自家跑去。不到半袋烟的工夫,便抱着大**阿汪回到张少飞身边。
张少飞跟这**阿汪混得十分相熟,从梁振辉手中抱过**,轻轻地抚摸着它光滑的**,喃喃地:“阿汪,这一回可要你帮个大忙了。”
**抬起脑袋,温顺地望着张少飞。
没有多久,钟汉威和阿盛各自捧着一只小虎崽来到现场。
两只小虎崽的**色嫩黄,虎爪尚短,那双眼睛才仅仅睁得开,正是嗷嗷待哺。它们看见老虎母亲站在那一边,条件反射般哇哇地放声大叫起来。
这一叫,可就不得了!
那只母老虎见到了自己的儿女落入人们的手中,以为人们要伤害它们,母爱的天性驱使它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疯狂地咆哮。那声音有如天雷滚滚,震天动地,它的右后腿被铁夹牢牢夹住,但两条前肢还是活动自如。它伸长前肢,用锋利的虎爪猛地抓地刨土。地面的泥土被抓得纷纷扬扬,四下飞溅。
这么一来,吓得本来靠近母老虎的那些村民恐慌得纷纷撒腿往外边奔逃,走得远远的。
面对着这情景,张少飞泰然自若,叫梁振辉将**阿汪按在距离那只母老虎约莫七八尺远的地面上。他亲自捧过那两只小虎崽,放到阿汪的身边。
两只小虎崽已经大半天没有奶吃,正饿得肌肠轱辘,十分难受。如今看见带着奶汁香味的粉红色**就在眼前,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母亲的**,一个劲地伸长了脖子,用嘴巴含着母狗胀鼓鼓的**,使劲地吮,使劲地吸,“吱、吱”地吃起奶来。
这情这景,让四周围观的村民看得都呆住了。
母老虎经过一番挣扎后伤口更痛,自知身陷囹圄,已是无所作为,眼瞪瞪地望着张少飞的一举一动,见到刚出世的儿女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狗奶,张少飞他们不但没有伤害它们,反而对它们那么好,便再也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与吼叫,安静下来,变得规规矩矩,反而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张少飞。
张少飞见那两头小虎崽已经吃饱了狗奶,便双手将它们抱了起来,揣在怀里,当着母老虎的面,逗它们玩。
吃饱奶的小虎崽朝着张少飞得意地摇头晃脑,摆着尾巴,十分活泼可爱。
张少飞跟小虎崽玩耍一番后,朝钟汉威吩咐:“你们将它们重新放回那边的虎穴去吧。”
“好的。”钟汉威应声后,与阿盛从张少飞怀里各自抱过小虎崽,径直往坑尾虎穴那边去了。
说来奇怪,那母虎见到人们将它的儿女从它的面前捧走离开,这一回它并不躁动与吼叫,仿佛它知晓人们不会去伤害它的儿女一样。
夕阳已从西山沉了下去,云雾山上流荡着苍茫的暮曛。林中归巢雀鸟逐渐静了下来,四周农舍的炊烟也少了。
钟汉强指着那头变得稍微收敛的母老虎,向张少飞问道:“现在我们该如何处置这家伙呢?”
张少飞胸有成竹:“常言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对它的教化只能慢慢来。如今火候未到,还是让时间来消磨它的恶行吧。现在它还是恶气冲天,我们只能够用欲擒故纵这一着。”
钟汉强:“欲擒故纵?”
张少飞点着头:“唔,老虎的本性即**,没有人性,但也有灵性。它只会认得能维持它生命的食物,那么我们先让它多受点苦,让它在绝望无助之时我们再来炮制它。”大风小说
钟汉强听张少飞这么讲,心中顿时领悟出其中的意思:“你是想先饿它几天?”
“不错!”张少飞点着头,“今晚我们暂且不用再理会它,让它饿一饿,慢慢才来整治它。”
钟汉强钦佩地对张少飞道:“好吧,我相信你想的办法总是比我们想的多。”
张少飞把手往外挥了挥,示意道:“天色晚了,大家先回家去。让老虎在这里过夜吧。”
钟汉强:“好的。”
四乡村民见天色已晚,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今天下午所发生的奇特的事。
夜幕沉沉地降了下来,刚才热闹的地方,现在只剩下陷入捕兽铁夹的母老虎,孤零零地站在这黑暗的山野过夜。
云雾山的夜晚,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在山风的吹拂下,加入了青蛙与草虫彻夜无休的浅吟低唱。
翌日下午,张少飞与梁福天、梁振辉又如昨天那样抱着**阿汪来到了母老虎的面前。
梁福天、梁振辉又从虎穴里将那两只小虎崽抱出来,当着母老虎的面再次用狗奶来喂给两只小虎崽吃。
这母老虎初陷机关,被捕兽夹夹住时拼命挣扎与吼叫,消耗了很多精力。大白天,暴露在无遮无挡处,受到空中火辣辣太阳的暴晒,全身发热发烫,全身的汗水涔涔而下。到了夜晚,山风是凉飕飕的,似冷箭般从毛孔中射入母老虎的身躯,让它不停地打着冷战。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这母老虎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本来涨鼓的肚皮已深深地凹了下去,粗大的肋骨亦在斑斓虎皮下显露出来。
这只一向威镇山川、穷凶极恶的老虎已饿得孱弱不堪,全身无力,软绵绵了。
这些天来,细心的张少飞一边做,一边察看着母老虎的神态。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张少飞发现,母老虎那双绿眼睛里的凶光与杀气已经荡然无存,流露出来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他知道,这一招已是初见成效了。
翌日,张少飞从家中将自己的饭菜分出一半,用盆子盛着,来到这几乎奄奄一息的老虎跟前。
初时,张少飞还不敢接近这母老虎,只是用木棍将盛着饭菜的盆子慢慢地推到母老虎的面前。
有道是饥不择食。这母老虎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就在面前,低下头来狼吞虎咽起来,最后还用宽大的红色舌头将盆底剩下的汁液也舔得干干净净。
几天来,张少飞就这样如法炮制这头母老虎。当发觉母老虎对自己已无恶意,张少飞壮着胆子逐渐走近到它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它身上的皮**,替它捉去虱子,继而又抚摸着它的前肢,见它不会用虎爪来攻击人,最后还可以走到母老虎的面前,直接友善地去抚摸它的前额,用实际行动跟它作无声的交流。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消逝,在张少飞的诚心诚意的感化下,母老虎对张少飞的好感日益增加,铜铃般的眼睛流泻出的是感激的神色,还不时用舌头轻轻舔着张少飞的手,传递着它与张少飞心中互通的信息。
钟汉强、钟汉威与一些村民每天都来观看张少飞与这母老虎相处之道,初时有点替张少飞担心,但后来看到事态朝着好的方向一步步发展,又替张少飞高兴。
张少飞这个“仁者”令那母老虎也“心动”了,它与张少飞竟然成了可以玩耍的好朋友。
钟汉强从头到尾见证了整个事件的发展,钦佩地向张少飞说:“阿飞,你呀,真是了不起。这么凶恶的猛虎也被你驯服得如此听话。”
张少飞的话意味深长:“世间万物相处之道是相通的。如果你心中有猛虎,它就永远是猛虎。如果这老虎在你的心中已不是**的老虎,那么,它就不再是**的老虎了。”
钟汉强琢磨着张少飞的话,从中也领悟到一些:“你讲得有道理。你的秘密武器是什么呢?”
张少飞指着胸口:“心有灵犀一点通。以善行事,万事可通。”
再过几天,见时机已成熟了,张少飞这才亲自动手将捕兽夹解开,还用采来的中草药敷到母老虎右后腿的伤口上,再用布条替它包扎好。
被困在捕兽夹中已半个多月了,自己的虎穴近在咫尺却不能回,母老虎重获自由、可以和日渐长大的儿女团聚的喜悦是可想而知的了。它在张少飞的身旁转了三个圈,再用前肢趴下,作跪拜状,这才摇着尾巴回“家”去了。
从此以后,张少飞跟这头母老虎以及它那两头小老虎都成了好朋友。
张少飞还用树叶做哨子,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跟它们联系,经常跟它们在一起嬉戏玩耍,从中驯化它们。
这母老虎也很识趣,不再在云雾山做残害村民的恶行。四周的村民们见到这头老虎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吓得魂飞魄散,急逃远避。皆因这老虎觅食时常常跑到远处的山林中去捕捉凶恶的动物。
那些曾经前来云雾山偷鸡摸狗的恶贼见到大老虎经常在老虎坑附近巡走游弋,哪里还敢前来再作孽呢?
久而久之,“老虎坑”的名字就越传越开,越传越远,最后变成了人们口中固定的地名。
第60章 善心服追兵(1)
阳春三月,莺**长。
春之女神,为云雾山带来了漫山遍野的山花,也为人们奉献出大自然的结晶——山坡处处的梅树挂满了青梅,累累果实把枝头也压弯了。
村民们喜上眉梢,各家各户,携着篮筐,到山中梅林去采摘果实。
张少飞与梁田寨的梁耀福正在山腰间的梅林里采摘青梅,议论着今年的好收成。忽然,张少飞的眼光透过树桠,看到远处山路上来了两位武士:一位是彪形大汉,虎背熊腰,头如芭斗,脸大如盆,一身杀气。另一位矮墩结实,身形似个大冬瓜。他们都是身穿灰黑色的衣服,腰扎粗布带,下套束脚的黑色长裤,脚下是平底布鞋。走在前面的高个子,手执明晃晃的利斧。后面跟着的那位矮仔,手持着亮闪闪的大扑刀。
啊,终于认出来了,皆因两位武士的绰号在朝廷里太有知名度了:前面那位手执利斧的高佬叫“沙胆居”,后面拿扑刀的矮仔绰号叫“盲头憨”!见他俩手拿兵器气势汹汹而来,张少飞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当年身为中州刺史的张少飞上朝,大家在走廊或过道上偶尔会见面。
张少飞之所以对他们印象较深,是因为“沙胆居”在朝廷内大名鼎鼎。他曾经在朝廷的武术比赛中一连战胜了九位同伴,最后仅输给了曾当过朝廷大将军的惠明而屈居亚军。因他的俗名叫沙大居,朝廷里的其他武士给他的绰号为“沙胆居”,所以没有多少人会当面叫他的真名。沙胆居平日胆大包天,曾经当过浙江镇江千总,攻城略寨,一马当先,那板斧挥舞,碰着它死,遇到它亡。沙胆居本应战功显赫,却遭同僚嫉妒诬陷他为通敌的奸细,幸而时任尚书的老乡关振江出面周旋,他才免于牢狱之灾。经此事后,沙大居效忠他的老乡关振江。那位手拿大扑刀的矮仔也是朝廷的武士——孟侯昂。他原是陕北的打石工,力大无比,头脑简单,敢打敢杀却有勇无谋,同伴们有什么危险的粗重活指派他去干,他亦照做无误。由于他的姓“孟”与“盲”读音相近,名字“昂”与“憨”亦相似,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做“盲头憨”。
梁耀福见张少飞在踮脚眺望,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远处有两位武士手拿兵器,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在搜寻着什么,向张少飞问道:“武士本应在武馆里练武,而他俩执刀提斧来到我们云雾山,想干什么呢?”
张少飞在云雾山这些日子,与梁耀福相处日久,知道他虽然生性好赌,但还是厚道之人,没有害人之心,直白道:“他们是朝廷的武士,这次特地从朝廷过来,为的是要追杀我。”
张少飞这话令梁耀福实感意外,不解地问:“啊,你处处与人为善,乐于助人,这么一个好人,怎会跟他们有仇隙呢?”
张少飞慨叹一声,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起来有整匹布那么长,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告诉你听吧。”
梁耀福:“一旦你落入他们的手中,定死无疑。你快快跑到后山那边去躲藏吧。”
张少飞摆了摆手:“不,光是躲藏这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
梁耀福觉得左右为难:“要拼,你说不拼;要躲,你说不躲。现在火烧眼眉毛,你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呀!”
张少飞定睛过后,胸有成竹地说:“有办法了,这事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梁耀福不解地问:“智取?如何智取?”
“你听我说。”张少飞凑过身子,小声地跟梁耀福说起了他的计策。
梁耀福的脸色初时是惊讶,转而是平淡,最后笑着频频点头:“好、好、好!就照你讲的去办!”
张少飞则闪身躲到一棵树干粗大的梅树后,暗中静观事态进展,见机行事。
梁耀福提着盛满青梅的竹篮钻出梅林,过溪越涧,走上山间小道,一边唱着山歌,一边迎面朝着“盲头憨”和“沙胆居”走去。
“盲头憨”和“沙胆居”来到云雾山,见大山茫茫,四野悄静,只闻远处瀑布声,周围不见人影,心中正在纳闷,不知往哪一个方向去搜寻张少飞,忽然传来了山歌声,见有人沿着山间小道朝他们来。两人精神为之一振,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盲头憨劈头劈脑大声喝问,“喂,老头子,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梁耀福眨着眼睛望着他俩,道:“你讲什么来呢?”
梁耀福今生从未离开过云雾山十里远,所以听起那些饶舌拗口外地话,就有如“鸡同鸭讲”,所以他仍摆着手,再指了指耳朵,做着手势,说道:“我听不明白你们说的话。”
盲头憨和沙胆居奉命追杀张少飞,来邱县呆了一段日子,所以勉强听得明梁耀福回答的意思,两人商量了一下后,沙胆居用半咸半淡的本地语道:“我们找一个人,想向你打听一下。”
梁耀福皱起了眉头:“天大地大,世间的人比云雾山上的树木还要多,我不知你们要找什么人。”
沙胆居手指向太镇那边指去:“他也是你们太镇村的人。”
梁耀福没好气地:“既然他的家住在太镇村那边,你们就到那里去找嘛!”
沙胆居:“我们在那边搜来寻去,却不见他的踪影。我们怀疑他跑到云雾山这里,匿藏起来。”
盲头憨附和道:“我们这次估计是**不离十了。”
梁耀福没好气地:“咳,我怎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什么模样的?”
沙胆居:“我们有他的画像,你看一看。”
盲头憨从怀里掏出了一幅白布,将它抖开,在梁耀福的面前扬了扬,加重了语气:“这个人名字叫张少飞。”
梁耀福定神端详着这幅手绘的半身画像:画得国字脸形,天庭饱和,鼻子高挺,眼睛炯炯有神,跟张少飞的模样有几分的相似。166xs.cc
梁耀福边看画像,边轻轻点头:“这个人,我好像见过,见过。”
沙胆居听梁耀福说见过张少飞,心中大喜,把颈脖伸得比鹅颈还要长,急不可待地追问:“你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梁耀福仍是慢条斯理地:“刚才我在山坳那边还见过他哩……”
沙胆居大喜,脸上的横肉拉扯了几下,抖着手中的利斧,问道:“他在哪里?”
盲头憨催促的声音像敲破锣般大:“你快告诉我们!”
梁耀福搔着脑袋,犹豫着:“我将他的下落告诉你们。这……这……可误了我的工呀。”
“误了你的工?”沙胆居明白对方所指,直白道,“你是说要在我们这里拿些好处费?”
梁耀福:“这是你说的呀,并不是我强迫你的。”
“行,待我和兄弟商量商量。”沙胆居仄着脑袋与盲头憨商量了一下,将那蒲扇般的巴掌伸出,散开五只手指,“我们给你五两纹银。”
梁耀福撅起嘴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说:“才五两纹银?给乞丐也嫌少,我不干!”
沙胆居:“五两嫌少,那就十两吧。”
沙胆居为何如此大方呢?因为他们临行时,关宰相给出的许诺是:如果捉到张少飞,则奖赏黄金一百两。所以,这区区十两纹银,对比起那高额的奖赏来说,简直算不了什么。
梁耀福听到他们提高了赏银后,脸庞马上绽开笑容,点头答应:“好,一言为定。奖银是十两。但你们要先给赏银,我才给你们带路。”
沙胆居的粗眉往上一吊,晃了晃手中的利斧,恶狠狠地:“我跟你有言在先,如果你诳我们,到时我们不但要回这些赏银,还要将你劈为两截!”
盲头憨脸上的横肉抽了抽,讲话声音有如打雷:“我还会将你扔下山崖去喂秃鹰!”
梁耀福指了指对方手拿的兵器,道:“你们是脚步如风的人,凶神恶煞,手中拿着**的家伙。我是个脚步迟缓的老汉,即使有心想逃,怎逃得掉?我怎会那么愚蠢来自寻死路呢?”
沙胆居觉得梁耀福讲的是实话,从怀里掏了十两纹银,交给他,道:“我估给一个瓮缸你做胆,你也不敢诳骗我们。”
梁耀福接过纹银,往怀里一塞,说道:“你们要捉的那个人,藏身的地方路不好走呀。”
沙胆居将手中利斧晃了晃,在阳光映照下闪掠出道道寒光,轻蔑道:“多难走的路我们也去得到!”
梁耀福语带嘲笑:“我怕你们两个即使见到他,也捉拿不到他。”
沙胆居朝天哈哈大笑,卑夷地说:“哼,那个张少飞,坐镇中州称刺吏时,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这回他休想逃得出我们的手心。”
盲头憨也来凑热闹,伸出右臂,往内伸屈了几下,手臂上的肌肉宛如一只小老鼠来回滑动着:“唔,他哪里有我们这般壮实。你看,我们的体格,无需动手,仅仅摆出来就会吓死他了。”
第61章 善心服追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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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情缘》简介:
唐高祖武德九年,中州刺史张少飞拜访长安刺史文龙,文龙拿出一对“鸿禧杯”与张少飞同饮,文龙见张少飞对“鸿禧杯”爱不释手,便送了一只给张少飞。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只看得见“鸿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有玄机。不久,张少飞悲祸交错,遭奸臣诬陷,被贬到南蛮之地,在山高皇帝远,老虎猛兽出没伤人的天露山,悬壶济世,降龙服虎,教化恶霸、神棍和山民,与天女演绎了一出委婉缠绵,令人动容的落难情缘。并以德报怨,为仇人治病、说法,使其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为辽皇说法,使其幡然悔悟,立誓不再侵略中原,免百姓遭受战祸;向唐皇说法,使其成为一代仁慈之君。
第62章 善心服追兵(3)
母老虎听到这熟悉的叱喝声,立即收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停在沙胆居与盲头憨的旁边,举头望着发声之处。
沙胆居与盲头憨也循声望去,站在不远小山墩的大樟树下的人正是他们苦苦搜寻追杀的张少飞!
他的左手提着盛满青梅的竹篮,右手拿着那一片用来吹哨的树叶。
张少飞的旁边站着一个人,就是刚才给他们带路的梁耀福。【1】
【6】
【6】
【小】
【说】
张少飞带着梁耀福从小山墩上走了下来,三两个纵跳,来到母老虎身边,微笑地轻轻抚摸着它那斑斓的皮**,再友好地轻轻拍了拍它的嘴巴。
刚才还是凶恶至极的母老虎,顿时变成了温顺无比的绵羊。它好像见到了好朋友,昂起头来,摇着粗壮的尾巴,那副乖巧的样子,似乎在听张少飞的命令。
那两只顽皮的虎崽也像见了熟人,热情地在张少飞脚跟下转来转去,不时拉扯着张少飞的裤筒,在嬉戏玩耍。
“嘿!”张少飞指着母老虎踩踏在沙胆居胸口的那只前肢,母老虎懂事地将那前肢缩了回来,立于草地上。
沙胆居蓦然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被挪开,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
张少飞从竹篮里掏出一大把刚刚采摘到的新鲜青梅,塞到母老虎的嘴巴里,还蹲下腰来在草地上撒了一大把青梅。
那两只小虎崽马上在低头捡吃着那些青梅。
老虎母子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些青梅,传来了“作、作”的咀嚼声,它们不时向张少飞投来感激的目光。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时间虽短,却是惊心动魄,让沙胆居与盲头憨在惊恐之余,全蒙了:凶残暴戾的母老虎竟然会被这个文弱书生降伏驯教得如此听话。他们的脑袋像塞进了一团乱麻,耳朵像被东西敲击过,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耀福指着在他们身边的母老虎,以揶揄的口吻向在地上颤抖的沙胆居和盲头憨道:“刚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你们要捉的人有一个得力帮手,你们不信,还说什么一拳就能够把他砸扁。来吧,他的帮手就在你们的面前,你们想怎么办?我想看看你的拳头硬,还是那个虎头硬。”
此时的沙胆居和盲头憨哪里还敢用话作反驳,只好在心里自叹这次倒了大霉。
张少飞爱惜地抚摸母老虎一番后,才低头向仍在战栗的沙胆居、盲头憨说:“你们找我找得好苦,是不是?现在我主动走出来了,你们来抓我吧。”
身临绝境的沙胆居与盲头憨此时魂魄尚未收回,自知命仔冻过水。他平时大摇大摆,不可一世,现时已变得威风全无,像被雪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回答时声音柔弱无力:“张刺吏,不,不,”话语刚出,又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改口叫师父了,“张少飞师父,你千万不要怪责我们,我们从朝廷那边追到这里,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盲头憨一直是呆头呆脑、憨憨居居的,但在这垂死关头,也不憨居了,顺势搭上话头,说:“是呀,张少飞师父,我们是迫不得已奉命而来的。你是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误会。”
张少飞见他们变成这个熊样子,强忍着笑,把手扬了扬,道:“你们无须如此惊恐,有我在这里,这只老虎是不会咬死你们的。你俩还是先站起来,再细道详情吧。”
沙胆居与盲头憨知道这一回命仔可保了,两人躺在地上,对视了一下,会意地点了点头,但他们不敢马上站起来,而是一个翻身,跪在地上,向张少飞连连叩了三个响头:“多谢师父搭救之恩!多谢师父搭救之恩!”他们顾不得面前是一块大石头,由于叩头时用力过度,碰得额角青肿,起了疙瘩,但这个时候并不觉得疼痛。
“光这样叩头还不够诚心,你们还应向这只老虎叩头,感谢它不咬之恩。”梁耀福趁机戏弄沙胆居和盲头憨。
在这场合下,为了活命,人家叫他吃屎,沙胆居与盲头憨也会去吃屎了,他俩果真朝着母老虎连连叩了三个响头,连连说道:“多谢老虎大哥不咬之恩!多谢老虎大哥不咬之恩!”
那只母老虎也不明白他们讲的是什么,只是用前肢踏着草地,呲开大嘴,露出獠牙,一直瞪着圆眼望着他们。
沙胆居和盲头憨分别向张少飞和母老虎叩过头来,这才战战兢兢地站立起来。
张少飞问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盲头憨的屁股刚才被老虎噬了一口,虽然伤口不算太深,但却在流着血,十分疼痛,他用手捂着屁股,呲着牙,强忍着痛,说道:“怎么办?居大哥,我一向都是听你的,今天这件事,就由你来做主吧。”
沙胆居的上颚与下面的牙齿碰磕着:“这……这……”
梁耀福见他们这个熊样,在心里暗暗发笑,故作摸模做样地把脸一沉,口气变得严厉:“以后你们还会追杀阿飞吗?”
“不,不……”沙胆居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让那跳得如鹿撞的心稍为定下来,说道,“张少飞师父,这一回,你给个瓮缸我做胆,我也不敢捉你回去了。”
盲头憨唯唯诺诺,附和着:“是呀,我们在别人面前再也不敢提及捉拿你的事了。我们之间的恩恩冤冤就此了结吧。”
梁耀福故意逼问:“你们俩讲的可是真话?”
沙胆居指着天,再指着地:“我可以对天地发誓,今天遇到张少飞师父的事我绝对不会讲出来,否则我就会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盲头憨见沙胆居先发毒誓,也在信誓旦旦:“如果把这事讲出去,以后就让这只老虎把我们吃掉。”
盲头憨发的这个毒誓可真怪,将梁耀福逗乐了:“行了,如果老虎要吃掉你们,也用不着等到以后那么久了。我估计你们经过今天这一折腾,以后用大轿来抬,你们也不会再来云雾山为非作歹了。”
“你怎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呀,这个地方叫什么呢?”这时,沙胆居的心稍为定下来,看向梁耀福,忍不住问。
张少飞道:“这地方名叫老虎坑。”
沙胆居喃喃地:“难怪有老虎藏在这里,可真是名副其实了!”
盲头憨惊魂未定:“光听到这个地名就怪吓人。”
沙胆居不解地:“张少飞师父,老虎本是凶残无比的,怎会如此听你的话呢?”
张少飞还未答上腔,梁耀福已经抢上话来:“前些时候,这只母老虎也是作恶多端的,吃了我们山民不少的猪和牛,后来陷入我们的装兽夹中,那一天差点儿被人杀**。正在这个时候,张少飞挺身而出,说服大家,救了老虎,还用诚心、用妙计去慢慢地感化驯服了它。现在,这只母老虎和阿飞还成了好朋友。”梁耀福边说边指着在他们旁边的那只母老虎和两只小虎崽。
张少飞语带正色:“常言有道,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对于沙胆居与盲头憨在耳边听了不下上千次,但今天听来可谓是直抵心源,深感震撼!他们如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张少飞的话有如利针:“你们进武门,为的是学武护正义,种下善果,以求普度众生。”
梁耀福:“是呀,练武中人,讲的是行侠仗义,但你们却是逆向而行,令人不解呀!”
经此一役,沙胆居从心底里叹服,感慨地说:“我进朝廷做护卫已近九年,却还是未晓得行侠仗义真谛,看来行侠仗义实在不容易呀。”
盲头憨也有同感:“是呀,我来朝廷做护卫七年多了,也未能在武德上有所进步。”
梁耀福曾读过一些书,来个打蛇随棍上:“是呀,你们身入武门,理应行侠仗义,怎么手执兵器,浪迹天涯,到处追杀秉公执法,伸张正义,被冤枉之人呢?这岂不是有逆祖师一向的教诲,违背你们习武时的初衷?”
张少飞的声音颇为严厉:“你们当初学武,为的是强身健体,弘扬武林正道,匡扶正义。进入朝廷后,作为朝廷的护朝武士,即使拿起兵器也只不过是为了护卫朝廷不被外来恶人所侵犯,但你们却本末倒置,走入歧途,恃强凌弱,甚至拿起兵器去追**。这跟你们学武的宗旨是背道而驰的。”
“这……”沙胆居与盲头憨听后,惭愧得低下脑袋,脸上泛红。
第63章 善心服追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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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情缘》简介:
唐高祖武德九年,中州刺史张少飞拜访长安刺史文龙,文龙拿出一对“鸿禧杯”与张少飞同饮,文龙见张少飞对“鸿禧杯”爱不释手,便送了一只给张少飞。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只看得见“鸿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有玄机。不久,张少飞悲祸交错,遭奸臣诬陷,被贬到南蛮之地,在山高皇帝远,老虎猛兽出没伤人的天露山,悬壶济世,降龙服虎,教化恶霸、神棍和山民,与天女演绎了一出委婉缠绵,令人动容的落难情缘。并以德报怨,为仇人治病、说法,使其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为辽皇说法,使其幡然悔悟,立誓不再侵略中原,免百姓遭受战祸;向唐皇说法,使其成为一代仁慈之君。
第64章 满天过海
沙胆居和盲头憨离开云雾山返回悦来客栈,已经是四更天了。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细雨被山风裹挟着,到处飘飞,罩盖着龙山大地。
黄昏过后,从长安而来追杀张少飞的武士陆陆续续地回到悦来客栈。他们疲惫不堪,全身像散了架一样,进房间后双手与双腿摊开,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多日来都是一无所获,最有耐心的人也是会失去耐心的。
忽然,盲头憨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喘着大气,道:“有……有消息了……”
沙胆居和这一次同来的副队长韦珏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沙胆居按跟盲头憨约定好的剧本在演戏,问道:“盲头憨,如此气急败坏的,有什么消息?”
盲头憨一边喘气一边说:“我……我在太镇村得知那个张少飞的母亲……”
张少飞的母亲的在太镇村平白无故地已失踪了好久,乍听到有她的消息,沙胆居不待盲头憨把话讲完,就插上嘴来:“张少飞的母亲回来了?”
盲头憨点头:“是的,从外面回来了。”
沙胆居霍地从床上跃起,对韦珏道:“好呀,我们现在马上到太镇村去,捉住她,再查张少飞的下落。”
韦珏一把抄起放在床头的那把**:“好!我们立即出发!”
盲头憨摆了摆手:“你们别急,听我先把话讲完。”
沙胆居催促道:“你快讲!”
盲头憨摇了摇头,说:“张少飞的母亲是带病回村的,听说她前些日子曾经躲在云雾山深处的一个亲戚家中,回来没多久就**。”
沙胆居摆手不相信:“张少飞的母亲一回村就**?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韦珏的眼中也是充满了疑惑:“这是假的吧?”
盲头憨:“我听她邻居说,说她躲在山中亲戚家得了重病,发烧头疼,浑身软瘫,皮肤有淡红的斑丘疹,她实在无法支撑又不想死在亲戚家中才返回自己家来。后来,还听到她弟弟也就是张少飞的舅父与舅妈呼天抢地的哭声。”
“盲头憨,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老太婆得的是什么病?”沙胆居故意问。Μ.166xs.cc
盲头憨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大:“伤寒!并且是得了伤寒的急症。”
一听到是伤寒,韦珏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你没有听错吧?”
盲头憨:“绝对不会听错。”
韦珏的心紧了起来:“对伤寒病,我没有见过,更不懂。不过听说那种病的传染性是很厉害的。”
沙胆居见韦珏已经上钩,在旁添油加醋:“是呀,三年前的夏天,我老家村中有人患了伤寒,由于大家不注意防护,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被传染上了,一个多月内,全村人一下子**七八成。”
韦珏谈伤寒色变:“哟,这么要命的传染病呀!”
沙胆居向盲头憨问道:“既然那老太婆得伤寒重症**,你有没有听说,她什么时候出殡?”
盲头憨:“听村里的人说,出殡的日期定在后天。”
韦珏:“这么快?你有没有听错了?”
盲头憨指着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灵着哩,怎会听错。我问过村里的几个人。他们都说,最怕拖迟了,怕那些病毒会传染给其他村民,到时,大家想闪避也来不及了,所以出殡的日子越快越好。”
“啊,原来这样?!”沙胆居猛拍大腿,兴奋地说,“各位兄弟,这一回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了。”
韦珏转头问沙胆居:“沙老兄,你为什么这样说?”
沙胆居满有理地进行分析:“人们都说,张少飞是个大孝子,假如他真的是潜藏在太山远近,闻讯肯定会回村参加殡葬,送他母亲最后一程的。”
韦珏听后脸上也露出笑容:“那天,我们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钻进来,到时手到擒来。”说着,做了一个擒拿的动作。
沙胆居点着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韦珏老弟,这一回你跟我想到一起来了。”
韦珏得意地借题发挥来回击沙胆居:“哼,我的脑瓜一直不笨,只不过平日里带有偏见,看不起我罢了。”
沙胆居哂笑起来:“这一回我们可是英雄所见略同呀!”
沙胆居和韦珏将“张少飞母亲的死讯”和要擒杀张少飞的计策跟各位武士讲了,叫大家做好准备。
后天,细雨霏霏,山风横斜。大地被纷纷扬扬的雨雾笼罩着,扑朔迷离。
太镇村里,送葬的唢呐八音响起,哀乐声在太镇村上空回荡。
一行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举着纸幡,从村里走了出来,果然是有人出殡。
张少飞家中人稀势单,除了几个抬棺木的仵作工外,只有张少飞的舅父、舅妈和隔壁的一些好友,零零丁丁的十多个人。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朝天撒着冥纸。
冥纸在风雨中纷纷扬扬,悠悠地飘落田野上,沾着泥泞。
沙胆居、韦珏率领着那几个武士早已分配好各自的位置,埋伏在太镇村四周的树林与灌木丛后面,等待着张少飞的出现。
他们伸长了颈脖,见那殡葬队伍已经出了村,向太山走去,却见不到张少飞的半点踪影。
韦珏嘀咕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沙胆居来个欲擒故纵之计:“韦珏老弟,会不会是张少飞家中的人知道我们常驻在太山附近,要缉拿他。张少飞的母亲其实并没有死,却故意放出风声来迷惑我们呢?”
“哟,沙老兄,你说得对。我们的头脑应该转多几个弯,现在该怎么办?”韦珏豁然开悟。
沙胆居与韦珏相处多年,知道他素来都是色厉内荏、自私自利的,好处自己先捞,坏事让别人去承担,伸出手指,指向那棺木,说:“是真是假,我们要前去查证确认才行。免得受他们愚弄蒙骗。”
韦珏一脸严肃:“对。”
沙胆居伸手指向殡葬队伍,说:“我与众兄弟仍然在这树后埋伏,韦珏老弟,你上前去,掀开棺木,认真查看里面是不是盛有张少飞母亲的尸体。不过你上前去,要用厚布捂住鼻子,最怕那些伤寒病菌四下飞,将你也惹上了。”
“你叫我去前去掀开棺木查看认证?”沙胆居最后那一句话果然戳中了韦珏的死穴,他眨着眼睛,猛地摆手,“不、不!讲笑找第二样。沙老兄,这差事你还是派别人前去吧。”
沙胆居:“那么,你认为派哪个去最为合适呢?”
韦珏环顾四周,眼睛视线落在盲头憨的身上,心中触动了一下,道:“就叫那个盲头憨前去吧。你和我都知道他是个老实人,派他前去是最为合适的。”
沙胆居见韦珏按照自己设定的圈套钻进来,心中大喜,却没有表露出来,口吻带有几分赞扬:“韦珏老弟,你说得有道理。派这个盲头憨前去,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沙胆居招手叫盲头憨来到面前,说:“我和韦珏老弟最怕他们有诈用计,你到那边的送葬队伍去,掀开那棺木,看一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张少飞母亲的尸体。”
“这……”演这出双簧戏,盲头憨早已跟沙胆居对好了“台词”,脸上露出了很不情愿的神色,反而指着韦珏,“沙大哥,我看还是韦珏老兄上前查证最为合适。”
韦珏见这个平日笨头笨脑的盲头憨竟然点了自己的名,将了自己一军,把脸一沉,叱责道:“既然沙老兄指定你去,就是对你的极大信任,你就服从命令去吧,不要再在这里啰啰嗦嗦,讨价还价。”
沙胆居也扳着脸,声调不容商量:“是呀,盲头憨,你快去吧,不要啰嗦了。”
盲头憨前几天在云雾山被母老虎的利爪抓伤了屁股,幸好张少飞当场采来止血山草药给他敷上,才使他的伤口免于发炎,现在韦珏沉着脸命令他,而沙胆居又是跟他约好演出双簧戏,只好从灌木丛后闪身而出,拿着大扑刀,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殡葬队伍的前面,厉声喝道:“停下来!”
那天张少飞定下计策后,已叫人下山把这条“满天过海之计告知他舅父王榕根。这时,王榕根就知道如何出面周旋,抹了抹流到脸颊上的眼泪,悲戚地说:“怎么啦,我和你无亲无戚,你也前来送我姐姐一程?”
盲头憨装得来势汹汹:“呸!大吉利事。我是要你们停下来,让我检查检查。”
张少飞的舅父装懵道:“我们家的人**,还要检查,你想检查什么?”
“你别口水多过茶了!”盲头憨指着棺木,声如闷雷,“我要检查这里面的**。”
张少飞的舅父见来者扭眉凸眼,声大如雷,手中的扑刀闪着寒光,无奈地说:“师父,你硬要检查,就随你的便。”摆手叫忤作把棺木放下来,掀开了棺木的盖板。
这棺木十分简单,用几块床板临时钉合而成的。这棺木里面盛着几块排列好的大石头,上面再盖着一块白布。
盲头憨趋步上前,用手紧捏着鼻子,在离棺木几步远,俯首望去,一副整色整水的模样,是为了做给埋伏在暗处的韦珏等武士看。
好一会,他皱起眉头,故意大声地叫道:“哎唷!”随即转身,一拐一跛地离开,来到沙胆居和韦珏的面前,连连往地面吐唾液,叫道:“那老太婆的死相太难看、太难看了……沙大哥,还是你上去再看一看吧。”
“得了伤寒的死鬼有什么好看,我还是留一条命仔返回朝廷好哩。”沙胆居当然是配合着演戏,摆手后,侧头对身边的韦珏说,“韦珏老弟,我最怕那个盲头憨查得不够细心,还是劳烦你上去再核查一遍吧。”
“不用了,不用了。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我和你都亲眼见盲头憨上去开棺验证了。我们全队的人都认定,盲头憨是最老实不过的人。”韦珏一听到要推他再到那边的棺木去复核,一边摆手,一边反驳,最后,还阴沉着脸怨责,“沙老兄,你呀,平日有好事不介绍给我,今天却用这伤寒菌**来烦我。”
待盲头憨离开后,忤作把棺木的盖再度盖好,抬起棺木。唢呐等八音哀乐声又响起,送葬队伍继续前行,往太山方向走去,唢呐的哀乐声逐渐消失在太山的深处了。
别看这个盲头憨平日呆笨,但在这一出双簧戏中演得如此出色,沙胆居心中大喜,仄头问韦珏:“我看那个张少飞并没有潜回邱县太镇这边,否则他母亲**肯定会冒头的。我们再在这里似傻瓜一样守候,岂不是劳民伤财?不如我们明天就启程,返回长安朝廷去。”
韦珏不知是计,点头同意:“沙老兄,你讲得有道理,我们这次返回去,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关宰相交差了。”
沙胆居把手往后一招,大声地:“收队!”
这些从长安来的武士来到太山附近驻扎,吃不惯这边的食物,又忍受不了这里湿热的天气,可谓是水土不服,有人拉肚子不止,没了胃口;有人皮肤长了疮疥,奇痒难止。当地的人们知道他们是为追杀太镇村的张少飞而来,对他们冷若冰霜,还有不少人给他们白眼看。这些武士上山下水,风里来,雨里去,日日寻,夜夜找,脚**甩了不少,脚骨走断,张少飞的踪影却是杳如黄鹤,日长时久,大家已心灰意冷,丧失了士气,早就想结束这一段追杀行程,返回长安了。这时听到队长沙胆居宣布明天可以踏上归途,因此个个欢欣雀跃,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回去长安城。
第65章“怪斗”对 “奇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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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情缘》简介:
唐高祖武德九年,中州刺史张少飞拜访长安刺史文龙,文龙拿出一对“鸿禧杯”与张少飞同饮,文龙见张少飞对“鸿禧杯”爱不释手,便送了一只给张少飞。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只看得见“鸿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有玄机。不久,张少飞悲祸交错,遭奸臣诬陷,被贬到南蛮之地,在山高皇帝远,老虎猛兽出没伤人的天露山,悬壶济世,降龙服虎,教化恶霸、神棍和山民,与天女演绎了一出委婉缠绵,令人动容的落难情缘。并以德报怨,为仇人治病、说法,使其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为辽皇说法,使其幡然悔悟,立誓不再侵略中原,免百姓遭受战祸;向唐皇说法,使其成为一代仁慈之君。
第66章“怪斗”对 “奇笼”(2)
张少飞仍然有点担心,提醒他:“这一次,如果他要耍什么花招呢?”
梁福天加重了语气:“福星老弟,阿飞说得对,你当心他会耍什么花招。”
梁福星的嘴角微微上翘,轻蔑地:“哼,他想耍花招?雪梨大,还是龙眼大,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跳虱——明摆着的吗?他想耍赖,没这么便宜!”
梁福天听后,态度有了转变:“是的,究竟是雪梨大,还是龙眼大,这是一目了然的事。看来那个石得仁最狡猾也使不出什么花招来的。”
梁福星胸有成竹:“我要他当众签字,这样,他想耍赖也耍赖不了。”
梁福天点着头:“唔,当众签字,他以后想耍赖是耍赖不了的。”
这时,有一位中年人挤了上来,他就是阳山村的莫文安乡长。他今天也来趁圩,见到这里如此热闹,便挤了进来。
莫文安的父亲莫育明曾经在邱县当过县令助手司法佐,掌管刑法,后来解甲归田。莫文安读过不少书,又是个乡长。此时邱县的编制是百户为里,五里为乡。所以莫文安在当地算是个德高望重的文化人,四乡八邻,街坊邻里,有什么争拗不下的事情,都经常找他来仲裁,化解矛盾。
莫文安道:“你们围在这里,大吵大闹,所为何因?”
石得仁一见莫文安,如见菩萨,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莫乡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跟梁福星打赌。相请不如邂逅,你来当一个中见证人。”
梁福星以为是个好机会:“对呀,我要跟石得仁打赌,莫乡长,今天你就来当个中见证人。好不好?”
一听到两人要当场打赌,莫文安即摆了摆手,出言劝告:“赌场上嘛,赌来赌去,总有一方会输,会留下不少的后遗症。我看你们还是不赌为上。”
石得仁口气坚决:“这次我们一定要赌。”
梁福星也毫不退让:“赌就赌,难道我怕你不成?!”
莫文安不明地问:“那,你们赌什么呢?”
石得仁指着梁福星面前摆着的那两箩雪梨,道:“我跟他打赌,是雪梨大,还是龙眼大。”
莫文安也觉得此事突兀,没好气地:“是雪梨大,还是龙眼大?这是明摆着的事,还需要打赌吗?”
石得仁不以为然:“我们就是要赌一回。”
梁福星拉了拉莫文安的衣袖,说:“我们是空口无凭,要立一个字据,莫乡长,你来得正好,就来做这个证人。”
石得仁的三角眼骨碌转了两下,却改口了,向梁福星道:“你和我都不是读书人,斗大的字识不了半箩。况且,在这圩市里写字立据,一时间从哪里找来纸笔墨砚呢?立字据这事免了也罢。”
梁福星却不愿意:“免了?等会儿打赌你输了不认账,那怎么办?!”
石得仁:“我看用文字写在纸上是免了,但这个赌约是我与你亲口讲的,有莫乡长和众位乡亲当场作证,谁打赌输了也耍赖不了。那不就可以了吗?”
听石得仁这样说,梁福星觉得有一定道理:“这……也好。”
莫文安:“既然你们双方同意,那么我作证人也可以,但我也得先作声明,赌场的规矩是愿赌服输,到时你们谁输了都别埋怨我。”
在旁听的人都想凑这个热闹,鼓噪着:“是呀,赌输认账,不能耍赖。”
这时,石得仁反过来征求梁福星的意见:“你认为我们这一次的赌注该下多大?”
梁福星仄着脑袋想了想,伸出了四只手指,晃了晃。
石得仁:“四斗谷?”
梁福星轻蔑地:“不,赌那么小有什么意思。我们就赌四十斗谷。你害怕吗?”
“我害怕?我是嫌少哩。”石得仁的嘴巴往上一翘,神色高傲,“我与你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要么不赌,要赌就赌得大一些。四百斗谷!”
梁福星定着眼睛,伸屈着手指算数:“啊,你说的是四百斗谷?一斗谷重二十五斤,四百斗谷就是一万斤。哟,你说是赌一万斤谷?赌注下得这么大?”
四百斗谷就是一万斤。对一个山农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呀!这一回,倒是轮到梁福星在犹豫不决了:“这个嘛……这个嘛……”
在旁看热闹的人听到下这么大的赌注,都吃了一惊,有些人还惊得将舌头伸了出来。
张少飞见这事态越发严重,再三向梁福星劝告:“福星伯,如此赌法,我恐怕里面有诈,我看你们这个赌局还是免了吧。”
梁福天也觉得赌注太大了,说:“福星老弟,阿飞说得对,看来还是不赌为好,你就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不就行了?”
石得仁见计谋即将得逞,却被他人拦阻,不依不饶地说:“这件事既然已经开了头,就要继续赌下去。”m.166xs.cc
这下子,又轮到在旁看热闹的人在鼓噪了:“赌下去!赌下去!”
太阳当空,大地被晒得升腾起阵阵迫人的热浪,在阳光下,人们感到浑身热辣辣的。
在众人如火般的热情煽动下,酒气犹存的梁福星浑身似被火烧一样热烘烘的,他抹着额头不断往下淌的汗水,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这一方绝对是稳操胜券,于是,把牙一咬,下了决心:“好!四百斗谷!就赌这个数,难道我怕你不成?!”
“好,你们双方讲好的!”莫文安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现在我向各位郑重宣布,他们这一次的赌注为四百斗谷,愿赌服输!”
在旁的人拍起手掌来。
莫文安将举起的手往下一挥,宣布道:“**开始!”
石得仁:“我说龙眼比雪梨大。”
梁福星:“我说雪梨比龙眼大。”
“龙眼比雪梨大!”
“雪梨比龙眼大!”
两人争吵得越来越大声,唾沫飞到对方的脸上,仍然互不相让。
“别吵了,事实胜于雄辩,”莫文安做了一个手势,说道,“你们各自挑选出雪梨和龙眼,当场进行相比。我与各位街坊现在都在这里看着,究竟哪一个大,当场决出输赢。”
“好的!”石得仁向梁福星做了一个手势,道,“福星,你先挑出一个雪梨来吧。”
梁福星弯着腰,睁大眼睛,伸手在箩里翻来翻去,挑选出一个他认为是最大的雪梨,在石得仁的面前扬了扬,道:“你快挑一个龙眼来跟我这个雪梨比一比。”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左边的那一个龙眼档口。
石得仁右手一把从梁福星的手中夺过那个雪梨,提着折扇的左手往左边的龙眼档一指,说:“我跟你打赌,所指的不是这些龙眼。”
梁福星向石得仁询问道:“你指的不是这些龙眼,那么,你想用哪一个档口的龙眼来跟我的雪梨比大小呢?”
石得仁指着他右边装着猪苗的竹笼,说:“我指的是这猪笼的笼眼。”言毕,他将那个雪梨放在猪笼的那个眼里比度着。
无须多言,这猪笼的眼比拳头还要大,当然要比梁福星挑出来的雪梨大得多了。
石得仁把手一松,雪梨便从那个“笼眼”掉进猪笼里面去了。
石得仁把头一昂,对梁福星说:“你看,这猪笼的笼眼是不是比你的雪梨大呢?”
梁福星做梦也想不到石得仁会出这么一招,耳朵嗡嗡作响,指着猪笼的眼,嘴唇相碰,嗫嚅着:“你……你……这也算是龙眼吗?”
梁福天对石得仁这无赖般的招数实在看不过眼,指着旁边龙眼档口的龙眼,责备道:“石得仁呀石得仁,原来你所讲的龙眼,并不是指这些龙眼吗?”
石得仁指着那些龙眼:“我们阳山村的人将那叫做元眼哩!”
梁福星被这突然杀来的一招打蒙了,嘴里只是不停地说着:“龙……笼……龙……”
石得仁不愧为扭计师爷,这时用混淆概念的方法进行耍赖:“我跟你打赌时并没有讲明是龙眼树的龙眼,还是猪笼的笼眼,总之,是笼的口音就没有错!”
梁福星毕竟只是个农民大老粗,被对方这么一讹,竟全然乱了方寸:“这……这……”
这个匪夷所思的赌法令莫文安大感愕异,喃喃地说:“这也算龙眼吗?”
石得仁强调地说:“我这个笼是奇特的笼。”
张少飞一针见血地指出:“石得仁,你只不过是利用龙眼的龙与猪笼的笼,两者的音相同来作诱饵,设一个圈套让人钻。”
石得仁向来脸皮厚,如今为了利益,他的三角眼来回骨碌,散发出狠狠的光:“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我赢了这个赌局便行。”
梁福星责问道:“石得仁,你这样就算赢了吗?”
“当然啦!”石得仁以守为攻,指着梁福星左边的那个猪笼的眼,向着梁福星,“我问你,这些是不是笼眼?”
第67章“怪斗”对 “奇笼”(3)
“喏,你也承认这是笼眼了。我跟你打赌原先要指的就是这个笼眼嘛!”石得仁早有预谋,刚才两人的打赌只是口头所言,没有字据为凭,所以他讲话更显底气十足。
这下子,梁福星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这……”
在旁的梁福天咽不下这一口闷气,叱责道:“石得仁,你这是偷梁换柱的做法。”
张少飞也向着石得仁,责备道:“你这是在捉字虱!”
“你们现在讲什么都是徒劳的了。笼眼与雪梨,谁大谁小,明摆着,一目了然,现在不是决出来了吗?!”石得仁指着猪笼和里面的雪梨,他又转向了莫文安,道,“莫乡长,刚才你已经答应当中间的公证人,现在赌局已经定出了输赢,你说该怎么办呢?”
被当众点了将,莫文安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梁福星,说道:“福星呀福星,这一回是你输掉了。说实话,我很想帮你,但在事实面前,我是无法帮你的了。”
梁福星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叹了一声:“唉!”
那些旁观的人在七嘴八舌地说道:
“这样的打赌太奸诈了。”
“是呀,实在是太无天良了。”
“十赌九奸,赌场哪里有天理的?!”
“这个石得仁,谁遇到他谁就倒霉。”
“打赌不讲天良,只是讲赢输。”
“谁叫你不想得周到呢?”
“打赌,打赌,赌输了就是输了的,没有什么好讲的。”
“……”
一时间,正反的意见各有各的道理,争吵的声音越来越高,这圩市宛若是一锅烧沸了的开水。
这下子,四周围拢来更多凑热闹的人了。
赌输了的梁福星急得脸色变得铁青,额角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声嘶力竭地骂道:“石得仁,你太奸诈了!”
这场打赌实在是太诡异了。张少飞轻搔着脑袋,在思索着,他的眼睛左右扫描着,忽然落在梁福天身上的一件东西,脑海里闪掠过一道亮光,即时有了顿悟,走到梁福星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福星伯,刚才我们劝你别赌,你不听,现在赌输了,就不能不认账呀!”
见张少飞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梁福星瞪着惊讶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张少飞:“你今天怎么啦,竟然出来帮这个石得仁?”
张少飞一脸认真:“男**丈夫,牙齿当金使。”
石得仁见张少飞也在开腔帮自己,呲开那副稀落且参差不齐的黄牙,朝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你呀,明白事理,主持公道。我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张少飞摆着手:“你别表扬得我太早。”
石得仁这才转向了梁福星,说:“福星呀,你的朋友讲得对。”
梁福星将一肚子的闷气泄向张少飞:“你不作声我不会说你是哑的,怎么也跳出来帮着这个石得仁呢?”
张少飞的态度显得认真:“做人嘛,最主要的是要主持公道。”
梁福星发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一头**的猛兽,冲着张少飞:“你呀,连一点儿朋友的义气也没有!”
对于梁福星的勃然大怒,张少飞依然是不温不火地申辩:“山猪拱芋头——一行归一行。朋友归朋友。今天在这里,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梁福星用脚狠狠地跺着地:“哼,你们这样步步紧迫,叫我怎来还这笔大赌债呢?”
张少飞倒是一脸的淡然:“赌债是要还的,要卖的东西还是要卖的了。”
梁福天责备张少飞:“阿飞,你历来都是善心大发的,怎么今天突然来个落井下石,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呀?”
张少飞提高了声音:“同情心?光有同情心有什么用的呢?我是想通过今天这件事让福星伯有一个深刻的教训,彻底警醒。”
梁福天苦着脸:“教训与警醒大可以向他用嘴巴来讲,但也不至于要他卖田卖地卖屋来还这不合情理的赌债呀!”
石得仁不满地向着梁福天:“喂、喂,过头饭可以乱吃,但这过头话你不能乱讲。有莫乡长作证,他打赌确实是输了给我。”
莫文安一脸的无奈:“我只不过是作过证人而已。”
张少飞说道:“今天有这位莫乡长当中间人作证,既然打赌已经输了,想要耍赖是不行的。”
“这位老弟说得真对。”石得仁的脸皮历来是厚厚的,此时并不理会周围群众是如何说,称赞过张少飞说得对后,再转向梁福星,正色地说:“俗语说,愿赌服输。梁福星呀梁福星,这一回你打赌是输了,我不管你是卖田卖地,还是卖屋,总之,你今天回去就要筹备。明天下午我带人到你家去收这四百斗谷的赌数。”言罢,他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四周围拢看热闹的人见石得仁已经离开,也陆续散去了。
梁福星无奈地摇头叹息:“唉,今天我真是倒霉极了。”
张少飞向梁福星说道:“男**丈夫,做人处事,出口作了许诺,就像射出的箭,不可能回头的了。”
梁福天对着梁福星,说道:“福星老弟,我不早就跟你说过,这个石得仁比狐狸还要狡猾,他打的这个赌肯定内中有诈。你却自以为是。看,现在你搞出大头佛来了。”
被这场突然而来的风暴一卷,梁福星的双脚在发软,几乎站不稳,无力地蹲了下来,懊悔地用力捶打着脑袋,说:“都怪自己是财迷心窍,现在我可怎么办呢?我可怎么办呢?”
目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梁福天说:“福星老弟,现在自怨自艾已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想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梁福星脸色铁青,摊开的双手有点颤抖:“唉,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张少飞临行时丢下了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会有的。”
在返回云雾山梁田寨途中,在“不老泉”处饮水休息时,梁福天一边用烟斗抽着烟,一边叹息道:“福星老弟输的这一局可真惨了,既然在众人面前赌输了,那赌账一定要还的。我想到他卖田卖地卖屋之后,他一家大小的生活不知怎样过了。”
张少飞语带含蓄:“我看经过今天这件事,福星伯以后的生活会过得更好些。”
梁福天责备张少飞道:“哎,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替他想办法,还用重锤敲他。”
张少飞眨了眨眼,说:“他的赌性不痛改,日后将会埋下更大的祸根。”
梁福天转向张少飞,掏出心里话:“阿飞,平日你的计策最多。不管怎么样,这回你一定要想个办法,救一救他”
张少飞笑了起来:“我早就办法了。”
梁福天转向张少飞,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讲出来!”
张少飞道:“等会我跟你一起到福星伯家里去,再跟你们详细说吧。”
梁福天抽出插在腰间的竹烟斗,放在嘴上抽了一抽,说道:“看你神神秘秘的,好,我现在不再多追问了。总之,你能够替福星老弟解决难题就行了。”
这一天晌午,梁福星挑着两个空箩筐回到梁田寨家中,拿起酒瓶就仰头狂饮一番,捶胸顿足哭了起来,然后返回房间躺在床上用被单蒙着头。
家里的人问他是什么原因,却只会遭到梁福星的大声吆喝,吓得他们乱作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张少飞与梁福天来到了梁福星的家中。
梁福星的妻子向梁福天问道:“福天哥,我家福星挑到圩上的那些雪梨全卖光了,本应是高高兴兴的事情,怎么他回到家中好像发了疯似的?”
梁福天只好把话直说:“福星老弟挑到圩上去的雪梨确实全卖光了,但是他在圩场跟人家打赌,结果输了。”
梁福星的妻子:“啊,原来他将卖雪梨的钱全输光了,怪不得回家后发了疯。”
梁福天摊了摊手,无奈地说:“唉,如果光是输了两箩雪梨你就要烧香拜神,多谢上天了。”
梁福星的妻子是个聪明人,一听梁福天这样说,知道今天丈夫在圩里出了大事:“难道福星他输了许多钱?”
梁福天伸出了四只手指,晃了晃:“四百斗谷。”
梁福星的妻子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四百斗谷?你是在吓我吧?”
梁福天认真地:“我这个人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这个玩笑是开不得的。”
“是呀,阿天叔说的全都是实话,我和他当时都在圩市的打赌现场。”张少飞在旁插上话来。
梁福星的妻子吼了起来:“难怪这死鬼一回家就发疯,不行,我一定要他当我面讲清楚!”说罢,在院子的墙角处抄起了一根扁担,怒气冲冲走进房间,对着被单蒙头的梁福星屁股处劈打下去。
躺在床上的梁福星想不到老婆竟然会如此大动肝火,屁股被扁担打下痛得火辣辣的。他把蒙头的被子一掀,从床上蹦跳下床,一把夺过妻子的扁担,“啪”地扔到地上,然后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见到张少飞与梁福天。
第68章 以其人之道
梁福星一见到张少飞时,余怒未消,将受妻子打的那满肚子怨气全都向他喷来:“阿飞,你自从来到云雾山后,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但今天上午你在太平圩反转猪肠就是屎,帮着那个石得仁说话。不怕我狠狠地揍你一顿吗?!”说罢朝张少飞举起了拳头。
梁福天出手将他拦住:“福星老弟,你不要动火伤肝,张少飞现在上门来是来解救你的。”
梁福星并不相信:“来解救我?难道他有田有地替我顶数?”
“我在云雾山没有田也没有地,但我有这个。”张少飞指着自己的脑袋。
梁福星哼了一声,没好气地:“你有脑袋?我也一样有脑袋!”
“别怨我用针来刺你,福星老弟呀,你长出的是猪脑袋,但阿飞长的是聪明脑袋。”梁福天见梁福星不服气地望着他,便点明道,“阿飞替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梁福星还是毫不相信:“我已是死到临头,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张少飞讲话时神态十分轻松:“有计吃计,无计吃泥。福星伯,这个办法,卖田卖地,更去卖这房屋的。”
“哎,有这么好的办法?”梁福星的神态变得平和些,催促着,“阿飞,你快讲出来吧!”
于是,张少飞将他的办法讲了出来。
梁福天听了频频点头称赞,末了:“阿飞,想不到你竟然想出一个这么好的办法。”
梁福星是当事人,伸长脖子在听。
听着,听着,先是脸上的愁云逐渐散去,最后则笑得见牙不见眼,紧紧地拉着张少飞的手,道歉说:“阿飞,你的办法真是好,可算得上是救了我全家的命。今天上午我在圩市时对你发那么大的火气,真是错怪你了。”
梁福天指着梁福星:“看你今天在圩市打赌输了后那种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现在又变成了豆腐渣跌落水——周身松了。”
梁福星带歉意地:“阿飞,希望你是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小人计较。总之,现在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来!”
三人谈着,谈着,敞怀大笑起来。
…….
再说石得仁这个家伙,今天上午在圩上跟梁福星打赌,略施诡计赢了双方许诺的四百斗谷,回到阳山村洋洋得意地向家人说:“耕田人太辛苦,日晒雨淋,一年到头能收成多少斤谷?今天,我略施小计,一下子就赚得盘满钵满了。”
这天夜晚,他做了一个美梦,自己家中的粮仓蓦然间堆满了稻谷,他在梦中“咭、咭”地笑了起来。
石得仁老婆被梦话吵醒了,猛地拍打他的屁股,责问道:“深更半夜这样大笑,你是不是傻了?”
石得仁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我傻了?不!我做的是美梦哩!”
他老婆带着讥讽的口吻说:“美梦,美梦。多美的梦醒来以后只是得个桔。”
桔是圆形的。“得个桔”这话在本地是“等于零”的意思。
石得仁仍然是乐滋滋的:“这一回我是美梦成真。你等着瞧,明天下午我从云雾山回来,保证你会笑甩大牙!”
翌日大清早,石得仁到处奔走去雇请挑夫。
四周的人都知道石得仁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怕他过桥抽板会赖账,不愿替他到云雾山上去挑谷。所以他只得将工钱出得高一些,声言上山帮他挑谷者每人得二十斤谷,并先作兑现。这样,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一百个挑夫。为了确保“收数”时梁福星不得反悔,他还格外奖赏二百斤谷给莫文安,要他一起上云雾山去当场作证。
这工钱及赏钱总共花去了石得仁两千多斤谷,确实让他心疼了好一会,但后来,他用**来回拨了几下,算出来,即使如此,还白赚了七千多斤谷。“哟,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呀!”
**无云的天空蓝得似透明的水晶。太阳往地面倾泻下数不尽的热浪,升腾着袅袅水汽的大地像一个蒸笼。空气闷热得快凝住了。那些平日喜欢飞翔追逐的蜻蜓此时躲缩到树荫处,不敢动弹,好像害怕猛烈的阳光会灼伤它们的薄翅。
石得仁本想等到午后才上山来的,但贪婪的欲望使他无法安坐,急不可待地带着莫文安和他家中的七八个随从打手,随后便是他雇请来的一百个挑夫,每个人都挑着两个大空箩筐,浩浩荡荡地上云雾山,直指梁田寨而去。
石得仁的脚不大好,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到那么多的谷即将到手,所以他此时并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上山途中,他兴奋得一边走,一边哼着山歌。
而梁田寨这边,梁福星昨天回家后听到张少飞向他讲述的“好办法”后,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今天上午他已做好准备,将一箩谷放在自家的大门口,还在门前那棵白玉兰的树荫下摆开竹茶几,上面放着茶盘,泡好清明前采摘的山茶,在树荫下与张少飞、梁福天细酌慢饮,等待石得仁的到来。
太阳逐渐向西偏移,梁福星忍不住走到寨子前的一个高墩上,往山下的小路眺望。
当看到那上百人的队伍挑着空箩筐从山下似一条长蛇般慢慢地往上蠕动时,梁福星跑回来,向张少飞他们说石得仁快到寨子来了。
张少飞笑了起来:“福星伯,天上给石得仁掉下一个大馅饼,他哪里肯放过呢。”
梁福天举起他的竹竿长烟斗,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几缕烟来,冷语道:“他这种铁公鸡,身上一根**也不肯拔,但是一有油水捞,马上就像苍绳一样飞过来。”
梁福星向着张少飞说:“上山劳作我是个好把手,但是跟人家争论我是不行的。阿飞,你讲起话来有纹有路,有理有节,等会儿你要站出来替我说话呀。”m.166xs.cc
张少飞点头应道:“你放心。我还是昨天早上在圩市上所讲,那就是帮理不帮亲。现在理不在石得仁那一边,我当然会全力帮你啦。”
再过了一袋烟的工夫,石得仁带着挑夫队伍进了梁田寨,来到了梁福星的家门口。
梁福星迎了上去,向着石得仁:“你终于来了。”
石得仁心急,上山时也走得急,弄得大气喘喘,连隔夜的风炉也可以吹得着。天气又炎热得很,他抹着脸上的黄豆般大汗珠,说:“早收早着,我如今在你这里收数回去,等会儿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哩。”
张少飞语中带刺:“对于你来说,有什么事情比今天来收数的事还要大呢?”
石得仁指着他带来的挑夫队伍,问梁福星:“你看,我雇请挑谷的人都带来了,你那四百斗谷应该准备好了吧。”
梁福星点头回答:“准备好了。”
石得仁高兴得一拍大腿,再伸出大拇指,赞道:“恪守信用,梁福星呀梁福星,你真是一条言而有信的好汉子。”
梁福星淡淡地说:“愿赌服输嘛。”
石得仁伸着颈脖,三角眼四下张望,却不见如山般的谷堆,便问:“你那四百斗谷放在哪里呢?放在院子,还是仓库里?”
梁福星指着放在门口的那一箩谷,回答道:“全在这里。”
“全在这里?”石得仁伸屈着手指,当着梁福星与张少飞他们的脸,认真地计算着:“我昨天夜晚回到家中就已经计算过,一斗谷是二十五斤,四百斗谷应该是一万斤。你这一箩谷最多能装下五十斤谷,我这次来收数的四百斗谷怎么会全都在这里面呢?”
梁福星指着那箩筐,肯定地:“是呀,你要收的四百斗谷全都在这箩筐里面。”
张少飞趋步上前,说道:“福星伯说的是实话。”
石得仁不明地:“我看这箩筐里最多只能盛两斗谷,里面怎会有四百斗谷呢?”
“斗?你指的是平日用来量东西的斗?”梁福星摆出了他的理由,“我在圩市跟你打赌时所指的斗并不是那种斗呀!”
石得仁心里打了个颤:“那么,还有什么的斗呢?”
张少飞指着梁福天手中那根长杆竹烟斗,答道:“就是这种斗。”
“你说的是烟斗?”石得仁随口而出。
梁福天将那长长的竹烟斗放到嘴巴里,故意用力地抽了一大口,吐出了几个浅蓝色的烟圈来,再用手板拍了拍那烟斗,得意地说“对,就是这烟斗!”
石得仁并不甘心:“世间用来量谷有这样怪异的斗吗?”
张少飞一把从梁福天手中拿过那支烟斗,弯腰将烟斗往地面敲了几下,将那些燃着的烟丝都敲了出来,然后将烟斗递到了石得仁鼻尖前晃了晃:“福星伯跟你在圩里打赌时讲的就是这种斗!”他把“斗”字的声音故意提高了八度。
石得仁想不到会出现个这么突兀的情况,瞪大三角眼,问道:“什么?你跟我打赌时指的就是烟斗这个斗?”
第69章 还治其人之身
张少飞套用他昨天讲过的话来回击他:“石得仁,你昨天跟福星伯打赌时我也在场。你打赌时用猪笼的笼来替代龙眼的龙,说这是奇特的笼。你们只是讲赌注是四百斗谷,并没有讲明赢输后是量东西用的斗,还是烟斗的斗。如今,福星伯这竹竿烟斗的斗也算是一个怪异的斗。总之,对得上‘斗’的口音就没有错!”
石得仁从张少飞的话中听出了他正套用自己昨天所用的计,现在又能够用什么理由去反驳他呢?石得仁这一回只得打落门牙往自己的肚里吞:“我……我……”
张少飞见石得仁这副神态,知道他理屈词穷了,乘胜追击,继续拿着烟斗在石得仁的鼻尖前晃着:“我问你,烟斗是不是斗?”
石得仁的脸变成了苦瓜干般,只好勉强地点着头:“这……这也勉强称得上是斗吧。”
张少飞的话满是锋芒:“在圩市打赌时,你说过,不管它是什么样的龙,总之这是笼眼就够了。我们现在不过是学你,来一个照板煮碗,我们不管这是什么样的斗,总之这是一个斗就行了。这一回你的‘奇笼’遇到‘怪斗’了。你们两人之间,不是摆平了吗?”
石得仁的脸阴沉了起来:“这……这……”
“既然你也承认它也是斗,那么,用它来量谷给你也是名副其实的呀?”见石得仁这副窘相,张少飞转向了莫文安,“莫乡长,昨天你在圩市里是公证人,今天你也应该是一个公证人。我希望你今天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来主持公道。”
莫文安知道张少飞用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走到石得仁面前,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得仁呀得仁,昨天在圩市里你以猪笼的‘笼’来替代龙眼的‘龙’,算你是瞒天过海得了手。但是这一回人家是如法炮制你了。说实话,即使我想帮你,但在事实的面前,我也是无法帮你的了。”
张少飞夸赞道:“这位莫乡长主持公道,值得钦佩!”
莫文安作宣布状:“你们两个的打赌,我看是打了一个平手。”
石得仁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叹了一声:“唉!”
这时,站在石得仁身后的那班挑夫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禁不住哂笑起来。
挑夫中有人小声地说:“这一回我看可够石得仁受了。”
还有人在附和道:“是呀,横竖石得仁今早已经将工钱给了我们。大家就在这里等着看热闹吧。”
张少飞扬起竹烟斗,趁势催促说:“福星伯,你就快快跟他兑现吧。”
梁福星将张少飞的手中的烟斗接过来,然后从他面前摆着的那箩谷中一舀,将烟斗盛着的那点谷递到了石得仁的鼻尖下:“石得仁,我给你盛四百斗谷就是了。这是一斗谷,叫你的挑夫过来装谷吧。”他的手指着石得仁身后那一大群挑夫。大风小说
石得仁望着梁福天手中的烟斗,皱着眉头,说:“你这一斗谷还不到一钱重,收下你们四百斗这样的谷有什么鬼用呢?”
梁福星此时无所谓地:“总之,我现在兑现自己的承诺,而装不装由你定。”
唉!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来尝。石得仁的三角眼耷了下来,沮丧地诉苦道:“我今天上午给了二百斤谷给莫乡长作为公证人的酬谢费,现在又花两千多斤谷请这一百个挑夫前来挑谷,现在两手空空地回去,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亏了吗?!”
张少飞一针见血地指出:“想发财,取之有道。但你的坏脑瓜想出的歪点子太多了,得到的是报应呀!”
莫文安开腔调道:“得仁呀,这一回你是咎由自取了。”
石得仁虽然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随从前来,但动手也要讲一个理字,不能当众随便喊打喊杀,他的脸色由原先的通红变成铁灰色,喃喃自语:“唉,这也算你讲得对。我这次只能够自认倒霉就是了。”
这个时候,梁福星倒变得乐呵呵的了:“石得仁,这一回是你先做初一,我们再来做十五。”
梁福天对石得仁说:“这几年,你靠着屎坑计,到处招摇撞骗,倒是发了不小横财,现在天公给你报应,你这一回是偷鸡不成蚀了米。”
张少飞声音带有几分严厉:“石得仁,希望你从今以后,好好记取这次教训,免受日后更多的烦恼。”
“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石得仁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应了老婆所讲的“最终的结果是美梦成空”。他只好拍了拍脑瓜,哭丧着脸,叫了一声“回去。”
那群挑夫见这一行不用负重下山,只是挑着空箩而归,一个个欢天喜地,拍手叫好。
石得仁本以为会吃到糖瓜,实际上却咬到了苦瓜,只得灰溜溜地带着跟随他前来的那一长串的挑夫队伍“打道回府”了。
望着石得仁一行人淹没在沉沉暮色中,梁福星紧紧地拉着张少飞的手,感激地说:“阿飞,如果这一回不是遇到你,真不知道我会如何收场。”
“山中的猴子因贪一口食物而被你们捕捉失去自由甚至会丢掉生命。人生的路途危机四伏。人也会像那些猴子一样因贪念而被人算计,搞到倾家荡产。你要从这里深挖根源。”张少飞指了指梁福星的脑袋。
梁福星不明地看着张少飞:“阿飞,你要我要从头脑里深挖根源?”
“是的。”张少飞正色地劝告道:“人难免有贪欲,这不仅是佛家修行的大忌,也是我们做人烦恼的根本。福星伯,希望你从中吸取教训,戒掉赌瘾,勤勤恳恳地劳动,老老实实地做人。”
梁福天也搭腔:“阿飞讲得对。福星老弟,我曾经劝过你多少回了,你总是不听。做人还是安于本分,靠劳动致富为好。”
经此一回,梁福星有了锥心之痛:“这一次的教训够深刻了,你们的话我一定牢记于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赌了。”
张少飞趁势地:“福星伯,你真的有这个决心吗?”
梁福星扬手指向天空:“我对天对毒誓,如有再赌,就五雷轰顶。”
张少飞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你用不上发这么一个毒誓,只要记在心中,落实在行动上就行了。”
第70章 石得义跪求(上)
元宵节的欢乐气氛在乡间还未散去,张少飞和梁福星从云雾山下来,去苗圃场采购一些树苗,听到远处传来了鞭炮和锣鼓声,梁福星提议道:“阳山村今天走大王,我们前去看看,怎么样?”
张少飞饶有兴致地说:“好呀!”
云雾山下的阳山村在正月十八又迎来了“走大王”的盛大节庆。
阳山村有十多个坊,每个坊都有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权威大王”。这些泥塑或木雕的大王平日供奉在村头的大王庙里。在“走大王节”这天,各坊的村民举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字样的彩旗,抬着自己坊的大王在村中昂首阔步地巡走,敲锣打鼓,舞着狮子在前开路。随后是化装成武士的村民,手执刀枪剑戟作护卫,大声呐喊,威风凛凛。一路上唢呐八音齐奏,声震云天。“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炸飞的的鞭炮碎屑好像红雨般四下迸溅。村民们以此来驱除邪恶妖孽,祈求一年的幸福吉祥。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大王在村中巡游过后,各坊的狮队集中来到大王庙前的广场。武师们舞着狮子,腾翻、扑跌、跳跃、蹿高、朝拜……施展浑身解数作表演,以花式多、难度高来彰显各自的狮技。
最后进行“采青”比赛。比试哪个坊的狮队能够把人塔叠得最高而把高悬着的“青”采下来,以此争夺“高高在上”的桂冠。
穿着新衣裳的村民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欢笑声、拍掌声、喝彩声、锣鼓声、鞭炮声混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喜庆的交响乐,热闹非常。
张少飞家乡也有走大王的风俗,今天在阳山村欢度这个难得的节日,感到格外亲切,开心地拍掌喝彩。
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来到梁福星身旁,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谈论着什么。
梁福星听后,把张少飞拉出了围观的人群,指着那年轻人向张少飞介绍说道:“阿飞,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认识。这位叫石得义。”
“石得义?”张少飞觉得这名字有点儿熟,在玩味着:“石得……石得……”
梁福星直言道:“石得义就是在圩市跟我打赌‘雪梨和龙眼哪个大’的石得仁弟弟。”
一听到石得仁的名字,张少飞的眉头皱了起来。
见张少飞这个表情,梁福星推测出他的心思,把话挑明:“他跟石得仁虽然是亲生两兄弟,但两人的禀性截然不同。他有一个解不了的难题,知道你当日凭智慧替我解过困,所以来找我,看你能不能帮他一个忙。”
张少飞向石得义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呢?”
“唉!”石得义噗通一声,跪倒在张少飞面前,十分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件事就是跟我哥得仁有关。”
“啊,又是这个石得仁?”张少飞对着石得义,“你跟你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您听我讲。”石得义看着张少飞,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石得义的父亲在临终前,就分了家产,两间大屋,两兄弟各人一间。他积攒下来的四罐银子分成了两份,每一个儿子各一份,所以石得义也得了两罐银子。几个月前,石家老太太给石得义提了亲,但是一场龙卷风吹来,将石得义的房屋掀翻了顶,瓦片吹走了不少。为了在维修房屋时方便些,石得义将父亲分的那两罐银子封了口,交给自己的哥哥石得仁暂时保管,待房屋修好后再取回。经过一个多月,石得义的房屋修好了,他与母亲到石得仁处取回那两个陶罐银子,准备取一些聘礼给女方。但他捧回陶罐时,觉得这罐比以前轻了许多,心生怀疑,将封口打开,里面雪白的银子不见了,只有一堆拳头般大的石头。很明显,石得仁用石头替换了石得义的那两罐银子。石得义气愤不过,找石得仁论理,要他归还那两罐银子。【1】
【6】
【6】
【小】
【说】
“你敢肯定那两个陶罐里盛的都是银子吗?”张少飞进一步核实。
石得义口气十分肯定:“怎会记错呢?那些银子是我娘与我爹亲手装进去的,绝对假不了。这一点,我娘亲可以作证。”
“既然你娘亲自出面作证,那哥怎抵赖得了呢?”张少飞又问。
石得义无奈地摊着手:“按一般常理来说,我哥应该是无法抵赖的。但他举出的歪理叫我不知该如何来反驳他。”
张少飞颇有兴趣地:“那,你哥举出的是什么歪理呢?”
石得义双手一摆,气愤地:“我哥说我给他那两个陶罐时,里面装的确实是银子。但他也不知道,里面的银子是怎样变成石头的。”
张少飞正视着石得义,出奇地说:“银子能变石头,这可是从未听闻过的怪事!”
石得义点着头说:“那天我质问我哥时,他却指着天上的太阳与白云来回答,说世间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变,早上的太阳在东边,傍晚时就变得跑到西边去了。天上的白云现在好好的,等会儿风一来就会被吹散,变得无影无踪。”
张少飞从石得义的讲述中联想到前不久梁福星打赌的事,颇有感触:“这个石得仁屎坑计仔多,从他的嘴巴会吐出很多歪理来。”
石得义:“所以嘛,四乡八邻的人平时都很怕跟他打交道的。”
张少飞:“既然你知道你哥是这么一个人,当时你为什么不提高警惕呀?”
石得义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当时我的房屋连大门也吹塌了,在维修期间,我娘叫我将那两罐银子拿去我哥家保管一下,这样晚上会安全一些。我想自己与得仁是同胞亲骨肉,又有娘亲在场作证的。想不到他竟然会出这么卑鄙的横手。”
张少飞:“你娘亲不出面为你主持公道吗?”
石得义说话时十分无奈:“我娘知道这些银子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当面责骂了我哥得仁一顿,要他将那两罐银子退还给我。但是我哥和他老婆都在矢口否认,说他们从来都没有动过罐子里面的东西,是完封不动将那两个罐子交还给我的。”
“啊,六亲不认,把钱财看得比亲骨肉之情还要重,真是太过分了。”张少飞听石得义讲完后,想了一下,问道:“上一次在圩市时不是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莫乡长吗?你怎不找他出面呢?”
“我也曾经上门去找过莫文安乡长,他听到我的讲述后马上前往我家,责备我哥,叫他以兄弟的骨肉情为重。但是我哥与大嫂却听不进耳去,矢口否认说他们没有骗取银子,还指着那两个陶罐,说他也不知道银子是如何变成石头的。”石得义述说到这里,无奈地摇着头,“莫乡长出大门外私下跟我说,他也没有办法制服石得仁。”
张少飞:“这确实怪不得莫乡长。”
石得义:“我听人说,上次阿星伯跟我哥在圩市上打赌,被我哥耍诡计赢了四百斗谷,几乎要倾家荡产,幸亏您替阿星伯想到好办法,替他解了危难,所以这次我是慕名来求您的。”
梁福星向张少飞说:“得义是个老实人,阿飞,你要是能够帮,就帮一帮他吧。”
石得义带着哀求的声音说:“这两罐银子我本来打算留作三用,一是解决我的终身大事,二是赡养娘亲,三是开一间小杂货店,这样,以后自己的生活也有个基本的来源。”
张少飞:“看来那两罐银子对你确实是十分重要。”
石得义恳求道:“您无论如何都要帮一帮我,从我哥处取回那两罐银子。到时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您。”
张少飞摆了摆手:“既然我帮得了你,你就千万不要提什么酬谢的话。”
本来,现在是张少飞潜藏在山野避难期间,不应抛头露面的。但是他始终有一副与人为善、**的大慈大悲的心肠,加上次演的那出“瞒天过海”沙胆居、盲头憨己把追杀他的朝廷武士骗回长安,沙胆居、盲头憨并声言会将追杀他的方向引向广西、江西等地,估计新的**不会这么快卷土重来,也不适宜过快将娘亲送回太镇村家中,所以,张少飞向石得义说:“这样吧,我现在先到你家中,跟你娘亲聊一聊,看看实地的情形,看能不能想出个好办法来。”
“好的,你且随我来。”石得义言罢就带着张少飞来到了村头他家中。
石家老太太已年过古稀,满头白发,皱纹深深,牙齿已缺了几颗。
她向张少飞诉说时眼泪汪汪:“唉,我想不到会生下得仁这么一个见利忘义的不屑子。阿飞,你行行好,帮帮得义,追回那两罐银子。否则得义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日后将会死不瞑目的。”
第71章 计上心来
石家老太太双手合十,作拜神状:“我这几天求神拜佛,就是望这个了。我听邻居说你是个神通广大的大善人、大好人,所以叫得义去求你想办法,这实在是迫不得已的。”大风小说
张少飞:“你的大儿子现在在哪里?”
石老太一脸的气愤:“这个得仁呀,自从吞了得义那两罐银子后,将他的两个宝贝儿子交给我,就跟他那个恶妻外出,说是到南方那边游玩去了。”
张少飞:“他将银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石家老太无奈地:“不知道。我与得义找了好久也找不到。”
正在这个时候,有两个衣着光鲜的男孩奔跑着进来,七岁,五岁。他们扯着石家老太太的衣襟,叫嚷道:“奶奶,还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快点拿来给我们吃。”
石家老太太没好气地:“你这两个馋嘴鬼吃过糯米糖水不到半个时辰,这么快又来嚷着要吃东西。没有了!”
一听到没有东西吃,那两个小孩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少飞指着正在啼哭的两个小孩,向石家老太太问道:“他俩就是你的孙子?”
石家老太太点着头:“唔,他俩就是得仁的儿子。”
石得义:“找哥两夫妻倒也风流快乐,留下两个捣蛋儿子,累得我娘亲不知多辛苦。”
望着这两个孩子,一缕亮光闪掠过张少飞的脑海,张少飞顿时有了主意,问石家老太太:“那个石得仁什么时候回来?”
石家老太太:“他们临走时说外出约十多天,我看就这两天该回来了。”
张少飞安慰道:“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让石得仁把吞下肚里的银子吐出来的。如果知道石得仁要回来,就提前来通知我。”
石得义:“好的。”
两天以后,夕阳西下,一抹胭脂色的余晖重重地抹在云雾山上。
石得义找到梁福星,告知石得仁托人捎来口信,说他今天傍晚过后便会回到家来。
梁福星连忙带着石得义来到石门南边的草棚通知张少飞。
张少飞正在跟他家的那两只常客?——猴子阿左和阿右在玩耍,得知后,带着两只猴子,跟随石得义一同下山去了。
来到石家后,张少飞问石老太太:“石得仁的那两个儿子呢?”
石家老太太扬手指向西边:“他俩在村尾二叔公家里跟她的孙女玩耍”
张少飞指着身旁正在挠痒的那两只猴子,向石家老太太道:“您将您两个孙子平日常穿的衣服给它们穿上。”
石家老太太不明白地:“阿飞,你的意思是?”
张少飞含笑着回答:“让这两只猴子来代替你的两个孙子。”
石家老太太听后一头雾水:“这些猴子跟我的孙子怎会沾上边呢?”
石得义却满怀信心地说:“娘亲,你不用管那么多,既然阿飞叫你这样做,你照办准不会错。”
石家老太太想了一想:“好的。”她说完后,走进孙子的房间,挑选了两套衣服,递给张少飞。
张少飞给那两只猴子穿起衣服来。
两只猴子真听话,任由张少飞来摆弄。张少飞很快便替它们将衣服穿上了。
石家老太太和石得义见到那两只猴子穿了孙子的衣服,在大惑不解之余,掩着嘴巴笑了起来。
张少飞便将他要走的下一步棋讲了出来:“你们去叫二叔婆看管住那两个孙子,暂时不要让他俩返回这家里来。”
石家老太太听后,对张少飞说,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你的这个主意真是绝,我看这一回阿仁想再耍诡计也不行的了。”
“但愿如此吧。”张少飞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带着两只猴子和石家老太太到隔壁去暂避。
石得义则留在家里等待石得仁夫妇回来。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石得仁与妻子从外地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他们知道两个儿子平日特别嘴馋,所以特意带了不少好吃的食品回来。
石得仁的妻子长得又矮又胖,脸庞好像一个圆磨盘,由于长期不用劳作,免了日晒雨淋之苦,整天都缩在家中享清福,皮肤白得像涂了一层石灰似的。头上发髻梳得油光闪亮,连黄丝蚁仔也爬不上去。她进屋时身穿那套黑色香云纱,是她这次外出游玩买的新衣服。一看她就知道这是个富裕人家。
石得仁的妻子一进门就大声叫:“阿富——阿贵——”
她一连叫了好多声,却没有小孩子的应答声。
他与妻子进得门来,左顾右盼,发现少了什么。
石得仁有这么一种感觉并不稀奇,因为以前他外出回到家中,他的两个嘴馋儿子便会走上来,拉着他的裤筒,大叫大嚷,问他带回什么好食的东西回来。但今天却是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眼见石得义在家中,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问:“得义弟,我的两个儿子到哪里去了呢?”
石得义的手指向外面:“阿娘带着他们到外面玩耍去了。”
石得仁问道:“他们近日好吗?”
“好,好。”石得义点着头,“我的两个侄儿都很好,他们的变化也很大哩。”
石得仁:“变得胖了,还是变得高了?”
石得仁的妻子也焦急地:“你快告诉我们知道。”
“等会儿你见到便得知了,现在我去把阿富和阿贵叫回来。”石得义说完后,走出了大门口,大声地叫道,“阿娘,阿哥从外地回来了,你将阿富和阿贵带回家里来吧。”
“知道了。”远处传来了苍老的回答声。
没有多久,石家老太太出现在大门口。
跟着她后面的是张少飞,带着两只皮**棕黄色的猴子进屋里来了。
石得仁乍见张少飞来到自己家中,以前吃过他的亏,故此有点愕然。但见他带着两只猴子,似乎有所明白,道:“啊,我以为你是干什么的,原来是走江湖耍猴戏的。”
石得仁的妻子向着石家老太太说:“啊,你知道我们今天回来,特地请了这个走江湖的给我们和儿子耍猴戏助助兴。”
石老太心里道:“助兴?是呀,等会儿你们一定会高兴万分的。”
张少飞将树叶放在嘴巴,轻轻一吹,一声悠扬的哨声响起。
那两只猴子听到了张少飞的树叶哨声,“嗷、嗷”地叫了几声,手舞足蹈地抖了起来,还顽皮地在厅堂里翻了几个筋斗,弄得石得仁夫妇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说过之后,石得仁问道,“阿娘,刚才得义说你带着阿富和阿贵去外面玩耍,怎么现在还不见他俩的踪影呢?真叫我挂心。”
石得仁的妻子扬了扬手中拎着的那一大袋食品:“这次我们外出,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给阿富和阿贵哩。”
“得仁,家嫂,你们两个刚进家门开口就记挂着你的两个宝贝儿子,真是个好爹、好娘。你们没看见吗,我已经将他们带来了。”
“带来了?”石得仁夫妇放眼四周望去,看来看去,最后他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石得仁走进屋里的几个房间巡看了一下,再返回大厅里,责怪道:“阿娘,你是不是变成了老懵懂了,明明你没有带阿富和阿贵进来,竟然说将他俩带来了?”
石得仁的妻子声带质问:“是呀,你竟然老得这么糊涂!”
“糊涂?我没有一点糊涂。”石家老太太指着那两只正用手挠痒的猴子,说,“看,这不是你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两个乖孙子——阿富和阿贵吗?”
石得仁想不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得眼睛瞪得如龙眼般圆:“什么?它们就是我的两个儿子?!”
张少飞向那两只猴子使了个上前的眼色,那两只猴子十分乖巧地走到石得仁夫妇的面前行了一个致敬礼,在“嗷、嗷”大叫后,上前猛地扯着他俩的裤筒,几乎将石得仁夫妇的裤子也扯了下来。
石得仁夫妇吓了一跳,两只脚在不停地颤抖着,他们想用手扯开拉着裤子的猴子,但又将手缩了回去,害怕猴子的利爪会抓伤自己,哭丧着脸向张少飞哀求道:“这位大哥,劳烦你叫这猴子放开手吧。”
张少飞见到石得仁夫妇这副狼狈相,忍住笑,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那两只猴子听到指令,立刻放开了手,在石得仁夫妇的脚下“嗷、嗷”大声叫了起来。
张少飞见两只猴子在大叫,故意问石得仁夫妇:“喂,它们在跟你讲什么呢?”
石得仁没好气地将手往下甩:“它们是猴子,我是人。我哪里听得明白它们叽里哇啦的叫声呢?”
石得仁的妻子附同道:“是呀,还惨过鸡同鸭讲。”
石家老太太瞅准这个机会,插上嘴来:“你们听不懂,我可听得懂。我的两个乖孙说刚才出外玩得肚子饿了,如今见爹娘回家来,叫你们拿好东西给他们吃哩。”
这下子,可让石得仁气得脸色铁青,抽着大气,但找不出反击的话语来。
石得义在一旁站立,见石得仁夫妇神色大变,知道这一招已击中了他们的要害,道:“是呀。刚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你们的两个儿子都变了吗?看,现在就变成了这个猴样。”
石得仁的妻子瞪大着那双**眼:“什么?我的两个儿子现在变成了猴子?”
“是呀,阿仁,这就是你的大儿子阿富。”石家老太太指着那只稍大的猴子,然后再指着那只个子小的猴子,似模似样地作介绍,“他就是你的小儿子阿贵。”
张少飞故意地向石得仁称赞道:“哟,你的两个儿子变得可爱极了。”
石得仁面对着那两只又蹦又跳的猴子,哭笑不得,那双三角眼瞪得大大的:“阿娘,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阿仁,你阿娘向来讲话都似扛着竹竿进小巷——直来直去。我这脾性你是知道的,我怎会跟你开玩笑呢?”石家老太太讲话时显得一本正经。
石得仁:“我才出外不到半个月,我的儿子怎会变成了猴子呢?”
石得仁的妻子:“你们讲什么也是讲不过去的。”
石家老太太:“人们说女大十八变。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么短的时间,两个乖孙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石得仁摆着手,口气坚执:“我的儿子是人,而这两个是猴子。”
石得仁的妻子也开口帮腔:“小孩只会变大,大人只有变老变丑,怎会变成猴子呢?”
他们在争得不可开交时,石家老太太假装懵懂:“是呀,这些天我的心中也十分纳闷,我的两个孙子一直是好好的,怎么养着,养着,就在身上出了那么多的黄毛,屁股变得红红的,脸颊又尖又瘦,鼻子变成又扁又塌,鼻孔却像烟囱那么大,唉……”
石得义打蛇随棍上:“是呀,当时我看着,看着,也觉得十分之奇怪。我的两个侄儿怎么会长出那么多的黄毛,并且是越长越长,越长越黄。嘴巴朝前凸出。哟,长着,长着,就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张少飞装模作样地:“啊,人也会这样变的,真是奇怪。”
石得仁摆手不相信:“我的两个儿子是人,而这两个是猴子。我两个儿子怎么变,都不会变得如此离谱的。”
石得仁的妻子:“你们是在合伙骗我俩公婆的吧?”
石家老太太:“我是你娘,怎么会连儿子也诳骗呢?”
石得义:“阿哥,你这句话就是怪打自己的嘴巴了。你早些时候不是说过,世间什么都在变的吗?”
张少飞:“是呀,世间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变。”
石家老太太见张少飞向她点了点头,知道时机成熟了,这才直言道:“是呀,得义存放在你那里的明明是他父亲临死时遗留下来的两罐白花花的银子,过了一段时间,你还给他时便变成了两罐石头。”
听到石家老太太这些话,石得仁并不是个笨人,听头知尾,知道她是指自己吞并了弟弟的那两罐银子,闭着嘴思索着。
张少飞提高了声音:“既然银子可以无端端地变成石头,那么你的两个儿子变成两只猴子也是在情在理的呀!”
石得仁曾在打赌那件事上吃过张少飞的苦头,心中不忿,那双三角眼瞪圆,对着张少飞,质问道:“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石家老太太不待张少飞作答,抢上话来:“他不是前来插手,而是我与得义请他来的。”
张少飞不温不火的回答:“早些时候,你在太平圩跟梁福星打赌,不是曾经当众称赞我明白事理,主持公道。还说你最喜欢我这种人的吗?”
的确,这些话是石得仁当时亲口讲的,现在被张少飞套用回来对付自己。所以,被张少飞这么一将军,他只能干着急,尖削的脸庞憋得通红,却拿不出话来反驳张少飞,只是支支吾吾地:“我……我……”
石得义指着张少飞对石得仁说:“阿哥,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张少飞:“大路铲,大事帮。世间的事与理就是这样。”
石得仁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哭丧着脸,向石家老太太恳求道:“阿娘,我是你的亲生儿子,看在一家人亲情的份上,你别再跟我耍什么把戏了。我恳求你,将我的那两个儿子还给我吧。”
石得仁的妻子一边哭,一边捶着胸:“阿富和阿贵是我的心肝蒂,如果他们有什么冬瓜豆腐,我也不想活了。我求你大人有大量,开开恩,将儿子交还给我们吧。”
石家老太太将肚子里一直积下的苦水全都吐了出来:“阿仁,家嫂,你们现在也会开口说什么亲情了?如果你们真的把我看作是娘亲,你们俩就不会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来骗得义的钱财了。你们专门想方设法去找那些不义之财。但得义跟你们不同,他是个老实人。你爹临死前也算公道,将一些家产和银子分作两份,你们兄弟各占一份。你们已经有了家庭儿子。而得义那些银子,是要娶老婆交聘金,还要用来做小本生意,养我的。你们将他那一点银子也骗去了,是不是想我**以后,他的生活无依无靠?”
张少飞:“你娘亲说得很对。”
石得仁:“现在多讲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最要紧的事就是交还两个儿子给我。”
石得仁的妻子:“是呀,阿义,以前就算我和你哥对不住你。但我的两个儿子毕竟是你的亲侄儿呀!”
张少飞给石得仁一个台阶来下:“石得仁,你变换的手段是高明的。既然你可以将弟弟的银子变成石头,你应该有本事将石头变回银子,是吗?”
石得仁:“这……”
第72章 治服奸诈仁
虽然石得仁贪财如命,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究竟将那两罐银子继续贪下去,还是用它们换回两个亲生儿子呢?这令他的脑海里思潮翻滚,难以平静。
石家老太太知道石得仁向来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那些银子到了他的手里,要将它拿出来不会那么容易,所以想用亲情来打动他:“阿仁,你和阿义都是我的亲生儿子,手板是肉,手背也是肉。这一回,我并不是帮阿义,而是帮在理上面,希望你能够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将属于阿义的那份银子还给他。”
张少飞对石得仁说:“你娘亲说得对,不义之财不可得。世间的东西,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任你耍尽阴谋诡计也得不来。”
石家老太太:“阿仁,我见你为了那点儿钱财,扭尽六壬,竟然连亲弟弟也来欺骗,完全不顾骨肉相连的亲情,我这个当娘亲的,心痛呀!”
张少飞讲话十分严肃:“钱财没有了,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找回来。但是亲情没有了,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的呢?所以钱财固然可贵,但是相比之下,亲情是更为宝贵呀!”
石得仁哭丧着脸,想抵赖却再也想不出屎坑计来,只好道:“你说得有道理。”
张少飞:“为人立世,最大的恩是孝养父母,但你连母亲的话也不听。最大的含义是上下相怜。互相谦让,大家就会和睦相处,和衷共济。真正的忏悔就在改过。”
张少飞的话如箭般射中了石得仁的心扉:“这……”
石家老太太向着张少飞:“你讲的话有如佛门的大德高僧,对极了。”
“我是讲出心里话罢了。”张少飞向石得仁说,“善是安乐之源。日行一善,德增三分。希望你通过这件事,将你的劣根改掉,这样,便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石得仁觉得委屈,伸出他的双手,摊开手掌,翻了翻:“喂,我从来没有拿刀弄剑,何来要我放下屠刀呢?”
张少飞冷凛地:“钢铁所煅打出来的刀固然可以成为**见血的屠刀,但是你心中的贪欲劣根也是一把屠刀呀!你心中的那把屠刀,害人更会害自己的。”
石家老太太:“是呀,这位兄弟讲的佛话我也听得在理,知子莫若母。阿仁呀阿仁,这些年来,你使计做的缺德事太多了,如今连自己的亲兄弟也要骗,这是天理不容,会令你折寿的!”
张少飞:“有道是圣人都会有错。但知错能够改过必定是智慧之人,若然护着短处,内心就不是贤惠之人。”
石得仁被张少飞和他娘说得面红耳赤:“我……我以后尽量改吧。”
石家老太太:“阿仁,你不要说以后了,难道你想我的两个孙子以后才由猴子变回人吗?”
石得仁:“阿娘,您意思是?”
石家老太太真诚地:“阿仁,你跟阿义是亲生兄弟,可算是打断脚骨也连着筋。现在你就将那两罐银子退还给阿义,改正你的错误。”
张少飞向石得仁说:“人心灵深处闪亮的灵光就是良知。你总是想着算计人家,但人在做,天在看。头上三尺有神灵。你也会被人家反过来算计的。”
石得仁还在犹豫,爱子心切的妻子当场用手指戳着他的鼻尖骂道:“得仁,你还是木头一样站着想什么呢?快快把那两罐银子还给阿义吧。在我的心里,我的两个儿子可比那两罐银子更重要啊!”
事到如今,石得仁知道想再赖也赖不了,只好长叹了一口气:“唉,不过我声明,我将那两罐银子交出来,你们可要将我的两个儿子交还给我呀!”
石家老太太:“那是当然的啦,这一点为娘我可以作担保。”
张少飞诚挚地:“你看,你娘亲虽然一把年纪,但是做人还是爱憎分明,心存正义。”
“好吧,你们随我到后面的菜园去。”石得仁言罢,叫石得义拿着一把铁锹,跟随他到后面的菜园里去。
这菜园不大,上面起了几畦地,几行豆角正攀爬在交叉而成的篱笆上。大风小说
石得义跟他一起动手,拔掉畦地上的豆角和篱笆,再用铁锹刨开上面的泥土约一尺多深,便见到了两个新陶罐。
石得仁红着脸指着新陶罐,向石得义说:“银子都在这两罐里面。”
石得义弯腰将那两个新陶罐从泥坑里捧了上来,拭去上面的泥土,再打开封口,果然,亮灿灿的银子就在里面,塞得满满的。
爱子的银子失而复得,石家老太太笑开了颜。
石得仁急不可待地看着石家老太问:“阿娘,银子我已经退还给得义弟了。我的两个儿子呢?”
石得仁的妻子:“是呀,我想他们想得快要发疯了。”
“好,你们等着吧。”石家老太太丢下一句话,出门往村尾二叔公家而去,没有多久,将阿富和阿贵领了回来。
石得仁的妻子见两个爱子回来,一把将他们搂在怀里,激动得眼泪簌簌而下,连声说:“我给你们带回了好吃的东西。”
张少飞凭着悟性,导演了一出“儿子变猴子”的好戏,让“银子变石头”的闹剧转而成了“石头变银子”的喜剧。
“你们的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张少飞带着两只猴子,向石家老太太告别。
当张少飞走出大门口时,石家老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叫道:“阿飞,等一等!”
张少飞听到叫声,停住脚步,转头问道:“还有事吗?”
“是呀,”石家老太太点了点头,脸上涌起的皱纹更深了,道,“我还有一件不了事,一直成了我的心结。你是一个大智慧的人,希望你能够再帮我一次。”
张少飞不解地问:“你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
“我丈夫在去世前留下的那一块山地。”石家老太太指着窗外可以望得见的那座山丘,“喏,这是在那棵大香樟旁边的那块山地。”
张少飞举目望去:“那是一块好山地呀!”
“但那是一块令我好头疼的山地呀!”石家老太太讲出了前后的因由。
原来,石家老太太的丈夫在去世前给她留下了那块一百二十多亩的山地。她自知老迈体弱,便想把这块山地分给两个儿子,以免自己百年后,两兄弟为争那块山地会反目成仇。其实她最担心的是小儿子得义会被大儿子得仁欺负。难的是:那块山地不但高高低低,而且还一边向东一边向西。如何将那块山地公平地划分为两半呢?她费尽脑筋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叫村中的父老来帮助划界。为了使山地分得公平一些,向西的那块山地当然比朝东的那块山地大一些。但该大多少才算合理呢?这实在很难界定。每次划成两份后,两个儿子都说划得不公平。划来划去都没有办法使他们兄弟俩都满意。
“我和村中父老跟他们兄弟俩讲道理,讲亲情,讲得舌头都干了,但他们还是互不相让。”石家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咳,如果我丈夫没有留下这块山地,我反而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张少飞安慰道:“话又不能这么说。现在有山地分给后代,那是一件好事。你犯不着为此长嗟短叹。”
石家老太太:“你悟性过人,一定有好办法给我划开的。”
张少飞捏着下巴,锁起双眉,怔定定地思索着,好一会儿,以掌击拳,叫道:“有了。”
石家老太太伸长了脖子:“有什么办法呢?”
张少飞提出了他的想法:“你可以叫你大儿子得仁亲自出马,将山地划成两份,叫他尽量划得公平些,然后由你小儿子得义先去挑选。或者,掉过头来,由你小儿子去将山地划成两份,再由你大儿子先作挑选。”
“好!这真是个好办法!”石家老太太听后,拍掌叫好,脸上皱纹松开,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然后叫张少飞跟她再度进屋,向两个儿子讲述划分山地的设想。
石家老太太向石得仁说:“阿仁,如果由你来动手划分,就由阿义先挑;如果由阿义划分,就由你先挑。你取哪一种做法?”
石得仁仄着脑袋想了想,指着张少飞道:“既然他提出了这么一个方案,那么由我来划界,抑或由义弟来划,都无所谓了。”
石家老太太:“阿仁,你是大哥,明天就由你上山亲自划界吧。”
石得仁点着头:“好的。”
“这就一言为定。”石家老太太转向石得义,“明天阿仁划好山界后,你就先挑。有没有意见?”
石得义爽快地回答:“没有意见。”
见事情这么快就得到圆满解决,石家老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向张少飞说:“哟,我的心病一下子就让你治好了。今天晚上,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张少飞道:“既然你们再没有什么事,我要回云雾山上去了。”
“阿义,我们送送这位大恩公。”石家老太太与石得义将张少飞一直送出村口。
临别时,石得义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递给张少飞:“恩公,今天的事劳烦你奔波了。这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略表寸心。”
张少飞连连推却:“不,不,我不能收这个钱。扶危济困,热心助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石得义带着歉意:“你不收下,我心中会不安的。”
石家老太太紧紧地握着张少飞的手,感激不已:“是呀,恩公,你就算是给点面子我老人家,收下吧。”
张少飞见石家老太太那么坚执,出了一个主意:“要么这样,你们将这些钱拿去买些树种,种在云雾山上,这也算我们共同的心意。”
“好的。”石家老太太和石得义点着头,“这事我们明天就去办。”
张少飞见两只猴子抬头望着自己,笑着朝它们一挥手:“阿左、阿右,回山去!”
第73章 长安遇同僚
这个石得仁自遇到张少飞后,几次三番败在他的手上,当然心有不甘。为纾解困在心头闷气,他决定外出散散心,再作打算。
这天中午时分,石得仁云游到了长安,刚一踏进长安街,便遇见了过去的同僚关召云。
有小诸葛之称的关召云,自从上次奉宰相关振江密令追杀张少飞不遂,回府复命后,遭关振江冷落,日子并不好过,在长安街头见到石得仁,深知他的为人,过去虽和他在总督府共过事,臭味相投。但今时已不同往日,正欲避之则吉,岂料石得仁一眼认出了他,趋步拐来,高声喊道:“召云兄,我是石得仁呀!”
“哦,是石得仁呀?今天是什么风将你这个师爷吹到长安来啦!”无办法,关召云只好转身和石得仁相见。
倾谈之下,两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都是因张少飞而搞得日子不好过。但当关召云从石得仁口中得知张少飞现在邱县云雾山,想到中午主子下朝回府,提及今早从山西来了两个公差,说是山里成群老虎出没,连伤几十条人命,闹得人心慌乱,鸡犬不宁。当地民众无不谈虎色变,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闭门锁户,苦不堪言。因此,县老爷特地派遣公差前来朝廷请高手去为民除害。但主子也为此事忧虑,闷闷不乐。
于是,关召云把石得仁带回关府,看能不能为主子分忧。
这人嘛,说奇不奇,说不奇也奇。有牛鬼师爷之称的石得财,奇就奇在关振江任湖广总督时,石得仁得他爷爷门生广陵按察使王伟忠的推荐,成了关振江的“幕客”。
这,还得从10年前一位妙龄少女丁玉莉在湖州上沙镇突然人间消失的事说起。
丁玉莉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平日听话,这次她爹娘见爱女无缘无故失踪多日,心想:女儿一定是被人谋害了。
这让她居住地的百姓过日子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而这宗沉冤铁案因关振江到任后被翻了出来。皆因失踪的丁玉莉是关振江的外甥女。
关振江到任后就下令,一定要将这已尘封10年之久的铁案查个水落石出,以慰藉他胞妹一直备受痛苦折磨的心灵。
湖广的查勘高手换了一批又一批,但都是空手而归,皆埋怨此案以前没有留下丝毫的线索。
广陵按察使王伟忠总督关振江要侦破那宗历史悬案心切,便大力推荐石得仁,说他虽然是一位民间状师,但颇有心计,分析向题有过人之处。石得仁若然前来查案,或许能够破掉这宗历史悬案。
因此,石得仁这个并非官场的状师,就“走马上任”来了。
湖广总督关振江配给石得仁的助手是有多年巡捕经验的巡检苏金旺。
苏巡检见到石得仁的第一反应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发泄出心中的怨气:“我们湖广人才济济,破案高手如云,一个个雄心勃勃而来,在湖州地域进行拉网式的明察暗访,最后都是灰溜溜地离开。一来二去,为查此案已先后换了十几批人,却是半点线索也找不到。你一个从外地来的民间状师,人地生疏,想破案图赏银,可比登天还要难!”
这个石得仁,也不是吃素的,他自小聪明过人,才学超群,17岁那年参加科举,第一、二关、三关是老规矩——院试、乡试、会试,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了。但到了第四关——殿试,他就没那么顺利了——主考官唯财是举。因此,任凭你石得仁才高八斗,你不放点财,就莫想过关。
后来,为了安抚石得仁,主考官给他一个“誊录”的职务,让他进入翰林院。
可是,心高气傲的石得仁,不愿意担任这样抄抄写写的职务,他还要一搏,他要进士及第,便一口拒绝了。
又是一个三年后,石郎今又来。
这次殿试,石得仁可谓得心应手,下笔如有神助。
但主考官在他的答卷上发现了一处错别字:提拔的“拔”字,写成了点拨的“拨”字。
这一次,竟是一字之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进士,是由科举以来中国封建社会做官的“门票”,考不上进士,你就失去了一条进入官场的阳光大道。
为此,石得仁陷入了苦闷和失落之中。
当时,京城有一位高士有感于此,仰天叹道:“云雾大山,虽高耸入云霄,惜九曲十八弯,得仁虽有进士才,却没有进士命。惜哉、惜哉!”
进士及第,尽管你做了高官,也会被视为非“正途”出身,会被同僚瞧不起。
为此,石得仁发誓不再涉足科(官)场,游走民间,帮人写状词,打官司,衣食无忧,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凭着他的足智多谋,其过人天赋渐渐显露,执笔成文,出口成章,经常破悬案,被称为“扭计师爷”。
……
再说石得仁见苏巡检瞧不起他,坦言道:“我接手这宗案,并不是图什么钱银,而是要让死者沉冤得雪,**者受到严惩,这是我做状师的职责。”
你看看,当年的石得仁,讲的蛮有正气嘛!只是后来近墨者黑,学奸诈了。
“**这一行已经二十多年,亲手侦破的案件起码超过五百宗了。我陪同前来侦查这宗悬案已经是第三次,动用了我所有的关系去查,别说真凭实据,甚至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到。”苏金旺的脸皱得像苦瓜干。
“如果侦查路子不对,动用更多的关系也是徒劳。”石得仁满有信心,“你是个办案老手,我这次和你一起办案,很有可能会将这宗案破掉。”
苏金旺挠了挠头,话锋一转:“那,这次我们打算扮成什么样的人去查呢?”【1】
【6】
【6】
【小】
【说】
“商人。”石得仁早已心中有数。“我们去办这案时,不再带随从去。这次委屈你一下,暂时扮我的助手吧。”
苏金旺摊了摊手,无奈地:“那,好吧。”
湖州地处长江三角洲边沿地带,辽阔的大地水网纵横交错,湖泊、鱼塘一片连着一片。
石得仁穿起长衫马褂,头发梳得油光发亮,食指戴着金镶玉钻戒,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一副老板的打扮。
苏金旺身穿灰色长衫,脚蹬平底轻便布鞋,肩背黑色布袋,扮作石得仁的随从。
石得仁与苏金旺以给酒楼采购货物为名,首先在湖州上沙镇丁玉莉失踪附近的各条村寨走访,早出晚归。
一连走了五六天,却是一点线索全无。
晚上,回到下榻的客栈,连油灯也没点,苏金旺就一头倒在床上,用手捶打着小腿:“唉,走了好几天了,走到两腿都发麻了,连丁点儿的线索也找不到。”
石得仁将油灯点亮,满自信地:“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苏金旺脸色灰暗,丧气说:“唉,现已时过境迁,要破这宗跨度10年的悬案,无疑是大海捞针,所有证据都已经被作案者销毁殆尽了。”
石得仁开解道:“金旺兄,一切线索都是靠人找出来的。在大海里捞起针来,也并非不可能。我相信,既然有人作了案,就会留下痕迹,最主要是我们要多想办法。”
苏金旺见石得仁破案的意念那么坚定,官命在身,只好说:“那么,你就多想办法吧。”
连日来,烈日当空,大地被晒得升腾起阵阵迫人的热浪,使人感到浑身热辣难受。
石得仁、苏金旺顶着烈日,在乡间暗中查找线索。
入夜,陷入苦苦思索之中的石得仁,躺在床上无法安睡,望着窗外高悬的月亮,也感到是那么的苍白……
夜,已经很深了,石得仁仍然难以入睡。
他起了床,独自一人走出客栈,沿着客栈后院小山的石磴往上走,一边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一边在搜索枯肠。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半山的莲花池。
莲花正在绽放,夜风送来阵阵的清香。
石得仁感到有点疲累,躺在莲花池旁的那株华盖似的菩提树下,双手枕在脑袋后边,仰望着茫茫夜空。
皓月高悬,风停了,苍穹上没有一丝浮走的云块。
圆圆的月亮,像一面镜子,高高挂在天上。山峰、楼台、亭阁、树木、花草,朦胧而又清晰,虚幻却也真实。
石得仁置身在这轻灵而又凄清的夜色中,脑子里想的全是案情。
夜,已经很深,四周静极了,一片树叶飘落,一滴露水滚动都清晰可闻。
这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夜空暗淡下来。
忽然,石得仁似乎听到了几声隐隐约约的铃铎声。
他一惊,侧耳倾听,又听不到了。
他以为出现了幻觉,自嘲地笑笑,自言自语:“看来是我太专注案情了。”
然而,那飘忽不定的铃铎声又响了起来。
它像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孤独之声,像是从高邈的月宫滑下来的深情呼唤,更像是冥冥中神明对他的某种兆示……
石得仁感到,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里面抽了出去,飘忽上升……
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云飘走了,圆圆的月亮又恢复了皎洁,天地变得清明起来。
这时,铃铎声极为清晰地从高处传来……
石得仁这才发现,这捉摸不定的铃铎声,来自山坡亭子上的风铃!
他自嘲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自语道:“我游走民间破案多年,竟然也会鬼迷心窍!只不过因为乌云遮住了月亮,我却错把风铃当成了天籁之音,当成了神明之声……”
在微风拂动下,铃铎声在月夜中极为动听。
第74章 显赫一时(中)
“啊,多么美好的月夜,多么美好的天空!这洁净如洗的夜空像什么呢?”
石得仁思维的触角被打开了……
灵犀所至,令他顿悟:“啊,湖泊、鱼塘!”
第二天,石得仁、苏金旺专门找有鱼塘的村寨去查找线索。
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上沙镇辖下的马王寨附近。
艳丽的晚霞,照在寨前那一大片枫树林上,十分耀眼壮观。
夕阳西下,在田野耕作的农夫,踏着夕阳的余晖,行进在寨前那条枫树缠绕的归家小路上。
石得仁被这难得一见的晚景所吸引,不由得驻足观赏起来。
艳丽的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洒向天边,烘托着血红的夕阳。
而夕阳的霞光照在不远处那间小屋附近那口明镜似的鱼塘上。
夕阳像喝醉了酒的诗人,投入到鱼塘里。
鱼塘水面上的水,晃啊晃的把鱼塘照耀得更加引人注目。
鱼塘里的水闪烁着,不时向石得仁这边散发出红彤彤的霞光,好像在向他示意着什么。
“难道塘里有乾坤,霞光示人?”
石得仁触发灵犀,向荷锄行进在归家小路上的那个农夫打听:“老叔,鱼塘附近那间小屋,是什么人住的?”
农夫打量着石得仁,见他斯文有礼,不像坏人,便如实说:“那是寨里做豆腐、腐竹生意的寡佬丁牛住的。”
石得仁谢过农夫后,用手肘碰了碰苏金旺,说:“苏兄,我们前去看看。”
苏金旺不解地:“去那干嘛?”
石得仁故作神秘地:“去了便知,何必先问。”
苏金旺只好跟随石得仁,来到豆腐佬丁牛的家中。
斜阳透过窗棂的空格,照进屋里,豆腐佬正在将晾晒好的腐竹用小绳捆扎着,放进大箩筐里,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他转身回头望去。
豆腐佬丁牛年近四十,身材高大,脸色红润,脸庞如砧板,眉毛粗黑,双眼宛若铜铃,血盆大口,下巴蓄着的胡茬又粗又黑,似钢针般往四面撑开来,手臂的腱肉凸出,一伸一屈之间好像有两只老鼠仔在来回走动,一看就知道是个精力旺盛、如狼似虎之人。
丁牛见有两个人进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掠过一丝惊异的目光。
还没待丁牛开口,苏金旺指着石得仁说:“这是我的老板,姓张,在省城做酒楼生意,到你这里,主要是想和你谈谈订购腐竹生意的事。”
石得仁打量着丁牛:“不知你这间豆腐作坊,有多少生产工具,一个星期能生产多少腐竹?”
丁牛一听来了生意,高兴地指着里间说:“我家中有两座石磨,两口做腐竹大锅。”
石得仁向里间打量了一下:“你家里共有多少人?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干活呢?”
“我叫丁牛,父母早亡,自己生得丑,家里又穷,没有女人肯嫁我这个穷鬼,全家只有我一个人。”丁牛不好意思说。
“牛叔,可不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豆腐作坊?”石得仁征询地看着他问。
丁牛连声迭迭说:“行、行、行。”
丁牛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迈过门槛后,石得仁见里面光线幽暗,有两座石磨分别放在入门处的左右两边,四周放着一些生产豆腐用的工具。
豆腐作坊还有一个小后门可以走出去,外面是一块绿油油的菜地,菜地稍远的地方便是一口大鱼塘,塘基种了几十棵芭蕉树,宽阔的芭蕉叶中,有许多长长的蕉蕾垂下来。塘边四周长满了蟛蜞菊等,茂盛的野花正开放着黄色的花朵。池塘里的水呈深绿色,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
石得仁对丁牛说:“我的酒楼生意很旺,需要很多腐竹、豆腐与豆腐干。我若跟你签订供货合同,你怎么应付得来?”
“是呀,做生意讲求信用,如果我们接了大摆筵席的订单,你供不上货,我们会赔偿几倍钱给客人的呀!”苏金旺煞有其事地说。
“你们大可放心,我说得到就做得到。”丁牛拍着胸口作保证。
石得仁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丁牛道:“平日生意不好时,我便一个人在忙,有两餐将就便算了。如果生意好,我就在寨里雇请几个乡亲前来帮手。”
石得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的,如果我有大单的筵席要开,就会提前三天派人来告诉你,你记得给我赶货出来便是。”
丁牛咧开嘴巴,脸上露出了笑容:“多谢老板关照。”
“那就一言为定,后会有期。”石得仁说完便和苏金旺离开了。
两人离开豆腐佬家后,来到村口的大榕树下,在那长条的花岗岩石凳上坐了下来。
此时,村中的农夫都下田忙着自家的活,四周并无其他人,石得仁对着那口大鱼塘呆呆望了很久,然后侧过脑袋,向苏巡检道:“刚才你进豆腐佬的家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苏巡检摇了摇头:“没有。”
“豆腐作坊里面呢?”石得仁进一步问。
“也没有。”苏巡检仍然是摇着脑袋。
石得仁闭紧着嘴,想了想,提议道:“我们今晚来钓鱼,怎么样?”
苏巡检一头雾水:“钓鱼?这半个月来,为了侦破那宗案,我们花了那么多的精力与心机却一无所获。我正在担心期限已到,我们如何回去向上峰交差。而你现在还有闲心去钓鱼?如果你想吃鱼,明天我到集市去买几条上酒楼加工让你饱吃一顿。”
石得仁神秘地:“我们钓鱼或许会钓出个线索来哩。”
“钓鱼会钓出个线索来?“苏巡检侧头望着石得仁,“人家说你是聪明绝顶,但我说你是得了神经病。明明这是无关大局的悠闲事,你却要硬扯到案情上来。”
石得仁的脸色仍带有神秘感:“你听我这一回,钓到鱼后,我再跟你讲案情。”
苏巡检知道石得仁这个人性格十分固执,跟他争辩是徒劳的,只好说:“好吧,你在人家的鱼塘钓鱼,岂不是等于偷?”
“你说偷就算偷吧。”石得仁的神色显得有些诡秘,“总之,我们来这里偷偷地钓鱼,别让其他人知道。
苏巡检不满地嘀咕:“你这个人,神秘兮兮的,不知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钓鱼要用虾作诱饵,现在天已黑没有办法找到虾,所以只能等到明天到集市去买虾,还要准备钓鱼的竿与线,所以钓鱼这件事只能安排在明晚进行了。”
第二天,他们到集市买了上述用品,还特意买了一只鱼篓,然后逛了一会集市,吃了午饭,回到客栈,倒头便睡,养精蓄锐。
他们这一睡,直睡到红日西沉方才醒来。
石得仁起床伸了个懒腰,叫醒了苏金旺,食了晚饭后,在圩市溜达了一会,又回到客栈继续睡觉。
“当——当——当——”,三更梆子敲过后,石得仁起床推窗往外看。
墨黑的夜空,满天星斗,外面一片寂静,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石得仁叫醒了还在沉睡的苏金旺,趁着深宵夜静,摸黑来到豆腐作坊鱼塘边芭蕉丛中,拿出鱼竿,在鱼钩上挂着剥了壳的大虾,抛到鱼塘里去。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钓起了两条又肥又大的白鳝,每条足有五六斤重。
石得仁看了看放在篓里的那两条白鳝,说道:“够了。”
苏金旺不明所以:“这么辛苦半夜摸来这里钓鱼,钓了两条就够了?”
石得仁点点头:“是的,够了,我们回客栈。”
石得仁与苏金旺离开了鱼塘,返回了客栈。
石得仁从鱼篓里捉起一条白鳝,递到苏金旺的面前,得意地说:“金旺兄,你看,鱼塘里的确有白鳝,并且这些白鳝足有三四尺长,身子又大又粗,如果没有养上10年,就不会有这么大条的。”
“是呀,这白鳝可真够肥大。”苏金旺指着面前的那条大白鳝,“明天我和你可以开怀痛吃一顿了。”
石得仁不满地:“吃?你就光是想到吃!”
“钓回来的大白鳝不是拿来吃,那,拿回来做什么?”苏金旺瞪了石得仁一眼。
“我是在印证我的判断,我找到破案的线索了。”石得仁解释着说。
苏金旺巴眨着双眼:“你找到破案线索了?这些白鳝跟我们要侦破的悬案会有关系?”
“是的。“石得仁肯定地点了点头。
夜风徐徐吹来,吹得窗外那株大榕树的长须在飘拂起舞,透过窗棂吹到了苏金旺的脸上,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拍打着他的面颊,令他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那鱼塘是丁牛的,买回鳝苗放进鱼塘里也是他干的……”苏金旺推敲了好一会,“得仁,我见你这神情,听你这话音,单凭这一点,难道你怀疑**凶手就是那个豆腐佬丁牛?”
“对!”石得仁的眼睛掠过一道亮光,“一件复杂的案件是由诸多因素构成的,这也算是其中的一个凭证吧。我心中对破获此案已经有八成把握了。”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是这个豆腐佬**灭口,但历经10年之久了,什么作案的痕迹都被他毁掉了,难道你有什么新发现?”苏金旺对此没有太大信心。m.166xs.cc
“10天前,我和你进村向村民走访调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其中有疑点。”石得仁提示着。
苏金旺惊问:“什么疑点?”
石得仁分析:“一般来说,草鱼、鳊鱼等在鱼塘养了一年就大得可以上市出售了。所以每年秋末或冬天,鱼塘主就会放干水一次捉鱼,这已是乡村的惯例。”
第75章 显赫一时(下)
石得仁捋须道:“昨天我从村里一位老伯那里了解到,豆腐佬已经连续10年没有干塘捉鱼卖了。”
“可能他是想将鱼养得更大一点,才干塘捉鱼,卖个大价钱呢。”苏金旺仍然未完全信服,找着理由说。
“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而是内有玄机。”石得仁如炬的目光在苏金旺的脸上巡视着,“其实,我昨天走进豆腐作坊,细心观察后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疑点。他家的石磨,石磨上盘的色泽比较灰白,与颜色略深的下盘相比,看得出那是后来配上去的。”
经石得仁这么一提示,苏金旺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点着头说:“得仁,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家的石磨上盘的确是比较新的。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与石磨上盘的新旧有什么关系呢?损坏了就换新的嘛!”
“石磨上盘不是损坏了,而是沉塘了……”石得仁如此这般说出了他的推理。
苏金旺恍然大悟:“啊,得仁,原来你懂得那么多的民间常识,而这些显浅的常识,我却没有意识到。”
石得仁颇有体会地:“办案者如同做状师,对社会的各种常识懂得越多越好。”
“这也是。”苏金旺倒抽了一口冷气,“豆腐佬**之后想得真周到,各个细小的环节都考虑到了。想不到竟然会被你一一破解了。如果此事经过核查后确实是这样,我将把你奉若神明。”
“你别把我奉得太高。”石得仁摆了摆手,谦让地,“这只不过是应了那句古训而已。”
苏金旺眨着眼:“什么古训?”
石得仁朗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苏金旺向石得仁伸出了大拇指,夸赞道:“得仁,你说得对!”
“这都是我的主观推测。最后还是要以事实为依据的,**血案非同儿戏,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石得仁认真地说。
苏金旺的脸色显得严肃而冷峻:“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来个敲山震虎。”石得仁做着手势,放缓了讲话节奏,“明天我们与寨主联系,叫他故意在寨中放出风声,让那个豆腐佬丁牛知道,他那口鱼塘10年都未干过,现在要干塘捉鱼。我们暗地观察他的动态。”
“我们放出风声,豆腐佬如果心中有鬼,就会千方百计找借口不让干塘或外逃。如果他真的像我们推测的那样,他行凶**的嫌疑就坐实了。”苏金旺分析着。
“是呀,金旺兄,我们要想方设法,防止他找借口逃跑。”石得仁一脸严肃地说。
“对豆腐佬丁牛的监视,我会暗中安排好的,得仁,你放心。”苏金旺拍着胸口说。
拿定主意后,石得仁连夜飞马回总督府,将侦察到的情况向总督关振江当面作了汇报和请示。
第二天,关振江立即组织人马来到上沙镇马王寨,要把丁牛那口鱼塘的水全部放干,查明真相。
这一天,天气晴朗,艳阳高挂,**无云。
丁玉莉平白无故失踪了10年这件事,搞得上沙镇附近村寨的村民人心惶惶,担心哪一天同样的厄运会降临自己的头上。
如今,听闻官府要在马王寨干塘寻尸,爱看热闹的四乡八邻百姓如潮水般涌来,将鱼塘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可以一看究竟。
石得仁和苏金旺站在鱼塘角树丛旁,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事态的进展。
石得仁这招“敲山震虎”果然奏效。
豆腐佬丁牛见官府要将他后院的那口鱼塘干掉,知道是冲他而来的,便用篮子盛满了一篮子豆腐,往寨外走,被守候在寨口的衙差拦住了。
丁牛假装说:“差大哥,求您们行行好,放我出寨,邻村李木水订了我的豆腐,我现在要给他送去。”
衙差不容分说:“上头有令,在干塘期间,任何人都不能走出这条寨子。”
丁牛恳求道:“差大哥,您们不让我出寨,时间拖延了,我这些豆腐会变味的。”
衙差沉着脸,态度强硬地说:“你的豆腐会不会变味我管不着,我只是执行上头的命令而已。”
丁牛见用这个方法逃不掉,知道大祸即将临头。但一时又无法脱身,只好转回头返回豆腐作坊再想办法。
眼看鱼塘的水越来越少,丁牛想从寨后面的小山丘上逃走。
但被守候在那里的衙差拦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鱼塘里的水位越来越低,围观的百姓的颈脖越伸越长。
越到鱼塘里的水越浅,苏金旺的好奇心越发加重。
他有点不安地看着石得仁,说道:“得仁,我真担心鱼塘干了却一无所获,届时上司就会责怪我们劳民伤财。”
石得仁却胸有成竹说:“金旺兄,请不用担心,结局就快到来了,我们拭目以待吧。有这么多的证据作依据,我相信我们的判断绝不会错。”
从上午放水一直到傍晚,在西山晚霞快要收尽的时候,鱼塘里的水终于被放干了。
这时,在鱼塘边上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啊,塘里有石磨!”
果然,在鱼塘中央位置的泥沼里,发现了一个石磨上盘,一副白森森的完整骷髅骨架,用绳索捆绑在石磨上盘上。
衙差将石磨上盘捆扎的绳索解开,抬到豆腐佬丁牛豆腐作坊里,套在那个旧的石磨下盘上,无论从新旧的程度,还是大小吻合度,两者都十分相配。
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丁牛虽然机关算尽,但在铁证面前,只能低下了头颅,供认了犯罪的全过程——
10年前的那个夏天,午后热浪迫人,鱼塘边的蕉叶与野花、杂草被烈日晒得耷低了头。
丁玉莉是一个贪玩的女孩,那天她到她姑妈那边找表哥玩,回来经过马王寨,听到寨里锣鼓喧天,爱看热闹的丁玉莉,便走进寨里。
走了大半天的路,丁玉莉觉得有点口渴,闻到从鱼塘那边豆腐作坊飘来一阵豆腐花的清香味,便走过去想买碗豆腐花吃解渴。
丁牛因样子生得丑,脾气暴躁,三十岁了也娶不到老婆。
他乍见进来了一个妙龄女子,顿时起了淫心,趁丁玉莉吃豆腐花之机,一把将她抱住,动手撕扯她的罗裙。
丁玉莉当然不从,拼命挣扎,大声呼叫。
但寨中锣鼓喧天,人们都被围在广场舞金龙的表演吸引住了,没有人听到丁玉莉的呼救声。
丁牛见丁玉莉大声呼喊,使劲捂住她的嘴。
丁玉莉拼命挣扎,丁牛的手就捂得越紧。
没过多久,丁玉莉已经没有了声息。
丁牛见丁玉莉两眼紧闭,脸色苍白,伸手一摸她的鼻孔,已经气息全无。ωWW.166xs.cc
丁牛知道丁玉莉被自己错手弄**,连忙关上门,把她放在里屋的床上。
失去理智的丁牛,动手解开丁玉莉的衣裳,见已死去的丁玉莉躺着仍楚楚动人,顿时**大发,实施了奸尸这禽兽不如的罪恶行径。
发泄完后,丁牛面对着玉体横陈的丁玉莉,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被人发现就会以命填命。
丁牛经过几番思索,就将丁玉莉的尸体藏着,待到天黑时,把丁玉莉的尸体用绳索捆在石磨上盘上,推下那口鱼塘里。
但他还不放心,担心尸体离塘边太近,容易被人发现,下塘把石磨上盘移到鱼塘中央,方才稍稍放心。
丁牛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他想到这么热的天气,几天后丁玉莉的尸体就会腐烂从鱼塘中浮起来。
左思右想,他想到了白鳝喜欢食死猪、死鸡等腐烂肉这招“毁尸灭迹”上来。
第二天一早,他匆忙到集市买回一麻袋鳝苗放到鱼塘里,让白鳝吞食丁玉莉的腐肉灭迹。
可怜丁玉莉这个妙龄女子,因一时不慎误入丁牛的豆腐作坊而命丧黄泉。
丁牛自以为自己毁尸灭迹做得天衣无缝,官府多次派人也查不到半点线索,自以为平安大吉,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时隔10年,这宗行凶奸尸毁迹案,竟然会被外来的石得仁给破了。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一命填一命,豆腐佬丁牛被官府处以极刑。
经过这次与石得仁一起侦破这宗历史悬案,苏金旺专程宴请了石得仁。
酒过三巡,苏金旺脸色通红,态度却十分诚恳地说:“得仁,当初接手此案时,说实话,我是看不起你这个从外地来的乡巴佬的。后来,每次与你一起去访查,我什么线索也发现不了,你却能从中抽丝剥茧,发现端倪。”
石得仁摆了摆手,道:“同样一件事物,横看成岭侧成峰,角度不同就会得出不同的结果。”
苏金旺连连点头称是。
“尤其是要侦破案件,凡事都要细心想一想,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方能从表象里抽丝剥茧,深挖下去,找到突破的契机。”石得仁侃侃而谈。
“得仁,你真不愧是个师爷,太了不起了!”苏金旺向石得仁伸出大拇指,由衷地称赞,“这次真是上天赐我良机,有幸跟你在一起一个多月,私访查案,终于将搁置了10年的悬案给破了,让死者沉冤得雪,行凶者受到严惩。你锲而不舍的执着精神,深入细致分析问题的方法,让我终生受用。”
关振江因破了这宗历史悬案,被朝廷加官进爵,升为宰相。
关宰相见石得仁在刑侦方面是一位杰出的人才,是个大器之才,于是将石得仁破格录用为湖州巡抚衙门按察使。
苏金旺也受到了重用,调到石得仁的麾下。
任命文书下达了一周,仍然不见石得仁前来上任。
关振江正在纳闷之际,石得仁托人送来了一封信,内文只有一首诗:
自古宦海多幻变,
天下之大任我行。
师爷破案也洒脱,
民间游走更逍遥。
第76章 平息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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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情缘》简介:
唐高祖武德九年,中州刺史张少飞拜访长安刺史文龙,文龙拿出一对“鸿禧杯”与张少飞同饮,文龙见张少飞对“鸿禧杯”爱不释手,便送了一只给张少飞。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只看得见“鸿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有玄机。不久,张少飞悲祸交错,遭奸臣诬陷,被贬到南蛮之地,在山高皇帝远,老虎猛兽出没伤人的天露山,悬壶济世,降龙服虎,教化恶霸、神棍和山民,与天女演绎了一出委婉缠绵,令人动容的落难情缘。并以德报怨,为仇人治病、说法,使其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为辽皇说法,使其幡然悔悟,立誓不再侵略中原,免百姓遭受战祸;向唐皇说法,使其成为一代仁慈之君。
第77章 焦山降妖(1)
张少飞平息虎患后,张干、王胜两个公差领他到县衙门交差领赏银。
张少飞摆手说:“赏银我就不要了,你们将这些赏银分发到附近村寨,让百姓植树造林,使光秃秃的大山变成绿水青山吧。”
张少飞的话,令两个公差既感动又无奈,于是向张少飞讲述了半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绿水青山,绿树花草,郁郁葱葱。但最近不知何故,寸草不长,变成了光秃秃的大山。山中除了形态怪异的大小石块外,没有绿色的树木,更没有盛开的花草,只有残存的槁木草根。
光秃秃的山上到处都是黄沙尘埃,这时,一阵狂风吹过,满山飞沙走石,尘烟滚滚,好像是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炉升腾起的烟雾。
张少飞指着秃山岭,好奇地问:“两位大哥,这山如此之高,却是一片荒凉,不知何故?”
张干生性好奇,他看向光秃秃的大山,答道:“可能是这山起错了山名吧”。
张干的应答触动了张少飞,他轻捏下巴,说:“焦山?焦山?那么多的名字对不起,却起了个这么古怪的名字,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干伸手往上指:“你们看,它的山脊山峰好像堆满灰黑色的火炭一样,伴着轻雾,远远望去,如同冒烟的铁炉。因此当地人将它叫做焦山的吧。”
“听你这么一说,再认真察观一番,这名字倒是贴切。”张少飞颇有同感。
王胜感慨地说:“乍地看来,这山确实跟烧焦了无异呀!”
张干蹙起了眉毛:“焦山上五颜六色的大石头这么多,究竟它们是从何而来的呢?”
张少飞不愧为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人,向张干解释:“我曾经从史书上获释,当年,火神祝融不满水神共工**,挺身而出与共工交战,又得风神相助。双方的一场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共工面对强敌,扭尽六壬,施尽法术,最后还是被祝融打得大败。共工一怒之下,飞身用头去撞击托顶世界的支柱周山,导致上天塌陷,天河之水直泻人间,害得神州大地,水患突至,人为鱼鳖。女娲目睹着人间惨景,不忍生灵涂炭,舍身炼出了红、黄、青、白、黑的五色石,将天空补好,为黎民百姓消灾祛难。女娲在补天之后,见手中还有剩余的五色石,便将它撒落在人间这焦山上的五色石,极有可能是女娲撒落下来之石。”
张干恍然大悟:“难怪焦山上巨石遍布,色彩奇多。”
“这焦山真的酷似火炉,热气迫人,连野草也不长,缺乏水源,当地百姓肯定是受苦的。今天时间尚早,我们既然已来到这地方,不妨去看看,能否帮帮这里的老百姓?”王胜提议说。
张少飞首先响应:“好呀!”
张干也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一路扬起阵阵泥粉与尘烟。
他们站在峡谷的高处,望着那股细小的溪流,张少飞颇有心思地说:“这里的山脉位于西海之滨,本来得地理之优势,加上这高峰离天只有三尺三,最早得到天上的阳光雨露、仙气神韵。按此推理,这山应该是树木葱茏,百花盛开的,但现在连花草树木也长不了。我看这里面大有玄机。”
“焦山的山地好像被火烤过似的,太干涸了。”张干推测着,“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看这里或许是有妖魔鬼怪潜藏,为非作歹。”
王胜附同道:“张干兄,你的判断不错。”
张少飞扬着手,脸露忧色:“妖精在山中作怪,受害的是四周的百姓。”
张干摸了摸背剑,满有信心地:“如果确有妖精,我们齐心协力将它除掉,为当地百姓造福,如何?”
张少飞趁势道:“当年女娲为了人世间的安宁,舍身补天。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更应尽绵薄之力,扫妖荡怪,为黎民百姓消灾祛难。”
“好、好!”张干、王胜同声叫好。
一阵异味随山风吹来,好奇心特重的张干格外敏感,叫道:“两位,这是什么气味呢?”
王胜的鼻子用力抽了抽,皱起了眉头,定睛辨识着,终有所得:“我闻到了一阵狐狸的臊腥味。”
张少飞点着头:“唔,的确是狐狸的臊腥味。”
张干:“一般的狐狸是没有如此大能量的。依我看,在这焦山上作祟的一定是狐狸精。”
王胜:“张干兄讲得对。狐狸精一向以狡猾出名,看来我们遇到对手了。”
张少飞愤愤地:“我们不能由它胡作非为,残害百姓。”
王胜:“好呀,我们分头去搜,将它收服,造福一方。”
他们分头行动,在焦山上搜索。
张少飞的分析没错。这里依凭位于西海之滨的地理优势,以前也是一片青山绿水。但半年前,不知从哪里窜来了一只修炼了九千年的九尾狐狸精,除了自身带着令人难闻的狐臭外,在不顺心时,嘴巴还喷出火焰来,烧毁了山林树木,使这里本来茂盛的山林、丰腴的土地变成了焦土枯地。
四周百姓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猎人们曾组织过队伍想方设法来捕杀她。但是多次围堵诱捕,不但损伤不了九尾狐狸精的半根毫毛,还害得有几个猎人被它的毒气与烈火喷伤。如果不是同伴们拼死上前抢救,那些伤员迟早会被烧成焦炭。
张干持着剑沿着山中小道往北而行。当他搜索到一个深谷里,忽然刮起一阵黄色的旋卷风,扬起的沙石直扑人脸。
张干急忙扬起左手,搁在额头下当遮篷,故此风沙并没有吹进他的眼睛里去。
旋卷风过后,张干听到巨石那边传来了“窸、窸”的响声,执剑上前搜索过去,忽然一道白练挟着罡风从巨石后霍然而起,朝他的脸部扑来。
张干本能地将脑袋往旁边一闪,那道白练从他身旁掠过。原来,是一把利剑从他的耳根“呼”的擦过。
张干往后纵跳了几步,再定睛一看:站在他的面前不远处见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瓜子脸上,桃腮红红,蛾眉弯弯,杏眼圆圆,云鬓上插着一朵艳丽的红花,显得异常妖艳,身穿镶金边的红肚兜,将楚楚柳腰勾勒得曲线玲珑,下身是藕荷色的束脚裤,脚踏金线紫色绣花鞋。这女子手持着一把雕花利剑,正戟指向他。大风小说
张干尚未开言,那位对他实施突然袭击的少女已将蛾眉蹙起,叱道:“你是何方神圣,竟然来到山中扰我清静?”
张干仰天一笑,说道:“你要本差爷报上大名?”
少女脸上愠色不减:“浪荡狂徒,闲话休提,快快报上狗名来。”
张干一拍胸脯,骄矜而答:“大爷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当心我报上名来,吓破你的胆。”
少女一副轻蔑的神色:“本小姐从小都是吓大的,什么场面都见过,现在我还怕你什么呢?”
张干傲然地:“我乃蕉山衙门大名鼎鼎的武师兼公差张干。”
“张干?!”那少女粉脸一抖,又定了下来,“哼,我以为是什么神圣高人,原来是个靠在衙内混饭吃的供人使唤差人。”
张干怒道:“供人使唤怎么了?!你是——”
“我是你的索命娘子!”少女没等张干将话说完,已抢过话头,双脚往地蹬踏,莲步轻移,手中利剑一指,来一个“玉女投梭”,冷凛剑芒,直指张干的咽喉。
张干见对方来招凶猛,连忙将手中宝剑一竖,再往横里一拨,以“铁锁横江”招式化解袭来的凶招。
两剑相撞,“当”声震耳,绽开朵朵火花。
张干扬剑指着对方,卑蔑道:“你不坦言我也知道你是什么妖精。”
少女粉脸一沉:“你知道我是什么呢?”
张干:“你只不过是哪一个山头钻出来的狐狸精罢了。”
“我呸!”少女见张干点穿了她的庐山真面目,恼羞成怒,杏眼一瞪,刚才一招不成,再出一招,利剑在前胸处划了几个圈,绽开的剑花罩着她的身躯,弄得站在他对面的张干头昏眼花。
她觑个正着,就势莲足一蹬,纵身曳空而过,在跃高降落之时,举剑以“独劈华山”之势,朝张干的天灵盖劈下。这一招可够毒,如果中招,张干就会从头顶直至身躯被劈为两边。
张干不愧是个艺高人胆大之人,心中瞧不起这弱质女流,所以并不跳避躲开,反而将右手中的宝剑往上一托,迎将上去,一招“麒麟献瑞”,将少女当头劈下的利剑荡开。
少女的利剑虽被挡开了,但顺着下降之势,手腕一拧,利剑倏地转向,一记“斜风入林”,斜削张干的颈脖,欲割断张干的头颅。
张干早有防备,手中宝剑一竖,再往横里一抹,“当”声再起,震耳欲聋,几朵幽蓝的火花就在他的面前飞绽。
第78章 焦山降妖(2)
两人在山中又交手打了十几个回合。在武功和力气方面相比,那少女毕竟比张干弱了些。
在张干的连番进攻下,她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无奈间只好一边抵挡,一边退却,最后,一个蹬跳,往旁边跃出数丈开外。
张干见少女被自己打得处于下风,扬起宝剑,指着那少女,道“哼,我张干不发火时你当我是病猫,现在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少女被张干连串的攻击打得气喘吁吁,她知道以武力来抗衡不会讨到便宜,明眸悠转,左手扬起,用衣袖抹了抹额角的汗珠,说道:“哼,张干,枉你为八尺男儿,竟然对我这弱质女流,出手招招狠毒,想来个辣手摧花!”
张干在跟她打了十多个回合后,也觉得有些心跳加速,站在石旁,眼定定地望着那少女。
少女的神态说变就变,很快就怒色尽消:“张干,你确是个高手,我自知打你不过,但我跟你今生无冤,前世无仇,何必死缠烂斗,两败俱伤呢?”
张干:“那么,你想怎么样?”
那少女将手中利剑往下一垂,再往剑鞘里一插,猩红的樱桃嘴巴嘟了起来,轻轻一吹,一阵香风飘荡而至。
在香风的吹袭下,张干觉得全身逐渐变得轻飘飘的。
少女桃腮粉红,梨涡浅绽,说:“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张干,你既然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今天我们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来交个朋友。”
张干心有所动:“你和我交个朋友?”
少女回答时娇声呖呖:“对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在山中得逢君,这是我们前生注定的缘分。”
这位窈窕少女,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胸前颤巍巍的,翘起的臀部一扭一摆,作出挑逗撩人之态。同时,一阵异香随即散发出来,其实,这只不过是九尾狐狸精放出的屁。
一阵阵的迷香朝着张干迎面扑来,使他的头脑一阵阵的混沌。
此时,少女对着张干嫣然一笑,唇红皓齿,那双清泉般的明眸,顾盼风流,荡漾出千道秋波,飘逸出万种风情。那楚楚动人之媚态,摄人心魄。
张干一向迷恋女色,面对眼前这如花似玉美女这勾魂摄魄之态,他禁不住心猿意马,**焚起,竟然忘了她是狐狸精所幻变。或许这也是天下男人面对绝代佳人最容易犯下的一个错误。他情不自禁将手中的宝剑**剑鞘,眼睛痴怔地望着对方。
“过来吧。”女子的莺莺娇声,像从寂静山林中传出的天籁之音,销魂蚀骨,听得张干心旌摇荡。
妙龄女子扬起如藕般雪白的右臂,纤纤玉手朝他轻招。
张干像被一条无形的勾魂带捆住一样,竟然不能自已,朝着她轻步走过去。
正在这时,张少飞也循着那种异味搜索来到这里,见张干掉进了**阵,知道那妖媚的女子是不怀好意的狐狸精,便冲上前去,伸手猛拍张干的肩膀,厉喝一声:“且慢!”
张干此时正情窦大开,神魂颠倒,蓦地被人坏了好事,怒火猛地窜起,回头见是张少飞,把脸一沉,骂道:“曾阿成,你要干什么?!”
张少飞口气带着警告:“张干,如果你再往前走,就要掉进她的**陷阱了!”
张干:“什么**陷阱?”
张少飞用力往晕头转向的张干后脑猛地一拍,告诫道:“枉你身为武师公差,连这点也辨不清。这女子乃是狐狸精所变。”
张干这才从迷醉中猛醒过来,停住了脚步,对着不远处的女子不住地眨着眼睛,一时间惶然不知所措。
妙龄女子见张干快成钩上之鱼,却被张少飞从中打了个拦头棍,不由得火由腔里起,怒向胆边生,指着张少飞骂道:“你这死白脸书生,竟然坏了老娘的好事!”
张少飞的声音冷若冰霜:“你这狐狸精,任你怎样幻变,也去除不了你满身的腥臊气味。如今你施的雕虫小技,怎逃得过我的锐眼?”
“看招!”九尾狐狸精见伪装已被识破,禁不住勃然大怒,她正想扬剑上前又蓦地收住了脚步,头脑中思绪在飞旋着:刚才自己的一把剑,与张干单打独斗已处下风,现在又来了一个勾魂摄魄,宛如番安的白脸书生,知道用武力更不是他俩的对手,只能用智取。在深吸一口大气后,在腹腔中运腾一道三昧真火,突然张开嘴巴,一束灼人的火焰随之猛然喷出。ωWW.166xs.cc
张干与九尾狐狸精对峙着,今见她口中喷出烈火,连忙弯腰低头来闪避。
张干的动作可算快,但九尾狐狸精喷出的火焰来得更快,“呼”地将他头顶那顶差帽烧着了。
张干觉得头顶一阵灼热,惊惶地往身旁窜射而去。
张少飞是位铮铮汉子,不会像张干那样沉迷女色,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严阵以待,今见张干中了招,从怀里拿出老僧相赠金钵,朝张干的头顶一晃,一股冷凛之气将火焰熄灭。
那三昧真火非同凡可,如果张干刚才闪躲不及,炽热的火焰便立即将他的脸庞烧成焦炭,这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九尾狐狸精见张少飞又破了她的招数,骂了一声:“你这死鬼书生,看我将你变成烧猪!”随即,一股火焰朝着张少飞喷去。
“来得好!”张少飞叫了一声,手腕一拧,金钵迎着火焰猛地一击。
“呼”的一声,那火焰被金钵的劲风改变了方向,往回反射过去,反而直扑向九尾狐狸精。
九尾狐狸精一直认为这招百发百中,所以并没有提防,想不到张少飞的金钵如此厉害,迎面而来的火焰把她烧个正着。
九尾狐狸精的眉毛被自己喷出来的火烧焦了,灼得她十分疼痛,惊叫一声“好厉害!”转身即逃。
张少飞哪里肯舍?!朝张干叫了一声:“追!”两人随后紧追而去。
九尾狐狸精与他俩在山中转了几回,看见两块大石的夹口处有个石洞,这正是她藏身的洞穴之一,她将屁股一扭,一阵白色的烟雾腾起,当张少飞和张干追上前去,已经不见了九尾狐狸精的踪影。
九尾狐狸精在施放烟幕之时,摇身一变,少女变回原形,一头钻进洞里去了。
张少飞指着石洞口:“那妖孽钻进洞里去了。”
“哼,我看你逃不了!”张干一边骂,一边将利剑往洞里又捅又插。
九尾狐狸精十分狡猾,进洞后早已钻进了转弯之处。张干的利剑怎么也伤不了她半点皮**。反而,她躲在洞穴里见还有剑光寒气往洞里不断袭来,知道张干洞在口处还在用剑来捅她。于是,她伏在洞里,张大嘴巴,对外喷出长长的火焰来。
张干正在用剑捅着,捅着,忽然觉得热**来,马上缩手,一股烈火随即从洞里喷射出来。幸而这一次张干反应敏捷,那只握剑的手往回缩得快,不然便会被九尾狐狸精喷出的猛火灼伤。
张少飞用金钵破了九尾狐狸精的喷火术,得意地说道:“哼,小小的狐狸精,今日终于让你尝到老僧金钵的厉害了。”
张少飞见张干那副心有余悸的神态,揶揄道:“你呀,见了美女总是那么痴痴迷迷的,这一回你又险些上了九尾狐狸精的大当,做那狐狸精裙下的风流鬼了。”
张干却不肯认威,说:“我早已识破了九尾狐狸精那庐山真面目,我是故意装作被她迷住而上前去的,伺机将她一举擒拿。想不到却被你横地插上一脚,将大事搅黄了。”
张少飞见张干在死鸡撑硬脚,指着他的头顶,不满地:“嘿,张干,你头顶的差帽被烧着了,哟,连头发也烧焦了,还在嘴硬。这一回我是好心不得好报。”
就在这个时候,王胜也赶来了。
王胜见张干焦头烂额的样子,指着他头顶的帽,问道:“张干兄,你的帽子是怎么一回事?”
张少飞道:“刚才他——”
张干抢上来,打断了他的话柄:“刚才我钻树丛时不小心就……就……”
王胜:“钻树丛最多是被刮花了,怎会弄得焦了呢?”
张少飞:“刚才他遇到了狐狸精……”
张干笑着摆手,“行了,不用多说了,这一回大家是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了。”
王胜猜出其中的缘由,大笑起来。
“那狐狸精可真狡猾。”张干与张少飞讲述刚才的情况。
狐狸精已钻进洞穴里不肯出来。他们团团围在洞口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家干着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79章 焦山降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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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情缘》简介:
唐高祖武德九年,中州刺史张少飞拜访长安刺史文龙,文龙拿出一对“鸿禧杯”与张少飞同饮,文龙见张少飞对“鸿禧杯”爱不释手,便送了一只给张少飞。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只看得见“鸿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有玄机。不久,张少飞悲祸交错,遭奸臣诬陷,被贬到南蛮之地,在山高皇帝远,老虎猛兽出没伤人的天露山,悬壶济世,降龙服虎,教化恶霸、神棍和山民,与天女演绎了一出委婉缠绵,令人动容的落难情缘。并以德报怨,为仇人治病、说法,使其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为辽皇说法,使其幡然悔悟,立誓不再侵略中原,免百姓遭受战祸;向唐皇说法,使其成为一代仁慈之君。
第80章 为莽汉说法(上)
再说惠明无奈地领了关振江前往山西追杀张少飞密命,日夜兼程,一路向山西行进。
他一路行一路打听,这天,总算走到了山西云新县的焦山脚下。抬头一看,只见群山似潮涌,诸峰如浪奔,这连绵不断的山脉,一条羊肠小路,时而挂在峰巅,时而落入深渊,时有时无,若隐若现。
它恰似一条从飘渺云端悬垂下来的彩带,随风飘舞,好像沿着它,就能走向美妙的天宫一样。
它是否通向天宫惠明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顺着这条路,上到山后,就会遇见张少飞。
惠明鼓作气翻过了一道山梁,跨越了一条深谷,突然,风云突变,丽日灵空,一阵狂风,晴天一声霹雳,刹时电闪雷鸣……
刚才还艳阳高照,突然一阵山风骤然吹起,一阵乌云乱飞,一阵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飘泼而下。
惠明一惊,见到前面有一个山洞,便快步走过去避雨。
雨越下越大,山野笼罩在一片秋雨朦胧之中,山洞内外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时,雨过天晴,一道阳光反射进来,惠明走出洞外,举头一看,雨后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似乎向他敞开了上山的大门。
再说张少飞和张干、王胜道别后,径直下山。翻过一道山梁,在山坳转弯处,看见了一个彪形大汉,疑是惠明,关振**来造杀他的,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拔腿就跑。
这时,惠明也认出了逃跑之人就是张少飞。他是卖武佬出身,后来又投身军旅,如此赳赳武夫,当然是体力过人,爬山越岭,攀崖过壁,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健步如飞的他很快跑到张少飞前头,双脚叉开把路拦住,吆喝之声如旱天之雷:“站住!”
张少飞定睛一看,心中叫苦。这个大汉就是惠明,他似座小山横在路上。
这惠明之前从军,因武功了得,曾被封为四品将军。所以身手敏捷,脚力比别人迅速,首先追了上来。
在朝中,他以性情粗鲁闻名,张少飞曾经吃过他的苦头。
而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肯定是关振**来的!
张少飞心想:靠打,硬冲过去,自己岂是这个武夫的对手?怎么办好?
张少飞略一思索,双手合十,上前施礼:“惠明武师,你我今生无仇,前世无恨,换句话来说,过去也同是朝廷中人,你何必苦苦相追呢?”
惠明把举起的佩剑收到前胸,冷冷地说:“你为何与关宰相有冤,要我追杀你?”
张少飞平和地望着惠明,道:“这是上一代我爹和他的冤仇,今年初我高中状元,被朝廷封为中州刺史,他怕我为父报仇,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武师你向来心平如镜,慧眼如炬.对世间的好丑善恶明察秋毫,并非愚蒙混沌之人,为何一时涂糊,前来追杀我呢?”
“关宰相乃朝廷重臣,应是德高望重的,而你不过是个中州刺史,这又怎能对他构成威胁,要置你于死地?分明你在胡说!你别为你辩护。”惠明是个粗人,认定张少飞在找理由为自己辩解,挥剑上去欲将他杀害。
张少飞见状,又急忙奔跑起来。
“站住!站住!你跑不了啦!”惠明见张少飞奔跑,大声在后面叫喊。
张少飞置之不理,继续奔跑。
但是,他如何能跑得过健步如飞的惠明呢?
眼看就快追上了,惠明得意地看着张少飞:“你就别白费劲了,趁早给我停下来!”
张少飞的脚步并未停止,而他却说道:“我早已停下了,反而是你一直不肯停下来。”
惠明不由一愣:你张少飞奔跑的脚步和速度一点儿都没减慢,为什么说自己早就停下了?惠明毕竟接触过佛经,学过佛法,所以他从张少飞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凛冽的禅机。
是什么呢?一时之间又无法领会。
“为什么还不停下来?”惠明又一次奇怪地说道。
张少飞忽然想起了《贤愚经》里的一个故事:
佛祖释迦牟尼在世的时候,印度王舍城有一位大盗,信奉杀足千人可得解脱。
因此,他成了**不眨眼的魔鬼。
慢慢地,人们都知道了他的恶行,躲得他远远的。
这个大盗杀到999人,再也找不到可杀之人了,竟然产生杀自己亲娘,凑足千人之数之恶念。
佛祖听说了他的事后,马上赶来度化他。
大盗看见释迦牟尼,就放掉了自己的母亲,来诛杀这个光头赤足的沙门。
然而,他追得快,佛祖走得也快,他赶得慢,佛祖也便慢下来,虽然只间隔着一小段距离,他却总是追赶不上。
于是,大盗就高声喊叫:“站住,别跑!你给我停下。”
佛祖一边走一边说:“我早就停住了,是你自己停不住。”
大盗听了这句话,恍然大悟,放下屠刀,改邪归正。
此时,张少飞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佛祖之声:每一个人惊觉自己的路越走越窄的时候,最好果断下令:停住!还有第二条路。
…..
就在惠明愣神的时候,张少飞已经进了山腰处。
这里,怪石林立,雾气弥漫。
张少飞身影一闪,消失在浓雾笼罩的乱石阵中。
惠明满腹疑虑赶来,哪里还有张少飞的身影!
他在怪石阵中东扑西窜,左寻右找,不但未见张少飞,自己反而转晕了头脑,迷失了方向。
只见雾气迷蒙中,石影幢幢,个个都像张少飞。
惠明心里一惊:难道,这张少飞会妖法么?
于是,在心惊肉跳的他看来,那些岩石,更像张少飞了。并且那一个个张少飞都在捉弄他,嘲笑他。
他怒火中烧,一边吼叫,一边向一个好像张少飞的影子扑了过去……
此时的惠明,只觉得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竟然朝着一块像是在向他挤眉弄眼的人形石柱狠狠击了一掌……
“砰!”的一声,石柱屹立不动,而惠明的手掌却流出了鲜血。他握着受伤的手,疼得龇牙咧嘴直打转儿。
迷雾团团涌来,影影绰绰的怪石似乎都活了过来,一步步向他逼近。
他心惊胆战,心慌意乱,冷汗从腋下渗出,一步步向后退却……
惠明没有察觉到,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他一脚踏空,惊叫一声,向下坠落……
惠明在滑落中总算用手抠住了一道石缝。
然而,他身子悬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上边是光秃秃的绝壁。
他的身子越来越重,手指在流血、在颤抖。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他已经坚持不住,将要掉下去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喊叫:“惠明武师,快,抓住!我把你拉上来。”
惠明睁眼一看,一根脚趾公粗的山藤从山崖上抛了下来。
啊,是张少飞!
只见张少飞将一根山藤垂到了惠明的面前。此刻的他,如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那根老藤不放。大风小说
张少飞吃力地将惠明一点一点拉上崖顶。
终于,惠明用尽吃奶之力把惠明拉上崖顶,两个人都累坏了,张少飞倚在一块大岩石上直喘粗气,而惠明瘫倒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不解地望着张少飞,目光怪怪的。惠明想对他笑笑,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惠明终于开口了:“张……刺史……你为啥要救我?”
“上天有好生之德,学佛之人应以慈悲为怀。我怎能见死不救?况且,你我是朝廷之臣,分属师兄弟。”
惠明不解:“可是,我是来追杀你的呀!”
张少飞郑重地说:“佛祖释迦牟尼可以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我为什么不能救你?咱们同一朝廷,不管怎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惠明心里矛盾重重,左右为难,表情变化极为复杂。
过了半晌,他咬咬牙,狠着心说:“你是菩萨心肠,救了我一命,我感激你。但是,我还是要执行关宰相之命,所以……”
张少飞一脸严肃,说道:“救苦、帮难、解困、度厄,是武学最起码的责任和品德,我将你从悬崖下拉上来只是为了救你的命,你得救之后,要怎样做,是你自己的事。”
说完,张少飞徐徐离去。
惠明站起来,想了想,还是向他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张少飞向云雾缭绕的山下走着。
远远地,惠明赶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惠明喊:“张大人,你别跑啦!你知道,我练过多年武功。你跑不过我,更打不过我,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伤害你,你把你的上衣放下,我好回去交差,就算啦!”
张少飞置之不理,脚步不停。
惠明说:“你不要逼我,你快放下!”
张少飞哈哈一笑,说:“我早放下了,是你自己一直没放下。”
惠明一怔。
因为张少飞这句话太奇怪了,所以他心中灵窍下意识地动了动,崩出了一段公案:
在佛陀时代,有一位黑氏婆罗门修行非常刻苦,数十年坚持不懈,终于修炼出了大神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然而,他自己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解脱,心中总是隐隐约约潜伏着一缕无明烦恼。于是,他来向佛陀请教。
第81章 为莽汉说法(下)
他之所以擎着两株硕大的花树而来,当然是为了向佛陀表达无以言表的敬意,然而,在他的潜意识里,同样也是在表现自己!
佛陀法眼如炬,明察秋毫,早已洞悉了他内心深处的每一丝波动。m.166xs.cc
佛陀亲切地召唤了他一声,然后说:“放下吧。”
黑氏将左手的合欢树放了下来。
“放下吧。”佛陀又说。
黑氏又放下了右手的梧桐树。
“放下吧。”佛陀仍旧说道。
黑氏大惑不解地说:“世尊,我已经两手空空,还放下什么呢?”
佛陀微微一笑:“我并不是让你放下手中的花树,你应该放下的,是心中的执着。也就是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
黑氏婆罗门说:“我明白了,六根对六尘,从而产生六识。人若是舍弃了这些,就等于到了一无所有、无可舍弃的地步了。”
佛陀说:“到此境地,就是你超脱生死的时候!”
宛若一声霹雳在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好像一缕电光从心灵之中迸发,黑氏婆罗门豁然大悟了!
……
惠明虽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些什么,但他的心思都在张少飞身上,无法领会到其中的奥秘,所以,倔强地说道:“张大人,我不跟你谈禅,我只要你身上的外衣。”
说着,他一个箭步,挡在了张少飞前面。
张少飞淡淡地一笑,取下行囊,真的将老僧传给他的那件袈裟拿了出来,把它打开,放在路旁一块“通天大石”上。
惠明顿觉得眼前掠过一朵红云,泛起万道金光。
还不容惠明细思,张少飞对着惠明说:“你拿去吧。”
惠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少飞竟然拿出一领袈裟。
他将信将疑地看看张少飞。
惠明未见异常,走上前去,弯下腰来,左手拿着袈裟一角,想把袈裟拿起来。
奇怪,这袈裟好像根深植于石头之上,惠明用力扯不起来。他心中不服气:“我是堂堂四品大将军,力气过人,怎会拿这衣服不动?”
于是,他把右腿向旁一横,摆开马步,运足气功于手上,再去扯那袈裟,还是扯不动,任凭他使出吃奶之力,仍不能动它分毫。
惠明至此时,那双如铜铃般的大眼睛泛出了惊诧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
张少飞睁开眼睛:“惠明武师,须知这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传法的信物。”
“这……”张少飞的话语,勾起了惠明对佛祖的崇敬。
惠明毕竟是个虔诚、正直的人,深知因果,说完,跪了下来,“希望张大人,不,师父你为我说法。”
张少飞欣慰地点点头,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他拍拍身边的地方,示意他也坐下休息。
惠明此时对张少飞是满心敬重,怎肯与他并肩而坐?
他席地坐在了张少飞膝下,而且还恭恭敬敬对着张少飞合十致礼。
张少飞伸出右手,慈祥地抚摸着他的头顶,亲切地说道:“你既然是尊崇佛法,我就为你开示禅宗法要。”
一股暖流从惠明头顶徐徐传遍全身,如沐浴春风,如畅饮甘露,如醍醐灌顶,如琼浆润心……惠明激动得热泪盈眶。
张少飞见惠明如此激动,对他摆了摆手,说:“你先不要太激动,我如今不能为你说法。”
惠明:“我是诚心诚意的,你为什么说不能为我说法呢?”
张少飞提高了声调:“你动不动就要兵戈相向,杀孽太重,六根未净。既然是尊崇佛法,就应该摒除心境中的各种缘影,不要生丝毫的杂念,做到四大皆空,我才能够为你说法。”
惠明静默了很久,没有答上话来。
张少飞轻轻拍了拍他,“你先闭上眼睛,将心绪平静下来,断绝外缘,清除内心所有的思虑,然后,我再给你说。”
惠明按照张少飞所说,闭上眼睛,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张少飞看到惠明面色恢复了常态,呼吸也变得又细又轻,若有若无,于是,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善的不要思,恶的也不要想,正在这个时候,哪个是你的本来面目?”
不思善,不思恶,也就是离开一切分别对立的妄想,心念不动不摇,一念不生又了了分明。这是一种什么状态呢?
这就像深山老林中的水潭,当风完全停息之后,水面上一丝波纹都没有,由于潭水处在静止状态,水中的杂质全部沉淀下去。这时候,你会看到,潭中之物纤毫毕显,一清二楚;而同时,潭外一切景象都分毫不差地映现在水面之上。
此刻,惠明的心,就处在这种状态中。
他在张少飞的提示之下,蓦然回首,回光返照,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像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像不经意间挣脱了千年禁锢……
在那石火电光的瞬间开悟了的惠明,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泪水涟涟地抱着张少飞的腿,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停地摇呀摇。
半晌,等他察觉到自己这个十分幼稚的举动时,不好意思地笑了。
惠明想了想,又问张少飞:“师父,除了这些,还有更秘密的佛法吗?”
张少飞说:“能对你说的,就不是秘密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秘密的话,也都在你自己的心里。你自己心中,比我、比佛祖,可一点儿都不少呢。”
惠明听了这番话,如同一个贫穷的叫花子,原来整天在外面寻找财富而未得,现在忽然在自己的家里发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他不禁又高兴又懊恼。高兴的是从此不再受穷;懊恼的是,自己生生世世,费尽千辛万苦向外寻求,却原来宝藏就在自己身上。
惠明听后,脑海笼罩着的云霾一扫而光,变得豁然开朗:“惠明我虽然学过不少佛法,如今看来,实际上还没有得到佛法真谛,未识自己的本来面目。现在承蒙开示,禅理人心,就像是人饮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请你宽宏大量,饶恕我刚才冒犯之罪。现在,你就是我惠明的师父了。请受弟子一拜。”惠明郑重地跪拜谢师。”
这个惠明,虽是个莽夫,但明白事理,转弯也快。
张少飞迭迭摆手:“不,不,我不能收你为徒。”
惠明不解地追问:“为什么?你是嫌弃于我,还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非也!我与你昔日虽同是朝廷中人,都是为朝廷出力。我们还是以师兄弟相称更为合适。无须客气,请起来。”张少飞伸手扶起惠明,“你比我年长。那么,该是你为师兄,我为师弟。”
“不,你道行比我高,应该你为师兄,我为师弟。”惠明口气坚决。
“这……”
正当两人正在谦让间,惠明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喊杀之声,知道可能是关振**来的第二路追兵。不能再多犹豫了,便说:“好吧,那么我就做师兄吧。张少飞师弟,我们今后要好好自行护念,不要使它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就断绝了。”
“师兄讲得在理。”惠明拍了拍手上的泥尘,问,“我自感朝廷内杀机重重,我不打算回去了,只想追随师弟左右。”
张少飞迭迭摆手:“现在机缘未到,你赶快走吧。”
惠明迷惘地:“师父,我不知该往什么地方去呢?”
张少飞略微想了想,说:“你到有‘新’字的地方就停下来,碰到带‘天’字的地方就住下来。”
果然,日后惠明于新州天露山出世传法,住持道场,弘扬禅宗,影响极大,成了一方化主,后追随张少飞抗击外敌,成为威震一方的先锋。
惠明得到张少飞的心印后,自然满心愉悦。
这时,山下边传来了喧闹之声,并且越来越近,看来关振**来的第二路追兵快追到上来了。
惠明急急忙忙对张少飞说:“师弟,请你赶快离开回去。不然,他们快要追来啦!等你走后,我来应付他们。”
“好。”张少飞马上抄起袈裟,包回行囊之中,向惠明施了一个礼,“望师光多多保重。”
“也望师弟,不,不,应该说是,望师父多多珍重。”惠明也施之以礼。
张少飞点点头,迎着清风,飘然而去。
只见他,宛若云游的慧祖,消失在白云缭绕的山中。
云天飘渺里,似乎有梵音响起,随风飘荡……
忽然之间,惠明眼前出现一大奇观:在缥缈的云天上,一尊形态逼真的“佛陀释迦牟尼佛”端坐在白云缭绕的云天上,呈现出一个彩色光环,将整个佛影映在云天上,好像佛像头上方五彩斑斓的光环。
刹那间,惠明被这一发现震撼了。
莫不是佛陀洞悉张少飞有难托佛光显灵,天机示他?莫不是佛陀仍活在当下,护佑着慧祖张少飞,悠悠山水,郁郁众生?
……
当惠明从悠久的历史和博大精深的佛法那玄妙的冥想之中回到眼前云天之中这尊“释迦牟尼佛像”时,更加感悟到佛法的博大精深和张少飞的慧心慈善。
正当惠明沉醉在今生有幸能一睹佛陀释迦牟尼似真如幻奇观之时,关召云等人已急匆匆追赶过来了。
关召云急切地问惠明:“惠武师,追没追上那个张少飞?”
惠明扮懵说:“我先上到了那个山坳口,在那里守候多时,根本没见到他的影子。我还向人打听过,他们也说从未遇到像张少飞那个模样的人。也许,还是你说得对,他没有来过。”
“我早就和你说过,难道他不怕死吗!”关召云有点埋怨地看着石得仁说。
“那咱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回去追啊!”惠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噢,对了,诸位,从今天起,我改法号为道明,请诸位师兄弟周知。”
关召云一愣:“为什么……喔,你是不愿意与那个惠明同音,好,非常好!”
第82章 缘份
张少飞与惠明告别后,回到云雾山石门茶场草棚,见王少香正在和那两只马骝玩得不亦乐乎,由此他眼前又出现了儿时和卢惠兰相识的往事:
金秋十月,田里的稻谷收割完后,娘亲王少香每天都埋头在家忙着织布。
快到早上九点钟了,王少香见张少飞在屋门前念完他爹以前教他的功课后,就对着在门外的张少飞,说:“飞儿,时候不早了,到地里摘点菜回来吧。”
“好,阿娘。”张少飞收拾好书本,摘菜去了。”
谁知,张少飞走到村边,被小河两岸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吸引过去,一时竟忘了去田里摘菜的事。
张少飞沿着一河两岸的油菜花行走,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外村的后梁村,见到几个村姑在河边洗衣裳。一个小女孩一边帮忙晾衣服,一边轻轻哼着山歌。
张少飞走到河岸边,掬一捧清水洗脸。
唱歌的小女孩哼着小曲,在河滩草坪上晾衣衫。
小女孩赤着脚走在草坪上……突然,听见她惊叫一声,砰然倒在地上。
一条毒蛇消失在草丛中。
小女孩的脚踝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乌黑的齿痕。
另一个正在河边洗衣的村姑急忙向她跑了过去。
在河边洗脸的张少飞略一犹豫,趟着河水向这边跑来。
那个村姑先到,询问倒在地上的小女孩:“阿妹,你怎么啦?”
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叫卢惠兰,已经接近昏迷状态,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了指脚的方向。
那个村姑是卢惠兰的四姐卢惠香,看看她小妹的脚踝,同时惊呼着:“天哪!阿兰被毒蛇咬啦!”
此时,张少飞也赶到了。他自我介绍后,从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紧紧扎住卢惠兰的脚脖子,对卢惠香说:“快,把她扶起来,背她去找郎中。”
一个身穿绿衣的村姑说:“俺村没有郎中。”
张少飞说:“土郎中也行。哪儿有看蛇伤的土郎中?”161小说
那个村姑指指远方一座大山,说:“翻过那座山,有一个采药老人,听说治蛇伤很灵的。”
另一个村姑说:“恐怕来不及。这是七步蛇咬的,不出半个时辰,毒气就会扩散到全身,万一毒气攻心,就……”
卢惠香一听,抱着卢惠兰又哭了起来:“那,我妹岂不是没救啦?”
卢惠香抱着卢惠兰,嘤嘤哭啼着。
卢惠兰被毒蛇咬伤的脚已经肿胀起来,乌青的毒色从伤口正在向四周扩散。
张少飞转了一圈,跑到河边的荆棘丛中,折了一根锋利的荆棘刺,在她伤口上划开一个十字,毫不犹豫地趴下,用嘴**……
一口,两口,三口……卢惠兰的脚也从青紫慢慢变白,而张少飞却被蛇毒所染,口舌肿胀,脸色晦暗。
张少飞发现吸出的血汁已经是鲜红色了,卢惠兰也开始有声音了。
张少飞正想对焦急的卢惠香笑笑,以表示**的卢惠兰没事了。但是,他还未能笑出来,便一头扎到地上,昏了过去……
在场的几个村姑急切地喊:“张少飞、张少飞,你怎么啦?快醒醒呀!”
无论她们怎么叫喊,怎样摇晃,张少飞却毫无反应,像已经**过去一样……
后梁村里几个年轻人闻讯赶来,他们中间一位腿脚利索的小伙子去村外请郎中,另几个就轮流背着张少飞回到卢惠香家里。
及时赶到的郎中为张少飞把了脉,说是不要紧,毕竟是间接**,服了药等会就会好。
然而,时间过了很久,张少飞却依然昏迷不醒,像个**似的毫无知觉。
卢惠兰已经痊愈了,她坐在张少飞的床边,一边垂泪,一边擦拭他黑紫肿胀的嘴唇。
卢惠兰的爹爹卢学儒本来是一个颇有风度的先生,此时却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说:“这可如何是好,都已经大半天了,灌了那么多药,咋就不见效呢?”
卢惠兰泪如泉涌。
卢学儒说:“他是咱家的大恩人,万一为救咱家惠兰而死,怎对得起人家……”
卢惠兰“哇”地放声大哭。她奔到堂中悬挂的观音菩萨像前,见阿娘磕头如捣蒜地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声地在祈祷。
卢惠兰也跟着阿娘,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双手合十,磕头,虔诚祈祷……
……
卢惠兰的爹爹卢学儒本是一个老学究,在后梁村私塾执教。
有一次,小少飞在家看书,看累了,信步来到了卢溪河岸边的河堤树荫下看书。
小少飞看完书,就望着卢溪河,想着书里的内容发呆……
太阳慢慢升上了中天,小少飞看着棉絮般的白云在自己脚下荡来荡去。小少飞仰望着天空,心想: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当小少飞站起身来,刚想往回家的路上走,这时,一只红鹰从天空飞驰而来,飞落在他头顶上空六米高的上空盘旋,“吱吱”地叫,不时还向小少飞点头。
开始时,小少飞没怎么留意,冲在头顶上空的那只飞鹰点了点头,就径自回家了。
而那只飞鹰,却跟着小少飞,在他头顶上空,“吱吱”不停地叫唤,好像在叫小少飞随它前往另外一个地方。
面对此况,小少飞心有灵犀通鸟语,微笑着向飞鹰招了招手,说:“可爱的飞鹰,请你在前面引路吧。”
那只飞鹰也好像领会了小少飞的意思,停落在他的肩上振翅点头,便展翅低飞,在前面引路。
小少飞随着那只飞鹰来到一座小山坡,上到坡顶,山风吹来,似有朗朗之声。
小少飞举目远眺,见山上树木葱茏,鸟雀欢唱,一片林海之中,露出了青灰的瓦顶。
那是什么地方?好奇心驱使小少飞沿着小道而去。
注定小少飞与卢惠兰的爹爹卢学儒的私塾有缘,他这么一上去,走上了一条与儒家相牵的道路。
穿过小树林,一间像是学堂、又不是学堂赫然入目:青灰色的墙壁被风雨剥蚀得斑斑驳驳,墙脚下泛起了一层深绿色的青苔。
他刚走近墙壁前,听到从里面传出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站在墙壁外面听起来。
那只飞鹰见自己的使命已完成,便向小少飞点点头,“吱吱”叫了几声,便振翅高飞了。
此时,卢学儒正在教他的学生劝学。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
小少飞这不听尤自可,这一听,竟听上了瘾。
卢学儒行“儒家”师表,讲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近段日子,教他的学生诗经……
卢学儒是邱县一带的老学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双全,但凡村里及邻近村有天聪的小孩,家长送来求学的,他都乐意施教。
卢学儒不仅德高望重,而且深知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小少飞自那次在墙外偷听上了瘾后,每天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来到这里,站在私塾外墙偷听。
其实,有人在外面偷听,卢学儒早已发觉,只是不知道偷听者是他张家的恩人小少飞,只是不忍心点破而又坏了他无能为力交“拜师费、请拜师酒”的规矩。
这一天,小少飞和往日一样,赶来私垫外面偷听卢学儒上课。
听着,听着,突然一阵天昏地暗,狂风大作,紧接着,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卢学儒动了恻隐之心,叫他的学生李文光去把在墙外面偷听的小孩叫进来。
小少飞进入学堂后,甫一见面,卢学儒发觉近段日子站在私垫外面偷听的人,竟然是他张家的恩人小少飞,不由得内心“格登”一跳……
于是乎,小少飞把他的过目不忘和听后不忘的特长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效仿着卢学儒的举止神态,抑、扬、顿、挫,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把《训蒙幼学诗》背诵了一遍:
天子重贤豪
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
……
卢学儒听完后,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这个与自己的女儿卢惠兰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竟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其天赋不在他小女之下。
这可是孔圣人儒家思想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核心精髓呀!卢学儒隐隐地感到眼前的小少飞,将来必成大器。
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学堂里,卢学儒所教的学生中,除了自己的女儿卢惠兰,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如此聪慧的人。
如今,站在眼前这个小子,一开口就不同凡响,可见他素具慧根,心湖底处自有更为不凡的潜质。
这次照面,卢学儒打心中对这个小子产生喜欢之情,但他深知自己在小少飞面前每一个表情的分量都会引起的后果,故此,并没有将这种想法表露出来。
卢学儒只是神色平淡地问:“你在外面听了多长时间了?”
小少飞真诚地望着卢学儒说:“有十多天了。”
卢学儒有感而发:“你这个人也挺老实的。”
小少飞诚恳地说:“请先生开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卢学儒试探地:“你为何喜欢学文呢?”
他坦言相告:“我娘常常对我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您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学问的人……”
卢学儒追问:“你每天站在墙外听得如此入迷,这是何故?”
小少飞双手往外一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总之,自从听了您念的诗文后,我每天就会忍不住地跑到这里来听。”
第83章 两难之举
小少飞见蓝色的经书上,竖直印着的几行篆字犹如龙盘蛇曲,便如实回答:“先生,我……没有人教过我,故此不认识上面的字。”
卢学儒颇为疑惑:“你不识字,却对念书有如此兴趣?”
小少飞:“是呀。”
卢学儒双眼紧盯着他:“我教授的诗文,你听得懂吗?”
小少飞随口而答:“这些诗文很容易记,但我不大懂。”
“诗文很容易记?”卢学儒皱起了眉毛,想不到这小子长得一副敦厚相,讲起话来却如此狂妄自大。
“这本《诗经》,西汉时被尊为儒家经典,始称《诗经》,并沿用至今,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305篇,又称《诗三百》。我初时念诵也并不容易,更遑论要记住哩。你怎么一开口就说诗文很容易记呢?”
卢学儒解释完《诗经》的起始、篇章及在儒家所占重要性地位后,不由得又问,“你能记得住?”
小少飞坦言而答:“我能记得住,您不信,我背给您听。”
卢学儒仍是疑惑:“师前无戏言,你真的能背?”
“唔。”小少飞点了点头,朗声道,“我从来都不会说谎话。”
卢学儒试探地问:“你能背诵出多少段来?”
纯朴的小少飞率直而答:“全部都可以背诵出来。”
哗,真是吃了大蒜好大的口气!
卢学儒与李文光对小少飞的回答都大吃一惊。
卢学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什么?你能够将《诗经》里的305篇诗文全部背诵出来?”卢学儒的心像被什么搔弄着,“人最怕是空口讲白话。小子,你就把《诗经》向老夫背诵一遍吧!”
“好!”小少飞清了清嗓子,双手反剪在后背,稍稍昂起头颅,半眯着眼睛,嘴巴一张,那些诗文就像私塾旁的山溪流水一样从他口中滔滔流出:
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初时,卢学儒这个老学究根本不将这个皮肤晒得黧黑的小子看在眼里,但当他流利地背诵出第一段后,他才刮目相看,有些还拿出书来对照,看看他有没有念错。166xs.cc
卢学儒修学的道行较深,对《诗经》自然记在心里,静心在听着、听着。
小少飞念诵着: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卢学儒:“最后一篇呢?”
小少飞咽了咽口水,继续地念:
《殷武》: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直至他把《诗经》的305篇全部背诵出来,这令卢学儒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
一边听着他背诵,一边对照着《诗经》的李文光赞叹:“啊,一字不漏!”
李文光赞完后,调皮地给小少飞出了个难题:“你能不能将《诗经》倒过来背诵一遍?”
卢学儒瞪了李文光一眼:“能要求人家这样倒过来背的吗?”
卢学儒在心里骂:“一味争胜好强!不要以为自己能,别人就不能。”
李文光把舌头伸出,再缩了回去。
小少飞爽快地答应:“你要我倒过来背?行!”
卢学儒:“你真的能倒着背出来?”
“当然能!你们听着:安孔成寝,闲有楹旅,梴有桷松……”于是,小少飞果真从后面倒过来将《诗经》背诵了一遍,并且背诵得一样的流利顺畅,这更令卢学儒对这小子喜爱有加,另眼相看。
李文光也对他心悦诚服,为能有这样一位聪慧的书友而高兴。
卢学儒右手轻捋着下巴的长须,眼睛怔定地望着面前这个恩人,禁不住思绪万千:他所教的学生中,对这些经文,要念读几十遍才能记熟。自己当年在孔府学府曾得高人指点,修行不浅,但一段经文也要念几遍才能记熟背诵出来。而这个小子竟然在一无经文可看,二无名师启迪的情况下,仅靠偷听就能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邱县大地,树木是多么的平凡;溪水,是多么的平凡;河流,是多么的平凡;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又是多么的平凡。但是,面前这个小子,却是一个奇才,一个旷世奇才,一股热潮冲击着卢学儒的心扉,一种冥冥的感知紧紧地攫住了他。
卢学儒沉思良久后,向着小少飞,道:“你以后别站在破墙外面啦,还是进来吧。”
小少飞点头:“多谢卢叔。”
“你以后见面叫我先生便行了。”卢学儒把脑袋微微偏侧,向站在身旁的李文光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把你师弟领进书房看书吧。”
“好!”李文光恭敬地朝着卢学儒躬腰点头,即转身向着小少飞,“师弟,走,随我到书房去。”
小少飞跟随着李文光朝北院走去,走了十多步后,他蓦地回过头来,嘴角含春,朝着卢学儒微微一笑。
卢学儒心坎一热:这个小子,外表质朴笃厚,且带几分憨直;却是内心聪颖,慧根智性。其本性和悟性不在自己小女之下。看来,邱县要出栋梁之材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俗话说:世事难料。第二天早上,正当小少飞欲往卢学儒的私塾旁听,却远远看见一位身穿公服的衙役出现在了太镇村口。
衙役的出现,自然而然吸引了村里人好奇的目光。
王少香一见到这位衙役,便一眼认了出来,他,就是几年前的那个衙役。
王少香认出那个衙役后,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揪住了,就是这位衙役送来了一封催命的书信,勾走了丈夫的性命。
没想到,今天这位衙役居然又一次在卢家的屋前停住了脚步......
王少香下意识地将小少飞紧紧地抱了起来。
衙役尚未开口,脸上首先露出讨好的微笑。
他明明看到了院里的王少香母子,却还是礼貌地叩了叩大门,说:“张老爷的夫人在么?请接西海衙门的信。”
西海衙门?在那个远在二百里外的大城市,王少香连个八辈开外的亲戚也没有,更甭说与衙门有什么联系了。
王少香迟疑着,缓缓地走向大门。
小少飞倒是利索,跑了过去,将送信的衙役请了进来。
“夫人,请您收好。这可是西海衙门裴大人的亲笔信。”
王少香接过大信封。她仍是一头雾水,懵懵懂懂地问:“什么裴大人?裴大人是谁?”
衙役打量着王少督香,颇有怀疑地说:“裴大人就是上任不久的西海刺史裴忠大老爷啊!咱们这邱县,属他老人家管辖呢。裴大老爷在给县老爷的信函上说,他与您家张老爷是同窗同年,您能不知道裴大人?”
王少香点了点头,说:“他是飞儿他爹的好友至交,我岂有不知……”
“夫人,刺史大老爷交办下来的差事,不敢怠慢,县老爷还等着我回话呢。”
王少香这才缓缓拆开信封,拿出信笺来看。
原来在长安任刺史的裴忠,平调到西海。一个多月前,他走马上任来到西海,自然而然地向前来迎接的邱县知县打听张锦钊的情况。当他听说老友早已在六年前撒手归西,甚是惋惜。尤其是当他得知张氏遗孀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张少飞艰难度日之时,更是不胜唏嘘。所以,他来信请王少香带着儿子到西海去,与他的家人住在一起,他要替被冤死的老友担负起抚育后代的责任,供张少飞读书,将来考取功名,继承张家源远流长的传统门风。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好事自天而降。
然而,村里有身份的长者们都异口同声,反对张少飞母子去西海投奔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
有的说:“又不是至亲,从未谋面,如何敢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
有的说:“就是嘛!你们孤儿寡母,去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大省城,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
王少香的长兄、张少飞的舅父王榕根,更是极力反对:“你们又不是快饿**,为什么要外出投靠他人?”
王少香说:“大哥,看你说的什么话呀!裴忠是阿飞他爹的同窗好友,他信上说了,就像亲儿子一样对待张少飞,我们娘俩的吃穿用他都负责供应。”
“阿妹,你若是真的操持不下去了,家里揭不开锅,就搬回娘家去住。”王榕根极力反对。
王少香问道:“大哥,你能供飞儿上学堂读书么?”
“这……”王榕根吭哧了几声,一时答不上话来。
王少香一把将张少飞拉了过来,将他面前,好像郑重宣布什么似的说道:“他,姓张,叫张少飞,是张锦钊的儿子。而张家,千百年来一直是书香门第,历朝历代都是名门望族。张家的儿孙,如果沦落得上不了学堂念书,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有知,定会不安,将来,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夫?我……”
说到后来,王少香已经泣不成声。
小少飞本来想把卢学儒允许他在学堂旁听的事讲出来,见阿娘泣不成声,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举家搬迁,毕竟不是一件说搬就搬的事。
裴忠虽然表示,张少飞母子在南海的衣食住行一切由他供给。但王少香还是想筹备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而他们家,能变现成钱的东西,就剩下那一亩二分薄田了。
第84章变故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不过生离与死别。
六年前,小少飞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无助地死去,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苦,一旦想起,内心还在隐隐作痛……
可现在,虽然张少飞长到九岁了,但面对与过命的卢惠兰即将生离,那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愫,又是何等的令人牵肠挂肚与痛苦……
张少飞仰面无垠的太空,第一次感到人生天地之间,最为渺小无力,最为脆弱不堪;
第一次感到人生世间最为无能为力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生死相依!
但任何人都左右不了自己和他人的生离死别,只能顺从命运!
当时,小少飞隐隐感到:虽然,人无法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命运,却可以选择与相依相爱的人生死与共、相依为命……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动容、更让人震撼与感动的吗?
在这样的背景下,小少飞虽然很不愿意离开家乡,离开了卢惠兰。但母命难违,只好跟随娘亲离开家乡,投奔裴忠大人……
张少飞母子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一路跋涉,终于到达了西海。
西海郡治,是个大都市,商旅往来,名流云集。
中国的丝绸、瓷器,从这里漂洋过海,散布到西海诸国;海外的香料、珍宝,也由这里输入内地。
不仅如此,当年,达摩大师从遥远的印度泛海来华,就是途经西海,从这里踏上珠江岭南大地,播撒下禅的种子。
张少飞母子入城之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不夜城的西海,进入了另一种繁华。
西江之上,江雾如烟缭绕,夕照迷离,细纹如鳞,微波泛金,江面上穿梭着一艘艘楼船、画舫、花艇,小舟鱼贯,桂棹兰桡下西江,罗裙玉腕轻摇橹。
月色初上,江风微熏,送来笙箫丝竹交奏,时轻时重,若有若无,丝丝缕缕,飘飘渺渺,宛若仙乐飘落凡间;引得舟船华灯齐明,流光溢彩,丽影婀娜,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犹如身在天宫……
两岸楼台错落,千条柳丝掩映,家家张灯结彩,户户欢声笑语……
小少飞一踏上西海城,东张西望,目光迷蒙,愣愣怔怔,似乎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突然,一辆马车迅急奔驰,直冲小少飞而来……
王少香急忙将小少飞拉到路边,马车带来的疾风,掀起了她的衣襟。
王少香魂飞胆寒,浑身乱颤,又气又怒,不由得打了小少飞一巴掌,教训着说:“看什么看,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你的魂儿呢?被那些妖精勾走啦?”
小少飞一脸的委屈,撅着嘴说:“阿娘,我在街道两边寻找破庙呢!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咱们又该露宿街头了。”王少香一听,眼眶发热,心头发酸,差点儿落下眼泪。
小少飞没有察觉到他阿娘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这地方,有什么好的?除了大院、店铺、楼台,连一座破庙都没有!”
王少香说:“找不到就算啦,今天晚上,咱们娘俩住店。”
小少飞说:“不用,阿娘,住店太费钱啦!就睡在街边也挺好,能看流星。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王少香说:“今天晚上的店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省了。这些天,咱们娘俩住山洞,宿破庙,风刮雨淋,出汗沾尘,从未认认真真洗过脸,更未洗过澡,身上又酸又臭,和叫花子差不多。这副模样,明天如何能到衙门里去拜见裴忠大人呀!”
“阿娘……”小少飞叫了一声,却忽然又没了下文。
王少香问:“飞儿,又有什么事?”
小少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王少香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心事重重,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小少飞想了想,忧虑地说:“裴叔叔他真的会对咱们娘俩好么?万一……”
王少香抬头望着天空,缓缓说道:“裴忠大人与你阿爹一样,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他与你爹是莫逆之交,肯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你,培养你。儿呀,你可得好好用功读书,一则,千万别辜负了裴大人的好心,二来,你们张家世代书香门第,你可不能给祖宗丢脸。”
小少飞点点头,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色:“阿娘,你放心。”
王少香欣慰地一笑,说:“阿娘当然放心啦!你会流芳百世,千秋万代受人敬仰。”
小少飞问:“娘,怎样才能世代受人敬仰?”
王少香说:“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
小少飞母子俩说着说着,不觉来到了一家简陋的小客栈前,上前一问,价钱也相当便宜,便开房住了下来。
第二天晨起,小少飞母子俩将行李暂时寄存在小客栈,早早来到了西海衙门。
今天,衙门里像是要举行什么重大活动:威严的大门粉刷一新,门前高高的旗杆上彩旗飘扬,清水洒街,黄土垫道,带刀的兵丁沿着街道两边排开,似乎等待迎接什么尊贵人物的到来。
王少香拉着小少飞,贴着墙边,小心翼翼走向衙门口。
“干什么的,你们?”一位衙役挡在了小少飞母子俩面前。
王少香浑身哆嗦,嗫嗫嚅嚅,刚想解释什么,西海衙门口高高的台阶上,一位正在了望的师爷模样的人闻声转过头来,呵斥道:“去去去,讨饭也不看个时间、地点!这衙门,岂是你们乞讨的地方?”
小少飞一听,挺着小胸膛:“俺们不是要饭的!”
“不是叫花子,就是来打官司的。走吧、走吧,今天衙门里有重大事情,不受理案子。”师爷挥着手说。
王少香礼貌地说:“麻烦通报一声,说张锦钊的家人到啦。”
“张锦钊?什么张锦钊?张锦钊是什么东西?”
小少飞厉声说道:“你才是什么东西呢!不许你骂我爹!”
师爷眯着小眼睛,说,“好好好,你爹不是个东西行不行?现在,你双手抱头变成球——马上给我滚蛋!”师爷说完,给衙役下令,“立刻将他们赶走!”
小少飞推开衙役的手,嚷嚷道:“俺们是你们刺史大人请来的客人,你凭什么不让俺们进去?”
师爷闻听此言,不禁哈哈大笑:“这年头,什么稀罕事都有。刺史大人尚未到任,冒充亲友的骗子就找上门来了!”
王少香听师爷这样一说,不禁一愣,追问:“你说什么?刺史大人还未上任?”
师爷瞪了王少香一眼,威严地说:“今天这么大排场,就是为了迎接顾刺史上任的。”
“顾刺史?”王少香一脸的茫然。
王少香焦急万分:“既然顾刺史来上任,那么,文刺史呢?被罢官免职了么?”
师爷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冷冷说道:“若是被罢官免职,那还好说…..”
王少香茫然地向着师爷,“难道,文老爷也被流放了吗?”161小说
“他是被阎王爷流放到鬼门关里去了,一命呜呼啦。”师爷没口气说。
“什么,裴忠大人死啦?”王少香但愿自己听错了。
“他是外地人,不适应咱们西海的气候,水土不服,早在二个月前就病故了。唉,裴大人虽然当上了一方大员,风光无限,却把自己的小命撂在了这远离故土之地……”
未等师爷说完,王少香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小少飞慌忙走上去,扶起瘫倒在地的娘亲。
师爷见状,心想:裴大人在位时对自己不薄,既然他的亲友有难,理应相帮……
于是,师爷吩咐衙差,帮助小少飞去找郎中。
服好药后,衙差送王少香回到寄宿的小客栈后,方才回衙门交差。
小少飞在小客栈熬中草药,昼夜服侍,一个九岁大的孩子,真够难为他的。
或许,正是小少飞的这一至诚至孝之心,才将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三天三夜的娘亲拽了回来。
王少香慢慢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人在何处、身处何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少香的人虽然活了过来,但身体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所以仍然不能下床,需要用药慢慢调理。
然而,十天半月之后,小小的小少飞虽然没有被拖垮,可他们的钱袋子首先蔫了——看病抓药,快将他们卖田准备在西海安家的钱花光了。
幸亏客栈的老板心地善良,没有将这对拖欠店钱、饭钱的母子赶出店门,小少飞母子俩才没有沦落街头。
小少飞心里过意不去,一有空闲就帮着店里擦桌子、扫地、端盘子。
有一天,小少飞正在打扫后院,有个男孩送柴进来。
小少飞刚要帮他卸山柴,客栈老板在大堂里急急忙忙喊道:“慢着、慢着,别卸了。”
老板来到后院,对男孩说:“从今往后,你别再送柴来啦。”男孩懵懵懂懂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家打的山柴光冒黑烟,不起火焰。尤其是炒菜时,火太小,本来应该爆炒的菜,下到锅里却只能煮熬,要多难吃有多难吃!自从开始用你家的山柴,我的许多老顾客都不来吃饭了。”
“这些山柴,是我和我爹冒着危险,好不容易从深山里砍来的,都是最好的木柴。”那男孩一脸的委屈。
小少飞自小在山里长大,他知道,男孩送来的的确是火头最硬、最为耐烧的上好山柴。可是,老板坚持说:“我一个大人,难道还蒙骗你一个小孩子不成?你送来的木柴就是不好烧!不信,你可以自己到灶间去看看。”
小少飞也感到很奇怪,就跟着一同来到了灶火前。
难怪这些上好的木柴不好烧呢,原来是烧火的伙计图省事,都是整根整根地塞进炉膛,这些山柴质地坚硬,无法充分燃烧,所以,光冒烟,不起焰。
小少飞拿起一把柴刀将那些山柴劈开,于是,炉膛里的火立刻炽烈燃烧起来。
客栈老板与送山柴的男孩皆大欢喜。高兴之余,老板打量着小少飞手中锋利的斧头,十分惊奇,问道:“阿飞,从邱县到这里有几百里路,你怎么带了一把沉甸甸的斧头来?难道,你知道来西海会有柴劈?”
当初,临动身前,王少香见小少飞将这把斧头塞进行李的时候,也说过:“飞儿,你去西海是读书的,带这样一把砍柴的斧头干什么?”
小少飞说:“阿娘,带上它,总会有用处的。”
王少香关爱地:“可是,路远无轻载。带这没用的东西,太累赘啦!”
小少飞坚持地:“阿娘,我背着就是了。”
没想到小少飞坚持带来的斧头,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从此,他每天用这把利斧将那名小男孩送来的山柴,破成又好烧又节约的柴。
小少飞起早贪黑地辛劳,虽然免得他们母子沦落为乞丐,但他一双稚嫩的小手,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到母亲看病所需的医药费。
停药之后,王少香的病一天沉似一天。这样下去,仅仅是捱日子等死而已。
第86章 **为仆
“掌柜不好意地说:“你娘那病,需要十两以上的银子的药钱才能治好。你一个小孩,那来这多么钱,难道将你卖掉不成?”
小少飞被掌柜训斥、挖苦得灰头土脸,两手空空从药铺退了出来。
北国大都市西海,异样的富丽,分外的繁华。然而,小少飞站在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大街上,举目无亲,身无分文.....
此时的小少飞,欲哭无泪,走投无路,求告无门,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何将母亲从病魔手中拯救出来?如果可能,叫他做什么都行。
不知为什么,药铺掌柜那张充满讽刺意味的嘴脸和话语不时浮现在小少飞的脑海里。
“如何能还得起药钱?难道让我们将你卖掉不成?”掌柜的话,又在小少飞的脑子里响起。
小少飞从小就听阿爹讲过古代义女**葬父的故事,这时,小少飞萌生了**救母的念头。
于是,他来到了市场上,在自己头上插了一根**象征的稻草。
熙熙攘攘的市场里,有卖粮贩布的,有卖驴卖马的,也有杀猪宰羊的,鸡鸣狗跳,吆喝喊叫,最热闹的地方,理所当然是贩卖人口的地方:小少飞的**现场。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当人群中得知这母子俩如何从邱县前来西海投靠裴忠大人,得知裴大人病故,母亲不幸病倒,无钱医治,生命垂危,被迫无奈,儿子只好**救母的真相后,同情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唉,一个这么弱小的孩子,却要承担如此不幸,怎不叫人心里酸楚、潸然落泪呢?
一位面善目慈的少妇,从挎包里掏出一把铜钱,轻轻地放到小少飞面前,悄然离去。
于是,人们纷纷解囊,或将几枚铜钱塞到小少飞手里,或放到他的面前。一位老大娘囊中羞涩,就把自己准备出卖的一篮子鸡蛋递给了小少飞,摸了摸小少飞的头发,眼圈红红的,哽咽着说:“拿去给你娘亲补补身子吧……”
小少飞却连连摆着手,感激地说:“各位善长仁翁、姐姐太太、大叔大婶,谢谢您们的好心好意。可是,我是要**救我娘,不是乞讨啊!我不能接受你们的施舍。我爹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姐姐太太、大叔大婶……”
一位大叔一边帮着小少飞将人们施舍的钱收拢起来,一边说道:“孩子啊,你看看,这些钱是不是够你娘抓药啦?说不定你就不用**了呢。”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着。
然而,这位大叔帮小少飞数来数去,这些钱也不过相当于一两银子,距离十两药资,仅十分之一。
此时,一个身体发福,长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
有相识者悄声说:“王老板,是西海当铺的王老板。”
于是,人们下意识地自动给王老板闪开了一条路。
王老板旁若无人地踱着方步,慢慢悠悠走到小少飞面前,先是看了看他头上插的草标,然后就如相小马驹子似的,仔仔细细地浑身上下打量着小少飞。
良久,王老板开口说道:“我刚刚开了一家分店,需要人手,你能干得了么?”
“能、能!”小少飞忙不迭地说:“沏茶端饭,打水扫地,铺床叠被,我都能行。对了,我还能给您捶背、洗脚、提尿壶。”
王老板点点头,“你要价多少?”
“十两。”
“什么?十两?”王老板突然之间像是被钉子扎了一下脚板,猛然跳了起来:“小家伙,你是劫道啊?要知道,一匹身架周正的小马驹子,也不过才值一两多银子!”
那个先前帮小少飞的老大爷说:“可他是个人,怎么能将他与牲口相比呢!”
王老板毫不在意,“这年头,一匹良马十分难遇,两条腿的人倒是有的是!”他“刷”地一下合上折扇,“小家伙,八两银子行不行?不然的话,我可就走啦!”
小少飞为难地说:“王老板,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值十两银子。不过,药铺的掌柜说,我娘的病没有十两银子治不好,所以……”
王老板考虑再三,支吾着说:“哪……好吧,我也是看你这孩子一片孝心,所以才……不过,你可想好,一旦**,可是要做一辈子奴仆。”【1】
【6】
【6】
【小】
【说】
小少飞点点头,小声说:“只要能治好我娘的病,我情愿。”
“那好,你跟我去找一个中人,签一份**契。”
“阿飞!等下!”小少飞刚要跟着王老板向外走,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在西海,小少飞连一个远房亲戚都没有,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应声扭头,看到一个比他大一点的男孩拽着一个男人从人缝里挤了进来。
啊,是雷飞,那个给客栈送柴的男孩。
雷飞将那位大人拉到小少飞面前,说道:“阿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少飞。就是他的帮助,客栈老板才继续要咱们的山柴。”
雷大爷看着小少飞头上的草标,吃惊地说:“孩子,原来你真的是要**?”
小少飞点点头,轻轻说:“我阿娘的病越来越重,我们带来的钱已花光了,所以……”
王老板插话说:“他的身价我们已经谈好了,他是我的人了。”
雷大爷不理他,继续对小少飞说:“孩子,你想过没有?你自己**为奴之后,就算有钱抓药,但谁来伺候你娘呢?你早年丧父,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未离开。如果骤然之间天各一方,骨肉分离,你亲娘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吗?说不定……”
小少飞一愣,悚然而惊,瞬间冷汗淋漓。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通一下跪倒在雷大爷面前,抱住他的腿,哽咽着说:“我若是不卖自身,就无钱给我娘请医抓药;若是真的为奴,病重的娘亲又无人照料……雷大爷,求求您,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看到小少飞哀痛欲绝的模样,雷大爷也不禁老泪纵横。他拉起小少飞,说道:“孩子,单单你这一片赤诚的孝心,就足以感动天地、感化鬼神。你看,不是有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对你伸出了援助之手吗?所以,办法会有的。”
雷大爷双手抱拳,对王老板作揖道:“这孩子姓张,名少飞,本是邱县人。他幼年丧父,身世极为不幸。然而,他的心地十分善良,在他身处困境的时候,还忘不了尽力帮助别人。所以,我想将他带走,尽量帮他渡过难关。”
王老板瞪着眼说:“你这算怎么回事?怎能抢我的生意!”
“我不是抢你生意。第一,我一个乡下人家,家无隔夜粮,怎能买得起人口?第二,就算买得起,我也不做这丧尽天良的亏心事。”
王老板说:“他情愿卖,我愿意买,怎么是亏心事?再说,他是为母亲治病才**的;因此,我买下他,就等于救了他母亲的命。”
小少飞也说:“是啊,雷大爷,若是没有足够的医药费,我娘她、她、她……”
雷大爷耐心地开导着说:“孩子,你放心,耽误不了给你娘治病。药铺掌柜说过,治好**病,需要很多银子。可是,并不是说需要一下就拿出这么多钱呀!药,要一服一服用。所以,人们给你的这些钱,足够一段时间的药费了。你们娘俩先从客栈搬到我们村,暂时安顿下来,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再说,你娘是因为投亲靠友突然落空,在西海举目无亲,无着无落,所以才急火攻心得了病。一旦你们的生活稳定下来,我相信**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小少飞听雷大爷如此一说,犹如黑夜看到了光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他转过身,深深向王老板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地说:“王老板,对不起,我……”
雷大爷也说:“王老板,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您若是真的急需人手,我可以让我的儿子去给你当学徒。”
王老板看了一脸憨笑的雷飞一眼,说:“就这个二百五、愣头青,你就是贴给我银子我也不要他!”说完,一甩袖子走开了。
雷大爷与雷飞随着小少飞来到客栈,将王少香扶上小毛驴,驮到了西海城外的白云山村。
雷大爷把小少飞母子俩领回家中,雷大娘把早几年女儿出嫁后空闲出来的那间房执拾好,给王少香住,小少飞和雷飞同房住。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后,小少飞见雷飞放下碗筷,便在门角处拿起禾枪、麻绳、斧头,便上去问:“雷飞哥,是不是进山打柴呀?”
雷飞见问,停住脚,看着小少飞点了点头,“嗯”。
小少飞见雷飞要去山打柴,一下子来了兴致,嚷着要和雷飞结伴进山打柴。
第87章 柳暗花明(1)
雷大爷想到这里,向着小少飞,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你娘亲有大娘照顾,你就放心去吧,上山打柴要注意安全,别把手脚弄伤了。”
“知道了。”小少飞边说边高高兴兴地与雷飞结伴进山打柴去了。
小少飞与雷飞进山打好柴,然后用毛驴驮着捆好的干柴到城里卖掉,买回来了一些米盐等。
就从这一天开始,小少飞与“打柴”结下了不解之缘……
正如雷大爷预料的那样,离开陌生的城里,在熟悉的农村安顿住下来后,在雷大娘的细心照料下,王少香的病立马就好了起来。仅仅几天时间,不但能下床活动,而且还能帮雷大娘干一些家务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王少香在雷大爷家养病,不觉已有半月余了。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后,王少香见自己的病已经痊愈,心想:这段日子在雷大爷家养病,太麻烦他一家了。自己的身子已无大碍,是时候要和雷大爷一家说再见返乡了。王少香想到这里,回睡房里拿了一件衣服出来,拆开缝在衣襟的线,从里面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雷大爷,感激地说:“大爷,多亏您们在我病倒期间相助、照料,这些小碎银聊表感激之恩,请您收下……”
小少飞见状,疑惑地问:“阿娘,我们早已无钱了,正是因为无钱抓药,我才去**的呀?”
王少香怜悯地抚摸着小少飞的头,轻轻地说:“飞儿,万一咱母子俩走投无路,临到饿死的地步,这是阿娘留给你最后的救命钱啊!”
这就是一个母亲,一个可亲可敬的母亲,宁可自己因断药而病死,也要给儿子留下条生路!
“阿娘……”小少飞心头一阵热浪翻滚,泪水夺眶而出……
细心的雷大爷已看出了一些端倪,连忙把王少香递过来的碎银子推还给她,宽宏大量地说:“阿嫂,你这也太见外了,我是出于侠义心肠相助,不是图回报的,只要你高兴,就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住多久都无问题。”
雷大娘也在一旁插话说:“日后飞儿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快把银子收起来吧。”
王少香见雷大爷和雷大娘如此言真意切,内心更是感激不尽。王少香在内心越是感激,越是不好意思再为雷大爷一家添麻烦。
王少香把那些碎银子放回衣襟里后,心想:自己的病已经痊愈,得想个合情理的法子和雷大爷他们说说,这样雷大爷才不至于盛情相留。
王少香想着、想着,只见她眉头一皱,立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来。她满怀感激的眼神,望着雷大爷和雷大娘,说:“俺与飞儿离开邱县太镇老家,已经有几个多月了,田里的禾苗也等着俺回去除草施肥,要不就丢荒了……”
雷大爷和雷大娘见王少香这样一说,知她去意已决,便也不再挽留,老俩默默地点了点。
第二天天还未亮,雷大爷和雷大娘便起了床,张罗了一桌好菜,为王少香母子俩饯行。
王少香饱含热泪,感慨道:“大爷、大娘,俺母子俩在危难中得到您一家的热情款待,令我感恩至极,大恩不言谢,请受俺一拜。”说完,跪下地来叩拜。
小少飞见娘亲跪地叩拜,也刷地跪在地上,朝雷大爷和雷大娘叩拜起来。
这下子,可急坏了雷大爷和雷大娘,他们连忙分别用双手搀扶起王少香和小少飞来。
“大嫂,你这礼太重了,叫俺老夫老妻如何心安呢?”雷大娘挽着王少香的手,有点责怪地说。
雷大爷摸着小少飞的头,疼爱地说:大嫂你太见外了。您本是堂堂裴大大请来的贵宾,不嫌我们到我们家来,令寒舍增添热闹快乐。我等粗鲁人家,如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还望多多原谅。”
雷飞刚起床,洗完脸出来,乍一见到这情景,真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当他得知小少飞与他娘亲今天要回老家了,起劲地拉着小少飞的双手,叫嚷着说:“阿飞,我不舍得你走,我不让你走……”
小少飞也难过地说:“雷飞哥,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啊……”说着说着,俩人竟抱着哭了起来,难舍难分之情,实难一一言表。
好不容易,经过雷大爷、雷大娘、王少香一番劝慰,雷飞和小少飞才止住了哭声。
吃完早饭,离别的时刻终于来临。王少香回睡房收拾好行装,出来与雷大爷一家告别。
雷大娘从厨房里拿出一袋东西,对着王少香叫道,“大嫂等一下。”说完把那袋煮熟的鸡蛋放到王少香的行囊里,“你母子回乡,山长水远,留在路上吃。”
此情此景,王少香只感到天大地大,不如雷大爷一家的恩情大!从手上放下行囊,上前紧紧地握着雷大娘的双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久久不愿松开,千言万语,尽在这握别之中……
良久,王少香才牵着小少飞的手与雷大爷一家告别。
雷大爷一家,一直把小少飞母子送过芳草萋萋的山坡,转上小道,才挥手依依惜别。
……
王少香母子和雷大爷一家依依惜别后,沿着山坡小道行走。
小少飞跟在王少香后面,疑惑地问:“娘亲,我们来投靠裴叔叔之前,家里的田地不是已经卖了吗?你为什么对雷大爷说要回去除草施肥呢?”
王少香听小少飞如此一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转过头说:“阿娘是不想给雷大爷一家再添麻烦,才这样说的。”
小少飞趋步上前,一本正经地说:“那也不能说谎呀?阿娘,你平时不是经常教导飞儿要诚实,不能说谎的吗?”
“这……这……”王少香听小少飞如此一说,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王少香支支吾吾地站在杂草丛生的山路上,心想:飞儿说得对,这事真不该说了谎,既骗了好心的雷大爷一家,也给飞儿幼小的心灵蒙上了阴影,更何况家里的田……
王少香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打了个兀突,自言自语地说:“飞儿说得对,田都卖了,回去乍办?怎么维持生计呀?”
小少飞见王少香一副焦急犯愁的样子,连忙上前安慰:“阿娘,不要愁,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还是赶路吧。”
王少香听了小少飞这么一说,焦虑的心立时变得宽慰起来,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擦着小少飞的满头大汗,说:“飞儿,咱们往前走吧。”
“嗯。”小少飞懂事地点了点头,跟在王少香后面继续赶路。
王少香母子俩离开白云山村,日行夜宿,好不容易远离了西海这座大都市,不日,进入了合浦县境界。
合浦县经济发达,商贸繁荣,文教鼎盛。
合当王少香母子与合浦县这座城市有缘。当王少香母子一踏入合浦县,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擦身而过时,“嚓”的一声从马背上掉下了一袋东西,刚好跌落在王少香母子面前。
小少飞见状,随尾追了上去,大声叫道:“骑马的叔叔,您丢东西了……”
那个中年男子猛地听到后面有叫喊声,好像是冲着他叫喊的,“嘘”的一声勒住马,在马上向着小少飞,问道:“小孩,你是叫我吗?”
小少飞喘着气说:“叔叔——您——从马——马背上丢落一袋东西了……”
那个中年男子听小少飞如此一说,慌忙扭转头往后面一看,发觉捆扎在马背马后面的那袋东西果然不在,惊得脸色都变了。m.166xs.cc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姓李,名隆兴,经营丝绸生意,是合浦县城一名富商,刚收了一笔货款而回。
张隆兴急忙跳下马来,问小少飞:“这袋东西现在哪里?”
小少飞往后面指了指,说:“我阿娘在那里守着呢。”
张隆兴也顾不得牵上马,拉着小少飞就往后面走。
张隆兴见到那个袋子还在,如释重负地从里面拿出一绽银子递给王少香,感动地说:“大嫂,多亏了您们,要不,我这做了大半年的生意钱,算是白做了。”
王少香连忙把那绽银子推回给张隆兴,摆着手说:“客官不要客气,这是你做生意的本钱,俺母子不能要。”
张隆兴见王少香再三推却,看她母子俩这身穿着,不像是本地人,心想:这母子俩心地善良,不像贪财之人,看这位大嫂像有心事,遇到了什么困难似的,于是,便上前小心地询问起来。
王少香见问,见眼前这位客商宅心仁厚,便将这次来投靠裴忠的事说了出来。
张隆兴听后,深表同情地说,“大嫂,你母子真是太不幸了。”张隆兴仰天长叹了一声,又道,“裴大人在位时,李某曾受过他的关照,我们合浦县今天的生意做得这么兴旺,全靠裴大人在辖下一带建起了码头,疏通航道,使我们这里成为了重要登陆港,商贾往来频繁……”张隆兴一提起裴忠,像缺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绝,赞不绝口。
末了,张隆兴不无同情地看着王少香,关切地问:“嫂子,您儿子叫什么名字,今后有何打算呢?”
“小儿姓张,叫少飞。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唯有行一步算一步了。”王少香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张隆兴真诚地:“嫂子,您儿子姓张,我也姓张,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天下姓张的都是一家,请嫂子到我家来,让我代裴大人照顾您俩母子,供少飞读书识字。”
王少香摆了摆手,推辞道:“怎么好意思给你家增添麻烦呢!”
第88章 柳暗花明(2)
王少香见张隆兴盛情拳拳,心想:这里商贸繁荣,文教鼎盛,能在他家暂住,也算是遇贵人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张隆兴高兴地把小少飞抱上马背,在前面牵着马,一路说说笑笑,领着小少飞母子回家了。
就这样,王少香在张隆兴家留了下来。每天为他们一家十几口人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尽管十分辛苦,可是王少香想:飞儿在这里不再受蚊叮虫咬之苦,每日三餐的伙食也比在太镇村强得多,张隆兴夫妇又待小少飞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他,供他读书识字,还经常叫王少香不要再做这些家务活,太辛苦了,吩咐佣人做便可。
王少香见张隆兴待她母子如亲人一样,李太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不帮忙干些活,心里也过意不去,虽然辛苦一些,见李老板供飞儿读书识字,加上李太待她也好,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虽然隔壁人家对她说长道短,她都苦苦的忍耐,逆来顺受,极力把每一件活计做好。
随着年纪的增长,王少香的身体渐渐虚弱下来,可她为了使张少飞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她仍然是苦苦的忍耐支撑着。
张少飞也渐渐长大,逐渐懂事,也常帮娘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由于王少香的善良、勤劳,张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很好,使她在张隆兴家一直住了六个年头。
如今,年过半百的王少香,终因长年累月的辛苦疲劳,身体虚弱不堪,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张家了,王少香感到李老板一家对她俩母子虽好,但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便动了返乡的念头,择日返回邱县太镇村。
……
午后的阳光照在张家大宅院上,王少香吃过午饭,正想帮手收拾碗筷,忽觉一阵心血来潮,不由自主步出宅院大门,迎面一阵秋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发梢。
王少香微微仰起头,用手捋了捋垂落在额前那缕长发,恰在此时,在湛蓝的天空上,一群大雁从南方飞回北方……
王少香遥望高飞的大雁,心中一阵感慨:“大雁都飞回了,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啊!我也该动身回乡了……”
王少香见今天天气晴朗,正是秋风送爽好还乡的日子,便回到饭厅,把今天回乡的打算向在座的人和盘托出。
“什么?”张隆兴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近段日子,他发觉王少香有些心神不定,也曾说过想回乡下,但他以为她是说说笑话而已,可这……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事到如今,张隆兴惶惑得不知如何回答。
往事如烟,王少香俩母子自从进入他的家庭六年来,张隆兴都还一一记在心上,可现在……现在,怎么说离开就要离开呢?
六年来,才过几天安定日子啊!平静的生活又将被打破。但张隆兴没有一点怨艾她:因为他知道,王少香不是那种只顾自家的人,无论是在他店里,还是在他家内,她都极具亲和力……
有时,张隆兴外出跑业务,做生意,一去几个月乃至大半年,王少香默默地协助他的夫人许氏料家,管总店。
他敬佩她的管理能力和技能。王少香虽说出身乡下,但她天资聪慧,不但精通织布、刺绣全套工艺流程,而且亲手为他店里的员工开班传授工艺技术,创新了他店里一直沿用落后的工艺技术,还协助他管理好他的店……
有一次,张隆兴外出联系业务,估计这次外出时间比较长,就委托王少香代他暂时管理店里的业务。
张隆兴的隆兴丝绸纺织店,主营丝绸、布料纺织,开始时有雇员10个,其中大多数是城里的年轻人。王少香十分关心这些青年人的工作和生活,不仅教给他们专业技术知识,而且教给他们处世为人的道理;帮助一些失足青年改正错误,行善积德成为有为青年,获得了新生,还帮助了6名青年喜结良缘,成家立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有一次,隆兴丝绸纺织店接到一笔产品定单不久,丝绸的原材料价格暴涨,如果按照李老板以前的定价交货,店里要倒贴6万银。
预接定单的李丙主管想去找对方说明情况,但被王少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要求员工,一定要保质保量如期完成定单任务。
后来,这个客户不知从何得知张隆兴老板外出跑业务,在店的代老板王少香宁可亏本也给他做出了完美的丝绸产品,使这个客户大受感动,觉得她是一位真正诚信的企业家。
无论是对客户的诚信,还是对员工亲人般的真诚,都源自王少香内心深处最质朴、最善良的心灵,经历过痛失亲人和颠沛流离生活的她非常珍惜如今的稳定日子,对张隆兴一家和店里的雇工充满了无限的热爱与感恩。
王少香在店里大力倡导“爱店如家,爱岗敬业,顾客至上,慈善为怀”的理念,并以此作为隆兴丝绸纺织店的立店精神。在制度管理上,做到奖罚分明。
在协助管理店中,以人为本,慈善为怀,把雇工看作自己的家人,记得为每个雇工过生日,记得奖励每一位有突出贡献的雇工……点点滴滴中彰显出她的慈善为怀,宽容厚德的精神。
店里的雇工,王少香并不只是放在口头上,当雇工有难时,王少香尽显家长本色,伸出了她宽厚温暖的手。
面对物欲横流,许多老板利欲熏心,克扣雇工工钱,弄出工伤还故意推卸责任,避之则吉的事件。但相比之下,王少香对雇工强烈的责任心和道义感,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店里一位雇工外出买东西在偏僻的城郊外遭3名**袭击,这位雇工被歹徒凶残地刺了整整10刀,被送往医馆急救时,已是命悬一线。但医馆却要先交钱再抢救。
王少香得知此事后,立刻派人送钱到医馆,太医才开始抢救。
第二天一大清早,王少香又亲自赶往医馆看望这位雇工。王少香看到这位雇工还没有渡过危险期,于是急切询问太医是否可以再采取有效措施。
太医说:“当然可以,但还需要钱。”王少香想都没有想,一口应承:“只要能救活他,我再拿钱过来就是。”
雇工年轻的生命终于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王少香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当时整个县城的街坊均以“歹徒行凶,雇工流血,医馆讲金,老板讲良心”为话题大讲此事。像这样对雇工负责,凡事以雇工利益为重的事件还有很多。
但是,当别人赞扬她时,她仅仅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我只是代老板做了点力所能及之事,我做了才安心,不然心里会不踏实。”王少香的仁义已永远铭记在了张隆兴全家和店里每个雇工的心里。
王少香自进入张隆兴家和协助管理店里六年来,店里各道生产工序有条不紊,生意越做越红火,开了好几间分店……
或许在别人看来,王少香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但是,人人只羡慕鲜花盛开时的美丽,谁又了解其背后浸含了多少汗水?
王少香工作的时候,勤勤恳恳、一丝不苟,无论是在张家做家务活,还是协助管理店里,她都力求精益求精,严以律己,哪怕在其他雇工都休息了,他依旧以店为家,一心扑在岗位上。
一匹丝绸、一件成衣,到底要经多少道工序才能制成,王少香了如指掌,多年的技术研究,让她创造性地研制开发出旗袍、唐装等5个系列品种。
王少香就是这样任劳任怨工作,一干就是六年,这六载的光阴把她从稳重成熟的中年妇女变成了年过半百的老太婆。可以说,正因为她这一代人把自己最好的年华全部奉献给了唐代针织业的发展。
王少香跟丝绸业打了六年的交道,对丝绸的感情莫名复杂,以至后来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爱惜有加,或许爱之越深,情之越怯,因为她最明白,一件丝绸旗袍,在别人眼里,是再普通不过的绸缎的价值与分量。也曾经,在城里的大街上看到各种少女贵妇穿着各种花色的旗袍,或在街头巷尾、商铺看见各式各样的丝绸品物给人拿着,她的心底总会涌起异样的情愫,半是自豪,半是感慨:这些用品的原材料应该大部分都出自我们隆兴丝绸纺织店的吧!
…….
而小少飞,张隆兴和许氏也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供小少飞和他这个性格内向、反应迟钝,不善与人交流的儿子张达超一起上学堂念书识字。张达超在小少飞的影响下,性格变得开朗活泼,人也变得聪明伶俐多了……
张隆兴的太太知道,王少香是个很有主见的女汉子,决定了的事,是不轻易改变的。
打从王少香进入她家,当时她正怀着现在的小女儿张倩。由于怀孕行动干活诸多不便,大小的家务活王少香都争着干,把她这个家打理得整整有条。六年来,王少香以她的实际行动和磊落光明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张隆兴的太太和店里雇工以及街坊的尊敬和信赖……
张隆兴的太太,就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与王少香结下了这段姐妹情,她已把王少香俩母子当成了一家人,不可分割开来的家人。她爱的就是王少香这种高贵的品格和善良的为人。
……
现如今,她一想到王少香已经年过半百,还要回乡过晒雨淋的日子,此后一别千里两茫茫,再也难以相见,王少香俩母子可能会遇到各种困难,吃苦受难,禁不住背过脸去,两肩开始激烈地抽动起来。
王少香呆住了。
半晌,王少香走过去,抚摸着张隆兴妻子抖动的双肩,几颗晶亮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缓缓滴落下来,洒在她的臂膀上。
这泪水,翻动起王少香心中的千种滋味,万般情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166xs.cc
其实,王少香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怎一个说离开就能离开呢?六年来,她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的一切,她难舍张隆兴的一家人,难舍店里亲如姐妹的雇员......
正待她想回心转意,打消返乡的念头之时,只听到张隆兴妻子哽咽着说:“香姐,就让阿妹略备薄酒,为您俩母子饯行吧……”
张隆兴也在一旁说:“夫人说得对,让我们张家借酒好好敬敬您母子,好好感谢感谢!”张隆兴完说,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杜康酒和一对精致玲珑的小酒杯来。
王少香一见这对小酒杯,不觉得眼前一亮,在心里嘀咕:“这个对酒杯,怎么与以前她从家里拿去当铺典当,换钱为丈夫治病的那只酒杯好似是一对的?”
张隆兴见王少香眼定定地望着那对小酒杯发呆,便微笑着说:“这对小酒杯,分别叫凤禧、龙鸿,是我以前在京城长安做生意携带回来的。”
王少香拿过那只精致玲珑的凤禧杯……任由思绪飞扬开来。
王少香静静地回味着张隆兴刚才讲的这对小酒杯的来历,品味着这对小酒杯所散发出来的爱意……
悠忽,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天地间处于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之中。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跟着一声霹雳巨响......刹那间,王少香被这一景象震撼了!
“混沌、闪电、霹雳、江河,这情景......”她在心里嘀咕,似有“思接千载视通**”之感。
第89章 孽缘
让我们把视线转回到北江——
三百里北江曲曲弯弯,日夜北流,顺着群山万壑,一路冲关夺隘、奔涌流归大海。
北江的最上源名为西河,发源于云雾山。这里有着六十万亩大面积的原始森林。山中的清泉和溪流汇集成九条大河,从四面八方流向云雾山外。
在北江上游这片深山幽谷中,原始的古朴之气与原生态优美的自然风光相交辉映;一江两岸处处灵气、处处生机,垂柳、凤尾竹、番石榴、龙眼、水翁、桂花、杪椤等原生态珍稀花木组成了一条红绿相间的宝库带,水碧林密的空气中富含负离子,是天然的大氧吧。
春有龙眼、凤尾竹花开放,夏秋更有番石榴、桂花、水仙等繁花斗艳,从花蕊里渗出的玉液琼浆馨香扑鼻,弥散于一江之中。其中有一株上古凤尾竹吸收日月精华,沐浴北江水滋养而显得灵气飞扬。
俗话讲:人生如草芥。春去秋来,无所事事的人都感到过得寻常而又乏味。
人在烦恼之余易想清静,而真正过上六根清净的日子,又嫌其寂寞,仙凡的本性大都如此。
凤尾竹默默无闻地生长着,日复一日,年过一年,春去春来,清闲时,随风摇动她那婀娜多姿的美腰,但却未能博得路人的青睐而暗自伤神。
当凤尾竹想到孤芳自赏,于是,产生了嫌弃这里荒凉冷清的念头。
一个鸟语花香,风和丽日的早上,凤尾竹对旁边一株龙眼说:“阿龙哥,我俩在一起的时间这么久了,日复一日,年过一年,很是乏味,一点乐趣都没有。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何不出去走一走?”
龙眼一听,有点心动,便说:“阿凤妹,哥即使有心想陪阿妹出去走一走,但我的根扎得这么深,只怕哪里也去不成呀?!”
凤尾竹想了想,说:“阿龙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俩变成两块云石,合在一起叫水兄送我们到北江下游随波逐流,流到岸边让有缘之人捡到之后带回去雕刻成一对酒杯。”
龙眼不解地问:“为什么要雕刻成一对酒杯呢?”
凤尾竹道:“阿龙哥,你先不用问,听我说完了再问不迟。”
“哦,那好吧。”龙眼望了望凤尾竹,不好意思地说。【1】
【6】
【6】
【小】
【说】
“成为一对酒杯后,哥取名叫龙鸿;妹叫凤禧,合在一起称‘鸿禧杯’。‘鸿’,意为‘福’的意思,‘禧’,意为‘喜’的意思,‘杯’,与‘悲’同音,即为悲中有喜,喜后生悲。我们去尘世间游历一千年后,再设法回到这片河床来。在滚滚红尘中,世人若是垂怜我俩,善待我俩,能够让我俩再相团聚,阴阳合一,他家就能喜上加喜,喜事重重,家道昌隆;若是将我俩强行拆散,他家就会喜悲相随,福祸交错,家道衰落……”凤尾竹把她的意思,向龙眼说了一遍,然后用征询的口吻,“龙阿哥,你说好不好?”
听了凤尾竹一番罗曼帝克式的描述,龙眼心动了,点了点头,说:“阿凤妹,阿哥愿意陪阿妹去潇洒走一遭……”
于是,他俩化成两块云石,结伴让江水冲到了长江岸边。不久,被居住在岸边的一个石匠伍丁拾到怀揣回家。
由于伍丁具有匠心独运的能工巧艺,雕刻技艺精湛,果真把这两块云石雕刻成一对精致玲珑的小酒杯,开创了石雕的先河,使凤尾竹的设想变成了美好现实,一举成为先秦时期伟大的石艺鼻祖、石工先师,被称为“伍丁”神人。
传说“伍丁”是先秦时期古蜀国开辟蜀道的五位力士,能开山、举万钧,且具有匠心独运的能工巧艺,开创了凿石业的先河,成为神人,被石业界当作采石、雕刻者的保护神来崇拜。
……
日月轮回,世事沧桑。几经辗转,鸿禧来到了洛阳,被一文官所得,进贡给隋朝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隋文帝命侍从存放在皇宫里珍藏。
鸿禧自进入皇宫后,隋文帝锐意改革,政绩卓著。但是,在一次家宴上,隋文帝一时饮得兴起,竟叫侍从去将珍藏在酒柜里的鸿禧杯拿出来。
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一见,当场爱不释手,文献皇后看酒杯精致玲珑,便起了贪念将其怀揣回寝宫,强行将龙鸿与凤禧拆散。
不久,隋文帝的性情起了很大变化,逐渐产生多疑,杀害功臣,并且听信文献皇后之言,废黜长子杨勇立晋王杨广为太子,埋下了**的祸根。仁寿四年(604年)在仁寿宫离奇去世。
隋文帝驾崩后,隋朝第二位皇帝隋炀帝杨广正式即位。杨广在位期间,修隋朝大运河,建东都洛阳,迁都洛阳,改州为郡,频繁发动战争,穷奢极欲,引发农民起义,天下大乱,导致隋朝崩溃覆亡。大业十四年(618年4月11日),江都兵变之后,为宇文化及叛军所弑。
隋炀帝虽然**,但东都洛阳还在隋炀帝的孙子杨侗和大臣王世充手中。王世充拥立杨侗为皇帝,仍打着隋朝的旗号,继续与起义军为敌。
当时的李渊,是隋朝一位武将,本来他并无反隋之心。而当时很多人是起兵反隋,但李渊想着两边都不得罪,既不起兵反对杨侗皇帝,又不出兵对抗那些反对隋朝的人。
有一天,李渊的儿子李世民进宫,无意之中见到摆放在酒柜里的那只龙鸿杯,便犹如鬼使神差般顺手拿回去。晚宴时,用此杯装酒拿到李渊面前。
李渊也不问原由,拿起杯中酒,一仰头,一饮而尽,连说,“好酒、好酒!”
李渊借着酒兴,睡了隋炀帝的妃子,这就是史称的“晋阳宫事变”。
事后,李世民知道闯了大祸,深知父亲犯的是死罪,便偷偷把龙鸿杯放回宫中。
在李世民和手下的亲信的劝谏下,李渊不得不起兵反隋,派李世民率兵先后消灭了各支起义军和割据势力,把杨侑赶下了台,李渊自称为帝,建立了唐朝,史称唐高祖。
李渊称帝不久,宫中发生一场大火,宫女趁机将凤禧杯偷出皇宫。
凤禧回到北江上游的岸边来,一来是故土难离,眷恋着这片净土;二来是难忘故友,等待龙鸿回来,期望能够结伴重新生活在这片干净的土地……
而龙鸿独自在文献皇后的寝宫里,虽然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但并没忘记当初的盟约,无时不在思念返归故土。
这天,龙鸿在宫中偶然听到几个大臣在窃窃私语:皇上听信谗言,要将宰相张柬之贬到西海,不日启程。
龙鸿一听,仔细一想:如果此事当真,伺机与张宰相返归北江故土,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正当龙鸿在酒柜里想着如何离开皇宫,暗随张宰相重返故土之际,谁知一不留神,身子碰到了酒柜壁上,发出了“叮当”一声清脆的声音。
正在搞清洁卫生的一个宫女,听见从酒柜发出的响声,连忙行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龙鸿便把自己的遭遇对宫女诉说了一遍,并恳求她从中相帮。
这个宫女也是性情中人,听完龙鸿的诉说之后,深深被龙鸿的这段奇缘所感动。而这个宫女又是张柬之的侄女,便回去恳求她三叔,帮助龙鸿返归故土。
也许,龙鸿返归故土的机缘未到,正当张柬之吩咐他的侄女候机把龙鸿从宫中带出来,随他返回北江之时,钦差已前来催促启程。
龙鸿因而未能与张柬之成行。
凤禧和龙鸿相逢遥遥无期,深陷分离的煎熬和俗世情缘的欲孽之中。
……
博大精深的神奇玄幻,有时会在不经意间发现。
二十多年?从京洛带回?……巧合乎?天意乎?至少耐人寻味。仿佛之间,王少香好像洞悉到了这酒杯的神奇玄幻和这段凄美的故事。
而更神奇玄幻的是,张少飞长到18岁那年,赴京殿试,科场得志,高中进士,成为朝廷一方要员中州刺史。但因无意中折散了这对鸿禧杯,致使这位中州刺史,还未成家便遭放逐,福祸交错。
……
“阿娘,你在想什么呢?”张少飞见王少香一直对着摆放在她面前的那只小酒杯痴痴发呆,发觉有点不对劲,便离开座位来到王少香身旁,摇着她的肩膀说。
王少香猛地被张少飞一摇,顿时从神思悠悠中惊醒过来。只见她揉着双眼,站起来伸了伸腰,打着哈欠,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走了一遭回来似的,望着一桌丰盛的酒菜,不解地问:“这么多好菜、好酒,今天是什么大喜日子呀?”
“阿娘,您忘了吗?您说要返回故乡,这是张叔专门为咱们摆的饯行宴呀!”张少飞望着他娘说。
“哦……哦……你们看看,我都老懵了!”王少香不好意思地对着张隆兴夫妇,笑了笑说。
“香姐,我们起筷吧,尝尝隆兴下厨炒的这几道拿手菜。”许氏一边为王少香母子分别夹了一只金黄色的鸡肉,一边介绍着说。
“今天我们要说的话,尽在杯酒之中,来,大姐,小弟先饮为敬。”张隆兴站起来,拿起另一只精致玲珑的龙鸿杯,一仰头,把满满的一杯酒倒下了肚。
酒过三巡,王少香看着张隆兴两夫妻和张达超、张倩,多温馨幸福的一家人,啊,看着,看着,王少香禁不住热泪盈眶、別样心绪涌上心头。
“大姐,今天就先不要走了,好好尽兴一番,明天我们送您俩母子到合浦码头,搭船返邱县。”张隆兴知道王少香去意已决,无奈地安排起明天的行程来。
喝着这又醇又香的杜康,叙着这六年的情谊,可一想到明天的别离,愁思忧绪交集,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理解、体会到魏武帝曹操《短歌行》诗中“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真正含义……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告别迫在眼前。
王少香回睡房把收拾好的行装拿出大厅,张隆兴提着六年前丢失的那袋白银出来,行到王少香面前,感慨地说:“很感谢这袋东西,使我们有幸认识,更要感谢大姐这六年来尽心尽力助我一臂之力,才有了我隆兴丝绸纺织店今天的六家分店,这袋东西本应属于你俩母子的,今天你一定要带回去,这也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请万勿推却。”
王少香连连摆手,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张隆兴恳求道:“大姐,请不要再推辞了,您不收下,我心难安……”
许氏也上前帮着丈夫相劝,恳请王少香收下这袋银元。
王少香见张隆兴夫妻俩诚意拳拳,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悠忽,王少香犹如鬼使神差一般:“如果非要我带走,那我……就带走我饮过酒的那只杯吧。”
无办法,张隆兴只好顺着王少香的意,从酒柜取出那只凤禧杯,用一个袋子装好,替王少香放入她的行李中。
就这样,王少香无意中把凤禧、龙鸿拆散了。
王少香连声谢过,转身去找张少飞。
许氏趁王少香不注意间,偷偷把早已准备好的那一包银纸藏在王少香的行李袋底层下……
张隆兴夫妇一直把王少香俩母子送到合浦码头上船,直到客船离开码头,才挥手依依惜别。
就这样,凤禧历经一番周转波折,终于随王少香登上返程渡轮。
王少香乘坐的这条从合浦至邱县的渡轮,从合浦南江顺流而下到达汉北江交汇处,两岸峰峦叠翠,青山遮遮,时值金秋季节,王少香携着简单的行李,坐在客船的座位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山水水,田园连片,阡陌纵横,江河交错……北江大地,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间杂着点点黄金。人们开始了秋天的收获。
船到北江一带江面,忽然,从两岸山岭上又传来宛转凄美的歌声:
江天上,江岸边,忽闻秋蝉三两声,愁思忧绪涌心头。魂牵盟约盼郎归,两行苦泪湿孤枕,一饮千杯解万愁,尘封乱世葬情缘……
这歌声,一股离愁夹杂着即将重回故土的久别之情似潮水般冲击着凤禧的心扉,触发前尘旧事,情不自禁地跟着低唱起来……
渡轮驶入北江码头,王少香从座位站起来,正想招呼张少飞帮手提行李下船之际,突然一阵狂风,电闪雷鸣,波浪翻滚,大有将客船掀翻之势。
王少香慌忙一把将张少飞紧紧抱住,闭着双眼立在船上听天由命……悠忽,王少香好似通灵一般,脑海闪现出那只小酒杯,并赶紧从行李袋里拿出来,把凤禧杯抛入江里。
顷刻,江面风平浪静。
黄昏时分,是北江一带一天当中最美的时刻。艳丽的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洒向天边,烘托着鲜红的夕阳。而夕阳却像喝醉了酒的诗人,投入到与江道相连的江水中,晃啊晃的把那一江之水染成了耀眼的鲜红,闪烁着、滚动着,不时向天外散发出红彤彤的霞光。
第90章 重建家园
几经波折,渡轮终于泊位邱县镇江码头。张少飞母子俩提着行李下了船,踏着夕阳的余晖向太镇村方向行走。
当年张少飞母子俩离开故土到西海投靠裴忠,张少飞还是一个弱质小孩,转眼之间六年光阴一晃而过,张少飞己到了束发的成童之年。
近二三里的归家山道曲曲弯弯,穿山过峡越野。夕阳,仿佛停止在西山,把余晖照亮着张少飞母子俩归家的路。
越过太山脚下,进入了田间小道。田野的稻谷已经金黄,沉甸甸地弯着腰,像是在徐徐的晚风中吟咏着丰收的歌谣,更像是点头恭迎张少飞俩母子的归来。
夕阳,终于收起了最后一道余晖。
夜幕降临,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灯火次第地亮了。田间小道上空的点点繁星与村里的灯火交相辉映,一片盎然诗意,格外地禅意温馨。
啊,终于行到村边了!
一弯冷月,己挂在半空,银色的月光洒在沉睡的太镇村。
王少香感慨地望着这条熟悉的村庄,这里的一切,太容易引起她的遐思……
突然,村边小河旁那株巨大的龙眼树映入眼帘……
这清澈的小河,这巨大的龙眼树……王少香一点也不感到陌生。触景生情,不禁使她想起了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流逝了的岁月……
记忆的帷幕徐徐地拉开,把王少香带回到她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张锦钊被贬回邱县太山脚下的太镇村后,精神忧郁成病,张少飞四岁那年,丈夫不幸驾鹤西去……
王少香孤儿寡妇,守着丈夫生前的家产过活。但却招惹村里的财主**雷的妒忌,百般刁难。
幸好本地德高望重的卢学儒大塾师出面调解,才保相安无事。
卢学儒是个老学究,进士出生,无意仕途,在家乡办私塾,一心只教圣言书,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塾师。娶妻陈氏,生有卢太、卢镇、卢花、卢香、卢兰五朵金花。太、镇、花、香四个女儿已出嫁,卢兰年龄尚幼,待字闺中。
卢惠兰四岁那年秋天,跟随四姐到河边洗衣裳,不小心被毒蛇咬伤,被张少飞救活过来。从此,卢、李二家开始友好来往。
卢惠兰阿爹去学堂教书,她与娘亲待在家里,有时见娘亲坐在织布机前“吱吱”忙着织布,就偷偷溜出来找张少飞玩。
王少香见卢惠兰生得冰雪聪明,很惹人喜爱,便没有横加阻止。
卢惠兰的爹娘知道后,不但没有横加阻止,反而叫小女孩有空请张少飞过来玩。
卢学儒知道张少飞是他家的恩人,自己的小女儿又喜欢和他玩耍,可能这就是缘分之故。
卢学儒膝下无儿,小女儿比张少飞小二岁,年纪登对,如果将来把女儿许配给他,招为乘龙快婿,倒是美事一桩。
……
往事历历,涌上王少香的心头。
山村的夜静悄悄,四周除了风吹龙眼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不知什么时候,村里远处朦胧的农舍,随着几声狗吠,一团黑乎乎的黑影附着银色的月光,若隐若现进入张少飞的视线……
随着黑影向前移动,张少飞不禁有些惊讶,随之毛骨悚然!
“啊,有鬼?”张少飞潜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夜,不知是冷还是怕,张少飞立在那里,有些发抖。
张少飞紧张地盯住这团黑影,渐渐地,他发现:原来的是一条矫健凶猛的大**。
于是,张少飞整个的神经立即从片刻的悚然中镇静下来。
很快,大**已窜到张少飞母子面前,“汪汪”地吠叫起来。
大**的吠叫声,把王少香从过去的绵延回忆之中拉回到眼前的情景中来。
大**在王少香母子俩面前停住,用鼻子闻了几闻,辨认出这两个陌生人是村里人。
大**又围着王少香俩母子俩转了三圈,摆尾点头,像在说些什么。
大**蹦跳了几下,然后摇着尾巴往村里走去。
原来这条大**,六年前曾是村里财主**雷家的一条小狗,现在长大了,狗仗人势地当起村“护卫”来了。
王少香望着消失在朦胧月光下的大**,用手揉了揉双眼,仰视夜空,半边明月低挂在太镇村上空,好像代表乡亲在跟她打着招呼:从太镇村走出去的张少飞母子,欢迎你们返回故里……
俗话云:猪来穷,狗来富。王少香不禁蓦然觉醒!难道这是天意?她望着远去的大**,心里一阵狂跳,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各种遐想犹如这眼前的夜雾,轻轻的、柔柔的,在她脑海飘移。现在,她心灵深处难以说清是真是幻,使她在片刻的恍惚中物我两忘,一下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终于到家门口了,张少飞从王少香手里接过钥匙,走到门前,只见大门上檐悬空吊着一个筛子大的蜘蛛网,一对雌雄蜘蛛正在网上发情地吐丝网恋。
张少飞绕开蜘蛛网,用钥匙开了锁,使劲将大门一推,大门上檐的蜘蛛网破碎了,灰尘四处飞扬。
张少飞推门而入,户枢“吱呀”两声,大门开了,一泻银光见缝插针地顺着大门的缝隙由窄变宽,从厅堂的地面逐渐摇曳到了神堂的神龛上。
神龛上立着一个灵牌,写着先夫张锦钊的名字,映入张少飞的眼帘。
灵牌前的小桌上面都积压了厚厚一层灰土。这意味着好久没有人到屋里来敬香烧纸了。
王少香见此情景,潸然泪下,哽咽哀恸。
王少香哀恸过后,默默地站在张锦钊的灵牌前,从神台抽屉里拿出元宝、蜡烛、香,点燃分别插入摆放在灵牌前的香炉里。
随后,王少香叫张少飞跪在蒲团上,把冥钱点燃。
一眨眼,冥钱燃烧起来。此刻,屋内陡然刮起一阵朔风,“沙沙”作响。
燃烧过的冥钱变成黑色灰屑,在屋内飘然旋转,阴森惨淡,好像到了阴曹地府。可张少飞没有惧色,因为他在给阿爹祭拜,阿爹是会保护他和阿娘的。
王少香跪在蒲团上,面对丈夫的灵牌,低声抽泣地向丈夫诉说她和飞儿这几年离乡别井的经历……
声声哭泣,从开始的低细声,慢慢变得大声起来,在屋里回响,从大门的缝隙飘荡出去,回响在太镇村寂静的夜空。
张少飞母子月夜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一眼看见厅堂工阵上张锦钊的灵牌和堂前小桌上面积压的厚厚一层灰土,禁不住哽咽哀恸,敬香烧纸,哭泣起来。大风小说
哭泣之声,惊动了村里的邻里乡亲。
邻居赵大爷刚准备上床睡觉,忽然隐隐听到从隔离屋那边传来“依”的似是开门声,开始以为是听错了,也就没多留意就上床睡了。朦朦胧胧之中,又传来一阵哽咽哀恸声,于是,披衣下床出来,看见隔离屋内有火光,想是王少香母子回来了。
赵大爷上前拍门喊道:“是张大嫂回来了吗?”
王少香听到门外有喊声,停住了哽咽哀恸声,走出来开门,见是隔离的邻居赵大爷,不好意思地说:“赵大爷,好几年没见了,您们都好吗?我们母子刚回来,见夜了故不敢打扰乡亲们。”
赵大爷有点埋怨地说:“张大嫂,你这样说就见外了,远亲不如近邻呀……”
赵大爷望着站在王少香身旁的张少飞,看向王少香,问:“张大嫂,这是少飞吧?”
王少香回道:“赵大爷,他是飞儿。”
张少飞趋步上前,对赵大爷行了个揖礼,恭敬地说:“爷爷好。”
赵大爷痛爱地上前拉着张少飞的手,感慨地说:“几年不见,飞儿都长这么高了,你们这么晚才回到家,还没有吃饭吧?”
“嗯。”张少飞老实地点了点头。
“先到我那里弄点吃的吧。”赵大爷关切地说。
王少香不好意思地:“都小半夜了,怎么好意思到您家去打扰您们呢……”
赵大爷不容分说地:“张大嫂,不要见外了,再说飞儿现在正在长身体,千万不要饿坏了身子,快走吧。”
王少香见赵大爷热情依旧,两家又是邻居,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分一半大家食用,加上飞儿自小就深得他们全家人的喜欢,因此,也就不好意思再推却了。
……
第二天早上,王少香起床打开行李袋,想取出那包在合浦带回来的手信(饼干、糖果之类的食品)拿去分给乡亲们品尝,谁料她的手却碰到了行李夹层,觉得有些异样,打开一看,发现一个黄色的小袋装着一袋东西。
王少香心想:这袋东西她好像从未见过,是什么呢?
她打开一看,不禁“啊”地发出一声:“白银!”
这袋白银,就是张隆兴的妻子许氏偷偷放在她行李中的。
一股不是亲情胜似亲情,夹杂着离别之情似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扉……
王少香只感到浑身热血贲张。生在这乱世啊,人间还有真情在!
……
村里的乡亲听说阔别多年的张少飞母子回来了,都纷纷前来问好。
卢学儒夫妇和女儿闻讯后,拿着盐油大米蔬菜过来,情同一家之人……
张少飞俩母子顺利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太镇村。亲不亲,家乡人;熟不熟,故乡土。
王少香见这间久未住人的旧屋实在破旧不堪,屋顶早已被大凤吹了个顶露天,实在难以居住了,便把许氏相赠的那袋银钱拿出来,购置建屋材料,拆了原来那间旧屋,重新建一座新屋。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新屋很快落成了,王少香择了个吉日进宅。
为答谢邻里乡亲的帮助和照顾,新屋进宅这天,王少香宴请全村乡亲免礼金前来饮进宅酒。当然,缺不了请卢学儒全家。
不知内情的乡里,看着王少香这座刚落成的新屋,这么大的盛宴,还以为王少香外出几年,挣了大钱衣锦还乡了呢!
而又有谁知其中的内情?
第91章 心的妙用
生活,又回到了过去的常态。
六年前,王少香动身去西海前把那一亩二分地给卖了,想耕田都无田可耕了。
为了养家活口,王少香唯有日夜在家织布,做些针线活。
在乱世之中,张少飞也逐渐长大了。
这天傍晚,王少香刚吃完饭,放下饭碗,又坐在织布机前织布。
张少飞见王少香日夜织布,十分辛苦,不无关心地说:“阿娘,你别这样日夜织布了,这样会累坏身子的。”
王少香叹了口气,没口气地说:“唉,不日夜织布,又怎有钱饭吃呀!难道天上会平白无故地掉下钱来吗?”
张少飞满有决心地说:“阿娘,从明天起,我上山打柴卖了就有钱了,我来养阿娘。”
童稚刚脱的张少飞,说干就干,拿起王少香过去用过的砍柴刀、草枪、绳索,跟随村中的大人到太山打柴。
人们都说:早经磨难的孩子多灵变。年仅十六岁的张少飞,不仅聪明善良机灵,而且体魄强健,跟随大人们上山砍柴,一次竟能砍上四五十斤的干柴。
乡亲们都很乐意教他,手把手教他把从树上砍下来的干柴捆成两扎,再在两扎干柴约三分二高处,用草枪穿起一扎背着,再在另一扎同一地方穿过去,然后挑起来便成一担干柴了,最后,停放好在地上,再用绳索把两扎干柴从柴顶上连接扎好,以预防担柴下山时一头高一头低掉下地来。
张少飞十分醒目,一教就会,因此,乡亲们都很喜爱他,都说他有理想。
张少飞对乡亲也常怀感激之心。
时光如箭,张少飞跟随村里的大人上山打柴,不经意间,已过去了一个秋冬,一年一度的春节又来临了。
生活过得富裕的人家都忙着操办年货过大年,尽管王少香家里不富裕,按照习俗,年三十晚买斤猪肉,宰只鸡过年奉神是少不了的。
大年三十除夕夜,王少香奉完神后,把奉过神的猪肉鸡做成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餐桌,叫张少飞过来帮手开台。
开始吃年夜饭了,张少飞却只夹油菜,不夹猪、鸡肉吃。
王少香老见张少飞老是夹油菜吃,便夹了一只鸡比放到他碗里,疼爱地说:“飞儿,你现在正长身体,前阵子上山打柴,又挑到柴市去卖,身体消耗太大了,趁过年这几年休息,多吃点肉,好好补补身。”
张少飞好像没有听到王少香说的,没动筷,两眼望着碗里那只鸡比,在发呆。
王少香禁不住问:“飞儿,怎么还吃?是不合你胃口还是厌你娘做得不好食?”
“阿娘,不是的。”张少飞望着王少香,连忙解释说。
“那为什么不食呀?俗语有话:‘饱过年三十晚’。年三十晚多吃肉才有食神。”王少香看着张少飞,说起了她儿时她爹娘对她说过的话来。
张少飞望着那只香喷喷的鸡比,真是食也难,不食也难。沉默了一会,终于向王少香说出了他的内心想法:“阿娘,我一看见这些猪肉鸡,就会想到猪、鸡**时的惨状,心里难过极了。”
王少香一听,觉得眼前这个儿子,这么善良,真个是:不知是喜还是悲。
由此,王少香又一次想到了丈夫,心想:如果丈夫能活到现在,看到儿子这么善良,他会怎么想?是高兴还是忧伤?王少香想到这里,禁不住眼泪往下滴。
张少飞一看,知道阿娘又在想阿爹了,急忙上前安慰:“阿娘,等下吃完饭,我陪您下棋吧。以前您教我捉棋,我老是捉不过阿娘……”张少飞说到这里,停了停,接着颇为得意地,又说,“不过,在合浦读私塾时,叶老先生不但教了我几招妙棋,而且还教我捉象棋;有一次我赢了先生,叶老他还奖励我一副围棋呢!”
看着张少飞越说越兴奋,王少香忍不住说:“看你个高兴样,奖品在哪里呢?”
“带回来了,等下吃完年饭拿给阿娘看。”张少飞说到开心处,调皮地冲他娘扮了个鬼脸,“阿娘,等下要落足精神应对啊!否则,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王少香嗔道:“赢了为娘再说!”
“大娘,阿飞哥,您们在说捉棋吗?”王少香话音刚落,只见李惠兰穿着新衣出现在张少飞母子面前。
张少飞一见卢惠兰,忙说:“阿兰妹,你来得刚好,我和阿娘捉棋,你正好做裁判。”
卢惠兰笑着说:“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除夕之夜,外面是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卢惠兰在家吃完年饭,本来是过来约张少飞出去玩的。谁知却在张少飞家里当起裁判来。
摆开棋盘,卢惠兰面对纵横交错的棋盘,郑重宣布:“下棋比赛开始。
纵横棋盘乾坤大,于无声处藏惊雷。张少飞坐定,伸出右手向王少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少香轻轻地捏起一颗白子(古代围棋以执白子为先),点在了小目上。由此,王少香的白棋猛攻,张少飞的黑子处于守势。
王少香看看自己遥遥领先的实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古代国手云:肥边易得,瘦肚难求。“飞儿,看来,你不谙此道啊!”王少香颇为得意地说。
张少飞微微一笑,道:“水无常形,棋无常规,道无常法。阿娘,你只知猛攻,不能当机取势冲关,其后自有后患。”
果然,张少飞的黑势开始发力,逼得王少香手忙脚乱,幸好,张少飞手下留情,皆大欢喜。
……
过年这几天,张少飞都宅在家里,陪阿娘下棋,很少和卢惠兰一起像儿时那样,穿着新衣走村过寨去显摆,去逗利是,去舞狮舞龙了。
过了正月十五,闹完元宵,大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
张少飞年纪刚刚满十六虚岁,就已挑起挣钱养家糊口的重担了。
张少飞每天随着乡亲们上山去砍柴,又跟乡亲们一起结伴同行挑到集市上去卖。m.166xs.cc
开始时,张少飞是跟乡亲们一块同行,可是,乡亲们家中不是很缺钱,况且还要耕田种地,不可能天天和他一起去上山打柴。
后来,张少飞没法结伴,就独自上山砍柴担到集市卖。有时,和他年纪相仿的李治文、陈木水、潘凌浩等几个自小一起玩沙煲长大的童年小伙伴也会陪伴他上山打柴。
打柴靠的是力气活,一身水一身汗,辛苦,所得的报酬甚少。可以说,靠打柴换来的银子,都是汗水里的汗盐凝结而成的。
张少飞上有娘亲,又无寸土种庄稼,也就只有不怕劳累,靠打柴为生了。
然而,最劳累的,是他的心。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饱经风霜,备受煎熬,经历了过多的坎坷,变得极为深沉、极为凝重。他的脸上,过早地刻上了生活的沉重,过早地失却了少年应有的欢颜。
木水见张少飞终日沉默不语,便说:“阿飞哥,你老是低着头沉思,半天说不说话,像个小老头一样。”
“唉!”张少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着木水,说:“阿水,你我虽然同是上山打柴,你打柴是出于好心来陪我,你有爹爹、娘亲,不用你挣钱养家。假如你肩上担的不仅是一担柴,还担着一家人的生计,你还能这样无忧无虑么?”
张少飞句句有理的话,深深打动着木水那颗尚属童真的心,越发感到张少飞的经历太不幸了。
春去暑来,太阳像个火炉似的烤着大地,太镇村的土地也好像被火烤过似的,热浪迫人。李治文、陈木水的爹娘爱子心切,就再也不让他们的宝贝儿子在酷暑天气跟张少飞上山打柴了。
这天早上,木水他们一早在村口河边那株老龙眼树下等张少飞。
张少飞如往时一样,肩扛草枪,手拿柴刀,准时到来和他们会合。
但这天,木水他们一见张少飞,却十分难过地把他们爹娘的话对张少飞重复说了一遍。
张少飞听后,反倒安慰起木水他们来:“阿水,阿文,你们别太难过了,你们爹娘这样做,都是出于爱护你们呀!我无所谓的,谁叫我没爹疼呢……”
张少飞说到这里,鼻子一酸,一转身,离开了木水他们,朝着太山方向而去。
张少飞行了一会,心想:木水他们怕热,不和我上山打柴了,何不去隔离后梁村约卢惠兰一起去?
张少飞想到这里,身不由己地调转身,朝后梁村而去。
张少飞刚走了二步,但转念一想:今时已不同往日了,阿兰妹都长成黄花闺女了,孤男寡女在深山野岭独处,会引人非议……
“唉!还是不去找她了,谁叫自己的命不好呢?一切听天由命吧。别想那么多了,再胡思乱想,今天可打不到柴,阿娘要饿肚子了。张少飞一转身,大步流星径直朝山中去了。
深山老林中,野果十分多,张少飞砍柴累了,肚子饿,爬上树去摘野果充饥;口渴,到山溪旁掬起流水解渴;困了,在树荫下打个盹。
太阳像火盆悬挂在中天,但大树底下好乘凉,****山风从山口吹来,令人浑身舒畅。
过于劳累困倦的张少飞在树荫下睡着、睡着,觉得脸部麻辣辣的。
他伸出右手一摸,是几只山蚂蚁。
那几只黑色的小精灵在他的掌心,蹬着几双又长又瘦的腿在挣扎。
他想了一下,定是自己临睡前吃了几个野果子,甜汁仍留在嘴角,惹来了山蚂蚁。
张少飞见这些山蚂蚁挺可怜的,不但没有掐死它们,反而将它们放回在地面,然后爬到树上去,摘了几个野果子,撕了皮,放到蚂蚁的前面,喃喃地说:“山蚂蚁呀山蚂蚁,想必你们看我孤单寂寞,是来陪伴我的吧?”
张少飞说到这里,看着身边的蚂蚁,又说,“你们找食物找得那么辛苦,如今想吃,就吃个够吧……”
看到那些肚皮干瘪的山蚂蚁吃得肚子鼓胀起来,张少飞一时忘了早几天与木水他们伤感离开的情景,竟开心地笑了起来。
尽管山蚂蚁根本听不懂人的语言,最后,张少飞指着它们说:“以后我有空会到这里摘野果给你们吃的,记住.你们也要多点到这里来陪陪我呀!”
张少飞说完,这才挑起两大捆干柴下山.担到邱县柴市里去卖。
一次,张少飞遇到了一根生长在岩石缝隙里,长满节结、疤瘌、树瘤的木柴。
自古以来,大凡上山砍柴的人,都是刻意避开节疤,专找树身上光滑的地方用斧头砍下去。
因为,在所有人的观念里,有节的地方粗大不说,而且木质坚硬,自然不容易砍断。
而这根木柴,上上下下不是节,就是疤,没有合适的下斧之处。
不知有多少樵夫,看见这样的木柴时,从未有人对它举起斧头。而张少飞却举起斧头,向节疤砍了下去。
果然,砍去四周的树皮,疤瘌包裹着的树干里斜插着一个枯死的结节子。张少飞轻轻一折,整个树干应手而断。
此时的张少飞,好像一下子成熟了。
他的个头比一般人要矮小一些,身板也要瘦弱一些。然而,他却成为一名最能干的打柴仔。
他每天挑到邱县柴市上的木柴,比所有人都要多得多。那些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力拔千钧的壮汉自然不服,更丢不起人。于是,他们暗暗与张少飞较上了劲。
清早,天色尚未大亮,他们便抢先来到山中。中途,尽管他们累得浑身疲惫,快要散架了,也不敢稍稍懈怠。一天下来,他们砍的柴依然不如张少飞的多。
他们想:张少飞的力气远不如他们大,砍柴花费的时间也不如他们长,使用的也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柴刀,并不是什么神奇、犀利的工具,之所以比他们砍的柴多,一定是他投机取巧,采伐的都是一些最暄软的废柴,而他们一般砍的是硬木柴,要更费力费时。但是,他们悄悄查验的结果恰恰相反。张少飞的柴捆里里外外都是上好的最坚硬的干柴,不像他们,外面一层硬杂木,里面裹着的都是半朽半烂的暄软木头。
因此,张少飞担到柴市卖的柴十分抢手。
“难道张少飞有神仙帮助不成?”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张少飞的神仙就是他自己——一个明白了心的妙用、掌握了自然规律的人。
别人砍柴总是朝着一个地方用力砍,而张少飞则是绕着砍;别人总是千方百计躲开有节的地方落斧,而张少飞却专从有节的地方下手。
树干没有节疤的地方木质较软,他们力气又大,所以每一刀都能深深砍进木头里;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砍柴刀老是被卡住,往往向外拔斧头用的力气、工夫,比向下砍还多。有节之处虽然意味着木质坚硬,但越硬的地方越不卡斧头,木质越脆,越容易砍断。
真理,就这样普通。
因为过于普通,尽管张少飞反复说明,其他打柴的人就是不肯相信。
第92章 聪慧自误
即使张少飞打柴出色,也只能勉强养家,而李治文却突然暴富,一跃成了邱县最有钱的人物!
李治文到古玩字画店当学徒之后,以他天生的聪明伶俐,再加上格外勤奋刻苦,他业务上突飞猛进。
他对这个行业内各种知识的吸纳,简直到了疯狂的程度。有一天傍晚,快要打烊了,店里只剩下他与二掌柜两个人。这时,一个衣着非常普通的人走了进来,然而,他所带来的一幅《维摩诘像》古画却不普通,画面异常精妙,年代似乎也已经很久远了。更意想不到的是,来人居然说这是顾恺之的作品!
顾恺之(公元345~406年)字长庚,绰号虎头,生于东晋时期,无锡人,曾任散骑常侍之职。有“才绝、画绝、痴绝”之称。
后人评论他的画“意存笔先,画尽意在;迁想妙得,以形写神。”有一次,他为裴楷画像,完笔之后,却又在人物本来光洁的脸颊上平添了三根**!然而,就是这三根**,使得画面上的人物立刻鲜活起来,比**更加传神。
顾恺之的作品存世极少,收藏家更是不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不肯出手。
这幅画,没有落款,二掌柜断定是赝品,一幅古代高手临摹的复制品。
李治文却认定这真是顾恺之的作品,再三鼓动二掌柜收买下来。
二掌柜点头同意了。不过,他有疑惑:“我们邱县并不是长安、扬州那样的文化中心,顾恺之的传世之作,如何会流落在这里呢?”
“请问,邱县的前任刺史姓什么?”m.166xs.cc
“哦,是这样!”二掌柜恍然大悟:“对,对,顾大人经常吹嘘,他是顾恺之的后代。难道刚才来的那个人是顾大人的家丁?”
李治文点点头:“他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但我仍能看得出,他是顾大公子的跟班。而这,也是我认定它是顾恺之真品的理由之一。”
前年,在邱县坐了九年刺史衙门的顾大人荣升为湖广督察使,但他的家眷仍然还留在邱县。
顾家大公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现在没有了老爹的束缚,理所当然信马由缰,肆意挥霍。
然而,挥霍过度,只好偷偷将家中珍藏的古玩字画倒腾出来变卖,这合情合理,一点儿也不奇怪。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败家子,一直是古董商人的衣食父母、暴富契机。
几天之后,一位漂洋过海而来的金山客看中了这幅画,以千两白银的高价买走了它。
由此,李治文的名声响遍了邱县商界,还成了当铺的新主人。
当初,那幅使李治文名利双收的《维摩诘像》,首先经过了李老板的手。
当那个人将画送上当铺的柜台时,李老板自己拿不准,生怕上当受骗,错将赝品当珍宝,便以种种借口将他打发到了字画店。
要知道,那可是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李老板辛辛苦苦,机关算尽,良心丧尽,一辈子所积攒下来的财产,也不过两三万两银子。
十天后,那人再次出现携画来到店里。当他轻轻展开画轴,不由惊呆了:画面上,一主一仆两个美得令人心悸的天仙,向他展颜微笑,他的魂儿、魄儿,都情不自禁被吸去了……
天哪,这……这…..这……这幅画,竟然是顾恺之的《洛神赋》!
据说,十分喜爱字画的唐太宗李世民,有两大梦想,便是拥有顾恺之的《洛神赋》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后来,他听说兰亭真本藏在越州永钦寺禅僧辩才手里,便派遣大臣萧翼用欺骗的手段赚而得之。
然而,他倾天子之力,却搜寻不到《洛神赋》。
没想到,无价之宝《洛神赋》,居然到了自己的手里!若不是有舌头挡着,李老板的心准会从嘴里跳出来,跳到这幅传世绝品上。
然而,来人却说,“这幅代代相传的宝画,只当不卖。”
来人还说,“真卖,整个邱县乃至河北也没人买得起。”
“当就当吧,到时候,你无钱赎回,它照样是我的!而且,这样还没有风险。”李老板心里的小九九比任何人都精。
他用五百两银子和一张当票,将画换到了自己手里。
起码,它可以在两个月的当期之内存留在自己手里。
况且,那个花花公子花钱似流水,当期一过,这件无价之宝便真正归了自己!
来人看了看当票,说:“这幅画价值连城,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你万一丢失或损毁了怎么办?”
李老板灵机一动,说:“既然是无价之宝,如何照价赔偿?所以我就没有标明它的估价。”
那人无可奈何,说道:“你就象征性地写上以当铺相抵吧,反正你心里也清楚它的来历,量你也不敢捣鬼!除非你不想活命啦!”
家有重宝,若无人知晓,不啻于锦衣夜行。
所以,第二天,李老板悄悄将字画店的二掌柜叫到自己的当铺里,请他欣赏这幅传世名画。
果然,当那摄人魂魄的画面在二掌柜面前徐徐展开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惊赞:“稀世之宝也!”
然而,当他的手指无意中触摸到装裱材料时,嘴角下意识抽搐了几下,眼睛不再紧紧盯着画面,而是反复观察着装裱的绫子。
最后,他的脸上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微妙神色。
李老板心中“咯噔”一跳:“难道这幅名画有什么问题?”
他再三追问,二掌柜才指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装裱材料虽然像是旧绫子,但这种绫子,是十多年前出产的。十年前,他装裱字画时,都是用这种绫子,对它十分熟悉。尽管作伪者将它进行了古化处理,从色彩上难以辨别,但它质地依旧,所以当二掌柜用手触摸时,察觉出了破绽。试想,三百年前的字画,如何会用十年前的绫子装裱?”
李老板犹如当头一泼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思维才像冻僵了的蛇,缓缓苏醒过来。二掌柜呢?早已不见了踪影。
五百两雪花银就这样打了水漂,而且连个响声都没听到。李老板不甘心,径直找到了顾大人的府上。
“什么?我们顾府会借当?你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是故意来败坏顾家的名声的吧!滚!若是我家少爷知道了,看不打断你的狗腿!”大管家一顿臭骂。
顾公子的那个跟班,更不承认曾经到过他的当铺。
试想:有哪个小偷会坦白自己光顾过的地方?
李老板不但没有讨回银子,反而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而且,连那幅赝品上的美女,似乎也在对他发出嘲弄的微笑……
笑,笑!让你笑!
李老板发疯似地扑了过去,用剪刀将那美女的脸庞剪得稀巴烂,又将她付之一炬,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本来,他不过损失了几百两银子,而他的一时冲动虽然痛快,却招来了家破人亡的灾祸——
当李治文带着那原封未动的五百两银子出现在他的当铺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了,自己落入了一个蓄谋已久、精心设计的连环套里。
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幅《维摩诘像》,都是整个骗局的一部分,目的是为了勾起他的贪欲,进而利用他的贪婪,图谋他的整个家业。
他心如刀绞,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然而,李治文却又在他流血的心上撒了一把盐。
李治文说:“李老板,几年前,当你用花轿将我心爱的玲妹强行抬走的那天,我就下了决心,一定要你加倍偿还!所以我不但要接收你经营了几十年的当铺,还要玲妹重新回到我身边!”
李老板走投无路,如一只丧家之犬。他精神恍惚地在江边徘徊。
入夜时分,游弋在江中的画舫,停靠在岸边的楼船,花烛点燃,彩灯齐放,照亮了夜空,映红了江面。
李老板在水中看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奇幻世界。他伸出手,慢慢走入其中……
李治文如愿以偿得到了李老板的邱县当铺。然而,玲妹却决然离开了当铺后院。并且她很快就嫁给了木水。
要知道,李治文之所以费尽心机图谋李老板的家业,主要是为了得到玲妹啊!
谁知玲妹不但没有欢天喜地投入他的怀抱,反而视他如蛇蝎,恨他如魔鬼。
更要命的是,整个邱县生意圈子里的人,都不再与他来往,更谈不上买卖交易。
连周围的邻居,也像躲避瘟神一样,老远便避开他。人家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有了钱,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反而像是惹得鬼缠身。
缠上他的,产品滞销还有李老板的儿子——杀父之仇,破家之恨,夺财之怨,人家当然要报。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邱县当铺燃起了熊熊大火。炽烈的火光映红了半座邱县城,照亮了整个夜空。
然而,人们只是远远观望,没有一个人前去救火。
上架感言
72章18万字,终于要上架了。其实,因诸多原因,我本想再推迟签约和上架的。但该来的总还是来了,没办法,顺其自然了。【1】
【6】
【6】
【小】
【说】
缺乏创作激情灵感只能乍现,不可能写出高质量的内容,好在自小酷爱文学,重本学的又是文学专业,晚自修时,经常溜回宿舍躲在被窝看金庸、古龙等大师的武侠小说,给我文学熏陶和积淀。
落难情缘刚开书时,很多读者、同行和编辑不看好,其实,我也抱着试水的心态开书,看不看好是他们的事,也在心里告诫,不要签约,自由发挥就好,创设一个宽松环境,因此,写写停停,致使有的读者留言:
“咋就停更了?等着看呀!快更呀!跪求一少。”;
“本已放弃,却忍不住又回看了,千呼万等见新章……”;
“加油加油加油!作者文笔秀气!!!文字功底扎实!!!”
“……”
每每看着这些留言,真是百感交集,签了还想打退堂鼓,联系中文在线客服和编辑。但最后是法务审核的,退不了,颇感压力。签了就签了吧,有压力才会有动力。
一旦上架的章节就要收费了,心里总觉得很对不起一直关注、热爱和追随本书的读者,我也不知道本书能写多久,以我这个性情中人,很需要尊敬的读者大大的鼓励和支持,才有动力坚持下去。借此,衷心感谢书友双锦溪、小书虫、作家、繁简的爱、古上九、无涯行客、青春不腾、AAA行者、我爱周杰伦哦、蒛尐ㄋ伱、步小流、风干老腊肉、13859029179、f64c315w2、gapd466B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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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书后,把在大学学的文学写作基础课的“直叙、倒叙、插叙”,情景描写、人物性格刻画等多种表现手法于书中,也成了我当下最大的乐趣,蛮有成就感,收获了很多新读者,感谢您们的陪伴。感谢大家!
谢谢大家这么给力的支持,落难情缘一上架,就有舵主大额打赏,比如双锦溪、小书虫、作家他们送出10000K币推土机助推。对您们深表感谢!
本来还想聊一聊书里的设定,例如善良邪恶由来的成因,等等,但时间有限,我得去码入v章节了,没存稿真的不能再潇洒了,望大家理解,唉,反正要熬夜了,写多少发多少吧。本书铺垫的比较长,许多有意思的设定,新奇的体系,很好的情节等都会在后面陆续展开,我觉得后面颇精彩,我会用心写好后面的故事。
第94章 智服黑痣大汉
黑痣大汉望去,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痕迹,露出里面夯实了的灰沙黄泥。
黑痣大汉以前也学过五指禅功,就把脚往右一横,坐定,闭目养神,收紧丹田之气,再把气功运行到右手五指之上,一声吆喝,五只手指似鹰爪般往墙壁狠劲抓去,墙上的白色批荡“噼啪、劈啪”纷纷跌落,扬起一阵粉尘。
黑痣大汉定睛一看,愣了,自己抓下的指痕,才仅有老猎户“抓”下的一半深。
他内心惊悸起来,但尽量没有显露出来,心想:这五指禅功我荒废多时了,要比武,就比真刀**的真功夫。
“那老汉什么时候回来?”黑痣大汉故作镇定,大声吼道。Μ.166xs.cc
“后天。”张少飞答道。
“又要后天?”黑痣大汉恶狠狠地警告,“真叫人等得难受。再过两天,若然他不跟我当面比武,我就放火烧了这间屋。”
望着黑痣大汉离去的背影,蓝冰有点惊恐:“烧了我们的房子,我父女俩住哪里呢?”
林猎户从隔壁布铺回到家中,看见黑痣大汉用手指在墙上抓下的五道浅沟,叫苦不迭:“他抓下的沟儿虽然不及我们的深,但他使的是真功夫,而我们使的却是……”
张少飞却显得信心十足道:“世间事情的成败靠的不光是力气,而更重要的是靠道义,靠灵性。两天之后,我要这蛮牛服服帖帖。”
又过了两天,张少飞带着林猎户来到隔壁布铺,指着用来碾布的元宝形**石说:“找几个人帮手,把这元宝石抬到你家厅堂的八仙桌上。”
这元宝形**石起码有三百斤重。布铺老板素与林猎户有交情,即叫几个伙计帮忙,用绳索缚住元宝石,用几根大竹杠又抬又扛,好艰难才把它弄到林猎户家,放置在八仙桌上。
众人散去不久,黑痣大汉来了。
这次,张少飞将他带进厅堂,指着桌上的元宝石,道:“林猎户昨晚回来,拿起这大石头舞耍了一会,说功夫还未到家,要再去求师父指点。”
黑痣大汉怒吼道:“什么,还要拜师?我等不了,等不了!”将大关刀往地板猛地捅去。
张少飞用话撩逗他:“我看你的大关刀才有几十斤重,不知这块大石你能不能举起来?”
黑痣大汉是个争胜好强之人,被张少飞这激将法一激,怒火直冲上脑门,暗自思忖:那个老猎户年过半百,尚能拿这元宝石来舞耍;自己健硕如牛,正当血气方刚,难道不能将这大石举起?
不肯服输的好胜心理,驱使他咬了咬牙,用力把腰间的黑色宽涤带再扎实,立定马步,运气丹田,双手抓着**石,大喝一声:“起!”
黑痣大汉果然把元宝大石举了起来,举过头顶。
“好呀!”围观的人惊叹地喊了起来。
黑痣大汉一阵狂喜。但是,他得意的时间不会太长,因为这元宝石毕竟太沉重了,就像有座泰山压在他的头顶处。
没有多久,黑痣大汉已觉得力不从心,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狼狈地丢下大石,尽失面子,唯有强行死顶。一会儿,他的牙关已咬得格格作响,面色憋成了紫酱色,双腿逐渐觉得支持不住,有点发抖。他一松手,大元宝石就会从头顶处砸下,把自己压成肉饼;要想将大石扔开一边?但此时连那点气力也没有了。
张少飞在旁边看着,见黑痣大汉这副神态,知道收网的时机快要到了,但仍然不动声息。
力气耗费得已近极限的黑痣大汉讲不出话来,只得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张少飞。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张少飞见他那副哀求样,就举起手臂,往四边招了招手。
早已匿伏四周窥望的伙计立即涌了出来,走到张少飞的跟前。
张少飞吩咐道:“这元宝石太重了。这师傅要举起它实属了不起。你们一齐动手,替他将大石卸下来吧。”
“好。”那些伙计应声后,走上前去,七手八脚地从黑痣大汉头上卸下了元宝石。
黑痣大汉站立不稳,脚一软,就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那情景,连隔夜风炉也吹得着。
张少飞走到黑痣大汉面前,低头关切地问:“你觉得太辛苦了,是吗?”
黑痣大汉仍在喘气,答不上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张少飞向内一招手,蓝冰即从厨房捧上一碗早已准备好的红糖姜茶。
张少飞向蓝冰说:“让这师傅喝碗红糖姜茶,给他压压惊吧。”
蓝冰将姜茶递到黑痣大汉面前,说:“你喝过这姜茶之后,不会再吵着跟我们比武了吧。”
黑痣大汉接过姜茶,“咕咕”地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好一会儿,那铁青的脸色才稍显得有些红潮。
张少飞说道:“你确实是一位膂力过人、武艺非凡的壮士,但是恃才不能傲物,恃勇不可欺人。天理伦常,俱成一体。你有武术可以投军杀敌,为国立功,但却不可凭此来欺压平民百姓。”
一番话,如针尖直刺黑痣大汉的心间,他顿时变得羞惭满脸,站了起来,拱手道:“小哥所言极是。请问尊姓大名?”
“我姓张,名叫少飞。壮士你呢?”
“姓陈,名叫惠明。”
“听你的口音不像邱县人,你家乡在何处?”
“河北沧州。我乃陈宣帝之孙。”
“啊,河北沧州,此乃习武之地,怪不得壮士武艺如此高强了。”张少飞赞道。
惠明摆手道:“你别再提武艺高强不高强了。经此一次,与你们相比,我从心底里甘拜下风。”
张少飞:“你从河北沧州来到这里,可走过不少路。”
惠明却叹了口气:“唉,家门不幸,我只得到处流浪,卖武为生,想不到来到邱县地域得遇圣贤。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拜辞了,后会有期。”说完他转向林猎户:“日前多有冒犯,恭请原谅!”
不待林猎户回话,惠明拎起大关刀,一个转身,“格登、格登”地迈着大步走了。
在危境中得以解脱,林猎户父女目睹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张少飞千道谢,万道谢,但张少飞却谦逊道:“区区小事,何必相谢。佛家普度众生,郎中悬壶济世,都是以慈悲为怀的。”
未曾入慧门,张少飞的思想就已经深深地打下了佛家的烙印。
林猎户见张少飞待人真诚,聪明睿智,内心十分喜爱,见自己女儿已是豆蔻年华,心弦被什么触动了一下,鼓起勇气对张少飞说:“请问,你家中尚有何人?”
“有慈母在堂。”
“你父亲呢?”
“不在人世了。”
“家中还有谁人呢?”
“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另一样。”
张少飞仍未明白林猎户所指,眨着眼睛:“你究竟问的是哪一样呀?”
林猎户:“你娶了妻子没有?”
张少飞摆手:“没有。”
“好呀!”林猎户高兴得用手拍着八仙桌。
张少飞莫名其妙:“好什么?”
林猎户大声地:“你如今单身一人,我看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如不嫌弃,我就将女儿许配给你。”
张少飞红着脸连连摆手:“不!不!”
林猎户有点不悦:“什么?嫌我女儿长得丑?”
张少飞见蓝冰坐在一隅低着头,粉脸桃腮,两眼凝着汪汪泪水,便答道:“蓝冰姑娘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确为女中佼佼者。”
林猎户:“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张少飞双手一摊:“我家一贫如洗。”
林猎户表白道:“我与女儿并不是爱富嫌贫的人。”
张少飞低着头,“我……我从未考虑过婚姻这事,况且我……”平时口齿伶俐的张少飞,此时竟变得口吃起来。
林猎户:“男**丈夫,为何吞吞吐吐?”
张少飞直言,道:“我……我心已有所属,望老伯理解。”张少飞那清癯的脸上,本该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神采,而此时的他,脸上却流露出一种茫然莫名的神色。
“这……”林猎户见他这样,再也没有往下说了。
第95章 迷惑不解
72章18万字,终于要上架了。其实,因诸多原因,我本想再推迟签约和上架的。但该来的总还是来了,没办法,顺其自然了。166xs.cc
缺乏创作激情灵感只能乍现,不可能写出高质量的内容,好在自小酷爱文学,重本学的又是文学专业,晚自修时,经常溜回宿舍躲在被窝看金庸、古龙等大师的武侠小说,给我文学熏陶和积淀。
落难情缘刚开书时,很多读者、同行和编辑不看好,其实,我也抱着试水的心态开书,看不看好是他们的事,也在心里告诫,不要签约,有一个宽松环境,自由发挥就好,因此,写写停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致使有读者留言:
“咋就停更了?等着看呀!快更呀!跪求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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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问我有没有存稿?我一个追求环境宽松,自由发挥的人,怎会有存稿呢。其实开书前,我就在脑子里构思做大纲,做世界观,把一个个故事剧情像串珍珠一样串联起来,没有码字,您们觉得我能有什么存稿?到发书时,边写边修,因为手生,根本没时间写后续剧情,还要按17k小说网要求修改,力求贴近读者口,有创新。
开书后,把在大学学的文学写作基础课的“直叙、倒叙、插叙”,情景描写、人物性格刻画等多种表现手法运用到书中,也成了我写书最大的乐趣,蛮有成就感,收获了很多新读者,感谢您们的陪伴。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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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这么给力,我是很有压力的。我只能尽量把控好情节和质量关,写出我想构建的世界,尽力地写好后面的故事。
本来还想聊一聊书里的设定,例如善良、邪恶由来的成因,等等,但时间有限,我得去码入v章节了,没存稿真的不能再潇洒了,望大家理解,唉,反正要熬夜,写多少发多少吧。本书处处有伏笔,铺垫的比较长,许多有意思的设定,新奇的体系,很好的情节等都会在后面陆续展开,我觉得后面颇精彩,我会用心写好后面的故事。
第96章 无常
比张少飞年纪大的那个人,是红冈村人,姓李,名卫明,他个头比一般人要矮一些,身板也瘦弱了一些。然而,他自从经张少飞一点拨后,便成了村中打柴最多的人。
他每天挑到柴市上的木柴,比所有人都要多得多。那些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力拔千钧的壮汉自然不服,更丢不起人。于是,他们暗暗与李卫明较上了劲。
清早,天色尚未大亮,他们便抢先来到山中。中途,尽管他们累得浑身疲乏,快要散架了,也不敢稍稍懈怠。一天下来,他们砍的柴依然不如按部就班的李卫明多。Μ.166xs.cc
他们想:李卫明的力气远不如他们大,砍柴花费的时间也不如他们长,使用的也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柴刀,并没有什么神奇、犀利的工具,之所以比他们砍的柴多,一定是他投机取巧,采伐的都是一些最暄软的干柴,而他们一般砍的是硬木柴,要更费力费时。
但是,他们悄悄查验的结果恰恰相反。
李卫明的柴捆里里外外都是上好的最坚硬的山紫,不像他们,外面一层硬杂木,里面裹着的都是半朽半烂的暄软木头。
这样一来,顾客争着、抢着购买李卫明的干柴,也说明他采伐的木柴火更旺,更耐烧。
村里那些打柴人百思不得其解。奇了怪了!难道李卫明有高人帮助不成?
李卫明的高人就是张少飞——他使自己明白了心的妙用、掌握了自然规律的人。
别人砍柴总是朝着一个地方用力砍,而李卫明则是绕着砍;别人总是千方百计躲开有节的地方落斧,而李卫明却专从有节的地方下手。树干没有节疤的地方木质较软,他们力气又大,所以每一刀都能深深砍进木头里;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砍柴刀老是被卡住,往往向外拔刀用的力气、功夫,比向下砍还多。
有节之处虽然意味着木质坚硬,但越硬的地方越不卡砍柴刀,木质越脆,越容易砍断。
真理,就是这样普通。
因为过于普通,尽管李卫明反复说明,其他人就是不肯相信。人的思维,常常困顿于惯性的怪圈而不肯自拔。
……
这天,张少飞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云雾山。
在路上,他捡到了一枝梅枝。
它大概被人遗弃很久了,叶子已经蔫了。
张少飞特别喜爱梅花。他是一个性情中人,冬天,在树木凋零、花草干枯的苍茫山野里,他经常会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
花香会将他拉到一株株寒风中凌霜怒放的梅花前。
山间一枝梅,寂寂独自开。
未通春消息,暗香袭人来。
张少飞在合浦时,虽然只断断续续读了几年私塾,没有去考过秀才,没有诗人骚客的才情。但他也知道梅花寒冬盛开独特的自然规律: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张少飞顺手将那枝半枯萎的梅花插在了山冈,又摘了一片蕉叶权当勺子,从山间溪流装来一些溪水,浇在它周围的泥土里。
从此,云雾山上长满了梅花。梅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一片白茫茫的,似雪花飘落大地。漫山遍野皑皑雪白的梅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观,犹如“千里冰封,**雪飘”的北国风光。
山风吹来,梅花的香气荡漾,醉人心头,可以说,山民们是生活在花的海洋、香的世界里,怡然自得。另一方面,每到梅花飞落,梅树结果的季节,无数的青梅挂满枝头,累累的果实将枝头也压弯了。收获的梅子既可以浸酒,也可以制成凉果出售。这么一来,张少飞所插之梅,给当地山民带来不少的实实在在的收益。
……
张少飞今天上山打柴去得特别早,因卢惠兰最近身体欠佳,诸事不顺,他要到云雾山白云观去给她求一道平安符,所以,他比以往要多走上好几里山路。
雾霭笼罩着山野,大山显得十分孤寂。
“今天的云雾山是怎么啦,为何如此寂静?”张少飞带着一脸的狐疑,登上山顶。
站在云雾山之颠,面对浩浩长空,茫茫云海,张少飞生发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之感慨。
风,从遥远的天际吹来,带着大山的灵气,张少飞似乎在与苍天、与大山、与神灵对话,似乎听到了来自岁月深处沉重的声音……
在闹市中,他迷离的双眼此时不再蒙尘,充盈于心的是儿时般的天真和快乐。
此时,一朵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像婀娜多姿的少女轻歌曼舞,悠然自得地向东飘去。
刹那间,张少飞仿佛变成了一朵白云,飘过高山,飘过山梁绝顶,飘过高高矗立的仙人峰,在云雾缭绕的山腰之中,在参天古木掩映之下,他终于看见露出了白云观青砖黑瓦的殿堂一角。
深山藏古刹,山水洗尘心。张少飞心想:如此美景,云雾山道长,此时该会在如此美景中与仙鹤共舞吧。
但是,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有的事有的人有的……就是不由你之所想,或者说是反其所思所想……
这不,应验即现眼前??——张少飞猛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顷刻之间,仙人峰连同它下面宽大的悬崖绝壁,一齐崩塌了下来!
大音希声……
张少飞几乎没有听见那惊天动地的崩塌轰鸣,他自己虽然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惊呼声——他完全惊呆了,眼睁睁看着崖体坍塌所带来的冲击波,先行推开了山腰的薄雾,道观显露出了它最后的全貌,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老的道观如同巨人手中小小的一粒尘埃,轻轻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见了,看不到任何踪迹了……
“云雾山道长……您在哪里?”
山林像一块硕大的海绵,将他发疯似的呼喊全部吸了进去,没有任何回应。
张少飞,一边发疯似的走向道观,一边撕心裂肺地呼叫,冒着被不断坍塌下来的山石土尘,不顾一切地走向道观……
时间,仿佛被凝固,张少飞没了最初的疯狂,他累得筋疲力尽,衣服被尖利的岩石挂扯得条条缕缕,十个指头磨得鲜血淋淋。
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张少飞没有找到云雾山道长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他的一根头发,抑或是他的丹炉、他的拂尘,好像有关道长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似乎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一样。
在偌大的宇宙中,人的肉体太渺小!与高耸入云的云雾山相比,太微不足道。
虽然云雾山道长修炼有成,轻而易举活到了如此高龄,是人中罕见的寿星,但是与山河大地相比,与盘古开天辟地才有的时光雕琢而成的仙人峰相比,所谓漫漫人生,不过是弹指之间。
山川河流,苍茫大地,亦是沧海桑田,变幻不已。
不是么,连以拔地通天之势矗立在伟岸大山,苍茫大地,有着不老传奇的云雾山仙人峰也坍塌了,瞬间消失了……
张少飞凝神细想:无常,流注,易变,迁化……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成不变的东西。想到此,他便不再感到揪心的痛苦,不再绝望,不再悲哀。
……
太阳已过中天,阳光把万道金光普照山川大地,阳光照耀下的云雾山,依旧一片生机盎然。
云雾山的每一处,每一棵花草树木,似乎都有故事,都深藏着底蕴深厚的玄幻神韵。
当张少飞的视线从道观青砖黑瓦废墟中转移出来之时,却发现了一个长104厘米,宽40厘米的脚印。
这脚迹与神仙有关:有一年天大旱,赤地千里,稻田秧苗枯黄,邱县村民数百,手把元宝蜡烛香,肩负寺庙神佛,跋涉几十里,来到云雾山香炉坪。
人到此地,只感天露仙水凉心田,仍忧日后好天(有雨下的天气)又何时。
没多久歇,众人忙把香烛点燃,烧宝祈祷。
顿时,火光映山腰,人们身上汗水直流,汗珠往地淌,香烟冲云霄,触及神仙眼。
神仙拨开云层,忽见人间此情此景,马上呼风唤雨,降下一场大喜雨。
民众见天降大雨,忙把秧苗插。神仙在呼风唤雨中,拨开云层,洞察人间,只见山涧河水白白被溜走,便吼声道:“要拦河筑坝把水留!”
夕阳西下,人群已散。
夜幕降临,神仙下凡。用雨伞挑大石鼓这块化石和大塘坳那块椿石,准备放到邱县共成,拦河筑坝蓄水。
谁知天将拂晓,无法完成。
神仙在香炉坪准备回天庭时,香烛光仍明,香烛烟仍扑鼻,人间雄鸡鸣啼声越来越嘹亮,推磨、椿米声频频传过来,神仙用手指把香炉坪前面的石磨转了几圈,隆隆的推磨声惊天动地,用脚踩在椿石上,留下一个长104厘米,宽40厘米的脚印。
世事有时真奇妙,你想找的东西,任凭你怎样费力去找,就是找不到,而你不想找的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一如张少飞在废墟里想寻找云雾山道长的遗物,任他怎样找,就是找不到,却出乎意料找到了一个传说中的神仙脚迹。
第97章 格外神奇
张少飞在废墟里无意中寻找到了传说中的神仙脚迹;更寻找到了大自然的真谛——无常,变异;在不经意间悟出了“看破、放下、自在”的禅机妙理,内心豁然开朗,顿时放下了困扰着他“因目睹云雾山道长仙逝的悲愁,找回了往日的快乐。一如眼前那密密丛丛含蕾吐蕊的花草,有人欣赏它要努力地开,没人欣赏它也要努力地开。孤芳自赏,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呢!
在生活中,众生因妄想执着,为种种境所迷,心为追逐而流转。因贪、瞋、痴不断,就有喜、怒、哀、乐,迷时境转人,悟时人转境,境由心生和因境生情,都说明了之前张少飞悟出的“境由心生,一切唯心所造”,与他的高深悟性和实践出真知。
而这一次,张少飞从云雾山道长这件事中,感悟出“生命无常、万法皆空”的真谛。
……
自进山打柴以来,张少飞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临睡觉前把柴刀磨好。
他每晚都细心地磨好磨利自己的砍柴头,以便第二天一起床吃过早饭,便可出发上山打柴。
这天天还未亮,王少香如往常一样起床到厨房做早饭,正在洗锅时,身子一阵发冷,跟着感到喉咙不舒服,咽喉瘙痒,“哼哼”地咳了起来。
张少飞在睡房里还在做着梦,被王少香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声所嘈醒,便下床披衣走了出去。
王少香咳着嗽,正想弯腰淘米,只觉得腰疼痛,便在后背上捶打着。
张少飞见状,关切地问:“阿娘,您怎么啦?”
王少香一见张少飞起床来到厨房,便说:“飞儿,今天咋起这么早呀?阿娘还没有做早饭呢……”王少香说完,咽喉一阵瘙痒,又咳了起来。
张少飞急切地说:“阿娘,我是问您身子怎么了,又咳又……”
王少香喘了喘气,说:还能怎么样,**病又犯了。看来,今天天气要变了。”
张少飞说:“可是,我看阿娘好似比往常更难受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少香叹了一口气,道:“唉,娘老了呗!人越老身子骨越差,**病也就越来越重了……”
张少飞卷起衫袖:“阿娘,我来做早饭吧。”
王少香看着张少飞拙手笨脚的样子,“咭咭”地笑出了声,“飞儿,阿娘越来越老了,你也越来越大了,该给阿娘找个帮手了。”
张少飞当然明白王少香在说什么,但他装作不懂,说:“我不就是阿娘最好的帮手吗?母子连心,还有比儿子更能与阿娘心意相通的人么?”
王少香正色道:“你别东拉西扯了!你阿爹死得早,就给咱们张家留下了你这么一条根,再耽误下去……”
张少飞急忙打断王少香的话头,说:“阿娘,你就别操心啦。我们除了这间像样的房屋,就什么都无了,人家谁肯将闺女嫁给一个家无半分地,靠打柴为生的穷小子呢!”
“早几年,在合浦李老板家的时候,人家这么有钱有势也没嫌我们穷,还打算将小女张倩许配给你……你是不是嫌人家年龄太小,所以……”王少香回忆着说。
“阿娘,看你又说到哪里去了。”张少飞又一次打断王少香的话。
“好、好、好……咱先不说张倩,那就说说蓝冰吧。”王少香说到蓝冰,想起前段时间林猎户专门前来打探张少飞的事,忍不住看了看张少飞,问,“飞儿,人家林猎户的女儿这么喜欢你,你却又借故推脱……这又是为什么?”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看着王少香,反问道:“阿娘,我总不能帮了人家,就要娶人家的女儿吧?”
王少香伸手擦了擦浑浊的双眼,问:“那你在对待阿兰的这件事上,也是这样想的了?”
正如王少香所问的一样,张少飞听了以后,认真地说,“阿娘,我若与小兰订婚盟,于我义行当亏损。”王少香张了张口,张少飞接着又说,“如果就因为我救了小兰,她和她爹娘出于感恩而把小兰许配给我,那我救她不是成了另有所求了吗?”
“飞儿,你怎会有如此想法呢?这是两码的事,小兰和她爹娘是真心喜欢你,我也真心喜欢小兰,有心想成全你们。”王少香打断了张少飞的话,浑浊的眼神在张少飞的脸上来回巡视着,然后问,“我问你,你喜欢小兰吗?”
张少飞说:“喜欢,我和娘一样,真心喜欢阿兰妹。”
王少香笑着说,“这不就行了吗?!俗话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飞儿,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
“听阿娘的,男大当婚,等我长大后,就当婚。”张少飞安慰着王少香说。
……
吃过早饭,张少飞拿起草枪、柴刀就要出门。
王少香出门看了看天,急忙拦住了张少飞,说:“飞儿,老天爷马上就要刮风下雨了,今天不要去打柴啦!”
张少飞看看阴暗的天空,说:“阿娘,一大早,天色就这样,看来,上午可能有雨下,还会刮台风呢!”
“那你更不能去啦!山里电闪雷鸣,**,可能爆发山洪,太危险了!”王少香不无担心地说。
张少飞却说:“越是这样的天气越好,我越要去。”
王少香生气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想着好玩!”
“阿娘,您别担心,我是去山林里捡大风刮折的树木和被风吹落的柴呀!”张少飞说完,便拿着工具,出门向外走了。
张少飞自从上山打柴以来,他无意中发现:山林中,树木新陈代谢,有许多树枝已经干枯。每当起大风的时候,它们便会被大风吹断落下来。这些树枝在树上早已干透了,担着出山自然轻了许多,且捡拾起来又很省力,所以,每当雨过天晴,张少飞便去捡这些柴。如果去得晚了,就被其他人捡去了。
张少飞掌握了这个规律后,因此,他提前进山,先在山洞中避过风雨。风雨一过,他便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进山林捡柴。
再说,今天张少飞刚进山,便开始刮起风来。
张少飞迎着狂风连奔带跑,终于赶在暴雨来临之前钻进了上次那个他和道士、僧人避雨的山洞。
棋盘依旧在,物是人已非。云雾山道长与僧人对弈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如今道长已驾鹤西去,而那个僧人也不知去向。张少飞不禁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大风来得猛,去得也快,不一会儿,虽然仍有阵阵狂风吹来,暴雨却已经消停了。
张少飞钻出山洞,来到山坳一片密林,他曾经在这里的参天大树上看见过许多枯枝,心中也早已锁定了这个目标。
果然不出所料,他刚刚走到山林边,便看到地上落下了很多干枯的树枝。
张少飞心想:密林深处的枯枝可能会更多,于是,移步向密林深处走去。
但是,他赶到密林深处一看,这才发现,这里的情况与他的想象恰恰相反,枯枝依然好好地长在树上,极少被风吹断而掉落在地。
张少飞暗自思忖:为何同是一片山林,不是密林的被风吹落的干枝这么多;而密林里被风吹落的干枝却不多呢?难道狂风仅仅掠过了密林的边缘,没有吹到密林深处?
这时,张少飞发现密林里面的风真的比不是密林的要小得多。这…..难道,是风停了么?张少飞抬起头,看到最高的树梢依然在剧烈摇晃,发出疾风掠过的“呼呼”声。风,并没有停歇。是密树阻抗的作用,使密林里的风速骤降。林木越密,越靠近树林中央,风速越小,所以,树上的枯枝被吹落的越少。
张少飞,在现实中,又发现了大自然的又一规律!
突然之间,张少飞想到了这片山林正中央的那个静静的水潭。几乎与此同时,他心灵之中有一种火花似的光亮闪现出来。
他兴冲冲来到山林正中,站在水潭畔。
这是一幅怎样奇妙而又独特的景象啊!风云在天上舒卷,幽潭在林中静处;天空辽阔,风起云涌,黑云如潮水奔腾,白云似浪花飞溅,或块或片,有高有低,大大小小,千差万别,浮云长,长常长,常长常消;碧潭幽幽,密林阻隔,无风吹临,水波不兴,平滑如镜,水镜虽小,却将整个天空纳入其中,倒影山川而无心,照现天象而无意,任你春秋交替,风云变幻,月落日升,或阴或晴,我自湛然不动,不动湛然。m.166xs.cc
——这景象,恰似人的心境。
第98章 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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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情缘》简介:
唐高祖武德九年,中州刺史张少飞拜访长安刺史文龙,文龙拿出一对“鸿禧杯”与张少飞同饮,文龙见张少飞对“鸿禧杯”爱不释手,便送了一只给张少飞。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只看得见“鸿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有玄机。不久,张少飞悲祸交错,遭奸臣诬陷,被贬到南蛮之地,在山高皇帝远,老虎猛兽出没伤人的天露山,悬壶济世,降龙服虎,教化恶霸、神棍和山民,与天女演绎了一出委婉缠绵,令人动容的落难情缘。并以德报怨,为仇人治病、说法,使其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为辽皇说法,使其幡然悔悟,立誓不再侵略中原,免百姓遭受战祸;向唐皇说法,使其成为一代仁慈之君。
第99章 获益良多
再说张少飞担着柴,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上次那个僧人躺在山谷小溪上的那座独木桥前。
但见小桥下的溪水“哗哗”地响着,流淌着。
面对此情此景,张少飞触及前尘旧事,不禁怅然叹道:“唉,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云雾山道长已不在人世了,那个僧人呢?如今,你人在哪方?”
张少飞放下柴,躺在桥头旁边一块状如沙发的大石上,神思悠悠中,耳边仿佛又响起“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的吟诵声。
……
张少飞仿如灵魂出窍,循声而去,环顾四眺,忽然之间,眼前出现一大奇观:在缥缈的雾幕上,一尊形态逼真的“云雾山道长石像”端坐在云雾山圣祖峰上,呈现出一个彩色光环,将道长整个身影映在里面,好像石像头上方五彩斑斓的光环。
刹那间,张少飞被眼前这一奇景震撼了。
云雾山道长......还健在?
当张少飞从那玄妙的冥想之中回到眼前圣祖峰这尊“云雾山道长石像”时,更加感悟到眼前的奇景具有不可思议性……m.166xs.cc
张少飞正想担柴过桥,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牧歌声,间或,隐隐还听到走路激起的轻轻踏步声。原来,是一位倒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嘴里含着一片树叶吹出来的牧歌声。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眼前是一条小河缓缓流淌。
张少飞待那牧童走近桥边,开口问道:“小兄弟,刚才你吹的是什么歌?”
牧童喝住了大水牛,坐在牛背上,说:“吹没吹我知道,听没听你知道。若是我吹过,此时此刻怎么听不见声音了?若说没有吹,你又如何会因此发问呢?”
张少飞一听,情知今天又遇到高人了,自知不是对手,便直截了当地说:“小兄弟,我觉得你说的这几句话,似懂非懂,乍一听,像是挺明白的,细一想,又稀里糊涂了。”
牧童问:“大哥哥,没听懂?”
张少飞答:“没有。请小兄弟明示。”
“那好,这次我给你说个明白的,听清了。”牧童说罢,高声吟诵:“东西街南北走,忽闻门外人咬狗。拾起狗来砸砖头,倒让砖头咬了手。稀奇稀奇真稀奇,麻雀咬死老母鸡。一只蚂蚁三尺长,老爷爷睡在摇篮里……”
牧童如此一说,直听得张少飞张口结舌:“这、这、这……这是什么歌?”
牧童哈哈一笑,告诉你吧:“这是颠倒歌!”牧童说罢,骑着牛过了独木桥,扬长而去。
张少飞呆立独木桥头,桥下绿水依旧长流。
张少飞见天色已晚,便挑起柴,过了独木桥,继续赶路。
路过山林中央水潭之畔,张少飞被这里的景色吸引住了,不禁停了下来。
艳丽的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洒向天边,烘托着血红的夕阳。而夕阳却像喝醉了酒的诗人,投入到水潭之中,晃啊晃的把那一潭碧水染成了耀眼的鲜红,闪烁着、滚动着,不时向天外散发出红彤彤的霞光。
他看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放下那担柴,在明镜般的水潭边坐了下来,自然而然思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时,发现那潭被夕阳染红的潭水变成了银白色。
“不对呀?我感觉只坐了一会儿,潭水就变色了呢……”张少飞自言自语,一抬头,只见一轮明月已升上了天空。
水中倒映的月亮,**无云的天空……
此情此景,张少飞触景生情,脑门洞开,“千江有水千江月,**无云**天”这句佛家极高境界的偈语,竟然从他的口中吟了出来。
这是何等的境界!
此时,之于张少飞来看,水是水,月是月,因了月光的照射,水中有了月,月在水中。但水中的月,不是月,只是水的幻象;月在水中,是水的反射。这有点是是非,非是是的感觉。
正如金刚般若波罗密所言,千万人心中,千万尊佛。千万佛如同千江水月,万佛即是一佛。以心觅佛如水中捞月。心无所求,安如止水,心佛相应,此心是佛。
佛经语:人人皆可做菩萨,菩提意为觉悟,萨意为有情,菩萨即先知先觉、施益众生的修行者。印象当中,佛教对入教的仪式并不十分苛求,所谓“心中有佛,见人即佛”,更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
佛门信徒虽多,皈依佛门的原因和目的却不尽相同,正如“千江有水千江月”。
月,只有一个,可是因为水的不同而折射出千差万别的倒影。禅宗有很多精妙的小故事流传于世,禅宗所讲求的“顿悟”,正是佛家不拘泥于固定模式,希求人性中佛性回归的最好体现。
未开悟之人,一丝不苟地遵循佛门戒律,在遵循中得到心灵的平静;将开悟之人,自遵循的过程中渐渐领悟佛家的精义;顿悟之人,已然参透了佛家的真谛,超然物外,不再为规则所囿。
“秦时明月汉时关”,毕竟只存在于诗人的幻想之中,沧海桑田,今日之月绝非上古时之月,明日之月也殆非今日之月。
江里有水,天上有月,只要千江里有水,千江上便都有月;天空有云,云上是天,只要**天空都无云,那**天上便都是青天。
“千江有水千江月”,月如佛性,千江如众生,江不分大小,有水即有月;人不分贵贱,是人便有佛性。
佛性在人心,无所不在;就如月照江水,无所不映。任何众生,只要他有心学佛,他便都有佛性,任何一条江河,只要有了水,它便都会有明月。
“**无云**天”,天空有云,云上是天。只要**天空都无云,那么,**天上便都是青天。天可看作是佛心,云则是物欲、是烦恼。
烦恼、物欲尽去,则佛心本性自然显现。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佛性,在若有若无之间;世事,在虚实两界徘徊。如是,月也罢,水也罢,梦也罢,愁也罢,到了佛家那里,偈语曰:一切水印一月,一月印一切水。何等的境界!
……
“喂,喂!太阳都过中天了,你还在睡!不怕你家里人不见你回去为你担心吗?”又是上次那个猎人,他见上次那个打柴仔躺在那块大石上,任凭他怎么叫喊都不醒,便伸手推了他几下。
张少飞正梦游着,大脑突然醒来,听得见有人在和他说话,四肢却不能动弹,想喊也喊不出来。
其实,这就是一个人自身灵魂和肉体分离的表现,且有飘起来的感觉。
此时,张少飞大概就是这种感受。
张少飞被那个猎人一推,一激灵,猛然惊醒过来,“藿”地一声站立起来,“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人劫持了……”
“你怎么就睡着啦?”猎人见张少飞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便关心地问了起来。
“你……怎么又是你呀?”张少飞睁大双眼,懵懵懂懂地问。
“我不推醒你,我怕你一直会睡到天黑呢!”猎人用手指了指天,对张少飞说。
张少飞抬头一望,着急地说:“啊!太阳都过中天了,我可要担柴下山到柴市去卖,再买米回家了。我娘还在等着我买米回去煮饭呢。”
“既然你还知道家里有爹娘在等着你回去,那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在荒山野岭里睡啊!你看上一次,多危险呀……”也许,是父爱的天然使然,使猎人对眼前这个与他的儿子年龄相仿的打柴仔多了一份关爱之情,猎人说到这里,从袋里拿出一块煎饼递给张少飞,疼爱地说,“都这个钟点了,先吃块煎饼充充饥,好有力气担柴赶路。”
张少飞推辞道:“大叔,这是你留着吃的午餐,我吃了,您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猎人见张少飞如此一说,微笑地从袋里又拿出一块煎饼来,边吃边说:“我袋里还有呢!孩子,快吃吧,吃完好赶路。”
张少飞见猎人如此热情,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候,张少飞确实也饿得肚子“呱呱”叫,接过煎饼,狼吞虎咽般地一下子把整块煎饼吃下了肚子里。
猎人见张少飞吃完煎饼后,从腰间解下那个系在腰带上的葫芦,递给张少飞,“喝口水吧。”
张少飞喝过水后,舒坦地说:“啊,吃饱了,好舒服。”张少飞刚想说“谢谢您!”这才想起还未请教对方尊姓大名。
未待张少飞开口,猎人已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很显然,猎人与张少飞想到了一块。
张少飞趋步上前,尊敬地说:“我姓张,名少飞。”张少飞自我介绍后,接着问,“大叔,您贵姓?”
猎人用手指了指对面那座大山,“免贵我叫丁大勇,是云雾山上峨石村人。我们那里的**多是以打猎为生的。”
张少飞看着山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和一排排、一处处的村庄,说,“我是山下太镇村人,靠打柴为生。”
“哦……这里距太镇村有十几里路,要走大半天的,阿飞,你还是快点赶路吧。”丁大勇提醒着张少飞说。
第100章 不可思议的事
一连几天风雨交加,柴市上很少见到有柴卖。
老掌柜站在客栈门口,向路口眺望。许久,见挑着柴担走过来。
“今儿咋来迟啦?让我好等。”客栈掌柜有点埋怨说。
张少飞放下柴,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大爷,今天不是往你客栈里送柴的日子呀!你怎么到柴市里来了?”
近来大雨下个不停,“客来的客商比往时增多,原来存留的干柴用光了。”
张少飞指着柴担说:“那正好,我今天担来的是落风柴,虽然外表被雨淋湿了,但里面早干透了,立马就能烧。”
老掌柜笑着说道:“好,好!我就知道,有你张少飞,就有我客栈的好柴烧。走吧,将柴给我送到店里去吧。”
张少飞憨厚一笑,点点头,担起柴,跟着老掌柜向客栈走去。
张少飞熟门熟路,将柴送进厨房后,来到前堂,接过小二哥递来的一碗茶水,“咕咕”灌进了肚子。
喝完茶后,张少飞行出厨房,老掌柜将柴钱交给张少飞。
张少飞连声说:“谢谢大爷,您总是照顾我。”
老掌柜说:“彼此彼此,这几年,烧你的柴,给我们省了不少钱。阿飞呀,这几天客栈住满了客,你多给我送几担柴来。”
张少飞点点头,走出了店铺门口。
张少飞回到家里,已是初夜时分。
天上星光闪闪,山里灯火点点。池塘的蛙鸣,显示着天地的寂静;窗户透出的灯光,温馨着夜空。
“是飞儿回来啦?”张少飞略一迟疑,才回答:“是我,阿娘。”张少飞推开大门。王少香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半眯着眼,全身透着慈祥的光辉。
王少香关切地看着张少飞往墙上挂好绳索,将草枪靠在墙角,问道:“飞儿,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少飞不知怎样开口,只能报以羞涩的苦笑,避开王少香关切的目光。
张少飞转移话题,说:“阿娘,你吃饭了没有?”
王少香疼爱地说:“你不回来,阿娘怎么吃得下呢?”
“那,我们就吃饭吧。”张少飞把小桌搬到王少香的面前,到灶间端来饭菜,盛满一碗,双手递给王少香。他自己也端起饭碗,然而他心不在焉,夹菜的筷子伸向了油灯。
王少香“扑哧”一笑,放下饭碗,正色道:“你今天有啥心事呢?”张少飞只好正视娘亲。娘亲的目光极为慈祥,仿佛随时都能化开他千千心结。
张少飞一咬牙,鼓起勇气说:“阿娘,我这几天遇到了几件不可思议的事儿。先是在山中遇见云雾山道长。他……”
张少飞不知道如何向王少香描述那种奇妙的景象,更无法将自己心灵的感悟讲述出来。所以,话题一转:“后来,在独木桥上碰到了一个唱着奇奇怪怪歌儿的僧人。”
“僧人?”王少香下意识地,“那僧人长得什么样?”
张少飞道:“没法具体说他长得什么样。他生得高大;他举止疯疯癫癫,但给人的印象却很神秘。噢,对了,他很胖,但很灵巧。”
王少香恍然大悟:“噢——那,是他,一定是他!”
张少飞很奇怪:“阿娘,你也见过他?”
“你刚出生的那天早晨,他就与另一个僧人一同来过。你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他还说过你将来……”王少香有点惊恐地回忆着说。
张少飞见王少香一提到那个僧人,面色都有点变了,关切地问:“阿娘,您怎么啦?”
“阿娘无事,飞儿,那…..那……那后来,那个胖僧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张少飞说:“他倒是除了几句疯话,什么都没说。
王少香听张少飞一提到那个僧人,为什么面色都有变?原来这与张少飞有着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
距河北独秀峰三百余里,有一条从西南方向奔腾呼啸而来的西江。
西江源头,有座大山,连绵起伏,好像一条苍龙,卧在江边,当地人都叫这座山为太山。
千百年来,当地百姓一直传说,太山潜伏着一道龙脉,一旦机缘成熟,将有一代圣贤从这里诞生。
然而,传说毕竟是传说。
但却惊动了当朝原宰相、国师徐占风。
徐占风自小聪明好学,博览群书,9岁便远赴河南南坨山静云观拜至元道长为师,精通天文学等,是当朝著名的天文学家,因聪明绝顶、才智盖世而招来奸臣妒忌陷害,被逐出朝廷。
一个月朗风清之夜,徐占风在家后花园对月独饮,忽然发现一道白色祥光从岭南方向直冲寰宇,熠熠生辉,久久不散。
他既兴奋又困惑:因为,这瑞象,是一种千载不遇,万年难逢的大吉祥预兆,预示着一位名垂青史的帝王即将坐胎临世。
徐占风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当下正逢乱世,奸臣当道,难道天地之间正酝酿着巨大的变数?
他怀着好奇的心情,化装成一个化缘僧人,从长江口溯江而下,来到西江口。
一条从西南方向奔腾呼啸而来的西江,吸引着他的视线。
溯江而上,但见两岸大山纵横曲折,峰峦高耸。
西江尽头,一座大山宛然起伏,像一条苍龙卧在江边。
在状如龙身的山峰之中,悄然存在着一条叫太镇村的村庄,犹如巨龙腹下的宝珠。
“钟灵之地,当有人杰出乎其类,山川奇异,自有贤圣与日同光。”蓦地,徐占风的脑子里蹦出了他师父至元道长说过的这句话。
这景象,分明是诞生帝王的地方。
但是,这瑞气,又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柔和,丝毫没有帝王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这里的神韵,比王者更具风姿,比文曲星还要洒脱。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吉祥预兆?究竟是何等人物,感召得地生瑞气,天绕祥云?”徐占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大风小说
将近黎明,天地一片混沌,浓雾塞满了所有的空间,使人感到沉重,压抑,莫名的烦乱。
江上那列黑糊糊的大山,也犹如僵死的龙蛇匍匐着。
“呱啦——呱啦——”婴儿尖叫的啼哭声从山下村庄传来,随着一声嘹亮的初生儿啼,如同划破晴天的霹雳,震动山野的夜空。
随之,一道红光从村中飞腾而起,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冲上浩瀚迷茫的天穹,将附近映照得一片通红,随后,引来彩瑞千条……
徐占风千里寻龙至此,目睹这一切,内心的困惑顿释,禁不住双手击节,朗声道:“天降奇才也!”
……
启明星,从天穹流荡的云缝里不时探出好奇的脑袋,窥视着变幻的人间。
山上的蒿草,江边的芦花,村舍的柴扉,全沐浴在晨曦之中。
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冉冉升起,这时,徐占风感到有点口渴,便下山往太镇村而去。
来到村口一间屋前,透过柴扉,只见小院里,一个接生婆模样的中年妇女,边摇头边对着身旁那个男子说:“张大人,节哀吧,趁太阳刚出,送小儿上山,入土为安。”
这男子年近四十,姓张,名锦超。
他一味抽泣着,泣不成声。
接生婆推门出来,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过半百,慈眉善目,举止不凡的肥胖僧人。
徐占风开口问道:“敢问大婶,婴儿怎么啦?”
接生婆停住了脚,打量门外的胖僧,摇了摇头,说:“也不知何故,婴儿一出娘胎,就满室红光……不到二个时辰,就断了气……”
徐占风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儒雅之气,正处在丧子之痛中的男人,安慰着说:“张先生,你也先不要过度悲伤了,说不定还有生机呢。”
张锦超一听,布满泪水的眼睛燃起睛光,哽咽着说:“是……是吗?”
徐占风双手合十:“婴儿在那里,贫僧想见见令郎,不知您意下如何?”
张锦超犹豫着说:“大师,小儿己气息全无,放在厨房角落,恐扰乱大师清心,大师还是不见为好。”
“先生请放宽心,贫道善能起死回生,您尽管带贫道与令郎一见。”徐占风坚持着说。
接生婆暗想: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遇到这种事,别人躲避还来不及,而他……
她想到这里,便说:“张大人,你就带这位大师去看看吧。”
“嗯。”张锦超把徐占风让进了小院,转身进入里屋厨房。
徐占风把婴儿抱起来,轻轻拍了拍,喃喃地:“慧祖呀,醒醒吧,门徒来探望您了……”
婴儿被徐占风这一拍一说,“明目一睁,竟调皮地撒了一泡尿,然后“哇—哇”地啼哭起来。
“夫人,儿子活过来了!儿子活过来了!!”张锦超听到儿子的哭声,一把从徐占风手里接过他的宝贝儿子,冲着里屋大喊起来。
这时,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迫不及待地问:“老公,你说什么?咱们的儿子活过来了?”
张锦超大声地重复说道:“是呀!老婆,儿子活过来啦!儿子活过来啦!”
第101章 泄露天机
第101章泄露天机
“法王缘何啼哭?待属下给您甘泉玉露,化解心中忧怨,转哭为笑吧。”僧人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葫芦,将葫芦中的甘露轻轻滴入婴儿的口中,哭声顿止。
婴儿明睁双眸,流光顾盼,熟视徐占风,似曾相识,又像会意。
张锦超一看,甚觉惊异:“这……多谢大师救活小儿,为他止哭。”
徐占风捋须道:“张先生不必客气,只因令郎与贫僧有缘,根器非凡……”
接生婆见张锦超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傻乎乎地伫在那里,提醒他说:“张大人,还不快去剖鸡还神。”
儿子死而复生,他都乐傻了,听接生婆这一说,才如梦初醒般说:“啊,你们看,我都把这天大的事忘了。”
王少香接过婴儿抱着,催促着说:“是呀夫君,还不快去把那只正在生蛋的母鸡剖了还神。”
“遵命。”张锦钊正要去捉鸡,僧人摆手道:“不用了,喝口水还要赶路。”
张锦钊见僧人执意制止,只好端了碗水来敬他。
喝过水后,临别时,徐占风道:“只因令郎与慧门有缘,天生慧根,贫僧要赠令郎一个名字。”
张锦超迟疑地:“赠小儿一个名字?什么名字?”大风小说
徐占风道:“先生张姓,叫令郎叫张少飞。”
“少飞?大师,我儿为何要叫张少飞?”张锦超不解地问。
徐占风屈指算道:“张者,本姓也;少飞者,能飞越关山慧门,作慧事,能弘扬慧法化度一方。请先生千万记住这个名字,不可随意更改。”
张锦超迟疑地:“是,大师,您说我儿与慧法有缘,到底有多大缘分?”
徐占风神秘地,“这个……到时便知,何必先问?张先生,快把令郎送回里屋,以免着凉。”说完从袋里拿出一副银铃手环,戴在婴儿的手上“愿这对手环,保佑令郎平安长大。”
张锦超答应一声,忙将婴儿抱回里屋,等他转身来到外屋再一看,徐占风已无影无踪了。
张锦超觉得他好像神仙,行踪怎么这么快。
他突然想到他刚才说的话,顿时惊怕起来,想想父子之情,以及接续张门香烟的大事,他不希望儿子皈依慧门,更不能允许儿子去出家做道士。
可是,刚才那个大师的话他又听得清清楚楚,他惊怕至极。
不由自主的大喊一声:“不,我儿子不叫张少飞!我张锦超日思夜盼,好不容易才盼来个儿子,我不能让他出家做道士,万万不能!”
言犹未了,泪如泉涌。
突然,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凝神细听,是那个僧人在跟他说话:
“张先生,不必伤心,再说令郎长大成人之时,不仅贫僧已不在人世,就连张先生你也不在人世了,令郎他无论做什么,你我都管不了。凡事皆有前因后果之理,你又何必为未来之事伤心?还是保重身体,好好照顾令郎。”
张锦超就觉得自己已被这声音笼罩,两耳和头上都充满了绵绵密密的声音,似乎说话者就在头上,就在身边。
张锦超仰头上望,又环顾四周,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就更加相信这个僧人是神佛显圣前来点化于他。
他惊怕之极,无可奈何的瘫倒在地,酸楚的泪水夺眶而出。
张锦超只听见僧人说话的声音,不见僧人的身影,他就更加相信这个大师是神灵显灵,前来点化他的。
他相信这是天意,他没办法改变,痛苦万分。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神灵显灵,只不过是徐占风的内力修为深厚,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把声音从远处送入他的耳中,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又不扰乱旁人。
张锦超悲伤多时,才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朝里屋走去。
进到里屋一看,见夫人正护着这个心肝宝贝儿子甜甜的入睡了。
张锦超知道夫人分娩后身体很疲惫,再加上这孩子复活后总是动手动脚不止,夫人也没好好得到休息,现在睡着了,就别惊动她了。
再说这件事也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张锦超想到这里,筋疲力尽的瘫倒在椅子上。
想想自己日盼夜盼,总盼生了个儿子,可是一朝盼得生了儿子却又**;
复活后又说与慧门有缘,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衷。
他不希望儿子将来做道士,可是又不知道儿子将来究竟做什么好。
当官?
不,当官不好,官场多变,十分凶险。
为民?为民也不好,好者混口饭吃,弄不好,受人欺压,衣食无着,辛苦一世,还不如修仙,逍遥自在……
可是……
当时,张锦超看到儿子降生时那种喜悦的心情,用人生的“大四喜”都不足以形容,还要加了一喜,那就是:盼子生子时。
当下,可要给这“大五喜”之后各加两个字,才是他此时的心境写照:
久旱逢甘雨,几滴;
他乡遇故知,仇敌;
洞房花烛夜,隔壁;
金榜题名时,未必。
盼子生子时,空喜。
久旱逢甘雨,那是多高兴的事,可是就几滴,不解劲;
他乡遇故知,本来是好事,可是你遇到的是仇敌,还不如不遇着;
洞房花烛夜,隔壁,到不了一起,干着急;
金榜题名时,未必,不见得就金榜题名,好事都变成忧愁的事了;
盼子生子时,空喜。
此刻的张锦超,心中犹如打翻了的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心想: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他日后行哪途,将来再说将来的,我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给夫人做饭去,让夫人养好身子好把孩子抚养好。
他想到这里,心情稍为好转,进厨房做饭去了。
大约到了正午时分,王少香才从甜梦中醒来,睁眼一看身旁的宝贝儿子,真是喜不自禁。
王少香有生以来初次享受到做母亲的温馨与幸福,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张锦超却一半欢喜一半忧,他强作欢笑,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她的面前:“夫人,吃饭吧。”
“夫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不舒服吗?”
尽管张锦超装得挺好,可是聪明细心的王少香还是发觉他神态有点不对劲。
张锦超强作欢颜:“是吗?没有呀,可能是昨晚太高兴,没睡好。”
王少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知夫莫若妻,你有什么心事还能瞒得了我吗?我看你的内心似有苦衷,有什么难处不能对为妻说?”
经王少香的再三追问,张锦超才不得不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王少香一听,好似晴天霹雳,脑子嗡的一下就昏了过去。
张锦超一看吓得大喊:“夫人醒醒!夫人醒醒!”
这些年来,王少香诵经礼佛,就为求个儿子养老送终,延续香烟,可是万没想到儿子将来却是慧门中人,这真让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张锦超一看王少香面色苍白,欲哭无泪。
知道她伤心已极,急忙上前相劝:“夫人,你不要难过,保重身体,飞儿还需要咱们来抚养。再说世事变化莫测,他将来要做什么还不一定,你何必把大师的话当成真?你想想,我们的儿子将来要是真做了慧主,那也是天意,谁家生孩子能满室的毫光,满屋的香气?我儿日后要是真能做慧主,超度历代祖先,度化社会大众,那我夫妻也不白养儿一场,也是咱们的荣耀!”
听听,张锦超这番话说得多好听。
这深明大义的话可不是他的心里话。
他要是真这么想,他就不会痛苦、忧愁,也不会否认张少飞之名了。
张锦超何尝不希望儿子走常人之路,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他这么说只不过是为安慰王少香罢了。
经张锦超这么耐心的一番安慰和劝说,王少香还真止住了悲伤。
这夫妻俩到了此时,真个是:喜也不是,愁也不是,乐也不是,哭也不是,那个百感交集,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
夫妻俩对张少飞百般爱惜,千般呵护,真是脑袋顶着怕吓着,胸前抱着怕压着,嘴里含着怕化了。
不同心情的人对时间的感受也有所不同。
有的人常觉得光阴似箭,过得太快,而有的人却感到度日如年,过得太慢。
张锦超夫妇含辛茹苦抚养张少飞,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熬过了一月又一月,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春秋。
盼到张少飞一岁,见张少飞结实健康,他们才把一颗心放下来。
当张少飞吃力的喊出第一声“爹”的时候,把个张锦超乐得喜泪交流,一把抱住小张少飞:“飞儿,为父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盼到了我的亲生儿子喊我爹这一天了。”
张锦超眼望着儿子渐渐长大而高兴。
第102章与众不同
王少香忙为他请郎中,用药治疗。
日复一日,张锦超的病情也不见好转。
王少香只得到处延医调治,把家里的微薄积蓄都花光了,张锦超的病情还是没有减轻。
没办法,王少香只好变卖田产为丈夫治病。
张锦超见夫人为给他治病,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田产也变卖了,他心里十分难过。
俗语说:有啥别有病,缺啥别缺钱。
可是张锦超正相反,是连有病再缺钱,真是处境艰难。
“夫人,郎中难治命尽之人,我已经油尽灯枯,无药可医了,你不要再为我空费钱财,若把这唯一的一点薄产也耗尽了,我去世之后,你和飞儿如何生存?”张锦超难过地望着王少香,无奈地说。
王少香摆了摆手,向着张锦超说:“夫君,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张锦超难过地拉着王少香双手,喘着气,像交代后事似的,说:“我不能把飞儿拉扯大,不能把飞儿抚养成人,不能再继续疼爱他,教他读书识字,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你要念及咱夫妻的情分就听我一句劝,别再为我空费钱财了,把这些钱用来抚养飞儿。他是我张家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把他拉扯大,千万别让他吃苦遭罪。”
张锦超知道自己已经是油尽灯枯,苦口婆心地,说啥也不让王少香再给他延医用药了。
“夫君放心,我会细心照料飞儿的,可是我更要为你治病,就是砸锅卖铁,挨门乞讨,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让我们的飞儿父母双全。你才刚刚开始教飞儿读书识字,我要你好好教导飞儿,把你平生所学传授给飞儿,让我们的飞儿将来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王少香说到这里,深情地望着张锦超,“再说,你我夫妻相依相伴,要不把你的病治好,让我如何心安,如何独活世上?”
张锦超听着王少香一番肺腑之言,真个是既感动,又痛苦万分:“夫人休出此言……”
王少香见张锦超说啥也不肯延医用药,十分痛苦,急忙喊来小少飞:“飞儿,快叫你爹把药喝了。”
小少飞一听,十分懂事地走到张锦超的床前,不停的喊着:“阿爹喝药,阿爹喝药……”
张锦钊眼望贤妻爱子,实难舍却妻儿,只好端起碗,把药喝了,他多么希望能借助药力把自己的生命留住。
有了精神上的支柱,张锦钊服了几贴药后,病情已有了好转。
在不知不觉中,又是冬去春来,张锦钊的病情也大有起色,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红润之色。
张锦钊恢复了元气,变得神采奕奕,夫妻俩更是恩爱有加。
白天,夫妻俩男耕女织;夜晚,围在灯前逗他们的宝贝儿子。
张锦钊还挺认真地抱着小少飞,背诵起“人之初”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
爱玩,是儿童的天性。有一次,小少飞溜到河边,正好看见二狗爬上河边荔枝树上掏鸟窝,把在窝里来不及飞走的那只小鸟捉下来。
二狗看见小少飞,把小鸟递给他,得意地说:“我厉害吧,把树上的小鸟捉住了。”
小少飞接过小鸟,双手一松,把小鸟放了。
二狗见小少飞故意把小鸟放了,哭着要小少飞还他小鸟,并举起拳头,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责问他:“为什么把小鸟放了?!”
小少飞不慌不忙地对他说:“如果你被坏人捉走了,你的爹娘一定会很焦急伤心的。”这个道理,对小鸟的妈妈来说,也是一样的呀!同样的道理,小鸟的妈妈回来不见了儿女,肯定也会焦急伤心的……”
一连串的话语,简直掷地有声,二狗愣住了,这些富有人生哲理的话,怎么可能出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小少飞之口?
小少飞的话像一道智慧之光,照亮了他的心。二狗钦佩地看了小少飞一眼。
小少飞抿着嘴,脸上现出了笑容。
……
随着光阴的流逝,这小少飞长得一天比一天可爱,天真活泼,俏皮好动,给张锦钊夫妇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每每夜晚之时,王少香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咿咿呀呀,像是无比快乐的样子。她那个高兴劲啊,差点将自家的茅屋都乐翻了……
王少香乐极生悲,她真担心,不知在哪一个深夜醒来之时,儿子已不在身旁,不翼而飞了。
一个春风沉醉之夜,她把这个担心说了出来。
“夫人,你大可以放心,不必去胡思乱想。俗语都有话,‘生死有命’,飞儿的命硬,什么样的灾难也能避开。”张锦钊若有所思地安慰着她。
张锦钊看着睡在床边的小少飞,向王少香努了努嘴:“以后咱们还得靠他养老送终呢。”
看着眼前这个心爱的儿子,张锦钊的内心也泛起了一丝担忧,生怕这个孩子是来骗吃(夭折)的,空欢喜一场。
由此,他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
那天临近晌午,他去自家菜地摘菜回来做午饭。
“呼——呼——”
一阵波涛轰鸣声从西河那边传来。
张锦钊放眼望去,河面水声大作,滚滚的河水犹如张牙舞爪的巨龙,呼啸而来,奔腾而去。
张锦钊自小在龙门河玩耍长大,见惯了发大河涝的洪峰浊浪。
然而,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咆哮的波涛声,仿如天籁,从波涛汹涌的河面飘散开来,在天地间回响……
这声音,张锦钊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令张锦钊更为惊奇的是,在浑浊的滔天巨浪之中,一个身着一件红色肚兜,迎着滚滚的浊浪,站立在一根芦苇之上。
张锦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使劲闭了闭,然后再睁开。
果然,那个男孩是他的儿子张少飞,确信无疑!
因为男孩手腕上那对银铃环,是他家的大恩人送给小少飞的。
而那件红肚兜,则是他夫人的压箱之物,一针一线缝制的。
张锦钊分明看到了那个男孩身上的红肚兜,手上的银铃环,在波光中发出一道耀眼之光。
洪水浩荡,浊浪翻滚,洪峰涌起,险象环生,小小一根芦苇,在汹涌的波浪中逐浪漂浮,随时都有被浊浪吞噬、沉沦河底的危险。
“飞儿,快快上来,吓死你爹了!”
张锦钊冲着飘浮在巨浪之上的小少飞大声疾呼。
然而,在芦苇上飞波逐浪的小少飞却浑然不知,好像玩得特别开心的样子。
……
张锦钊回忆着,把那天所看到的一幕告诉了夫人。
王少香听了,恍然大悟,想起了两年前那个中秋之夜,梦见一条飞龙飞**内,随之一个小孩在菩提树下亲切叫她娘亲的情景,不禁惊叫道:“天哪,这娃是上天给咱们送来的!”
她双手合十,极为虔诚地:“苍天大老爷啊,您终于显灵了!苍天大老爷保佑,飞儿逢凶化吉,快高易大。”
张锦钊一听,“噗哧”一声,笑着说道:“老婆,不是苍天大老爷,苍天不叫大老爷。”
王少香一脸的严肃:“夫君,你不要胡说八道!”
张锦钊仍笑眯眯地:“飞儿本来就是你生的呀!”
王少香一本正经地:“夫君,那我问你,飞儿为什么能在大浪中安然无恙?”
“这……”
“他为什么起名叫张少飞?”
“这……”
王少香连珠炮似的发问,张锦钊吭吭哧哧,无以应对。
最后,王少香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去年到太山寺烧香拜佛,在寺里青天大老爷玉皇神像面前许了愿,所以灵验了。夫君,你大病初愈,明天我到太山寺还愿,你就在家带飞儿吧。”
“嗯。”张锦钊点了头,“那,好吧。”
第二天一早,王少香食过早饭后,便独自去太山寺还愿。
谁知快到太山寺时,小少飞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嘻嘻哈哈地说:“阿娘,我来了。”
王少香担心小少飞在寺里捣蛋惹事,故没告诉他。
谁知这个小少飞鬼灵精,悄悄地随尾跟着。
既然来都来了,王少香只好说:“飞儿,待会进了寺,可不准乱说话,记住了吗?”
小少飞“嗯”了一声,乖巧地说:“娘,记住了。”
踏进山门牌坊,小少飞似触动“慧根”,竟然把牌坊上面题的“第一地”给念了出来。
惊得王少香赶快捂住他的嘴巴:“小孩子之家,可不能乱读。”
“阿娘,我没有乱读,上面确实是这样写的。”小少飞申辩着。
“还在开口辩驳!”王少香生气地举起手,假装要打落去的样子。
小少飞像小泥鳅一样从王少香的身边溜走了。
王少香望着小少飞的背影,直摇着头:“这个调皮仔,鬼灵精……”
她根本管不住他。
太山寺背靠青山,面向太镇村,寺上有一处高峰,一条山脉从顶峰蜿蜒而下,状若游龙,寺庙建在“龙首”之上,海拔150米,故名“太山寺”。
太山寺,寺不高而钟灵毓秀,水不深而清澈明净。
不知不觉中,王少香来到了玉皇殿。m.166xs.cc
净手上香后,王少香跪在玉皇神像前,行了个三跪九叩大礼。
虔诚地祈祷了一番后,倾其所有,捐了香油钱。
步出玉皇殿,王少香这才想起跟着前来的张少飞不在身边。
她几乎在寺里找了个遍,都找不到他。
最后,在龙王殿找到了。
只见小少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中宝座上没有佛像的空位,眸子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王少香见小少飞站在那里发呆,便上前推了他一下说:“飞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娘,为什么座上没有佛像呢?”小少飞不答反问。
第103章 无师自通(1)
“海龙王是谁?”小少飞眨巴着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
王少香一本正经地说:“是海龙王佛,能呼风唤雨,消灾增福,保百姓平安。”
小少飞却说:“阿娘,佛的模样和人差不多,我好像和他很熟悉。我长大了要作比海龙王佛还要利害的神佛。”
王少香闻听此言,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她生怕儿子亵渎了神灵,遭到天谴,一把摁住儿子的脑袋,要他赶紧跪下忏悔,请求神佛原谅。
小少飞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他居然说:“我就能,就能作比佛更厉害的神佛!”
王少香奉佛极为虔诚,见儿子三番五次说要与佛比肩,又惊又怕又生气,不由得扬起手,要向他的脑袋打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龙王殿门外一声佛号过后,释慧住持走了进来,对王少香说道:“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你如何怒气冲天,动手**呢?”
王少香赶紧向释慧住持合十鞠躬,说道:“民妇是因为气急了,忘了佛门规矩,请住持见谅。”
释慧道:“一个小孩子,你何必与他动气呢。”
王少香向释慧诉说:“大师,您不知道,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说长大了要作什么慧,什么神,什么佛呢。”
“哈哈……”释慧住持大笑过后,说道,“说得好!童言无忌,直指本性;童心无染,真如宛然。”
他转向小少飞,问道:“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
张少飞爽快而答:“我叫张少飞。”
“张少飞?张少飞这名字起得好!”释慧称赞一番之后,又道,“张少飞,你莫忘今日之言,将来成了佛神,济度众生愚蒙。”
王少香困惑地说:“大师,你怎么也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把他的儿戏当成真呢。”
释慧住持正色说道:“一切生命皆有慧性,只要发起菩提心,就能明心见性,顿悟真如……”
这些佛理不算高深,但也已经不是王少香这种求佛护佑、祈福消灾的民妇所能理解的了。
……
小少飞自从那次跟随娘亲到太山寺拜佛之后,他与村里的二狗、肥仔冬等一班小伙伴,经常来寺里玩耍。
来的次数多了,连寺里的和尚都认识了他,称他为“太山之子”。
不知何因,这座太山寺,似乎对小小的张少飞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是那巧妙的布局、巍峨的建筑、庄严的佛像对他产生了强烈的震撼?
抑或是那奇妙的钟声、神圣的诵经、僧人充满智慧的禅机感化了他?
那只有天,才晓得。
有一次,小少飞在大殿里对一幅大海经变壁画着了迷。
小少飞看得太投入、太专注了,乃至尿憋得肚子胀了。
最后,小少飞大概实在憋得受不了了,便脱下裤子想尿尿。
有一个和尚眼利,急忙上前制止,道:“罪过,罪过!你怎么能在大殿里撒尿?这是供佛的地方,何等神圣,岂能亵渎神佛!”
小少飞说:“大师,哪里没有佛?”
小少飞说得好!
山河大地,尽是法身;黄花翠竹,无非般若。佛,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和尚一愣,但他依然顺着思维惯性说:“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清净道场,不能撒尿的。”
小少飞居然反问:“哪个地方不是道场?”
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天,小少飞与二狗、肥仔冬等几个小伙伴在太山寺里捉迷藏,他为了藏得更加隐蔽,钻进了龙王殿。
龙王殿里,四大天王分立两侧,无遮无掩,无法藏身,只有大殿正中原来供奉龙王的佛龛空空荡荡,尚未重塑佛像。
小少飞想都没想,爬上高高的龙王宝座,藏在了佛龛里。
二狗他们明明看到张少飞藏进了龙王殿,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真是见了鬼了,莫非,张少飞被这几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四大天王吞进了肚子里不成?
小少飞藏在佛龛里一动不动。
小少飞躲藏得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困乏,连打几个哈欠之后,不知不觉坐着进入了梦乡……
这时,有一位居士来龙王殿上香,不知是因为眼花还是什么原因,他发现,原来空空的佛龛里,竟然有了一尊真龙肉身,虽然不如原来的那么高大,却更加精致,栩栩如生,似乎还放射着淡淡的红光。
居士满心欢喜,赶紧烧了三柱高香,磕头礼拜。
礼拜后,居士到方丈向住持请教佛法时,顺便恭维说:“大和尚,您新近请的龙王佛像太好了,活灵活现,就跟**一样。”
释慧住持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佛像?哪一尊佛像?”
居士说:“就是龙王殿里的那尊龙王佛像啊!”
释慧住持更加不解了:“自从那尊泥塑的海龙王佛像倒下之后,那佛龛里再也没供奉过佛像呀!”
这次,轮到居士摸不着头脑了。
他惊诧地说道:“可是,我刚才在那里明明看到了一尊真龙肉身佛啊!我还烧了香,磕了头。”
释慧住持与居士都感到不可思议,就双双离开方丈,到龙王殿去看个究竟。
香炉中,居士点燃的檀香还在袅袅冒烟,佛龛里却空空如也,厚厚的尘土上,唯有一些像是小孩子爬上、爬下留下的痕迹。
……
这个小少飞,自从去了太山寺山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1】
【6】
【6】
【小】
【说】
或许,是沾了太山寺的灵气;
或许,他天生慧根,无师自通,聪明绝顶,一见到各家各户大门贴的对联,开口就读,且一字不漏、一字不错都能读出来。
他觉得还不过瘾。
这天早上,张锦钊夫妇吃过早餐后,出门干活去了。
他独自一人在家里,闲得无聊,突发奇想,走到床前,拿起那本他爹爱不释手的书来看。
他不看还不由自可,这一看,竟然看上了瘾。
看到兴起处,竟然放声朗诵起来——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仄着脑袋想:白帝,是什么?是皇帝?还是?他不明白。
左思右想中,他看到在页脚有一行注释。
他一看,顿时明白:白帝城,在重庆白帝山上,故称白帝。
这注释,等同于老师。
正当他被书中一行行的诗,一步步地带入知识的河流,启迪哲思之时,张锦钊夫妇从外面回来了。
张锦钊见小少飞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那个如痴如醉的样子,令他大吃一惊。
张锦钊那满是疑惑的眼神,看着王少香。
这眼神,分明在问她:“儿子还未进学堂念书,能识字?能看得懂吗?”
王少香向张锦钊摆了摆手,向门外努了努嘴,轻手轻脚地行了出去。
张锦钊心领神会,跟了出去。
在屋外那株香樟树下,王少香把那天到太山寺进香还愿的事向他讲了一遍,然后说:“儿子是无师自通啊!”
“无师自通?”张锦钊一拍大腿,朗声道:“待会我考一考他,究竟通到什么程度。”
小少飞听到他爹的声音,生怕动了他心爱之物被责骂,慌忙把书放回原处,装作没事的样子出来。
“阿飞,你刚才在干什么?”张锦钊直截了当,双眼凶巴巴地盯着他。
“爹,您这么凶干什么?我又没干坏事。只不过从床头拿了本书出来看。”小少飞敢作敢当。
“飞儿,老爹问你,书中的诗句,你能看得懂吗?”张锦钊把话扯到正题上。
“嗯,”小少飞点着头,“我不但看得懂,而且很有兴趣。”
张锦钊将信将疑地看着小少飞,说道:“那阿爹考考你,你先把刚才那本书拿出来,读几句给爹听听。”
“嗯。”小少飞顺从地把那本书拿出来,递给张锦钊。
张锦钊把书推了回去,说:“你读给我听。”
“我已经记熟了,不用看也背得出来。”小少飞语出惊人。
“啊,好大的好运气!阿飞,你不是在发烧,站着说梦话吧?”张锦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才发烧说梦话呢!”小少飞生气地推开张锦钊放在额头那只沾着泥巴的手。
心里话:“狗眼看人低!”
“阿飞,你在嘀咕些什么?他是你亲爹。”王少香从他的口型中,分明读懂了小少飞所说的话。
“老婆,不要和小孩一般见识。”张锦钊打着圆场,“好,飞儿,就按你说的,你念我看。”
小少飞坦言而答:“人家确实是记得住嘛。”
张锦钊仍是狐疑:“你真的记得?”
“嗯。”小少飞点了点头。”
张锦钊试探地:“能背诵出多少句来?”
童真无邪的小少飞率直而答:“全部都能背出来。”
“哗,好大的口气!”张锦钊对他的回答又是被惊了一下。
张锦钊盯着他,“什么?你能将《唐诗三百首》全部背诵出来?”
听到儿子的口气如此之大,张锦钊忍不住又说:“飞儿,过头饭好吃,过头话可不好讲呀!”
张锦钊将信将疑:“那……你就试着背一遍吧。”
“嗯。”小少飞点了点头,张开嘴巴,那些诗句如龙山上的溪水一样涓涓不断流出:
关雎
佚名(先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
开始时,张锦钊根本不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心里。
但当小少飞背到近300首后,才令他刮目相看,还拿着书来对照,看看儿子有没有念错。
第104章 神童(上)
张锦钊结婚十几年来,他妻子却一直未能怀孕。
在乡间,男人们都把传宗接代视为自己的责任,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作为一个男人,上不能光宗耀祖,下不能延续香烟,那可是非常羞愧的事。
他亲自画了一幅送子观音像供奉家中,还请了一本《观世音菩萨普门品》。166xs.cc
夫妻俩天天跪拜,虔诚读经,把盼儿的迫切希望都寄托在观世音菩萨身上了。
您可别说,不知是观世音菩萨慈悲显灵了,还是他子星高照。
不久,他妻子的肚子逐渐隆了起来,并觉得有胎儿不时在蹬踢她的肚皮。
从此后,夫妻俩天天焚香祷告,感谢上苍。
日子似流水一天天地过去了,他翘首以盼,屈指算着该当爹的日子。
但王少香怀胎到了十个月,竟然全无分娩的迹象,这令一直满怀希冀的张锦钊焦急万分,急忙请来了邻村接生婆张婶。
张婶替王少香检查过后,一直紧锁的眉宇始终没有松开,向他说道:“**接生婆这一行已经有二十年了,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怀的胎。”
他忧愁地看向张婶,问道:“那,该怎么办好呢?”
张婶安慰着,说:“你娘子怀的胎实属奇异,或许以后你的儿子是个圣贤哩。”
他苦笑着摊了摊手:“这……”
……
“夫君,在想些什么呀?”王少香见他痴痴地呆在那里,提醒着,“飞儿把书都念完了。”
张锦钊左手轻捋着下巴的短须,眼睛怔定地望着眼前的小少飞,禁不住思绪万千:
对这些古诗词,一开始时,自己要读几十遍才能记熟一首,而这个小少飞,竟然无师自通,仅翻看了一遍就能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啊,太镇村,景物是多么的平凡;
河流,是多么的平凡;
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又是多么的平凡。
但是,面前这个小少飞,却是一个奇才,一个旷世奇才,一股热潮冲击着张锦钊的心扉,一种冥冥的感知紧紧地攫住了他。
张锦钊沉思良久后,定睛看着面前这个小少年,眼眸里透出希望之光。
……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出自汪洙的《神童诗》,被张锦钊视为启蒙读物。
小儿喜欢读书,自然令他喜不自胜。
张锦钊心想:虽然自己的儿子记忆力超强,如果没有扎实的文字功底是不行的。
于是,张锦钊翻出他爹遗留下来的那些书,认认真真地教小少飞。
他要自己的儿子赢在起跑线上。
这个小少飞,聪明绝顶,一学就会,一听就能记住,不到一个月,就把那些书本学了个完。
小少飞长到4岁那年,张锦钊就教他造词遣句、文章作法、锤炼字、词、句。
知识是触类旁通的,就这样,小少飞学会了文章作法,写得一手好文章。且能触景生情,出口成章。
这天下午,张锦钊在河边看见几个村童在河里洗澡,突然,远处有一艘敲锣打鼓的船从河上游驶来。
张锦钊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艘“学船”,载着参加县试的各村寨考生回乡。
当时,那几个在河里洗澡的村童,见这艘很气派的大船气势汹汹地驶过来,吓得纷纷逃上岸去。
而其中他的儿子张少飞,两手叉腰,站在河中心动也不动。
撑船人见有一个小孩这么大胆阻止学船航行,便停了下来。
里面的考生们见停了船,走出舱来喝道:“小孩,让开!”
小少飞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
另一个考生说:“你为什么挡住我们呢?”
小少飞说:“我在这里先,你们后来才到,你要我让道,得先问我同意不同意。”
那个考生接着说:“好吧,我问你,我们打个赌,我出一上联,你对下联,如果你对得出,我们的船就让你三分,如果对不出,你就乖乖滚开吧!”
小少飞嘻嘻一笑。
“千年古树作学船。”
一个考生很快想出了上联。
小少飞望着滔滔的河水,随口答道:
“**江河当浴盆。”
众考生一听,都认为对得真是天衣无缝,确是一副绝佳对子。
无奈,这艘满载考生的“学船”,只好偃旗息鼓,绕过小少飞身边,在河边一侧浅滩上慢慢地撑过去。
人们再也听不到“学船”上的锣鼓声了。
张锦钊目睹了这一幕,不禁令他着实惊叹了一番。
……
盛夏季节,有一名姓涂,名有为的秀才来到太镇圩,在他亲戚家小住。
涂有为出入太镇圩大街小巷,自以为自己是个大秀才,到处舞文弄墨,经常读错字,写错字,闹得笑话百出。
盛夏,正是太镇大地水果成熟收获季节。
丁秀才见太镇水果特别清甜诱人,于是,到集市买了两箱水果要寄回高要老家。其中一箱是甜橙、一箱是枇杷。
丁秀才亲笔在纸皮箱上写上邮寄地址、接收者姓名。
但是,他把“橙”字写错为“凳”,又将“杷”字误写为“琶”。
刚好小少飞和肥仔冬去圩玩耍经过,见了十分好笑。
丁秀才问小少飞:“小孩,你因何在此发笑?”
小少飞说:“我笑大秀才写错了字。”
丁秀才一听,当场勃然大怒。
“胡说!我堂堂一秀才写的字,用得着你这个小屁孩来教我吗?!”他边说边扬起手,“走走走!”
小少飞微微一笑,拉着肥仔冬的手走了。
行了一条街后,肥仔冬突发奇想,贴近小少飞的耳边,把他的奇想说出来。
小少飞听后,笑道:“好呀!捉弄一下这个大秀才。”
第二天清早,涂有为他亲戚家门口贴着两首诗:
其一
果然好个大秀才,
橙“凳”明知字不同。
橙子若无一对脚,
太镇怎能到高要?
其二
枇杷不是此琵琶,
只怪秀才识字差。
倘若琵琶能结果,
太镇弦索尽开花。
丁秀才看了非常尴尬,再也不敢在太镇圩显摆,提早灰溜溜地离开了他亲戚家。
……
新春伊始,邱县新调来了一位县令刘一凡,他平日亦好作对吟诗,听闻张少飞不但才思敏捷,而且有“神童”之称,早有谋面之意。
他的随从曾有文深知刘一凡的情趣,有时也不免附庸风雅,奉陪他吟几句似通非通的打油诗,作一两副歪联。
这天,曾有文跟随刘一凡微服出行,来到太镇村地面,察**情,浏览田野风光。
一路上,刘一凡指指点点,兴趣所至,即景赋诗,曾有文点头哈腰,赞个不停……
不知不觉,日过中天,他们途经一云吞店,刘一凡觉得有点饿了,便进入云吞店吃碗云吞充饥。
曾有文当然也陪食。
云吞未煮好,曾有文诚恐刘一凡坐着无聊,就提议吟诗作对。
刘一凡一拍大腿,说道:“好提议!”
接着,看了看曾有文,说道,“上联由我先出,按规定各人要在联语中切合自己的身份,才算合格,输者按老规矩,罚打屁股。”
刘一凡话音刚落,只见一男孩手推着车碌经过云吞店。
曾有文心想:自己肯定比这小孩的水平高,肯定不会输给他。
于是,叫那小孩进来,要他代替自己打屁股。
谁知这小孩不是别人,却是小少飞。
小少飞进来后,曾有文便向他言明。
小少飞点头表示明白。
刘一凡略为思索,吟出上联来:
言卖为读一三鹿鹿鹿鹿鹿鸣宴罢犹勤读
刘一凡出这上联第一句“言卖为读”是拆字格,第二句
魔(粗)“三鹿”是叠字格,第三句头ー个字“鹿”与尾一个
字“读”,颇倒押韵,实在难对。
曾有文一听,顿时瞠目结舌,哪里对得出,便对那孩童说道:“小孩,你先对吧。”
小少飞微微一笑,说:“那我不好意思僭越了。”言罢,信口说出下联:
余斗为钟一责三年车车车,车到黄昏夕阳斜
刘一凡一听,不由鼓掌称赞:“对得好!”
“斜”字拆开为余,斗两字,“轰”字由三个车叠成,最后一句“车到黄昏夕阳斜”,情景交融,富有文采。
现在只剩下曾有文在那里挖耳挠腮,坐立不安了,几次被刘一凡催促,更加急得冷汗涔涔。
小少飞冷笑一声,说:“可能曾老师今日才思未捷,不若我代你胡凑一对如何?”
刘一凡正要欣赏张少飞的急才,曾有文亦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同意。
张少飞清清喉咙,吟出一对:
穴屈为庭一品三日日日日日夜应该打屎窟
当地把屁股叫作“屎窟”。
张少飞念完,曾有文当堂尴尬得无地自容,那刘一凡也忍俊不禁,“噗哧”一声,把刚刚吃下的两个云吞也从口中喷了出来。
刘一凡请小少飞吃了一碗云吞后,便离开云吞店回去了。
......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来到了,水东村举行龙舟竞赛及搭棚做大戏,十分热闹。
张少飞也跟随村里的人去水东村睇热闹。
谁知那里的村民素闻张少飞的大名,热情接待,奉为上宾。
张少飞到了水东村,日间,看完了赛龙夺锦,晚餐,水东村便大排宴席,一班乡贤纷纷出席宴会,希望有机会能一见张少飞。
第105章 神童(下)
只见他高声道:“诸位!我们村今年同时举行赛龙船兼做大戏,双倍高兴,更难得的是神童张少飞大驾光临,为村里增光不少。而今万事俱备,可惜大戏台还缺一副对联。今日幸得神童在此,我们何不请他即席挥毫,给我们村留下几行墨宝?”
此人话还未说完,现场已掌声雷动,异口同声叫好。
张少飞欣然应道:“既蒙大家看得起我,恭敬不如从命吧。那就麻烦备好文房四宝。”
“得!”村里文书谭张文豪应声立马去备齐红纸、笔墨。
回到现场,又把红纸介成一副对联,谭张文豪上前问:“张少飞,对联折多少格?”
张少飞只顾看热闹,喝酒,顺口回答:“请随意吧。”
谭张文豪心想:真好笑!这小孩准是胸无成竹,你教我折多少格呀?”
谭张文豪转念又想:他叫我随意,那我就顺着他的意,随意乱折,愚弄一下他。
谭张文豪折好后,数也不数,就摊放在桌上等候张少飞书写,等着看他出丑。
那一班乡贤,见谭张文豪把红纸折得密密麻麻,有的暗笑,有的暗为张少飞着急。
张少飞干了几杯酒后,从容地走近桌前,粗看红纸一眼,提笔就醮墨大书起来。
人们看他笔走龙蛇,上联写的是:
朝也扒午也扒扒扒扒……他将“扒”字一直续写到还剩最后七格时,然后结尾:
扒上龙门三级浪
下联照样格式写的是:
旦来唱生来唱唱唱唱……同样还剩最后七格时,才写上:唱颂水东七重天
围观的乡贤们不禁同声喝彩:“张少飞果然是个神童,名不虚传!”
……
太城地神庙不少,其中香火特别旺的是财帛星君庙和医灵大帝庙(也叫华陀庙),可惜医灵大帝庙日久失修,将近年晚竟然倒塌了。
善男信女本来打算赶在新年前把庙修好,但由于建筑工人忙不过来,只好把华陀菩萨暂时迁入财帛星君庙寄住。
过年时,神庙要换新门联,大家都显得束手无策。
因为一间神庙供奉两位职业不同的菩萨,联语偏重哪一位都不宜,财帛星君是财神爷,华陀是医馆的神医。
门联怎样写好呢?有人建议请张少飞撰联。
张少飞毫不推辞,不假思索,执起笔来,即刻作好一副既实际又趣谐的妙联:
纵使有钱难买命
须知无药可医贫
这一副对联,人们看了不禁连声叫好。
上联吹捧神医华陀,讽刺财帛星君;下联转头来歌颂财神爷,贬抑神医,有抑有扬,相映成趣。
有一天,小少飞和几个小孩到村外豆岗窑玩。这个砖窑的老板平时也听过小少飞的名字,当他看到小少飞来玩,就说:“张少飞,如果你能为我这砖窑写副对联,我就赏10块银元给你。”
小少飞抬头望着山岗那几个砖窑烟囱,浓烟滚滚,灵感顿至,一挥而就:
卧龙岗地豆气吞五湖波浪
跨大海征东卷起**风云
砖窑老板一看,双手击节,连声赞好!
小少飞作的这副对联,把砖窑比作卧龙,并引用薛仁贵征东的历史故事,简直把砖窑写活了。
……
有一天晚上,已近一更时分,小少飞还在自己的寝室里吟诵诗文。
忽然间,他听到大厅瓦面上有“窸窸”响声,开始他没在意,以为是老鼠在屋顶走动发出的声音,没有理它。
可是过了半个钟头,响声不但没有消失,而且不时夹杂“噗噗”的声音。
小少飞竖起耳朵静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楚了,不是老鼠所为,而是有人爬上了屋梁。
小少飞想:此人必是窃贼无疑。
于是,起来开门想唤人抓贼。
但转念一想:就算这次抓到了贼,难保他以后不再做贼,还是点化教育一下他为好。
小少飞走出寝室,到父母亲的住房拍门叫他们到大厅集中。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张锦钊夫妇都熟睡了,听到小少飞的敲门声,被惊醒了,于是急急忙忙赶到厅里问:“阿飞!有什么要紧事?半夜三更叫门出来。”
小少飞仰起头,望着屋梁长叹了一声,说:“我想起了做人处事的准则,以致夜不能眠,因此叫阿爸、阿妈出来,当面赠言,望切记!”
王少香听了小少飞的话后,觉得没什么要紧事,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说:“你有什么话可不可以等到明天再讲,何必非要半夜三更叫门让我们出来。”
张锦钊见没什么大事,巴不得早些回房睡觉。
小少飞也不拖延,高声说:“我虽年纪不大,但略知做人处世之道,我爸妈没有什么家产带给我,只希望我以及后代子孙勤奋读书,正经做人,日后好找到一份正当职业,最要紧的是不要做鼠摸狗盗之事,学人做梁上君子,以招致万代受辱。”
在屋梁上蹲着的窃贼心知肚明,他听完小少飞的一番话后,羞愧满面,悄悄地离开了小少飞的家。
回家后,立刻修了一封书信送到张锦钊家,书中写了一首诗:
金石玉言贯耳中,
胜过将我来绑送。
梁上君子不再做,
正经做人应遵从。
不久,这件事被小少飞的家人传了出去,于是,当地人都把专干鼠摸狗盗的人称为“梁上君子”。
……
这天,小少飞信步在乡间小道,不知不觉中,来到太镇村与水东村交界处那条小河桥边。
桥头旁边有一座凉亭,张少飞站在亭上放眼远望,但见金秋季节,广袤的田野稻谷一遍金黄,秋风吹拂,翻起层层金色的波浪;稻田间农民挥镰收割;远处传来几声欢笑、几声雁叫,古意新韵,一派秋收繁忙景象,令张少飞心情舒畅,陶醉满怀。
张少飞信步于小河两岸田野间,悠然自得欣赏田野风光,被一河两岸的热闹场面所吸引。
凉亭设置年代悠久,亭内有历代文人墨客题留之楹联碑刻甚多,乃文人墨客郊游必去之处。
凉亭四周水稻广袤十余里,俗呼“眼穴洞”,是太镇主要农作区,南面通往龙凤学校、水东村大山,为重要牧场。
在水东村有一户人家,先生姓苏,名志浩,去年底娶叶小兰为妻。
叶小兰为人贤慧,对家公、家婆尤其百依百顺。可叶小兰的家婆对她却百般刁难。
这天上午,苏志浩一家正在田里忙着收割稻谷。
苏志浩他娘亲割完一块田后,站起来身来,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对媳妇说:“家嫂,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做饭吧。”
叶小兰听到家婆叫她回去做饭,本能地“哦”了一声。因为她自去年底嫁到苏家后,还未下厨做过饭,不知煮多少米为好。
家婆见媳妇这副惘然的样子,有意刁难她说:“你现在就回去煮饭,到时把饭送过来。”
叶小兰问:“阿妈,煮多少米?”
家婆说:“一升半,二升半,三个半升四升满。”
“阿妈,那煮什么菜?”叶小兰又问。
家婆瞪了她一眼,阴沉着脸:“无苗萝卜蒸通心竹;过山叫炒皱面母。”
最后,她家婆又说:“午饭挑经闹人堂门口过,在浪伞地用餐。”说完便到另一块田去收割了。
这一下,可难住了叶小兰。
因为如果解不开此“谜”的话,今天的饭、菜便无法做,也无从送到。
叶小兰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见前面有个学生模样的男子正朝她这边过来。
小少飞见叶小兰闷闷不乐,便开口问道:“姑娘,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叶小兰见问,便一五一十地把她家婆的话全盘托出。
于是,小少飞一一向她解答:
一升半,二升半,就是一个升半加二个升半就等于四升半,再加上三个半升正是六升,最后加上四升满,不就是十升吗?你煮十升米肯定没错。
叶小兰听后高兴极了,又追问道:“那叫我炒什么菜呢?”
小少飞说:“无苗萝卜蒸通心竹,就是鸡蛋蒸葱苗;过山叫炒皱面母,就是牛肉炒苦瓜。”
“饭菜煮熟后,送到那里呢?”
“叫你担饭时从学校门口过,到田头芋仔地吃。”
叶小兰听后愁云顿散,高高兴兴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还未说声多谢人家,回过头来,已看不见刚才那个学生了。
叶小兰向路人打听,方知道那个教她的人叫张少飞。
……
时光荏苒,五年的岁月悄然而过,小少飞长到五岁了。
五年的岁月,已经将他从一个调皮的神童,雕琢成了一个睿智通天的神童,似乎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不经意的话语,都是智慧的象征与预兆。
一次,张锦钊外出置办农具,途经二十四山,在山坳路旁一间旺记食店歇息。这时,恰逢一个捉蛤佬也来到店中。
捉蛤佬素闻张锦钊进士及第,曾做过朝廷大官,便顿生一念,随口吟出“鳝长鳅短蛤无尾”,名曰:蛤仔对的上联,给张锦钊答下联。
张锦钊听后,顿觉联句生动意深。
张锦钊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下联来。Μ.166xs.cc
“你连一个捉蛤佬出的对都对不出来,枉读了圣贤书,还进士及第。“捉蛤佬嘲笑着,扬长而去。
张锦钊一听,羞愧满脸,禁不住仰天慨叹:“想我张锦钊,好呆是个进士出身,连一个捉蛤佬出的对都对不出来……”
张锦钊越想越羞愧,脸色急剧变化,白得像一张纸,眼神渐渐发呆,痴痴地站立不动。
恍惚中,捉蛤佬的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这声音一次比一次冷,一遍比一遍重,像重锤,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张锦钊的心脏。
张锦钊思想过度,脸色由白而青,由青而黑,“哇”地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整个身体随之轰然倒地……
店主知道他是太镇村人,立刻叫店小二快马赶往太镇村通知他的家人。
“夫人,您丈夫在二十四山山坳旺记食店,不知何故,脸色铁青,口吐鲜血,昏倒在地,店老板特意叫我快马前来报信。”店小二说完后,离开院子,跃马绝尘而去。
王少香一听,犹如晴天霹雳,呆在院子里。
王少香缓过神后,慌忙到许村,叫她弟弟王伟成去把张锦钊接回来。
张锦钊回到家时,已是气息俺俺,命悬一线。
张锦钊食了点饭后,精神状态似乎有所好转,只见他口中不断说着“鳝长鳅短蛤无尾。”
王少香哭着说:“夫君,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小少飞说:“阿爹在吟蛤仔对。”
张锦钊点了点头:“下……下……联?”
小少飞随口答道:“龟圆鳖扁蟹无头。”
第106章 祸不单行
小少飞一时口快,竟鬼使神差一般说:“阿爹,您连这么易的蛤仔对都对不出,还进士及第呀?”
谁知小少飞话音刚停,上天一阵闪电雷鸣,一声惊雷炸响,似乎在惩戒他目无尊长,直把他击昏过去。
张锦钊也被吓昏过去。
惊得王少香手足无措,王伟成急忙去请爹爹。
经过王郎中一番抢救,张锦钊终于醒了过来。
刚才小少飞的话,同捉蛤佬的话如出一辙,彻底击断了张锦钊的生念。
小少飞的慧根似乎也被惊雷所击断,没了之前的灵性。
……
屋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张锦钊已奄奄一息。
一家人抽泣不止。
张锦钊一会儿像利刃剜心,痛苦难忍;一会儿又像魔鬼压顶,惊恐万状;一会儿又像死过去一样一动不动。
“爹,您醒醒,您不要睡过去啊……”小少飞一边大喊一边用力地摇着。
在小少飞发狂一般的呼喊声中,张锦钊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气息奄奄地:“飞……儿,我……不行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爹,您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呀……”
天已放亮,张锦钊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神情极为痛苦。
一家人抽泣不止。
张锦钊痛苦地看着小少飞,不甘心地说:“我不能死……我儿不能没有爹……我要看到……我儿高中状元,光宗耀祖……”
一阵电闪雷鸣,一个霹雳炸响,霎时之间,像塌了天似的,大雨铺天盖地从天上倾泻下来。
一阵狂风卷入屋内,油灯随之被吹灭。
张锦钊已到了弥留之际。
黑暗中,传来小少飞的绝望哭喊声:“爹——爹——”
张锦钊在小少飞5岁那年,便舍下贤妻爱子撒手人寰。
王少香一见,只觉一阵揪肝扯肺,断肠碎心……
小少飞见爹爹已故,发疯一般痛哭起来……
这揪肝裂肺的哭声,如同天上炸响的霹雳,震动着清晨中的山村上空,震颤着整个慧界。
早起出门干活的邻居,听到哭声,纷纷赶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形,都十分同情地安慰着小少飞。
天妒英才。
张锦钊英年早逝,幸好,张锦钊活着的时候,识文断字,没少帮乡亲们的忙,所以,乡亲们见张锦钊已亡,都过来帮助他们孤儿寡母操办后事,纷纷劝说王少香母子不要太过悲伤了……
出殡这天,阴雨霏霏,山风横斜。
大地被纷纷扬扬的阴雨笼罩着,太镇村上下处于一片凄迷之中。
村子里,一阵鞭炮声和唢呐的哀乐声,以及亲人伤感的哭哀声在上空回荡。
穿着一身孝服的小少飞,与披麻戴孝的亲友跪在灵柩前,掩面而哭。
一身道袍打扮的喃呒佬,手中摇着铜铃,口里喃着呒……
主持仪式的礼生,待喃呒佬喃完呒后,高喊一声;”起灵!”
灵柩被六个壮汉抬起,鞭炮又一次响起,顿时,哀声一片。
小少飞担幡在前,送丧队伍举着纸幡,从村里出来。
送丧的人一边走着,一边朝天撒着冥纸。
冥纸在秋风凄雨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原野上,沾着泥泞。
在道旁观望出殡的几个老婆婆和大婶,也忍不住的抹着泪,同情可怜地说:“钊嫂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在众乡亲的帮助下,小少飞将爹爹送上山安葬,入土为安。
乡亲们见张锦钊已下葬,纷纷劝说小少飞母子不要太过悲伤……
“爹……”小少飞匍匐在太山那堆新坟上。
与他相依为命的爹爹,已经埋在了那堆黄土之下。
王少香收拾好上供用的碗碟,对失声痛哭的小少飞说:“飞儿,咱们回家吧。”
“爹……”小少飞穿着长长的孝衫,戴着白白的孝帽,匍匐在新坟上。
他的爹爹,已经躺在了那堆黄土之下。
小少飞的舅父、舅母也上前安慰小少飞。
……
在苦难的岁月磨难下,在不知不觉之中,小少飞长到七岁了。
许是经常饿肚子之故,他的个头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一些。
这一天,小少飞正蹲在屋檐下帮娘亲磨柴刀。二狗、牛仔等几个过去在院子里跟张锦钊读书识字的小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说说笑笑从院门前经过,上学堂去了。
小少飞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王少香触景生情,不禁凄然泪下。
她哽咽着说:“飞儿,苦了你。咱家太穷,无法供你上学呀!”
小少飞却说:“阿娘,我不是想着上学,而是在想,他们上学,究竟有什么用呢?”
王少香心酸地说:“傻孩子,上学当然有用啦。饱读诗书,就能考秀才、中进士啦!”
小少飞又问:“考秀才干什么?”
王少香说:“当官呀。考上了秀才,就是咱们老百姓说的选官。中了进士,就能当县官了。然后步步高升,当知府,当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少飞打破砂锅问到底:“然后呢,当了宰相之后,还干什么?”
“当了宰相,老了就告老还乡了。”王少香耐心地说。
小少飞无不感慨地说:“转了一大圈,还得回到老家呀!不读那诗书也罢。”
王少香听了,真是哭笑不得:“那你想干什么?”
小少飞举起手里的砍柴刀,认认真真地说:“砍柴呀!从今天起,我要上山砍柴,换钱换米,养活阿娘。”
王少香听后,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好,她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
日月轮回,岁月悠悠。
张家门前荷塘的荷花,花开花落,张少飞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成长。
金秋十月,田里的稻谷收割完后,王少香这些天都埋头在家忙着织布。
快到做午饭了,王少香对着在门外看书的张少飞说:“飞儿,到田里摘点菜回来吧。”
“好,阿娘。”张少飞自爹爹离世后,看书老提不起兴趣,看上几行就打哈欠,正在纳闷,为什么最近他自己看书,就像黄峰椎牛角——椎极都椎不入。忽然听到阿娘叫他,回应一声,丢下书,摘菜去了。张少飞出到村边,被小河两岸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吸引过去,一时竟忘了去田里摘菜的事。
他沿着一河两岸的油菜花行走,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邻村的后梁村,见到几个村姑在河边洗衣裳。一个小女孩一边帮忙晾衣服,一边轻轻哼着山歌。
张少飞走到河岸边,掬一捧清水洗脸。
唱歌的小女孩哼着小曲,在河滩草坪上晾衣衫。
小女孩赤着脚走在草坪上……突然,听见她惊叫一声,砰然倒在地上。
一条毒蛇消失在草丛中。
在河边洗衣的一个村姑急忙向她跑了过去。
在河边洗脸的张少飞略一犹豫,也趟着河水,向这边过来。
那个村姑先到,询问倒在地上的小女孩:“阿妹,你怎么啦?”
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叫卢惠兰,已经接近昏迷状态,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了指脚的方向。
那个村姑是卢惠兰的四姐卢惠香,看看她小妹的脚踝,同时惊呼着:“天哪!卢惠兰被毒蛇咬啦!”
此时,张少飞也赶到了。他自我介绍后,从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紧紧扎住卢惠兰的脚脖子,对卢惠香说:“快,把她扶起来,背她去找郎中。”
一个身穿绿衣的村姑说:“俺村没有郎中。”
张少飞说:“土郎中也行。哪儿有看蛇伤的土郎中?”
“哦,土郎中?对了,有一次我无意中听俺爹提起过,马黄田寨有一个叫谭大力的土郎中,说他治蛇伤很灵的。”绿衣村姑回忆着说。m.166xs.cc
另一个村姑说:“恐怕来不及了。这是七步蛇咬的,不出半个时辰,毒气就会扩散到全身,万一毒气攻心,就……”
卢惠香一听,抱着卢惠兰又哭了起来:“那,我妹岂不是没救啦?”
卢惠香抱着卢惠兰,嘤嘤哭啼着。
卢惠兰被毒蛇咬伤的脚已经肿胀起来,乌青的毒色从伤口正在向四周扩散。
张少飞转了一圈,跑到河边的荆棘丛中,折了一根锋利的荆棘,在她伤口上划开一个十字,毫不犹豫地趴下,用嘴**……
一口,两口,三口……卢惠兰的脚也从青紫慢慢变白,而张少飞却被蛇毒感染,口舌肿胀,脸色晦暗。
张少飞发现吸出的血汁已经是鲜红色了,卢惠兰也开始有声音了。
张少飞正想对焦急的卢惠香笑笑,以表示**的卢惠兰没事了。
但是,他还未能笑出来,便一头扎到地上,昏了过去……
在场的几个村姑急切地喊:“阿飞、阿飞,你怎么啦?快醒醒呀!”
无论她们怎么叫喊,怎样摇晃,张少飞却毫无反应,像已经**过去一样……
后梁村里几个年轻人闻讯赶来,其中有一位去过马黄田寨的小伙子自告奋勇去请谭大力土郎中,另几个就轮流背着张少飞回到卢惠香家里。
及时赶到的郎中为张少飞把了脉,说是不要紧,毕竟是间接**,服了药等会就会好。
第107章因祸得福
卢惠兰已经痊愈了,用中草药水轻轻地擦拭着张少飞那黑紫肿胀的嘴唇。
卢惠兰的爹爹李学儒本来是一个颇有风度的先生,此时却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说:“这可如何是好,都已经大半天了,灌了那么多药,咋就不见效呢?”
卢惠兰泪如泉涌。
李学儒说:“他是咱家的大恩人,万一为救咱家兰女而死,怎对得起人家……”
卢惠兰听她爹如此一说,“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她奔到堂中悬挂的观音菩萨像前,见阿娘磕头如捣蒜地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声地在祈祷。
卢惠兰也跟着阿娘,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双手合十,磕头,虔诚祈祷……
在卢惠兰和她娘的喃喃祷告声中,张少飞的一根小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皮颤动着意欲睁开。
李学儒大喜过望,高声呼叫道:“谢天谢地,恩人醒了!终于醒了!”
张少飞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条缝,“哦”了一声。
卢惠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五体投地拜倒在观音菩萨像前。
……
张少飞见身体已无大碍,起身告辞想回家。但由于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刚一站起来,便觉得有点头晕,晃了几晃站不住脚。
李学儒赶忙把张少飞扶住,问:“阿少飞,你家住何处?你爹尊姓大名?”
张少飞说道:“我家在太镇村,阿爹叫张锦钊,已不在人世了。”
“哦,原来锦钊兄是你爹,真没看出来,咱们只是一河之隔呀!你尚未痊愈,先坐下,我叫你大娘去接你娘过来吧。”
卢惠兰她娘正在厨房里做夜宵,听说救了小女的男孩是隔离村张锦钊的儿子,放下手中的活出来,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张少飞身上,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
许久,卢惠兰她娘像个老太婆似的,不住地嗫嚅着:“真……真像……像你爹……”
许久,卢惠兰她娘问道:“你娘过得好吗?你出世时,大娘去探望过你娘呢!记得你比咱家兰女大二岁,今年该有八岁了吧?”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大娘真好记性,我娘说到八月我就满八岁了。”
“你们瞧,我真是老懵懂,把去叫**事都忘了……”卢惠兰她娘话还未说完,就急急脚赶去太镇村了。
卢惠兰她娘来到张家时,见王少香正跪在厅堂中观音菩萨像前上香祈祷儿子平安无事,快点回来。
卢惠兰她娘见状,禁不住喉头哽咽,失声说道:“大嫂,张少飞在我家呢……”
王少香自从叫张少飞去田里摘菜,整天在家埋头织布,一心想多织点布拿到市上去卖,存多几个钱,好供张少飞上私塾念书。谁知张少飞一去大半天不见回来。
开始时,王少香以为小孩贪玩,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到了太阳快下山了,还不见儿子回来,这下开始急了,放下手里的活,出去找张少飞。
王少香一到田头,不见张少飞踪影,心急地刚想大声叫唤张少飞,谁知天色已晚,看不清田埂,一脚踩空,摔倒在水田里,扭伤了脚。Μ.166xs.cc
王少香一拐一拐回到家,想换件衣服再出去寻找,怎料双脚不听使唤,扭伤的脚又肿又痛,行动不便。
幸好王少香的爹爹是方圆几十里出名的郎中,未出嫁前,她跟着爹爹学了一门医术,家里备有些闲时不用急时用的中草药。
王少香忍着痛,找到几味跌打扭伤的生草药敷上,跪在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像前祈祷,开着大门,守候儿子归来……
王少香迷迷糊糊中猛然听到卢惠兰她娘这一声“张少飞在我家呢……”真好似黑夜里见到了光明,绝望中见到了希望,连忙请卢惠兰她娘进屋。
卢惠兰她娘说明来意后,扶着王少香去见张少飞。
……
自张少飞那次救了卢惠兰,随着光阴的流逝,卢惠兰对张少飞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有事没事总爱跑到他家中,帮王少香做这干那,总想跟张少飞在一起玩。
张少飞他娘亲也很喜欢卢惠兰,经常在儿子面前夸赞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勤快、懂事,不愧是出生在书香之家的孩子。
八月秋高,卢惠兰约张少飞到村背后山去玩,在山中遇见文子在山上放牛。于是,他们三个一起赶着文子家里的那头大水牛,放牧于村背后山的山岗上。
“兰妹子,你看牛,我们去摘山果。”
二人像箭一般的,朝着山腰跑去。张少飞和文子一边跑,一边随手将穿在身上的外衣脱下,扔在草坪上。
卢惠兰走过去把他们的衣服捡来放在身边,独自蹲在草丛中。这时她看见地上的山花开得正盛,一边随手采下许多浅紫色的花朵扎成一束,再扎在辫梢上,一边低唱着小曲来。
八月里来
桂花开呀
啊依得依哟嗨
山坡前见一个牧童骑牛背
手拿笛子
吹的全是情哥哥呀想俏妹
落啊依得依哟嗨
……
卢惠兰唱完后,那俏丽的脸上,现出恬静的笑容。整个人长得就像一株从大地、从幽谷深处脱胎而出的兰花草一样,显得清纯与俊秀。
张少飞、文子摘了许多黄芽子和万寿果、杨梅等果子回来,见到眼前如花般俊俏的卢惠兰,不禁怔了一下,紧接着,文子机灵一动,拉了一下张少飞的手,诗意般道:
青天朗朗是文情,
画眉叫叫要上林。
鲜花开放要明媚,
那个少年不多情。
文子话音刚落,就一溜烟似的跑到他家那头牛那边去牧牛了。
这边只剩下张少飞和卢惠兰了。只见张少飞把卢惠兰最喜欢吃的杨梅递给她,乘着雅兴,也来了一首:
鲜花开满青山岗,
一朵赛来一朵强。
问我爱的那一朵,
哪朵爱在我心上。
卢惠兰见自己今天随手扎的一束紫花扎在辫梢上,惹得自己喜欢的人诗意大发,竟以诗传情,暗自窃喜之余,又有点担心起来。
此时,只见卢惠兰似喜似忧,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
卢惠兰见张少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低下头来,嘴里一边咀嚼青梅,一边嗔道:“你……欺负人……”
卢惠兰说完后,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留下了一串银铃声。
张少飞看着她的背影,像清风一般掠去,似有阵阵暗香扑鼻而来,使得他心如鹿跳……
他快步追上她,问她:“说句真情话?”
她说:“含苞的花蕊未到花期怎盛放?”
“……”
好一对懵懂的少年啊!在充满灵气的小山岗上,自小留下了他们矫健的小脚印,留下了懵懂童年的天真烂漫和珍贵的美好时光。
……
日月轮回,转眼之间,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又到了。
年初十这天,邻村锦里舞火龙,卢惠兰便约张少飞去舞火龙。
锦里村与太镇村一脉相邻,是邱县内最大的一条村庄,人口有一万之多。
这片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如缕不息绵延,村旁有一条九曲河流过,称为云雾之水。
这条自南向北的河流,发源于巍巍云雾大山脉,汇云雾高山之水流经西江,注入大海。
波光涟滟的河流,给一河两岸的大地平添几分灵气,浇灌出两岸的秀丽风情,孕育着世世代代的邱县子民。
大河出村后的拐弯处,一马平川,树木葱茏,一座古色古香的古寺矗立其间。
这座古寺叫禅龙寺,原为初唐僧人定慧所建于云雾山上。后来村人张万程在村旁水之洄环处筑陂蓄流,浇灌田地。并将建于云雾山上的禅龙寺迁移于此,是邱县最早的寺庙。
当地举办神圣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
锦里村舞火龙的火种就是在禅龙寺接引火种,谓之圣火。
张少飞和卢惠兰信步在禅龙寺大道,静静地欣赏沿途优美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
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一轮明月从天边升起,整条村庄开始热闹沸腾起来。
只见村中男女老幼穿着节日的盛装,前往禅龙寺恭迎神像回村。
在高僧大德的诵经声中,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者用从禅龙寺里接引长明灯之圣火(火种),点燃架起在寺前广场上各坊的火龙。然后恭敬地将神像接出寺前,由专人负责抬着,每个坊选出二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负责抬着各自的火龙。
“舞火龙正式开始!”主特持一声令下,醒狮起舞、鼓乐齐奏、鞭炮齐呜、彩旗飘扬、焰火冲天,在当地有比过大年初一还要大之称的舞火龙活动大幕正式拉开。
但见醒狮开路,神像殿后,人们舞动着火龙向村中进发。场面宏大壮观,好一幅太平盛世,锦里火龙别样红的壮丽画卷。
人们在各自坊号的贺元宵牌匾引领下,跟随着舞火龙的队伍向村中**。每个火龙有六个小伙子负责轮番舞动。
只见他们一边用带叉的铁杆把火龙高高擎起旋转,一边大声吆喝!
第108章 因祸得福
在诵经声中,人们从禅龙寺里接引长明灯之圣火火种,点燃空地上各坊的火龙。然后将北帝、龙母、齐天大圣、华佗像接出寺前空地;待至人聚齐、火焰旺时,由村中预先选出的人负责抬北帝、龙母等神像,而各坊人则精选出十多名精壮后生负责抬着各自坊的火龙。执事者施号之后,在锣鼓、醒狮的引导下向村中进发。
一路上,前面有人洒水净路,后面接着是恭香抬阁、“锦里村贺元宵”彩灯牌匾、彩灯花车,由四人抬着,随后依次是宝镜、龙母、侍女、大圣、华佗等神像及各坊贺元宵牌匾、各坊火龙,在人群簇拥之下缓缓前行。在灯火闪烁间,映照出“锦里闹元宵”、“天上一轮月,人间万户灯”、“庆贺元宵”、“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字样。人们在各自坊号的“贺元宵牌匾”引导下,跟随着熊熊燃烧的火龙**。坊中妇女们负责担柴,一些男人则担着柴,跟随在火龙后或在路口等候,随时为火龙加柴,保持火龙的燃烧旺盛。每至牌坊、宗祠等开阔地,则在醒狮的引导下舞动火龙进行表演,一边大声吆喝,高高举起火龙相互之间比谁举得高的;有擎起火龙旋转舞动,看谁的火龙火焰烧得旺旺的。看热闹的人越多,喝彩声越大,则火龙舞动得越为起劲。
……
一盏盏彩灯花车在灯火闪烁间,映照出锦里闹元宵、天上一轮月,人间万户灯、庆贺元宵、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字样。
为了能完整地看到整个队伍行进中的全景,卢惠兰爬上了村边一棵大树上。夜幕之下,只见前后约有二万多人的队伍,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神游于天地之间,蔚伟壮观。此情此景,惹得她诗兴大发,即兴赋诗:
毕竟邱县二月初,习俗不与各处同。
接天圣火无穷碧,锦里火龙别样红。
舞火龙的队伍进村之后,只见每经一坊,各家各户都将预先备好的柴片添加进火龙中,并在各坊间或宗祠前摆起台阁,上面奉上供品,点燃香烛,祈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生活美满幸福;舞火龙的小伙子则在坊中舞上几圈,村民则烧爆竹、烟花、上香等,上述仪式进行完后,再把神像请回原处安放好。
最后,各坊将各自的火龙集中在村中空地,或表演舞狮、武艺,或继续舞火龙,直至把所有的柴火燃尽。至此,舞火龙活动到此结束。
……
突然,村庄响起一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
听着这一阵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张少飞想起了和阿爹、娘亲共度春节的情景…….
可如今,阿爹却已不在世上了。阿爹离世之后,每逢春节,张少飞都会回忆起曾经与阿爹、娘亲共度的春节,多么希望那样的情景能够再现,让时间在那个时刻定格。
今年的春节已不是过去与阿爹和娘亲共度的春节。
有卢惠兰在一起睇舞火龙,本该快乐,可张少飞的惆怅却难以消散。
正是: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
再说张少飞自从在山中,无意之中窥探到了“境由心生,一切随遇而安”这个自然法则后,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回归真本,以一颗平常心,回归到在青少年时的那些快乐的日子。
此时的张少飞,已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青年了,虽然身上的伤还未完全康复,还不能上山打柴,但在家里,他整天笑逐颜开,有时从书柜中翻出他爹遗留下的四书五经来看;有时拿着书,到村边的小河边,坐在那株华盖似的龙眼树荫下看。累了,就望着小河,想着西江、大江大河发呆,想着西江水冲破崇山峻岭的阻隔,去际会大江大河的壮观景象……
想着,想着,自然而然地又会想到生活的甘苦,也是心在分别,心在体验,心在确定。
日子富裕的人,固然可以享受大鱼大肉的美味;然而,菜根粗粮,却也有着独特的清香,关键是心的体验。安享闲逸,可以品味清风明月;而深山打柴,在劳累的同时,也可领略到小鸟鸣啼、野花飘香。所有的一切,关键是心的转换……
张少飞在这个秋天养伤的季节里,他想了很多,很多,似乎也收获了很多。
这天,张少飞在家看完了书,王少香停下了织布机,对他说:“飞儿,趁这几天天气好,你到附近的田边或山间采些‘白花蛇舌草’、‘田七’之类的生草药回来吧,家里的生草药已经不多了。”
“嗯,好的,阿娘,我这就去”张少飞放下书,拿起王少香平时上山采药用的竹背篓和小锄头,出门去了。
秋日的阳光照在太镇和后梁村交界的原野上,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不知不觉中,面对着大好秋光,张少飞当下心想:这时能与陈木水、李治文和二狗他们几个童年的伙伴在一起玩上一阵子,那该有多好啊……
你可别说,有一种说法叫“天从人愿”。这张少飞刚突发奇想,这不,李治文和水莲正赶着他们家的大水牛朝他这边过来了。
李治文是村里李姓一家大户,家财万贯,他爹**娶妻王氏,产下四女一男,李治文排行老四,年方十七,与张少飞同年;水莲的爹爹张大志,娘亲冼氏,产下水莲不久,不幸离世。张大志后来续弦,水莲后娘沈氏,一连产下四个男丁,张大志在村里也算得上是一户富蔗之家,有田有地有耕牛;二狗比水莲小一岁,家里最穷,他出世还未满月,他爹梁蔡庆本想上山打几只山鸡给媳妇补补身子,谁知却一去不复返……二狗的娘亲,寡妇带着孤儿,含辛茹苦,将二狗抚养成人。
“阿飞哥,你一个人在田边干什么呀?”二狗远远看见张少飞,大声叫喊起来。
张少飞听到叫喊声,抬头一看,只见,李治文、水莲各牵着一头大水牛,后面还跟着个二狗,好像去放牛。
“我在田埂采生草药呢!”张少飞大声回应着。
李治文他们齐声道:“阿飞哥,今天天气好,我们去山上放牛采药吧。”
张少飞高兴地说:“好呀!”
陈木水、李治文和水莲他们几个自小常在一起玩耍,二狗总爱跟着他们去玩。每当他们玩得高兴起来时,总爱欺负二狗,叫他跟屁虫、呆子。二狗也无所谓,总是傻乎乎地笑,尾随着他们。
过了太镇村的田垌,便来到了后梁村的河滩。大水牛见到河滩的青绿小草,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
张少飞见小河两岸依然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睹物思人,又一次想起他在这里认识卢惠兰的情景……
“后梁村的村花来了。”李治文拉了一下水莲的手,看了一下低头沉思的张少飞,轻声地说。
“阿飞哥,你看,阿兰姐来了,快叫她过来玩呀?”水莲清脆的声音,在小河两岸回响着。
“阿飞哥,你快去叫呀!”二狗起劲地叫着。
张少飞被他们几个一叫嚷,从沉思中猛醒过来……
未待张少飞开口说什么,卢惠兰巳迈着轻盈的步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阿飞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卢惠兰一见到张少飞,便关心地问起来。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说:“好了。但我阿娘说还不能干粗重活,伤筋要百日才能完全痊愈。”
卢惠兰眨了眨眼,问;“阿飞哥,那你今天出来干嘛呀?”
“出来采些生草药回去。刚来到田边,就看见他们去放牛。”张少飞看了看李治文他们几个,然后又说,“阿兰妹,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这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嘛!”李治文文绉绉地说。
水莲走近卢惠兰身边,悄悄地:“阿兰姐,我们一起到对面山牧牛,顺便帮阿飞哥采生草药吧,我好想你陪我一起去。”
谁知二狗耳灵,在旁边听到了水莲对卢惠兰说的话,也在一旁瞎起哄,拍着手大声说:“好野!村花和我们去玩了,死都抵了!”
“死狗仔!你在瞎嚷些什么呀!”水莲举起右手,故作要打下去的样子。m.166xs.cc
“阿飞哥,快来救我……”二狗边喊边躲在张少飞的身后。
张少飞摸着二狗的头发,微笑着说:“只要狗仔不乱说,阿莲妹是不会打你的。”接着,张少飞转向卢惠兰介绍,“这是太镇村的二狗,他们二人你都认识的,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张少飞说完后,对二狗说:“狗仔,过去叫兰姐好!”
这二狗也不傻,行到卢惠兰面前,拉着她的手,傻乎乎地说:“兰姐姐好!兰姐姐的手好白好软好香,怪不得刚才阿文哥说你是村花……”
第109章 惹下情缘
“死狗仔又乱来说,你快快给我滚回去,要不然,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挠舌!”李治文见二狗竟然把他刚才对水莲说的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耳光,好让他长长记性。
张少飞见场面有点紧张,便站出来打圆场:“你们都不要再吵了,也不要和二狗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去对面那个小山岗放牛吧,你们说,好不好?”
李治文、水莲他们立即附和,大声说:“好!”
不知是那两头大水牛想转换下口味,不是朝对面的小山岗上走,而是挣脱了李治文和水莲手中的缰绳,自径向西面那座伏牛山狂奔而去。
张少飞他们见状,大步流星追了过去。
那座伏牛山,坐落在后梁村与太镇村交界的苍茫天地之间,与太山、云雾山蜿蜒相连,环抱在逶迤叠翠的三面群山之中。
此时,正值金秋时节,处处处于酷热状态,热气处处迫人,像个大火炉。
而伏牛山却是清风徐来,山中更是处处灵气、处处生机。
山花争相吐艳,黄花梨、香樟等珍稀花木环山绕岭,组成了一座绿色宝库,山上层林叠翠,云白山青,景色迷人。
半山腰那里,有一处开宽地带,一马平川,像个小高原。小高原草青、林密,凉意****,空气特别清新,简直是天然的大氧吧、避暑的胜地。
张少飞他们气喘喘地追到这里,只见两头大水牛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低着头在大口大口地吃着嫩油油的青草。
他们看到这座山的景色如此优美,不由得眼前一亮,欢呼雀跃起来。
炎热天气,置身于绿草青青、山花烂漫的伏牛山中牧牛、玩耍,实乃人生中的一大快事。
牛儿见主人来了,边吃草边漫漫地到了山坡下饮水去了。水莲、李治文见状,跟着牛儿跑了过去。
“等等我……”二狗也叫嚷着追赶着李治文和水莲。
人逢喜事精神爽,花在人前也解语。今天,伏牛山的漫山遍野的山花绽开了迷人的天籁,心有灵犀通人心。
“阿飞哥,你看,这座山的形状多像一头伏着的牛,那边一丛丛、一排排的花,开得多么灿烂……”卢惠兰蹦蹦跳跳,牵着张少飞的手走过去。
“这是什么花呀?”卢惠兰嘻嘻哈哈,起劲地摇着张少飞的手问。
张少飞曾跟着他娘亲上山采山草药,听他娘亲介绍过上百种花草的名称、来历和药性等。
张少飞伸出左手,摘了一朵开得分外鲜艳的绯红色花朵,卢惠兰善解人意地蹲下身子,坐在花丛中解开扎着的那两条辫子,一头秀发随风飘逸灵动起来,整个人变得秀气四溢,楚楚动人……
真个是:望花花美丽,望人人舒畅。
张少飞本来是想把花插在她头上扎着的那两条小辫子上的,谁料怀春的少女心思太难猜……
面对卢惠兰一头飘逸的秀发,张少飞一时显得笨手笨脚,无从下手。
卢惠兰回眸一笑,抬起手将那番飘逸的秀发灵巧地梳理出一个流苏髻……
卢惠兰从小喜欢照镜子,早上起床后,总爱把镜屏端在院里的那株荔枝树下的石台上放好,将一把桃木梳子和一小瓶茶油放在镜旁,坐在屏前一边用桃木梳慢慢梳理着秀发,再滴几滴茶油放在手心,用手掌轻轻将油抹热,抹均匀了,擦在头上搓揉一番再梳;一边端详镜里的脸儿傻想着。镜上的花枝将她面容映衬得越加秀丽。
有一次,她梳好头发,正端详镜里的脸儿傻想着,这时,没想到她家那只大公鸡走来,东瞧瞧西看看,忽然发现镜里也有一只跟它长得一模一样的公鸡。它试探着用嘴去啄一啄,镜里的公鸡也将嘴伸来。
公鸡勃然大怒,竖起脖子上的五色锦**,飞起来猛地一腿打将过去,只听见“哐当”一声响,镜屏掉在地上碎了。
过后,卢惠兰只能面对小圆镜来梳理头发,而小圆镜只能照出她的脸,遗憾的却不能将她的秀发全部摄入镜里。
卢惠兰呆呆地坐在草坪上,想着家里的那面镜屏被公鸡打碎了的情景。
……
张少飞心有灵犀,把花插在那髻上。
此时,一对鸟儿在他们头上盘旋掠过,张少飞触景生情,不由得即兴吟诵起来:
头上鸟儿成双对,鲜花开满小山岗。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兰妹戴发间。
卢惠兰故意扫他的兴,娇嗔道:“人家问你是什么花?”
张少飞低下头来,寻思怎样回答。
张少飞低头所思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停留在她的身上——浅白碎花尖领子的衬衣,虽然有点宽大,但却难掩她那白嫩、光洁的靓丽肤色,几缕秀发如青云一般垂到了胸前来,与浅白碎花的衬衣相映衬,显得黑白分明。透过秀发与衬衣,勾勒出那微凸的胸前,变得若隐若现,楚楚动人……
张少飞怦然心跳间,禁不住脱口而出:“人家是有感而发呀!”
此时,只见卢惠兰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见张少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羞答答地低下头来抚摸秀发,娇嗔道:“问非所答……”
“嗯……是,这花叫牵牛花。”平时口齿伶俐的张少飞,此时,竟然变得口吃起来。
“牵牛花?这花名挺有趣的,为什么叫牵牛花呀?”卢惠兰明知故问。
张少飞:“我也不知道。”
卢惠兰:“真的不知道?”
张少飞:“真不知道。”
卢惠兰:“想不想知道牵牛花的来历吗?”
张少飞:“想啊!”
卢惠兰:“这可有一段动人的美丽传说呢!”
于是,卢惠兰把小时候听她爷爷讲的牵牛花的传说,对张少飞讲了一遍——
相传古时金牛山有一对孪生姐妹,她们在刨地时刨出一个白光闪闪的银喇叭。神仙告诉她们说:“金牛山里有一百头金牛,这个喇叭就是开金牛山的钥匙。打开山门以后,你们进去抱回一头金牛,可吃喝一辈子了。但有一条,不能用嘴吹喇叭,一吹,金牛就会变成活牛跑出来。”姐妹俩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把金牛变成活牛,分给穷苦的乡亲们。于是,姐妹俩把这件事告诉了乡亲们,并打开了山门。进去一看,果然有一百多头金牛。
两姐妹拿起喇叭就吹,随着喇叭的声响,金牛变成了活牛,顺着山洞向外冲,到最后一头牛的时候,却被卡在山洞口。姐妹俩怕金牛卡在山洞里,又跑了回去,用力把牛推了出来。她俩刚准备出门,可山门已经闭合,姐妹俩被太阳一照,变成了喇叭花。人们为纪念这两姐妹,就把喇叭花称为牵牛花。
卢惠兰讲完了牵牛花的美丽传说后,又说:“以上所讲的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表达的是百姓的一种良好愿望。不过,牵牛花还真的有益于大众,它不但可供观赏,而且还可入药。它性寒,味苦,有逐水消积功能,对水肿腹胀、脚气、大小便不利等病症有特别的疗效。我们村里的人还用它来治病哩。”
张少飞静静地品味“牵牛花”散发出来的每一缕暗香中的韵味,沉醉在卢惠兰讲的牵牛花的美丽传说之中……
不知不觉,太阳快要落山了,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子声。间或,隐隐还听到牛蹄走路激起沙石的响声,这无疑是伏牛山花间晚霞中最美妙的乐音。原来,是陈治文与水莲像牧童一样分别坐在牛背上,水莲吹着笛子过来了。
这令人神往又精神振奋的景象,让张少飞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回归自然的感觉与向往,触动了他脑海中那根回归真本的灵性慧根。
……
张少飞见李治文与水莲骑着牛背,吹着笛子过来,这才想起背篓还空空如也,于是,赶紧和卢惠兰转到山坳那边寻找生草药去了。
牧归途中,二头大水牛跑到山脚下的河里。陈治文和二狗凫水到河中去赶牛。
牛儿正躺在水藻丛中,只露出一个牛头和那对圆盆似的板角,在喘着气。
二人牵着牛尾巴游在水上,或是骑在牛背上逆着河水往河滩上赶。李治文负责看管的那头公牛,一上了岸后就朝水莲放的那头母牛的背上爬。
二狗见了,就对水莲说:“阿莲姐,阿文哥爬你背上了。”
水莲的脸色瞬间红如花瓣,急忙用手遮住眼,不好意思看她的牛。
二狗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口,不好意思地改口说:“不,不是……我说的是牛。”
“爬你个死狗仔!”水莲露出半边脸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恼地骂着。
“阿连妹,你脸红起来像个新娘子,太好看了!”李治文嬉皮笑脸地说着。
“死阿文,胡说什么呢?烦死你了!”水莲弯腰去抓起一把河沙,想撒向李治文。Μ.166xs.cc
李治文发现后起劲往前跑去,背在身后的那串锁匙在互相拍打,发出“叮当”地响着。
母牛不领情,不久把公牛掀下地,跑上前去几步,翘起尾巴便屙出一泡牛粪来。
……
这时,二狗忽然看见河滩下游有三个汉子,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几截**,另外两个拿着捞鱼的网兜,正蹲在河滩下游河湾那里。
二狗见状,喊道:“那边有人来炸鱼!”
李治文急忙走上岸来,说:“阿莲妹你们看牛,我和阿飞哥、二狗捡鱼去。”
李治文话音刚落,发觉不见了张少飞和卢惠兰,便问水莲和二狗:“他们两个呢?”
二狗转过身,用手指了指不远那个山坳,说:“我刚才看见他们转入那里去了。”
“他们到那里干什么呢?”李治文怀疑地问。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去挖生草呀!”水莲肯定地说。
“那也该和我们一起去呀?”李治文似乎有点不相信地说。
“看你疑心挺重的。要不,我们回头去看看,也该一起回去了。”水莲说到这里,也关心起张少飞和卢惠兰来。
正当李治文和水兰调转牛头转回去之时,只见那边山坳拐弯处,出现了张少飞和卢惠兰的身影。
水兰大声呼叫:“阿飞哥、阿兰姐,快过来看,这边有几个人要点**炸鱼了!”
卢惠兰顺着水莲所指的方向,只见有三个人都穿着裤衩,光着上身在浅滩上准备点燃安装在**上的药……
接着,又见李治文和二狗急不可待地向深水处迈进两步,作好抢先凫水的准备。
这时,传来了张少飞的叫喊声:“阿文、二狗,不要命了?等会要炸死你们!”
李治文畏惧似的后退几步后,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当场河水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未等水花落下,李治文和二狗就如箭一般扑入河湾深水里去捡鱼。
张少飞正想冲过去,被卢惠兰一把拦住,大声说:“阿飞哥,不能去!最近,我听村里的人说,邻近的后梁河出现水鬼**。”
张少飞收住了脚步,惊疑地望着卢惠兰,说:“阿兰妹,这怎么可能有水鬼**?”
卢惠兰一本正经地说:“都在码头,街道,路口等处,张榜告示,广招勇士捉拿水鬼了。
“果真有此事?我怎么这么背事呢?”张少飞看着卢惠兰认真严肃的样子,他相信了。但就是**,呆在那里,自问自答。
卢惠兰望着张少飞这副发呆的可爱样,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说:“你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足不出户的,又怎会听得到呢。”
张少飞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这也是。”突然,张少飞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急迫地说,“阿兰妹,我得赶紧去把河里的人叫上岸!”
第110章 为民除鼍
再说,邱县北江,流经后梁洞口等地。这里水面很宽,可以行船。有些深湾深达六十多米,且河水湍急,旋涡汹涌。
前些日子,后梁河经常有“水怪”出没,时有“水怪”**的事发生。因此,后梁河附近的人谈“怪”色变。
一天,梁河村有一户家人的媳妇,在田里挖了一担萝卜,挑到河边洗。沉没在河底的“水怪”通过水的传动,知道水面有动物晃动,即从水底浮上来,见是一个可口生物,就用力腾河一扑,把这个媳妇拖下水里去了,进而把她吃掉。
当时,将近傍晚,从这里过往的人多,很多人都看见了,立刻惊呼:“水怪拖人了,水怪拖人了!”
这时,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拿来刀、枪、鱼钗等潜入水中救人。
可是,再也找不到“水怪”和被拖下去的人。
“水怪”**的消息很快在后梁村传开了。
当地群众决心除害,把此事禀告县衙。
新到任不久的县官张中昌接到禀报,知道了这件事,十分震惊。
同时,为了表示要对黎民百姓做点好事,第二天,就张榜贴在码头、村口、路口等处,广招勇士除“怪”。
榜文的大意是:近日西江后梁河段河道,有恶“水怪”**,为了民众安居乐业,不论什么人,凡能除怪者,赏赐白银五十两。犯了罪的人,也可戴罪立功,若除了“水怪”物,**减刑或赦免。应招者,可到回龙河都司联系。
榜文贴出后,已半月余。但见围观者众多,却没有一人敢揭榜。
这天上午,张少飞专程去后梁村,想看看榜文。
张少飞刚进入村口,但见村口那间士多店门前,人头涌涌,**着一大群人,围在士多店门前指指点点,高声议论,便快步走了过去。
张少飞在人墙之外,听到有人在那里起手划脚,高声议论。
张少飞走近前去,只见一个生得牛高马大的汉子,对着他身边那个中等身材、留八字胡子的人,大声说:“成哥,我们兄弟俩自细玩‘沙煲’长大,情同手足,我们上去揭榜,合力把‘水怪’除掉!一来为民做件好事,二来还可以领到一笔丰厚赏银,何乐而不为?”
那个叫成哥的人,姓王,名成,听他兄弟如此一说,举起双手赞成!
“水石弟,此话正合我意,最近手头紧,正缺钱花。”说完开分人群,要上去揭榜。
“成哥且慢,请听小弟一言,再揭未迟!”王成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一个死党吴道一,颇有谋略,但谨小慎微,外号狗头军师。
吴道一今天下午有事到王成家,他母亲对他说:“刚刚水石来找过阿成呢。”
吴道一见王成和水石都不在,便问:“大娘,水石找成哥有什么事吗?”
“嗯,水石好像说村路口那间小卖店贴着一张红榜,招什么除‘怪’勇士什么的。两人在屋外嘀咕了一下,便朝村路口那个方向走了。”王成的母亲回忆着说。
吴道一一听,急得双脚直跳,“不好,要出事了!”
吴道一与王成的母亲告别,急急脚赶到山脚路口那间小卖店,正看到王成和水石用力分开人群,上去揭榜。
王成和水石被吴道一叫住后,扫了他们的兴,阴沉着脸看他。
吴道一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本正经地向着他那两个死党陈说厉害:“你们有没有想过?水怪十分凶猛,拖人落河,把整个活生生的人吃掉!”
水石反驳道:“怕什么!我们自幼在河边长大,熟习水性,有成哥出马,保证把‘水怪’手到擒来!哈哈!军师你就等着分赏银吧。”
“分赏银?到时恐怕赏银都未拿到,就丢了小命!”吴道一说完后,就把三天前回龙河那个有“浪里白条”之称的石敢当揭榜下河捉“水怪”,结果被‘水怪’活生生吃掉的事向他的死党讲了一遍。
王成和水石一听到连石敢当都被“水怪”夹生吃掉,一时吓得脸色大变,暗自庆幸军师来得及时,阻挡他们揭榜,救了小命一条。
“还傻呼呼的站着干什么,走呀!”吴道一边说一边拉着他那两个兄弟,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小卖店。
在场的人听了吴道一如此一说,也纷纷离开了现场,一下子小卖店四周变得冷清起来。
张少飞趁着少人之际,猛地大步上前,把那张榜文撕下。
守候在榜文旁边的衙差,立刻把张少飞带去参见洞口都司。
都司见是个小青年,按惯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马上派人到县衙禀报知县。
知县大老爷张中昌听衙差来报,揭榜者是个小青年,姓张名少飞,本县太镇村人,星夜赶去洞口都司,设宴款待张少飞。
张少飞素闻张中昌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理政有方,是他顶礼膜拜的偶像。
在张中昌这位县太爷面前,张少飞顿生高山仰止的感觉。
他以为张中昌一定是很高傲的,哪知道就是这位太爷,一点架子也没有。言谈中,总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当他们聊到“如何降服‘水怪’”这一话题时,张少飞谈了他看法:能吃掉人的“水怪”,一定是口大的水中凶恶动物,我们不能同它力斗,只能智取。
……
张中昌高兴地勉励他说:“你能挺身为民除害,祝你马到功成,事成之后,县衙必定按榜文规定行赏。今先预付给你白银十两作除‘怪’之事用。事成后,再给足全部赏银。”
张少飞接过赏银后,连声谢过。
张中昌临回县衙前,再三嘱咐说:“张少飞,你回去要认真筹备,务除‘水怪’,为民除害。”
张少飞道:“张大人请放心,我自有办法除去‘水怪’,为民除害。”
第二天一早,张中昌又亲自与张少飞到洞口河湾,观察一番之后,立即准备除“怪”物资。
张中昌按照张少飞的计策,命衙差买来两个大南瓜,找来一口大铁锅,先用水把南瓜连皮放进锅里煮,一直把瓜里的肉囊煮得滚汤烂熟,再换上生油煎,使南瓜变得酥皮厚囊,既带香味,又不易散热,然后到洞口圩集市鱼摊档口买来一桶鱼肠,把鱼鳞搅混涂在南瓜表面上,使南瓜发出腥臊又带酥香的浓味,饵诱“水怪”吞瓜食。
在县太爷张中昌的热心帮助和全力配合支持下,张少飞的计策得以顺利进行。
一切准备就绪,选择后天傍晚除“怪”。
张少飞撕榜除“水怪”的消息在后梁,洞口一带很快传开了。
这天早上,卢学儒在去私塾的路上,听到了张少飞撕榜除“水怪”的消息,他也顾不上去私塾了,转身赶回家中,问卢惠兰:“阿女,阿飞撕榜除‘水怪’的事,你知道吗?”
卢惠兰一听,先是怔了一下,望着卢学儒,说:“阿爹,是我害了阿飞哥了,那天我不该把有‘水鬼’**的事和他说的。阿爹,现在该怎么办呀?”
卢学儒也十分焦急,跺着脚说:“一时之间,阿爹也想不到解救办法!”
“那我先去太镇村,把此事告诉伯母吧?”卢惠兰焦急地望着她爹说。
卢学儒阻止道:“千万别去。既然事已至此,千万不要告诉阿飞娘亲,以免她为孩儿担心。”
“那可怎么办啊?”卢惠兰心急得都快哭了。
“当今之计,唯有听天由命啦……我们祈祷阿飞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吧。”卢学儒摊开双手,无奈地说。166xs.cc
……
这天下午,后梁、洞口一带的民众蜂拥而至,早早前来观看张少飞捉“怪”。
卢学儒一家也跻身于人群之中。
“走!”傍晚时分,张少飞把手一挥,走出洞口都司,在前面引路,县太爷张中昌在后为他压阵助威,洞口都司和衙差等一行人跟随左右,往洞口河段那个方向走去。
卢惠兰一见张少飞,张开嘴就大声叫喊:“阿飞哥,你要小心啊!”
但场面人声鼎沸,黑压压的一片,任凭卢惠兰喊破喉咙,张少飞又离她那么远,又怎能听得到呢。
夜幕降临,一行人来到洞口河段附近。
张少飞见河岸黑压压一片人群,举手势示意都司派差人维持秩序。
此时,河岸两边草丛里的虫声响起,密密麻麻,彼起此伏,萤火虫在河面游移着,给河里陡添几分诡秘的气氛。
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天上的浮云被风吹散了,上天高挂着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照在诡秘的河面上。
一切准备就绪,张少飞叫衙差把加工好的大南瓜抬到船上,撑到“水怪”经常出没的河段中心。
忽然,河面上传来了一阵阵的河水翻滚声。
两个衙差吓得脸色大变,调转船头就想往岸上逃,却被张少飞一把拉住了。
张少飞小声地:“差大哥,你们怕什么?”
两个衙差的声音颤颤抖抖:“‘水怪’好像要扑上来啊!”
两个衙差虽然身强力壮,但是也俱怕“水怪”,所以听到水面似有翻动声,吓得双腿都发软了。
张少飞给他们壮胆:“怕什么?这船是特做的,四边加了防护罩,有我在前面,你们都别怕,跟在我后面便行了。”
“好的,我们跟在你的后面。”两个衙差拍了拍胸口,让惊吓的心稍为镇定下来,战战兢兢地跟在张少飞后面往前划。
来到“水怪”经常出没的河段中心,张少飞扔下一只大鸭在河面游动。
饿了一天的“水怪”,一见到水面动荡,随之从水底“呼”的一声窜上水面……
卢惠兰见状,只感到脚下一软,摊倒在地,被吓昏过去……
卢学儒和卢惠兰她娘慌忙把卢惠兰扶起来,见女儿被吓得面如土色,站立不稳,急忙扶着卢惠兰去找郎中。
再说,那个“水怪”,见到河面浮着一只大鸭,猛向大鸭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把那只大鸭活生生地吞下了肚。
张少飞见状,立即把两个加工好的南瓜倒下了水中。
“水怪”满以为又有美餐送来,见是食物,又闻到腥香之味,立即向南瓜游去,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一个把两个南瓜吞下肚去,进而沉到河底休息去了。
张少飞见“水怪”把南瓜吞下肚沉下去后,立即叫衙差把船往岸上划。
张少飞和两个衙差上岸后,与众人在河边静静地站立着观察。
约十分钟后,河面翻起阵阵波浪,“水怪”被滚热的南瓜烫得肝肠欲裂,“呼”地从河底窜上水面,东撞西碰,拼命地在水中挣扎。
顷刻,河面水浪翻腾,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一时热闹非常。
不久,这个作恶多端的“水怪”被烫**,浮在水面上。
这时,人们的欢呼声,鼓掌声响彻原野,经久不息。
第111章 引蛇出洞
从此,北江洞口河湾“水怪”**的事宣告被破了。
群众纷纷赞颂:县太爷治理有方,张少飞为我们除了一害,做了一件大好事。
张少飞揭榜破了“水怪”**一案,提着那袋赏银,刚一踏入家门口,王少香一见,恼怒地问:“你这两天去了哪里?一去几天,音讯全无!你是有**有翼会飞了!你知不知道,阿娘有多担心你?!”
原来,那天张少飞在洞口司都与县太爷张中昌正要分别,被张中昌叫住上了他的马车,一直载张少飞回到县衙。县太爷破案心切,便盛情挽留张少飞,在后堂继续商议计策。由于破案需要预先准备好相关物件,张少飞要亲自去操办,因此,案破了后才能回家。
张少飞见娘亲为自己的安危担心成这样,慌忙跪在卢惠兰面前,把这两天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把那袋赏银交给卢惠兰,说,“阿娘,当时,怕阿娘为我担心,故没有回来告诉您的。”
还能说什么呢,王少香望着眼前的张少飞,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唉,看来飞儿是长大了,有道是“仔大仔世界”,有些事,你担心,也担心不了的。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王少香拿出那袋赏金,分成了三份,对张少飞说:“飞儿,今天你抽空去一趟县衙,把这二十两银交给张太爷;那二十两银给卢惠兰,是作为酬谢的,剩下的二十两银,阿娘给你攒着。”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阿娘说得是,我这就先去县衙了。”
“快去快回呀!”王少香望着,再三交代张少飞说。
“嗯,阿娘放心吧。”张少飞说完,拿起一份钱出门去了。
张少飞一路来到县衙,门前两个衙差一眼便认出了张少飞,十分客气地把他引进后堂。
张中昌还未到点升堂,正在后堂用膳,一见张少飞,立即叫他过去先食点早点再说。
张少飞礼貌地说:“小民在家食过早饭了,张大人,您请慢用,我在外堂等您吧。”
“不用,你就坐桌上那张椅子,咱边吃边聊,更为方便。”张中昌边说边亲自为张少飞斟了一杯茶,放在张少飞面前。
张少飞再一次为张太爷这种礼贤下士之举所感动。
用过膳后,张中昌和蔼地看着张少飞,和张少飞拉起了家常。
当张中昌得知眼前这个小青年,就是自己的恩师裴忠的同窗同年张锦钊的儿子时,真是不胜唏嘘,上下打量着张少飞。
张少飞见张太爷眼定定地望着自己,便向张中昌直道来意。
张中昌听后,有点不高兴地说:“阿飞,你阿娘多虑了,协助你,这是老夫的分内事,这赏银,是你应得的,拿回去好好孝敬你娘,她含辛茹苦把你抚养成人,实属不易呀!改日定当登门拜访你娘,感谢他为百姓养育了一个聪明能干的人。”
张少飞代他娘亲道过谢后,正欲起身告辞,忽听张中昌“唉”地轻轻叹了一声,欲言又止。
张少飞问道:“大人所叹何事?”
张中昌见问,迟疑了一下,便说:“唉,还不是与案情有关。此次我调任邱县,日前翻阅旧案,发现一宗**案的判决可能有错。但一时又未有头绪,故郁闷叹息也。”
“哦,原来如此。不知大人为那宗**案存疑呢?”张少飞顺便问了一句。
于是,张中昌把此案的经过向张少飞说了一遍:
原来,邱县县城附近的顶村,有一猎户,姓伍,名二,中年丧妻没有再娶,膝下只得一个女儿,名叫飞燕。
伍二含辛茹苦抚养女儿,好不容易,飞燕长到十八岁了。
俗语有话说;十八姑娘一枝花。飞燕也出落得貌美如花,心灵手巧,对父亲十分孝顺。
伍二把女儿视作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媒婆见伍家有女初长成,日日上门说亲。
但飞燕十分怜爱孤独的父亲,伍二亦认为女儿年纪还轻,不舍得离开她,所以未谈婚事。
岂料,就在这一年,突然飞来横祸。
一日,伍二上山打猎回家晚了,见家门敞开,情知不妙,马上大声叫喊:“阿燕!”却不见女儿回应。
伍二急忙把灯点亮,只见女儿赤身被绑在床板凳上。
伍二急忙上前,用手放在飞燕头上的人中处,发觉己经停止了呼吸,床脚下却留下了半截舌头。
伍二立即跑到县衙报案。
前任谭知县是一个办事草率之人,即命差人到现场验尸并下令搜捕凶犯。
几天后,差人在一间破庙里把一个断舌头的男子缉拿归案。
这名男子傅姓,单名一个冲字,是顶村邻村都吉村人,是个好食懒做、四处浪荡之人。
开堂审讯时,因为这名男子舌头断了,说话含糊不清。
他说的大概意思是:那天傍晚,他路过伍二的屋子,见大门没关,便溜进去抱住飞燕亲嘴,不料被她咬掉了舌头;他疼得要命,急忙逃跑并没有杀害飞燕。
谭知县吃力地听完傅冲的供词,却不相信,便重刑侍候。
傅冲被屈打成招,只好承认**飞燕。
谭知县就凭这供词,判处傅冲**,待秋后问斩。
张少飞听完张知县的陈述后,说:“张大人明察秋毫,怀疑这宗是冤假错案颇合情理。”
接着,张少飞分析了此案的疑点:
例如,傅冲被丁飞燕咬断舌头之后,必然是疼痛不已,在原地打滚。那么,傅冲那还有什么心情再施暴作乐呢?
而且从现场来看,凶徒是解下飞燕的扎脚带绑住她的手,再剥去她的衣裤。照这样推理,作案者肯定不止一人,凶徒也不会是断舌的人。
张知县听着张少飞的分析,频频点头称是。
待张少飞分析完后,张知县言恳意切地问:“可有破案计策?”
张少飞故作神秘道:“要捉到真凶,必须如此这般……”张少飞说完后,附在张知县的耳边说出一条妙计来。
张知县听后,连说妙计。
第二天,张知县依计行事,升堂审案,把傅冲从死牢提出来,责打三十大板,当场释放。
傅冲提笔在公堂下写了“多谢青天大老爷”几个字,叩了三个响头走了。
即日起,张知县日日升堂审问伍二家中那张床板凳和那两条扎脚带。
认定床板凳就是这宗**案的旁证,扎脚带是帮凶,要这两件东西坦白交代,戴罪立功。
消息传出去后,远近听闻这等新奇消息的人,都觉得十分可笑。
前来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说这新来的县令莫不是有神经病,哪有这般审案的?真是千古奇闻。
几天后,衙门外贴出一张告示:明日对伍飞燕被**一案进行复审,辖内顶村、都吉和邱县县城的男人必须到场旁听,否则作该案犯论处。
这天一早,衙门外已是人山人海。
因人数太多,衙门大堂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复审只好改在县衙的大院里进行。
开堂时间一到,张知县高高坐在摆放在台阶上的那张县太爷专座椅上,一拍惊堂木,当众宣布:本官为了查清这宗**命案,惊动人、神、鬼三界,昨有神灵报梦,说今日可以捉获真凶破案。我已命差役把死者两条扎脚带绑在大院两条石柱上,凡要走出衙门的男人,必须自动排好队,依次用手扶带而行,谁是凶手,扎脚带就会把他的手绞实。
人们冷不防张知县会出此一着,霎时紧张起来,鸦雀无声。ωWW.166xs.cc
与此案无关的人相信神明,一个跟一个泰然自若地走过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钟点,留在院里的人渐渐稀少了。但还未见凶手出现。
走出衙门外的人却未愿离开,要看县令捉拿凶手。
张知县似乎很有把握,目不转睛盯紧走剩的那几个人。
说也奇怪,这时,只见有两个人迟疑着,一前一后走近绑在大院两条石柱上的扎脚带,两手还未触及扎脚带,便颤抖得很厉害。
张知县见状,大喝一声:“这两个人是凶犯!给我拿下!”
几个衙役立马上去把那两人逮住,现场顿时欢声雷动。
张少飞的妙计见效了。
张知县故布疑阵去审床板凳和扎脚带,暗中却明察暗访,并掌握了两个疑犯的线索。
这两个疑犯一个叫阎发奎,一个叫崔得富,是邱县县城人,就是中秋节拳打脚踢老乞丐和打得张少飞重伤的那两个无赖恶棍。
崔得富和阎发奎平时聚在一起,好嫖嗜赌,胡作非为,是这一带有名的无赖恶棍,坑崩拐骗,巧取豪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本案发生那几天,两人消失得无踪无影。
等到傅冲被捕打入死牢后,两人才复露面,在人群中偷看张知县审凳、审带,暗笑新来的知县是个大草包,却不知就此中计落网。
审讯之下,真相大白。
原来:那天先是傅冲进门索吻,被冯飞燕咬断舌头,忍痛狼狈而逃;而崔得富和阎发奎刚好经过冯家,入屋合力把冯飞燕绑着**了。
事后恐怕东窗事发,索性把冯飞燕掐**。
第112章 胭脂赠佳人
张知县问计于张少飞,用了一招“引蛇出洞”,破了这宗奇案后,深得当地民众称赞。
而张少飞,还不能上山打柴这段时间,有时和李治文、水莲、卢惠兰他们一起在河滩、山上牧牛、挖山草药;有时独自在田埂采生草药,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一年一度春耕生产季节。
广袤的邱县农村田野,春耕一片繁忙景象。
这天,张少飞也乘着这大好春光,外出到附近的山村采生草药。
一路上,春风悠悠,春水满田,燕子斜飞,**的歌儿清脆入耳。
不知不觉,张少飞来到洗河桥冼亭,站在亭上放眼远望,但见山花灿烂,树叶新绿;田间农民耕作;远处传来几声布谷、古意新韵,一派春意盎然,令张少飞心情舒畅,陶醉满怀。
张少飞信步在洗河桥畔野田间,悠然自得欣赏田野风光。不知不觉,来到冼河大桥的南端,被一河两岸田野的热闹场面所吸引。
在这花开草长、万物竞发的春天,在冼亭一带的广袤田野上,张少飞只见一派热闹的春耕生产景象,农事十分繁忙……
张少飞有感于此,诗从口出:
冼亭农务急忙然,牧童歌声过耳喧。
父菑子穑亲田陇,妻插夫耕居后前。
冼亭位于邱县筠城南二公里,往集成公路冼河大桥的南端。
冼河是因隋代少数民族领导冼夫人来临而得名,茶亭设置年代悠久,亭内有历代文人墨客题留之楹联碑刻甚多,乃文人墨客郊游必去之处。
亭四周水稻广袤十余里,俗呼“眼穴洞”,是邑内主要农作区,西面通往陇塘学堂、十里村背荒山,为重要牧场。
再说十里村丁一江一家正在田里忙着耙田、插秧。
丁一江他娘亲插完一块田后,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对媳妇说:“家嫂,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做饭吧。”
冯二妹听到家婆叫她回去做饭,本能地“哦”了一声。
她自去年十月嫁到丁家后,还未下厨做过饭,不知煮多少米为好。
家婆见媳妇这副惘然的样子,有意刁难她说:“你现在就回去煮饭,到时把饭送过来。”161小说
冯二妹问:“婆婆,煮多少米呀?”
家婆说:“一升半,二升半,三个半升四升满。”
“婆婆,那煮什么菜呢?”冯二妹又问。
家婆瞪了她一眼,阴沉着脸:“无苗萝卜蒸通心竹;过山叫煮皱面母。”
最后,她家婆又说:“午饭挑经闹人堂门口过,在浪伞地用餐。”说完便到另一块田去插秧了。
这一下,可难住了冯二妹。
因为如果解不开此“谜”的话,今天的饭、菜便无法煮,也无从送到。
冯二妹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恰好遇见张少飞正朝她这边过来。
张少飞走近过来,正要擦肩而过之际,见冯二妹闷闷不乐,便开口问道:“大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冯二妹见问,便一五一十地把她家婆的话全盘托出。
于是,张少飞一一向她解释:
一升半,二升半,就是一个升半加二个升半就等于四升半,再加上三个半升正是六升,最后加上四升满,不就是十升吗?你煮十升米肯定没错。
冯二妹听后高兴极了,又追问道:“那叫我煮什么菜呢?”
张少飞说:“无苗萝卜蒸通心竹,就是鸡蛋蒸葱苗;过山叫炒皱面母,就是牛肉炒苦瓜。
“饭菜煮熟后,送到那里呢?”
“叫你担饭时从学堂门口过,到田头芋仔地吃。”
冯二妹听后愁云顿散,高高兴兴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还未说声多谢人家,回过头来,已看不见张少飞了。
冯二妹向路人打听,方知道那个小青年是太镇村的张少飞。
……
再说,今天张少飞采了一大背篓生草药后,见回去的时间尚早,便想绕道去后梁村探望卢惠兰和她爹娘。
张少飞迎着****吹来的春风,行进在去后梁村的路上。
张少飞行到一处茂密的玉米地,只觉清风徐来,送来沁人心脾的胭脂水粉香味,禁不住放慢了脚步。
忽然,从玉米地那里传来窃窃私语,又似乎带着打情骂俏的声音。
张少飞身不由己停住了脚步,透过被风吹着的玉米叶的上下摇摆,他清晰地看到了:在茂密的玉米丛中,蹲伏着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拿着一盒胭脂在向那个女子献殷勤。
那女子坐在男子的身旁,品味着胭脂水粉带给她愉悦的享受,含情脉脉地问:“阿水哥,这牌子真好,涂抹在脸上感觉很舒适,香味又好闻,在哪买的呀?”
那个叫阿水哥的,低下头,贴近她的脸闻了闻,说:“上次我到广湖做生意,听街上的人说,这里的胭脂水粉很出名,女子用了,脸蛋会像鸡蛋脱壳那样光洁靓丽,白白嫩嫩的。我就买了一套回来送给你。”
那女子站起身,双手揉了揉脸上,嗔道:“算你有良心啦!”
就在那女子站起来的一刹那,张少飞认出了她是邻村做豆腐卖的,梁大叔家的闺女梁小莉。
梁小莉正值豆蔻年华,长得白白净净、身材苗条,坊上的人都叫她“豆腐西施”。
梁小莉热情奔放,十三岁那年就喜欢上了张少飞,每次他去帮衬她买豆腐,她总是不收或少收他的钱。只是张少飞年少不解风情……
张少飞见梁小莉他们如此恩爱,羡慕之余,内心也泛起对梁小莉的一点歉意。
此情此景,触动了张少飞心底下的爱心,萌发了“买胭脂水粉回来赠佳人”的念头。
张少飞心想:去一趟广湖,一来去探望一下在广湖做地保的一个远房亲戚李天保;二来买胭脂水粉送阿兰妹,让她也扮靓高兴一番,也像梁小莉他们一样,在青纱帐里相依偎,闻着从阿兰妹体内散发出来的淡淡女人香,陶醉在那令人心醉的美好时光之中,那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无与伦比的享受……
“对,就是这个主意!”张少飞一拍大腿,不料惊动了青纱帐里的陈玉水和梁小莉……
“谁?”陈玉水和梁小莉猛地听到近处有响声,以为有人在偷窥。
张少飞毅然一转身,朝洞口码头那边而去。
梁小莉望着背后的人影,认出了张少飞,偷笑着说:“原来是阿飞哥。”
“你认识他?”陈玉水见梁小莉叫阿飞哥,叫得这么亲切,带点醋意地问。
“他呀,可是我们小女子的崇拜偶像。”梁小莉说起张少飞,脸上流露出满怀倾慕之情。
“你说的那个人,不就是个打柴仔吗!你说得他那样好,为什么不去找他?!”听着自己心爱的人起劲在夸赞另一个男子,这更激起了陈玉水的嫉火。
梁小莉被陈玉水的话激怒了,生气地说:“你在吃什么醋!人家阿飞哥哪里看得上我……”
陈玉水没口气地说:“张少飞不理你,你就来找我了?”
“你这么小气,我不理睬你了!”梁小莉被气得把那盒胭脂摔在地上,气呼呼地走了。
陈玉水是个直肠直肚,不懂妙龄女子心思的愣头青,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懂得去追她,哄她,眼睁睁地看着梁小莉走出了玉米地。
看来,情海要翻波了……
再说张少飞在洞口码头乘船去到广湖,逛了好几条街,才远远看见有一铺面,门庭若市。
他信步走了过去,只见铺面大门额悬挂着一幅金字招牌,上书七个烫金大字“广湖胭脂水粉店”映入眼帘,门前排着一条长龙,红男绿女之中,大多数都是美女、帅哥,也有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张少飞心想:梁小莉的男朋友所说的,可能就是这间胭脂水粉店了。
于是,张少飞走到了人龙的后面,排起队来。
好不容易,轮到他了。
“小帅哥,买几套呢?”老板娘热情地问。
“哦……”张少飞一脸茫然。
此时,他才想到买一套好,还是买多少套好。
张少飞不由得定神看了一眼老板娘。
一个年过而立,却是妙龄女子打扮,风韵犹存,性感撩人的半老徐娘,站在柜台前,微笑地看着他……
“是不是美女佳人多,还没想好送几套呢?”老板娘又打趣地问。
张少飞不置可否,摇了摇头,明眸一转,看着老板娘,又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那靓姐向小帅哥提示下,拿去送给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
好一句“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张少飞立刻就有了主意,在心里计算着:一套送阿兰妹,一套送…..送阿娘,还有,梁小莉,她对自己也……
张少飞想好后,似笑非笑地说:“要三套。”
“好!小翠,拿三套上等胭脂水粉给这位帅哥仔包装好。”老板娘对忙碌着的那个女员工说。
张少飞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那袋精致美观的礼品袋,付钱时,老板娘很大方地给打了个八折。
第113章 四尸五命案
张少飞感到老板娘的手很柔软很性感,顿觉浑身热血喷贲,灵感骤然而至,在柜台前,低声吟道:
半老徐娘性欲真,男儿俯首石榴裙。
如花似玉暗传香,好事何羞怕见人。
老板娘耳灵,全被她听到了。
她不骂,反夸赞道:“小帅哥好文才、好文才啊!”
张少飞有点尴尬,歉意地说:“请靓姐莫见怪。”
老板娘见张少飞才思敏捷,出口成诗,又如此谦恭,有心想结交他这个朋友,便对他发出邀请:“小帅哥,靓姐看你面生,外地来的吧?请到店里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吧。”
张少飞走了大半天的路,滴水未进,见老板娘如此热情,可真觉得口渴肚饿有点累了。
张少飞再打量着她:这面相,这举止,这神韵……好似有点熟悉,在哪见过……
又见老板娘生得眉慈目善,不像有心计的人。于是,张少飞点了点头:“多谢靓姐!”说完后,便随老板娘进了店内。
老板娘用手指了指茶几旁的酸枝沙发说:“小帅哥,请坐。”然后亲自冲了一壶上好的新茶,优雅地双手奉上给他。
喝过茶后,张少飞突然想起老板娘有点像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李天保,于是,试探着问:“靓姐,想向你打听一个叫李天保的人,不知你认不认识他?”
老板娘一听,忙问:“可是在广湖做地保的李天保?”
张少飞道:“正是。”
老板娘警惕地:“你打听他做什么?”
张少飞见他一问到李天保,老板娘好像变得警惕起来。便一本正经地说:“李天保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等会去拜见他。”
老板娘知道张少飞的身份和来意后,双腿一跪,向张少飞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来,含着泪说:“李天保是我爹,被冤枉入狱,还判了秋后处斩,真是有冤无路诉啊……”
张少飞连日来搭船劳顿,且粒米滴水未进,刚又喝了一杯浓茶,只觉得饥肠辘辘,浑身发软,猛一听李天保被冤枉入狱,眼前一黑,倒在那张沙发上。
仿佛之中,张少飞感到有一个身影站在沙发前对他说:“你亲戚李天保出大事了,你还不快去救他一命。”大风小说
“啥大事,我亲戚他怎么啦?”
“皆因丁吊眼他们几个杀了姓陈的一家四人,官府破不了案,就将你亲戚捉去了顶罪,判了秋后处斩,快去救你亲戚吧。”那个身影说完后飘然而去。
再说老板娘见张少飞昏倒在沙发上,急忙去找驱风油来,滴了几滴在手掌心,在张少飞的脑部、人中处来回反复地搽着。
过了一会,张少飞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失礼了。”
老板娘见张少飞无事后,叫厨子煮了一碗鸡蛋汤粉上来。
张少飞吃完后,顿觉还过魂来,恢复了常态,急忙问老板娘,李天保是如何被冤枉入狱的。
于是,老板娘向张少飞讲了事情的发生经过——
原来,居住在广湖、邱县两县交界处的山区里的人民生活十分贫苦。又由于当时人口较少,村寨分散,有的单家独户住在山沟里,靠垦山种些木薯之类杂粮谋生。
尽管山民生活十分困难,但还是屡屡遭到土匪的**放火。**掳掠。真可谓是“山高皇帝远”,官府衙门哪里管得到位,害得人们有冤无处伸,有理无处诉,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这一天,单独居住在山沟里的一户姓陈人家,一家四口人被**杀死。其中一媳妇已怀孕十个月,即将临盆分娩,故有四尸五命之称。这宗弥天大案立时震惊了广湖、邱县两县。
广湖县衙门虽则派人来勘察了,但徒劳无功、空手而归,案情不能侦破,凶徒逍遥法外。
官府衙门破不了此案,捉不到凶手,就将广湖的地保李天保捉去入狱,并判了“秋后处斩”,要由地保来替罪结案,真是冤上加冤,有冤无处诉了。
张少飞听了老板娘的讲述,联想到刚才迷糊中那个人影说的话,一切更加证实无疑了,李天保确是蒙冤入狱,被判秋后判斩。
张少飞在心里盘算着,既然一切都证实了,那么那个人影说的丁吊眼,如此看来,丁吊眼是凶手无疑的了,只要捉到他送去官府,这宗四尸五命案就能破了。
张少飞对老板娘说:“他出去一下就回。”
老板娘见他已无事,叫他快去快回。
张少飞在广湖县城转悠着,在一个小赌坊,终于找到了丁吊眼。
张少飞也装作成赌徒靠近丁吊眼,与他套热乎,赢了钱,张少飞分文不要,输了,他为丁吊眼支付赌债,还请他吃饭、喝酒,一天时间,两人已混得很熟,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了。
丁吊眼饭饱酒醉,朦朦胧胧地问:“你是外地人吧,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是有什么差事吧?”
“不瞒你说,我是在南洋的,我老板腰缠万贯,有花不完的钱财,是南洋地面的大富翁,现在用重金招聘几个有胆量的人当保镖,我看丁先生你身材高大威猛,想举荐你……”
丁吊眼一听说去南洋当老板的保镖,高兴得不得了,连说:“好,好,我去”。
张少飞不紧不慢地说:“当保镖一定要有胆量,你知道,保镖是要**的,不敢**就当不了保镖,不知丁先生你?”
或许是去南洋捞世界的向往和诱惑,或许是酒后乱心性,丁吊眼竟不假思索拍着胸脯说:“**如宰鸡,有甚不敢的,最近我才杀了他姓陈的一家,你带我去就是了。”
张少飞爽快地说:“好,一言为定。”
张少飞为了稳住丁吊眼,当晚陪他赌钱、饮酒,闹了一个通宵,还买了两张船票,与丁吊眼有说有笑乘船往南洋去了。
当船行至广湖县城时,张少飞借故说上街买些土特产带回南洋,丁吊眼也很乐意跟着逛街。
当行到将近衙门时,张少飞趁丁吊眼不备,在后边一个“扫堂腿”,将丁吊眼扫倒在地,再一个“反剪”,把丁吊眼擒获押入衙门去。
知县即时开堂审讯,丁吊眼不得不招供了伙同三人杀死陈家四口及抢去的一批财物的犯罪事实。
天网恢恢,四尸五命案告破,地保张少飞的远房亲戚——老板娘的亲爹无罪释放,一家团聚,四个凶手伏法,沉冤得雪。
广湖地保李天保无罪释放当天,张少飞和李美玉一早就来到了广湖监狱大门口,等候李天保出来。
上午八时许,只听得监狱大门“当琅”一声响起,两个狱卒把大门打开,紧跟着李天保迈着大步从大门走了出来。
等候在大门一边的张少飞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边大声叫着:“表叔!我们来接你回去了。”
李天保一见到阔别多年的张少飞,趋步上前,紧紧地拉着张少飞的双手,眼中闪着泪花,哽咽地说:“阿飞,表叔不是在梦里与你相见吧?”
张少飞拉着李天保双手到自己的脸上停住,认真地说:“表叔,我们不是在梦里相见,你摸摸我的脸。”
“阿爹,是真的,是阿飞来为您洗去了不白之冤,救你出狱的。”李美玉紧随张少飞之后,赶了上去,三个人由于经历了一场死而复生之后的重逢,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表叔,我们走吧,快离开这个不吉利之地。”良久,张少飞这才想起他们还在监狱门口,必须马上离去,站久了认为不吉利。
“走!我们一起回家。”李天保左手拉着张少飞,右手牵着爱女,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朝着家中走去。
到了家门前,李天保双脚正想跨过门槛进屋。说时迟,那时快,张少飞大喝一声:“表叔请止步!”
张少飞声到人到,跨到李天保前面拦住,不让他进屋。
“阿飞,为何拦住我不让进屋?”李天保望着张少飞,惊问其故。
张少飞叫李美玉把预先准备好的“火盆端出来,放在门槛前面,然后,他划了根火柴,把放在盆里的所谓驱邪的干茅草等点燃,待火苗往上窜起时,向着李天保,一脸正经地说:“表叔,你双脚慢慢向着火盆跨过去吧。”
“好!”李天保按照张少飞所说的方法,大步跨过火盆,进屋去了。
李美玉悄悄问张少飞:“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少飞告诉她:“这叫做驱邪。”
李美玉一脸茫然。
张少飞打了个比方说:“假如,那些衰野缠着当事人回来,当当事人跨火盆的时候,衰野一遇到火,就会退避三舍。最后,就把那些衰野驱走了。”
听了张少飞的解释,李美玉佩服地不住点头称是。
午饭间,李天保问起张少飞自回邱县太镇村饮表姑新居进宅饮酒之后,这几年的情况。
张少飞一一向李天保讲述了一遍。
当李天保听到王少香身体健壮,在家织布时,感到十分高兴。
“阿飞,成家了吗?”李天保高兴之余,自然而然问起张少飞的婚姻大事来。
“还未有呢。”张少飞见表叔过问,只好老实回答。
李天保:“你也不少了,该要成头家了。”
张少飞:“表叔,我娘正为这事攒着钱呢。”
李天保:“这就好,到时结婚可别忘了请我这个远房亲戚啊!”
第114章 乐悲交织
次日,张少飞从广湖一回到家,即向娘亲禀告了这两天不在家的缘由,见娘亲的脸色比进屋前好看多了,便打开礼品袋,想拿出一套给娘亲,好哄她开心,高兴一下。
张少飞打开礼品袋,却发现多了一套。
原来,那天李美玉见张少飞出去后,偷偷地再放了一套礼品袋,以备他不时之需。
张少飞看着那几套胭脂,笑了笑,自言自语:难道那天玉姐看出了我的心思?
张少飞从礼品袋里取出一套,双手奉上给娘亲。
王少香看了一眼,还生着气说:“老娘都几老十岁的人了,还用这做什么?乱花冤枉钱!你去送给阿兰吧。”
张少飞支支吾吾地解释说:“那天,我……去广湖,本来也是想,想买一盒给她的。但老板娘向我提示,‘拿去送给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当时我想,阿娘是最爱我的人,因此,就,就买了二盒。”
王少香听张少飞如此一说,捂着嘴,“嗤”的一声偷笑起来。
张少飞见阿娘的脸上己展现出笑容,便适时地把那盒胭脂水粉递了上去。
王少香接过那盒胭脂水粉,拧开放在鼻尖闻了闻,连声赞道:“真是养颜护肤的佳品啊……”
张少飞见娘亲爱不释手地在起劲赞叹着,便说:“阿娘,我把这盒给阿兰妹送去了。”
王少香挥了挥手,“去吧。”整个人还沉醉在那盒胭脂水粉中。
张少飞带着一套胭脂水粉,径直朝后梁村而去。
恰好,此时卢惠兰的爹爹和娘亲都不在家。
卢惠兰一见张少飞,拎着一袋礼品进来,如久别重逢似的走上前去:“阿飞哥,可想死我了。”
张少飞放下那袋礼品,说:“去了几天广湖,买了一套胭脂水粉给你。”张少飞边说边把那套胭脂水粉递给了卢惠兰。
卢惠兰一见到那套精美包装的胭脂水粉,如获至宝一般接过来,拧开盖一闻,连说“好好闻的香味啊!”
张少飞正想效仿那天在玉米地见到的那一幕,刚想用手指沾点胭脂为卢惠兰涂脂,不料,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张少飞急忙把手缩回去,从卢惠兰身边走开,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心头在“突突”地跳。
张少飞惊魂未定,只见卢惠兰的娘亲从外面进来了。
张少飞一见,快步迎了上去,颤抖着说:“大……大娘,您好!”
卢惠兰的娘亲见到是张少飞来了,走了过去,感激地说:“是阿飞来了。”
张少飞恭敬地:“是,大娘,我来探望您们。”
卢惠兰她娘亲高兴地说:“好!有空可要常来常往啊。你阿娘近来可好吗?”
“好。我娘要我代她向您们问好呢!”
嘘寒问暖了一番以后,卢惠兰她娘话锋一转,又转到了上次张少飞除“水怪”的事上来。“阿飞,那天晚上,当那个‘水怪’窜上水面扑吃那只大鸭时,阿兰见你也在河面的船上,吓得都昏了过去……”
卢惠兰打断她娘亲的话,道:“娘,都过去那么久了,还在提这事做什么?”
“好、好、好,阿娘不提了。说说那二十两赏银的事吧。阿飞,这是你应本分的,乍就分给卢惠兰一份呢?”卢惠兰她娘看着张少飞,不解地问。
张少飞微笑着把他阿娘的话向卢惠兰她娘重复了一遍后,又说:“那天如果没有阿兰妹说‘水怪’**的事,我又哪来这么多赏银!这是阿兰妹应得的一份,伯母万勿推辞。”
“那,伯母就当是聘礼了。”卢惠兰她娘开心地笑着说。
张少飞和卢惠兰一听,两人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卢惠兰赶紧打断她娘的话,“阿娘,你又在说些什么呢。”
张少飞也不好意思地说:“伯母,聘礼,我们卢家应该请媒人送来才是呀!”
再说卢惠兰她爹卢学儒正在学堂教他的弟子《诗经》,有一学生家长前来对他报信:说,“上次那位除‘水怪’的小青年张少飞来探望他,现在他里家。”
卢学儒听后,对他的弟子说:“你们先自行温**,先生去去就回。”说完便急急脚出了学堂,往家里赶。谁知快到家时,一不小心,踢到了路旁一块大石,当即跌倒昏了过去。
邻居李二牛见卢学儒跌倒在路上,马上走过去把卢学儒背回他家里。
张少飞与卢惠兰她娘在屋里正聊着聘礼的事,猛然见李二牛背着卢学儒回来,慌忙走上前去。
张少飞上去帮忙把卢学儒扶在大厅那张木沙发上躺下,叫卢惠兰快去拿个枕头来给她爹垫起头。
张少飞见卢学儒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便上去按住他的人中、脑门等部位开展人工抢救。
卢学儒的脑部不断地受到刺激,不久,便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看见是张少飞在身旁,断断续续地说:“阿……飞,老……老……夫……失……失……礼……了。”
张少飞见卢学儒终于醒过来了,松了一口,说:“伯父,你先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卢学儒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动了动头部,刚想说“好的”,但见他张大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直急得卢惠兰和她娘围在他的身边团团转,又是端上刚煮好的姜茶喂他喝,又是为他擦风油……
张少飞凭经验判断,卢学儒的病情可能很严重,必须马上送医馆,否则,效果难以设想。
在李二牛等邻居的帮助下,雇了一辆马车,把卢学儒送到了太成圩一间中医馆。
经过太医一番抢救,终于把卢学儒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还不能下地走动。
过了几天,太医对卢惠兰她娘说:“你先生可以出院了,但要恢复到像过去行走自如,恐怕有点难了,需要慢慢来,除非能找到这几味药服用,才有奇迹出现。”
卢惠兰她娘急忙问:“太医,是那几味药呢?”
太医用笔在处方笺上写下了灵芝、石活、车前草等药名,递给卢惠兰她娘,用手指着上面所写的药名,说:“石活、车前草这几味生草药,长在深山的悬崖上,很难采摘,灵芝长在莽莽昆仑山巅峰之上,更是比登天还难。”
张少飞在旁听了,忍不住问:“太医师,除了您刚才所说的这些地方,还有其他地方可以买到吗?”
“其他地方可以买到?”张少飞的话倒是提醒了这个太医。只见他用手摸了摸脑子,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张少飞说,“倒是这位小哥提醒了我。前段时间,听我师兄曾说起过,在远在数百公里的大省城西海,有一家叫灵芝药店的,有这味药。”太医说到这里,显得十分为难,向着张少飞,又说,“路途这么遥远,你们又怎去呢?”
张少飞趋步上前,作了个揖,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多谢太医你为我们指引了一条康复之路。”
卢惠兰和她娘亲也一齐上前,异口同声:“多谢太医。”
太医说:“医者父母心,不用客气,愿你们早日寻得良药,药到病除,患者早日康复。去办出院手续吧。”
张少飞陪着卢惠兰和她娘亲一路护送卢学儒回到家中,安顿妥当后,便起身告辞:“伯父、伯母,我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就上云雾山采药,我知道那里可能有石活、车前草这几味生草药。”
老学儒夫妇感激地望着张少飞,点了点头。
卢惠兰说:“阿飞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
“阿兰妹,那里山高路陡,你还是在家照顾你爹吧,我去就行了。”张少飞再次转向卢学儒夫妇,“放心吧,伯父、伯母,明天我会采到药拿来的。”
张少飞说完后,行出大门,离开了后梁村。
张少飞回到家里,把这事和王少香说了。
王少香听了,感叹不己,叫张少飞食完晚饭后早点睡,养足精神明早进山采药。
……
第二天还未到五更,王少香便起了床,做好早饭后才叫醒张少飞。
张少飞起床食过早餐后,踏着晨露,迎着东方地平线上那颗启明星,开始上路了。
将近云雾山脚,张少飞透过晨雾,远远看见山脚下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好似在等人似的。
“阿飞哥,我在这里呢!”未待张少飞走近,只听到从山脚处响起了卢惠兰那清脆的女声。
“啊,阿兰妹,你怎么一大早在这里呢?”张少飞明知故问。
“在等你呢!我爹和我娘说,你一个人进深山采药,不放心,叫我陪你一起去,好有个照应。”卢惠兰望着张少飞,起劲地解释着,生怕此时张少飞要她回去似的。
谁知张少飞听后,高兴地说:“好呀!还是你爹娘想得周到,我是求之不得啊!”
卢惠兰见张少飞答应了,高兴得走上去,环顾四周,见没有其他人,一把拉着张少飞的手,娇嗔道:“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阿飞哥,我猜得没错吧?”
张少飞红着脸,打趣说:“是、是、是,阿兰妹的慧眼真厉害,猪笼都被你看透……”
第115章 情窦初开
张少飞与卢惠兰打情骂俏一番后,想起那天在玉米地见到梁小莉她男朋友为她抹胭脂的情景,禁不住心旌摇荡,话题一转,问:“阿兰妹,那……那…...那套胭脂水粉,喜欢吗?”
卢惠兰一听,昨天张少飞刚想为她抹胭脂的情景,又在脑海中闪现,不由得害羞地低下头来,没作声……
张少飞见卢惠兰低着头没出声,弯腰看着她。只见卢惠兰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
卢惠兰见张少飞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把头低得更低,正想说“只要是阿飞哥送的都喜欢”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早起的猎人,扛着**,擦身而过。
此时,一轮朝阳,冲破云山雾海的阻挡喷薄而出,卢惠兰远远地见到群山叠翠之中,一座峰顶悬麓的挂着一轮红日,缕缕阳光从雾蔼中穿过,把万道金光洒向点缀在群山上。山间绿树红花,彩蝶翩翩,晨鸟追逐嬉戏,令人疑是到了仙境,令人像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真是“人行高山上,如在画中游”。
面对如此美景,但理智告诉张少飞,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要高度集中精神,待会还要攀越悬崖采药。
卢惠兰却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幻觉之中,蹦跳着走在前面,高声叫着:“阿飞哥,快追我呀……”
卢惠兰忘情地喊着,竟向着水源山那边而去。
“阿兰妹,你走错路了,快回来呀!”张少飞在后面呼喊着。
“阿飞哥,快追呀!你看,山上的黄芽子熟了,我们去摘山果……”
她奔跑着朝山上跑去。
张少飞一边跑,一边随手将穿在身上的外衣脱下,扔在草地上。
“唉,跑不动了。”卢惠兰喘着大气,走过去把他的衣服捡起来,放在身边,躺在草丛中。
这时,她看见地上的山花盛开,坐起来随手采了一朵粉红色的花朵插在耳边发梢上。
“这个张少飞真能跑,简直像个飞**腿……”张少飞摘了许多黄芽子、杨梅回来,见卢惠兰拿起他那件衬衫擦汗。
“阿兰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张少飞见卢惠兰拿他那件衬衫擦汗,连忙制止说。
“嘻嘻,男子的汗衫别有一番味道。”卢惠兰打趣着说。
张少飞正待往下说,见到眼前的卢惠兰头上插着花,如花般俊俏,整个人就像仙女下凡一样,显得分外清纯秀丽,那鹅蛋型的脸上,现出迷人般的笑容。
张少飞不禁怔了一下,紧接着,他机灵一动,剥开一个熟得黄灿灿的黄芽子果,递给卢惠兰,彬彬有礼地说:“小仙女,请品尝。”
她拿着黄芽子果,双目紧紧注视着张少飞壮美的肌胸,一时之间,竟忘了吃果。
张少飞发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才发觉,刚才自己一跑上山,一时高兴,以为是在儿时与狗仔他们上山放牛、摘山果呢。
于是乎,他赶快从地上拿起那件襟衫穿上,阵阵暗香扑鼻,让张少飞心旌摇荡。惹得他神思悠悠……
“快吃呀,酸酸甜甜的原汁原味,很好吃的。”卢惠兰见张少飞拿着襟衫发呆,剥开一个黄芽子果,把皮内里那几颗如拇指大小,洁白晶莹的黄芽子肉放进嘴里,尝了尝,连声赞不绝口:“好吃,佳果!”
张少飞模仿着,黄芽子肉刚放入口,一股沁人的果香钻鼻而来,果真像卢惠兰所说一样,酸酸甜甜的原汁原味,还有滑溜溜的,一不小心,肉和核都吐进了肚子里。
卢惠兰笑着说:“吃黄芽子肉和核一起吃,更有风味。”说完,把那颗剩余的黄芽子内的果肉,放入口里,一仰头,“咕咕”如喝酒般吐下了肚。
卢惠兰这一吃,竟然吃上了瘾,连剥了三个,肉和核全部吐了下去。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云淡天高,阵阵秋风送爽,卢惠兰她爹之前跌倒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
卢惠兰兴奋地说:“难得今日秋高气爽,我们应该来个登高望远,登上这座山的顶峰,疯狂一下!”
张少飞被她今天的举止大吃一惊,更被她的一番豪言壮语燃起了激情。
她转向张少飞,征询地:“阿飞哥,你说怎样?”
“仙女所提,怎说不!”张少飞打趣着说。
于是乎,他们欢呼跃雀般往山上跑去。
走过一个山坡,一阵潺潺的溪流声从山上一直飘然而下。
他们沿着山路曲折而上。
一路上,山风****,溪水湍流,瀑布飞珠,林深树壮,蜿蜒起伏的峰峦云雾缭绕,山间绿树红花,彩蝶翩翩,百鸟和鸣,令人像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
卢惠兰触景生情:“呀,秋天的水源山山景多壮观!蓝天、云海,山花烂漫,层林尽染,真是秋色美如画啊!”
张少飞诗意地说:“我看你这个小仙女,都成大诗人了!”
“大诗人在前面呢!”卢惠兰朝张少飞扮了个鬼脸,朝他努了努嘴。
风儿也解风情,将卢惠兰与张少飞的说话轻轻吹送,让张少飞诗兴大发,跳上山道旁那块屹立在苍茫天地之间的大石上,漫天诗意如山上的溪流滚滚而来,一时竟不知从何吟起……
悠忽之间,刘禹锡那首脍炙人口的《秋词》骤然而来,禁不住反其意而用之,放声吟哦:
谁言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节日。
满山秋景美如画,更有美景在后头。
卢惠兰拍手称赞:“好诗,好诗呀!”她看着站在石上的张少飞,幽默地说,“你把刘禹锡的《秋词》反其意而用之,把秋天山上的精髓点了出来,充满乐观、浪漫主义精神,听后令人振奋、向往。”
张少飞谦虚地举手作揖:“在仙女面前,献丑了。”
“阿飞哥才思敏捷,独步成诗,小女子望尘莫及。”卢惠兰在旁恭维一番后,“敢问大才子,后面那句诗,喻指什么呀?”说罢,明眸一转,看向张少飞。
张少飞哈哈大笑:“我身后这位小仙女呀!”
“好你个张少飞,竟然把小女子喻为美景,吟进你的诗里,小女子可要奖赏的呀!”卢惠兰故意挑逗着张少飞。
“好好好,下次再赏小仙女胭脂红粉。”张少飞打趣着说。
“大诗人,讲话可要算数呀。”卢惠兰娇媚地看向张少飞,遣庆地说。
“无问题,只要小仙女高兴,那是我张少飞的荣幸!”张少飞说完,跳下那块大石,伸出手,像个小孩子那样:“咱们拉个勾。”
拉钩后,卢惠兰若有所思,举目四眺,但见不远处有数株黄芽子树映入眼帘,黄灿灿的果子挂满枝头,别有一番风情。
很少接触到外界的卢惠兰似乎发现了什么:“阿飞哥,怎么那几株树上的果子是金黄色的呢?”
张少飞顺着卢惠兰所指,抬头望去,只见高大的树上攀附着老藤,藤上挂着一串串绿色的花朵,这些花朵与树上金黄色的果子相映衬,妙趣横生。
山风吹来,花朵摇曳晃摆,风姿绰约,好像在和他们招手致意。
张少飞尚未回话,卢惠兰已经抢先开言了:“树上挂着的好是刚才吃的黄芽子。”
张少飞颇有感慨地:“对,黄芽子。”
……
“我们去采药吧。”卢惠兰经张少飞这样一说,连忙站了起来。
由于卢惠兰自小娇生惯养,很小外出登山,加上席地而坐太久,刚一站起,只觉得双腿一阵麻木抽筋,复又坐了下来。
张少飞见状,情急智生,想起小时候习武,有时因疲劳过度引起抽筋所说的秘方……
于是,张少飞叫卢惠兰躺下,问道:“你觉得那条腿麻木抽筋?”ωWW.166xs.cc
卢惠兰指了指左腿,“是这条腿。”
张少飞向她提示:“阿兰妹,我现在先在你左腿膝盖下的小腿部位按摩,会有酸麻疼痛的感觉,你要忍住。”
“嗯。”卢惠兰点了点头。
“阿兰妹,冒犯了。”张少飞说罢,伸出双手先轻轻来回为她按摩了一会,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很享受的样子,再找准穴位按压,缓缓加大力度,不经意间猛力一按……
卢惠兰正享受着张少飞那游走小腿间的十指柔功之际,谁料一阵酸麻疼痛猛然袭来,只听得她“哇”地一声惊叫,整个人翻身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大声斥道:“你!你想谋害我呀?!”
张少飞见她发怒起来显得更加可爱,白净的脸庞变得粉红,腮边好像搽了胭脂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心想整蛊她一下,边走边说:“小仙女,来呀!打我呀,追我呀……”
秋日的阳光照在大水源山的原野上,一切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
卢惠兰听他这么一说,果真迈开双脚去追张少飞。
她刚走了两步,“咦”,奇了,腿上像没事一样,不麻木、不抽筋了,“张少飞,等等我……”她一路追,一路地喊着。
张少飞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着说:“快来打我呀!”一路上,留下了他们一串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第116章 情窦初开(下)
面对着大好秋光,张少飞当下心想:这时能与儿时几个小伙伴在一起玩上一阵子,那该有多好啊……
有一次,他们在自家院子玩捉兵贼,狗仔见快被张少飞捉住了,像箭一般朝着村背山冈上跑……
你可别说,有一种说法叫“天随人愿”。这张少飞刚突发奇想,这不,卢惠兰朝他这边追过来了。
“等等我……”卢惠兰也叫嚷着追赶着张少飞。
“阿飞哥,你看,那边一丛丛的花,开得多么灿烂……”卢惠兰像上次在牵牛山那样,蹦蹦跳跳挂着张少飞的手走过去。
张少飞摘了一朵戴在卢惠兰那个髻上,情不自禁地:“鲜花送玉人,花美人更美!”
卢惠兰含情脉脉地抚摸着秀发,言不达意地:“这是什么花?”
“这花叫解语花。”张少飞一语双关地说。
卢惠兰连忙把花从髻上拿下来。
“解语花?这花名挺有趣的,为什么叫解语花呀?”卢惠兰看着手中的花,明知故问。
“这……解语花就是现在我们要去采药了。”张少飞借机绕开话题。
张少飞指着不远处的小山丘:“那边有我们想要的山草药,走,大家去那里采了药再说。”
“好。”正当卢惠兰站起来想走时,左腿又抽筋了。没办法,只好又坐下来。
张少飞只好又如法为她按摩,卢惠兰顿感舒畅了许多。
事实告诉他:单靠按摩穴位还不行,刚才卢惠兰追他,只不过精神疗法在起作用,还需内外兼治才行。
“去那里找威灵仙、伸筋草呢?”张少飞举目四眺,如炬的目光对着前面那个山口前的山洞,高声说道:“你们看那个山口……”
她顺着张少飞的目光,往前一看,只见展现眼前的是山口前的山洞旁,处处灵气、处处生机,一大片山草药映入眼帘……
悠忽,风云突变,丽日灵空,一阵狂风,晴天一声霹雳,刹时电闪雷鸣……
张少飞一惊,一把将卢惠兰背起来,就往山洞那里奔。
卢惠兰在张少飞背上,既害羞、紧张,又感到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的热流流遍全身,心如鹿撞,“扑扑”地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双腿紧紧夹着张少飞的身体,双手揽着他的臂膀,陶醉在无与伦比的幸福快乐之中……
“霹雳”一声炸雷,闪电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卢惠兰从惊雷中猛醒过来。只见她神态娇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把头埋在张少飞背上……
来到洞内,张少飞慌忙放下卢惠兰,说道:“天公不作美,趁大雨到来之前,我得赶紧去采那几味山草药。”
不一会,张少飞采到了那几味山草药回到洞里,找了一块石头在另一块石面上磨烂成泥糊状,用掌心捂热敷在卢惠兰的小腿上,又从身上解下腰带包扎住小腿。
卢惠兰好奇地看着张少飞手里的腰带。
“这是我们乡下习武的男人用来扎腰的腰带。”张少飞向她解释说。
“哦,原来是男人的束腰带。”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也不足为奇了。
……
张少飞为卢惠兰包扎好小腿后,正想和她们说些他自小习武的轶事,突然,一股狂风刮来,一阵飞沙走石,一阵秋雨瓢泼而下。
洞里朦朦胧胧,山野大雨倾盆,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苍茫之中,洞里洞外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如张少飞与她,产生出了炽热的爱。却不敢偷吃禁果。
……
阳光映照入山洞内,犹如明灯一般把洞里照得如同白昼。
走,天晴了。”说完,张少飞拉着卢惠兰,走出山洞。
出到洞外,张少飞眼前不禁为之一亮。只见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游人如织,人群之中,红男绿女身着节日盛装,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穿过。
张少飞忍不住问卢惠兰:“阿兰妹,今天为何山上这么热闹?”
“哦,你不问我都忘了,今天是“杜鹃花节。”卢惠兰挠着头说。
这时,身后有一位大叔款款而来,他看着张少飞他们面生,搭上话来:“你们……是哪里人?不会连今天是泼水节,去太江泼水的日子都不知道吧?”
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说:“大叔,我是太山那边的,真不知道这节日啊。”
“既然进山了,那你们就前去看看吧。”大叔说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张少飞和卢惠兰一眼,“我们山里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就算错过了婚期,也不要错过了太江泼水节’。太江的泼水节,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听了大叔如此一番精彩而富有吸引力的介绍,顿时,卢惠兰产生了跃跃欲去之感。她兴高采烈地说:“阿飞哥,我们何不前去太江参加泼水节!”
张少飞与卢惠兰双手击节,大声说道:“好!好提议!”说罢,欲加入前面的人流之中。但他转念一想:还要采药回去,便冲着卢惠兰,火爆爆地,“好什么好!也不想想,还要采药回去,还有,你腿不抽筋了吗?我看你是十月芥菜——起花心了。”
卢惠兰被张少飞像家长一样数落了一番,背着他努了努嘴,扮了个鬼脸,跟着他去采药了。
“阿飞哥、阿兰妹,原来你们在这里呀?”张少飞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梁水莲和另外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他的背后。
梁水莲介绍:“这是阿飞哥,阿兰姐,她是我们村里的桂花。”
桂花向着张少飞:“阿飞哥,难得今天泼水节这么热闹,我们一起去玩漂流好吗?”
张少飞看了看卢惠兰,“我们还要去采山草药呢。”张少飞显得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卢惠兰笑着说:“阿飞哥,你不用为难,难得今天是泼水节,我们一起去玩完漂流,再去采山草药吧。”
张少飞不忍拂了她们的意,只好答应陪同前往。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太江,只见那里人山人海,滚滚红尘之中,红男绿女,有的拿着木壳,有的拿着水枪,闹闹哄哄,起劲在泼水……
“阿飞哥,我们先去玩泼水吧。”桂花盛情地邀请着。
张少飞有点不好意思地向着桂花,说:“我到底是个外人,参进去玩泼水……不太方便吧。”
桂花连忙说:“阿飞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顾虑呢?我们这里的人好客,你尽管放心好了。”
“玩漂流我是外行,如果我被飞瀑冲走了,你们可要打救啊!”张少飞冲她俩一笑。
梁水莲和桂花一本正经地:“阿飞哥放心,我们这里漂流,每一条竹筏,都有一个筏工把筏的,很安全。”
“哈哈!我还以为像雷大爷讲的,像八仙玩漂流——各顾各的呢!”
“什么叫‘八仙玩漂流——各顾各的呢’?”桂花看向张少飞,不明地问。
于是,张少飞把雷大爷讲的“八仙玩漂流”的故事向她们复述了一遍:
有一年盛夏,八仙来到一座高耸云端的大山,玩得不亦乐乎。
今天,铁拐李在天庭喝了不少酒,浑身发热,醉醺醺的,望着溪流从山巅唱着欢歌奔流而下,一个念头在心中倏然而生,说道:“我们当日从蓬莱渡过东海,驭风而行,是那么惬意与快乐。今天,这峡谷中,溪流水位落差如此大,我们为何不换一种方式,痛快地玩一下呢?”
何仙姑指着铁拐铁的脑袋,道:“你呀,酒喝多了,就尽出奇想,你现在又想到什么鬼点子呢?”
铁拐李抹了抹嘴角残留的酒液:“世人常说,有酒会有诗百篇。我喝过酒后的想法大多是奇妙至极。”
吕洞宾:“今天你的奇想是什么?不是叫我们从山巅悬崖往山下直跳蹦极吧?”
“不,”铁拐李将手摆了摆,然后做了一个向下滑的动作,“我们来一个漂流!”
“漂流?”只听过在大海里有漂流,却从来都没有听过在山上可以漂流的。饮酒半醒半醉的铁拐李突然说出的这个提议确实新鲜。
张果老不屑道:“铁拐李,你今天是不是酒喝得太多弄得头昏眼花,乱了方寸,变成痴人说梦话?须知,这里是大山,并不是大海呀!”
铁拐李见话尚未讲完,却被张果老指责,扳起脸:“喂,张果老,我一向尊重您老人家,但今天您一开口就得罪我,凭什么平白无故说我是痴人,还说我讲的是梦话呢?”
张果老坚执地说:“我们在蓬莱时,东海一望无涯,才可以漂流。如今在山上你也说要漂流,这不是梦话,又是什么呢?”
曹国舅一向为人正统,指着“哗啦、哗啦”作响的林涛,搭上话来:“果老兄说得对,这里又不是大海,难道要我们在林海上面去玩漂流吗?”
铁拐李听到张果老与曹国舅对自己的提法有异议,不满地:“你们两个老人家呀,脑筋总是不会转弯,难道不可以想点新点子吗?”
吕洞宾插话进来:“铁拐李,你快说出你的新点子吧。”161小说
第117章 故事精彩
“我用嘴巴来争辩,你们就会说我在发酒疯。不如让各位开开眼界吧。诸友请看!”铁拐李见到众仙那种愕然的神情,仰面朝天大笑一番后,顺手将他的酒葫芦往上一抛,扔到溪流里,随即一声厉喝“变!”那酒葫芦顿时膨胀变大,成了一只大葫芦。铁拐李拿起他的拐杖,往地面一点,身躯腾空而起,双脚一分,“嗒”地稳稳当当坐在像黄河羊皮筏般的酒葫芦上,回头朝着众仙招了招手,叫了一声:“我去了!”
往下直泻的峡谷急流推着坐着酒葫芦的铁拐李顺势而下,激起阵阵白色的浪花,越来越快。峡谷中清凉的山风在铁拐李耳畔呼啸响着。两边奇岩怪石、绿树红花在他眼帘前一一飞掠而过,刚才身上的闷热一扫而光。
铁拐李酒兴未尽,快乐地将酒葫芦拍得“咚、咚”作响,大声叫了起来:“痛快!痛快!真是比喝了两斤仙酒还要痛快!”
汉钟离见铁拐李骑着酒葫芦在峡谷里的溪流中漂流而下,显得如此惬意,心中像被小虫啃啮一样痒痒的,忍不住拍了拍大肚腩,朝着远去的铁拐李,大声叫道:“铁拐李,等等我!”随即把大芭蕉扇往溪流里一扔,喝了一声,芭蕉扇瞬间变成了一叶扁舟。
汉钟离虽然身躯肥大,但是动作一点也不迟钝,只见他一个纵跳,凌空飞跃过去,袒胸露腹端坐在芭焦扇所乘的扁舟上。
变大了的芭焦扇顺着山势往下飞窜,不时激起的雪浪花扑到他的身子上,阵阵清凉直透心脾,他兴高采烈地用双手猛地拍打大肚腩,连声说“够刺激!爽!!”
大芭蕉扇载着汉钟离似箭般在溪流里往下飞驰,追赶铁拐李而去。
吕洞宾是个风流才子,追求玩乐从来都是不甘人后的,如今见铁拐李和汉钟离相继乘坐法宝兴奋地从山巅向下漂去,玩兴被撩起,自言自语地:“这么好玩的漂流,怎少得我吕洞宾呢?!”言毕,他迈步朝山溪走去,正想将手中的宝剑掷到溪流里去,却被何仙姑伸出的荷花把他挡住:“且慢!”
吕洞宾不满地:“怎么啦?你要阻拦我去漂流?”
何仙姑:“不。”
吕洞宾不解地:“那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漂呢?”
何仙姑粉脸含春:“我见铁拐李与汉钟他们玩得如此开心。我也要漂一漂。”
吕洞宾无所谓地:“你去漂,好呀,你跟随在我的后面吧。”
“不,”何仙姑玉手急摆,露出娇嗔之态,“我们八仙当中,只有我是女的,这一回该是优先我了。”
吕洞宾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
曹国舅有意要整一整吕洞宾:“纯阳老弟,你平日对女子都极其关怀体贴。你不能对外面的女子嬉皮笑脸,大献殷勤;而对我们内部的女子却冷若冰霜,无情无义呀!”
张果老趁机耍热闹一番,搭上话来:“好男不与女斗。纯阳老弟,平日这句话你讲得最大声。这一回该落实诺言,让何仙姑先漂吧。”说着,他拉了拉他旁边的蓝采和的衣角。
蓝采和领会了张果老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向吕洞宾说:“曹国舅和张果老说得对。纯阳老兄,你历来自我标榜是女权主义者,如果你这一回还要争抢头位,不肯先让何仙姑。我这个老好人,也会说你是重色轻友的。”
连一向的“和事佬”蓝采和也开腔了,吕洞宾只好装作高姿态,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来,指着面前湍急的山溪,向何仙姑说:“好呀,何仙姑,这一回是女士优先,就让你先上吧。”
“既然你先让我,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何仙姑走前几步,将手中的荷花往溪里一抛,顿时似一朵红云散落,放射出万道霞光,罩住了溪流。何仙姑莲足轻点,娇躯一跃,倩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双脚伫立荷花之上,随着猛泻的溪水往下漂。
姹紫嫣红的野花,郁郁葱葱的树木,千奇百怪的岩石在她的眼帘飞掠而过。山风在耳畔“呜、呜”作响,掠起了她的鬓发。何仙姑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凉爽与惬意,忍不住转身回首,向众仙招手道:“哟,从未有过的逍遥自在,爽极了!”
吕洞宾望着铁拐李与何仙姑等仙消失在溪流的转弯处,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高声叫道:“何仙姑,等等我,我吕洞宾来也!”言毕,将手中宝剑往溪流里一丢,立刻幻变成了一只小筏。吕洞宾双脚往地面一点,凌空飞起,双脚稳稳地站立在小筏上,任溪流将其送往下面。
张果老见众仙玩得兴致那么高,从石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到溪流边,扬起了他的纸叠驴,道:“我也去。”
韩湘子的动作比张果老快,一个箭步抢了上去,挥摆着他的洞箫,拦在他的面前:“喂,玩漂流,这是我们年轻人的游戏,果老,你这老人家今回就免了吧。”
张果老听到韩湘子说他老迈,不满地瞪起了眼睛,叱喝道:“喂,韩湘子,你别出口伤人,我张果老算什么老人家?我们一道外出,无论干什么,我有哪一次会落后于你呢?你可别忘记,当年过东海时,我们各显神通,我倒骑着这纸叠驴驭波踏浪走得比你还要快哩。”
韩湘子想不到张果老平日讲话不多,现在会当面给他这么一击,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是嘴唇碰磕:“这……这……”
曹国舅平日也曾被韩湘子戏耍过,此时觉得也要趁机教训一下他,走上前去用手指戳着他的鼻尖,道:“韩湘子呀韩湘子,果老兄讲得对,那次在蓬莱渡过东海时,你踏着那根洞箫走起来好像老牛拉着破车,拖拖拉拉,慢腾腾的。我来作证,你过东海时比果老兄足足慢了半袋烟的工夫。你呀,可别忘记,那次还落在我的后面哩。”
张果老见曹国舅开腔帮自己,心花怒放,拍了拍曹国舅的肩膀,称赞道:“曹国舅历来讲话是最公道的。韩湘子,我现在没有空跟你争辩,你还看我的吧。”说罢,将纸叠驴往溪流里一掷,口中念念有词。说来也怪,只见那纸叠驴马上膨胀,两眼巴眨,连四肢都动了起来,抬头朝着张果老“嗷、嗷”地叫了两声。张果老笑了笑,一个纵跳,倒骑在驴背上。这纸叠驴倒也很懂得主人的意思,马上将尾巴朝天一竖,成了张果老的扶手棍。张果老左手扶着竖起的驴尾巴,右手朝驴的背部轻轻一拍。张果老高兴得放声唱起了他家乡的山歌,倒骑驴顺着峡谷漂流下去。张果老这个倒骑驴漂流而下的姿势的确是世间罕见,引得尚未漂流的仙人喝彩声不断。
剩余的仙人也纷纷将各自宝物抛入溪流之中,蓝采和坐着花篮,韩湘子双脚踩着箫管,曹国舅坐着笏板,借助宝物各**显神通,在天露山的峡谷中漂流起来。
八仙在天露山上,各自施起法术,从山巅顺着峡谷的溪流,漂流而下,时急时慢,时紧时缓,一时似乎是山穷水尽,在转弯处又见柳暗花明,引得沿途山民在溪边驻足观看,啧啧称奇。
从山巅漂流到山脚,弯弯曲曲,好像一条盘溪而下的蛟龙,有十多里远,八仙玩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铁拐李、汉钟离与何仙姑等先上了岸。
铁拐李见汉钟离与何仙姑还兴奋不已,笑口大开,道:“嘿,你们说,今天的漂流是不是既刺激又痛快?”
何仙姑兴奋得脸色绯红:“是呀,当日在蓬莱渡东海时遇到大风大浪,我以为够刺激的了,想不到今天从山巅上往下滑,眼前和耳边有一种山呼海啸的感觉,真是妙极了,所以比在大海上漂流玩得更加开心。”
的确,当日八仙渡东海,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海洋,只有海水与海风作伴,景色单一。而在天露山漂流则大不相同。山中漂流道高低落差有六十多丈,从上往下飞驰而下,两边要么是色彩斑斓的野花,要么是奇形怪状的岩石,还有那青翠欲滴的树丛、九曲盘旋的古藤、空中飞翔欢叫的小鸟、山里奔跑的野兔和**……各种景物如同不断变幻的图画一幅幅地从眼帘前飞掠而过,伴随着清爽的****山风,这怎不叫人目不暇接?怎不叫人心旷神怡?
汉钟离上岸后,坐在溪边的芭蕉树下,拿着他的芭蕉扇摇着,以称赞的口吻道“哈,铁拐李,平时你饮酒多了我说你发酒疯,想不到今天这么难想的点子竟然被你想到了。今天我得到的是前所未有过的享受。”
这时,吕洞宾、张果老等也逐渐上岸,大家都显得欢乐无比。
刚才对铁拐李的漂流提议大加嘲讽的张果老在享受过山中溪流漂流的乐趣后,说:“铁拐李,在山上我对你的提议一时想不到,你千万别见怪罪。”
曹国舅也随之向铁拐李道歉:“是呀,我的想法太过正统,想不到你的奇想如此有创意,今天的峡谷漂流比在海平面漂流别有一番情趣。”
听到一向爱挑刺的同伴对自己大唱赞词,铁拐李努了努嘴,脸带傲气:“哼,其实我平日许多提议是好的,但你们却当我讲的是酒后疯言。以后你们应该多听我的意见。”
何仙姑也上前来逗趣:“铁拐李,今天的事情确实要多谢你!”
吕洞宾走到何仙姑身旁,恭维道:“何仙姑,刚才我一直在你的后面跟着,想不到你一个女的,今天漂流起来倒是挺潇洒的。”
何仙姑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吕纯阳,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
这一回,吕洞宾从内心里信服:“今天在山上一比,以后我确实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何仙姑意犹未尽,讲出了打算:“今后我要组织一个女子漂流队,来跟你们进行比赛。吕洞宾,你敢不敢前来应战?”
吕洞宾怎会在女人面前低头呢?一拍胸口,朗声道:“当然敢啦,否则我们怎叫男**丈夫呢?!”
何仙姑问:“吕洞宾,你打算叫谁参加你的漂流队伍呢?”
吕洞宾仄头想了想:“我打算请天庭的元帅和将军。”
众仙:“哟,吕纯阳,这一回你真够本事!”
何仙姑的秀目流盼,追问:“你请的是哪一位元帅?哪一位将军呢?”
吕洞宾:“我打算请天河的天蓬大元帅、流沙河的卷帘大将军。”
何仙姑以挖苦的口吻道:“那不是猪八戒、沙和尚他们吗?”
众仙这时才明白,没好气地对吕洞宾说:“以为你请的是哪一路的大仙,咳,原来你要请的是猪八戒和沙和尚!”
吕洞宾不肯认低威:“你们别小看他们。猪八戒和沙和尚的知名度那么高,如果光临此山,便会有大明星效应,我看届时前来围观的百姓将会挤得水泄不通哩。”
何仙姑:“原来你安的是这样的心。”
铁拐李拉了拉吕洞宾的衣袖:“喂,到时你的漂流队要给我预留一个名额呀!”
吕洞宾侧过身来,瞪了他一眼,流露出嫌弃的表情:“你的脚?”
“我承认我的脚有点拐,但这点并不碍事,漂流这玩意我是坐在酒葫芦上的。”铁拐李据理力争,“你不要忘记,今天这玩法是我先提出的,可以说,这等同于是我的发明专利。你想甩掉我,这岂不是过桥抽板?!”
坐在溪边的芭蕉树下的汉钟离搭上话来:“吕洞宾,你不能一个劲地讨好靓女何仙姑,而对脚有残疾的铁拐李却是嫌三嫌四。须知,我们要重点照顾残疾人,况且,铁拐李今天可是我们漂流的头等大功臣呀!”
何仙姑:“吕洞宾,我历来是帮理不帮亲的,铁拐李和汉钟离讲得有理。”
吕洞宾虽然心中不大愿意,但见汉钟离和何仙姑都开腔帮铁拐李,只好点头同意:“好吧,以后我那个漂流队就给铁拐李你一个名额吧。”
吕洞宾反问道:“何仙姑,你的女子漂流队打算请的是什么人呢?”
何仙姑:“我要组建的漂流队伍肯定不同凡响。”166xs.cc
吕洞宾:“你这么自信?”
何仙姑胸脯一挺:“我打算请的是百花仙子。”
吕洞宾:“啊,百花仙子?”
这时,何仙姑还说出了她的设想:“不仅如此,我还要请王母娘娘或观音来当这女子漂流队的领队,你说这够不够大牌?”
众仙议论纷纷:“这百花仙子个个都是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已是吸引眼球,如果有王母娘娘或观音加盟来当领队,那一届的昆仑山漂流,在这溪流和山坡两边,肯定是挤得人山人海。”
何仙姑脸带骄矜之色:“如果我对外宣布,届时一百位花仙子驾云下凡来到这昆仑山,,七彩霓裳,艳光四溢,衣鬓倩影,香飘十里。我这支漂流队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大明星,到时肯定是出尽风头,拥趸无数的!”
吕洞宾知道自己组建的猪八戒漂流队伍确实比不过何仙姑那百花仙子队,觉得无话可辩驳,嘴唇碰着:“这……这……”
汉钟离又出来作揶揄了:“吕纯阳,不是我不跟你讲交情,结果是明摆着的。若然要投票,我当然是投给何仙姑她们那个百花仙子漂流队。不信,你可以问一问各位仙友。”
张果老首先点头赞同:“别说我倚老卖老,我也见过不少比赛场面,我也是把胜券投给何仙姑的百花仙子队。”
其他仙人也都赞同汉钟离和张果老的看法。
吕洞宾十分无奈:“哈,何仙姑,近日什么事情只要你掺和进来,都是你赢的。”
众仙听后,个个都朝天大笑。
第118章 传说美丽
张少飞一口气讲完八仙玩漂流的故事后,梁水莲想起小时候听她娘说的“七仙女玩泼水”的故事,便忍不住说:“阿飞哥,你讲的八仙玩漂流的故事的确精彩,那你想不想听‘七仙女玩泼水’的故事呀?”
“哦?还有‘七仙女玩泼水’的故事?当然想听呀!”张少飞十分感兴趣地看着梁水莲,“阿莲妹,快讲讲。”
卢惠兰也在一旁催促道:“是呀,阿莲妹,快讲讲。”
“那好吧,难得你们感兴趣,那我就开始讲啦!”梁水莲效仿着张少飞,头微微抬起,捋了捋垂在额前那缕秀发,“各处村乡各处例。在我们太江山村附近,在每年的七月初七也有泼水节,这源于一个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梁水莲作了个开头后,便转入到故事正题,“七仙女玩泼水”的神话传说,犹如前眼的山溪水,滔滔不绝地从她口中流出来?——
七月七日这一天,艳阳高照,晴空**。天空上出现了七色云彩,伴随着一阵阵天籁之音,七位仙女踩着云头飘然而至。她们是玉帝的七个女儿:大仙女天寿,身穿红衣,叫红衣仙女、二仙女天阳,身穿素衣,叫素衣仙女、三仙女天荣,身穿青衣,叫青衣仙女、四仙女天昌,身穿皂衣,叫皂衣仙女、五仙女天显,身穿紫衣,叫紫衣仙女、六仙女天庆,身穿黄衣,叫黄衣仙女、七仙女天羽,身穿绿衣,叫绿衣仙女。一时间,霓裳悦目,彩衣撩人。
凭着玉帝女儿这特殊的身份,她们有空便云游四海,遍访名山大川。
她们到了哪里,哪里就增添光彩。
七仙女驾临到太江山上,被这里旖旎的风光吸引住了。
她们在山上到处游玩,来到坐落于太江山北麓,这里是大江谷和禅龙峡谷两水夹金交汇处,流水淙淙。
今天天气酷热,路边的小草被晒得无力地耷下了脑袋。树上的蝉儿“吱、吱”地叫个不停,好像在给头顶的烈日呐喊助威。袒露的黄土被晒得飘浮起缕缕水汽,人走在泥地上,趟起一阵阵的尘烟。
平日清凉的太江山此时也特别闷热,没有一丝丝的风,空气似乎都在凝固了。
七仙女中最小的绿衣仙女天羽长得娇小玲珑,她的性格最为开朗,也最为调皮。在山上游转了一番后,她感到浑身燠热,见到这清波流淌的山溪,说:“姐姐们,我热得实在受不了。大家不如到这山溪里浸浸水吧。”说着她就要剥袜脱鞋。Μ.166xs.cc
大仙女连忙摆手止住她:“七妹,不行!”
七仙女眨着眼:“姐姐,为什么不行呢?”
大仙女讲出她的理由:“我们是女子人家,在这里打赤着脚,让那些男人见了,又成何体统呢?”
七仙女举手指了指对方的脑袋:“姐姐,你的头脑怎么这样死板呢?!”
大仙女:“七妹,你怎能这样说我呢?”
七仙女:“今天天气热得像个大火炉,山中的人谁也不会出来被太阳暴晒。你不妨侧着耳朵听一听,现在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蝉儿叫声和偶尔几声雀鸟声,周围并没有人呀。”
大仙女:“话虽这么说,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脱鞋脱袜,又要撩起衣裙到溪流里去浸水,让世间男人窥见,总是不好呀!”
七仙女的态度还是那么坚执:“姐姐,我们只不过是脱去鞋袜,又不是脱掉衣裙。如果我们发现四周有动静,就可以先躲为上呀!”
大仙女:“这……”
“我现在浑身都在冒汗,难受极了。天寿姐姐,你不下去浸水,我去。”七仙女言毕,忍不住先脱了金线绣花鞋,涉水来到溪流中间,一阵阵的清凉,从脚底升腾起来,很快传遍了全身。她感到全身舒坦,向其他仙女猛地招手:“姐姐,你们快来,浸在这溪水里,冰凉冰凉的,惬意极了。”
二仙女见七仙女玩得这么高兴,心也动了,没有作声就动手脱去了鞋袜,说道:“七妹,我来陪你。”言毕,跳到溪流中去,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舒服极了!”
七仙女与二仙女玩得兴致勃勃,三仙女、四仙女、五仙女、六仙女纷纷向大仙女请求,要下溪流去浸水。
大仙女见各位妹妹这副模样,只好同意:“今天大家热得这般难受,既然七妹开了这个头,大家就到溪流里玩玩水,消暑消暑。”
“好呀!”众仙女对此渴望已久,今听到大姐姐这样说,连声称好,七手八脚地脱掉了绣花鞋和袜子,放在溪边大石上,趟水来到溪流中,一股冰凉从脚跟一直往上传送,身上的酷暑燠热很快就被赶走了。
众仙女在溪流里尽情地嬉戏玩耍。
流水唱着欢歌从仙女们的小腿处畅快地往下流去,山溪里不少彩色小鱼很懂得看行情,似乎闻到这些美丽仙女带着的异香,在她们的脚下四周来回游弋,不时用嘴巴来吻着她们的脚,以吸取她们的仙气。
七仙女被水中小鱼吻得忍俊不禁,“咭、咭”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峡谷中回荡,像美妙的乐曲在天地间回响。
其他的仙女也被水里的小鱼亲切地左拥右吻,弄得痒痒的,她们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快意。
大仙女深有感触地说:“我们平日在天庭的瑶池里嬉戏玩水,以为快乐得无可比拟了。想不到离开天庭,涉足尘世,才知道人世间竟然会如此好玩的水。”
七仙女说道:“大姐姐,你想一想,我们天庭瑶池里的水是不动的,讲句难听的话是死水一潭。”
大仙女把手伸出,捂了捂自己的嘴巴,再放开手来,警告说:“七妹,你这样说,王母娘娘听了是不高兴的。”
“我说的是实话嘛!”七仙女说着,指向天空,“太江山离天庭那么远,王母娘娘这个时候正忙着听玉帝的汇报,哪里会听得到我们的议论呢?”
二仙女在溪流里舒畅得眯起迷醉的凤眼,道:“七妹说得对,你们看,这峡谷里的溪水,流动得多么快,又多么清凉,当然是比瑶池里的水更胜一筹啦。”
三仙女搭上腔来:“听说这峡谷里的溪水最早是何仙姑等八位仙人施了法术,但才得涓涓小流。后来得观音大士在山上挥洒过甘露,才有这么好的水。”
四仙女接着说:“观音大士的甘露滋润了这名山,真是不可多得,以后我们可要经常到这里来游玩。”
五仙女点头赞同:“人们在口头上常说快活过神仙。其实,我们长年累月地困在天庭里面,实是闷得很,怎及到人间来玩耍一遍?!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才是真正做神仙哩!”
六仙女双手泼着水,快乐地说:“实在是玩得太开心了!”
众仙女在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
七仙女兴在当头,用手掬了一把水,调皮地朝六仙女的脸上泼去。
六仙女笑嘻嘻地弯下腰肢,用手掌掬着水,朝着七仙女反泼过去,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响了起来。
“啊,这么好玩?!”似乎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仙女们学她俩一样,弯腰用手掬水,互相对泼起来。
点点水花有如飞珠溅玉,带着灵气,落到仙女们的脸上、身上。她们的衣服湿了,头发湿了,全身都湿了……这些水,带来了阵阵的凉意,也带来了阵阵的快乐。
有道是水是生命之源,又有人说“水为财”,沾到了水就代表幸福吉祥,所以她们的衣服虽然被泼过来的水湿透了,但更加开心快乐。
忽然,七仙女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听到不远处有动静,再循声望去,说道:“有人来。”
仙女们马上紧张起来。
大仙女举目眺望,透过树林的间隙,说:“是一位妇女。”
原来是有位上山采摘野果的中年妇女听到七仙女阵阵快乐的笑声,循声来到这地方。
今天实在是太闷热了,这妇女觉得太阳如同悬挂在上方的大火盆,泼出的热浪炙得皮肤发烫。
妇女放下手中的果篮,此时她太累了,坐在离七仙女不远处的大石块上歇息,猛地喘着大气。她见山上蓦然来了七位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子,问道:“哟,我在山上住了三多年,可从来都未曾见过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们是……”大仙女欲言又止,她不想向陌生人袒露身份。
还是七仙女机灵,抢上话头来,扬手指着远方:“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难怪没见过你们。”妇女说着又喘了大气。
大仙女见她这副难受的模样,说:“大嫂,我见你满头大汗,又不停地喘着大气,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呀?”
妇女摆了摆手,回答道:“我前些日子确实得过一场病,发了几天烧,今天觉得有些好了。
大仙女:“大嫂,既然你大病未愈,怎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呢?”
“我男人外出干活去了。小儿子吵着要吃山中的野果,所以我只好带病上山来了。”妇女用手捂着胸口,道,“现在天气那么热,我感到心头闷热难受。”
大仙女指着在脚下流淌而去的溪水,一副陶醉的样子:“我们刚才也是闷热难熬,才到这溪流里面浸水,哟,现在全身都舒服多了。”
妇女听大仙女这么说,心也动了,来到溪边,用手掬起了水,猛地喝了一口,一股清凉直透心田,频频点头:“好,这水确实是好。”
大仙女:“大嫂,你也到溪里来浸浸水吧。”
妇女虽然很想下去,但也有大仙女先前的这个顾忌,犹豫着:“这……”
大仙女看穿了妇女的心思,道:“既然你不好意思下来,那么我就帮你一下。”说着,双手掬水,朝着那妇女的脸上泼了过去。
一股清凉从妇女的脸上透到身上,她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好舒服呀。”
大仙女听到妇女说舒服,便一个劲地朝她身上泼水,很快就使她浑身上下湿透了。
妇女连连叫好,用水反泼向众仙女。
大家便快乐地打起水仗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阵清脆的铃声和着“的得、的得”的马蹄声,透过密林,从远而近传来。
大仙女似乎听到了什么的声音,伸手指向山下的驿道,向妇女问道:“啊,大嫂,是不是有人来了?”
妇女侧耳一听,回答说:“啊,是大队的马帮从山下往山上来了。”
大队马帮,以马驮着货物,穿州过省,走南闯北。他们绝大部分都是云贵高原那边的男人。
七位仙女当然不想那些男人见到她们现在这副赤脚露足的模样。
七仙女向大仙女问道:“大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仙女蹙眉想了一下,道:“妹妹们,我们还是回天庭去吧。”
众仙女齐声应诺:“好的。”
于是,众仙女快步从溪流中上了岸,七手八脚,很快就穿上袜子与绣鞋,朝着妇女道:“大嫂,我们去也。”
七位仙女,双脚往地面一蹬,似一缕缕彩色的云烟,腾空而起。
妇女抬头,见到空中腾起七彩霓裳,七位仙女乘风而去,衣袂飘飘,很快就消失在天边尽头。
妇女这才知道刚才遇到的是七位仙女,又感到被她们泼过水后精神变得格外抖擞,原来的恹恹病态一扫而光。
妇女在沉思着:“难道刚才仙女泼来的水能够将病魔与晦气驱除?!”
当她携着果篮下山,觉得身上力量陡添,回到村中,她将今天的偶遇跟邻居讲了。
人们便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来到七仙女涉足过的溪流里,模仿她们,你用水泼我,我又以水泼你作还击。欢声笑语,在山上回荡着。
从此以后,这个传说越传越远,越传越久,太江山附近的百姓就将农历七月初七这一天作为泼水节。
第119章 最是激情漂流时(上)
张少飞也知道,玩漂流很刺激、最惬意。张少飞在雷大爷白云山村与雷飞一起在山中打柴的那段日子,曾去过几次长江南那滩长浪急的飞水河,领略过随浪跌宕穿梭的“长江南第一漂”的惊险刺激漂流。
桂花不知张少飞在逗她们,还在一本正经地介绍:“竹筏用几根毛竹连结而成,宽约两米,长约九米,前端弯曲上翘如船头一名持长竹蒿筏工把筏。竹筏有几个竹椅……”桂花还未讲完,这时,只听见峡谷下人头涌涌,酷似一条人龙涌上来了。
“漂流开始啦!”梁水莲、桂花和张少飞、卢惠兰登上了一条竹筏。筏工把长竹竿使劲一撑,竹筏开始顺溪流缓缓而行……
张少飞心想:在这里漂流,别有一番独特的情趣,周围无遮无拦,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爱看什么就看什么。
抬头看,但见晴空**,了无烟尘,几朵白云缓缓飘移,像万花筒般不时变幻出莫名其妙的形状,若加以丰富想象,便会觉得它像什么就会是什么;
低头看,溪水潺潺,清澈闪亮,如同一条蓝绿色的绸缎,在河道中舒展开来,不见头尾。溪水平稳流淌,只在遇到风吹情况下,才出现极小的鱼鳞状波纹。偶尔,亦可见细微的波浪和几朵浪花。
筏工介绍:那是溪流落差所导致。水中,时而可见丛丛水草,凡有水草生长的地方,总有数尾鱼儿追逐戏嬉,鱼儿见到竹筏驶来,便围着竹筏张嘴摇尾,似在向游人乞食。
张少飞这才明白,那时在长江南码头上那么多人兜售鱼食,可惜当时他认为他们只为赚钱而没买,只好在心里向鱼儿说声对不起了。
鱼儿们似乎理解他,很快便成群结队撒着欢游走了。
……
深藏在深山峡谷之中的漂流果然气势磅礴,不愧为“大唐第一漂”。抬头远眺,只见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盘在半山之中,把来自高山峰崖陡峭中奔腾呼啸而来的瀑布引入河道,浑然天成一条原生态漂流河道。当竹筏沿着漂流河道直冲而下的时候,张少飞开始体会到了在深山峡谷之中玩漂流更刺激、更惬意。
竹筏漂入湍急的激流,时而在惊涛拍岸中搁浅,时而在风口浪尖上颠簸,好几次险些被掀翻,惊得那三位美女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叫声。而张少飞则几次用杆平衡稳住,竹筏尽在他掌控之中。此刻,张少飞才真正体会到男人在此时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
经过将近1小时的惊险刺激漂流,竹筏进入了“逍遥漂流区”。
张少飞缓过神来,四处眺望,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曲折萦回、满目翠绿的漂流河道,如玉带串珍珠般将沿线的奇峰怪石连成一线。那无数的奇峰怪石像一个个冷峻的历史巨人,目睹和见证着先贤僧尼在此游历、修炼的故事;
河道两旁,处处灵气、处处生机,梅花、杪椤等珍稀花木环河绕道,仿如一条绿色宝库带;滴绿溢彩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山高林密的空气特别清新,是天然的大氧吧。
四周的景物仿佛都被先贤、高僧点化过了,出神入化、灵气飞扬,仿佛熔铸了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的诗情画意和美学意境,人与自然构成了一幅和谐相处的优美画卷。真是:人在水上漂,如在画中游。
美景当前,惹得梁水莲诗兴大发,提出要和张少飞吟诗作对,并先吟出一句:“漂过一山又一山”。
张少飞低头所思间,目光不经意停留在她湿漉漉的身上——透过薄薄的上衣,依稀看见标致丰挺的双峰在里面若隐若现,盈盈一握的纤腰,露半臀的短裤露出来的青春少女特有的光洁可鉴、白嫩浑圆的非常性感的美腿……怦然心跳间禁不住脱口而出:“赏尽一景又一景。”
话一出口,张少飞的心随着格噔乱跳,猛吞着口水,情不自禁睁大眼瞪着那两座小山峰,在这初秋炽热的空气里,仿佛充满令人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大气压力……他感到有股火热的欲望在他身体里沸腾着,两颊发烧,全身冒汗。
张少飞搏命地想用理智按捺本能的冲动,却无法完全压住……双眼不受控制。心想:就是柳下惠再世,也未必能抗拒得了这销魂的魅力。
此时,只见梁水莲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见张少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低下头来,一边向张少飞泼水,一边骂道:“看什么看!”
张少飞像小偷被人抓住一样,“这……这……”平时口齿伶俐的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下子陷于尴尬之中。
此时,突然,一个滔天巨浪般的飞瀑奔腾呼啸而来,只见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腾空而起,瞬间竹筏冲进了龙中扶遥直上最高落差处,如上九天揽月一般!Μ.166xs.cc
张少飞惊魂甫定,还未缓过神来,竹筏又如从天而降,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在一瞬间全部消失,灵魂似乎飘出了身体,随着如梦如幻地“飞流直下三千尺”!最后从“巨龙”口中漂出荡入清水龙潭之中。
在碧波荡漾的清水龙潭中,张少飞发觉她们在紧紧地拉住他的手,神态越发楚楚动人、妩媚,而他也显得更加剽悍了。
在深山峡谷漂流,让张少飞感到了兴奋。最兴奋的不是刺激、惬意,而是几次用平衡力稳住竹筏的掌控方式:男子汉的霸气、自信,力挽狂澜舍我其谁?天不怕地不怕,这样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己好久没有感受到了。所以,在挽竹筏于浪翻这几次惊险刺激出现的时候,张少飞真的喊出了“行!”不为别的,只为久违了的青春激情。
在这次深山峡谷漂流中,让张少飞找回了久违的青春激情。
张少飞自从白云村回家乡以来,在他的生命中也出现过梁小莉、蓝冰等一个个对他倾慕的红颜知己……
如今,张少飞在碧波荡漾的清水龙潭中,他发觉她们还在紧紧地拉住他的手,神态越发楚楚动人、妩媚,而他也显得更加剽悍了。
张少飞深情地望着她们,感慨地说:“在深山峡谷漂流,给我最大的感受是惊!”
梁水莲:“惊什么呀?!”她回首抬眼之间,眉目传神,顾盼生嫣,梨涡浅笑,楚楚动人。
张少飞:“惊,就是惊险刺激。以其最大落差‘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势挑战心理极限,使我有万念皆空,仿如重生之感。”
梁水莲:“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悟,感悟!”张少飞望着沿线的景物,谈起了他的感悟:“沿线的景物使人触景生情,景由心生,在不经意间有所感悟,特别是在沿途漂流之中,从巨龙口中漂出荡入清水龙潭的一刹那间,令人仿佛捉摸到那些深藏于红尘之中的玄机和那些穿越生死的大彻大悟,更感到生命的可贵。如果说,惊和悟,恰如天上的蓝天白云,用惊诠释着悟,用悟诠释着快乐、幸福,那么,这种快乐、幸福包含了某种人生哲理,天机妙语……”张少飞神思悠悠中,仿佛穿越时空,似有思接千载视通**,切近生命真谛之感。
用惊诠释悟,用悟诠释快乐、幸福……天机妙语?巧合乎?天意乎?耐人寻味……
悠忽,梁水莲顿感思想碰撞,脑门洞开,道出了一番惊人之语:“如果说,惊和悟,是深山峡谷漂流给予我感官上最为直接的感受,那么,深山峡谷漂流的灵,则给予我最大的精神感悟。灵气、灵动,灵性,山环水绕,虚中有实,实中带虚,人即自然,自然即人,一切都是原生态的面貌,一切都是优美的自然风光,让你随时随地都行走在一种‘诗情画意’里,让你切实感到,‘生命之上,诗情漫天’。”
张少飞和梁水莲她们经过这次在深山峡谷漂流和交谈,思想碰撞擦出了智慧的火花,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
很快,张少飞的又兴致上来了,乐趣更浓了。眼望四周美景,耳听筏工讲解,手也闲不住的伸向溪流玩水,一时竟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一样,忘乎所以地把沾在手上的水珠洒向梁水莲和桂花身上。
梁水莲见张少飞今天一改常态,显得特别幼稚可爱,娇嗔地一任张少飞恣意纵情洒水……
不知什么时候,桂花从竹筏座位底下拿起一个竹壳,一兜水向张少飞泼去。
梁水莲见状,一把抢过桂花手里的竹壳,把一兜兜水泼向张少飞,直把他泼了个落鸡汤,她俩笑得抱成一团。
筏工羡慕地看着张少飞:“后生仔,今年你要行大运了。”
筏工说完后,哼起了“小小竹筏水上漂,巍巍青山两岸走……”
……
第120章最是激情漂流时(下)
“双峰,只能看,不许摸,更不能动真格的,这样才能国泰民安。”筏工看向那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少飞一眼,“双峰深深深几许,醉倒多少英雄好汉。”
张少飞顺着筏工说的方向,果真看到了形象逼真的双峰,两个俏丽的小山峰凸起着,果真似美人的玉峰,再经筏工这一提示,偷偷看了梁水莲一眼,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太江的山到底有多美,只有亲临其境你才能体会到她的美妙和神秘。
当一块突兀的石头像一只巨龟伏在水面上,向你述说着一个久远的传说,你便忍不住想要探寻它出身的秘密;不经意地看见一块巨石隆起,像一艘巨轮般屹立在河滩,那唯美唯俏的浪漫也会让人多生发出几分遐想;奇妙的圣祖峰巨石更是让人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好像不把这片山林尽心雕琢,就会让遗憾成为人们挥之不去的心病。
在漂流而来的一条竹筏上,响起了耳熟能详的山歌《月花下的绿杪萝》,让张少飞对杪萝花心生几分向往。
到底是何方佳丽把这支山歌演绎得如此惟妙惟肖?直等到一丛极其茂盛足有上百株的野生绿杪萝在溪边亭亭玉立地乍现,惊鸿一瞥之间的震撼,让张少飞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的妩媚和多情。
她如羽翼般蓬松的枝叶在上部**在一起,各自向外倾斜着一个和谐的角度,仿佛一群婀娜的舞女向外伸展着柔柔的腰姿,头上的凤羽随风摇曳着,和着溪水欢快流淌的节奏,把初秋的圆舞曲演绎得如痴如醉,直想揽过她的腰身,做她一生的舞伴。
在风景中穿梭,时间过得飞快,当玉女峰就那么情深款款地伫立在张少飞眼前时,意识竟有片刻的模糊。
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震撼呢?无数语言感觉到乏味,只有那片刻的恍忽,就让他觉得大自然的奥秘中不可思议的东西太多了。
纤纤玉指上的关节居然清晰可见,仿佛弹奏天籁之音的玉手撩拨起一段动人的旋律。他想玉女还在思念着她牵系的大王哥哥,否则何故脉脉含情地守候在这里,一等千年?
青山是她的嫁妆,绿树是她的彩妆,缭绕的云雾是她的面纱,清澈的溪水是她的伴娘,她已经等了太久,眼泪终化成了潺潺溪水,悄悄地渗进大王峰的胸膛,一解相思之苦。
筏工善解人意地把竹筏停在玉女峰前稍作休息,不知什么时候,筏工居然一跃到筏头,操起了长长的竹竿像模像样地开始比划起来,样子笨拙得有些可爱,不过一招一式还算正宗,竹筏在溪水中打着转,逗得张少飞和水莲、桂花捧腹大笑。ωWW.166xs.cc
九曲溪滩水多急,竹筏多是用十余根拳头粗的碗口竹扎制而成,筏头象龙头一样高高昂起,桂花调皮地拿起了一杆竹竿,效仿筏工的举动,像挥舞金箍棒一样地将长长的竹竿顺势插入水中,四五米长的竹竿深插下去有时只露出一尺余长的头,横竖斜插皆顺手牵来,仿佛拈着一根绣花针,将太江的山山水水一丝一线地绣入她的眼中。
筏在画中游,小小竹筏成了张少飞眼中最美丽的流动风景,人们身着五颜六色的衣裳,给葱翠的太江山平添几许艳丽的颜色。鱼儿在筏后贪婪地抢食着人们远远撒下去的鱼食,偶尔掀起一朵朵浪花,人们的笑声不知何时已经与这青山绿水融为一体,有了人和山水的互动,这一山一水更具有了灵动。
当竹筏穿过茂密的丛林,不得不结束视觉的饕餮盛宴,太江山的美已经让张少飞他们沉醉不知归路。
在漂流的过程中,张少飞时不时地感到屁股下有一块块大石头滑过,竹筏也像在蹦床上一蹦一蹦地往前冲去。
竹筏冲过了一个个险滩,翻越了一个个漩涡,被湍急的水流一会儿冲向绿树,一会儿冲向潜伏的石头。岸上的人都站在河边看着张少飞他们,和他们一起分享漂流的惊险和快乐。
站在竹筏上,继续追踪太江山的细节之美,就成了张少飞他们与她一见倾心之后的最大诱惑了。
张少飞他们乘着的竹筏被灌进了很多水,浑身湿透了。梁水莲还没来得及稳定一下情绪,第二个险滩又来了……
等到了水流平缓的地方,梁水莲惊魂甫定,放眼一望,河道溪水清澈,绿波滢滢。沿河两岸绿树婆娑,头上有很多蜻蜓飞舞,好像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河里不时有几只野鸭子在嬉戏,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张少飞站在竹筏中,就像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正当这时,他们的竹筏突然被一块石头卡住了,筏工怎么用力竹筏还是纹丝不动。
就在这紧急时刻,他们的后面有一排竹筏冲来,张少飞巧妙地用手抓住竹筏上的扶手带,让那排竹筏把他们的竹筏冲了下去,帮他们离开了危险地带。
……
太江山漂流,让张少飞感到了兴奋,回归真本。最兴奋的不是刺激、惬意,而是几次用平衡力稳住竹筏的掌控方式:男子汉的霸气、自信,力挽狂澜舍我其谁?天不怕地不怕,这样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已很久没有感觉到了。所以,在挽竹筏于既倒的那几次惊险刺激出现的时候,张少飞真的喊出了“行!”不为别的,只为那久违了的青春激情和回归真本,显露人的本性。
太江山漂流,给张少飞最大的感受是——惊、悟、灵。
惊,有惊无险。在漂流最高落差处,“飞流直下三千尺”,确实惊险刺激!使他忘却卢学儒跌倒的烦恼,仿如隔世有重生之感;顿感万念皆空;
悟,觉悟、顿悟。在漂流中使他触景生情,景由心生,在不经意间有所感悟,捕捉那些深藏于红尘之中的禅机,传递着那些穿越生死的禅意。
惊和悟,恰如天上的蓝天白云。用惊诠释着悟,然后用悟诠释着快乐、幸福。这种快乐、幸福包含了某种禅机妙语,也更加切近生命的真谛。
如果说,惊和悟,是太江山漂流给予他感官上最为直接的感受,那么,太江山漂流的灵,则是给予他最大的精神感悟。灵动,灵性,山环水绕,筏工号子;虚中有实,实中带虚;人即自然,自然即人。一切都是原生态的面貌,一切都是优美的自然风光,让他随时随地都行走在一种“禅意”里。
太江山漂流全长五公里,漂完全程用了两个多小时。太江山漂流回环曲折,或急或缓。虽然漂流的时间很短,漂流之程有多长,快乐之心有多远。
于是,张少飞竟然即兴赋诗,吟诵起了《太江山漂流,我心中的恋歌》
乘上竹筏
任思绪在山涧流淌
波光粼粼
滑动的是金灿灿的阳光
竹筏工的竹篙轻触卵石
藏在水里的敲击声
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回响
漂浮水面的是我们的笑语
暇思在山尖飞扬
秋风****
在清澈的溪面荡漾
荡漾着的是更多轻柔的秋阳
举首遥望
白云边
是否还露着天使的翅膀
垂手捧一汪溪水
溪水里还映留着
映留着玉女微笑的面庞
赏心悦目
是漂流的印记
最美的影集
在太江山漂流之中观赏
……
不知不觉中,竹筏靠岸了。惊险刺激的漂流终于结束了,张少飞他们只得恋恋不舍地和竹筏工告别。
张少飞心想:如果可能,让时间定格在这漂流之中,该多好啊!
看着太江这条风光无限的漂流河道,张少飞他们更加流连忘返了。
……
玩完漂流后,他们玩兴未尽,梁水莲乘兴说:“我的再去玩泼水吧。”
他们相互击掌,高兴地说:“好啊!”
太江村附近村寨有江上、江下、七洞、洞口四个坊,总人口8万人,泼水节是这四个坊一年一度最隆重的传统节日之一,一般在农历七月初七七夕举行。
人们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来到七仙女涉足过的溪流里,模仿她们,你用水泼我,我又以水泼你作还击,一时间,霓裳悦目,彩衣撩人,欢声笑语,在太江山上回荡着。
过去,他们的祖先过泼水节是为了趋凶避邪,后来,泼水的习俗逐步成为他们相互祝福的一种形式。在四坊人看来,水是圣洁、美好、光明的象征。世上有了水,万物才能生长,水是生命之神。人们用泼水的方式,清除过去一年中的不顺,期盼着一个美好和纯净的来年。
水,是一篮充满祝福的礼物。有人会选择用花枝洒水,来表达对你的祝福;有人会用各种各样的器具泼洒在你身上,也有会直接用水管喷浇……尽管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但他们都是抱以最真诚的祝福给你。
在这里,水就象征着幸福,被泼的越多也就代表着你会越幸福。
时值响午,云雾缭绕、高耸云霄的巍巍太江山,艳阳高照、山欢水笑,各坊数万名民众身着节日的盛装,一路敲锣打鼓,舞着醒狮,燃放鞭炮,走向当年七仙女涉足过的溪流,齐集在禅龙峡平镜明湖上,当桂花领着梁水莲、张少飞和卢惠兰来到现场,泼水节已经开始好一会了。
现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四处可见精彩的泼水大战,各坊之间,民众之间,快乐没有界线,大家欢快地泼洒着祝福的水,尽情地享受着湿身狂欢的乐趣,平镜明湖上笑声、水声不绝于耳,整个禅龙峡平镜明湖沉浸在欢乐沸腾的气氛中……
人们把祝福的吉祥之水彼此泼向对方,互相泼水,互祝吉祥、幸福、健康,场面非常热闹。
“泼透全身,幸福终生,百病离身!”桂花望着全身被泼湿,变成落汤鸡的张少飞,兴奋地对他说。
“‘泼透全身,幸福终生,百病离身’,阿花,你这句顺口溜说得真好。”张少飞也被如此热闹震撼的场面欢呼雀跃着。
桂花仄着右耳朵,向着张少飞,大声道:“阿飞哥,你刚才说什么?!这里人声喧闹,听不清楚……”
张少飞走近桂花,双手合拢成圆形状,贴近她的耳朵,大声道:“我是说,你刚才说的那句‘泼透全身,幸福终生,百病离身’的顺口溜,说得真好!”
桂花连连摆手摇头,哈哈大笑道“我一个小女子,那能说出这么高文化的话!这是在四坊九里世代流传的一句话。”
张少飞望着桂花,好奇地:“哦……是吗?还有什么世代流传的佳话或动听的故事吗?”
桂花被张少飞一问,倒想起了几时听他爷爷说八仙曾在这里摆百果宴的故事。“阿飞哥,待会泼水结束后,我带你们到家里吃饭,叫我爷爷讲八仙在这里摆百果宴的故事你听?”
第121章 过节
卢惠兰见桂花刚才在漂流和泼水时对张少飞如此亲切,本想说她和他要去采药了,怎奈梁水莲、桂花如此热情相请,看着张少飞也很想去的样子,加上玩了大半天,现在已饥肠辘辘,只好识大体地说:“那,好吧。”Μ.166xs.cc
梁桂花领着梁水莲、张少飞和卢惠兰,沿着崎岖山路,转了几个弯道便到了太江村。
踏入村口,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炖鱼、炖鸡、炒豆角……整条村庄飘荡着香喷喷的节味。
“阿花,你们村的节味真浓啊!”张少飞忍不住说。
桂花不以为然地说,“今天过节嘛,节味当然浓啦!“她指着眼前那座屋,“这是我家,请进。”
张少飞四下打量这座四合院,说:“呵,好气派!阿花,你都住大宅院了!”张少飞打趣着说。
“是吗?听莲姐说,阿飞哥,你家那座新屋,在太镇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宅呀!什么时候请我们到你家玩呀?”桂花边说边对里面喊:“爷爷、阿爹、阿娘,来客人了。”
梁水莲家在太平村,与太江村相邻,同饮一江水。桂花她家是村里一户大户人家,家财万贯,他爹梁天佑娶妻王氏,产下桂花时,由于难产不幸离世。梁天佑后来续弦沈大英,产下二个男丁,大的叫子辉、小的叫子明,桂花从而受到冷落,有事没事总爱跑去太平村找梁水莲玩,自然而言她俩成了好闺密。
梁水莲和桂花自小在一起玩耍,太平村里的狗仔总爱跟着她们去玩。每当他们玩得高兴起来时,总爱欺负狗仔,叫他跟屁虫、呆子……
“家姐、莲姐,你们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呀?”子辉和子明正在院子里玩耍,一听到桂花说有客人来了,连忙走了出来。
“这是我二弟子辉、三弟子明。”桂花热情地向张少飞和卢惠兰介绍后,看向张少飞和卢惠兰,“二弟、三弟,快叫阿飞哥、阿兰姐好。”
子辉、子明乖巧地说:“阿飞哥好!阿兰姐好!”
张少飞见子辉、子明约五六岁左右,生得很趣志,年纪轻轻就如此乖巧,亲切地摸着他俩的头,说:“辉仔和明仔乖!有去睇泼水吗?”
“有呀!跟阿爹、阿娘去的,真好玩。”子辉、子明边说边拉着张少飞的手进大院。
桂花的家是一座四合院结构的青砖琉璃瓦大宅,左右前后各六间房围成一个大院,大院门前牌坊上书“梁府”二个鎏金大字,围墙上面爬满开得灿烂的金黄色金银花,一簇簇,一团团的。
院子中间有一棵苍劲的玉兰树,当地人将玉兰树叫做玉堂春,看来树龄该有上百年了,树上挂着一朵朵拳头般大的紫红色花,煞是好看。
树下摆设着一张石台、几个圆形香樟木墩,一个白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长者坐在木墩上,手里拿着一根长烟斗,正在吞云吐雾。
张少飞前脚刚踏入院子门槛,一只土黄色**的肥硕**从里面朝他奔跑过来,“汪、汪”地叫着。
桂花见状,连忙上前呵斥,“阿旺,休得无礼,这是我们家的客人。”
张少飞看得出,这**是训练有素的,被桂花一呵斥,便乖乖地摇着尾巴回原处去了。
桂花看向坐在木墩的那位长者,作介绍:“坐在木墩上抽烟的那个是我爷爷。”
桂花的爷爷梁鹤标,年逾七旬,是个老学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在村中威望极高,四乡八里的人都尊称他“梁太爷”。
桂花连忙上前,扶着她爷爷,尊敬地说:“爷爷,这个是最近在西江后梁河为民除了水怪的张少飞,阿飞哥,她是阿兰姐,后梁村的,正巧我们今天在山上遇见,一起去参加泼水节,我们玩得很开心快乐,就盛情邀请他们回来与我们过节。”
梁鹤标眯着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张少飞,见张少飞生得一表人材,面慈目善,举止不凡,彬彬有礼,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庞露出了少有的微笑。“好哇,英雄出少年哇!飞娃子,难得你们大驾光临,令蓬荜生辉,今天一定要在这里过节,尝尝太江村的菜肴风味。”听了孙女的介绍,梁鹤标站了起来,扬了扬手里那根长烟斗,热情地,“请先到大厅喝杯热茶解解困。”
“多谢老太爷!”张少飞他们连声多谢,随着梁老太爷进大厅。桂花的爹爹梁天佑和后娘沈大英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大厅说话声,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出来。
张少飞未待桂花介绍,连忙上前,彬彬有礼地说:“大嫂好。”
桂花的后娘比她爹小六岁,年约二十八,身材高挑,体态丰满,瓜子脸,柳眉杏眼,未出嫁时是沈家村有名的村花,为人善良正直,凭着梁家的声望和家底,委身成为了梁家妇。
沈大英落落大方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帅哥,微笑地:“生得多俊,多帅气。”她眼定定地注视着张少飞,大有丈母娘见女婿,口水往外滴之势。
“阿娘,我闻到饭焦味了。”桂花见后娘眼定定地看着张少飞,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找了个话题想支开她。
“你爹在厨房睇饭火呢!他近来老是心不在焉的,不会把饭都烧焦了还不除火吧?”沈大英轻摇细腰,翘着屁股一边去厨房,一边又转过身来,“大妹,先招呼客人饮茶,我进去看看再说。”
“阿娘,知道了。”桂花说完,斟茶去了。
饮过茶后,桂花带着梁水莲和卢惠兰参观她的闺房去了。
梁鹤标端详着张少飞,老人家翘动着大拇指,喃喃地:“好……好一副佛相啊!我外出闯荡几十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相的。”
张少飞看着梁鹤标,拱手谦让道:“老爷子过誉了。”从他满是沧桑的脸上,张少飞感到眼前之人,是个历尽风尘,有故事的人。
张少飞的感觉没错,梁鹤标的确是个有故事的人。
梁鹤标在太江山一带,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在一次外出行船中,遇见一个妙龄女子蹲在河边洗衣,他用优美动听的山歌打动了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芳心,心甘情愿嫁给他做媳妇,一时在方圆几十里传为佳话。
梁鹤标出生在一户书香之家,爹爹梁学彬本乃进士出身,在朝廷任御史,由于秉公办案,得罪了皇亲国戚被贬回老家后,梁御史举家返乡后,一直以“书中自有黄金”,熟读“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等,参加科举应试,定能进身仕途为家训,自小培养梁鹤标。梁鹤标十七岁那年参加解试,扬名科场,被主考官选拔为秀才。
但是,他回乡后不久,有一次跟村里的人去行船。由于他年轻力壮,又有文才,在行下水船时,峡谷里多长滩和陡滩,滩上河段曲折回环,水流的方向没有定规,急流一会儿冲向东,一会儿又滚向西;激流如飞,一泻千里……奔腾的浪花,仿佛集聚着巨大的力量,行船不易掌控。
梁鹤标立在船头察看水势,择定方向,指挥另外几个船工配合船尾的艄公,始终把货船牢牢地控制在主航道的中心线上。
直到货船闯过急流险滩,从太江转入西江,流水变得安静了,船只才如一匹奔马似的停下来休息。
这时候,船在水面上漫不经心地顺水漂荡,船工们轻松下来,慢慢吸完一袋烟,又架上浆一起奋力摇起来。
水上的生活往往令船工感到疲惫、寂寞和单调,他们长年行驶在水路上,终日穿行于河谷里,刚送走了身后的一座座小山,前面又迎来了一座座的大山,因此看惯了江河大海上的景色和闻惯了水上的馨香,并不觉得稀奇。
景随船移,船队从一些深山峡谷中行驶出来,开进平坝地区。有的村寨坐落在低洼处,被茂林修竹遮掩着,不易看清房屋;有的村寨坐落在缓坡上,却能看见一排排的青灰色的瓦檐。
村里的道路多是用青石板铺就而成,多数人家的屋前砌有石阶,石阶从大路上一直延伸到屋檐下。
在房屋周围,鸭和鹅在水田里觅食啄食,公鸡在桃李树上打鸣。房前屋后长满果树,秋天桔红梨白,色彩缤纷……
屋舍俨然是坐落在树林和花丛间;秋日黄色的柚子和红色的柿子挂满枝头,犹如小灯笼似的引人注目:皆笼罩于迷茫的夕晖或是烟雨中。
船工只因下水工作的时间多,喜欢穿一条裤衩,将湿衣衫挂在舵把上,或是船桨上晾晒着。
有时风吹着衣裤,如一面面小旗似的飘着。人站立在船头上,叉腰吼出一曲山歌,吓得河面上的水鸟四处惊飞。
烈日长期直接烤晒在他们身上,每个船工的皮肤被晒得像漆过一层桐油一样,肤色变得褐亮亮的。
他们行船只有在路过村寨和渡口时,才会穿上衣衫。
长期处于这样的生活环境,船工的言行就变得放浪与粗野。这一次,当船队行驶到一条堰坎上,有的看见水车附近有位秀气水灵的女子,正蹲在河边一块大石板上搓洗衣服,有人兴奋起来就怂恿梁鹤标说:“阿标,跟她唱山歌唠!”
西江的两岸多是客家人聚居的地方,客家的男女青年大多喜欢唱山歌。
他们在赛歌场上唱,在山上河边唱,在路头路尾唱,或是在田间地头干活累了,即便没遇上对手,也要自娱自乐地哼唱几句,用来解闷解乏,宣泄感情。
第122章 赢得美人归
在这一带客家人中,流传着一个歌仙的故事。
相传,这个歌仙叫唐惠仙,擅唱山歌。精通优美的山歌和音乐旋律,被誉为“歌仙”、“歌圣”,千里内闻歌名而来者,或一日,或二三日,卒不能酬和而去。
惠仙解音律,游戏得道,常往来湖京两地溪峒间,诸蛮种类最繁,所过之处,咸解其语言。
遇某种人,即依某种声音作歌与之唱和,某种人即奉之为式。尝与白鹤乡一少年,登山而歌,湖民及瑶、壮诸种人,围而观之,男女数十百,咸以为仙。
七日夜歌声不绝,俱化为石。土人为祀之于阳春锦石岩,状如九曲,可容卧一人,黑润有光,患仙之遗迹也。
日夕,辄闻笙鹤之声。岁丰熟,则仿佛有人登岩顶而歌。患仙,今称歌仙,凡作歌声,无论湖民与瑶壮山之类,歌成必先供一本,祝者藏之,求歌者就而录焉。不得携出,渐积遂至数箧。”
唐惠仙,上有祖父、爹爹、娘亲和大哥唐阿牛,一家人叫她做“惠仙”。
客家山歌以对歌见长,这就往往需要歌者具有见景生情,即兴发挥,敏妙过人的素质和本领。
客地有个青年叫罗隐,他有做天子的高远抱负,可事实上他连个举人也没考上,一气之下隐居山间,每日以作山歌自娱自乐。
他写的山歌数量很多,整整把三间屋子都堆满了。有一次,他听说唐惠仙的山歌唱得好,人又漂亮,还放出风声:“唱山歌,有人能赢过我的,我便嫁他。”
罗隐听后,便连夜雇了三只船,载着他的部分山歌脚本去找唐惠仙对唱。实际上,罗隐的山歌本子可以装满九只船,但他想有三船山歌都战胜不了一介女子的话,那他还是秀才么?
船到唐惠仙居住的村庄,只见岸边一个清秀的客家女子正在挑水,罗隐便向她打听唐惠仙的住处,并特地说明是来对歌想娶她作老婆的。
挑水女子放下担子,含笑打量着他,说:“请问先生,你有多少山歌?”
罗隐豪迈地说:“共有九船山歌,三船在省城,三船在湖州,三船已撑到岸边。”
女子听罢,含蓄一笑,劝说道:“先生还是请回吧,看样子你不是唐惠仙的对手。”
罗隐吃惊地问:“为什么?”
女子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轻舒歌喉即兴唱道:“石上唐惠仙,路上罗秀才,人人山歌肚里出,哪有山歌船撑来?”
原来,这个挑水的女子就是歌仙唐惠仙,她的歌声果然不同凡响,开口一唱就把罗隐给震住了。
他翻遍船上那一本本挖空心思写出的歌本,竟一句也对不上来。气得他把三船山歌书一股脑儿扔进了河里,含羞而退。
流传这一带的山歌多以抒情、缠绵、悠扬、婉转而闻名,唐惠仙形象代表了客家女子在艺能方面的杰出才华。
其形象之所以广受欢迎,也在情理之中。
客家人喜唱山歌,主要是跟她们的生活环境和劳苦程度,以及她们热情泼辣的乐观性格有很大关系。
正如她们在歌中所唱的“唱歌不是贪风流,唱歌本为解忧愁。”
……
梁鹤标属于性情中人,在外面闯码头不吸**不赌牌,但却爱吃爱喝,喜欢贪恋女色,对唱山歌。
那时候的西江和长江等沿路码头上的烟花女子多,晚上花船上常是灯红酒绿、脂艳香浓。
如果船停泊在什么码头上,梁鹤标夜里便去找俊俏姑娘放浪,就爱跑到河边的花船上来寻求曾经相好过的风流女人撒野。当时,梁鹤标已是个十八出头的汉子了,家中娘亲在他刚长到十岁时,就想托媒给他张罗订上个娃娃亲,找上一个家庭好、人才好的姑娘,说成一门亲事就给他圆房成婚,以便趁早成家立业好为梁家传宗接代。
而他娘亲提起过几次他不乐意,就不肯答应,平时偏是只喜欢在外面来拈花惹草。
经常把钱花在外面的野女人们的身上,甚至拿钱去打水漂也是在所不惜。
当时,船上的伙记常取笑梁鹤标,说他是“得碗油蔴满坡撒,有心种来无心收”。
如果船从哪个村寨或是渡口经过时,他遇见有心动的女子,一般就爱找话跟她们搭白,喜欢用山歌去招惹人家。
有时要是遇到小心眼的,女人会骂他一通;
要是遇到脸皮薄的,女人低头不搭理;
要是遇到大方的,女人就赌劲和他唱起来。
有一次,梁鹤标跟船经过西江一条村寨渡口,见一俊俏女子在渡口柳树下一块大石上挫洗衣物。
梁鹤标找着闲话来跟那位女子搭白,想招惹人家,“俏妹子,跟哥行船去游苏杭买胭脂水粉给你。”
女子抬头仔细打量他一番,梁鹤标见她的大眼睛正像江河里的水一般,清亮亮的,十分迷人。
只见她嫣然一笑,“去了莫回来?”
梁鹤标被女子那富有挑逗性的眼神和笑脸整得他差点儿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好不好吖?”那女子又向梁鹤标抛了一个媚眼,作进一步挑逗。
“好呀!莫回来就莫回来!”梁鹤标早已按捺不住浑身涌起来的那股子激情,喊着,“俏妹等我!”
然后他扔掉竹篙跳下水去,想去追赶那个女子。
那女子回转身来,梁鹤标仰脸望见她脑后梳着一个玲珑的发髻,余下的发丝又顺着脖子垂到肩背和胸前,显得很妩媚。
客家姑娘留长辫,少妇盘发髻。女子看见他游上岸来,乐呵呵地笑得前仰后翻。然后捋着脸旁的一缕柔发,唱道:
巍巍山下一条河,哥是鸭来妹是鸡。
鸡子不是鸭的伴,劝哥不要把妹追。
梁鹤标唱:
巍巍山下一条河,哥是鸭子妹是河。
哪有鸭子不恋水,哪有情哥不想妹。
女子唱:
大哥不要太花心,你家老婆好泼辣。
回去拧甩你耳背,罚你长跪搓衣板。
梁鹤标唱:
哥是真心爱小妹,年方二十还未娶。
诚心与妹结连理,不知可有此福分?
女子唱:
是妹无福来消受,妹在家中守空房。
妹子生来福分浅,不敢盼哥做情郎。161小说
梁鹤标唱:
天上星星配月亮,地上俏妹配情郎。
千人万众哥不爱,单想跟妹配成双。
女子唱:
哥聪明来哥又俊,唱得妹我心花开。
把妹骗到水中央,来回不成两为难。
梁鹤标唱:
哥是真心爱小妹,句句发自肺腑言。
妹若还是不相信,愿对苍天来发誓。
女子唱:
妹家住在长河弯,哥家坐落天露山。
终然哥对妹真心,天各一方难成双。
梁鹤标唱:
八月十五月亮明,约妹去看金莲开。
妹是金莲香十里,哥是蜜蜂伴妹旁。
女子唱:
哥莫唱呵哥莫想,妹也没落你这方。
画眉只爱深山住,燕子衔泥走他乡。
梁鹤标唱:
十八妹来真多心,莫要总是找借口。
只要妹妹你愿意,让你穿金又戴银。
女子唱:
有心恋郎不怕穷,只要哥哥有大志。
金银财宝妹不爱,只爱哥是有情郎。
梁鹤标唱:
妹真乖来妹真巧,情意好了也难分。
万般只讲情意重,不许哪人丢哪人。
女子唱:
哥聪明来哥又俊,不许哪人丢哪人。
有心连交连到老,不许中途起异心。
梁鹤标唱: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哥若中途起异心,除非长江水倒流。
……
就这样,梁鹤标用优美动听的山歌打动了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的芳心,最终赢得美人归。
梁鹤标赢得美人归的女子姓丁。
丁氏嫁给梁鹤标后,开枝散叶,一连为梁家生下一男三女后,多年来没再开过花,结过果。
但是,过后没想到她在已有四十多岁的年龄里,却是形同植物入秋,在距离叶黄枝枯只有一些时日,她又重新发芽开花,竟然与已婚的大女儿春花同时隆起个大肚子,迎来生命的第二个春天。
春花的孩子先出生,是个女的,由于家境贫穷,要想供养好一个月婆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除了家境不好而外,加上春花小时患过麻疹,发高烧引起左眼长出一颗像黄豆大小的翳子。
当时眼翳的毛病没治愈,导致她长大后左眼变瞎,有残疾嫁的丈夫没出息,孩子出生后,她连甜酒水也喝不上,奶水发不出来,饿得孩子哇哇叫。
女人生育头胎满三天,孩子的爹应当去丈母娘家打三招,报喜讯。
一般按照当地人的礼规,报喜得带上甜酒、红蛋和鸡这类的东西。
当然,生的要是男孩,就抱只公鸡;生的是女孩,便抱只母鸡。
这样娘家人不用问,就能知道自家女儿生出的是男或是女的了。
然后就由娘家择定好吉日,领着族人和亲戚挑上两罐甜酒、几百鸡蛋、几只鸡鸭、几担大米,还有小孩用的被褥、衣帽、布料等一应礼品,一齐去庆贺这场添瓦之喜。
可是,荒年无礼规,春花家本来就穷,她丈夫只能空手去丈母娘家报喜。
第123章 都是凤禧惹的祸
这除了家境不好而外,加上春花小时患过麻疹,发高烧引起左眼长出一颗像黄豆大小的翳子。
当时眼翳的毛病没治愈,导致她长大后左眼变瞎,有残疾嫁的丈夫没出息,孩子出生后,她连甜酒水也喝不上,奶水发不出来,饿得孩子哇哇叫。
女人生育头胎满三天,孩子的爹应当去丈母娘家打三招,报喜讯。
一般按照当地人的礼规,报喜得带上甜酒、红蛋和鸡这类的东西。
当然,生的要是男孩,就抱只公鸡;生的是女孩,便抱只母鸡。
这样娘家人不用问,就能知道自家女儿生出的是男或是女的了。
然后就由娘家择定好吉日,领着族人和亲戚挑上两罐甜酒、几百鸡蛋、几只鸡鸭、几担大米,还有小孩用的被褥、衣帽、布料等一应礼品,一齐去庆贺这场添瓦之喜。
可是,荒年无礼规,春花家本来就穷,她丈夫只能空手去丈母娘家报喜。
当时,丁氏知道女儿没吃的,但丁氏本人也只预备有五斤糯米的甜酒和几十只鸡蛋。而一个女人坐一回月子,一般要预备上二三十斤糯米做成的甜酒和几十只鸡蛋才行,才能够坐月子用。
可是,当时年景不好没办法,丁氏只好把自己预备的东西分出一半给春花去吃。
过去十来天,丁氏生下一个胖小子,喜得梁鹤标只顾跪在堂前的神台下,一边焚香烧纸,一边磕头作揖,虔谢上苍保佑自己的血脉能够开枝散叶。
过后,梁鹤标见媳妇和大女儿在月子里没吃没喝,想到家中还藏有一些青花瓷、彩瓷与银饰之类。
这些瓷器有的是他祖上几辈人做生意,出门时就从苏州、杭州、江西这些地方买回家来的;
有的是他祖上当官时,由别人供奉来的。
梁鹤标想着这些东西藏在家中一时派不上什么用场,只留下那只最漂亮的凤禧杯,这是他在长安城一摊档买的。
他觉得这个酒杯的名字取得吉利,听着喜庆,舍不得卖掉才留下它来给自己喝酒。
其余的他就拿进城去找到买主,全部贱卖掉。并把卖得的钱都用来救急,即是将钱拿去买了三十斤糯米和五六百只鸡蛋,专门供给老婆和大女坐月子时享用。161小说
梁鹤标的祖父和父亲是太江村梁姓老府君门第下的长房长孙,而且他与父亲这两代上的男丁是单传。
在他已满四十岁尚能喜添贵子,终于让自家的血脉多出一条分支,别提他在心里有多高兴了。
村民们见他两口子抱着孩子,大家用羡慕与恭贺的口吻说:“梁大叔,你两口子真有福气!没想到你们活到这把年纪上,又逢春来它一回‘秋茄子返花’——生出一个满崽来!”
“嘻嘻嘻!”梁鹤标笑得合不拢嘴,然后答应着,“这全是我家娘子的肚子争气,给我老梁家又结了一个‘歪茄子’!”
梁鹤标的大儿叫梁天佑,小儿叫梁雄。梁雄长到五岁上患麻疹,晚上体内的油蔴豆豆发不出来,高烧不退引起抽筋,然后就休克。
梁鹤标连夜翻过村后的界牌山,走到吴家寨他的外婆家来,请到他舅舅来帮忙医治。
舅爷是当地有名的巫医与药医,懂法术不仅能给小孩子医治夜哭、惊吓、膈食之类的病症,而且善于处理好失伴赎魂、阴箭暗枪、筛除翳子、避邪和搭桥等巫傩活动;给孩子治疗麻疹更有一手绝活,因此,别人都称他为“吴神医”。
春花小时患麻疹,曾躺在灶头一角昏睡三天三夜,生命变得极为脆弱已是奄奄一息的。
那时梁鹤标去将吴神医请到家中来。
老先生进屋先设好香案,在案桌上放一把尖刀,又用方斗装上一升米,还打来一碗清水,在水里放入一点什么苗药后,就叫梁鹤标去鸡窝里抓来一只母鸡。
吴神医接过鸡,当初只见鸡在他手中不停鸣叫和挣扎,接着他一边烧香纸,一边念上一遍口诀,使用过所谓定鸡术后,那鸡就变得安静了。
之后他拔去鸡腹部上的**,将碗里的水抹在鸡胸上,用一炷香对着鸡比划着一番,念过一阵口诀,施过法术后取出尖刀来刺进鸡身,剖开鸡腹。
而那只鸡在他手上依然没叫唤,没挣扎,也没流出一滴血来,只是任由人来摆布。
做好这些准备,吴神医叫丁氏将梁雄的衣服脱下,将鸡扑在孩子的胸脯上。
这种做法说是一方面因为鸡有驱邪避凶的神功,可以用它来避免各种旁门左道的邪神,故意滋生各种邪恶手段来对病人进行侵扰;
另一方面是要借用鸡的呼吸来引领人一起呼吸,好让鸡身把病人体内的毒素给吸出来。
吴神医忙完活后坐下来,用梁鹤标的铜头长烟锅慢慢吸着烟,说,“等到孩子睡过二小时后,就去把鸡拿下来,用针线将它的伤口缝合放在鸡窝里养着。过后不仅人醒过来,过几天病就全好了;而鸡醒过来养好伤口后,自然也活了。”
梁雄病情严重起来的当天,看见一大群黑老鸹飞到后山的一片青冈树丛里蹲着,如同赶场或是开会一样吵嚷不停,一齐“啊哇、啊哇”地叫唤了整个下午。
它们仿佛一群饿死鬼,在向村民索取肉吃一般。
晚上又有一群夜鸹子也飞到屋前的田坝上来,藏在那些阴暗角落里,也是“呜哇、呜哇”的乱叫着,跟催命鬼一样嗥叫得厉害。
这种夜鸹子是一种昼伏夜行的鸟,白天看不见它的踪影,只有晚上才出来觅食。
当天晴或是下雨的时间久了,夜里它们常去坟地里叫嚷着,觅食或是聚会。
人们偶尔看见它从夜空中飞过,身影黑魆魆的如同幽灵一般。
只因鸟的叫声显得凄凉和恐怖,感觉它就跟人们想象中的鬼的叫声相近,村民就把它看成是鬼鸟。
当地人认为黑老鸹和夜鸹子一般不会轻易飞到房前屋后来乱叫的,而当你听见它们在房屋周围叫嚷不停,会认为这是上天在降下凶兆,疑心将有灾祸降临在村民头上。
凄厉的嗥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梁鹤标感觉预兆不好,他听说鬼怕人吐唾沫,便去院里朝着田坝外“呸!呸!呸!”连续吐了三次,又骂着:“你这些鬼东西,给老子滚远点!”
那些所谓鬼鸟的叫声停过片刻,接着叫得更厉害。
二个多小时过去了,吴神医见梁雄的病情没好转,途中他把各种治病的手段用上,最后见人不行了,拿下鸡,没有将鸡的伤口缝合,只随便将它扔在一个角落里,就把自己的东西装入包里。
临走对梁鹤标说:“那边有人等我去看病……我去一下再来。
吴神医无回天之术,俗话说“医生不医死”,医者最忌讳目睹病人咽气那一刻。
他找借口刚离去,梁雄就咽气了。
当场,梁鹤标夫妻俩搂住孩子,想着他生前承欢膝下,经常逗得爹娘乐呵呵的,是多么乖巧,多么可爱。
而眼下孩子去了,当爹娘的却是空欢喜一场,一想到老来丧子,夫妻俩哭得死去活来。
村里人都来看望和劝慰他两口子,其中有位老太婆走来劝说:“你们莫再哭他了,要是能把娃娃哭得活转来,我们早就帮你家哭起来了。这娃娃要真是你家的崽,是你家的人,就算他平时遭了十灾八难,也不会轻易舍得离开你两口子去的;他只是一个爱来哄娘老子高兴的死嫩鬼,短命魂,就算他眼前不离开你们,那迟早也是……”
劝说一番过后,老人家叫人去找来一个簸箕,铺着放在堂屋的地面上。又吩咐几个人从丁氏怀里夺下孩子,将他放在簸箕上躺下,就去找来一些纸钱,用它盖在孩子的眼睛上。
丁氏依然守着孩子哭。
不久,旁人去煮熟一个鸡蛋和找来一块白布,老人家先把白布包在梁雄的头上,算是提前给爹娘戴过孝,并行过孝礼了。
接着,再将煮熟的鸡蛋和几张纸钱塞进孩子两手里攥紧。
老人一边做事情,一边哭诉着:“遭万孽呦!我的个乖崽啊……这个纸钱嘛,你拿好在过奈河桥的时候,拿作买路钱哇!这个鸡蛋嘛,你拿在阴间去要孵出鸡崽了,老子才允许你这个死嫩鬼去投胎啊!你要是孵不出鸡崽来嘛,那你这个爱来哄娘老子空高兴的雀婆鬼,短命魂,莫想去投胎转世再来哄人哇!”
有两个做木工活的老头,自行来帮忙做了一个木头匣子,做成后就请邻村的二傻子孙建狗来,由他把梁雄的尸体装殓好,并用竹钉将木头匣子钉紧。
等到太阳落山时,两位老头扛上几把锄头和铁锹,领着几个后生用杠子把木头匣子抬到村后的山上去下葬。
那时不论是谁家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山里人热心常要主动过来安慰和帮忙做事情。他们忙完相关事务,辛苦一番莫说希望主人家来招待生活,就连水也不忍心喝上那家的一口,就直接回家吃饭去。
当时村里孩子的死亡率高,一个村寨里在一年之内,将有不少孩子夭折。山坡上有许多长满野草的小土堆,这些乱坟岗子多是小孩子患麻疹过不了铁门槛,夭折后都埋在这里的。
第124章 奇哉怪也
当桂花和梁水莲、卢惠兰从桂花闺房出到大厅,看到梁鹤标、张少飞一声不响呆呆地坐着,都以为张少飞出言不慎顶撞了老太爷,两人在生着闷气。
桂花连忙上前,左手摇着她爷爷,右手摇着张少飞,大声地说:“爷爷、阿飞哥!您们这是干嘛呀!在生闷气吗?快开口说话呀!”
梁鹤标、张少飞被桂花这么用力一摇,一激灵,同时被摇醒过来。只听得两人像说着疯话似地:“杯……杯……”
“张刺史哇,您说的杯?……杯……什么杯哇……”
桂花她们听得一头雾水,如坠云里雾里,正想问个究竟。
张少飞回过魂后,正想请教一下梁鹤标太江村开村以来的风土轶事,桂花她爹端着一煲汤从厨房里出来了。阵阵香喷喷的老火靓汤味道在大厅飘散,扑鼻而来,时过午后,真叫人饥渴难忍。
“大妹,快拿碗来装汤给大家先饮汤,然后开台吃饭。”梁天佑对着桂花说。
桂花她爹生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长期受到猛烈阳光的晒照和风吹雨打,皮肤黝黑。
“哦……”桂花应声而去。
“啊,好靓的汤,香味诱人!”张少飞耸动着他那高挺的鼻子,称赞着说。
……
吃完饭后,梁鹤标那双浑浊的眼闪着泪光,嗫嚅着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吃完早点回去,免得家人担心了。”老爷子边说边挠着身痒,回房里去了。
刚踏进大院时,张少飞就不经意间看到他露出的皮肤长了好多红疙瘩,心想:梁老太爷可能是患了皮肤病。张少飞想到这里,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喊道:“老太爷,请留步。”
梁鹤标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回过头来,问:“有事吗?”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梁鹤标把张少飞让进睡房里,指了指放在房里的椅子,说,“坐下来说吧。”
张少飞顺从地坐下来后,目光专注地看着梁鹤标,有点难以启齿。
梁鹤标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友善地说;“飞娃子,无关系的,你就尽管说吧。”
“老太爷,我……我刚才见你挠身痒,是不是……患上皮肤病了?”于是,张少飞把他刚才的想法向梁鹤标说了出来。
梁鹤标见张少飞如此一问,“唉”地叹了一口气,说,“飞娃子,你说的没错,我这病,是以前行船过埠在那些烟花柳巷惹上的,都有几十年了,看过很多郎中,服过很多药,就是不能根治……”
张少飞认真地听完后,真诚地说:“老太爷,我倒有一偏方,能治您老的皮肤病,不妨试试看?”
“中医有句俗话‘外不治癣,内不治喘’、‘良医不治癣,治癣必丢脸’,医生说,我患的是牛皮癣,很难根治,疾病病程长,易复发,对人从生理到心理都产生巨大的折磨……”
梁鹤标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又说,“飞娃子,谢谢你的好意,我这病是没法治的。”
听了梁鹤标一番发自内心的话,更激发了张少飞想为他治疗的信心。
于是,张少飞把他村里的治叔以前也患过的皮肤病,用他娘亲家的秘方治痊愈了的全过程向他说了一遍,未了,还说:“治叔患的皮肤病,到现在基本没有复发。”
听了张少飞这么一说,梁鹤标有点心动了。
这时,卢惠兰见张少飞跟着梁鹤标进房这么久还未出来,便起身行到房门口,刚好听到张少飞给治叔治疗的话,忍不住说:“阿飞哥,我爹还等着我们采药回去呢。”
张少飞听卢惠兰这么一说,便起身告辞:“老爷子,我和阿兰先去采药,连同采治疗皮肤病的那几味药回来,给您老人家治疗。”
梁鹤标有点迫不及待地说:“飞娃子,听你这么一说,爷爷都想现在就开始治疗哇。”
张少飞看着梁鹤标,说,“不差在一时,我看这样,现在我上山把那几味山草药采回来,然后就开始治疗吧。”
梁鹤标看着张少飞的眼神,闪动着一丝希望之光,爽快地说,“好哇!一切按你所说的去做。”
……
张少飞和卢惠兰步出梁家大宅后,开始到山中采药。
一路上,张少飞几次问卢惠兰,她都不理睬他,还在生他在漂流、泼水时对桂花她们那样亲热的气。
张少飞自讨没趣,在采到了一大堆山草药后,累得直喘粗气,就坐下来休息,才发觉卢惠兰不在,刚才采药时他们竟分开了也不知道。
山林里好静,静得能听见轻风抚摸树叶的呢喃,四处回荡着小鸟的欢歌。
张少飞四处张望,也看不见卢惠兰的踪影,自言自语地;“她大概也累了,在什么地方歇息吧。”
然而,卢惠兰刚才一赌气,竟迷了路,她看不见张少飞,感到了一丝寂寞,总是觉得山林里缺少了一些什么。
缺少了什么呢?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疑问,山林里不知某个地方,响起了一长串啄木鸟凿洞的声响:“哒哒哒哒……”卢惠兰豁然醒悟:林子里缺少了张少飞的声音,她身边缺少了她的阿飞哥。大风小说
阿飞哥怎么啦?怎么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他?“阿飞哥!”卢惠兰冲着那边呼唤一声。回应他的,是叽叽喳喳的小鸟。
“啊——飞——哥”,这次,卢惠兰的嗓门将附近树上的小鸟都惊飞了,但仍没张少飞的应答。
“阿飞哥为什么不回应,难道他还在生我的气?难道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卢惠兰放心不下,一边呼喊,一边寻找。
“阿飞哥,你在哪里?”山林像一块硕大的海绵,将她焦急的呼唤全部吸了进去,没有任何回应。
“阿飞哥,你怎么啦?”卢惠兰带了哭腔。山谷犹如一个无情的巨石,丝毫不为所动。
卢惠兰拨开茂盛的野草,撩开稠密的藤蔓,艰难地寻觅着张少飞的踪迹。
当他来到一株大树下,赫然发现,张少飞就坐在前面不远的地上!
“阿飞哥,你没听见我呼喊你吗?”张少飞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吭声。
“张少飞,你装什么傻?”
张少飞依然没有答应,身子也未晃动。
卢惠兰有些着急了:“阿飞哥,阿飞哥,你怎么啦?没事吧?”
这时的张少飞就像是木雕泥塑一样,任你喊破嗓子,他也不答应。
卢惠兰刚想走过去看看,一抬头,猛然看到前面一片树丛在轻轻晃动。
俗话说,风吹草动。而此时,山里并没有风呀!那树丛像是活了过来,正在悄悄移动……
天哪!那不是树丛,而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花斑吊晴猛虎!“阿飞哥,快,快跑!老虎来啦!”
然而,张少飞依旧像一根朽木桩子,毫无反应!老天爷,你要是再不动,会被老虎吃掉的呀!阿……飞…哥”卢惠兰撕裂一般的声音,没有唤醒张少飞,却惊动了那只在山林中潜行的花斑吊晴猛虎。
卢惠兰感到一股阴冷瘆人的电光照在了自己身上,浑身上下一阵寒颤!
危急中,她本能地爬上前面那棵大树,藏身于最稠密的树叶丛里。
花斑吊晴猛虎果然向这边走来了。走到了距离张少飞不远的地方……
那只花斑吊晴猛虎分明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张少飞……
张少飞命若悬丝!
然而,在这即将葬身虎口的时刻,张少飞却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毫无动静!
这一幕,不但卢惠兰感到万分惊奇,万分疑惑,连那只花斑吊晴猛虎似乎也没想到,它那像冰窟一样阴森的目光死死盯着张少飞,良久,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花斑吊晴猛虎不知是累了,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便由潜伏的姿势改成了蹲踞。它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张少飞,但好像已经没了那股子残忍的凶煞之气。
人与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相对着。
卢惠兰忽然想起:有经验的大人们说过,当你突然与老虎相遇时,如果来不及逃跑,就赶紧躺在地上装死。因为老虎是一种十分讲究的猛兽,从来不吃**。
那么,张少飞是在装死么?不像。因为没发现这头花斑吊晴猛虎的时候,那样大声地呼喊他,他不是也没反应么。
再说,一个人,一个有知觉的活人,谁有胆量这样长时间地与一只**的猛兽面面相对呢!这,这就是说,张少飞或许是真的已经**!起码,他是失去了知觉……
时间,宛若已经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山林那边的高山草甸传来了呦呦的鹿鸣声,那头花斑吊晴猛虎才悄然离去。
卢惠兰见那头花斑吊晴猛虎已经走了,急忙从树上下来。
谁知,她刚刚移动了一下身体,手脚早已麻木得不听使唤了,抽搐的双手,未能抓牢树枝,“砰”的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
刚刚过去的那场景太吓人了,她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以至于手脚在不知不觉里都在用力,骤然放松,便痉挛起来。
卢惠兰从树上摔在地上,但她顾不得揉一揉,立刻一瘸一拐向张少飞跑去。
张少飞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
第125章 奇也不奇(2)
张少飞一激灵,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猛一伸手,触及到卢惠兰正值青春勃发的高耸胸峰。
卢惠兰本能地一把将他的手推开……
卢惠兰一屁股坐在地上,害羞地低下头来,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阿兰妹,你怎么啦?”张少飞懵懵懂懂问道。
卢惠兰娇媚地说:“我、我能怎么,是你,是你刚才吓死我啦!”
张少飞一脸的无辜,一脸的茫然,说:“我怎么啦?我坐在这里没动,如何会吓着你呢?”
“我以为你已经**呢!”
“胡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那,你那会儿是怎么回事?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喊也喊不醒,叫也叫不应。”
“我坐在这里想事情呢。”张少飞十分平静地说。
“什么?”卢惠兰不禁跳了起来。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一直在想事情吗?”
“是啊,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是所有的地方都不对!”
卢惠兰说:“阿飞哥,当时我喊了你几十声,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没听见。”张少飞说。
“什么?你没听见?我把嗓子都喊破了,你居然说没听见?”
“阿兰妹,对不起,我是真的没听见。不然的话,我怎么会不答应呢?”张少飞一脸的真诚,丝毫没有撒谎的迹象。
“那好,就算没听见我的呼喊,那么刚才那头老虎你总应该看见了吧?”
“老虎?在哪里?在哪里呀?!”张少飞立刻警觉起来,神色凝重,颇为紧张地向四周了望着。
然后,他问卢惠兰:“老虎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卢惠兰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那会儿,那头花斑吊晴猛虎就蹲在你的面前,你不会没看见吧!”
“什么,那头花斑吊晴猛虎就蹲在我的面前?阿兰妹,你甭唬弄我。”
“天哪,你真的没察觉到那头花斑吊晴猛虎的到来?”
“是啊,不然的话,我怎么还敢在这儿坐着呢?”
卢惠兰感到莫名其妙了,这个张少飞,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惠兰问他:“你没听见也没看见,你的心在哪里?是不是想着桂花她们,丢了魂儿了?”
闻听此言,张少飞也一愣,自言自语说:“我的心,我的心去了哪里……”
“是啊,看你今天神魂颠倒、心不在焉的样子,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不在焉……”张少飞依然自言自语着。
忽然,他像是猛然领悟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喊叫道:“对,就是因为心不在焉!心在一切在,心空一切空,一切由心生,一切由心灭!明白啦,我全明白啦!”
张少飞发疯似的拉着卢惠兰,又蹦又跳,又喊又叫。
他是明白了,卢惠兰可被他弄糊涂了:“什么心不心的?什么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
张少飞拉着卢惠兰在大石上坐了下来,问道:“阿兰妹,你还记得那天拦马车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怎么啦?”卢惠兰不明他提起这件事来。
原来,十天前早上,卢惠兰见今天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是一个好天气,便动了去太镇村找张少飞玩的念头。
秋日的阳光透过张家大宅旁那棵大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往地面撒下了轻轻摇曳的光晕。鸟儿在树上飞来绕去,吱吱喳喳地互相追逐。张少飞站在树下,望着树上成双成对的鸟儿,触景生情,不禁又想起和卢惠兰、李治文、水莲和狗仔那天在伏牛山玩耍的情景。神思悠悠间,突然有二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阿兰妹,你来了。”张少飞轻声道,迎了上去。
卢惠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然后说:“今天一早,我见天气好,便来找你去玩来了。”
王少香从屋里走出来,说:“阿兰,快进屋里喝茶。”
卢惠兰迎上去,拉着王少香的手,亲切地说:“大娘好!”
张少飞向着卢惠兰:“快进屋里喝杯茶,再说吧。”
卢惠兰喝过茶后,向着张少飞:“阿飞哥,今天是太镇圩,待会我们一起去赶集吧,阿爹叫我买些日用品回来。”
“好呀!”张少飞爽快地说。
王少香阻止道:“圩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姑娘家,不能去,以免生事!”
卢惠兰执意地说:“有阿飞哥,怕什么?!”
张少飞见状,在一旁为卢惠兰求情:“阿娘,你就让阿兰妹去吧。”
王少香拗不过他俩,只好点头同意了。
张少飞和卢惠兰刚刚走到里太镇圩市,在一个摊档口停下,卢惠兰说要去方便一下,叫他在档口等她。
卢惠兰刚离开摊档一会,猛然听到街上一阵喧哗:
“马惊啦!快闪开!”
“快躲到路边,马车冲过来啦!”
张少飞应声抬头,看到远处一辆疯狂的马车横冲直撞,疾速向他奔来。
张少飞赶紧避让到路边,脊梁紧紧贴着墙根。
惊马狂奔,势不可当,在滚滚车轮面前,人的血肉之躯显得那样脆弱,张少飞恨不得将整个身体变成一张薄纸,或者干脆陷进墙壁里。
飞奔的马车把街道两边的摊档撞翻,这惊马沿着街道长驱狂奔,万一有人躲避不及,岂不……
张少飞不无担心地扭头寻找卢惠兰,向后面望去。大风小说
天哪,那边卢惠兰刚从一条小巷里拐出来,她似乎并未发现街道上的异常情况,优哉游哉地向这边行过来。
张少飞急忙扯着嗓子喊道:“阿兰妹!快,闪开,马惊啦!”
与此同时,许多人都发现了她,齐声惊呼起来。
然而,当卢惠兰抬头发现一辆疯狂的马车正在向她高速冲来时,她惊慌失措,不知跳到路边避让,而是吓得抱成一团,尖声呼叫……
“啊呀,不好!”张少飞惊叫一声,拔腿向她跑去,想去将卢惠兰推开,推到路边,推离险境……
然而,来不及啦!尽管张少飞奋不顾身,尽管张少飞在拼命奔跑,但他无论如何也快不过疾驰的车轮……
当务之急,是制止住狂奔的惊马!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少飞看到街边放着一根房梁,他想都没想,抱起房梁,将它横在了街道当中……
惊马猛然看到横亘在前面的障碍,嘶鸣一声,前蹄跳跃。马车速度骤然降低,车轮在巨大的惯性带动下依然滚滚向前,但撞到房梁之后,凌空飞起,整个马车侧翻了过去……
危机过后,张少飞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根粗大的房梁抬起来。在众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使它回归原位。
卢惠兰感到十分奇怪,他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上下打量着张少飞,惊诧地问道:“阿飞哥,你是一个人将它抱起来扔到路当中的吗?”
“当然,在那种十分紧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找人帮忙呢?”
“可是,这根房梁太重啦,你一个人是怎样将它横在路中的呢?”
“我怎么知道?”张少飞奇怪地说。
“咦,你不知道谁知道?难道是房梁自己横到街上的不成?”
“这……”张少飞挠着头皮,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不可思议的事情。
“噢,我明白啦!”卢惠兰忽然一拍双手,说道:“我听说书的说过:英雄救美,潜力无穷。所以……”张少飞脸蛋儿涨得通红,急忙反驳道:“胡说什么呀,你!”
“急了是不是?这更证明我猜对啦。”卢惠兰用手指头拨拉着张少飞的脸蛋儿说:“哎哟,你羞不羞?看被我猜中啦,所以……”
“我压根就没有这种想法!”张少飞连忙解释,“你别多心呢,当时一发现你处境危险,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刻就向你跑去。”
“你也不想想,你的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惊马的四条腿呢?”
“我那不是心里着急吗!”
“咦,你着什么急呢?嘻嘻,你为何那么着急?”
“……”
张少飞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久久不能忘怀,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索:我一个人,如何能抱起一根几个人才能搬动的房梁?可是,我不但真真切切将它搬了起来,而且还在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将它猛然扔到了路当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曾经好几次偷偷跑到那个地方,试图再次抱起那根房梁,却一次也未成功。难道,那天冥冥中真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发生吗?
张少飞百思不解,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索——也无法停止思索,它不请自来,挥之不去,欲解无果,欲罢不能,搅扰得他茶不思,饭不想,坐不宁,立不安,犹如鲤鱼吞了倒须钩,吞之不入,吐之不出……
……
第126章 奇也不奇(3)
卢惠兰不明地:“可是,后来你却搬不动了呀!”
“对呀,因为后来再搬动时,我心里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这条家伙有多重?我能搬得动它吗?心里有了这根沉重的房梁,所以就再也搬不起来了。”
卢惠兰直摇头,说:“人急的时候潜力会猛增。你那肯定是一股子急劲吧。”
“就算是急劲,可急劲从哪里来?总不是外来的吧?所以,还是心的力量。”
卢惠兰听不懂,也不想听,嘲弄地问道:“敢情,你那会儿是在想这个问题呀?”大风小说
张少飞却一脸的严肃认真:“对呀,正是因为我的心都在这件事上,所以,对**的老虎视而不见,对你的呼喊听而不闻。由此可见,心是一切事情的主宰……”
卢惠兰才不管他什么心不心呢,咕哝着说了一句“神经病”。
张少飞没在意,依然陶醉在自己的发现里。因为有了这个发现,他原来的许多疑惑,豁然开朗了,明白贯通了。例如那个气势汹汹的黑痣逼林猎户比武与后来的心平气和离去,都是心的作用。再比如生活的甘苦,也是心在分别,心在体验,心在确定。
日子富裕的人,固然可以享受大鱼大肉的美味;然而,菜根粗粮,却也有着独特的清香,关键是心的体验。安享闲逸,可以品味清风明月;而深山采药,在劳累的同时,也可领略到小鸟鸣啼、野花飘香。所有的一切,关键是心的转换!
而心,是主观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张少飞从日常的事中,无意之中窥探到了一个天大的自然法则,那就是——境由心生,一切随遇而安!
自此,张少飞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回归真本,以一颗平常心,回归到在青少年时的那些快乐的日子。
此时的他,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热血青年,笑逐颜开:唱歌采药,走着路哼歌,就是还采不到治梁鹤标的那些药,他也照样嘻嘻哈哈,似乎找到了生活中久违了的欢乐。
欢乐的日子格外美好。
在今天这个金秋季节,张少飞似乎收获了很多。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梁水莲便起床了,她爹爹和哥哥外出打猎去了,便生火煲熟了一煲番薯,然后,开始梳洗打扮,这时,桂花便按照昨天的约定,前去找张少飞上山采药。
梁水莲也顾不上食早餐,从煲里装了一袋番薯,再拿起二条,递了一条给桂花,说:“我们边走边吃。”
梁水莲说完,拿起那袋番薯,关上院子大门,与桂花边吃边出门去找张少飞。
梁水莲和桂花来到太江村子前山那个岔路口时,远远见张少飞背着小背篓上来了。
“早晨!阿飞哥,吃了早餐未?”桂花一见到张少飞,便亲切地迎上前打招呼。
“还未呀!阿花妹、阿莲妹,早晨!”张少飞看着她说。
“阿飞哥,先吃条番薯吧。”梁水莲边说边从袋里拿出了一条热气腾腾的番薯递给他。
张少飞双手接过番薯,不顾热烫用手掰开两半,紫红的番薯露出了紫红的肉瓤,一股甜香的味道沁人心脾,真有点让人垂涎欲滴。
张少飞用嘴吹开热气,悠雅地尝了一口,啧啧称赞:“好香、好甜!”
就在张少飞大加赞赏番薯之时,李治文走过了。梁水莲也随手从袋里拿出了一条冒着热气的番薯给他。
吃完番薯后,梁水莲望着李治文,说:“我们上山采药,你这么早干嘛去呀?”
“哦,那我也和你的去采药,游山玩水。”李治文很感兴趣地说。
“那好,我们走吧。”梁水莲话音刚落,“喂……阿飞哥,你们等等我……”二狗在后面一边喊,一边急急忙忙地追赶上来了。
张少飞见二狗那副气喘气喘、隔夜风炉都吹得着的狼狈样,忍不住笑着说:“我们一起上山采药吧。”
二狗感激地看着张少飞,说:“阿飞哥,你真会体贴人!怪不得阿莲姐对你这么好。”
“死狗仔,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呀!”梁水莲满脸通红,举起右手,故作打下去的样子。
二狗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向前走开了。
……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正是登高好时节。梁水莲的心情与今天的天气一样特别好,她见二狗走在前头,便兴奋地说:“难得今日天气特别好,秋高气爽,我们上山采药,顺便效仿那些文人墨客,来一个登高望远,从脚下开始,一直登上山顶,壮观天地之间!你们说好不好?”
梁水莲一番豪言壮语的提议,一下子燃起了张少飞、李治文和桂花的激情。
于是乎,他们欢呼跃雀般直奔山顶而去。
走过一段沙石小路,一阵潺潺的溪流声从山上一直飘然而下。
只见群山叠翠,远山裹锦,。行至山溪峡谷之中,时而是潺潺的流水声,时而是飞瀑扑面......在瀑布的“轰轰”声中,他们体会到了“飞流直下三百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意境,令人像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
“秋天的山景多美啊!蓝天、云海,山花烂漫,层林尽染,秋色如画。”走在前面的张少飞触景生情地说。
“阿飞哥,你说得真好,好像个大文豪!”桂花赞叹着说。
张少飞望着前面的那座高耸入云霄的峻峭山峰,说:“那有你说得这么犀利,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呢!”
云雾山果然山高路陡,高到“白云深锁断尘烟”,不愧为岭南最高峰之一。
云雾山脉呈南北走向,主峰云雾山位于南端,次峰云雾山位于北端,海拔1251米,为邱县境内最高山。
此山高耸云霄,山势巍峨、终年翠绿,云雾缭绕,两峰直线距离越10公里,双峰顶似两块巨石矗立在云海之上,时幻时灭,犹如海市蜃楼。山上怪石遍布、山花烂漫,传说美丽;山中处处灵气,处处生机,杜鹃花、吊钟花、龙须花、野杪椤、原生茶以及各种珍稀花木等组成了一座绿色的宝库。
一泉出自半山的岩石上,承天上甘露而生,人称仙源,高山流水汇成天露之水流入西江,为西江的发源地。
涉过一条又一条溪流,翻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不知经过多少曲折的登越,他们终于登上了云雾山峰顶。但见主峰与次峰之间是连绵起伏的山头,山脊是开阔的草坡,满坡竟荟萃了上百种治疗各种奇难杂症的山草药,犹如走进了一座珍贵的百草药库之中。
于是,张少飞的兴致上来了,疲劳消失了,他指着那些山草药,饶有趣味地介绍:“这是金银花,它的功效和作用是清热解毒,杀菌止痒等;这是蛇床子,又称野胡萝卜,结出的果实,性温热,此药的主要功效和作用就是杀虫、祛湿、杀菌,是治疗皮肤疾病必选的山草药……”
听了张少飞的介绍和不经意间的点拨,梁水莲、桂花、二狗、李治文他们眼界大开,境界有了很大提升,大有“身临此地,不枉此行”之感。
二狗好似一下子开了悟似的说:“阿飞哥,今后我也会治皮肤病,做郎中了。”
梁水莲顺手采了一株苦参,说:“这是苦参,可以起到降火、祛湿、利尿的作用,主要用于治疗急慢性皮肤湿疹、痔疮、皮癣、皮肤瘙痒等多种皮肤疾病。”接着,她又轻移莲步,弯腰采了一株叶呈卵形羽状复叶,花萼呈三角形状,四片紫色花瓣的山草药,又说,“这是地丁草,有消肿解毒、缓解高热、烦躁等功效;对治疗毒蛇咬伤,用新鲜的地丁草捣汁内服,或者加一点雄黄,捣烂外敷更有奇效……”
一连串的话语,简直掷地有声,李治文、桂花、二狗他们几个都愣住了,这些富有医学知识的话,怎么可能出自眼前这个村子里人称一枝花的女子之口?
李治文、桂花、二狗迷惘而不解地望着她,异口同声地:“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张少飞意料不到的,有一次,他在和她爹治疗蛇伤中把他平时所教的,在聊天时所说的,她竟能在此时并结合实际,融会贯通发挥出来,这,不得不令他佩服。
接着,张少飞进一步点拨道:“只要你了解了各种山草药的主治功效,适当加以配制服用,对症下药,救治好了病人,你说你是郎中就是郎中了。”
张少飞的话像一道智慧之光,照亮了李治文、梁水莲、桂花、二狗这班小伙伴的心。
梁水莲钦佩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
站在云雾山顶峰,极目四眺,只见山峦重叠耸峙,如在天际露出,湛蓝的天空中云飘雾涌,恍如仙境。二狗好像突然开悟似的,不无自豪地说:“我终于登上了邱县最高峰!”
有人说,最刺激和最惬意的莫过于登高望远。
第127章 顿开心慧
再说卢学儒一连服了五六剂张少飞采回的山草药,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也能下床走动了。
但看得出,他的病症还没有得到根本的康复。
张少飞隔天前往后梁村去探望,见卢学儒的病情虽然大有好转,但无法将他进一步治愈,如此看来,是非要找到太医开的方子药,灵芝这味名贵的药做药引不可了。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重走他儿时和娘亲到西海投靠裴忠的那条云雾山马茶古驿道,不顾路途遥远,一路行啊,行啊,硬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一路跋山涉水,经过近三个多月的跋涉,西海大省城,终于遥遥在望了。
当张少飞的足迹一踏进西海城,仿如隔世重生一般。
张少飞也顾不及唏嘘感叹,按照太医所说的地址,逐街逐巷寻找灵芝药材商店。
张少飞在西海城兜兜转转,一直寻找了一个多礼拜也没找到这间灵芝药材商店。
这天落日时分,张少飞来到了惠福路同仁街口,驻足看着“惠福路同仁街”六个字,似有一种亲切感涌上心头。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从张少飞身旁经过,见一个乡下人穿着的小青年站在街口观望,像迷了路似的,便止住了脚步,向着张少飞,问道:“小伙子,在找什么吗?”
张少飞正在沉思,忽然听到似有人在和他说话,不由得微微地抬起头,眨了眨眼,见一个掌柜打扮的大叔站在他面前望着他,似乎在和他说话。
张少飞向那个人作了个揖,开口问道:“大叔,请问去灵芝药材商店走哪条街?”
那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前面不就是灵芝药材商店了吗!”
“哦?”张少飞顺着那个人的手指,前面十米开外,一间店铺正面上,悬挂着一块金字牌匾,上方书写“灵芝药材商店”六个鎏金大字。
“灵芝药材商店,我终于找到你了!”张少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各位:您看看,这时的张少飞,兴奋得连“多谢”的话都忘了说了。
倒是那位大叔大度地自我介绍:“我就是这间药店的掌柜,如果你要去找人,请跟我来吧。”
“谢谢掌柜!太好了,我是来买灵芝的。”张少飞感激地说。
“到了药店再说吧。”掌柜与张少飞说话间,已到了药店门前。掌柜看着满头大汗的张少飞,好心地说:“先进店喝杯凉茶吧。”
张少飞随着掌柜来到前厅,接过掌柜递来的一碗凉茶,“咕咕”地一喝而尽。
张少飞喝完茶后,顿觉暑热全消,精神奕奕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正欲返回店铺柜台前,忽听从大厅右侧一间房内传来朗朗的诵经之声。
张少飞侧耳细听,只觉得字字金石,似乎感到有一股生命的暖流从心灵深处源源涌出,并打开无量无边的智慧宝藏……
张少飞不知不觉地迎着诵经之声走去。
张少飞虽然常听他娘亲诵经,但从来没听过这样似曾相识的经文——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张少飞若有所思,脚步竟然停在了那间房边,站在一旁倾听。随着经声徐徐从窗户传出,他的脸色越来越祥和恬静,心如止水,一波不生,一波不起……
张少飞的心,好像被悄然打开,融入经文之中——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张少飞心身跃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爹爹的死,娘亲的病,云雾道长的驾鹤西去、高高矗立的山峰;
想起他遭受阎发奎、崔得富两恶棍毒打,牧童出手相救;
想起他因此不能上山打柴,反而有更多时间与李治文他们在一起玩耍,重拾逝去的童年快乐时光;
想起他因在玩耍无意中听到了卢惠兰那一句话去揭榜,为民除了一害;
想起他路过玉米地,才有了广湖买胭脂水粉,无意中救了他表叔,使丁吊眼伏法;
更想起他因送胭脂水粉给他所爱的人,而导致所爱的亲人跌倒至今未能痊愈…..
啊!这一切的一切,如何解释?
是虚妄?
是尘缘?
是假象?
那么,又如何才能透过上述经已发生的案例,而见诸相非相呢?
……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这一声,好像来自天宇中的呼唤;
这一声,恰似发自灵魂深处的呢喃;
这一声,张少飞仿佛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好像从一生下来,他就在等待着它的到来……
他像是突然之间受到了强烈的电击一样,愣了,呆了,傻了——然而,他又能清晰地感到一股气息从他的骨节脊椎向上射出,直贯脑髓,冲出脑壳,与这渴望了千百万年的声音融为了一体……
张少飞百感交集,泪流满面,身体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在急剧变化!
他心中无以言状地激动,充满了巨大的喜悦。像是有一股生命的暖流,从他的灵魂深处源源涌出,滋润着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生命的智慧之泉冲破一切障碍,汩汩喷涌……
张少飞在山中打柴所领悟的一切,都有机地联系起来,融会贯通了……
心灵开窍的感觉真好。
在滚滚红尘之中,他迷离的双眼此时不再蒙尘,充盈于心的是儿时般的天真和快乐。
此时,一朵朵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像婀娜多姿的少女轻歌曼舞,悠然自得地向西飘去。
刹那间,他仿佛变成了一朵云彩,飘过高山,飘过大海,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地飘荡……
风,从遥远的灵骛山吹来,带着灵骛山的灵气,他似乎在灵骛山聆听佛祖说法;似乎听到了来自岁月深处沉重的声音;似乎悟到了以心会心,佛祖手中的花,就是佛花,果,就是佛果……
迦叶先人一步,微微一笑……
……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张少飞站在窗前静心地倾听着,那句句禅机妙语直透心性,头脑轰鸣,猛然间身心俱忘,只觉得世间万物,芸芸众生,千门万法,四大五蕴,尽归虚空,一无可住。剎时间心地花开,灵源波涌,烦恼顿断,妄想自灭,立时般若现前,以往追思的一切,俱皆明晰透彻。
张少飞今日豁然大悟,拨云见月,顿开心慧,还证本来,达到了直见本性的境界,这就是后来禅宗的所谓“顿悟”。
各位大大,很对不起,恕洪十一少驾驭文字的功力不够老道,虽然一口气用了这么多的名词术语,也没能透彻、明了地道出张少飞那种直见本性的境界来。
因为透过名词术语来阑释这件事,那是很困难的。别说十一少没有开悟,就是悟入这种境界的张少飞,也难以用名相来解释这件事情。
因为透过名相,只能悟到相似的观念,而是真实究竟的义理。所以,此种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谈。【1】
【6】
【6】
【小】
【说】
可是书中涉及这个情节,十一少不说几句,心里不舒服,总觉得没法接续下文,只好**口头三昧,说了这么一大堆的名词术语,就好像一个瞎子在向世人描述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桃红柳绿,空惹人发笑而已(见笑了)。
再说张少飞闻经悟道,入于无住之妙境。突然,房内诵经之声骤停,接着,传出一声雄浑的问话:“窗外何人?是在听老夫诵经吗?”
张少飞一惊,这才从禅境中回到现实中来,注目一看,只见从房内走出来一长者,用诗描述之:
年过半百身康健,二目有神腰不弯。
鹤发童颜面慈善,五绺长髯飘胸前。
鼻直口方令人赞,举止高雅非等闲。
张少飞见长者来到他面前,满面惊疑地打量着他,急忙上前作揖施礼:“老先生,晚辈从邱县买药来此,偶听您老诵经,心性顿开,以致忘境忘情,未能离去,请您老恕罪。老先生,您刚才所诵的是什么经?”
长者一听张少飞说忘境忘情,心性顿开,吃了一惊,不由得仔仔细细把张少飞打量了一遍:见站在面前的小伙子,虽然是个衣着破旧的山下仔打扮,却是器宇非凡,有一种超脱无为的气质,绝非一般山野之人可比。“后生仔,老夫刚才所诵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叫《金刚经》,是我三年前在黄梅东山禅寺请来的。
“黄梅在哪里呀?”
“在蕲州,距离我们这里有好几千里远,老夫我来回走了好几个月呢。”
张少飞无限神往地自言自语道:“黄梅,东山寺……”
长者继续说道:“东山寺,就是弘忍大师住持的寺庙。”
张少飞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请问,弘忍大师是谁?”
第128章 老翁赠银
长者看到张少飞更加局促,又哈哈大笑起来:“我逗你玩呢!弘忍大师是禅宗第五代祖师,是当今最有名望的高僧,弟子有一千多人。大师教导僧人和在家弟子,只要奉持这部《金刚经》,就可以明心见性,觉悟得道。所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将经书带在身边,一有空闲,就拿出来读诵。”
张少飞非常羡慕,情不自禁自语着:“《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黄梅……五祖弘忍……”
长者说:“后生仔,你对佛法感兴趣?”
张少飞点点头:“我刚刚听到你念诵《金刚经》,心头突然明亮起来,像是开了窍。虽然说不出道理。但我觉着我好像悟到了大山呀、树林呀、还有咱们人,最为真实的东西。可是,这东西又是那样普通,说出来也难以令人置信……”
长者不由得双手合十,惊奇地:“阿弥陀佛,你这是开悟了啊!”
张少飞不相信,说:“不会吧,我对佛法全然不知,而且是个乡下仔……”
长者打断张少飞:“人无贵贱之分,只有慧根之别。我佛说过,一切众生都具佛性,佛法面前人人平等,众生平等。连小虫、小鸟都可得道,何况是你。我看你资质聪明,很有善根,若是能去黄梅东山寺拜五祖弘忍为师,深入佛法,参禅悟道,一定会有极大成就。”
张少飞听长者如此一说,很兴奋,很高兴,但旋即又陷入了沉思,样子苦恼至极,不禁惆怅地长叹了一声。
长者关切地问:“后生仔,你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张少飞说:“我爹很早就去世了,只有我与娘亲相依为命。家境贫寒,只能靠我打柴卖维持生计。我一日不打柴便一日无米落锅,我娘离不开我。”
“后生仔,在我看来,不是你娘亲离不开你,而是你离不开娘亲。
你从心眼里害怕离开娘亲,怕失去娘亲的爱护!”
张少飞一怔,细想,长者的话很有道理。
长者语重心长地说:“后生仔,应该不计一切辛劳去追求人生大道、**才对啊!”
不是老夫自夸,遥遥几千里路程,不是都没挡住我吗?这样吧,我先资助你十两银子,用作你娘亲的日常花销。”
老者看到张少飞想表示什么,摆摆手,说道:“别,后生仔,你先别推辞,就算我抢先一步供养你这位肉身菩萨吧。你回去安顿好你娘亲,然后到黄梅东山寺去找弘忍大师。我相信,五祖一定会善待你的。”
说着,长者回房拿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一封银子,递给了张少飞。
张少飞感激涕零,磕头跪拜。
老者说:“后生仔,你行此大礼,老夫可受用不起。”
张少飞说:“阿伯,我与您不过萍水相逢,你就如此慷慨解囊资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后生。从您身上,我看到了学佛者的心胸。您放心,我一定效仿古人,刻苦修行,弘扬佛法,以此报答您的成全之德。”
长者捋了捋长须,说:“好,好,我没看错人。”
再说那个掌柜在柜台前等张少飞出来执药,过了一袋烟工夫还不见人,便回头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掌柜行至厅堂,见一老一少站在那里,谈兴正浓,及至看到了长者布袋上的字,嘻嘻一笑,说:“难怪你们俩一见如故,这样投缘呢,原来,你们是老乡啊!”
“老乡?”张少飞与长者几乎同时开口问那掌柜。
掌柜说:“大爷,您布袋上写着‘邱县张记’几个字,说明您姓安,是邱县人士。”
未等长者有所表示,张少飞已经第二次跪了下去,说:“张掌柜,真的是您!您真的就是在邱县城开杂货店的张掌柜!”
这次,轮到长者与掌柜干瞪眼了。
长者挠着头皮:“后生仔,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张少飞兴奋地说:“十多年前,您给我和我娘领过路。先到的是当铺,后来又去了药铺。”
长者一拍脑袋,说道:“对!我想起来了!你爹爹姓张……”
掌柜调侃说:“不光他爹姓张,他也姓张。”
“张大爷,谢谢您。这些年来,我和我娘经常念叨您,我娘说您是个大好人、大善人。”
长者说:“老夫张道诚。张老弟,你们后来怎么从邱县到了西海?”
于是,张少飞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了张道诚。
张道诚说:“落叶归根,人之常理。飞娃子,我这次从黄梅回来,顺便来西海捎回一些货物。我已经雇好了运货的船。明天上全了货物,就要回邱县了。你若是办完了事,就坐我的船吧。”张少飞感动得不知道说啥是好。
张道诚笑道:“这只不过是顺便做功德啊!”
这时,张少飞才想起买灵芝的事。从袋里拿出太医开的那张处方,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药方一看,有点为难地对张少飞说:“按这处方来执,恐怕你钱不够呀。”
张少飞不由得心头一震,忙问:“掌柜,那要多少银?”
“我按进货价算,也要三十两银啊。”掌柜实话实说。
“好彩,这钱刚够。幸亏没搭船,要不,就……”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说。
张道诚惊讶地问:“你走路到西海的。”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掌柜半信半疑地看着张少飞,又问:“即使这样,你也节省不了这么多钱呀?”大风小说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揭榜除‘水怪’的赏银。”
掌柜和张道诚几乎同时地问:“揭榜除‘水怪’?”
于是,张少飞把他揭榜除‘水怪’的经过向他们俩人说了一遍。掌柜听后,感动地说:“今晚我招待你在我这里的客房住宿,明天好与张大爷同返邱县。
张道诚向着掌柜,“这样吧,待会你就按这方子执,不够部分由老夫出便是。”
掌柜敬佩地说:“张大爷真是个大好人、大善人。”
张道诚大度地说:“顺便做功德而已。”
“闻经悟道”,此乃本章的核心精髓,尤其是《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经文,对改变张少飞的一生,影响重大。
张少张立刻顿悟,说出他的见解——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经文,就是告诉人们一个修行的方法,是第二等的方法,因为第一等是没有文字的。
如何修?让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随时随地无所住,随时生清净心,坦坦然,物来则应,过去不留。
用“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来阐述其意,那就是:此心无事,像个镜子,有境界来就照,用过了就没有。
也可以用《菜根谭》里面的两句话来描述:“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任何人能经常保持这样的心境来处世接物的话,他的身心是多么的清净自在,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多有意境。
人本来就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哪来的烦恼?为的是雪吗?然而,雪融而无痕,雪在哪儿?
难道为的是风?
可是风吹而无影,风在何处?人却偏偏作茧自缚,自寻烦恼,真是可悲可笑。
在佛教的众多典籍中,《金刚经》的知名度很高,它是六百卷《大般若经》的精华,是佛法的精髓。
佛教中常常流传这样一句话,“成佛的法华,开悟的楞严,破相的金刚,富贵的华严”。
这就是说《法华经》《楞严经》《金刚经》《华严经》的重要。人们生活的压力也愈来愈大。无论是学佛的人还是不学佛的人,都试图想找一种能令身心安宁的方法,让疲惫的身心休息一下。
所以,想学佛就要把这四部经典看一看,了解了解。
在这四部经典当中,《金刚经》文字最少,它言简意赅,无论学哪一宗、哪一派,没有不学的。应该说生活是门高深的艺术,懂得生活的人,既要有踏踏实实的苦干精神,又要能轻轻松松的享受生活。
学会忙中偷闲,劳逸结合,这在当今紧张的生活中尤为重要。
《金刚经》确实能让人生智慧,生活得洒脱自在。
……
这个长者张道诚,一听张少飞说出此经的义理和自心的感受,一时竟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此经虽然能开启人们的大智慧,但它义理微妙,境界高深,一般人很难领悟其中道理。
三年前他到黄梅东山禅寺拜见五祖弘忍大师,弘忍告诉他要供奉、受持读诵《金刚经》,久而久之悟佛心印,便能见性成佛。
第129章 因小果大
这人世之上,有八种后悔:
逢师不学去后悔;
遇贤不交别后悔;
事亲不孝丧后悔;
见义不为过后悔;
见危不救陷后悔;
有财不舍失后悔;
因果不信报后悔;
佛道不修死后悔。
张道诚说的“八种后悔”,可谓句句醒世恒言!
接着,张道诚对张少飞说:“你可要及早把握因缘,投生一回人不容易,能闻到佛法更不易,要知道,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若不修**佛道,了脱生死,等到无常来临可就悔之晚矣!你的慧根这么好,可千万别错过机会!”
张道诚晓之以理,赠之以银,为张少飞北上湖北黄梅东山禅寺求法学佛迈出了坚定的第一步。
这张道诚真慷慨,出手挺大方的,取出一锭银子,道:“有道是宝剑赠壮士,红粉送佳人,老夫今天愿舍却这梦幻空花般之钱财,助你成就无上菩提道业!”
在古代,一锭银子为十两。
这十两纹银,可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做小本生意,四五两就能开个店,何况十两!
这说明张道诚对张少飞的智慧、品行佩服得五体投地,古人对人才的支持与培植也发人深省。
可是这么大的数目,当时,张少飞哪敢接受!
且听张道诚当时是怎样对张少飞说的:
“后生仔,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用它助你修学佛陀伟业,我也能沾光获益!”
张道诚见张少飞有点动心,进一步道:“后生仔,你用此钱是去修道,修成了,度众生,又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事,你何必分辨彼此?你要是瞧得起老夫,就把这钱带上,你要怕老夫愚笨平庸,怕老夫日后找你麻烦,那你就不收。”
张少飞一看张道诚如此意诚,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再推辞,那就是不恭了。
可是,如果受之,又觉得有愧。
张少飞左右为难地接过银两,向着张道诚深深一揖,满怀感激地说:“张掌柜,如果,如果在下有朝一日,要是修成佛了,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张道诚向张少飞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阿飞,老夫布施,不希望你回报,佛法中这叫体空无相布施。老夫敬你智慧过人,爱惜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才赠银两助你求法向道。倘若今日一过,老夫便记不得你这个人和今日之事了,你又何必把此事放在心上?你赶快回去安排好家事,早日入佛门求法!你若能求得大道,普度群迷,拔众生于沉沦,就是对我的最好报答了。”
各位大大,您们听听,这位施恩不图报的长者,真是一位难得的正人君子、方士。
这无相布施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首先说这布施,就是一般人认为的施舍、给予,其实一切舍己利人的行为都叫做布施。要布施并不难,可是要做到体空那可就难了。比如以财物布施给别人:
第一,要里面不看见能够布施的我,不要认为自己肯把财物施舍给别人就算了不起,记在心上,这叫能够布施的我空。
第二,要外边不看见受布施的人,不要认为自己肯把东西施舍给别人,别人受到了你的恩惠,这叫所布施的对象也空。
第三,要中间不看见所布施的财物,这叫所布施的财物也空。
这三点都要看空,才叫体空,一心清净,不着一点痕迹。试想一下,这样的布施一般人能做到吗?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就是一文钱也足以消千劫之罪,斗米也能种下无量无边的福!
如果施人而心不忘,施恩而图报,舍财物而心疼,就是黄金万两,也只能称半善而已。
张道诚能做到体空的无相布施,确是难得!
有人抱怨,说自己行善没得好,而某某人作恶,也没得恶报。
其实积善之事有多种分别,必须做进一步的了解,不然为善而不明理,往往就会产生自认为是行善,其实是造恶的行为。
一般来说,有益于人群,则**、骂人皆算是善,如果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就是尊敬别人、礼让别人,也算恶。
为人处世,利人之善才是真善,利己之善则是假善。
为善必须发乎真诚、自然,事后不要牢记在心里,那么,虽然是小善,也能达成功果;
若怀有企图行善,施恩图报,舍财物而心疼,那就是终生行持也只半善而已。所以,真正的好心实难行得。
有人说自己心好,说自己善良,听了这段,你跟自己对对号儿,你的心到底好不好?
有这样一种人,在外对友人好、对老乡好,可是回家对父母不好,总是跟父母吵架。
试想想,对自己父母不好,对别人好,那是真的吗?他有目的!
《孝经》上说,“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你不爱自己的亲人、不敬自己的父母,去尊敬别人,你违背做人的道德、礼仪。
有一个女孩子跟她母亲吵架,赌气离家出走。走到半路上她饿了,看到大道旁有一个面摊,那馄饨面香味扑鼻,她想买一碗,可是走得匆忙,忘了带钱。
她站在那个面摊前徘徊,这个面摊的老板看到她的为难之处,就煮了一碗馄饨面送给她吃。大风小说
这个女孩吃了一半,痛哭流涕,说:“老板,您真好,咱们素不相识,我只是从这儿路过,您就这样好心送我一碗。可是,我自己的母亲心却这么狠,我只是跟她吵了一架,她就把我赶出家门,我真是恨死她了!”
这面摊的老板听完,摇摇头说:“孩子,你这种想法不对,你这叫忘恩负义。我只是给你煮了一碗面,你就感激涕零,可是十几年来你的母亲给你煮了多少碗面,给你做了多少次饭,你为什么不感激她,还恨她?”
这个女孩子听后,良心发现。心想:这面摊的老板说的是!一个陌生人送给自己一碗面,我就感动得掉眼泪,可是十多年来自己的母亲为自己做了无数顿的饭菜,我从来没感激过她,还恨她。她对我百般爱惜、千般呵护,从来不要求得到我的回报,只是默默的付出,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感恩自己的母亲?
这个女孩想至此,特别的羞愧,她很想马上回家向母亲说声对不起。
她放下面碗,痛哭流涕的朝家中跑去。
可是还没到家里,走到家门前那个巷子口,就看到她的母亲焦急万分的东张西望等她回来。
她母亲看到她,急忙说道:“孩子,你可回来了,妈妈做好了饭菜,你快进屋吃,要不然就凉了。”
这个女孩痛哭流涕抱住她母亲,感恩的心便生起来了。
之所举这个例子,是想告诉读者大大,您要是想好运气、好命运,那你要孝敬自己的父母。
一个陌生人给你一点点的恩惠,你就感激得不得了,可是多少年来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恩重如山,你有没有感恩过?
有许多老板都提倡自己的员工回家给父母洗脚,目的就是提起人们这个感恩的心、这个孝心。
当你给父母洗脚的时候,你看到父母那双脚上布满了皱纹和老茧,你会生起感恩的心。
多少年来,父母用自己的双脚踏出了儿女的前程,却送走了自己的青春。
所以作为一个人,不孝敬自己的父母,那是太不应该的。《孝经》上说“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一个人,他的孝心一起,善念一开,百福俱来,哪有福报。“百善孝为先”。从古到今,因为孝顺,得来荣华富贵、得到大福报的人非常多;因为不孝,得祸的人也特别多。
你要是想好运,您就千万好好的孝顺父母、孝敬您的长辈。
单说像张道诚这样无所求的善行才是真善,也正是他这种真善,竟救了他独生儿子的命,咱后文再作详细交代。不过在此一少先向读者大大透漏一个天机秘密,那就是做好人占便宜,因为真正不求报答的做好事,往往会得到最大的报答。但这种报答不一定是受益者的报答,而是一种终极的报答。真正不求回报的做好人,往往会得到最大的回报。但这种回报是缓慢的。
从长远看,做好事、做好人的收入会远远大于支出,如果你做了好事,想马上得到回报的人,那你得到的只是一种失望。请相信十一少说的绝对是上天的秘密。
也许有人会说,那张道诚肯定是个富翁,没钱的人要想做点善事就不容易了。
其实行善积德的方法很多,什么人都可以做。
一个拥有爱心的人,能从各个方面去关心别人,不一定非用钱财。比如你身边有为名为利沉沦堕落的人,你要时时提醒告诫他,以解开他的迷惑。
韩愈说“一时劝人以口,百世劝人以书”。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失败与不幸的遭遇,当你遇到别人有灾难的时候,应该像自己遇到灾难一样,尽力给予安慰、帮助,哪怕是一种同情之心,也具无量之恩。恩惠不在大,能救人危急为贵,能体谅人心为本。
中山君与司马子期的故事就说明了这一点。有一次中山君想欢宴全城的士大夫们,有一个叫司马子期的士大夫,也身穿着锦衣吉服兴致勃勃来赴宴。
宴席上,众士大夫们高谈阔论,各自显示自己的才华智慧。
席间厨师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羊肉羹,中山君笑逐颜开的劝士大夫们品尝,唯独没顾得上劝司马子期。
受到中山君劝酒进菜的这些人,觉得脸上有光彩,非常高兴。
可是司马子期却觉得自己受到冷落,没等宴席结束,他就愤然离去,跑到楚国向楚王历数中山君的许多弊端,煸动楚王派兵讨伐中山国。
楚王果然听信了司马子期的话,发出大队的兵马,由司马子期做向导,大军直抵中山国,一时间兵临城下,迫使中山君仓皇逃窜。
他在逃亡途中,发现身后有两个大汉,手提钢刀,紧紧相随。
中山君更加的心慌意乱,慌不择路,他就跑到一处半山岗,眼前无路可走,他只好壮着胆子,回头大喝:“站住,你们手提利刃紧紧相随,到底干什么?”
两个大汉急忙上前给他跪下:“君王莫惊,我们是奉父命特来保护君王。当年我们的父亲快要被饿死的时候,是君王您赏给他老人家一碗饭,使他活了过来。多年来,我们的父亲一直感念您的恩德,他临终前把我们弟兄俩叫到床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一旦君王您有急难,我们兄弟俩要不惜性命前来保护君王。今天我们弟兄俩遵照父亲的遗嘱,特来保护君王。”
第130章 积善之家
三国时期的刘备,临终前曾对他的儿子刘禅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意思是告诉刘禅,不要轻视小事,小中也含有大义。小事件孕育大道理,小问题包容着大智慧。
能否积德行善跟贫富没有关系,而是取决于个人的心性,有的人并不富有,却能舍钱财助人急难,解人之危。像张少飞,宁可自己饿着肚子,却能把月饼毫不吝啬的施舍给老乞丐。
而有的人家财万贯,却自私吝啬,成了个悭吝的守财奴。
更有些人,有了点钱,就狂得不得了,大肆的挥霍,到处摆谱儿显阔,其实那是精神贫穷的一种表现。
更有甚者,丢了点钱,心痛得不得了,要是丢了良心,他却无动于衷。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想行善,别给自己找借口,说自己没条件。
其实善事阴功皆由心造,往往没钱的人能够积大功积大德,而有钱的人未必能造福、能积德。
《易经》上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自己积德行善,自己先得本然之庆,而后子孙继续享受余庆,你用不完的阴德子孙继续享用,那多好!
千万别像秦始皇似的,总想给子孙留下万古基业,结果把子孙害得更惨。
与张少飞当时被张道诚的高风亮节感动得热泪盈眶,说出的那番话“老人家,既然您如此意诚,晚辈就依从您的心愿,安顿好老母之后,定去黄梅求法,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相比,张少飞的这番发目内心的话,是多么的伟大!这才是发菩提心、发大乘心。
菩提心就是“觉悟了的心”、就是“利他无我之心”。
要知道,学佛首要在发心,发心要大、要正才能得到实果,所谓“量大福也大,愈贪愈没有”。
如果发心不正,知见错误,那很麻烦。
《华严经》云,佛法如水,像水一样,牛饮之则成乳,蛇饮之则成毒,智学证涅槃,愚学增生死。
知见毫釐之差,果报天渊之别。
这就是说,佛法什么人都可以学,但每个人的受益是不一样的,因为目的不同,结果能一样吗?
一个正信的佛教徒必须要关心社会,要以利益众生为己任,在利他中完善自己,增进自己的道德修养,要有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奉献精神。
有很多信佛人以为拜佛就是恭敬,听经念佛就是修行,**利益社会,这就偏离了佛法的本怀。
学佛要现实,要脚踏实地,不要空中楼阁,因为佛法不离世间法,将佛法实践于生活中,才是真正的修行。
如果只是知道了佛的教法,而没有将佛陀的精神在人间得到弘扬,在众生身上得到运用,那么,佛法就只是停留在知识的层面上,没有发挥它应有效用,甚至还会被误解为封建迷信,消极厌世,真是冤枉!
若说佛教消极或者迷信,那绝对是冤枉。161小说
佛教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情,佛教就是佛陀的教育,就像儒家孔孟的教育一样,都是教育。
只不过儒教的创始人孔老夫子,和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佛,他们**地位不同而已。
孔老夫子能成为伟大的教育家,他是因祸得福。
当年他周游列国,原本是想谋个一官半职,展示他在**上的理想抱负。
如果有人用他做一个诸侯国宰相的话,他最大的成就也就像周公、管仲、诸葛亮一样。
可是诸侯们都不用他,对他敬而远之,他这才回到家乡办教育。
孔子算是古代第一位广招学生的私立学校的校长。
在他之前,凡是有志青年想学习文化,都要以他为师。试想想,跟那些整天泡在酒桌上,以多吃多占为能事的官僚能学出什么好来?
所以,孔子这一办教育,来投奔他的才智之士特多,有穷、有富;富的有大腕级的子贡,穷的有啃乾粮喝凉水的颜回。
不管家境怎样,天资如何,孔子他都收。
还很会因材施教,他教学的科目也很多,所以他的学生在当时都是全能型的,他符合全面发展的教育思想。
在他学生里,人才辈出,他的教学有成就,就被后世尊奉为万世师表、至圣先师,这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
他要知道有这么大的好事,他干嘛周游列国遭那罪,早点办教育多好!
孔老夫子不光是教育思想对社会安全、伦理道德有着崇高的贡献,在语言艺术上也给我们留下一座金矿。
从《论语》开篇的“学而时**之,不亦乐乎”,到闭卷的“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几乎每段每句都是至理名言。儒家学说备受推崇,佛教理论更让上智人不能不信服、不佩服。
世界几何力学之父威勒博士也曾说过,假使没有佛教因果律,宇宙就只有混乱。这么高尚、圆满的智慧教育——佛教,十一少不能不向大家做一介绍,免得各大大误会。
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佛,也是一位真实的历史人物。他出生在公元前六世纪,他的父亲叫净饭王,母亲叫摩耶夫人,他所在的国家叫迦毘罗卫国。他的身世和修道的过程,在佛经和史籍当中都有明文记载。
他可不是官场的失败者,而是一位得意者,他有着非常尊贵的**地位,是迦毘罗卫国的王子,未来的国王。
可是他却舍弃王位而从事于教育,因为唯有教育才能够真正的造福人群,移风化俗。
为什么现在世界各地青少年的犯罪率还有?主要原因是教育失误,只注重知识技能的培养,忽略了德行教育。我们都知道,有德有才的孩子是优等品,有德无才的是次等品,无德无才的是废品,无德有才那就是**,非常可怕。为此,十一少加入了“禅宗六祖思想文化研究会”,志在把古圣先贤的道德风范传递给千家万户,把诸恶勿作、去恶扬善、和为贵等利乐众生的使家家和乐,人人幸福。
……
释迦牟尼佛的一生充满了智慧,他为了济世利民,创办了佛教,让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对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此乃张少飞成为慧祖后,自有详论,容后细表。
好了,书归正传。话说张少飞乘张道诚的货船回到邱县县城,已是傍晚时分。
张少飞下船与张道诚道别后,径直朝后梁村而去。
卢惠兰她爹自张少飞离开这段时间,身体亦己经好了很多,可以起床活动活动了,至于行路,还是要借助拐杖。张少飞临去西海前采回来的那些山草药,也早已用完了。
当张少飞出现在卢学儒家门口的时候,全家人真是大喜过望,卢惠兰她娘感动地迎了出来,那双浑浊的双眼汪满了模糊的泪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阿飞,你可回来了……”
张少飞连忙上前,高兴地说:“伯母,我回来了,带着灵芝回来,伯父的病有救了!”
卢学儒在卢惠兰的搀扶下,硬是不顾行走不便,起床出来迎接张少飞,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庞露出了近半年未有过的微笑。许久,卢学儒翘动着大拇指,不住地嗫嚅着:“阿飞,真……真是……太难为你了。
……
张少飞将近家门,看到窗户透出的灯光,那是娘亲守望着儿子的归来的灯光。
“是飞儿回来啦?”
张少飞略一迟疑,才回答:“是我,阿娘。”他推开房门。娘亲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半眯着眼,透着牵挂的容颜。
“飞儿,这段时间去西海,买回芝灵了吗?”王少香关切地看着张少飞,分别了长长几个月,一见面,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一路上怎么、怎么样,而是急于问买芝灵的事,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王少香“关心他人、利乐他人”的情怀。
张少飞伸手抹了抹满头大汗,高兴地说:“阿娘,买到了,在回来的路上,我先去看了尚兰妹她爹,把芝灵放在了她家。”
王少香又问:“阿兰她爹的伤势近段时间怎么样?见好转了吗?”
“好很多了,已经能下床行几步了。只是,上次进山采的药已用完了。”张少飞看着王少香说。
“阿娘先到厨房加加热那些饭菜,这段日子,阿娘天天都做了你的饭菜,等你回来吃饭,食了冲过热水凉,早点休息,明天再进山采药吧。”王少香边说边进厨房加热饭菜。
张少飞急忙说:“阿娘,我在阿兰妹家里吃过夜宵了,现在还饱呢。”
“那你冲完凉早点休息,已经大半夜了。王少香完说后,进睡房休息去了。”
张少飞本来想把在西海邂逅张道诚,闻《金刚经》开悟,得其赠银安顿娘亲,然后北上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道的事禀告娘亲。但见此时夜已深,王少香又回睡房去了……
张少飞冲完凉后,坐在大厅左侧那张酸枝椅上,心想:先把这件事暂不告诉阿娘也有好。一是太夜了,此事一说,万一阿娘难以接受,那这晚谁都不能有个好觉睡了,日后再说,怕就不好办了;二是卢惠兰她爹还满怀希冀地等着他采药治病,他已无形之中成为了卢惠兰一家的依靠和精神支柱……万一卢惠兰她爹知道后,加重病症,那就等于是自己……
第131章 花期虽美,却错过婚期
第二天早上,王少香叫醒他的时候,已是旭日临窗。
张少飞把张道诚的赠银放好后,出来匆匆吃完早餐,对王少香说:“阿娘,我去采药了。”
王少香拿着放在门角的小竹篓、小锄,递给张少飞,说:“飞儿,去吧,早点回来……”
“嗯。”张少飞点点头,背起小竹篓,拿着小锄,出门上山采药去了。
张少飞刚来到进山必经的山口处,多情而美丽的卢惠兰,已有这里等候多时了。
卢惠兰远远看见张少飞,便挥着手高声叫道:“阿飞哥,我在这里等你呢!”
张少飞一见卢惠兰,犹如空谷一株亭亭玉立的幽兰。
张少飞连忙迎了上去,随风送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这陌生又有点似在那里他闻过的香味?
“啊,玉米地!”张少飞一拍头顶,想起来了,不由得大声说道。
闻着这令人醉心的胭脂香味,张少飞不禁得精神为之一振,心情特好,脑海中突然闪出一句“幽兰生空谷,香气为谁发”的诗句来。
张少飞乘着雅兴,趋步上前,见四周了无人影,偷偷地拉着卢惠兰的手,望着她粉红的脸庞,脱口而出:“阿兰妹,今天你与这天气一样,天高云淡,香风送爽啊……”
卢惠兰含情脉脉地望着张少飞,娇嗔道:“阿飞哥,一别数月,你越发有才啦!”
张少飞兴奋地说:“阿兰妹,难得今日秋高气爽,你我上山采药,顺便登高望远,再不疯狂一下,我们就……”张少飞本来想说“就没有机会啦”,可话一到嘴边,感到不妥,便咽了回去,马上一阵风似地朝山上走去。
卢惠兰追着问:“阿飞哥,就……什么啦!”
张少飞冲卢惠兰一笑,婉转地说“就老啦!阿兰妹,快上来追我呀!”
张少飞的一番豪言壮语,一下子燃起了卢惠兰的激情。于是乎,她欢呼跃雀般直奔张少飞而去……
他们俩走过一段沙石小路,沿着崎岖的山路曲折而上,一阵潺潺的溪流声从山上一直飘然而下,时而是潺潺的流水声,时而是飞瀑扑面……
“金秋的云雾山多美啊!蓝天、云海,山花烂漫,层林尽染,秋色如画,满山的捻仔熟到‘呢呢甩’,别有一番风情!”走在前面的张少飞触景生情地说。
啊,这熟得呢呢甩的捻仔,这生长在深山老林吸收日月精华、阳光雨露所结出来的原生态的捻仔啊!张少飞一点也不感到陌生。
触景生情,不禁使他想起了那流逝了的童真岁月,想起了含辛茹苦养育他成长的娘亲……
记得孩提时代,每逢秋天,每当张少飞他爹教他读“四书五经”,他只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他娘亲上山割草都会摘回一大兜捻仔拿来奖励他。
他看见,娘亲每次看见他吃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欢慰的笑容……
忽然,一阵清风吹来,“好凉爽啊!”卢惠兰的一声大叫,把张少飞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一处像一扇门状的坳口展现眼前。
张少飞看着坳口,对她说:“上次我与阿娘去西海投奔裴大人路过这里,我阿娘说,这个坳口叫风门坳,只要在这个山坳一坐下休息,就有一阵阵清风吹来,片刻汗消热散,凉爽异常。”
卢惠兰听张少飞说得如此神奇,便说:“阿飞哥,那我们在风门坳休息一下吧。”
“好呀!”张少飞爽快地说。
果然,当张少飞和卢惠兰在风门坳席地而坐,便有阵阵清风吹来,他们顿觉疲劳尽消。
张少飞举目四处眺望,不由得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张少飞如获至宝一把将卢惠兰抱起来,如炬的目光对着前面那个山口,高声说道:“阿兰妹,你看那个山口……”
卢惠兰顺着张少飞的目光,往前一看,只见展现眼前的是山坳处两旁,处处灵气、处处生机,车前草、舒筋草、鬼针草、大喇叭花等珍稀生草药环山绕坳,仿如一条绿色药库带,连上次最难找的石活,也映入了她的眼帘……
卢惠兰被张少飞紧紧抱起来,既害羞、紧张,又感到有一股幸福的热流流遍全身,心,如鹿撞,“扑扑”地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双腿紧紧夹着张少飞的身体,双手揽着他的臂膀,陶醉在无与伦比的甜蜜爱情之中……
悠忽,风云突变,丽日灵空,一阵狂风,晴天一声霹雳,刹时电闪雷鸣……
张少飞一惊,慌忙放下卢惠兰,道:“阿兰妹,天公不作美,趁大雨到来之前,赶紧去采药。”
此时,卢惠兰也从惊雷中猛醒过来,只见她神态娇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少飞,“嗯”地点了点头,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低下头来,跟着张少飞身后,轻移莲步,慢慢地向坳口那边而去……
不一会儿,张少飞和卢惠兰采到了满满的一竹篓山草药。
所需的山草药已采到,此时,乌云也被秋风吹散,艳丽高照。
张少飞和卢惠兰从坳口那边回到风门坳路旁,眼前不禁为之一亮。只见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路人如织,人群之中,红男绿女身着节日盛装,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而过。
悠忽,张少飞发觉在滚滚人流之中,那位牧童也在其中,惊鸿一瞥间消失在滚滚红尘之中。
张少飞发现,上次泼水节在山上遇见的那位大叔,正款款而来。待这位大叔行至身边,他连忙上前一步,作揖施礼道:“大叔,请问刚才那位牧童,您认识吗?”
那个大叔停住了脚步,向张少飞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介绍道:“你所说的那个牧童,可能是水源道长身边的一个童子,武功十分了得,为人正直,路见不平,必拔刀相助也!”
“大叔,今天为何山上如此热闹呀?”卢惠兰站在张少飞身旁,忍不住问。
“哦?”大叔见眼前这位小哥身旁一妙龄女相问,觉得有些奇怪,迟疑地问:“你们……是哪里人?不会连今天是重阳节,登上云雾山顶,看杜鹃花盛开的日子都不知道吧?”
张少飞不好意思地说:“大叔,我们是太镇村和后梁村人,进山来采药的,真不知道这节日啊。”
“既然进山了,那你们就前去看看吧。”大叔说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张少飞和卢惠兰一眼,重复着和上次所说过的差不多的话:“我们山里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就算错过了婚期,也不要错过了云雾山的杜鹃花期’。云雾山的十月天,正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
听了大叔如此一番精彩而富有吸引力的介绍,顿时,卢惠兰产生了跃跃欲试之感。兴高采烈地说:“阿飞哥,天色尚早,我们何不一鼓作气,登高望远,欣赏杜鹃花,壮观天地之间!”
张少飞双手击节,大声说道:“好!阿兰妹,好提议!”说罢,把那竹篓生草药和小锄藏在风门坳一个隐蔽的地方,神采奕奕地仰望着云雾山之颠。
云雾山顶峰果然山高路陡,高到“白云深锁断尘烟”,不愧为粤中南最高峰。
张少飞和卢惠兰一如攀登队员,越过风门坳的坳口悬崖,淌过蜿蜒曲折的溪流,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不知经过多少曲折的登越,他们终于登上了云雾山主峰。
站在云雾山主峰,极目四眺,只见山峦重叠耸峙,如在天际露出,湛蓝的天空中云飘雾涌,恍如仙境。卢惠兰不无自豪地说:“阿飞哥,我终于登上了云雾山最高峰!”
张少飞和卢惠兰,登上了海拔1251米的云雾山主峰,领略了一番“邱县第一峰”的磅礴气势。
面对风光无限的云峰,感慨沧海桑田,张少飞生发出“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之感慨。166xs.cc
伫立在云雾山之颠,面对浩浩苍空、茫茫云海,面对云雾山原生态优美自然风光,面对如花似玉的卢惠兰,就像卢惠兰身上发出的少女香,仅仅闻一闻都令人心醉。
……
站在云雾山之颠,但见主峰与次峰之间是连绵起伏的山头,山脊是开阔的草坡,不时有野牛成群满山奔走;在山之阳,竟是一片花海,漫山的杜鹃开得红艳艳,满山都是映山红,满山都是人山人海……真个是:云雾山的十月天,真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
于是,张少飞和卢惠兰的兴奋上来了,疲劳不见了,情不自禁地加入了人群之中,大有“身临此峰,不枉此行”之感。
人群之中,有不少见多识广的人认为,杜鹃花是当代唐朝最著名的花卉之一,通常在春、秋两季开花,其代表品种就是俗称的“映山红”。在邱县,要观赏高山杜鹃,一定要爬上云雾山最高峰。
这些年来,云雾山这片美丽的自然风光吸引了山上山下无数年轻人登峰观赏,即使要登上最高峰,依然乐此不疲。
张少飞和卢惠兰这次进山采药,正应了那位大叔所说的那句话,虽然赶上了云雾山的杜鹃花期,见到了云雾山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但却错过了他和卢惠兰的婚期……
其中定数,能者,却不先知之。
第132章 禅慧寺佛缘
太阳快要下山了,张少飞和卢惠兰依依下舍地随着人群下山。返到风门坳那里,取了竹篓山草药,径直往后梁村而去。
回到卢惠兰家院子后,张少飞如上次一样把竹篓山草药倒出来,按品种比例分成N份。
卢惠兰醒目地进屋里拿出灵芝,递给张少飞,说:“阿飞哥,这灵芝用多少做药引?”
张少飞接过那袋灵芝,倒在地上,按太医开的处方比例,拣了一朵紫檀色的灵芝,向着卢惠兰,说:“阿兰妹,就这样多,就够了。和这份山草药一齐拿去厨房用清水洗净,先把灵芝放下瓦煲,用大火熬,熬滚后约一刻钟,就用文火熬,再熬一刻钟,把洗净的这份山草药放入煲里,用文火熬一刻钟,就可以了。”
卢惠兰按照张少飞的要求,开始用洗药、洗煲,张少飞在一旁认真指点,倒也另有一番情趣……
张少飞待卢惠兰她爹服了药后,在床沿陪卢学儒聊了一会天。大约聊了一袋烟的工夫,卢学儒说想下床去方便。未待张少飞上去搀扶,他已经下床步行出房去院子上厕所了。
张少飞和卢惠兰她娘一见,大喜过望。
张少飞高兴地走进厨房,对着正在做饭的卢惠兰说:“阿兰妹,你爹可以自行去上厕所了!看来,这灵芝,真灵啊!”166xs.cc
卢惠兰听张少飞如此一说,高兴得有些失态,把手里的烧火棍一丢,站起身来,迎面把张少飞紧紧抱住,激动地说:“阿飞哥,太感谢你了!”
张少飞冷不防被卢惠兰紧紧抱住,胸前被两座坚挺的小山峰顶着,一时之间,人类最原始的情爱被激活了……
他只感到浑身热血沸腾,全身如同触电一般,一阵美妙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卢惠兰高挺的胸部,不停地咽着口水,那张棱角分明、帅气的脸顿时通红得像关公……
而此时的卢惠兰,被张少飞那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也露出了一副发情的媚态。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洋溢着情爱之火,粉红的俏脸涨得通红,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就这样痴痴地主动迎合着,拥抱着,久久不愿松开,任凭心爱的人处置,任凭命运处置!直到灶膛里那些柴火烧出了灶门口,烧到了他们的脚边,才从爱海中回到了眼前中来……
张少飞在卢惠兰家吃过晚饭,见卢惠兰她爹精神特好,这才依依不舍起身告辞。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来到卢惠兰家,帮手熬药,干这干那,傲似一家人。
一连几天,张少飞天天如此。
看来,张少飞己把张道诚的话忘了。此时的张少飞,已坠入了爱海之中。
……
这段时间,王少香见张少飞有事没事老往卢惠兰家里跑,早出晚归,容光焕发,好似拾到宝一样,不时还亨歌唱曲,举止有点反常……
王少香心想:卢惠兰她爹的病早已康复,都去学堂教书了,莫非飞儿他?
王少香想到这里,抿嘴偷笑起来,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成年男女都要走过的人生必经阶段,看来,张家有喜事要办了,得赶紧攒钱啊……
这天晚上,王少香一见到张少飞,便说:“飞儿,明天先不用去找阿兰了,拿这袋布料去县城探探价,如果买家出到一两银钱,你就卖了吧。”
“阿娘,为什么要明天去呢?过几天不行吗?”张少飞有点不情愿地说。
“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为什么!”王少香不容分说,口气强硬地说。
“好、好、好,听阿娘的,我明天去县城卖布,买又香又脆的煎饼回来给阿娘吃。”张少飞见王少香态度强,忙改口说,讨**宽心。
“亏你还记得有你娘。早点睡吧,记得明天去卖布。”王少香说完,进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张少飞吃过早饭,拿起王少香用一个布袋装好的那匹布,拿到邱县县城去卖。
进入城东卖布匹、成衣市场,张少飞见一个摆卖成衣的档主生得面善目慈,便上前向她打探行情。
张少飞很有礼貌地对她说:“老板娘,真不好意思,我是从乡下来的,想把这块布料卖了,不知到哪里摆卖才合适呢?”
老板娘是个好心之人,见张少飞生得一表人材,又聪明伶俐,又十分有礼貌,便开口说道:“你就摆在我这里卖吧。”
张少飞怀着感激的目光,向老板娘鞠了鞠躬,说:“老板娘,那会不会阻碍您的生意呢?”
“不会的,你放心,就摆在这里吧。”老板娘边说边在摆着成衣的台面上挪出了一处空位。
张少飞刚从布袋里拿出那块布料一摆上来,老板娘只觉得眼前一亮,连忙拿起这块布料仔细欣赏,口中不停地赞叹:“好布,好布啊!”
老板娘情不自禁的赞叹声,引来了不少商家、路人前来围观。
这其中,有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刚好路过,远远见老板娘拿着的那块布料,招来许多人在围观,也身不由己朝这边走过来。
这个掌柜姓王,他的老板是经营布匹生意的,和这个档口的老板娘是老熟客,一到档口,与老板娘打过招呼后,见这块不是绫罗绸缎,胜似绫罗绸缎的精美丝织品,便不问三七二十一,一出价就是三银钱。
老板娘娇嗔地看着这个掌柜,说:“王掌柜真有眼光,人家这刚一摆出来,就被你买走了。”
王掌柜打着趣说:“这做生意嘛,正野更系手快有,手慢无啦!”王掌柜说完后,拿着那块布走了。
张少飞谢过老板娘后,也跟着转到城南那间“旺记饼店”,买了两只诱人油煎饼。
太阳,已升上了中天,慵懒地斜倚在半空,看着棉絮般的白云在自己脚下飘来荡去。
张少飞在城南“旺记饼店”买了煎饼,到米铺买了几斤米,便往回家的路上走。
当他走到县城南岸村边,忽然,一只灰色的野兔,跛着腿从他面前的草丛哀叫着逃出来,拼命往山坡上奔逃。接着,一只棕色皮**的狐狸躜动四蹄,衔尾追赶。
眼看这受伤野兔难逃劫数,一种悲悯之感在张少飞心底油然而生。他持着挑柴用的竹竿,顺山坡追了上去。上到坡顶,见野兔被狐狸咬住了尾巴,发出凄厉的挣扎叫声。
张少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喝一声,随手拾起坡边一根树枝,猛打在狐狸的身边。
狐狸大惊,嘴巴松开,急急奔逃,窜进左边灌木丛,逃之天天。
野兔回首望了望这救命恩人,然后,拖着受伤的身躯,一蹦一跳,逃进两尺高的草丛中去。
张少飞上到坡顶,山风吹来,似有朗书之声。他举目远眺,见山上树木葱茏,鸟雀欢唱。一片林海之中,露出了青灰的瓦顶。
“这是何处?”好奇心驱使张少飞沿着小道,上山而去。
张少飞这么一上去,就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穿过小树林,一座寺院赫然入目:青灰色的墙壁被风雨剥蚀得斑斑驳驳,墙脚下泛起了一层深绿色的青苔。
这寺院叫“禅慧寺”,近年来兵荒马乱,香火不盛,寺院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成了颓壁残垣。
循着时高时低的朗读之声,张少飞来到禅慧寺。
他从破壁外看到里面有一位中年和尚站在讲坛上,拿着一本经书在诵读。
他是禅慧寺的住持,名唤慧明禅师。身材不高,但也敦实,下巴留着的胡子约莫三寸长,身穿灰瓦色的僧袍。
慧明禅师面前有二十多个和尚正坐在破旧的蒲团上。
张少飞觉得奇怪.便站在破壁外,认真细听。
慧明禅师领着徒弟诵读了一段佛经后,转向众和尚讲解着佛法:“佛教分为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小乘是自己度自己,对人世间,众生的苦恼并不关心,求的是独善其身。而大乘却是普度众生的,求的是兼济天下。大乘佛法是唐三藏当年西行到天竺取回来的……”
慧明禅师在讲解了一段之后,又拿起了经书,要弟子们跟着他背诵经文。
慧明禅师对着经书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
慧明禅师读一段,弟子们跟着念一段。
……
张少飞对这些经文引起了兴趣,他一边往太镇村走,一边回忆慧明禅师教弟子背诵的经文。
回到家后,张少飞高兴地把卖布的经过向王少香讲了一遍,拿出那三银和煎饼递给王少香。
晚上,张少飞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在禅慧寺听到的经文,便独自念了起来,并且,越念声音越大。
王少香干完了家中的杂务,坐在隔壁的房中做着针线活。
山乡的夜晚,除了偶尔传来蛙鼓外,显得特别的谧静。
突然,王少香听到到喃喃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是什么声音?”王少香侧耳细听辨认。
“……佛言:须菩提,彼非众生,非不众生。何以故……”
第132章 禅慧寺佛缘(2)
王少香禁不住暗想:家里只有自己与飞儿两人,在这夜晚,怎么会冒出个和尚跑到我家里来念经呢?
初时,她怀疑自己年老耳朵不好,听错了,用手抠了抠耳孔,屏着气息.再侧耳谛听。
不错,这的的确确是念经之声,并且,的的确确是从飞儿房中传出来的。
王少香感到十分奇怪,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披上衣服,走到张少飞的房门前,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诵念经文的声音在房里回荡着,从门缝里传出。
王少香用手敲门:“飞儿,你把门开开。”
张少飞听到叫声,停止了念经,问:“阿娘,这么晚了,你不睡,有什么要事吗?”
王少香催促着:“你开门再说吧。”
张少飞只好下床,去将门打开。
王少香并没有迈步进门去,而是站在门槛上,伸长脖子往里面东瞧瞧,西望望。
张少飞的房间虽然没有点灯,但是,皎洁的月光从窗棂上照射进来,里面的一切仍可以见得清晰。
王少香的这一下反常的举止,倒叫张少飞不解:“阿娘,找什么呢?”
王少香喃喃地:“你房里的和尚呢?”
张少飞一头雾水:“我房里的和尚?阿娘何出此言,你是不是睡着了,做什么梦呀?”
王少香摆着手:“我并没有睡着,更没有做什么梦啦!”
张少飞在表白道:“孩儿我一人在房里睡觉,怎会有什么和尚跑来房里呢?”
王少香巴眨着老眼:“没有和尚,夜晚你房里何来念经之声呢?”
张少飞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少香责怪道:“飞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正没经的。你笑什么?”
张少飞用手指了指自己:“那个和尚就是我呀!”
“就是你?”王少香更不解了,“你什么时候出家当了和尚?”
张少飞一本正经:“我没有出家当和尚,但那些经文确实是我念的。
王少香并不相信地望着他。
张少飞解释说:“我是跟着人家念的。”
王少香追问道:“你跟谁学念的经呢?”
张少飞:“我偷偷地跟着禅慧寺的和尚学念的经。”
王少香惊诧地:“怎么,你到禅慧寺去了?”
“是呀,娘亲,你听我将事情的始末讲来。”于是,张少飞就将禅慧寺的偶遇向王少香讲述了一遍。但他还不敢提及张道诚赠银的事。大风小说
王少香听后,松了一口气:“呵,原来如此!”
张少飞颇回味地:“那些经文听来真令人感兴趣。”
王少香催促道:“你再念给我听听。”
“阿娘,你听着。”张少飞又将听到的经文背诵了一遍。
王少香从小就听她爹爹讲过经,自己平时又喜欢看经书,故此,对世间的各种佛经略知一些。当她听到张少飞念过经文以后,问:“你知道,那大师父教他弟子们念的是什么经文吗?”
张少飞摇头:“不知道。”
王少香又问:“那你听得懂吗?”
张少飞巴眨着眼睛:“似懂非懂。阿娘,您懂这些经文的意思吗?”
“不大懂,那么深奥的佛理,我怎会懂呢。”王少香坦言地说,“不过,我从小就从你外公那里听过一些佛家的传说与故事。”
于是,王少香便将她所知道的有关佛家与佛经的故事向张少飞讲了。
张少飞越听越来兴趣。
……
一连几天,张少飞一有空就到禅慧寺外,站在破壁旁,认认真真地听着和尚念诵经文。
对于这个俗家子弟的奇特举止,禅慧寺的住持慧明禅师看在眼里。
这天,在教授众弟子念经后,趁着休息的空暇,慧明禅师走到破壁前面,朝着张少飞行了一个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张少飞也弯腰向他还了一个礼。
慧明禅师向张少飞问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施主该是个打柴的吧?”
“正是,我从十四岁上山打柴……”张少飞用手搔着脑袋,奇怪地问,“大师,我没有跟你说过话,你的慧眼真是厉害,怎会知道我是打柴的呢?”
慧明禅师指着他的双手和姿势:“世间万物自有其特性。人也是讲悟性的嘛!你的双手、腰与姿势虽是无声的,但它们不是告诉我了吗?”
张少飞佩服地说:“哦,您的悟性真高。”
慧明禅师:“施主是附近的人?”
张少飞点了点头,说:“离这里不远的太镇村。”
慧明禅师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少飞。”
“张少飞?”慧明禅师打了一个悚,双眼盯住张少飞,“你是个俗人,怎么起了个出家人的法名呢?”
“我不知道。我爹从小就给我起这个名字。”
慧明禅师喃喃地:“或许你以后跟我们佛家有缘吧。”
见寺里的住持跟破壁外的后生仔在对话,那些寺僧都围了过来。
慧明禅师大惑不解在追问:“你已经来到敝寺好多天了,每天站在破壁外听得如此入迷。这是何故?”
张少飞双手往外一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缘故,总之,自从来到这寺外,听到你对徒弟念经后,我每天就情不自禁地会到这里来的。”
“啊,看来你跟我们佛家有说不清的缘分。”慧明禅师扬起手中的经书,递到张少飞的面前,双眼紧盯着他:“我教授的经文,你听得懂吗?”
张少飞随口而答:“这些经文很容易记,但我不大懂。”
“经文很容易记?”慧明禅师皱起了眉毛,想不到这个后生仔长得一副敦厚相,讲起话来却如此狂妄自大。
张少飞坦言而答:“我确实是记得住嘛。”
慧明禅师满腹狐疑:“佛门无戏言,你真的能背?”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朗声道,“能。”
慧明禅师试探地问:“你能背诵出多少段来?”
纯朴的张少飞率直而答:“全部都可以背诵出来。”
“哗,真是吃了大蒜好大的口气!”慧明禅师与众和尚对他的回答都大吃一惊。
慧明禅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什么?你能够将这本经书的经文全部背诵出来?”
听到这个后生仔的口气如此之大,有一位年纪稍大的和尚搭上嘴来:“年青人,过头饭好吃,过头话可不好讲呀!”
有位小和尚更以挖苦的口吻道:“白天师父当面教,晚上我们自己背,绞尽脑汁我才能艰难地背诵出那么一小段来。”
有些和尚存心当面整蛊一下这个后生仔,让他尝点苦头,于是,向慧明禅师怂恿:“师父,既然他口口声声说经文容易记,还能够将这本经书的经文全部背出来,那么就让他当场背诵给我们听听吧。”
慧明禅师的心像被什么搔弄着,心想:这个人在墙外旁听也有好几天了,这本经书的经文我也断断续续教、读了一遍,何不试下他……
于是,向张少飞说:“人最怕是空口讲白话。后生仔,你就把这本经书的经文向我们背诵一遍吧。”
“好!”张少飞胸有成竹,因为之前已从张道诚那里对这部《金刚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满有自信地清了清嗓子,效仿着他恩师李学儒的姿势,双手反剪在后背,稍稍昂起头颅,半眯着眼睛,嘴巴一张,那些经文如从话匣子滔滔流出,就像寺院旁的山溪流水一样涓涓不断:
第一品法会因由分……
现场的和尚根本不将这个后生仔看在眼里。但当张少飞背诵了大半后,才对他刮目相看,有些还拿出经书来对照,看看他有没有念错。
慧明禅师修禅的道行较深,对这本《金刚经》的经文自然记在心里,静心在听着、听着。
张少飞念诵着:“……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慧明禅师:“最后一段呢?”
张少飞咽了咽口水,继续地念:“佛说是经而已。长老须菩提……”
直至张少飞把《金刚经》的经文全部背诵出来,这令慧明禅师与众和尚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
那些一边听着张少飞背诵,一边对照着经书的和尚异口同声地赞叹:“啊,一字不漏!”
有个调皮的小和尚又给张少飞出了个难题:“打柴仔,你能不能将那经文从后面到前面,倒过头来背诵一遍呢?”
慧明禅师瞪了那个小和尚一眼:“能要求人家这样倒过来背诵的吗?”
那小和尚把舌头伸出,再缩了回去。
张少飞看了看那小和尚,微笑着说:“小师父,你要我倒过来背诵,是吗?我看能行。”
慧明禅师有所怀疑地看着张少飞:“你真的能倒着背诵出来?”
“行!你们听着,行奉受信……”于是,张少飞果真从后面倒过来将《金刚经》背诵一遍,并且背诵得一样的流利顺畅,这更令现场的和尚从老至少的嘴巴全部都合不拢,对这个后生仔全都心悦诚服。
慧明禅师右手轻捋着下巴的短须,眼睛怔定地望着面前这个打柴仔,禁不住情思万千:禅慧寺的一般和尚,对这些经文,要念读几十遍才能记熟。自己在东禅寺曾得五祖指点,修行不浅,但一段经文也要十多遍才能记熟背诵出来。而这个打柴仔竟然在一无佛经可看,二无名师启迪的情况下,仅旁听几遍就能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第133章 禅慧寺佛缘(3)
“你呀,还是进来吧。”慧明禅师不忍心地说。
“好。”张少飞双脚轻轻一蹬,矫健的身躯便似狸猫般跃了进来。
慧明禅师扬起手中经书,问道:“你能背诵出这经文,真不简单,你家中有人会念经吗?”
张少飞如实地回答:“我娘亲经常在家念经。”
慧明禅师:“你娘亲也念经?”
张少飞讲述道:“她在家从小也念一些经。但与大师相比,可谓相距十万八千里。我即使念出经文来,但却是不懂经文的意思。祈望大师给我指点指点。”
慧明禅师见张少飞态度诚恳,便略作释义:《金刚经》,全称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全文分为32章,从“如是我闻”到“信受奉行”,共5130字。
接着,寂空开宗明义,对《金刚经》作详解:《金刚经》为一切凡圣悟心之门,了悟无明妄心,即是妙慧真心,二心同体,故曰悟心。三界以心为主,心名为地,能印心者,究竟解脱,故又名一切凡夫入如来地顿悟法门。惟经义深邃,倘不解如来所说义,则心地莫由证入,此读诵讲解之不可忽也。震旦人具有大乘根性,于此经最有缘,独苦不解其义,讲者每多依文解字,此是释字,非属解义,闻者复杂参我见,附会邪说,于心地法门,远之又远。
最后,寂空概述:金刚”意指金中之精坚者,能断万物。“般若”为大智慧。“波罗蜜”是到彼岸。世上一切皆因缘和合而成,并无自性。
……
“啊,原来《金刚经》是指这些。大师您的道行真是高。”张少飞由衷地说。
慧明禅师谦逊地摆了摆手:“老衲的道行并不高,我的师父才是宗师哩。”
张少飞:“你的师父是谁人?”
“弘忍大师,他是禅宗五祖。”慧明禅师原来出生于东禅寺,是五祖弘忍大师的弟子,讲话时充满了虔诚景仰的语调,“以前的佛祖都极力推崇《楞伽经》,而五祖弘忍大师却更多提倡我们读《金刚经》。”
张少飞问:“那两种经有什么区别?”
慧明禅师:“楞伽宗的‘明心见性’论,体现在《楞伽经》里,它认为要为善终生,苦修才能够成佛;而海派涅槃宗的‘顿悟、渐悟’之说,浓缩在《金刚经》中。”
张少飞的心弦一动:“禅宗五祖如今在哪里?”
慧明禅师手指北方:“蕲州黄梅县东禅寺。”
张少飞故作惊讶:“东禅寺是不是很大?”
“晤,”慧明禅师点了点头,“寺里的僧众有一千多人。”
张少飞心想:慧明禅师与张掌柜所说基本一致。于是,再进一步,惊讶地说:“啊,一间寺院里有一千多人,这可比我们整条村的人还要多呀!里面的高僧一定很多吧?”
慧明禅师以赞叹的口吻回答:“的确很多。他们对各种经典的参悟程度比老衲深得多哩。”
张少飞:“大师,劳烦你将《金刚经》的经义再向我解释一遍,行吗?”
“好!”慧明禅师把《金刚经》的经义详细地解释……
张少飞听后,感慨良多地说:“啊,如果我能到东禅寺,亲耳聆听五祖的教诲,那该多好!”
慧明禅师由衷地:“我看你有非凡的慧根,如果矢心向佛,今后必成正果。”
张少飞引颈而问:“师父可有虚盲?”
慧明禅师诚挚地:“老衲相信自己的老眼并未昏花。你的前景,我只是凭着自身的感觉而得出。正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所喻,世间万物无有自性,空幻不实,故此,对现实世界应无所执着。你真的有志佛门,北上参禅,老纳可修书一书,让你面呈五祖弘忍大师。”
“多谢大师。”张少飞高兴万分。
慧明禅师挪前一步,对着张少飞,脸色庄重:“出家人既要看破红尘,戒酒戒色;又要矢志不移,潜心苦修,才有可能得成正果。”
“嗯,嗯……”张少飞不住地点着头。
慧明禅师想了一下:“不过,出家当和尚,此事必须征得家人同意才行。你可有妻房?”
“还未结婚。”
“家中尚有何人?”
“有慈母在堂。”
“如此说来,你是独生根苗,与娘亲相依为命,她肯让你北上吗?”m.166xs.cc
“事在人为。我会尽量说服我娘的。”
第134章 诚心动天地(上)
张少飞踏着山间小径回家,想到自己要离别娘亲和心爱的姑娘外出远去求佛道,心中十分难受。但是,张道诚和慧明禅师的话又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再加上北上求佛的愿望又如同炽热的火.烤炙着他的心……
张少飞回到太镇村,已是初夜时分。
张少飞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孝子,看见自家的屋里,透着灯光,那是娘亲守候儿子归家的灯光啊!张少飞不由得心头一热,人未进屋,便高声叫道:“阿娘,我回来了!”
王少香坐在织布机前,半眯着眼,全身透着慈祥的光辉,关切地看着张少飞,问道:“飞儿,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少飞不知怎样开口,只能报以羞涩的苦笑,避开娘亲慈祥的目光。
为了不让娘亲看出自己的心事,张少飞故意问:“阿娘,您吃饭了没有?”
“你不回来,阿娘怎么吃得下呢?”王少香看着张少飞说。
“那,我去开台啦!”张少飞边说边摆开饭桌,到锅里端起加热的饭菜出来,把一碗冒着热气的饭双手递给娘亲。
王少香眯着昏花浑浊的老眼,注视着儿子,目光极为慈祥,仿佛随时都能化开他千千心结。
张少飞一咬牙,鼓足勇气,把这段日子所遇到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娘亲。
王少香听后,脸上荡起凄戚的愁云:“飞儿,张家几代下来,现在幸存下你这根独苗。阿娘还指望你能传宗接代,延续张家血脉,至使万代香烟不断。你可要认真考虑呀!”
张少飞把之前张道诚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对王少香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娘亲,张掌柜说得好,若能求得大道,普度群迷,拔众生于沉沦,这才是人生大道啊!我已经考虑再三了。为张家传宗续谱,若从人生大道的角度来看,仅属区区范畴。我如果北上求佛道,苦心修行,他日求得大道,普度群迷,拔众生于沉沦,这样传宗下来,继承人则是千千万万,这才是真正的万代香烟啊!”
“这……”王少香想不到儿子会这样回答,嘴巴嗫嚅了好久,也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平日自己也读读经书,却不明其义,况且,如今是接触到家中的实际情况。
民间有句俗话,叫做“天上雷公,地下舅公。”张少飞自小丧父,舅父的威严就更为显赫重要了。
王少香知道王榕根平日很疼惜张少飞,这次肯定不会放他出家而去,就对张少飞说:“这样吧,你明天去问过舅父,还有卢惠兰,他们同意你去,你就去;他们不同意,你就毋须向阿娘再多费唇舌了。”
“嗯。”张少飞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王少香正待启程陪张少飞回娘家——太石村,不承想,刚出到门口,远远见卢惠兰手里拿一盒东西,正在朝她家而来。
卢惠兰一见到王少香,把手上那盒东西递给王少香,亲**说:“伯母,我娘叫我送些药材给您补补身子。”
卢惠兰几天不见张少飞都有点不习惯了,今早食早饭时,她娘问起张少飞这几天怎么不见来家里了,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叫她食完早饭,去他家一趟,带上一些上次卢学儒的几个弟子来探病时送的高丽参、冬虫草、鹿茸等药材,给张少飞他娘补补身子。
王少香接过药材,向着卢惠兰,客气地说“阿兰,你娘真有我心,回去替我谢谢你娘。”
卢惠兰微笑着说:“伯母不用客气。”卢惠兰见王少香和张少飞好像要出门的样子,又说,“伯母,您和阿飞哥要出门呀?”
“苘兰,你不问,伯母都忘了说了,你来得正好,伯母问你,你同不同意张少飞去湖北黄梅东禅寺学佛法?”王少香一口气把张少飞的想法和正想去太石村征求他舅父的意见说给了卢惠兰听。
“这……这……”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卢惠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王少香走近卢惠兰身边,凑近她的耳朵,悄悄地把她的想法说给了卢惠兰。
卢惠兰听完后,说:“我也去太石村见阿飞哥的舅父,我小数服从多数吧。”
王少香带着张少飞和卢惠兰回到娘家——太石村,张少飞来到舅父面前,将他要离开家乡,远赴湖北东禅寺去求佛法的事情讲了一遍。
王榕根听张少飞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阵紧张,连忙劝道:“张少飞,遁入空门,打坐修行,苦不堪言呀!”
张少飞泰然地:“苦有什么可怕呢?您与娘亲平日不是常常教导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王榕根被他一下子堵住了话柄,嘴巴嗫嚅道:“这……”
张少飞坚持地:“我听人讲,达摩祖师曾面壁九年啊,只要能够学成佛法,普度众生,我什么苦也捱得住。”Μ.166xs.cc
“话虽是这么讲,但真正做到可难呀!”王榕根摇着头。
张少飞再三恳求,但王榕根仍是不答应。
……
王榕根见苦口婆心劝他也无效,与王少香和卢惠兰商议了一会,故意出一道难题,要让张少飞**这条心。
王榕根向张少飞道:“你要去湖北黄梅东禅寺,可以,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张少飞问:“什么条件?”
“你随我来吧。”王榕根将张少飞带到了村口,指着立着的那一块巨石,说,“如果你能把这块巨石拜开两边,你就去吧!”
张少飞大声地问“舅父,你这句话可是当真?”
王榕根也是大声地答:“当真!”
张少飞再把声音提高:“你们不会翻悔?”
王榕根也以更大的声音作答:“我与你娘亲,还有卢惠兰已经商量好,绝不会翻悔!”
“好!”张少飞一口答应下来,他相信心诚则灵。
这块巨石,高约一丈,宽有八尺,历经风吹雨打,斑斑驳驳,屹立在村口。
张少飞在巨石前装上炷香,点燃蜡烛,双膝跪下,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细语祈祷:“愿佛祖天上显灵,替我劈开巨石。”
第135章 诚心动天地(下)
黄豆般的汗水,从张少飞的头顶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地下也湿了一大滩。
王榕根、王少香和卢惠兰从远处的树荫下偷偷地窥看,见此情景,实在心疼,但为能使张少飞知难而退,便紧攥着拳头,咬着牙关,强行忍受,不去劝阻他。
张少飞的信念坚如磐石,不顾日晒如火焰,跪在地面,默默地闭目祈祷。
……
时光,一刻一刻地过去,不知过去了多少刻,突然,**晴空响起一个惊雷,震天动地。
一道耀眼的闪电从天穹掠下,似利剑般朝巨石直劈下去。
巨石上火花四进,烟雾腾起。
待烟霭散尽,张少飞睁开眼睛一看,狂喜道:“巨石开了、开了!天助我也!!”
这块巨石的正中,已经被劈开为两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成语典故就出于此。
张少飞的舅父王榕根,目睹着这奇妙景象,不由仰天长叹道:“天意!此乃天意也!”
于是,王榕根带着张少飞返回太镇村。
而卢惠兰,年纪尚轻,还以为她阿飞哥去湖北东禅寺求佛法,和上次去广州求灵芝的差不多,求得佛法就回来了。因此,王榕根带着张少飞返太镇村,她也和张少飞他们告别,返后梁村了。
王少香本以为出一个让常人永远办不到的难题,让儿子**出家那条心;岂料村口巨石却被天雷闪电劈开了两边。
说实在的,她与张少飞两人是母子相依为命,说什么也舍不得儿子就此离开,还想出面阻拦。
但张少飞的舅父王榕根却是深明大义之人,他开解着王少香:“姐姐,讲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况且,我们跟飞儿是发过誓愿的。”
王少香为难地:“这……”
王榕根神色认真地对王少香说:“姐姐,飞儿一心向佛,连天**电也出来帮他的忙。看来,这是天意,我们实在难于违背。”
王少香听后,黯然泪下:“按天理确该如此,但如果飞儿出家当了和尚,我张家香烟从此断了。当年李国师许诺我家能传得万代香烟,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我夫君在黄泉路上心也不安呀!”
王榕根摆了摆手:“姐姐此言差矣。”
王少香不满地嘟着嘴巴:“根弟,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是不是偏帮飞儿呢?”
“姐姐,我与你同一骨肉,怎会刻意偏帮飞儿呢?我们做事要顺应天理。”王榕根神色庄严,“俗语有云,一子向善.九祖升天。飞儿说得对,如果他在佛门修成正果,普泽天下,以后万人供奉,代代相传,这才是真正的万代香烟呀!”
“呵,难道当年那个高僧所指的就是这一点?”王少香此刻恍然大悟。
王榕根追忆道:“那个高僧见多识广,学识渊博,道行深厚,断不会乱说的。家姐,你还记得吗?飞儿出世那天,那位高僧专程上门来,给他起名及点化姐夫。”
经王榕根这么提醒,王少香想到张少飞出世那天那位高僧上门的事,知道张少飞确实有与众不同的佛缘。
在弟弟的劝告下,王少香终于明白了大道理。说道:“飞儿,既然天意难违,你亦心如磐石,留得住你这个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娘亲也不再为难你了。你择日上路去吧!”
“多谢阿娘。”张少飞笑颜大开,但过了片刻,他的脸庞反倒罩上浓阴的云翳。
王榕根不解地问:“飞儿,你娘亲也答应让你出家求佛,你的愿望已遂,为什么反而脸色阴悒呢?”
王少香:“是呀,你该高兴才对呀。是不是放不下阿兰呢?”
此时,张少飞倒为娘亲担忧起来,说:“阿娘,我走了以后,不知要离开多少的时日。老实说,我是有点放不下阿兰妹,但飞儿更放不下阿娘您啊!阿娘独自一人在家,饮食起居,无人照料。我……”
“飞儿,这一点你别担心,我会尽全力照顾**。至于阿兰她……”王榕根“唉”地叹了一声,不停地摇着头,无何奈何地,“你……你还是先放心去求佛法吧。”
“那……就多谢舅父了。”张少飞说完,跪在地上向舅父叩了三个响头。
次日,张少飞来到禅慧寺,将前后情况向慧明禅师讲了。
慧明禅师听得目瞪口呆,在惊愕之余,沉缓的声音有若洪钟:“啊,这是天意,这是天意呀!”于是,走进方丈室取出一百两银子来,送给他。
张少飞望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摆手不收:“我怎能收下佛门的钱呢?”
慧明禅师正色地说:“你到湖北黄梅东禅寺,以后,你也是我们佛门中人了。何必再分彼此呢?这些银两是一位名叫张道诚的施主知道你要离家北上参谒五祖,叫我转给你的。”
张少飞连忙说:“张掌柜在广州已给了我十两银子。这些银有劳大师转回给他吧。”
慧明禅师认真地说:“这些银两,并不是给你使用的。”
张少飞:“那么,是给谁用的呢?”
慧明禅师深情地:“你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你离家远去,你娘亲已年老了,你拿这些银两给她留着,以备困难之需。”张少飞还要推辞,慧明禅师显得不高兴,“这不仅是老衲的意思,也是我们禅慧寺所有僧人的心意。如果你再推却,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这……”听慧明禅师这样讲,张少飞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只好把银子收下,带回家去给娘亲。
临别前夜,母子两人,一夜未眠,剪烛长谈,一直到雄鸡报晓。
王榕根也依时赶来了。
“看来巨石有灵,我们不妨到巨石前给飞儿送行吧。”王少香提议道。
王榕根点着头:“这正合我的心意。一来我们替他送行,二来酬谢苍天。”
于是,王少香、王榕根与张少飞在太石村头的巨石前边装了三炷香,叩拜以后,张少飞挥手与母亲依依惜别。
这块巨石,后人称它为“别母石”,它经历了千年风雨雷暴,至今仍屹立在太石村村头,这属另一个话题了。ωWW.166xs.cc
出了村口不远,刚转过山坡,见到一位大师带着几十位和尚列队于山路两旁。
这时慧明禅师带着全寺和尚,要送张少飞一程。
慧明禅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张少飞,道;“这是我给东禅寺的五祖师父的推荐信。”
张少飞感激地接过了书信:“师父,你考虑得真是周到。”
目送着张少飞的身影渐远,没入了茂密的树丛中,慧明禅师感慨地说:“我们佛家禅宗,又有接灯传承之人了。”
张少飞出家,一非生活所迫,二非被仇人追杀,三非为情所伤而看破红尘。他的远大理想是:求见佛祖,探求《金刚经》的真谛。有道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换一个角度来看,张少飞投身空门起点层次之高,实非世间俗人可比,这也决定了他今后的成就也非世间俗人可比了。
风萧萧,野茫茫。
一条曲曲弯弯的羊肠小路通往远方的莽莽群山,一只孤雁在空旷寥廓的天宇里翔行。
张少飞穿着黑色粗布衣,背着行囊,蹬着草鞋,踏上了这隐伏着艰难险恶的**征途……
张少飞接过慧明禅师的书信,与众僧分别后,行至洞口崖楼山前,在即将离开邱县境内的一刻,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开脚步,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
原来,他的心一直放不下卢惠兰,想去跟她告别一下。
张少飞一阵风似的往回跑,直奔后梁村而去……
一路上,树影婆娑,阳光明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走他对卢惠兰深深的思念与眷恋,他就这样奔跑在蓝天下,近了,近了……此刻,后梁村已遥遥在望,村前那间青砖瓦屋就在眼前,大门口悬挂着“卢府”二个烫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门外的人却要和府内的人告别了,这是多么难言的悲伤!
张少飞望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烫金大字,眼眸泛起了泪光,倔强的他终究没有再让眼泪滴下。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阿兰妹,就算此后一别天涯相隔,没有机会再相见,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别了,我的恩师;
别了,我的师母;
别了,我的阿兰妹;
别了,我的难忘青春岁月,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
他忍住了眼泪,一转身,正欲离去之际,只见卢惠兰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阿飞哥,人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呀?”卢惠兰自那天从太石村回来,把这天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她爹娘说了。
卢学儒听后,非但没有横加阻止,反而表示赞成张少飞此举。
为何卢学儒会如此识大体,赞成张少飞北上黄梅东禅寺求佛法的呢?
原来,卢学儒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胸怀和见识自然高人一筹——
第136章 仕途坎坷
坐堂执教二十多年,桃李满天下,邱县刘刺史是他的其中一个弟子。
卢学儒在唐朝科举制度考试中,虽然未能大遂平生所愿,考取最高功名——进士及第,却也得了个同进士出身。
卢学儒出生于中原邱县后梁村一户卢姓的“书香世家”。一出生,卢家就按“科考取官”模式对他进行培养。
自隋朝创立科举制之后,卢学儒三岁时,祖父卢文兴就开始教他学《三字经》《千字文》等,“进士梦”是他卢家历代的进身仕途梦想。
在唐朝时期的读书人喜欢参加的科目还是明经科和进士科。明经主要是以儒家经学为考试的内容,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古代历代统治者注重用儒家学说统一人们的思想,这也就是明经科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与明经科同样重要的就是进士科,唐朝初期,进士科主要时务策五道,文章词华的优劣来作为考试的标志。在这个重文的时代氛围中,许多还没经过吏部铨选的任命为官员的进士,身穿百姓的衣服就被人们视为未来的卿相。
进士科吸引了很多的读书人来应试,导致竞争激烈,及第难度大。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样的说法,如果三十岁考上明经就已经老了,五十岁考上进士还是很年轻的年龄。可见进士科的考试难度要比明经科大。【1】
【6】
【6】
【小】
【说】
按照唐朝的科举考试制度,获得举人资格的考生就可以上京参加会试。
会试取中了,称为进士。
中了进士,就可以名正言顺做官,一部分优秀的选入翰林院,称为翰林,这是最高“学术职称”,一般的进士至少也可外任知府,这是古代文人士子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
而卢学儒的父亲卢剑青自小不仅好学,而且聪明过人,过目成诵,家里的书看完,常走数里邱县书院借书,其勤奋好学可见一斑,不难看出他从小志向就远大,所以博览群书。
卢剑青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应乡试中解元。
三年后,入国子监读书,深受器重,名气日盛。
再三年,复试于礼部,名列前茅,但因其孩童时爬树时脸上被树杈划了一下,留下一道伤疤,考官嫌其不雅,只赐得个殿试二甲第一登进士。
后来文名远扬,擢升翰林院学士。
在掌翰林院的年月里,由于他才识过人,广集诸子百家有关治国济民之说,精心钻研,著书立说,尤其是对治国理政,发展经济方面做出新见解。
卢剑青的这些成就都是因为其人好学,他是活到老学到老,导致晚年“右目失明”,但是他“犹披览不辍”。
因此,当朝有的文臣说,聪明只是很小的因素,作为一个过目成诵的人,也是靠的勤奋和毅力;有的赞他“以博综闻”;更有的认为:卢剑青“不仅为邻郡之大人物,乃大唐史上名人也。”
卢剑青在各个领域都有非常深的造诣。可谓之通儒,在文学方面有“诗文满天下”的称号,但他自己以精通经济而自负。
卢剑青不仅学识渊博,在人品上也是非常值得称赞的,他的民族思想浸润着深厚的中国传统的礼仪文化精神。唐代史学家誉他为“中兴贤辅”、“当代通儒”。后病逝于长安,终年七十七岁。
……
而卢学儒他本人,继承了祖辈的遗传,才学超群,公元618年,在乡试中考取了举人,获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心怀天下的卢学儒,三场考罢,他的卷子虽然获得了考官的好评,却没能中榜。
卢学儒只好打点行李,北归故里。
卢学儒这次进临安城赴考,虽然没能中榜,但却有二大收获。一是他在这里遇到了伯乐——李淳风。
李淳风在朝廷以贤良科目召试对答策问的一千余人中,他名列第一。两人共论时事,相谈甚欢,引为至交;二是归家途中,沿途考察各地时务,民情了然于胸,见识大为增长。
春风秋雨又三年,前度卢郎今又来。
这一次,卢学儒差一点就被录取了。
同考官极力推荐他的卷子,主考官也认为这名考生“言有体,不蔓不枝、次畅、三顺、诗妥。二场尤出色”,准备以前十名录取。
然而临揭榜时,考官发现中原多录了一个名额,而岭南尚未录满,为了平衡,撤去了卢学儒的进士资格而补给了岭南,他又一次名落孙山。
后来,为了安抚卢学儒,主考官给他一个“誊录”的职务,让他进入翰林院队伍。
可是,心高气傲的卢学儒不愿意担任这样抄抄写写的职务,他还要**,于是拒绝了。
又是一个三年后,卢学儒第三次参加会试。
这次考试,卢学儒可谓得心应手,下笔如有神助,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主考官批他的答卷发现了一处明显的错别字:提拔的“拔”字,写成了点拨的“拨”字。
这一次,竟是一字之错,又名落孙山。
正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进士,是由科举以来中国封建社会做官的“门票”,考不上进士,卢学儒就失去了一条进入官场的阳光大道。
为此,卢学儒陷入了苦闷和失落之中。
卢学儒才高八斗,才压群儒,三次参加会试,都名落孙山。
当时,长安城有一位高士有感于此,仰天叹道:西江东流,学儒虽有进士才,但没有进士命。惜哉、惜哉!
没有走过科举之路,未曾考中进士,尽管你做了高官,也会被视为非“正途”出身,会被同僚瞧不起。
卢学儒三次会试均名落孙山,虽然以雄才大略、经世致用的实学官至礼部尚书,后来皇上特赐他“同进士出身”。
但是,他也常常被朝中官员讥讽、嘲笑,连他首次赴京认识并视为至交、伯乐的李淳风也曾在一次三五知己聚会时,酒后讥笑他为“同进士”。
因此,卢学儒对那些进士及第没有经世致用实学的官员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而且还留下了“举人强于进士”的高论。
如果有人来见他,递的名帖上写的什么“进士”头衔,他可能要晾人家半天;
如果名帖上写的是“秀才”或“举人”,他不但会优先考虑接见,还有可能乐呵呵地过去与之握手,畅谈一番,这是卢学儒同病相怜,与他们有“共同语言”的缘故。
虽然卢学儒没能在科举路上圆了“进士梦”,但皇上特赐他“同进士出身”。
卢学儒由于看不惯朝中大臣趋炎附势,遂产生不在朝上为官,做地方父母官的念头,并向皇上奏明。
皇上准奏,被朝廷派到中州任知府。
……
卢学儒饱读四书五经,有经天纬地之才,虽不在朝廷做高官了,但做个知府太守地方父母官,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有一次,有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吵吵闹闹来到衙门击鼓告状。
卢学儒任中州知府逾半年,还未正式坐过堂,审过案,今天碰巧,他倒想看看这僻野之间能有什么案可审。
于是,卢学儒穿起官服坐堂,传令:“把击鼓人传上来!”
那个生得高大的人一到公堂,立刻下跪告禀:“大老爷明察,小民黄大力的岳丈临终前,立下遗嘱说:“覃泽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说罢便呈上遗嘱。
卢学儒看后便大声责骂那个矮小之人覃泽非。
覃泽非立马下跪喊冤:“青天大老爷在上,我爹立下的遗嘱在此,请大老爷明察。”说罢,从袋里拿出遗嘱呈上。
卢学儒接过遗嘱,一看,遗嘱是这样说的:“覃泽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
卢学儒看罢,顿时一拍惊堂木,“拍”声一响,指着黄大力斥道:“我把你这个刁民,女婿是外人,竟如此够胆,争占遗产,左右听令,赏他五十大板,拉出公堂。”
黄大力怎知遗产得不到,还挨了五十大板,真是有冤无处诉。
原来,当地有个姓覃的老板,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叫覃泽非,因为他是老大,村中的人都常叫他老一。覃老板眼看自己老了,害怕死后亲手创下的家当败在儿子手上,所以整天对儿子说些生财之道。
谁知这个覃泽非虽然已到了而立之年,但对发家致富不感兴趣,从早到晚在家勤奋读书。覃泽非确有个怪癖,他看中了那本书,任凭要多少银两,也要把它买下来。
覃老板的女婿黄大力是个奸狡滑头之人,岳丈大人的家财,使他口水流了三尺又三尺,所以常常用各种方式恭维岳丈,装得一副十分孝顺的样子。
一年后,覃老得了个不治之症,眼看在世没有多少天了,他怕死后家财败在覃泽非手上,便叫女婿和儿子到床前,对他们说:“非儿,你虽是我的儿子,但不成器;女婿阿力行孝,恭顺,虽不是亲生,也是半边儿。我死后,所有家产都给阿力。非儿你读你的书,不要与妹夫来争占我的财物。”
覃老又怕死后,他俩相争起来。论起家规,女婿可能会欠理,便叫女婿端来笔砚,令儿子亲手记录。
覃老说:“覃泽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父嘱。”
几刻钟后,张老咽了气。
丧事办完后,黄大力请来了大挂车,要运走岳丈遗下的家产。
覃泽非客气地说:“妹夫,父债子还;父业儿承,这是天经地义,素来如此的。你不要如此横蛮。”
黄大力一听便火了,大声道:“岳丈临终之时,有言嘱咐,并立字为据。我才说你横蛮。”说完后便大声骂起来。
覃泽非小声说:“妹夫,你我互相争吵起来,争来争去都没有结果,不如我们去州衙,请知府大老爷判断吧。”
黄大力听后,理直气壮道:“去就去,有遗嘱为凭,难道怕你不行?!”
于是,就有了前面发生的一幕。
事后,卢学儒发觉,覃泽非在记录他父亲的遗嘱时,按自己的意愿加上了标点。
第137章 难以分别(1)
再说卢学儒自那次学堂听完张少飞倒背《诗经》那时起,就已预知这小子岂非池中物,其成就,肯定为自己之上,弹丸之地——邱县,不是他的容身之地……
因此,当卢学儒那天晚上听了卢惠兰把张少飞要去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法的事后,他就表示赞成了,这与他的经历和洞察世事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卢惠兰她娘,见丈夫都赞成张少飞北上去求佛法了,还能再说什么呢?只好明天一大早,与卢惠兰一道去了福胜寺,为张少飞请了一个“平安符”,保佑张少飞此去一路平安。
岂料,当卢惠兰母女俩求得“平安符”回来,卢惠兰她娘还不放心,又到厨房煮了六只红鸡蛋,让卢惠兰赶去太镇村交给张少飞的时候,他已经出到崖楼山了。
有意思的是,如果卢惠兰她娘不煮红鸡蛋,延误了时间,也许会在太镇村能见到张少飞,也就不会另生枝节了。
卢惠兰她娘,为何要煮红鸡蛋给张少飞带着上路的呢?
原本是卢惠兰她娘出于好意,煮六只红鸡蛋,取意为“福福禄禄”的意思。
怎料到,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神奇——张少飞在东禅寺谒见禅宗五祖弘忍,五祖乃令其随众作务,劈柴打碓8个月,年事已高的弘忍终将衣法传付与张少飞,使之成为了一个未有落发剃度的禅宗六祖。这也许与红鸡蛋的民俗渊源有关。
红鸡蛋的传统自古存在,主要有:卵生神话说、祥瑞之物说、图腾崇拜说、生殖崇拜说和辟邪禳灾说五种。
一是卵生神话说。我国先民在想象中追溯着天地形成、人类起源,综合古籍可总结出“卵生”神话的影响。在三国徐整所著《三五历纪》中最早对始祖盘古氏开天辟地故事就有记述:“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令,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史记》述商人起源:有娀氏的女儿简狄“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为商人始祖;又述秦人起源:颛顼氏的孙女女修在织帛时,“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乃秦人始祖。正是这种朦胧的对于“卵”的原始崇仰,在民间形成了将鸡蛋和出生、传宗接代联系到一起的传统文化。且红色在民间被看成是喜庆祥瑞之色,因此多为红皮鸡蛋。
二是祥瑞之物说。红鸡蛋之功,非但食用,民间自古就有“雕卵画蛋”之工艺品,而且,这在风俗资料中也可找到诸多历史记载。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记有“镂鸡子”习俗,注云:“古之豪家,食称画卵。以此可知,“镂鸡子”或画卵,就是在鸡蛋上染画颜色后,朋友间作为相互馈赠、食用佳品。人们从对“卵”的崇拜,发展到了喜爱红蛋并视之为祥瑞之物。
三是图腾崇拜说。从考古学的角度可探知中国原始文化中有相当大的比重是对于“鸟”的图腾崇拜,河姆渡、良渚、马家窑文化中有大量鸟纹形象,而古人所谓“玄鸟”,包括而后成为中华民族代表性图腾之一的凤凰,均以未经驯化的原鸡为原型。于是,“鸡”便成为了人们的原始图腾崇拜在现实中的依托。《史记秦本纪》中有吞卵的女修,其后裔大廉“实鸟俗氏”,“身体是鸟而能人言。又云口及手足似鸟也。”由此知秦人也以野鸡为图腾。从对鸡的喜爱崇仰,逐渐发展成民间的红蛋习俗,渗润着浓郁的历史信息。
四是生殖崇拜说。红蛋习俗是原始社会人类生殖崇拜文化的遗留,蛋既能孵鸡,故人食蛋便能生子,因此古人每以“鸡子”代称鸡蛋。这种基于对鸡蛋功能的认识而形成的思路,可以从一系列具体的行为方式中寻绎出来。166xs.cc
五是辟邪禳灾说。红蛋习俗也起源于辟邪禳灾的巫医之术的运用。古人以鸡为百禽之长,认为其具有镇伏妖魅的作用,如《春秋运斗枢》云:“玉衡星精散为鸡”;《春秋解说辞》云:“鸡为积阳,南方之象,火阳精物炎上,故阳出鸡鸣”,等等,都反映出古人对鸡之神性的认识。鸡从蛋出,蛋由鸡生,则蛋亦有神性是理所当然的。旧时民间还盛行用鸡蛋占卜之俗;古人又以为凡遇喜庆之事,必有妖魅相扰,或某些特定的节气与时辰,必有病疫侵人,所以食蛋防范。像今天中原和西南一些地区的“三月三,吃鸡蛋”风俗,以及民间流行的新婚之夕让新人分食红蛋的传统,都可推探出红蛋习俗实由鸡蛋辟邪的巫术演绎而来。
由此可见,红鸡蛋在中国民间是祥瑞之物,有赐福送子喜庆安乐之意,本文开头的民谣小曲,即是在婚前或仪式上众亲友对于新人的一生平安幸福、家族子孙满堂的最美好的祝福。
再说张少飞进入卢惠兰家厅堂,甫一坐定,还没来得及擦一把汗,卢惠兰她娘已从厨房里端出一碗微温的粥水递给他。
张少飞走了小半天路,正感到饥渴,连忙站起来,伸出双手接着,“咕咕”地把这碗粥水喝了个精光,然后,用手抹了抹嘴角,向着卢惠兰她娘,说:“谢谢伯母。这粥水既解渴,又止饥,真好喝啊。”
卢惠兰她娘见张少飞还这么见外、客气,便责备着说:“阿飞啊,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呢?先坐下休休息,刚收饭火,等会便有饭食了。”
“多……”张少飞刚想再说多谢之类的话,一想到卢惠兰她娘刚刚说的话,把“谢伯母”那三个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自然地用手擦了擦衣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卢惠兰从手袋里拿出一只红鸡蛋,剥去蛋壳,递给他说:“阿飞哥,你先吃一个,看好不好吃?”
张少飞接过那只剥了壳的白里透红的鸡蛋,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卢惠兰的脸蛋,痴痴地呆在那里,心里话:这红鸡蛋,多似阿兰妹的脸蛋啊……
“阿飞哥,快吃呀!在想些什么呀?这是我娘为你做的,我和我娘今天一大早去福胜寺,为你请了一个平安符,保佑你此去一路平安……”
听了卢惠兰的话,张少飞还能说什么呢?他既为卢惠兰一家有如此大的胸怀,不责怪他远离他们去求佛法而感到高兴,又为自己当时竟不辞而别而感到自责。
此刻,张少飞才真正体会到“即将分别时才感到珍惜”这句话的内涵,他又一次想起了和她在一起,共同度过的那些难忘的快乐时光……
一阵心血来潮,把张少飞又带回到他去广州买灵芝回来的那个难忘的晚上……
卢惠兰拉着张少飞的手,带着他来到了这后梁村与太镇村唇齿相依的卢溪河小河边,树荫挡住了皎洁的月光。
突然,张少飞发觉她拉着他的手握紧了,她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在黑暗中变成两颗亮点在闪动着,柔声地问:“阿飞哥,你喜欢我吗?说真的。”
张少飞明知会有这个结果,却依然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这话,本应是他来问她才合乎情理的,他该怎样回答她呢……
老实说,他不但喜欢她的外貌,而且为她的才貌、惊人的记忆力和高贵的气质所倾倒,甚至,在去广州那几个月里,做梦都想着她。
但,临了,张少飞却感到惶惑,没有勇气面对她的直白。
张少飞知道,他在广州接受了张道诚的赠银,答应去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法,为众生造福后,他就觉得现在不宜沉浸在谈情说爱上,况且,他……
而感情,男女之间纯真的爱所产生的力量,却又是那样巨大而难以抗拒。
张少飞决定不说话,听任命运去裁决,听任卢惠兰来裁决。
张少飞等待着,过了很久,他所害怕而又期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发觉卢惠兰的手松了,他发觉自己是多么的胆小,并非他不爱她,而是为了那神圣的使命,而不敢去爱……
啊!爱之愈笃,思之愈切。张少飞心想:那晚他一定伤了她的自尊心。要不,为什么我北上去求佛法了,她也不来送行?原来,是自己错怪她了。她母女为了保佑自己一路平安,不顾山高路远,去福胜寺为他请“平安符”,煮红鸡蛋而耽误了时间……
张少飞抑制住内心深处的狂涛巨澜,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纷乱的神志,卢惠兰黙黙地给他沏了一杯新茶,放在他身旁的茶几上。一朵茶花在茶水中久久地旋转、沉浮……
张少飞看着卢惠兰和她的爹娘,“唉”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向他们诉说起他离开这里去广州以及在禅慧寺所发生的一切。
……
卢学儒静静地听张少飞说完后,锐目对着张少飞,感慨道:“阿飞,这张道诚愿舍却梦幻空花般之钱财,助你成就无上菩提道业,此举令老夫钦佩!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以苍生大众为重。走出去,方能成就一番大业!你,就放心去吧。”
张少飞起身向着卢学儒深深鞠了一躬,满怀感激地说:“伯父,如果在下有朝一日,要是求得佛法了,定会好好报答您们的。”
卢学儒向张少飞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阿飞,我们卢家不希望你回报,况且,你还是我家卢惠兰的救命恩人,你不必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你食过午饭早点出发,正如张掌柜所言:你此番北上,早日求得大道,普度群迷,拔众生于沉沦,就是对我们的最好报答了。”
张少飞听着听着,趋步上前,因为激动,声音都变得有点哽噎:“谢谢您,伯父,我的恩师,我的亲人!您的教导,我一定谨记心上,请受飞儿一拜。”说罢,跪在卢学儒面前,叩了三个响头。他那双聪慧的大眼睛,溢出了泪花……张少飞再也关不住感情的闸门,而且动了真情。
听着这肺腑之言,掷地有声之语,卢学儒竟也冲动地紧握着张少飞双手。
啊!他正值青春年少的手,竟磨起了许多老茧。一时,卢学儒只感到热血沸腾,喉头哽噎,平时口齿伶俐、见惯大场面的他,竟变得语无伦次了:“飞儿,怪……怪老夫……没有真正……关爱过你……你……你受苦了。”
张少飞的眼睛晶光闪烁,感激地:“承蒙伯父、伯母错爱,飞儿今后不能服侍身边,您们可要保重啊!”
第138章 难以分别(2)
食过午饭,张少飞怀着眷恋的心情,与卢惠兰一家辞别。卢惠兰把那个“护身符”交给张少飞,手里提着一个手袋,为她的救命恩人、她的阿飞哥送行。
西出后梁村口,不知不觉来到小河边,突然,河边那株巨大的老荔枝树映入眼帘……
啊,这清澈的小河,这巨大的老荔枝树……这里的一切,张少飞一点也不感到陌生。
触景生情,不禁使他想起了那流逝的岁月……
张少飞无限深情地望着那株巨大的老荔枝树,不知不觉地握紧着卢惠兰那柔软的手,依依不舍地移动前行,伴随着一路的尘土,沿着河边一路迈行,开始了奔赴求佛法的人生征程。
时值金秋季节,离开他洒满青春汗水的太镇村大地,离开亲爱的娘亲、卢惠兰和她的爹娘,离开了父老乡亲,携着简单的行李,望着映入眼帘的山山水水,田园连片,阡陌纵横,江河交错……古老的邱县大地,许多地方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间杂着点点黄金。人们开始了秋天的收获……
张少飞拉着卢惠兰的手,离愁别绪笼罩心间,一路上,默默无语,无声胜有声……
就这样,张少飞和卢惠兰一路默默无语,行至崖楼山脚下。
崖楼山,叠嶂排云,点苍染黛,青翠欲滴,浑然天成。
崖楼山下,这片古老的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几千年如缕不息绵延。自南向北纵贯后梁域内的西江,波光涟滟,秀丽明媚,给江岸两边的后梁大地平添几分灵气。同时,也浇灌出两岸的秀丽风情。江岸之西有座气势峻嶒的高山,名叫崖楼山,山上绿树郁葱,清溪潺潺,百鸟啁啾,四季皆春;山下有一古亭——十里长亭。
今天,卢惠兰送张少飞北去求佛法,送至这十里长亭,离别,这本来就是使人伤感,何况又碰上这深秋季节,徒增了几许离愁别绪,这是多么伤感恼人的情景。
悲欢离合在此一别,从此就要各分东西相隔**。
离别日当午,满山的白菊,阵阵秋风吹拂,是谁把满山的秋菊染白了?那是离人的眼泪……
古道旁,萋萋芳草长亭外。柳丝虽长,却难系住远行人的脚,恨不能使疏林一直挂住那斜阳。
怎奈苍天弄人,卢惠兰刚结束了张少飞西海寻灵芝的漫长相思之苦,眼下却又已开始了别离之愁。听他说“要走了”,人顿时消瘦下来;远远地望见十里长亭,人更消瘦了:这离愁别绪有谁能理解?
张少飞看着难舍难分的卢惠兰,无限深情地:“阿兰妹呀,今天怎么没有打扮呀?”
“唉”卢惠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心里话:阿飞哥,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啊!看见你背着行装,准备远去,不由得令我难过伤感,那还有什么心情去贴靥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妩媚;从今夜,恐怕都要备好被子、枕头,只有昏昏沉沉地闷睡;从今夜,那衫儿、袖儿,只会揩满流不断的泪。怎不教人愁煞肠呀?怎么不愁煞人呀?从今往后,唯有望空翘首,候哥归来……166xs.cc
在长亭石台,卢惠兰与张少飞对坐着,这边,卢惠兰从手袋里拿出一瓶小酒、两只酒杯。
秋风吹来,黄叶乱飞,染上了寒霜之后的枯草满地都是;那边,旁台上斜偏着身子坐着的张少飞,此时也愁眉紧锁,呆呆发愣。
张少飞看见卢惠兰强忍着泪水而不敢任其流出,恐怕被他发觉……
猛然间,又看见她把头低下,长长地吁气,假装着整理自己素色的绸衣。
虽然秋色如画,无奈离别迫在眼前,这个时候,怎么不让人伤心悲泣!心意好像痴迷,心情如同醉酒,从他拜开大石那天,她的细腰儿更加瘦减,人比黄花瘦…..
“阿飞哥,请……请吃酒……”卢惠兰端着酒杯,长吁短叹,无限伤感。
自从买得灵芝回来,团圆欢聚没多久,离情别绪却相随而来。在这段日子里,卢惠兰深切地体会到了别离的滋味,却原来比相思的苦还要深十倍。
青春的少男少女啊,别把别离看得太轻,情意看得淡薄呵,容易遗弃对方。全不想过去相依,手儿相携的情形与甜蜜。
相对片刻,虽然只能相守得一时半会儿,也算是他们同台共饮了。她眼里空留着深意,回想起其中的波折,差一点化成了望夫石。
张少飞痴呆地拿着酒杯,“阿妹啊,什么酒儿,还喝得下去……闻着就像水和土。假若就是真的水和土,也有些土的气息,水的滋味呀……”
香气四溢的美酒,此刻,之于张少飞和卢惠兰,清淡得如同水一样,这里边多半是情人眼里的相思泪水。
眼前的酒不是不想吃,只是离愁塞满了肠胃。为了那玄幻的“佛法”,却把一对有情人拆开在两处,一声接着一声长长地叹息。
……
送别的“离酒”已吃完,卢惠兰把那个装有红鸡蛋的精致手袋交给了张少飞,两情依依难别离,夕阳的余晖已照在苍茫的崖楼山上。
卢惠兰望着这落日余晖,自知分别的时刻已到,心想:这长亭一别,不知他今晚露宿在哪里?即使在梦中却也再难寻觅了……
卢惠兰望着落日慢慢地爬下了西山,仿佛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呼唤:“此时再不走,你的阿哥可能就走不成了;再不走,就会耽误了他的神圣大业……”
她把心一横,一转身,走出了十里长亭,头也不回,断然决然地径直下山,消失在长亭对面那座石山之中……
张少飞立于长亭,看卢惠兰匆匆而去,不禁哭道:“妹去矣,我将之奈何?”
……
第139章 被救
经过几天几夜的跋涉,三百里曲曲弯弯的西江,已被张少飞走到了尽头。
这天中午时分,张少飞来到了武汉长江岸边一道山冈上。他在山冈路边捡到了一枝梅。
张少飞特别喜爱梅花。他经常进山打柴,严冬时节,在树木凋零、花草干枯的苍莽山野里,他经常会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花香会将他吸引到一株株凌寒怒放的梅花前。
张少飞自小受他爹娘和卢学儒诗词歌赋熏陶,颇有诗人骚客的才情,他深知梅花寒冬盛开独特的自然规律——梅花香自苦寒来。
张少飞怜惜地把那枝丢弃在路边的梅花插种在山冈上,又从随身所带的葫芦里倒出一些清水,浇在那株梅花周围的泥土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从此,这个荒芜的山冈上长满了梅花,老干似铁,花香十里,成北国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张少飞离开小山冈,不日来到长江、北江交汇的三水。
张少飞站在三水交汇的三岔路口处。这里,一条大路通向湖北,一条小径在北江之畔蜿蜒。
大路宽阔平坦,是通往中原的大道。但是,它在这里拐向了东南,要绕几百里路程;小径坎坷崎岖,沿途崇山峻岭,需要越重山,涉溪涧。且途中荒无人烟,只能饥餐野果,渴饮泉水,夜宿岩洞。
张少飞毅然选择了走小路。
小路九曲十八弯,伸进层峦叠嶂的苍苍群山之中。真个是:人在小路十八弯,路在九曲青山隐隐中,山在白云悠悠里,云在天地茫茫间……166xs.cc
前面,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张少飞奋力向上攀登,张少飞脚下一滑,跌落下来……
张少飞醒过来后,发觉躺在一户陌生人家的床上。
“阿哥,跌落悬崖的人醒过来了。”一个妙龄女子冲着书房那边叫喊起来。
这女子姓刘,名秀奚,刘玄村人,那天她哥哥刘秀彬在山上之中无意救了张少飞回来,见他昏迷不醒,便找来村中老郎中刘一鸣。
刘一鸣为张少飞把完脉,说:“刘先生,你们不用担心,这位后生哥不要紧,他是疲劳过度,服二剂药就会醒了。”
刘秀彬担心地问:“太医,他会不会跌坏了脑子?”
郎中向着刘秀彬,宽慰地说,“刘先生,多亏他抢救得及时,现已无大碍,静养一会应该无事了。”
郎中从药箱里执好二服药,对刘秀彬说:“每天一服,服完应该会痊愈了。”老郎中嘱咐完后,收拾好医具,刘秀彬付了医药费后,老郎中背起药箱告辞了。
过了一天一夜,张少飞醒过来后,得知自己乃前眼前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书生模样的人所救,急忙下床,下跪在刘秀彬面前说:“感谢壮士救命之恩,请受张少飞一拜。”
刘秀彬急忙拉住正欲下跪的张少飞,互相介绍后,客气地说:“少飞,你这是干什么?我相信,你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像我这么做的。”
张少飞说:“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大过天,请受我张少飞一拜。”
刘秀彬打断他的话,恳切地说:“少飞,这真的不算什么,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救助,那还是人吗!”
张少飞握着刘秀彬的手,说道:“好,大恩不言谢。阿飞,您的大恩大德,今后我一定想法报答。”
刘秀奚沏好茶,端上来。
刘秀彬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刘秀奚,他叫张少飞。”
刘秀奚施礼敬茶:“阿飞哥,请喝茶。”
张少飞急忙还礼:“多谢阿兰妹。”
刘秀彬一听,先是一怔,随后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既然都哥妹相称了,那我与阿飞……”刘秀彬说到这里,眼睛转了一转,目光停在张少飞的脸上“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兄弟相称了?”
“好呀!我正有此意。”张少飞高兴地说。
刘秀彬与张少飞一见如故,越谈越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当即焚香,以天地为证,义结金兰,正式结拜为兄弟。
刘秀彬比张少飞年长两岁,被尊为兄长。
刘秀彬与张少飞结拜为兄弟后,向着他的小妹刘秀奚,“阿妹,从今天起,你就称少飞弟为二哥吧。”
刘秀奚脸色微红,看着张少飞,嗫嚅道:“二哥,您请坐……”
刘秀奚用手摸着衣角,“二哥,你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张少飞拍了拍胸膛,说:“好啦,全好啦!”
刘秀彬语带含蓄地说:“二弟,你若再不醒,我小妹就……”
张少飞吃惊地问:“三妹,你怎么啦?”
“我说的是,在你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里,我小妹不吃不睡,一直守在你身旁,不停地给你冷敷、擦拭。你若是再晚醒几天,她不累死,也得哭死。”刘秀彬幽默地说。
张少飞起身作揖,道:“多谢三妹照料。”
刘秀奚满面通红,小声咕哝道:“你别听大哥瞎说。”
刘秀彬故作吃惊地说:“什么?阿妹你说大哥瞎说?前天,谁的眼睛哭成了大熊猫样?”
刘秀奚满脸害羞地从客厅跑了出去。
她来到院中小水池旁,面水而坐。池水平静如镜,一支含苞欲放的莲花亭亭玉立。秀奚一张美丽的面容倒映在水面上,清纯、羞涩、秀美,人面、莲花相映成趣,花增人面三分白,人染莲花几许羞,堪与花儿相媲美:
风儿多情,将刘秀彬与张少飞的对话悄悄送来:“三弟,你家中还有何人?”
“只有娘亲一人。”
……
刘秀奚似乎沉入某种幻想中,她眼中透露出一种朦胧的憧憬,心身沉醉在巨大的幸福中……
一只小鸟从空中飞过,留下一串悦耳的啼鸣。
悦耳的小鸟啼鸣,使刘秀奚从梦幻中醒来,她羞臊难当,双手捂住赤热的面颊。
刘秀奚的手慢慢移开,水面上映显的那张少女的脸依旧娇红,她无声一笑,伸手搅乱了水中的世界。
刘秀彬与张少飞的话音隐隐约约无法听清。刘秀略一思索,走进了厨房。
刘秀奚端着一盘水果,沿着长廊悄悄走向客厅门口。
客厅里,刘秀彬依然在与张少飞聊天。
刘秀彬问:“贤弟,你这次北上,是探亲访友还是经商呢?”
张少飞说道:“我既不是探亲,也不是经商。可以说是求学吧。”
刘秀彬说:“噢,真没看出来,贤弟也是个读书人。”
张少飞微微一笑说:“不敢当。我所说的求学,并非你们书生的求学,我是要到黄梅东山禅寺去拜五祖弘忍为师,学习佛法……”
张少飞说的话,恰好被端着水果来到客厅门外的刘秀奚听到,不由得一走神,“哐当”一声,手里捧着的水果瓷盘掉在地上。刘秀彬与张少飞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响声,同时站了起来。
刘秀彬说:“贤弟,你尚未痊愈,请先坐下,我出去看看。”张少飞心想,这是在别人的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顺从地又坐了下来。
刘秀彬走出客厅,只见门外一片狼藉:一个瓷盘摔得粉碎,地上散落着几只水果。长廊那边,秀奚的身影一闪,拐进了厨房。
刘秀彬见状,追了过去,看到秀奚正躲在厨房里抹眼泪。
刘秀彬关切地问:“阿妹,你怎么啦?”
刘秀奚说:“我……我……我走路不小心,绊了一下,盘子掉了。
刘秀彬开玩笑说:“你看你,都这么大了,快要出嫁了,还**手毛脚的,将来少不了要挨婆婆的骂。”
刘秀奚像被戳到伤心处,无声地抽搐起来,大颗的泪珠往下掉。
刘秀彬见状,有些着慌,赶紧安慰她说:“别哭、别哭嘛!不就是一个盘子吗,摔就摔了。”
刘秀奚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转过头,哽咽道:“你甭管我,快去陪客人吧。我,我,我一会儿就好。”
第140章 融会贯通
刘秀彬说完,拿起放在台上那本《礼记》诵读。
他刚念完,没想到,张少飞却饶有兴趣地说:“秀彬兄,你刚读的这篇《大学》,我好像…..”
“好像什么?是不是没听明白?”刘秀彬稍为停缓了一下,接着又说,“这也难怪,我开始听先生讲时,也是听得似懂非懂。”他说到这里,望着张少飞,“待愚兄为你解读如何?”
张少飞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刘秀彬拿起茶几上那杯散发着清香的热茶,呷了一口,润了一下喉咙,像先生教学生似的,一本正经地说开了:“在开头中的‘明明德’一句中,第一个‘明’是动词,彰显发扬之意;第二个‘明’是形容词,含有高尚、光辉的意思。”
……
张少飞在静心地听着。其实,他早在儿时,在卢学儒的学堂里,对先生讲授的“动词、形容词、虚词、介词,词性判别,句子成分、结构,主谓宾定状补,主干枝叶分清楚等语法特点”,他早已烂熟于心。出于礼貌,张少飞专心地听着。
最后,刘秀彬点评似地说:“第一句话,翻过来就是《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高尚的德行,在于关爱民众,在于达到最高境界的善。”
张少飞听到这里,忍不住双手击节,兴奋说道:“秀彬兄,您阐述得太好了!”
刘秀彬看着张少飞的表情,心想:这可是治国平天下的大文章啊!他不太相信,张少飞能听得懂,能理解《大学》。
刘秀彬注视着张少飞,说:“是吗?待愚兄再念几句,你听听是什么意思。”
“嗯。”张少飞点了点头。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刘秀彬随意地诵读了一句,放下书,问:“贤弟,明白吗?”
张少飞情不自禁地拍案叫好:“书中写得太好啦!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是在讲佛法,讲修行呀!”
刘秀彬听张少飞如此一说,真个是哭笑不得!无奈地又问:“贤弟,你没听错吧?我给你念的是儒家经典《礼记》中的《大学》,不是释迦牟尼佛讲述的佛经。”
张少飞说:“佛也好,儒也好,都是教化人的。就拿你刚才读的这段吧,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德就是明心见性、大彻大悟。怎么明明德呢?书中说的方法很正确,首先要做到‘止’,知止而后有定。止的功夫修到家之后才会有定,定下来之后才能够真正静,静之后能安、能思虑、能思维,经过思维才能打开智慧之门,才能够明明德,也就是明心见性。这些道理,与佛法修行戒、定、慧的过程是一模一样的。”
刘秀彬惊奇地看着张少飞,像不认识他似的。
于是,张少飞更通俗地解释说:“佛教所说的戒,就像密密麻麻的树林,有了它的阻隔,外面的风就吹不进来。有了这个保护层,我们的心恰似森林中幽静的深潭,时时处在水面波浪不起、水底沉渣不泛的安静状态,这就是定。在这种定的状态下,不但水质清澈通透,水中之物一览无余,而且水面平静如镜,可以照天照地;天上风云变幻,空中飞鸟低掠,地上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的慧眼。同时呢,它历历分明自身却湛然不动,丝毫不会被纷杂的外界风波所扰动。这就是由定所生出的慧。这种慧,不是聪明,不是知识,而是人最根本的大智慧!”
……
第141章 语出惊人
秋风萧瑟,夜雾随风从屋内的天井口处吹进大厅,风寒露冷。刘秀彬听张少飞如此一说,如一阵寒风袭来,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惊得如痴如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连连叫好,不知不觉竟鼓起掌来。
张少飞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叫道:“秀彬兄,你这是干嘛呀?”
刘秀彬心悦诚服地说:“贤弟,你说的太好了!我算是真服你了。”
张少飞谦逊地说:“秀彬兄,过奖了,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
刘秀彬拿起台上那本《礼记。大学》,感慨地说:“我读了这么久《礼记。大学》,也没弄懂大学之道,怎样才能明明德。并且,几乎所有的儒生,仅仅是从字面上将这些文字当作一种知识,一种大道理理解而已,从未有人想过,它居然是修心的实践方法!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受愚兄一拜。”刘秀彬非常认真地上前向张少飞施礼。
张少飞急忙把刘秀彬扶住,道:“秀彬兄,哪有大哥向小弟施礼的道理?不要那么客气。”
刘秀彬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我决不是客气。虽然,你是站在修禅的角度说,但道理是一样的。看来佛法无边,的确是打开人生大智慧的一把金钥匙啊!”
张少飞肯定地:“秀彬兄,您说得对!佛法无边,的确是打开人生大智慧的一把金钥匙。”
刘秀彬佩服地说,“没想到,贤弟你竟然还这样精通佛性教义。”
张少飞恭谦地,“哪里,我不过是听了一位学佛多年的老居士和慧明禅师说了一些佛法,知道了一些名词、掌故而已。”
刘秀彬说,“我姑姑也经常给我讲经,可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学佛到底有什么用?”
张少飞一听,饶有兴趣地问,“秀彬兄,你姑姑学佛的?”
“对。我姑姑就在离村不远的山涧寺出家为尼,法号怪怪的,叫什么无尽藏。”
张少飞随口道:“无尽藏,这法号起得好!在佛教里,德广无穷为无尽,包含无尽之德曰藏。象征着真如佛性广阔无边,包罗万象。”
“哦,听贤弟如此一说,这法号,还真是起得高雅啊!待有机会,带你去向我姑姑请教佛法。”刘秀彬不无高兴地说。
张少飞兴奋地说:“好呀!”
夜幕降临,刘玄村被浓浓的夜雾笼罩着。
刘秀彬刚刚和张少飞说及他的姑姑,真是“日不讲人,夜不讲神”,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时,在夜幕笼罩下的夜色中,只见一阵衣袂之风卷来,刘秀彬家大门口处出现了一位中年尼姑。
刘秀彬一见,连忙起身向张少飞作介绍:“她就是我的姑姑。”
中年尼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听闻侄儿在山下救了一位施主,特前来探望。”尼姑自报家门:“贫尼法名‘无尽藏’,配住在那边的山涧寺。”
张少飞道:“多谢大师前来探望。请问大师平日念的是《涅槃经》,还是《金刚经》?”
无尽藏惊诧:“啊,你也懂得经文?贫尼日常念诵的是《涅磐经》。”于是,她跟张少飞谈论起《涅槃经》来。
“《涅槃经》是佛陀圆寂之前所说的最后一部经典,也是佛教最为重要、最深奥的佛经之一。后秦道朗大师说它‘盖是法身之玄堂,正觉之宝称,众经之渊镜,万流之宗极’。正因为此,中国历史上诞生了‘道生说法,顽石点头’的著名典故。从古到今,有许多人穷其一生倾心研究《涅槃经》……”张少飞侃侃而谈。
刘秀彬平时也笃信佛学,故此,不时**话来。三人越谈越投机,一谈已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小鸟在屋后那株荔枝树枝头“吱吱喳喳”地叫,无尽藏方起身告辞回山涧寺。
……
在刘秀彬的挽留下,张少飞暂时在刘玄村住了下来。
他经常与刘秀彬到山涧寺听无尽藏诵经。
张少飞善于领会经中的大意,听其诵读后,便能向无尽藏与刘秀彬讲解经义。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刘秀彬和张少飞又到山涧寺听无尽藏诵经。
行走在通往山涧寺的山道上,清澈透明的山溪清泉环山涧而过,天蓝、地绿、水清、寺净、路畅,虽是秋日中午时分,却依然能感觉到山间清风带来的阵阵凉意。源自山涧寺后龙山上的山泉水顺着山沟潺潺流下,为山涧寺勾画出一派“小桥流水,脱离尘俗、幽静清修”的美景。
无尽藏一见到刘秀彬和张少飞,便请他们上座。
喝过茶后,无尽藏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本佛经,向着张少飞,道:“昨晚夜读这本佛经,有几个字我不认得,正巧今天你们来了,正好向你请教请教。”无尽藏翻开佛经,指着书页上面那几个字,递到张少飞面前。大风小说
张少飞刚想接过经书来看,突然,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凝神细听,似是那个老僧在跟他说话:“法王谨记,在世人面前,尤其是佛门中人,千万不要透露您读书识字之事,恭请谨记于心。善哉、善哉。”
这声音,张少飞感到熟悉,似在哪里听过……
张少飞在心里问:“大师,为什么不能说呢?”
老僧言:“凡事皆有前因后果之理,法王又何必为未来之事相问呢?您还是好好养好身体,早日上路求法去吧。”
此时,张少飞就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沙哑带磁性的声音笼罩着,两耳和头上都充满了绵绵密密的声音,似乎说话者就在头上,就在身边。
……
无尽藏见张少飞痴呆地立在那里,嚅动着嘴唇,似乎在和其他人说话。
无尽藏见张少飞欲接经书而不接,忍不住再次指着书页上面那几个字,递到张少飞面前,说,“请指教指教。”
“向我请教文字?”此对,张少飞回过神来,言不由衷哈哈地笑了起来。
张少飞笑罢,摇着手道:“说来惭愧,我没有进过学堂,读过书,所以,牛头大的字也不认识;不识字读不了经。”张少飞说到这里,又不忍却了刘秀彬姑姑的意,故又说,“不过,大师若是把经文读出来,或许我能为您解答其中的意思。”
“牛头大的字也不认识?”无尽藏笑容可掬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凝云。
无尽藏垂下眼帘,以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佛戒妄语。所以,学佛之人,诚实第一。你连个字都不识,怎么能解释经文之中甚深的佛法呢?又如何能解释经中的含义呀?”
“佛法真理,与文字无关!”张少飞语出惊人!
第142章 精妙之理
张少飞又道:“佛法的精妙之理,并不在文字上。”
刘秀彬和他姑姑像不认识他一样看着着张少飞。
而张少飞,却莫名其妙地吸了吸鼻子,一边四处寻觅,一边说道:“我闻到了花香,呀,这花香,是从哪儿来的?”
这张少飞,不但是个“文盲”,而且真的像瞎子一样,连无尽藏供在佛龛前的那簇烂漫的山花都视而不见。
无尽藏用手指着供桌上的花瓶说:“贫尼每天清晨采野花供佛。室内的淡淡馨香,就是佛龛前那簇烂漫的山花散发出的。”
张少飞没有说话,只是侧着耳朵,像在倾听着什么……突然,不着边沿地问:“哪里有**琴呢?”
刘秀彬听张少飞如此一问,真个是有点哭笑不得,没口气地解释说:“这座寺庙之所以叫山涧寺,就是因为附近有一道山涧,涧水叮咚,宛若琴声一般。你看,就在那边。”刘秀彬的手指向寺外。
张少飞的目光没有顺着刘秀彬的手指指引的方向望去,而是认真打量着他的手指头。
刘秀彬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贤弟,你本来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今天是怎么啦?你看我的手指干什么?手指既不是涧水,也不能发出声音!”
这时,张少飞才哈哈大笑着说:“你们看,佛法的真谛,就像美妙的花香,也像动听的流水;而文字,就犹如你们指给我看的手指。手指能指出花香与流水的所在,但你们的手指本身,并不是馨香的山花,也不是动听的溪水。而且,看美丽的花朵,听山涧的流水,并不一定非要通过手指不可。”
最后,张少飞点拨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所以,不能对经文产生执着。”
无尽藏听了张少飞一番醒世妙语,如醍醐灌顶,大悟道:“天哪,您简直是一尊肉身菩萨啊!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贫尼何德何能,竟然得遇活菩萨光临!”
无尽藏站立起来,整理好袈裟,展开拜具,向张少飞五体投地拜了下去……
张少飞一个在家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受无尽藏尼师这一拜。可她是一位比丘尼,自己一个男人,又不能用手去搀扶她,就赶紧抢先跪了下去。
……
那一段期间,张少飞与刘秀彬白天一起参加劳动,晚上便去听无尽藏念经。听念经完毕后,他反客为主,倒过来向无尽藏尼姑讲解经义。ωWW.166xs.cc
张少飞虽然从未接触过《涅槃经》,但他自从听闻张道诚诵读《金刚经》之后,心开得悟,深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三昧,所以,能够一通百通,一闻千悟。
无尽藏更预感到张少飞是个奇异的人,于是,就将此事遍告村中有德行有名望的长者,说:“张少飞是一位开悟有道的人,应当请来好好供养。”
不久,就有蜀主的玄孙刘芝芸和附近的居士,争先前来瞻仰礼拜。因为张少飞尚未落发出家,人们称他为“张行者”。
乡里的耆老听说此事,竞相前来礼敬,跟张少飞交谈及听他讲过经义后,都忍不住赞叹道:“这个张行者有如此高明的见解,已达至天机自悟。并非一般的人所能企及,恐怕是大菩萨临世,实在可以往慧光寺出家当大师。”
于是,刘玄村的信众在无尽藏尼师的提议下,礼请张少飞住进当地著名的慧光古寺。
张少飞在慧光寺住了不久,觉得没有名师点拨,难于成大器,他更是难忘自己本誓求师的初衷,打算到黄梅拜谒五祖。
临走的那天,刘秀彬为张少飞举行了一个隆重的送行宴会,宴请了村里众乡亲。
张少飞在宴会上与村里前来赴宴的民众一一话别。
晚上,他与义兄刘秀彬在客房促膝长谈到深夜。
西斜的月光透进房间,水波一样清凌凌地浮在地面上。窗外树枝摇动,月光星星点点像散落了一地的碎银,似乎能听到它滑落下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张少飞悄悄收拾好行装。他把行囊挎到肩上,轻轻打开房门,侧耳听了听,院里悄然无声,唯有蛐蛐歌唱着明月的皎洁。
张少飞走过院子,轻轻拉开大门,一只脚刚刚迈出去,从秀奚的闺房方向传来淡淡忧伤的歌声:
江北月,如镜亦如钩,如镜未临红粉面,如钩不展翠帏羞,空自照东流。
……
张少飞无奈地回头望了一眼,走出刘家大门。
他走出村口,歌声依然隐隐。它像月光的精灵,从虚无缥缈的宇宙深处飘落下来,回荡在人的心灵中,徘徊于天地草木间,几许轻灵,几许美妙,几许伤感,几许迷蒙。
他轻咳一声,诵吟道:
心有意和种,法雨催花生。
自悟意和种,菩提果自成。
第143章 禅定(上)
这天,张少飞行至乐昌县的西山石门,听说石门寺,有一位慧远禅师,精通禅法,深得坐禅三昧,经常入定一个月以上。
张少飞听后,心想:一个多月,兀兀坐在那里,不动不摇,不吃不喝,甚至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啊……
于是,张少飞决定前去参谒慧远禅师。
渐近石门寺,张少飞发现眼前有大小石山几十座,高低错落,大小不一,而石门的门却一律紧闭,了无人迹,好像没有人居住一样。
张少飞正感到疑惑之际,只见从山中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位担柴的老僧,正在石门寺方向而来。
张少飞见挑柴老僧渐近眼前,连忙迎上前去,双手合十,道:“大热天的,师父上山打柴,辛苦了。”
那位老僧见有人相问,便放下挑着的那担柴,浑浊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回应道:“不辛苦,是心不苦,命苦。”
张少飞一听,不禁一愣。
老僧呵呵一笑,接着说:“心若不苦,何苦之有!”张少飞被他的诙谐逗乐了。
笑过之后,张少飞问道:“请问大师,慧远禅师住在哪里?”
老僧似在与张少飞斗禅机,幽默地说:“慧,还有远近吗?既然是禅师,哪里不能住?”
禅,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而高明的禅师却随时都能用独特的动作、别有韵味的言辞启发学人,使之心有灵犀,豁然领悟。
在这位老僧的激扬下,张少飞禅心灵动,不禁意气风发,逼拶追问:“这么说,天下岂不全被禅师占有了?”
老僧自有其说法:“我仅仅是个打柴僧,如何知道!”“咚!”老僧抽出柴担,往一段中空的木头上敲击了一下。
声响过后,座座石山那紧闭着的门陆续打开了,一个个禅僧从中走出来——难怪安静得如同无人呢,原来,禅僧们都在坐禅。166xs.cc
那位挑柴的老僧,就是他们的师父——慧远禅师。
为了弟子们能够安心禅修,他老人家便亲自上山打柴。
张少飞一边帮他将干柴担到斋堂,一边开玩笑说:“我早就向往慧远禅师,故前来拜访,谁知来到了这里,仅仅遇见了一个担柴翁!”
慧远禅师笑着嘲弄他说:“你呀,只见担柴翁,却不见慧远。”张少飞故作不解,问道:“如何是慧远?”
慧远禅师知道遇到了不凡之人。但年老成精,佯装痴癫,指着柴捆叫道:“柴!柴!”柴是慧远?慧远是柴?”
禅,就是这样灵动,就是这样意趣盎然!
慧远禅师有一句口头禅,“久坐有禅”。他的意思是说,只有你长期打坐,深入禅定,自然而然就会有禅——由禅定而显发出大智慧。因此,他严格要求他的弟子们,不倒单(夜间不展开铺盖,即不睡觉),昼夜坐禅。
……
慧远禅师通过与张少飞一番接触,对他喜爱有加,便留张少飞在寺里参禅。
于是,张少飞便留在了西山石门寺,每天跟着慧远禅师修**禅定。
禅定,也称作“三昧”;梵语为“禅那”,也称之为“思维修”、“静虑”,是佛教修行的一种手段。它是“定”与“慧”的统称。“悟之曰慧,修之乃定。”
人世间一切妙用,万行万端,乃至神通光明,皆有定发。故,欲求圣道,必须禅修。离此无门,离此无路。
是啊,不经过思维修、静虑,如何使自己杂乱的心沉静下来?心不清静,如何显发智慧的光芒?
其实,禅定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更非佛教独有。例如,张少飞给刘秀彬重新诠释过的儒家经典《大学》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怎么“明明德”呢?首先得做到“止”,止的功夫修到家之后才会有“定”,身心安定下来才能够做到真正的“静”,心静之后能安、能思虑、能思维,经过思维、静虑,才能打开智慧的大门。
第144章 禅定(下)
话说有一天,佛祖有一弟子与佛祖的大弟子一同来到城外的森林里坐禅。
大弟子在一株大树旁铺好坐垫,就在树下打坐。那个弟子知道附近的山崖下有个岩洞,也是修禅的好地方,就到那个山洞中坐禅。
那个弟子是老修行了,很快就入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到身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他身心马上从禅定状态中出来,睁开眼,发现是一条很小的毒蛇!那个弟子十分清楚这种毒蛇的厉害,他明白,一旦被它咬了,毒性扩散极快,任何医药都来不及救治。
这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去。
果然,那个弟子已感觉到蛇毒在身体内迅速蔓延。但他毫不惊恐,像平常那样呼唤着舍利弗。
大弟子听到呼唤,从禅定中出来。
那个弟子说:“大师兄,我被毒蛇咬了。趁着毒气尚未到达心脏,请去找几个人来,将我从这里抬出去。”
大弟子不相信,又认真看了看他的面色说:“不会吧?你呼唤我的声音未变,现在我看你的脸色也没有变化。我见过被毒蛇咬伤的人,他们脸上那种惊惶、恐惧、绝望、痛苦,难以形容!而你,倘若真的被毒蛇咬了,面色怎么会这样平静、这样安详、这样若无其事?”
那个弟子微笑着说:“大师兄,佛陀早就说过,我们的肉体,不过是四大和合而成。对于一个已经证到本性空寂的比丘说来,他的心,时刻都处在禅定之中,如如不动,所以,我身体虽然被毒蛇所伤,脸色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大弟子大为感动,对着那个弟子双手合十,说:“你说的很对,像你这样修到罗汉圣位的比丘,从精神到肉体都已得到解脱,永断轮回之苦。”
大弟子找来众人,把那个弟子抬到林中空地上。
那个弟子身体内的剧毒开始发作了。可他端坐在那里,就像平时打坐一样,神态平静、安详,直到生命终了。
这就是一个禅者神奇的禅定之力。古往今来,有千千万万禅师曾经显示过这不可思议的奇妙!166xs.cc
**能进入禅定状态,然而,禅定并不等同于**。
……
经过几个月的禅坐,张少飞已经完全明白了:禅定是一种心理如如不动的状态,如果一味拘禁身体,整日坐禅,如同顽石枯木,对于觉悟人生,并没有太大的益处。
有一天,他无意听到住在隔壁的慧明禅师诵读《头陀》。诵了一会儿后,慧明禅师感叹道:“经意如此,令我空坐有何用处?”
张少飞听了之后,就去拜访慧明禅师。
慧明禅师从庐山大林寺来。
大林寺与黄梅东山禅寺仅一江之隔,所以,他对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十分熟悉。
慧明禅师从与张少飞的谈话之中,知他乃龙象之辈,并不适合于在这小寺里修行,对他说:“你该是大鹏展翅,啸嗷九霄之才,这小小的鸟窝并不是你栖迟之处。老衲久闻黄梅双峰山弘忍大师正在大开禅门。他是道行高深的五祖,你可到他那里去进修佛学。”
张少飞听了慧明禅师的话,决心坚持初衷,北上参禅。但张少飞是一个十分厚道的人,慧远禅师对他十分器重,他既不忍辜负老禅师的美意,更不能不辞而别,所以不得不又在石门寺待了一些时日。
一天,慧远禅师与他讨论禅定妙用,张少飞说:“禅定,并不仅仅存在于**之中,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专心致志做一件事,心无旁骛地劳动,就是禅定。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凭借的这种定力,也就是禅定之力。人,若无坚毅专一的定力,终不能有所成就。例如,一个人在深入思考一道难题时,他的心念都集中在这一点上,不但废寝忘食,就算泰山崩于眼前,惊雷炸响耳边,他也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也是禅定。还有,人们时常称赞好画、美文为神来之笔。须知,这些神来之笔,都是来自作者沉浸在忘我境界中,与定心相应,从而灵光闪现而来的……这些完全可以说是禅定的妙用。”
慧远禅师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后生仔,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地说:“张少飞,我本想将你留在石门寺,将来继承我的衣钵。没想到你的领悟能力如此超常,看来,我真的没有能力教导你。你刚才的一番宏论,似乎与黄梅弘忍大师的禅法很相应。他的东山法门,是达摩祖师一脉相承的,你去拜他为师吧。”
慧远禅师作为一个禅者的高风亮节与开阔胸襟,令张少飞感动。他恭敬地给慧远禅师磕了三个响头,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西山石门寺,继续过梅关,向北方进发。
第145章 佛门圣地
话说张少飞与慧远禅师依依惜别,离开石门寺,一路上晓行夜宿。饿了,摘山间的野果充饥;渴了,到溪边捧一把清水饮下。就这样,张少飞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蕲州(今湖北)黄梅地界。
此时,已是唐高宗李治仪凤元年(公元676年)。
从黄梅县城往北行走了约莫五十多里,一条宽阔的大江流淌着清波,横在面前。江对岸有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峰——两座耸起的山峰直插云霄,凭险对峙。
“啊,佛门圣地——东山黄梅东禅寺终于到了!”张少飞离江发自内心地呼喊。这正与新州禅慧寺的慧明禅师向他讲述蕲州东山的地形地貌相符。
东山因有双峰并峙,因此亦名双峰山。在云雾缭绕的两座峰颠上,有一座座殿堂寺院隐隐约约地掩映在白云绿树之中。朝圣之地就在不远处,夙夜想见的五祖即将出现在眼前。张少飞感到莫名的兴奋,一路走来的疲累一扫而光。
张少飞乘摆渡之船过了江。上岸后,他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攀爬了不久,“一天门”跃入眼帘。
这“一天门”花岗岩石块砌就,横跨山路,上面镌刻着篆书“慧禅寺”三个大字。
“慧禅寺?不是东禅寺吗?难道?”张少飞心内不由一惊,眨着眼,驻足细看。
此时的张少飞,伫立在一天门,已是衣衫褴褛,鞋破袜烂,一如行乞之人了。
他的裤腿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泥巴,说明他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赶了很远很远的路程,可他依旧健步如飞。
苍翠的群山映入眼帘,秀丽幽静、苍翠肃穆、充满灵气,两座挺拔的山峰,从群山中秀出,直插云端。
置身于此,张少飞完全忘记了一路的风尘,虔诚、庄严之感油然而生,如同激情满怀地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双峰山下,林木葱幽,泉清石白。张少飞精神为之振奋,把心中的疑虑丢到一边加快脚步,登上一个小山包,驻足眺望。
远方,冯茂山下,一座古朴、气势恢宏的寺庙,掩映在群山之中。一片片洁白的浮云,时而簇拥在寺庙下方——山寺无门云遮路;时而只露一角殿檐——天上宫睹似幻;时而像轻纱曼舞——寺在虚无缥缈间……张少飞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若大的寺庙显得素雅古朴又悠远孤傲,仿佛在静静地向他诉说虚幻飘渺灵动的禅宗神话与幻变——
自从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于梁武帝大通元年(公元527年)从遥远的天竺乘芦苇渡江而来,九年面壁,历经几许曲折;神光为求得无上大道,效法佛祖释迦牟尼(敲骨取髓,不惜身命),为法忘身,自行断臂,血染红雪,惊天地而泣鬼神,慧可之名,由此而得,接续佛之慧命,成为二祖;三祖僧璨.慧眼识珠,收了一个从北方行脚而来的小沙弥道信为徒。一言契机,心心相印,23岁的道信便承担起禅宗血脉传承的大任。
原在风景秀丽的庐山大林寺当住持的道信,一天,他登上庐山绝顶五老峰举目四眺,发现长江北岸群山之中紫气升腾,祥云笼罩。于是,他渡江来到与庐山一江之隔的蕲州黄梅考察。
黄梅石奇松伟,林木清幽,放眼远望,更加郁郁葱葱。山风掠过来了,松涛阵阵,绿浪翻滚,恰如海上无穷的连天碧波。
而更为神奇的是,万山丛中两座峻峭的高峰拔地而起,秀出群伦,就像两位顶天立地、比肩而立的巨人,仰观九天日月星辰,俯瞰大地滚滚红尘,谛听风云变幻,笑看朝代更迭……
如此神奇秀美的山川,如果没有贤圣聚居于此,岂不辜负了天地造化?
道信遥望着两座并肩而立的山峰,嘴角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恰当这时,一位老汉扛着镢头从山上下来。
道信趋步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问施主,对面那两座直插云霄的大山叫什么山?”
老汉打量着道信,说:“这座山叫破头山。”
道信一听,即说:“破头山,这个名字不好。这东西二峰秀出群峦,应该叫双峰山。”
“谢谢大师赐名。”老汉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原来,他是山里的栽松道人,这漫山遍野的松树,都是他几十年的杰作。
老汉看到道信身披大红袈裟,显得十分庄严神圣,心中好生羡慕,突发奇想,趋步上前,“大师,你一定是位得道高僧,我要拜你为师。”
道信见他须发皆白,问道:“老人家,您今年高寿?”
老汉笑着说:“五十有九,还小呢。”
道信也笑了,说:“是不算太老。不过,给我当徒弟嘛,还是太晚了一些。你若是投胎再来还差不多。”
谁知这道信,说话一出,真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老汉听后,便向山外走去。
离开几步之后,老汉竟意味深长地回眸一笑。
不久,一位居士将双峰山下的一块山场捐献出来,供道信开办道场。
经过数年苦心经营,道信声名远播,四方禅僧慕名而来。渐渐地,这里云集了五百多位参禅的僧人。
这是中国历史上形成的最早禅僧僧团,开辟了禅宗道场脱离律宗寺庙而独立的先河。ωWW.166xs.cc
四祖道信启建丛林、组建禅僧教团的创举,对后世禅宗的发展,对禅宗农禅并重的宗风养成,影响颇为深远。
……
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道信在回山的路上,遇到了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其中有一个骨相奇秀的小男孩,道神好生奇怪,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
那孩子似乎早就知道道信在打量他,便停止玩耍,回眸一笑……
啊!他这回眸一笑,犹如从遥远的宇宙深处奔来,恰似一道照彻灵魂的闪电;又像大海沐浴出的霞光灿烂明丽,世界因了他而纯净……
天哪,这眼神、这神态,竟然似曾相识!可是,他仅仅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呀!
道信弯下腰,抚摸着他的头,问:“小孩,你是哪位居士家的孩子?我看着你很眼熟,一定与你的父亲相识。你姓什么?”
小男孩一歪头,奇人奇语:“要问我的姓,可不一般呢!”
道信好奇地追问:“是什么姓?”
小男孩道:“是佛性。”
“什么?佛性?”道信不由一惊。
这时,与小孩一同玩耍的那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说:“他没有姓,是无姓儿。”
道信就问他:“你真的没有姓?人人都有,你为什么没有姓?”
“性(姓)空,所以没有姓。”小男孩说完,对着道信又是那么灿若朝霞、亮似闪电的一笑。
人人都有佛性,自性空寂,这些深奥的佛学道理,竟然能从一个稚童口中说出来,道信怎能不为之动容呢!
要知道,他为了找到一个**器的**人,已经寻觅了许多年。
道信对那男孩说:“贫道收你为徒,好不好?”
男孩说:“这得去问他的娘亲。”
道信摸着男孩那圆圆的头,微笑着说:“那你就带我去见你娘亲吧。”
“好。”男孩高兴地说,带着道信来到村边一间茅屋里。
一般来说,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作为母亲,又怎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离她而去呢?
岂料,这孩子的母亲,冥冥中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驱使,竟爽快地答应了。
她对道信说:“他在我的翼下长大,只能成为农夫樵人。既是大师之请,当应有鲲鹏之势。况且,他本来就是一个莫名其妙而来的孩子,大师,你就带他走吧。”
原来,在八年前,她正在河边洗衣,山里那个栽松老汉走了过来,对着她作揖说:“姑娘,我能在你这里借宿吗?”
她说:“俺是周家的小女儿,上有爹娘和兄长,家中之事都由他们做主。”
老汉说:“老朽首先要征得你的同意。”
她点了点头。
栽松老汉瞬间就没了踪影。
她回到家中,就莫名其妙地怀了孕。
俗话云:姑娘大了人人喜欢,姑娘的肚子大了人人耻笑。未婚先孕,是乡村最为丢人现眼的事情。
于是,她爹娘和兄长就将她赶出了家门。
姑娘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所以她忍辱偷生,决心将肚子里的东西生出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孽种怪胎!
然而生出来的,不是怪胎,而是一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因为没有父亲,也就没有姓,村里人都叫他“无姓儿”。
道信屈指算来,八年前栽松老汉的回眸一笑清晰浮现。
道信留下一些钱财,将孩子的娘亲安顿好,领着“无姓儿”回蕲州东山,为这小孩剃度,取法名“弘忍”,开始修行。
弘忍在东禅寺勤修苦练,道行渐高,常侍道信身边三十多年。
弘忍在四祖道信的指导下,禅悟到了“行、住、坐、卧”这“四仪”皆道场,“身、口、意”这“三业”皆成佛事的新境界。
他认为“动静不二”,坐禅中的“静”、“默”与生活中的“乱”、“语”已无什么区别。“禅”,不仅仅局限于**冥想这唯一途径。
唐永徽二年(651年),道信圆寂,时年51岁。
第146章 世事沧桑
五祖弘忍继位后,并不拘泥于旧例习俗,改用《金刚经》传法,开东山“法门”,又叫“东土第五祖”。
唐显宗五年(660年),高宗曾遣钦差诏五祖弘忍大师进京师为他说佛法,五祖弘忍坚执不赴。
高宗只好赐衣服与药物到东禅寺,作为给养。五祖弘忍保持了足不出山,疏远尘嚣的山林佛教遗风,也确立了以后禅门弟子要力作山林禅僧的修持模式。
……
这时,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钟声。它像一只无形的大锤,敲破了山寺上空的浮云,震碎了弥漫的雾气,人的烦恼似乎也因之遁去。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愿成佛,度众生。
佛国钟声随风飘送,时轻时重。这若断若续、无形无体的钟声,让人遐思无尽。似清泉浴体,心身为之清净。清远悠长的钟声,在佛刹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庄严、神圣。
张少飞感到一种心灵的震撼,情不自禁冲着寺庙的方向跪了下来,全身匍匐在大地上,如同激情满怀地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这座禅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为梦远禅师而修建,因位于双峰山东边,所以得名。
弘忍接续了四祖道信住持双峰山道场后,经过不断扩建,规模渐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来当住持而名声大振,成了佛教名刹。
五祖弘忍在这里当住持,开辟道场后,广开法门,接引群品,蜚声中原,吸引四方信徒,寺里常住门徒多达八百余人。
张少飞进了“一天门”,见青砖绿瓦的寺院殿堂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在古朴中又显出几分庄严。
一位满面稚气的小和尚正在打扫门前的落叶。
这小和尚名叫慧清,他听到有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张少飞,便问:“你是什么人?”
“我名叫张少飞。”张少飞趋步上前,道“小师父有礼。”
慧清从来没有听到人家称他为“师父”,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我也称得上师父,那么我的师父该称什么呢?”
“该称师祖吧。”张少飞也笑着回答。
慧清眨着童稚未泯的眼睛,问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求师的。”于是,张少飞就向他讲明了来意。
慧清见他态度和蔼,并不是有恶意的人,真诚地问:“你求的是?”
“当然是五祖弘忍大师呀!”张少飞不假思索而答。
慧清一听,脸浮愁容,伤感地,双手合十,难过地:“阿尼陀佛,五祖弘忍大师……他……”
“五祖弘忍大师怎么了?”张少飞见慧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急切地问。
在张少飞的再三追问下,慧清终于向他说出了实情——
原来,有一年秋风乍起,将近黄昏,秋风从方丈室窗口吹进室里,五祖弘忍大师连打几个喷嚏,感到年事已高,决定当晚召集所有门徒,有大事宣告。
傍晚时分,东禅寺的大钟“当当”响起,打破了山中的宁静。
在洪亮的钟声中,五祖八百位门徒从各自的僧房匆匆奔向大殿。
洪钟长鸣,预示着有重大事情发生!众门徒用眼神相互询问,但都不知所因。
众门徒鱼贯进入大殿,几十盏油灯吊在房梁上,将大殿照得通明。
大殿高堂正中,端坐着栩栩如生的释迦牟尼佛像,微微睁开双眼,手捻一支金色莲花,脸上透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这微笑,与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在灵鹫山的那丝微笑一模一样。
那一天,注定是个非凡的日子——
当一轮朝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当第一声鸟啼划破清晨的寂静,摩揭陀国的王舍城便开始热闹起来。
那一天,人类伟大觉者———释迦牟尼,要在城郊的灵鹫山上宣讲神奇的佛法。
一大早,城里的民众扶老携幼,车水马龙,涌出城门……
根据古老的传说,灵鹫山绝顶,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常年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然而,这一天,弥漫在山峰上的,宛若帷幕一样的白云,徐徐拉开,整座山峰恰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鹫鹰,雄视着脚下的原野。
蓝天一碧如洗,深邃而又辽阔。
朝阳放射着金色的光芒,照射在山涧,溪水像金子一样流淌出叮当作响的欢歌;阳光播撒在树丛中,树叶上那无数的露珠,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平缓的山坡上,绿草如茵,野花烂漫,仿佛铺上了五彩缤纷的地毯……
明媚晨光里,佛陀带领着他那1250位弟子出现了。他们从从容容地走过芳草地,来到灵鹫山下。
比丘们次序井然地席地而坐,侍者阿难铺好座位,扶着佛陀登上了金刚法座。
佛陀闭目**片刻,徐徐睁开慧眼,慈蔼的目光缓缓掠过每一个人的眼睛,于是,所有的人都体会到一种无限温暖的愉悦。人们情不自禁说:“南无释迦牟尼佛。”
这时,大梵天王从灵鹫山顶走了下来,单膝跪地,敬献给释迦牟尼佛一支罕见的金莲花。
佛陀接过那含苞欲放的花朵,嘴角微微泛起一缕神秘的微笑,然后将那美丽的花朵默然展示在公众面前。
看到佛陀以花示众,下面**着的上千比丘,数万大众,虽然都感受到一种美妙绝伦的氛围,但宛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飘飘渺渺,美则美矣,妙则妙哉,只是不太明白佛陀的意思。
一片茫然中,唯有佛的大弟子,迦叶尊者,从佛陀的拈花微笑里,顿时体会到了宇宙人生的真谛。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就在这一瞬间,他与佛陀心心相印、心心相通了——似乎有一种最美妙、最真切、最清晰的真理的溪流,从佛陀的心田汩汩流入了他的心里……【1】
【6】
【6】
【小】
【说】
灵光一束透寰宇,拈花微笑露禅机。
这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然而,这个瞬间,却成了美妙的永恒。
释迦牟尼佛用拇指与食指拈着花茎,其余三个指头微微翘起,他的手,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美丽纯洁的花蕾!
佛陀以这种高雅的姿态展示着那朵金莲花,然后说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每个人都转过头望着迦叶尊者。
只见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佛陀手里的莲花,脸上洋溢着梦幻一般会心的微笑——花儿一样清新、一样自然、一样馨香、一样妙不可言的微笑。
在千百万双眼睛注视下,佛陀将那朵似乎放射金色光芒的莲花,递给了迦叶尊者。
在这一刻,蓝宝石一样的天空中,白鹤翩翩起舞,小鸟尽情欢唱;
辽阔的原野上,一株株芳草流溢清香,一朵朵花蕾次第绽放……
释迦牟尼将身上那件金缕袈裟解了下来,给迦叶尊者披上。这件金缕袈裟,是佛陀的姨母、哺育他长大的摩诃波阇波提王妃亲手编织的,是法王的象征。
佛陀对迦叶尊者谆谆嘱咐道:“我把禅的秘密玄旨传给了你,你要好好护持,今后将它传授给阿难,并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千万别使它断绝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
最美妙,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禅,就这样源源不断地传了下来。
……
世事沧桑,花开花落,现如今,佛祖微笑如故,只是大殿内一排排次序井然、鸦雀无声站着的是他的后辈弟子。
伴随着悠扬的大磬声,《炉香赞》清雅的梵唱在大殿中回荡……五祖穿着一件金红的袈裟,上面绣着描花金线,左手捧着一个金光灿灿的僧钵。
这袈裟、金钵是初祖达摩从天竺带来,又经历代佛祖相传下来的。
这宝物,一如皇帝拥有那方至高无上的镇国玉玺一样,作为佛宗最高权力的象征。
站在前边的神秀看到这两件圣物,不禁怦然心动:自己到东禅寺那么多年,这圣物一直深藏在寺里的密室,五祖从来没有如此隆重地在众僧面前穿过那件袈裟,看来五祖已经老迈年高,自感离圆寂升天之期不远了。这些宝物他日落在自己手中,自己便会跃升为禅林的第六代宗师。
就在上座神秀想入非非之时,只见五祖双目猛睁,深邃的目光徐徐扫过全场,使每一个僧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眼睛上。
五祖从容不迫的声音徐徐地送到大殿每一个角落:“你们大家听着,世间的俗人,都把肉体的享乐看得很重,不肯修证佛法这种宇宙间最珍贵的真理,只求满足欲望。你们这些出家弟子中,有些人看起来是在坐禅念经,却并没有一心向道。有人整日在寻求福田,迷失自性,世间之福又如何能将你们从人生的苦海里解救出来呢?”
五祖略一停顿,见众僧茫然无语,又反复开示道:“你们应该知道,假如迷失本来就有的佛性,即使修了福德又怎么样?能帮助你们及众生离苦吗?你们大家既然出家为僧,就应该加倍努力,把人人具有的觉心、佛性显发出来,心开得悟,成就佛道!”
神秀、法如等对五祖的开示心有所感,皆微微颔首。
第147章世事沧桑(下)
“凡是我们东禅寺的人,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也不论他如今在寺中的地位多么高,还是十分的低微;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说出佛的本性,最符合禅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本祖就把禅法秘诀传给他,这禅宗历代相传的圣物——袈裟、衣钵也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我们禅宗的第六代宗师。你们切记,所作偈子,要从自性中流出,费心思量是不中用的。因为真正认识到佛性的人,言谈之间就能显示出来。它是自然而然的显发,不是刻意的雕琢、寻求。好啦,大家快去作吧。”五祖说完后,便离开大殿,回方丈室了。
这件事太突然、太重太大了,众僧们自觉不自觉地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的确,五祖的这番话,确实令东禅寺内的所有和尚与俗人都兴奋万分,掀起轩然大波。
多少个风吹老树、雪打寒窗的冬夜;多少个酷暑迫人、炎热难熬的夏日,面对着红鱼青磬,面对着青灯黄卷,面对着辛苦的劳作,各人都励志向上,苦心潜修,为的是能成大器,得成正果……
如今,机会来了,怎不令他们一向有如静水的心湖激起阵阵波澜呢!
在殿堂、在禅房、在僧舍、在磨房、在菜地、在菩提树下……在东禅寺的每一个角落,大小和尚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有的人觉得自己的文才低,怎样写也比不上“上座”大师兄神秀,也就懒得去动脑筋了;
有的人却在翻卷掀书,冥思苦想,搜索枯肠也不成一字;
那些平日懒读书的,只有踯躅嗟叹;
那些稍有文才的,为自己写不出洞悉禅机的偈语而苦恼……
影隐、惠明、法如和在寺里有一定地位的僧人聚到一块,所谈论的当然是五祖即将传授衣钵之事。
“诸位师兄弟,你们的偈子想好了没有?”影隐那双老鼠眼般的眼晴,骨碌地扫视着在座的人,别有用心地问。
惠明说:“师父说了,费心思量不中用,要悟到佛性。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佛性。”
影隐说:“那你不想成为六祖啦?哇,若是能继承师父的衣钵,全寺僧众都得听召唤,不,不仅仅是东禅寺,全国禅林、所有的禅僧,都得唯你马首是瞻,真威风、真荣光呀!”
惠明一撇嘴:“就你这火烧火燎的熊样,也想成为禅宗第六代祖师?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影隐的无限神往、无限憧憬被打破了,不服气地说:“我怎么啦!不就是被毁了容嘛?二祖慧可还只有一条胳膊呢!”
法如说:“对,人有南北之分,佛性却无差别。人的自性,与相貌无关。”
“就是。”影隐来了劲。不过,他忽然想到,法如的话,是在重复惠能刚来东禅寺所说的话。于是,他毁容扭曲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怪诞的神色。
惠明见影隐面色不对,便改口说:“影隐师兄,你也是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就请你念一首偈子,给大家听听。”
“我不行你行?你作一首来听听!”影隐反唇相讥。
惠明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老老实实说:“我可不像你,识文断字,精通世故。我出家之前是四品将军,只知道打打杀杀,幸得师父度化,才皈依佛门。我只求消尽恶业,下辈子不堕恶道就心满意足了。”
文质彬彬的中年禅师玄赜说:“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惠明师弟,你何必妄自菲薄呢。”
惠明说:“法如师兄,你与玄赜师兄都是师父的得意门生,名列十大弟子之中,你们都有资格继承师父的衣钵,应该试一试呀。”
法如说:“我倒是想了一首,但不知好不好。”
玄赜也说:“在师父他老人家的指导下修行多年,若是对禅一点儿都未领会,那真是白吃斋饭了。因此,我腹中也有几句顺口溜。”
众僧七嘴八舌说:“你们就别拽着胡子过河——谦虚(牵须)啦!说出来听听,大家评判评判。”
法如刚想开口,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那个常常跟随在神秀身边的孩子,抢着说道:“我看你们都别枉费心机了,你们所作的偈子,能超过神秀上座?”
众僧闻言,一下静默了。
法如长叹一声,道:“是啊,我真是鬼迷心窍,怎么忘了大师兄呢!罪过、罪过。”
惠明说:“神秀上座出家之前便饱读诗书,博学多闻,精通儒、道两家。出家之后更是精进不止,师父对他极为欣赏,曾经说,全寺七、八百僧人,对于佛法的修学,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神秀。”
小沙弥说:“五祖的衣钵,本来就是神秀上座的嘛!”
玄赜也叹了一口气,既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无可奈何地说:“这样也好,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省得大家互相不服,为此伤了和气。”
影隐口吻酸溜溜地说:“是啊,谁比得上他呀,他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又是寺里的首座,师父之外,就是他了。近水楼台嘛!”
法如正色说:“话不能这样说,大师兄的人品、学问及道行,都堪称全寺第一,唯有他一个人才有成为六祖的资格。否则,换了任何人,包括我法如在内,全寺僧众必然有人不服。”
说完,法如的余光瞟了玄赜一眼。而同时,玄赜也在瞄着他。
惠明说:“是的,我看大伙都别自不量力作什么偈子啦!**这条心吧!神秀上座是咱们的教授师,咱们懂的这些佛法,大多是他教的。除了师父,谁比得上他?”
他看了影隐一眼,接着又说:“若是有人用其他手段得了衣钵,我惠明第一个不服气。抢,我也要给神秀上座抢回来!”
法如点点头:“未来祖师的位子,非神秀大师兄莫属。将来,我等就跟随着他继续修行便是了。”
众僧心服口服,都合十称是。Μ.166xs.cc
……
而作为东禅寺的上座首大师兄——神秀,本来已是才华横溢的儒雅之士,入空门后成了五祖的首徒,经常代师执行职务,悟性颇高。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生最关键的时刻,便将几个最为知己的寺僧召集到后山的大岩石后。
神秀挑选这个地方是有眼光的:这大岩石高有两三丈,四周是高大的樟木树环绕着,在偏僻中更显幽静。
神秀语调含蓄:“各位,你们是我在东禅寺里最为要好的师弟,也是我最知心的朋友。今天,五祖以偈语求传灯之人的决定,大家都知道将意味着什么?”
洪德大声地:“大师兄大可放心,你文才足可压倒众人,全寺八百多人,谁敢争雄?”
张行昌等人也在附和着。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神秀的眼光闪射出一道晃动的光波,“东禅寺那么多僧人,来自世间各地,各怀心思,龙蛇混杂。我们还是未雨绸缪,谨慎,多几个心眼为好。”
惠明:“大师兄的意思是——”
神秀当场作了布置:“我们对寺中平日显露才华的一些长老及僧人要多作监视,留心他们的动向。”
洪德探询地问:“大师兄处事细心也是好事。不知大师兄认为哪些人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呢?”
神秀数着手指,点着名:“我看,华清长老、了空禅师、德发禅师、化宇禅师、善信、善全……还有惠能。”
洪德轻蔑地:“什么,你是不是指在舂米房中干苦力活的那个葛獠?”
神秀点了点头:“是的。”
洪德笑着说:“大师兄,你太杞人忧天了。”
神秀:“此话何解?”
洪德不以为然:“他是个目不识丁的俗人,并且,他来东禅寺前在岭南只不过是一个打柴仔。”
“你可不能如此看轻他。”神秀的话音里带着几分的警惕,“诸位,你们还记得八个月前,惠能刚进东禅寺那天的情景吗?”
洪德一语抢了上来:“记得,他当众说五祖讲错话,我当场打了他一巴掌,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张行昌:“我说洪德师兄打得好。”
神秀回忆着:“洪德,你打他的一巴掌那么猛,我见他的牙根处都已渗出血来,可推知他当时是多么的疼痛。但他却强行忍受,并无半点反抗之神态,可见他的内敛之功甚好。”
洪德大咧咧地:“他一开口就胆敢说师父错,如此无礼,我看,师父早就记恨在心了。”
神秀:“师父一向大度,虚怀若谷,知人善用,并不是那种因小事而记恨的小人。”
洪德:“这……”
神秀追忆道:“你们还记得吗?他在反驳师父时的那番话确实有非凡之见,并不是平庸之辈可比的呀!”
惠明辩驳道:“写偈语并不像挑水砍柴那样,仅靠力气靠勤力就可以。它需要的是文化,文才呀!”
洪德:“大师兄,你防备他,是必要的。但也不可踩着芋荚当作蛇,弄得自己食不安来寝不宁。”
神秀一脸认真:“总之,我们多留意就是了。来,我们作作分工,对华清了空等人作监视。”
神秀他们那群人就在大石块后面密议起来。
……
第148章 世事沧桑(下)
他听完慧清一番如泣如诉的诉说,正想开口说“为何外界一点不知情”时,突然脑子好似不听使唤,六祖张少飞附体,“影隐太可恶了,大师兄神秀是不是?”
慧清摇了摇头,说出了五祖圆寂后一段鲜为人知的事——
六祖张少飞离开东禅寺后不久,五祖圆寂后,神秀也离去了。那个在黄梅东禅寺随侍神秀的小沙弥,外出寻找大师兄。
这天,小沙弥千里迢迢寻到了玉泉山。
他没有去寺里挂单,而是向寺院后面的深山深处走去。
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下,一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居然藏着一间小小的禅房。
崇山峻岭,密林茂竹,山头之上祥云缭绕,庇护佛国极乐世界;
六神凝聚,湛然观照,心灵之中法喜充满,滋润禅界清静乾坤。
小沙弥推门而入。
茅棚中**着的,竟然是在黄梅失踪的神秀!
“上座,我可找到你啦!”小沙弥匍匐在地,泣不成声——一个七岁孩童,孤身一人,在茫茫中原大地上,漫无目标寻找一个故意隐去踪迹的人,该是怎样的艰难!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喊之中……
神秀睁开眼,惊奇地看着小沙弥,说道:“天哪,你是怎么找到当阳山来的!”
小沙弥跪着前行,扑在神秀腿上,放声大哭:“上座,我找得你好苦哇……”
神秀抚摸着他的脊背,也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小沙弥的痛哭变成了抽泣。
神秀为他擦擦眼泪,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东禅寺的?师兄弟们好吗?”
小沙弥哽咽着说:“自从张少飞和你走后,影隐与惠明他们去追张少飞夺衣钵去了,我也就下了山。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
神秀焦急地说道:“影隐与惠明他们太不像话,连俗人都不如,全是胡闹!”
小沙弥说:“他们说,将衣钵夺回来交给你。”
神秀十分反感地:“哼,人心难测。他们是以我之名,行个人之私。”
小沙弥又道,“寺里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张少飞一字不识,不配六祖之位。”
神秀望着小沙弥,“诸法妙理,非关文字。张少飞师弟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佛道,我比不上他。他的一偈,使我如梦方醒,受益匪浅。何况,师父之所以亲传他衣钵,自有明智鉴机之力。”
小沙弥如梦方醒,着急地问:“上座,那可怎么办哩?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神秀想了想,说道:“吉人自有天佑。他们不会得逞的。不过,他们这么一闹,让我以后怎么见张少飞师弟……”
正当神秀摇头叹气之时,忽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竺法崇《咏诗》:
皓然之气,犹在心目。
山林之士,往而不反。
这首《咏诗》,是神秀最为喜爱的一首,诗中用佛教意象,吟咏佛境,抒发隐逸之情,形成独特的佛隐诗。
当时,以道安高徒慧远为中心的庐山诗僧集团,吸引了大批僧人、名士、隐士,诗酒唱和,亦佛亦隐,康僧渊、竺法崇等僧人,都创作有大量隐逸诗,诗风恬淡雅逸,在当时影响很大。m.166xs.cc
该诗,也是神秀此时的心境写照。
神秀开门而出。屋外,玉兔东升,风拂树动,哪里有人的踪影?
那么,刚才是幻觉,还是自己心底的回声?
有感即有应,千里明月同光辉;无机不破,一颗禅心了无尘。神秀在林中漫步。地上斑驳的月光,因了他脚步的扰动而活泼起来,像一群顽皮的精灵,围绕着他的双脚雀跃着,躲藏着,似乎能听见咯咯的笑声……
夜静如水。
于是,神秀的心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双手合十,对着明镜一般的月亮,祈祷似的喃喃自语:“我神秀之心,犹如天上明月。张少飞师弟,你可了知……”
冥冥中,而此时,张少飞正深陷在宝林寺前山大石头里,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他。
于是,张少飞从灭尽定中缓缓醒了过来。他慢慢从石头中拔身而出……
张少飞热泪盈眶,匍匐在地,声音哽咽着说:“师父,我当初来东禅寺求法,是因为心中向往彻底的解脱,而不是为了做什么六祖。我之所以在南廊上题偈,是觉得神秀上座的偈子并未领悟到自性,所以才表明自己的见解。因此,我……”
张少飞此话一出,惊得慧清倒身下跪,目瞪舌挢:“您……啊!六……六祖回……回来了……”
张少飞将慧清搀了起来,然后郑重地说道:“小师父,您搞错了,我不是六祖。真对不起,刚才神志错乱之间,说错了话,让您误解了。”
慧清眼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张少飞,暗自思忖:这眼前人,除了长相外貌,言谈举止,与当年的张少飞无疑……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太不可思议了……
正当慧清陷入百思不解之时,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钟声。它像一只无形的大锤,敲破了山寺上空的浮云,震碎了弥漫的雾气,人的烦恼似乎也因之遁去。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愿成佛,度众生。
寺院钟声随风飘送,时轻时重。这若断若续、无形无体的钟声,让人遐思无尽。似清泉浴体,心身为之清净。清远悠长的钟声,在佛刹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庄严、神圣。
张少飞感到一种心灵的震撼,情不自禁冲着寺庙的方向跪了下来,全身匍匐在大地上,如同激情满怀地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这东禅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为梦远禅师而修建,因位于双峰山东边,所以得名。
弘忍接续了四祖道信住持双峰山道场后,经过不断扩建,规模渐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来当住持而名声大振,成了佛教名刹。
五祖弘忍在这里当住持,开辟道场后,广开法门,接引群品,蜚声全国,吸引四方信徒,寺里常住门徒多达八百余人。
慧清和张少飞正在沉默着,此时,只见东禅寺山门殿内,一位五十多岁的僧人,从寺里潇潇洒洒地向这边走来。
他道行高深,跟银须飘逸,气质清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不沾凡俗尘埃似的。
他走出山门殿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宛如遗世独立,恰似苍松临风,猎猎山风吹拂着他的僧衣,飘飘欲仙。
第149章 初见华清长老
“二师兄法如没有回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是知客影隐吧,出来透透气。”
那个名叫影隐的僧人赶紧说:“二师兄,您别见怪,我是寺里的知客嘛!随便问问”
法如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自成标榜的狂语,因为此时他看见山门外108级台阶下面,慧清正领着一个人向寺门登来……
那人像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门,神情有几分迫切,几分忐忑,几分激动,几分胆怯,几分迷惘。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影隐也看到了衣着褴褛、灰头土脸的那个人。
影隐禁不住地惊叫一声:“啊,是他?怎么是他?”
法如扭头问他:“他是谁?怎么,你认识他吗?”
“他……他……他既然是第一次来东禅寺,我怎么会认识他呢!”影隐不知是摄于法如的威严,还是想掩盖些什么,垂着头,退后半步。
哪个衣着褴褛、灰头土脸的来者正是张少飞。
张少飞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向法如、影隐两人打个问讯:“请问两位师父,这儿就是东禅寺吧?”
影隐小声咕哝道:“人都到了,还明知故问!”
张少飞一听,心情十分激动,没有品出影隐的冷漠,他非常欣喜地叫了一声:“您,您是……”
慧清崇敬地看向法如,向张少飞介绍:“他是东禅寺法如二师兄;这位是东禅寺知客影隐。”
影隐打量着张少飞,口气有些发狠:“对,你若是来我们这里挂单,准与不准,留你不留,由我说了算!”
张少飞“嗯”了一声,说:“我以为……哦,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来到了,来到了!”
法如问道:“请问施主,你是来进香,还是还愿?”
张少飞摇摇头,说:“我本来是拜弘忍大师为师,学……”张少飞说到这里,把话停住了。
影隐还想隐瞒真相,抢先说:“弘忍大师是禅宗第五代祖师,岂会随便收徒?若非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如何能进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想学佛法,你先跟二师兄学个二三十年再说吧!”
法如脸色微沉,威严喝道:“影隐,你!”
影隐赶紧低头垂目,又退后半步。
法如对张少飞说:“那,我带你去见华清长老。”
张少飞千恩万谢地跟着法如进入寺门。
慧清见二师兄带张少飞去见华清长老,便回头继续干他的活去了。
……
东禅寺规模宏大,气象恢弘。但见:
佛国相庄严,殿阁生微凉。古木参天立,蔷薇满庭芳。
法如领着张少飞在殿堂间穿行。【1】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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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一路上,所有的沙弥都恭敬地向法如行礼,香客中不少人向他磕头跪拜。
法如总是神态谦和地还礼致意,遇到老人给他磕头,他总要抢先搀扶住,死活不肯让他跪下去。
张少飞不由得多看了这位被人尊称为二师兄几眼,见他气宇非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张少飞跟着法如,穿过了寺院的回廊曲径。途中,张少飞从心里惊叹,这东禅寺比起其他寺庙,规模和气势可大得多了。
终于,法如领着张少飞来到了大殿。
张少飞透过缕雕着通花的棕色门棂,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大殿里,红烛高燃,香烟缕缕,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一众和尚分列成好多行,坐在蒲团上,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讲坛的法座上,专心致志地侧耳恭听。
讲坛的大红法座上,盘膝坐着一位古稀老和尚,他脸蛋国字形,红光满脸,花白的眉毛逶迤到两边,下巴长须飘皑。他正在给弟子们讲解着慧法学。他——就是把佛学和慧学融为一体的华清长老。
此时,华清长老的腔门不高,声音却洪亮悠长,好像吊钟敲出的声音在大殿内外回荡。
张少飞在殿外隔着木门,距离讲坛的法座有十多丈远,但对华清长老的释法听得十分清楚——
佛祖释迦出生在西天的昆迦罗瓦滋,他常在灵鹫山说佛法。他常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句话成了我佛的教条。“唯我”,不是妄自尊大的“小我”,而是“大我”,是为众生服务的佛心。我们用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是表示苍天之高,大地之厚,是无穷的,任何人都可以分享到佛的生命之光。
……
张少飞在大殿外边听着,听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弄着他的心弦,发出的回音很邈远,也很深沉。
“华严宗尊崇《华严经》,而天台宗以《法华经》为其基本经典,净土宗则有《无量寿经》《阿弥陀经》。而我认为《金刚经》……”华清长老讲完佛学后,随后是寺内和尚们一阵的欢呼。
法如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后,向台下宣布:“今天的释法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后,应该对长老今天的点拨认真消化,好好领悟,勤力修行。”
众僧陆续走出大殿,各自散去。
华清长老从法座上站起,迈步走下法座的台阶。
法如向华清长老伸出双手,作搀扶状:“长老,小心。”
华清长老走下法座,站定以后,问道:“法如,今天我这一课讲得怎么样?”
法如满脸奉承之色:“字字珠玑,句句醒世,令人茅塞顿开,只觉得缕缕佛光、慧光,直照心田。”
华清长老用手捋着长须,眼珠凝定,不再多言。
法如身后的那位武僧净明向华清长老递过了锡杖。
华清长老拄着锡杖,在法如、净明和其他护身僧人的簇拥下走出大殿,朝方丈室走去。
当正陷入沉思的张少飞醒悟过来后,华清长老已离开大雄宝殿有七八丈远。
张少飞连忙在后面叫道:“长老请留步,长老请留步!”
此时,华清长老侧着脑袋,只顾听着法如向他讲着什么,加上四周人多嘈杂,并没有听到张少飞的叫喊声。
张少飞急了,一边奔跑上去,一边大声地叫:“长老请留步!”
华清长老等人闻声后,转过身子,见有位陌生人,便驻定了脚步。
张少飞趋步上前,双手合十:“长老有礼。”
华清长老目光像闪电一样射向张少飞,审视着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
第150章 初见华清长老(2)
华清长老见他这副山野村夫的模样,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求福?求寿?还是求财?”
张少飞双手合十,从容不迫地说:“既不求福,也不求寿,更不求财,只求作佛。”
华清长老略一沉吟,又问:““你从哪里来?叫何名?”
张少飞爽快地答道:“回禀长老,弟子是河北人,祖籍邱县,俗姓张,名少飞。”
华清长老一听,暗自惊讶:“张少飞?你是个俗人,怎么起了一个法名?”
张少飞尊崇地看着华清长老:“不知道,我父母从小给我起的。”
华清长老手拈长须,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张少飞,好一会,才把脑袋摇了摇:“你……”
几个僧人听到华清长老摇着脑袋,像个拨浪鼓,不禁偷笑起来。而影隐,更是面露得意之色。
张少飞并未被华清长老的气势所吓倒,他反而挺直腰杆,镇定自若地说:“长老,此举错矣!”
张少飞一言既出,在场众僧皆惊!
在东禅寺里,上上下下,总共有八百多位弟子,华清长老在这里可谓是一言九鼎。众门徒对他的话如奉圭臬,更是无人胆敢辩驳。
如今,这个陌生人初来乍到,竟然在众僧面前一开口就斗胆直说华清长老“此举错矣。”怎不叫他们大吃一惊呢?
法如将脸一沉,眸锋如剑,斥喝道:“大胆!你到来是求佛,还是挑衅呢?”
张少飞神色平和:“当然是求佛啦。”
法如的口气仍然是那么严厉:“既然是求佛,你竟然斗胆说长老此举错了?”
众僧人也齐声斥喝张少飞。
面对着众僧的斥喝,张少飞却是不慌不忙,回答道:“长老刚才直摇头,确实是错了嘛。”
法如大声斥责:“你还敢嘴硬?”
华清长老身旁的那位武僧洪德是法如最忠实的拥趸,冲了上去,对着张少飞就是一巴掌。
“啪!”张少飞的脸上马上跃起了五条红色的指印。
洪德**之后,并未肯善罢甘休,大声朝张少飞斥道:“在东禅寺里,辱骂长老,这还了得?!”
张少飞没有反驳,更没有还手,甚至也没有用手去摸那被打得火红的脸颊,仍然是双手低垂,肃立着。
“洪德,别胡来!”华清长老见洪德做得太过分,小声地叱喝,制止他。
洪德的气未消,颈脖上的青筋一凸一凸的,好像一条条蜷动的蚯蚓,但他没有再动手,只是悻悻地朝着张少飞说:“这真便宜了你。”161小说
华清长老锐目对着张少飞,问:“你为什么说老衲此举错了呢?”
张少飞微微抬起头,直言道:“长老,你直摇头,明显带有轻侮之意。武断不能成佛呀!此举确实错矣。”
“错矣?老衲何错之有哉?”华清长老提高了嗓音,强调说,“你没名师点化,终究难成佛的。”
张少飞初见华清长老,面对着这如五祖般的权威,却胆敢直抒胸臆:“人生于世,佛理于大同世界,怎有名不名师之分呢?我和长老您,以及各位高僧大德确有不同,但普照到我们身上的佛光应该是一样的。即使没有名师点化,跟长老您虽然不一样,但佛的本性又有什么样的差别呢?”
华清长老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眼前这个后生仔,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是《涅槃经》里“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经义精髓呀!华清长老隐隐地感到今天的来者乃是苍天赐给东禅寺的佛门法器。
这么多年来,在东禅寺里,华清长老只有听到恭维与赞颂的话语,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对他持有异见的人。
如今,这个初来乍到小子,一见面就出语不凡,可见他宿具慧根,心湖底处自有更为不凡的潜质。
经此一个照面,华清长老打心里对张少飞产生喜欢之情,对他力主禅慧融为一体有莫大帮助。但他深知自己在众人面前每一个表情的分量会引起的后果,故此,华清长老并没有将这种看法表露出来。
华清长老只是神色平淡地问:“你读过多少年书,中了秀才,还是进士?”
此时张少飞脑子响起老僧那番话语……他摆了摆手,:“我自小就没了爹,靠娘亲含辛茹苦养大。因为家穷,没有进过学堂读书,更没有中过什么秀才与进士。”
华清长老有感而发:“你这个人也挺会说话的。”
张少飞诚恳地说:“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阅历浅,见识薄,但我刚才讲的,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华清长老不解地:“你远在邱县,怎么知道来投奔东禅寺呢?”
“是邱县慧禅寺慧明禅师叫我前来投奔五祖学佛的。没想到……”张少飞说到这里打住了,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给华清长老,“这是慧明禅师给五祖的书信。”
华清长老接过信,代五祖拆开看了,见是师弟的推荐信,便对着张少飞:“出家人苦海无边,要修成正果更须经历千难万劫。自古以来,学佛之人,为道忘身、刺血、断臂的楷模屡见不鲜。要吃常人难言之苦,干常人难干的活,励志明心,方有建树。”
张少飞的眼睛晶光闪烁,嘴角流露出坚毅的神态:“事难方见丈夫心,雪后始知松柏操。长老,我就是为这点而来的。”
华清长老见他满有决心,沉吟起来:“这……”
张少飞求恳道:“我希望长老收我为弟子。”
华清长老的目光却变得极为慈祥,像温暖的手一样一遍又一遍爱抚着张少飞,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
几日前,华清长老打坐之时,在禅定之中,恍惚看到一个人匆匆向东禅寺奔来。渐渐地,那人登上东山之巅,与正好升起到山巅的朝阳融为了一体。于是,朝阳愈发壮丽,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华清长老不知今日来的这个张少飞是不是那个人,所以,先以带有蔑视性的语言,试探他的性情与悟性。
听了张少飞之言,句句契合禅机慧理,华清长老立刻感到此人根器非同寻常,是千载难逢的好慧材。
华清长老本想与张少飞作进一步的深谈,但见法如等弟子在身旁,对张少飞怒目而视,他们从未想到,一个乍到小子,竟敢与他们敬若神明的长老争辩。
第151章 二师兄法如
张少飞决心如铁:“但我矢心学佛不会改变。”
“你的心诚抑或不诚,并非是靠自己的嘴巴来说的。而是要看你的行动。这样吧,你先到北院杂役房去,从做杂工开始。”
张少飞上前一步,施礼道:“启禀长老,弟子内心清净无染,没有任何杂念。现在长老让我打杂,请问到底打什么杂?”
华清长老闻听此言,不禁大吃一惊,不由得再次认真打量张少飞,微微点头首肯。但他同时想到,这张少飞实在太过聪明,必须折其毛刺,方可慧其心性。
于是,华清长老板起面孔,威严地喝道:“你这小子,诸多问题,立刻干活去!”
现场的禅僧们露出开心的笑意,影隐更是得意至极。
张少飞点头:“是。多谢长老栽培。”
“你以后见面叫我前辈便行了。”华清长老把脑袋微微偏侧,向站在身旁的法如说,“你把这新来的俗家子弟安顿一下。”
法如带着张少飞向寺院后面的跨院走去。
张少飞跟随着法如朝北院走去,走了十多步后,他蓦地回过头来,嘴角含春,朝着华清长老微微一笑。
华清长老心坎一热:这个后生仔,外表质朴笃厚,且带几分憨直;却是内心聪颖,慧根智性,初次见面.敢于挑战权威,直剖心性,其本性与自己的玄机慧心何等的近似。看来,慧门大业又有传灯承继之人了。
在去寺院后面跨院的路上,法如对张少飞说:“卢行者,你别怪怨师父。其实,打杂就是修行,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并且整整干了六年的杂务。”
张少飞不由得停住脚步:“噢?真的吗,二师兄?”m.166xs.cc
法如点点头:“我将近50岁时,才从别的寺庙投拜到五祖门下。师父说,没有坚强的意志,学不到真正的佛法。所以,我不顾自己的半百身躯,主动去干打柴、挑水的重活。在六年的艰苦磨炼中,渐渐理解了佛理,悟出了一些禅机。”
这法如,本姓李,开封尉氏(今属河南)人。他长得个子魁梧英伟,皮肤白皙,相貌堂堂。圆圆的脸盘上,嵌着一双深藏韬略的眼睛。
他从小向佛,唐武德八年(625年,),他十九岁时在洛阳天宫寺受具足戒,他生性聪颖善悟,谋略过人。平日又博览群书,好学多闻,对老庄儒学,佛教三藏,可以倒背如流。在洛阳,目穷万卷的法如已是才压千人,无人可匹。
当年,他投奔东禅寺时已年近五旬。
那天,正是细雨霏霏,双峰山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烟雨之中。五祖刚在大殿里向众门徒授完课,在山门处见到这位新来之人:长长的眉毛已花白,两鬓飞起雪霜,上身赤着膊,浑身湿漉漉的。
“这个人第一次见面,怎么这般打扮?他的上衣哪里去了呢?”五祖端详着,好一会才发现,原来他用上衣将挑着的两个行李箱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五祖指着来者的行李,问道:“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来者施礼过后,回答:“是我半生的积蓄。”
五祖探询地问:“是金银,还是珠宝?”
来者用手抹了抹从头上淌下的雨水,道:“金银珠宝不过是死物,在我们佛门里也是无用之物。怎值得我如此的爱护呢?”
五祖:“那么,箱子里面究竟是些什么好东西呢?”
“师父请过目。”来者说着,将包裹着的衣服掀开,打开了箱子。
五祖探头望去,原来是两大箱的书籍。他将书籍翻了翻,见书箱里面除了四书五经及一些天文地理的书籍外,更多的是各种经书。
五祖感叹地:“你对书籍可谓是爱护备至呀!你不怕被雨淋坏了身体?”
来者一脸认真:“身子淋病了可以找药来吃,没几天便可复原。但书籍淋坏就难办了。”
“啊!”一股热潮冲击着五祖的心扉。在东禅寺里,自己有弟子七八百,但好像他这样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
初次谈话,五祖对来者已经有一个极好的印象。
五祖听了来者的来由,对答一番后,问道:“你的修行不浅,在洛阳已可独当一面,自开法门,成为一方化主。为什么还要前来找我投师?”
来者朗声道:“弟子自知根基浅薄,未敢擅开法门。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师父我知道,只有你是我穷多年心血要找的导师。"
五祖打量着他,缓声地:“看你的模样,该年过半百矣。”
来者讲话掷地有声:“向佛不分先后,投奔贤达师祖,又何须论其年龄大小呢?”
五祖大惑不解:“洛阳是繁华之地,信众极多,为什么你舍洛阳而跑到这偏僻的双峰山来呢?”
来者话语滔滔:“大厦之材,本出幽谷,不向人间有也。以远离人故,不被刀斧损斫。长成大物后,乃堪作栋梁之用。故知栖神幽谷,远避嚣尘,养性山中,长辞俗事。目前无物,心自安宁,从此道树花开,禅林果出也。”
五祖大吃一惊:“你,这乃是老纳平日与旁人的对话,怎么会传到你的口中呢?”
“师祖佛法无边,光耀四海。在到东禅寺前,我能听到师祖你的金石良言,实属荣幸至极,”来者认真地说,“洛阳信众虽多,但不过是鱼龙混杂而已。我矢心向佛,求的并不是喧闹繁华,更不是求什么浮虚名声,而是想实实在在地求取佛法。师祖佛法,天下皆闻,我当然要舍下一切,投奔到门下,何惧双峰山清静呢?”
五祖询问道:“你到东禅寺后,打算如何学法?”
来者满有决心地:“我自己要砺志潜修,勤读经书,静心坐禅。加上有师祖点化,一日犹胜读十年书。”
五祖:“须知,凡到我东禅寺学法的人都要经过一段磨砺,做那些打柴推磨等杂役的,你不怕苦吗?”
来者将胸一挺:“千淘万漉皆辛苦,吹尽黄沙始见金。踏进佛门,就要誓心苦节,矢志求道。能够在东禅寺跟随着师祖学佛法,即使是天大的苦,我都能忍受。”
五祖将手往外挥了挥,说:“那么,你先到北院的杂役房去干活吧。”
“是。”来者挑起他的那两箱书径直到北院去了。
在其后的日子里,来者果然不食其言,挑水、打柴、推磨、舂米……他虽然比其他和尚的年纪大,但样样都抢着干,并且是尽力去干,从不偷懒。不论酷暑之时,还是严冬季节,东禅寺被浓重的夜色淹没,当别人都在睡梦之中时,只有他的房间里还亮着一盏小油灯。
夜深人静之时,五祖好多次悄悄地走到北院僧房不远处的菩提树下,透过窗棂,见他在昏黄阴暗的小油灯下埋头苦读经书。蚊虫叮住他的脸颊,专注读书的他竟全然不顾。
望着他那副刻苦读书的模样,一向心如止水的五祖也禁不住激情澎湃,庆幸东禅寺里来了这么一个好弟子。
五祖在平日与他的接触与交谈中,发现他对四书五经,天文地理,皆都通晓,与东禅寺内的其他和尚相比,更显得学识渊博,鹤立鸡群。故此,最器重这个见识广博的徒儿。
在考察了他七年之后,五祖亲自替他剃度受戒,并为其重新定下法名:“法如”,意为“法思如慧”。并将他升为东禅寺十大弟子中的第二位,除了神秀,让他代师**,作寺内的教授师,专替修行未深的僧人阐经释义,解疑析谜。
从此之后,每当五祖出现,法如总是侍在身旁。而法如时时事事,对五祖十分尊敬。
五祖常常在东禅寺各长老与门徒面前夸奖法如,赞他**禅经义,潜心砺志,道通法备,才华出众。一次,兴致之时,五祖曾当众讲过:“东山之法,尽在如矣。”
第152章 打杂
张少飞听了法如在北院杂役房的一番话后,十分感激地说:“二师兄,你不用开导我,我非常明白长老的真实意图,我不但不怨恨,反而十分感激他对我的开示,使我证悟到了直指佛性的大道。”
闻听此言,法如反而愣了。他似乎陷入了一团迷雾中,痴痴地站立在太阳下,一动不动,表情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二师兄,二师兄!……二师兄!”张少飞呼了他大半天。
“哦……”法如这时才有了一点反应。
法如反应过来后,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张少飞,没说什么,带着张少飞转到北边的后院。
展现张少飞眼前的是一条长廊直贯南北,两排青灰色砖墙瓦顶的僧房列在两旁。长廊尽头是一片空阔地,几行花基,兰草茂盛,柏树森森,正中是一棵百年的菩提树,虬枝苍劲,绿叶婆娑。再远处是磨房和一望无际的一畦畦菜地。
法如将张少飞安排到慧清的僧房住下,布置了任务:“你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要干的活是挑水、舂米、磨粉、打柴、种菜……”
“好。”张少飞咧开嘴笑着点头。
张少飞正要走开,却又被法如叫住。
张少飞回过头来,问:“二师兄,还有什么事吩咐?”
法如正色地:“有道是,国有国法,寺有寺规。你是尚未落发的俗家弟子,干杂役全都在这边北院与山上。长老住在南边走廊旁的方丈室,没有长老与我的准许,你不得到南廊那边去,以免打扰长老的安宁。记得,若然越雷池半步,就要受到寺规的惩戒。”大风小说
“知道了。”张少飞点头应允后,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没有二师兄与长老的特许,我不能到南廊那边去。”
当晚,张少飞躺在床上,心中乐滋滋的:今天,长老答应收下自己为徒,尽管自己还是一个俗家子弟。但多年的夙愿毕竟实现了,遥远的佛途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
从这一天起,他开始了在寺里的修行生活——
挑水、舂米、磨粉、打柴、种菜,成为张少飞一天中的常态。
几乎每一个僧人正式出家之前,都要先在寺院里做一段时间的行者——干杂务的带发修行人。
也就是说,行者,处在被考察、被考验的时期,能通过者可以得到剃度,否则便被淘汰。
也正因为如此,行者的所谓修行,就是修苦行——干的是最繁重的杂务,却没有任何地位,甚至受了委屈也只能放在心里。
而当时的张少飞——张行者,在东禅寺,就处在这样的一种位置。
东方,尚未吐出晨曦。
启明星,仍挂在灰黑的天穹中,眨着眼。
张少飞已起床,光着脚,挑着水桶,到寺院后的山溪挑水去了。当其他师兄弟按常规时间起床,到厨房拿起水桶时,水池已快被张少飞灌满了。
当时,世间还没有碾米机,寺院七八百号僧众吃的米,全部都是靠人工舂米。
舂米的过程其实并不复杂,但绝对是个力气活。一口臼,用一块大整石慢慢凿成。它形同一只巨大的酒盅,臼口的直径不小于70~80公分。一只大的石臼,一般要四个人才能抬得动它。臼内凿有螺纹,臼的身子须埋在地下,臼口露出地面,四周用石灰混河沙贴平,以便于清扫。
在臼的上面,架着用一棵大树段做成的“碓身”,“碓”的头部下面有杆杵,杵的嘴子上按了铁牙。“碓”肚的中部,两边有支撑翘动的横杆,就像玩杂技的“翘翘板”中间支撑那玩意儿,“碓”尾部的地下挖一个深坑,当把重心移到“碓”尾并将其向坑里踩压下去,“碓”头即抬了起来,然后舂下去,抬起来,再舂下去,就这样机械地重复,便是舂米。
碓臼上面横着一根木杆或竹竿,供舂米的人扶手。但一臼米舂下来,人早已经汗流浃背。所以,舂米是男人们的活,而且一定是很有气力的强壮汉子才能够胜任。
东禅寺的舂米房,一字形地排列着六对舂米的木器舂对。
踏碓舂米,没有任何技巧,全凭浑身的力气。因此,碓房里的僧人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膀粗腰圆,体重超过二百斤的壮汉。
而张少飞,当时身高不算高大,体重不足百斤。别人踏碓,单凭体重就能将沉重的碓锤压起来,而他,必须用尽全力猛然向下蹬去,才能将碓锤抬起来。
因此,他每踏一下,要比别人多费一倍的力气;尽管他每天起早贪黑,也很难完成定额任务。
禅宗寺院,规矩森严,于是,张少飞天天被知事僧处罚:在佛像前跪香——跪一支香燃尽的时间。
渐渐地,他的下半身失去了知觉,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地上……
知事僧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呵责道:“你在佛前忏悔罪过,竟然还敢打盹睡觉!像你这种对佛祖大不敬的人,还要出什么家、修什么行?我看你还是趁早滚下山去,过你的世俗日子吧!”
张少飞惭愧万分,左右开弓,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一则惩罚自己,二来驱走瞌睡虫。
张少飞开了窍的心,灵动空明,慧光湛然,他很快便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自己的体重太轻,不足以将碓锤压下来,所以效率非常低下。
“要加快舂米的速度就要加大自己的重量。怎样才能增加自己的重量呢?”张少飞想出了一个办法,在腰间坠着一块石头,这样,当人踩到石杵上,舂起来既有力,又舂得快。
第151章 慧安礼祖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张少飞在东禅寺的舂米房舂米,不觉已是秋去春来。这天,碓房的僧众接到通知:嵩山慧安禅师将回山礼祖,要求碓房专门加工上好的白米,中午安老禅师要以此供养大众。
听说慧安禅师大驾光临,全寺上下既兴奋,又紧张。
历经三朝六帝的嵩山慧安禅师,那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
慧安禅师又称老安禅师,俗姓卫,湖北荆州枝江人,五祖门下十大弟子之一。
慧安禅师一生,共经历了隋、唐、周(武则天于公元690年改国号为周,定都洛阳,史称武周)三朝,前后六位帝王,即:隋炀帝、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
他住持于嵩岳,因他年高德昭,世人称他“安老”。他童年出家,年纪轻轻,就闻名天下。
隋炀帝大业(605-616)年间,因召集天下百万庶民开挖通济渠,损伤大量民间劳力,导致饥荒,饿死很多人,慧安禅师便四处奔波,向富人乞食救济贫困。
唐太宗贞观(627-649)年中,慧安禅师慕名往黄梅参五祖,得祖师传授心要。
唐高宗麟德元年(664),游终南山,栖于石壁洞中禅修,高宗闻其德名,遣使诏之,慧安禅师婉言谢绝。后游至嵩山,感叹曰:“是吾终焉之地也!”于是驻留,不复它往。
慧安禅师住嵩山不久,四方禅者便闻名前来参访……
武则天称帝后,以师礼遣使迎请慧安禅师入朝受供,高龄的禅师慈悲应允。相见时,武后曾问禅师:“不知禅师您甲子(指年龄)多少?”
慧安禅师答:“记不得了。”
武后问:“为何记不得了呢?”
慧安禅师答:“这个生死之身呐,就好像转圈子一样,生生死死循环不停,没有尽头,记它做什么呢!更何况这个心的微细流注当中,那不停起起灭灭的如水泡一般的思量见解之类,纯属妄想。从心最初发生分别,直到一连串儿心念波动完毕,也只不过如此而已,心无两样,哪里有什么年月值得记忆呢。”
武则天听了,深为折服,乃礼拜信受。
唐中宗神龙三年(707年),慧安禅师向朝廷告辞,回到嵩山。
慧安禅师比五祖弘忍年长整整20岁,而且名气也比弘忍大得多。然而,他却顾不了那么多,跪倒在五祖弘忍面前,拜他为师。
这不,眼下他已经是年近九旬的耄耋老人了,仍念念不忘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师父,还跋涉千里,回来拜山……
这样一位活菩萨的供斋用米,知事僧不敢怠慢,专门叮嘱张少飞要格外用心。
张少飞本来就心细如发,现在更是认真挑拣,连一粘带有些许稻糠的米粒都不放过。
然而,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天中午,当米饭盛到众僧瓦钵里的时候,人们赫然发现,其中混杂着许多带壳的稻子!
这样的米饭,如何下咽?
僧众中有一位叫惠明的法师。他出家前是陈宣帝之孙,曾任南朝高官。出身帝王之家,饮食自然十分讲究,他想都没想,便将饭里未脱壳的稻米拣了出来,放在餐桌上。
影隐看到后,当众大声呵责他:“捡起来,吃下去!”
惠明争辩说:“这些带壳的米饭,很难咽下去。”
他话音未落,影隐手中的香板已经闪电般落了下来,打得他的光头“砰砰”作响。
影隐对众僧说道:“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随便浪费者,表堂打香板。请大家好自为之。”
众僧见惠明丢人现眼,还被狠狠打了一顿,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将那些带壳的稻米囫囵吞下……
好好一顿午斋,吃得大家满腔怒火,满腹闷气,满心委屈。饭后,十几个怒火中烧的僧人,簇拥着愤怒至极的惠明来到了碓房,找张少飞算账。
张少飞有口难辩,只好乖乖等待惩罚。
知事僧按照寺规,将张少飞当作“慢众”处置——打三十香板。
惠明撸起袖子,伸手将知事僧手中的香板抢了过去。
知事僧不禁浑身哆嗦起来。
他知道这个惠明曾做过四品将军,臂力过人,性情暴躁,他饭间饱受**,现在是怀着一腔愤怒来寻仇的,他这板子打下去,张少飞岂能受得住?
天哪,若是出了人命,事情就大了,所有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僧人,什么也没敢说。
两个身手敏捷的僧人走上前一把抓住张少飞,将他按倒在舂米的石臼上。
惠明举起香板,朝张少飞的屁股上狠狠打去。ωWW.166xs.cc
“叭!”的一声脆响,木头板子应声折成了两段。
张少飞疼得直冒冷汗,差点儿将舌头咬碎。
惠明扔下手里的半截香板,让知事僧去找更结实的竹子香板。
张少飞知道,竹子香板重量更沉,打下去会更疼。
他为了防止忍受不住而痛苦呼喊,立刻止心一处,进入了甚深禅定之中——幸亏他在乐昌西山石门洞中跟随智远禅师坐禅多时,很快就能进入禅定状态。
他在西山石门洞中的那段时间修行,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
惠明连续十几板子打下去,打得他直喘粗气。
但挨打的张少飞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
“难道这个家伙已经断气了?”惠明低下头来,居然在张少飞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十分恬静的愉悦表情(人在进入禅定状态之后,心中充满了禅悦,所以面呈喜色)。
惠明哪里知道这些,他以为张少飞在嘲笑自己,心里更加忿恨,再次高扬起香板……
恰在这时,碓房门口传来一声童声:“老安禅师与长老来啦!”
惠明一听,立马收起香板,退到了一旁。
年近九十岁的老安禅师,松风鹤形,银髯飘飘,好像天地精魂所化,恰似太虚神仙下凡。此时,只见他与华清长老一前一后,徐徐走进碓房。
众僧纷纷合十施礼。
老安禅师呵呵一笑,问道:“今天山僧供的午斋,大家是否都品到了其中的禅机?”
第152章 禅机妙语
慧安禅师幽默地说道:“是谁在米中掺稻谷呀?他是在为大家下稻(道)种呀!种子嘛,自然要有壳啦!否则,便不会出芽了。”
华清长老在一旁插话:“你们一定不希望自己的道种无法出芽吧?所以,你们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现场所有的人都为老安禅师和华清长老的禅机妙语击节叫好!
老安禅师看着趴在石臼上的张少飞,拍了拍他肩膀,幽默地说:“这位小兄弟,你是怎样舂的米?如何做到稻壳丝毫不伤的?”
人们听出了老安禅师的弦外之音——中午的米饭里所掺的稻谷,根本没有放入石臼里舂过!也就是说,那些稻谷之所以带着稻壳,压根不是张少飞在舂米时粗心所造成的,而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华清长老瞪了知事僧一眼,知事僧打了个寒颤。
老安禅师见张少飞毫无反应,低头看了看,不禁大笑:“哈哈……小兄弟,难怪香板打在你身上毫无反应,敢情,入了禅定呀!”
“什么?张少飞竟然能在挨打的时候入定?”知事僧心里惊叹:天哪,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境界啊!
惠明傻呼呼的叫嚷:“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妖法!”
知事僧叫跟随来的慧清去取引磬来。
进入甚深禅定的人,如同死去了一般,香板打在身上都毫无知觉,如何才能叫得醒呢?只有引磬的声音才能将他从禅定中唤醒。
华清长老摆摆手,道:“算了吧,等着让他自然出定吧。这会儿弄醒他,屁股一定疼得要命。”
老安禅师再次拍着禅定中的张少飞,莫名其妙地说:“今天山僧因你吃了一粒道(稻)种,来日还你一个活脱脱的古慧种。”说着,他手里拈起一粒稻谷,对众人说:“莫小看这一粒,百年之后,千颗万粒都由它而生!”
……
七天之后,他才从禅定中出来。这时,他屁股上的创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慧清看到他出了定,扑通跪倒在他的面前,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张少飞莫名其妙,再三追问慧清,“你怎么了?”
慧清只是一个劲儿求他原谅,什么都不肯说。
张少飞说:“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张少飞将他搀了起来。
慧清说:“张少飞,你太老实太忠厚,应该知难而退了。”
“知难而退?为什么?”
“因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反正你在东禅寺,一定妨碍了什么人啦!”
张少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慧清说:“张少飞,你若是真的想出家学佛慧,可以到长江对岸的庐山去,那里的东林寺、西林寺、大林寺、归宗寺……都是著名的大道场,你如此虔诚,他们一定很欢迎你的。如果你待在这里,恐怕你的小命早晚不保……”
张少飞摇摇头,说道:“天下道场何其多,但心心相印的师父却很难找到。我千里迢迢从遥远的邱县而来,就是要跟随华清长老学禅慧,哪怕粉身碎骨,我也绝不退缩!”
慧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了。
……
张少飞蒙冤被打一事过去了半个多月,他仍旧在碓房每日踏碓舂米。
张少飞这种忍辱负重、宽以待人、恭谦和合的品德,并没有换得那些师兄弟的尊重。或许,是他们觉得张少飞软弱可欺,或许,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他们变本加厉,想尽一切办法欺负、戏弄张少飞,力图将他挤出寺门。
张少飞一律逆来顺受,泰然处之,一笑而过,从不计较。
自从张少飞来了碓房,那几个行者便开始耍滑偷懒,只要张少飞稍稍离开,他们便将张少飞已经舂好的米倒进自己的箩筐。
张少飞佯装不知,只是系上五十多斤坠腰石加快踏碓的频率,多舂一些罢了。
似此长期超负荷、超强度劳作,张少飞的腰与腿都患上了顽疾,乃至在他的一生中,这种疾病一直伴随着他。
……
农禅并重,是四祖道信与五祖弘忍根据当时东禅寺的实际情况开创的禅宗道场,即:劳动与禅修相结合。因此,东禅寺的所有人在修行的同时,都要到农田里耕种。
张少飞也不例外,在寺院一边打杂,一边到农田里耕种。
张少飞勤恳种下的青菜,一片绿油油,生势特别惹人喜爱,有些师兄弟见了,产生妒忌而把这些嫩绿的青菜摘(毁)掉。
张少飞虽然受到委屈,但他只求自心无染,不去与他们计较。
有一次,影隐把华清长老明天要检查门徒的功课及农活的事预先告知他圈子里的僧人,而其中有两个僧人见张少飞种的那块菜地,青菜长得格外好,便事先把青菜摘了个精光。
待张少飞赶到菜地时,才发现他那块菜地里的青菜已被摘了个精光,一棵不剩,空荡荡一片。
张少飞空手而归,只好无可奈何地垂手站在一旁。那两个僧人便幸灾乐祸起来,以为华清长老必定会责罚张少飞。
约莫半袋工夫,华清长老在法如的陪同下来到农活这边,见张少飞面前空空如也,令他感到十分奇怪。
华清长老心想:这张少飞,可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呀!他种的青菜一定是别人摘了……
华清长老再打量着张少飞,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少飞被人抢摘了青菜,既不恼不怒、不焦不躁,也不为自己辩解,更没有戳穿那些偷摘了他种的菜之人的别有用心。
华清长老是个心思缜密的一代宗师,在检查时,却发现了在其他两个僧人摘的那份青菜中,菜叶背面有“张少飞”二字。
再低头细看,那“张少飞”二字原来是一些虫子爬过的痕迹。这时,华清长老又留心看张少飞的神色,只见他两手空空站立在他面前,却还是那样的坦然,那样的安然,那样的泰然。m.166xs.cc
华清长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没有说出其中的奥妙,只是在心里暗暗思量,这门徒根基清净,心地明澈,器宇不凡,他日必成大器。
华清长老不动声色地问那两个僧人:“这菜长得真好,何时下的种?施了几次肥?浇了几次水?”
那两个僧人磕磕巴巴,胡乱应付了几句。
第153章趣入禅机
又是接近午饭的时候,张少飞舂完米后,照常一个人在后院挥汗如雨地劈柴。
张少飞本在家乡时经常砍柴,因此劈起柴来自然得心应手,斧落柴开,很是利索。
恰在此时,清华长老在不远处悄悄观察着张少飞,而他浑然不觉,挥斧不止。
清华长老走了过来,叫道:“张少飞!”
张少飞转头见是长老,赶紧跪下顶礼。
清华长老趁四周无人,便问:“张少飞,你已来寺里一个多月了,过得怎么样?”
张少飞回答:“挺好,长老。”
清华长老沉吟了一会,才说:“你刚来那天,我有意难为你,还斥骂你,你是不是觉得老纳对你太刻薄了?”
“长老能收留我在寺院里修行,待我恩重如山,弟子终身难以报答。”张少飞感动地说。
清华长老道:“其实,一见面,你对佛性的论述,就给我留下极深刻的印象。那天,老纳本想好好和你谈谈,但不知为什么,你的师兄们好像不太欢迎你。我怕祸从口出,将来对你不利,因此就故意训斥了你一顿。”
张少飞说:“弟子明白,所以,自从到寺里,我一直躲在后院,没有必要绝不走到前面,也不与师兄们打交道,一来不给长老添麻烦,二来省得师兄们产生误会。”
张少飞搬来一根木头墩子,用袖子擦了擦,扶清华长老坐下。
清华长老慈祥地望着张少飞,徐徐说道:“老纳虽然很少到后院,可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你的一行一动,我都知道。对你的吃苦耐劳,我非常满意。你知道吗?老纳是有意让你干杂活的。”
张少飞点点头:“法如二师兄和我说过,打杂,是初进寺庙、准备出家的行者的初步功课。其实,我觉得,干活也是一种简单的修行方法,而且是福慧双修。出家人没有钱财布施,每天干活,用劳动来布施,就是修福、修供养。再就是干杂活的规矩多,这个不叫看,那个不准听,只能一心一意干活,不和外界接触,六根都给堵起来,收摄起来,心也就能定下来,清净下来。心清净,烦恼轻,智慧增。”Μ.166xs.cc
清华长老含笑点头,很满意张少飞的回答。
清华长老摸摸他被汗水浸湿的僧衣,关切地说:“别下死力气,要注意休息。身体虽然亦是虚幻的东西,但我们要借假修真,所以,也别太辛苦了。”
张少飞边擦汗边说:“长老,我不觉得辛苦。”
清华长老疼爱地望着张少飞,说:“辛苦就是辛苦,出家人不打诳语。一天到晚干个不停,又都是重活,看你浑身都被汗湿透了,能不辛苦吗!”
“法如二师兄说过,学佛之人,应该效仿我佛,刺血、析骨,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才会有大成就。他还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张少飞向着清华长老,重复着法如对他说过的话。
清华长老点点头:“法如是一个意志极为坚强的人。他初来东禅寺,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噢,法如还是一个内心十分清高的人,不大关心佛法以外的事情,难得他对你一片热心!”
“法如二师兄时常关照我。”
“你是不是像其他师兄弟一样,极为佩服法如?是不是也认为法如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正确?”清华长老转了一个角度,问张少飞。
张少飞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说道:“二师兄人品我真的十分敬佩,他坚强的意志力,更是我学习的榜样。但是,在对待苦行的态度上,我的心思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清华长老似乎很感兴趣,追问:“你说说看,有什么不一样?”
张少飞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法如二师兄是为了磨炼意志、锻炼自己而找苦吃,所以,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感到很辛苦,只不过咬牙坚持罢了。而我,在做苦工、干重活的时候,真没有感到什么辛苦,反而是一种享受。”
清华长老一笑:“一样的粗活,为什么他苦、你乐?”
张少飞认真地说:“法如二师兄知道自己在吃苦,所以心里就很苦。而我觉得干活就是干活,干活是一种生活需要,所以心里就很享受,自然也就很快乐,哪里还会觉得辛苦?我在邱县山中打柴时,经常遇到一些喜爱登山的人。在我们局外人看来,他很辛苦,而且还非常危险。而他们因为喜爱登山,所以感受到的不但不是辛苦,反而是极大的乐趣。”
清华长老点头称是:“很好,很好,你已经趣入了禅机。”
张少飞被清华长老称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道:“我说的都是一些粗浅的见解,长老别见笑。”
“你能领悟到心的主观性,能充分调动心的妙用,真的很不错了。”
清华长老捡起张少飞劈开的木柴看了看,问:“我看你劈柴时,斧落柴裂,很少劈第二斧,是什么原故?”
张少飞随口说道:“我在家时便以打柴为生,熟能生巧吧。”
清华长老紧接着问:“巧从何来?”
张少飞摇摇头,老老实实说:“没想过。”
清华长老拿起几根木柴,指给张少飞:“你看,你每一斧都不离木纹的症结之处,这就是外力插入的契合点。”
清华长老摆好一截圆木,说事也说禅:“看准契机,单刀直入,无明结为之顿开!”话完斧落,圆木裂成两半。
张少飞拿起清华长老劈开的木柴看看,惊喜地:“哇,真利索!长老,你也劈过柴?”
清华长老摇摇头:“不是我劈过柴,而是我会劈柴。”
张少飞似懂非懂地望着清华长老,想听他解释。
清华长老反而问张少飞:“你在家时劈柴,来到东禅寺还是劈柴。与其在这里劈,不如在家中劈,何必要艰难跋涉几千里呢?”
张少飞一头雾水,不知清华长老究竟想传达什么禅机,只好求清华长老:“弟子愚笨,请长老明示。”
清华长老说:“张少飞,你应该知道,因为你是为学佛而来,所以,此柴非彼柴。这就是发心不同,道则不同,果便不同。”
张少飞摇摇头:“弟子还是不明白。”
清华长老正色说道:“自从佛陀把正法眼藏传给初祖迦叶尊者,至今已一千多年,历经32代。这中间求法者众多,但得道的人却凤**麟角。为什么?因为‘不经一番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你现在在寺里打杂看似与学佛、修禅无关。而实际上,禅,无形无相,不可言说。禅在哪里?就在飞花、落叶、针头、线脑当中,就在劈柴、挑水、舂米、扫地当中,就在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里面。禅,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啊!关键是我们要有一颗灵明不昧的禅慧之心,时时刻刻去体验、去领会。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吧!”
清华长老一席话,如惊雷贯耳,震醒千年梦幻;似醍醐灌顶,心窍为之顿开,在张少飞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他在邱县山中打柴之时所悟到的东西,就是禅啊!他不胜欢喜,情不自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十分激动地喃喃道:“谢谢长老点拨,谢谢长老大恩大德,谢谢师父……”
无人应承。张少飞抬起头,清华长老早已走远。
斜阳洒金,风舞桃花。
第103章 对联显才智
自嵩山慧安禅师回山礼祖那天,机敏的法如从华清长老没有吩咐他侍从左右的事有所察觉,自从那个张少飞来了以后,长老好像对他不是那么上心了……再加上影隐不时在他耳边挑拨,说张少飞怎么,怎么的,这不得不引起他的警觉,也认为张少飞是对他未来坐上慧祖宝座最具威胁性的人物。
影隐为何要如此针对和相迫张少飞的呢?
原来这个影隐,就是那个以前在邱县地面胡作非为,坑崩拐骗,巧取豪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无赖恶棍阎发奎,张知县采用张少飞妙计,破了他和崔得富入屋把冯飞燕绑着掐死冯飞燕一案破了。
秋后问斩之时,阎发奎买通监斩官,找了个替死鬼替他斩首。阎发奎幸免于死后,惧怕被熟人认出他,便毁容一路潜逃,最后在黄梅东禅寺出家做了知事,改名影隐。
那天张少飞刚到东禅寺与慧清说话时,他便认出了张少飞。
只是张少飞宅心仁厚,做梦也想不到阎发奎逃过法网,还逍遥法外。并在东禅寺当起了知事僧,真个是:世事难以预料啊!
……
晚上,法如在僧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寝。
窗外,连绵不断的群山,像一尊尊黑黝黝的怪兽蹲伏在蓝黑的天幕下。一颗流星从高空落下,拖着逶长的黄色尾巴,倏忽又熄灭了。
法如触景生情,流星虽然亮丽,但毕竟是稍纵即逝。自己在佛门里目前是德高望重,但一种无形的挑战正冲着自己而来,那就是在杂役房干苦活的张少飞。
法如独对夜空,仰天慨叹:“自己会不会变成坠落的流星呢?”
法如想了很久,那个张少飞,是个干粗活杂差的,没有读过什么书,文才一定不高,自己就从这方面去奚落他,打低他的威望,从中抬高自己的威信。
山雀的啁啾叫鸣声,撕开了山中寺院的宁静。
不久,挑水的、种菜的、舂米的、磨粉的……东禅寺各处的僧俗,以勤奋的劳动又迎来了山中的又一个清晨。
在东禅寺法堂,法如召集众僧和打杂行者讲解《圆觉经》:
……与大菩萨摩诃萨十万人俱,其名曰文殊师利菩萨、普贤菩萨、普眼菩萨、金刚藏菩萨、弥勒菩萨、清净慧菩萨、威德自在菩萨、辩音菩萨、净诸业菩萨、普觉菩萨、圆觉菩萨、贤首菩萨等而为上首,与诸眷属皆入三昧,同住如来平等法会。
……
法如放下经书,抬头巡视大家,徐徐说道:“各位师弟,你们想过没有,在佛说《圆觉经》的**会上,共有十万大菩萨,为什么单单提到以上12位菩萨的名字?为什么12位菩萨的顺序这样排列?”
众僧惘然,茫然,木然。
法如略为失望地解释道:“这12位菩萨各有不同的表示,代表着12种法门。他们的排列顺序,也就是大乘佛法的修行次第……”法如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精妙的佛法教义次第展开……
法如讲解完《圆觉经》后,发觉不见了张少飞,心中嘀咕:张少飞偷懒去了?
当法如正觉得有借口去整治张少飞时,忽然耳畔传来了“咿呀、咿呀”的推石磨声。
法如遁声寻到磨房,见张少飞与慧清等几个小和尚正在隔壁的磨房里推磨磨粉。
他们个个都干得十分卖力,额角的汗珠有黄豆般大。
平日,法如以二师兄那德高望重的身份到处巡看,常常讲一些佛慧故事、成语典故给众人听,有时也出一些对联给大家来对。他横溢的才华深得大家的敬重。
这回,稚气未除的慧清向法如说:“二师兄,今天给我们讲个什么故事?”
各位磨粉的和尚也随着慧清的腔调请二师兄法如讲故事。
华清长老听到这边闹哄哄的,循声走到磨房来。
法如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瞥眼望去,见是华清长老到来,心中暗自一喜:当场要张少飞出丑的良机来了。
华清长老:“啊,法如,你也到磨房来了?”
法如向华清长老行过礼后,答道:“长老,你老人家不是常常教导徒儿要多深人到寺中各处了解情况,有问题要及时处理解决吗?”
慧清:“二师兄很关心我们。如今,我们想请二师兄给我们讲讲故事。”
众僧人也开腔附同道。
华清长老:“这个时候讲故事?”
慧清爽言道:“二师兄在旁讲故事,不但误不了我们的工,我们听得兴致上来,干劲更足,干活干得更快哩。”
华清长老:“法如,你打算怎么办?”
法如早已心中有数,把身子转向各人,微启皓齿:“今天,我不给大家讲故事,而是出个对联给大家对,怎么样?”
慧清平日也喜欢看书,对于对联也感兴趣,说:“叫我们来对对联,也好。”
“好!”众人都表示赞同。
华清长老向法如道:“在东禅寺里,不要光出那些老得掉了牙的对联.否则就如死水一潭。你如今就以我们四周的东西作联出对吧。”
“好。”法如的目光落在石磨上,望着那圆磨扁坑,那粗的米,细的粉,灵感顿上心头。
法如用手指着石磨,好像一位博学多才的书塾老先生在吟哦,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上联:
磨圆心扁坑茫茫,粗入细出。
这一联,即席借物喻意,确属神来之笔。
众和尚都拍掌叫好。
法如:“给你们半盏茶的工夫,看谁先答得上来。”
“这……”不少人用手搔摸着光光的脑袋。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众僧人将秃顶摸得发光,却答不出下联来。
法如见此情景,自鸣得意地先问慧清:“慧清,你答呀!”
慧清把搔着脑瓜的手垂下,脸上泛起羞惭的红云:“二师兄,你的对子出得这么好,我才疏学浅,一下子怎对得出来呀!”说完无奈地把脑瓜左右摇摆了几下。
法如更是恃才傲物,走到张少飞的面前,说道:“张少飞,你能答出来吗?我见你平日讲话有纹有路,估计你也经常爱看书。”
“不,我平日很少看书。”张少飞摆了摆手,他讲的是实际话。但从法如的角度看来,张少飞只不过是答不出来,故意找话题来避开而已。
机会难得!法如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让张少飞出丑的机会,穷追不舍地向着张少飞:“就算你平日少看书,但从你的讲话已显出几分才气与灵气,当然,这对子在磨房里想出,你答的,也要跟这磨房联系得上才行。”161小说
法如这一着,把目标对准张少飞,并且将他可以走的路子压得窄窄的,确实是给张少飞制造难题。
“这……”张少飞见法如这副咄咄逼人的盛气凌人之势,知道这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侧着头问法如,“二师兄,我一定要答吗?”
“一定,一定!”法如以为张少飞无才心虚,更想在华清长老面前使他出丑,便激将道:“你既有文才能答出来,就当着长老和各位师兄弟的面答吧。”
张少飞把头转向华清长老,没有作声,眼睛流露出征询的神色。
华清长老从今天法如的种种神态,已推知他出这对联的目的,但不适宜出面来作仲裁。
华清长老只是紧闭双唇,缄不启言,微微颌了颌首,以示赞许。
张少飞从华清长老这无声却是有形的神态中得到了领悟,也没有作声,放开步子,慢慢地走到墙壁旁,把墙上挂着秤粉用的秤拿在手上,再一个往回转。走到法如面前,把秤杆晃了晃,然后用右手食指轻轻地捋摸着秤杆上嵌镶着标明斤两的铜圆点,脸上含笑。
法如催促着:“你答呀!”
张少飞这才朗声地回答:“秤直钩曲星朗朗,能分轻重。”
这一联,既对得形象生动,十分贴切;又是托物言志,含蓄隽永。
华清长老用右手捋着银白色的长髯,品味着两联的高低:
磨圆心扁坑茫茫,粗入细出。
秤直钩曲星朗朗,能分轻重。
华清长老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没有出声,一个转身,默默地向自己的禅房走去……
第157章 有缘千里能相会
法如听到张少飞对得如此绝妙,出言不凡,内心大吃一惊。本想让张少飞在华清长老与众人面前出洋相,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他也只好在嘴边“嗯”了一声,没趣地离开了磨房。
一天,张少飞到佛堂去听华清长老讲经。
佛堂里几百位和尚**在地上,侧耳谛听。
华清长老在讲坛上盘腿打坐,讲述着《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金刚经》里的这句话,意思是用不拘束的心,去做一切事情。亦即高兴时,不为高兴所拘束;悲哀时,亦不为悲哀所局限。”《金刚经》里又说,‘应生无所住心’,‘住’这个字是心停在某处,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的意思,住是产生迷惑的根本原因……”m.166xs.cc
张少飞静静地听,干涸的心田像遇着甘霖般受到滋润。这“一切存在的东西都离不开心”的“见性成佛”的道理,成了张少飞今后在慧林中大力弘法的金科玉律。
当张少飞听完佛经,走出佛堂,迎面碰到了一个新来的和尚。
这和尚,长得虎背熊腰,阔口大脸,一颗长毛黑痣长在左面颊。啊,这人既是陌生,又是面熟。
张少飞蹙眉思索了一下,终于想出来了,就上前施了一个礼:“请问师兄,你可是河北沧州的陈惠明?”
那和尚眨着铜铃般的眼睛:“我俗姓陈名唤烈,我初来乍到,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们多年前曾在邱县见过面。”张少飞接着讲起当年“比武”的事来。
陈惠明听了,恍然大悟,用手拍着光脑袋,咧开大嘴:“咳,你看我这个莽夫,连你也认不出来。”
“这也不能全怪你。世事茫茫似逝水,人生几见月当头。这些年来,你和我在各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张少飞向他说道。
陈惠明用手拍了拍张少飞肩膀:“想不到在东禅寺内碰到你。”
“这叫做‘有缘千里能相会’!”张少飞接着问起他在邱县分手后的情况。
“浮生若梦呀!”陈惠明先叹息了一下,随后讲起离别后的人生征途。
陈惠明在邱县“比武”后,北上投军。他武艺超群,冲锋陷阵总是一马当先,每当鸣金收兵时,他的大关刀已卷了刃,染满了敌人的淋漓鲜血。一次救驾有功,他被擢升为四品大将军。但是陈惠明为人豪爽,性烈如火,不久便被同僚排挤打击,他觉得官场不是久留之地,又觉得自己杀孽太重,就在北方出家,削发为僧,法名就叫惠明。后闻蕲州东禅寺的华清长老道行高深,便只身南下,来到东禅寺,企望得到华清长老的真传。
张少飞听到往昔的陈惠明——今日的惠明的讲述,更唏嘘世道险恶,人生艰辛。
两人畅叙一番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
这惠明一到东禅寺,二师兄法如见他那副不怒而威的样子,讲话又是大大咧咧的。略为摸底,知道他怀有绝世武功。
黯熟世道,工于心计的法如知道,他日要登上慧祖宝座,一定要网罗一批羽翼,这位武艺高强、头脑简单的赳赳武夫正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按照东禅寺的寺规,新进寺的和尚,一定要先干挑水、打柴、舂米、磨粉等活。
而这个惠明一进寺,法如就向华清长老进言:“现在山河扳荡,盗贼蜂起.保护寺院安全,免遭强徒洗劫,至为重要。这个惠明,原是四品大将军,曾在刀丛剑树、锋镝硝烟之中纵横驰骋,如果让他干些杂活,实是明珠暗投,浪费人才。不如让他充当护寺武僧的领班,于东禅寺更有好处。”
华清长老听法如讲来,条条是理,点头答允了。
法如随即找到惠明,脸上堆着笑容:“所有新来入寺的,按寺规都要干三年的粗重苦活。你当然也不能例外。”
惠明将僧袍的衣袖往上一捋,豪爽地:“那我就去干吧。”
法如摆手:“不,不。”
惠明眨着不解的眼睛:“怎么啦?”
法如笑了笑:“昔日伯乐相得千里马。我法如是个识才之士,不会让你空怀本领,屈就低位的。我已禀明长老,以后你就当护寺武僧的领班吧!”
“多谢二师兄提携。”惠明双手抱拳,弯腰打揖,他虽遁入空门,仍残留着江湖的豪情侠气。
法如拍着他的肩膀:“我这是慧眼识英才,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惠明用手将胸口拍得“咚、咚”响,信誓旦旦:“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他日即使结草衔环,我也会报效二师兄你的。”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个惠明,以后成了法如的得力助手。
……
山里的蒲公英一度花开花散。溪边的山茶花开了又谢。
华清长老方丈室窗外,菩提树粗大躯干上又添了几个老疙瘩,使它更加显得苍虬了。
华清长老来到这东禅寺已几十年了,他逐渐感到自己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了。要使禅林源远流长,要使慧教发扬光大,就必须在众门徒中挑选一名弟子,授以衣钵,成为慧教的法嗣传人。而这名弟子,必须是六根清净、德行超著,又能精通佛理慧机。故此,华清长老平日就经常深人僧房瓦舍,与弟子们交谈,暗中观察他们的品行德性,又借意出一些难题来考核。
太阳,在高空射下无数烤人的热箭,大地像一个大火盆。
低矮的瓦顶僧房里更是热浪炙人。
僧房里,和尚们使劲地摇着蒲葵扇,也没法使燥热的身躯增添凉意。
在磨房里推磨的张少飞、慧清等人更不好受了。
寺院内是统一的和尚与男性的俗人,没有一个女子。这时,闷热难受的张少飞,与师兄弟一个个,脱下了那件黑色的衣服与瓦灰色的僧服搁在一起。
张少飞光着上身,汗珠顺着光滑的腰背像涓涓小溪般往下流淌。而磨粉时扬起的粉尘沾在脸和脖子的皮肤上,堵塞了毛孔,令人憋闷难受。
慧清本已劳累过度,加上酷热煎人,干着,干着,竟然昏倒在石碓旁。
张少飞连忙奔过去,替他按揉鼻孔下的“人中”穴位,好一会,慧清才慢慢地苏醒过来。
正在这时,值日僧在磨房外大声叫嚷着:“分梨子了!分梨子了!”值日僧在全寺各个角落走了一遍。
张少飞与慧清等人穿上衣服,来到了大殿前的一个草坪上。
第158章 考悟性(上)
一抹绚丽的骄阳泼洒在草坪一侧,摆着大大小小的箩筐面上,几只山雀叽叽喳喳地欢叫着,等人走近了,从这只箩筐上向那只箩筐上飞跑了。
天空又高又蓝,几朵白云在高空中不紧不慢地飘荡着。阳光很热辣刺眼,感觉不到一丝风,却见箩筐绿中泛青的雪梨子滴翠吐绿,宛如一个个雪糕摆在那里,给艳阳下的双峰山增添****凉意。
在艳阳普照之下,当东禅寺近千名和尚都汇聚在草坪一侧,这时,只见一位飘着银须的老和尚飘然而至。
“啊,华清长老!”张少飞的心弦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拨动了一下:往日寺里分什么吃的用的东西,只有二师兄法如和值日僧在场。今日华清长老为什么要亲自前来作主持呢?这是一个异常的迹象。
东禅寺后山,过了白莲花池,再往上便是一片茂密的梨树林,差不多有半座山那么多。自从五祖圆寂、六祖离去后,这些年,每到天气炎热的季节,青绿的梨子挂满了枝头,华清长老便会安排和尚们上后山去采摘梨子,然后,分给各人尝吃。
华清长老来到草坪后,侧头问法如道:“全寺的人到齐了没有?”
“到齐了。”法如答道。他早已从各编组的领班处掌握到人数。
华清长老把手一挥:“既然大家已经到齐,那就开始分梨子吧。”
法如征询地:“每人多少个?”
华清长老:“六个。”
“好。”法如转身大声地吩咐值日僧,“每人分六个。”
于是,值日的和尚抬着箩筐,来到列好队的大小和尚跟前,给每人分了六个梨子。
后山的梨子多诱人,青绿的皮像一层薄薄的翡翠,一口咬下去,梨汁清甜如蜜,沿着喉咙咽下去,令人回肠荡气,甘美无穷。
今天又是一个大暑天,趴在树上的蝉儿也耐不住热魔的肆虐,使劲地大声聒噪着。
那帮被酷热折磨得十分难受的和尚在列队时,看到箩筐里碧绿的梨子,早已垂涎欲滴。
如今,梨子分到手,各人即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不到一会儿,似犁庭扫穴、风卷残云,如果是往日,已吃到梨核处便将它丢掉了。但是今天,众僧都将梨核咬了再咬,吃了再吃,一直到各人面前仅剩下六颗小得不能再小的梨核方肯罢休。
这一回,华清长老坐在茂密的菩提树荫底下,也像寺里的所有僧人一样,将那六个梨子全都吃掉了。
法如将他那六个梨子全都吃完时,不由得心中犯疑起来:本来,分梨子吃是平常事,每年都要分几次,但为什么这一次华清长老却如此的重视呢?
就在法如摸不着边际之时,华清长老突然站了起来,对法如说:“开始打钟。”
“俗语有云,寺院里是晨钟暮鼓。为什么在这正午时分,华清长老蓦地兴起了打钟的念头来了呢?"法如更感到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侧着脑袋问华清长老,“是安排什么人去打钟?”
华清长老捋了捋长髯,道:“全寺院的人,不论他是僧还是俗,不论他年长还是年幼,全部都要到钟楼那边去,每人敲六下钟。”
“好。”法如站到高台上,将华清长老的话大声地再传了一遍。
传完话后,法如返到华清长老的身边,问:“长老,是谁第一个去敲钟?”
华清长老神色庄严地向法如道:“你是寺中的二师兄,当然该是你第一个敲钟啦!”
“好,好,多谢长老栽培!”法如满心欢喜,华清长老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向全寺院的和尚宣布,自己是华清长老之下的第一位继承人。
钟楼在大殿旁边,而大钟在二楼吊挂着。
“来,我领你们前往。”华清长老走在最前头,法如随后,后边紧跟着长长的队列,鱼贯而行。踏着木楼梯,法如上到钟楼。
一口几千斤重的铁铸大钟高吊在钟楼的梁上,与平日不同的是.这钟起码比往时吊高了五尺,人跳起用手也摸不着。那根柯木造的坚硬钟槌也不见了。
法如环顾四周,眼睛搜猎了好一会,才问华清长老:“长老,钟槌呢?”
华清长老微摇脑袋:“我也不知道。”
“没钟槌怎能敲钟呀?”法如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法敲就不敲吧!”
法如无奈地:“这……”
“下一位!”在法如沮丧之时,华清长老已操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大叫起来。
跟随着法如后面的也是东禅寺十大弟子之一的智达,他应声走到大钟前。
犹如江水的后浪推着前浪,时不我待,势不饶人。法如不再敲钟就要让给下一个。
后面的人要上来了,法如像被戳穿了皮球一样泄了气,只好苦着脸,垂头丧气地走下了钟楼。
不久,满怀希望的净达、智达站在大钟下,翘首望了望,也是叹息了一声,如法如一样,苦皱眉宇,一脸无奈地从钟楼走了下来。
东禅寺的其他和尚一个个怀着兴冲冲的心情走上钟楼,却又是耷低着脑瓜,扫兴地从另一头走了下去。
那口经历了数百年的古钟,高高地悬吊着,目睹着它下边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不声不响,那种气氛,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沉寂。
和尚的长长队列快要消失了,华清长老举目望去,那个舂米磨粉的张少飞默默地站在队列的末端,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自信。
轮到张少飞了,他把目光迎向华清长老,小声问道:“长老,是敲六下钟吗?”
“唔。”华清长老颌首点头,“你能敲六下钟吗?”
张少飞点了点头:“能。”
华清长老:“那你就敲吧。”
“遵命。”张少飞从僧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一掷,准确地打在高悬在钟楼的大古钟上。
“当!”大风小说
接着,张少飞连续再掏出五个东西,向古钟掷去。
“当——当——当——??”
六下洪亮而悠长的钟声从钟楼上传了开去,把鸣叫的蝉儿也吓飞了,把栖息在菩提树上的鸟儿吓得飞得远远的。
全寺院的大小和尚都大吃一惊:“是谁能把那古钟敲响?”
法如的心里一震:“难道这个人能插翅飞上敲钟?”他拨开后续的人群,飞步奔上钟楼,只见地板上躺着六个梨子。
那些已裂开的梨子,仿佛似张开的嘴巴,正朝着他嘲笑,法如的心有如针戳。
华清长老正站在一边,拈着长髯向着张少飞微笑。
那仍在山谷荡着回音的钟声,似乎从耳膜钻进法如的五脏,震得他十分难受。
第159章 考悟性(下)
分梨敲钟之后,光阴渺渺,岁月悠悠,转眼之间,不觉又是夏去秋来。
日子赶冬,山中的清晨更是来得特别早,铺满草地的冷霜与露水是那么的晶莹,又是那么的冷峻。
山雀,开始在枝头啁啾不停了。
这天清晨,晨钟在东禅寺刚敲响过,全寺的和尚先后来到了厨房,华清长老也来到了厨房中。
今天的早点是每人三个煎饼,这是寺院例常的早餐食物。
这煎饼煎得金黄脆香,和尚们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啃着煎饼。
张少飞拿起煎饼,心中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平日,华清长老是不会来厨房吃早点的。但今天…他思忖了一下,就把煎饼放到嘴边,咬了起来。
吸取了“分梨”教训的法如,对华清长老今天早上的到来心存戒备,他望着手中的三个煎饼愣了一会儿,心中嘀咕起来:“今天早上会不会又来一个‘煎饼掷钟’呢?不会!”法如知道华清长老不会重复做那种事的,把煎饼留着不吃?法如的眼光四下搜索,他透过攒动的人头,望向在那边的梧桐树下。
张少飞与慧清正在吃着煎饼,手中还拿着一个剩下的煎饼。嘴里的煎饼咀嚼完了,张少飞又将手中的那个煎饼塞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咬,吃得太急,似乎是噎着了,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大,使劲地往下咽。
慧清见他这个样子,笑道:“看你,吃得如此狼狂,当心被噎**。”说着,伸手到张少飞的背后,替他轻轻地拍着。
好不容易,张少飞才将噎着的煎饼吞了下来,再慢慢地咬着手中的煎饼。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嚼得津津有味。
张少飞与慧清吃完了煎饼后,用手拍了拍肚皮,一副吃得饱饱的样子,再把左右两只手掌拍了拍,到那边洗手去了。
法如心中悬吊起的大石才放了下来,此时觉得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便把煎饼送到嘴边,“三下五落二”,很快把三个煎饼都送到肚子里去了。
一会儿,值日僧抬出几大桶白粥来,从桶里冒出热气腾腾的白烟可以推想,这些粥是多么的滚烫。另一些和尚又抬出几箩筐的大碗与汤匙。
那位平日贴身的小侍僧空净搬来了一张靠背大竹椅,置于粥桶面前。
华清长老捋着长须,端坐到靠背大竹椅上。
东禅寺近千和尚鸦雀无声地望着华清长老。
华清长老如炬的目光向周围逡巡了一下,提高了嗓门:“今天早餐还有一项,每人吃三碗白粥,但有一个要求——”他拖长了声调,刹住了话头。
众僧齐声地:“请长老明示。”
华清长老将声音的节奏调慢,一字一音:“食完三碗白粥后,面前不准有粥水洒落地上。”
众僧:“是。”
听到华清长老这样讲,法如心中暗喜:“那个张少飞,体格瘦小,饭量不及自己大,刚才已偷窥到他吃煎饼吃得饱饱的,如今,他那瘦窄的肚子,怎再吃得下三大碗白粥呢?这回的胜利是非己莫属了。”于是,他一个箭步,先行走到华清长老面前。
其他和尚也倒识趣,东禅寺的二师兄还未有动作,谁敢抢先行动,占那风头呢?
法如向华清长老施了一个礼,振振有词:“长老,这回是轮到谁人先吃?”
华清长老:“论资排辈,还是该轮到你做带头人。”
“多谢长老器重,徒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法如说完,低头弯腰,顺手抄起一个大碗。
法如刚要盛粥,即听到了华清长老的声音:“法如,你先看一看那碗底。”
“啊!”法如望过碗底后,顿时愕然。碗底穿了一个铜钱般大的洞,这叫人如何盛得滚烫的白粥来吃?
法如想再换一个完好的,这时,华清长老启齿了:“今天所有大碗下面都用十指神功钻穿一个手指大小的孔,法如,你毋须再花费心机去拣了。”
法如只好从箩筐里挑了他认为洞口稍小的大碗来,直起身子。望着桶里滚烫的白粥,法如略带花白的眉毛皱了起来,好似倒悬的两把小刀,似有所悟:“啊,华清长老历来讲经都提及一个‘苦’字,难道今天就是要考考我们吃苦耐苦的程度?对,今天我一定以最大的毅力,强行忍受,吃完这三碗粥。”想到这里,法如把牙齿一咬,用右手掌堵住碗底的洞,走向分粥的值日膳食僧:“来,分粥吧!”
膳食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冒着热气滚烫的粥,倒到法如的碗里。
烫粥直接压在手掌心,那种痛苦是不容易忍受的。而法如立定了决心,紧咬牙关,想拼命地硬顶。但是,那白粥却是那么的无情,滚烫灼人。从手掌直逼开去。
常言道“十指连着心”,他那肉手掌怎抵挡得住撕心的烫热。
法如终于忍不住了,右手掌一松开,那些白粥就从大碗底“哗啦”地穿洞而下,溅射得满地都是,连他洁净的僧服、僧鞋也沾了不少粥水。
法如无奈,只好放下了大碗,沮丧地第一个走开了。
其他和尚也一个接一个都失败了。
轮到最后一个了。
又是那舂米、磨粉、种菜的张少飞。
张少飞略显清瘦的脸上,鼻子朝上微微一翘,棱角分明的嘴角流溢出无限的自信。他慢步走到箩筐前,左手抄起最后一个碗,右手往怀里掏出一块煎饼,从下边往上贴到碗底上,走到膳食僧面前:“来,分粥吧!”161小说
热烫的白粥盛到碗里,碗底的洞被煎饼堵住了。
张少飞低头用嘴巴吹了吹白粥冒出的热气,便慢慢地吃起白粥来……
在场的全寺和尚虽然自己都经历了失败,但都情不自禁地为张少飞这奇智吃粥的举止喝起彩来。
华清长老却把眼睛闭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捋着白色的长髯,像在想着什么,脸上泛出欣慰与欢愉的神情。
原来,张少飞拿到三个煎饼后,灵犀一来,在转身时就悄悄地抽出一个,塞到怀里,然后与慧清到梧桐树下嚼食起来。法如从旁偷窥,见到张少飞手中已没有煎饼,以为他已把煎饼全吃光,也来个有样学样,谁知……
法如正在嫉恨之时,那个隐影却不识好歹,走近他身边,细声地说:“二师兄,想不到那个做杂工的张少飞悟性这么高,今天他是一枝独秀呀!”
法如瞪了他一眼:“一枝独秀?哼,你放长眼看吧!我是寺前的迎风竹,他不过是堆在地下的藕。”他说着用手指着厨房边。
隐影放眼望去,厨房的地下正七零八落地堆放着一堆藕,他对法如这个比喻大惑不解:“竹和藕都是空心的,你这是指什么呀?”
法如的鼻孔“嗯”了一声,骄矜自傲地说:“竹有韧性,迎风而不断;藕是脆物,一拗就会断裂。”
他俩的这番话,被在不远处的小和尚慧清听到了,他默记于心。
到了晚上,回到僧房,慧清见张少飞躺在床上就要睡觉,才小声地把法如的比喻告诉了他。
张少飞听后,微微一笑:“法如二师兄讲得不错,他的确是竹,我是藕。”
“怎么啦,你私下也认许这侮辱性的比喻?”
张少飞此刻把话音放缓,但声音沉凝有力:
“竹本空心,皮外多枝节,
藕虽多口,胸不染毫尘。”
慧清琢磨张少飞这副对联,心中豁然开朗,他不由得起了床,走过去,紧紧扳着张少飞的肩膀,由衷地赞叹道:“你呀,才真正是东禅寺的二师兄!”
“你呀,不要乱说。”张少飞用手捂住慧清的嘴巴,“我虽然如今仍是俗人,但毕竟已踏入了东禅寺。须知,在佛门净土,四大皆空,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应该只求苦心潜修,莫争高低上下。”
“对!”慧清敬佩地点着头。
这两个一僧一俗,一见如故,特别投缘,在低矮破旧的僧房里,越谈兴趣越浓。
第160章 终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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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华清长老考完了众弟子的悟性后,回到方丈室后,一阵大风从窗口卷入进来,把放在案桌上的那本《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吹落地下。
长老弯腰把经书拾起来,随手翻阅了一下。突然,头脑灵光一闪,只见他双手击节,连声叫道:“好主意、好主意!”于是,华清长老决定在所有门徒中来一次终考,用《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中一切诸法都由“自心所见”,“万物皆系心造”之经典,表达在一幅“楞伽宗世系次序画图”中,并把画图绘画在南廊墙壁上,以此作为考卷,看看谁人能最透彻地领悟佛理慧机,从中挑选和最终确定**人。
……
东禅寺的南廊里,墙壁已被粉刷一新。
夕照斜阳将南廊里的三个身影拖得长长的,在斜阳的辉映下,雪白的墙壁被抹上了一层金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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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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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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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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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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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心有灵犀
这微笑,与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在灵鹫山的那丝微笑一模一样。
那一天,注定是个非凡的日子——
当一轮朝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当第一声鸟啼划破清晨的寂静,摩揭陀国的王舍城便开始热闹起来。
那一天,人类伟大觉者———释迦牟尼,要在城郊的灵鹫山上宣讲神奇的佛法。
一大早,城里的民众扶老携幼,车水马龙,涌出城门……
根据古老的传说,灵鹫山绝顶,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常年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然而,这一天,弥漫在山峰上的,宛若帷幕一样的白云,徐徐拉开,整座山峰恰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鹫鹰,雄视着脚下的原野。
蓝天一碧如洗,深邃而又辽阔。
朝阳放射着金色的光芒,照射在山涧,溪水像金子一样流淌出叮当作响的欢歌;阳光播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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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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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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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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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第162章 作偈选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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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五祖将袈裟、金钵传与惠能时说过‘衣为争端,可不必往下传。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自悟自解。’本长老认为:禅、慧本乃同宗同支,为使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相传,现如今,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也不论他如今在寺中的地位多么高,还是十分的低微;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慧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说出佛慧的本性,最符合禅慧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本长老就把禅慧法秘诀传给他,这慧宗历代相传的圣物——袈裟、金经也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慧门的宗师。你们切记,所作偈子,要从自性中流出,费心思量是不中用的。因为真正认识到佛性、慧性的人,言谈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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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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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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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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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未雨绸缪
法如挑选这个地方是有眼光的:这大岩石高有两三丈,四周是高大的樟木树环绕着,在偏僻中更显幽静。
法如语调含蓄:“各位,你们是我在东禅寺里最为要好的师弟,也是我最知心的朋友。今天,华清长老以偈语求传灯之人的决定,大家都知道将意味着什么?”
洪德大声地:“二师兄大可放心,你文才足可压倒众人,全寺八百多人,谁敢争雄?”
张行昌等人也在附和着。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法如的眼光闪射出一道晃动的光波,“东禅寺那么多僧人,来自世间各地,各怀心思,龙蛇混杂。我们还是未雨绸缪,谨慎,多留个心眼为好。”
惠明:“二师兄的意思是——”
法如当场作了布置:“我们对寺中平日显露才华的一些长老及僧人要多作监视,留心他们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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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聪明反自误(1)
这时,一片阴云遮住了月亮,夜空暗淡下来。
忽然,法如听到了几声隐隐约约的铃铎声。他一惊,侧耳倾听,又听不到了。他以为是幻觉,自嘲地笑笑,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我太紧张了。”
然而,那飘忽不定的铃铎声又响了起来。它像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孤独唉叹,像是从高邈的月宫滑下来的深情呼唤,更像是冥冥中神明对人的某种兆示……
法如感到,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里面抽了出去,飘飘忽忽上升、上升……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云飘走了,圆圆的月亮又恢复了皎洁,天地变得清明起来。
这时,铃铎声极为清晰地从高处传来……法如这才发现,这捉摸不定的铃铎声,来自山坡亭子上的风铃!
他自嘲地打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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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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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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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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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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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聪明反自误(2)
惠明是个草莽和尚,读书不多,眨着那双杀气未尽的大眼睛,问身旁的丁供奉:“这首偈语是什么意思?”
按照日程的安排,丁供奉今天早上就来开工作画。他已带齐了画笔与各色颜料,准备在南廊墙壁画下《楞伽变相图》与《华清长老血脉图》。
想不到已有人捷足先登,在墙上写下了这么一首偈语来。丁供奉看了后,觉得这偈语总的来说,算是不错,但里面似乎仍然欠缺了一些什么东西。况且,这是在佛门之内,他早闻东禅寺里的僧众分帮结派,自己不便随意作什么评价,以免惹来麻烦。
于是,他推辞道:“你们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个画师,对于诗词歌赋理解不深,对于佛门里的偈语与佛道更如牛食牡丹,不知所云。你倒不如问一问这位老师傅吧。”他随手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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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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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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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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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聪明反自误(3)
众僧人也随着华清长老的话音,跟着吟诵起来。
随后,华清长老指着墙壁上的那首偈语说:“你们听着,从今天起,大家要把这首偈语牢记在心里,时时念诵。只要你们照这首偈语去修行,一定会获得大利益。”
惠明问道:“长老,这偈语是谁写的?竟然有这么大的功用!”
华清长老说:“谁写的,我自然知道。弟子们也能从偈语的意境中体会到谁有这样的修行境界。好啦,现在你去准备香案,让我们礼敬这首偈。”
僧众越集越多。惠明和法如抬来香案,摆到南廊正中。
华清长老点燃一支香,带头朝墙上的诗偈拜了下去。
众僧见长老都如此恭敬虔诚,怎不崇拜有加?所有人都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于是,如同天籁一般动听的梵唱赞诵起来……
礼拜结束后,惠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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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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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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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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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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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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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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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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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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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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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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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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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聪明反自误(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67章 聪明反自误(4)
法如仍然是那么的谦虚:“长老教导我们要勤力禅慧修**嘛。”
华清长老捋了捋长髯,拖长了声调:“但是……”
法如的心一阵的紧抽:“但是什么呢?”
华清长老一言中的:“但你的偈语尚未从佛慧的本性上洞悉禅慧之机。”
法如头脑轰鸣,耳畔呜呜作响,冷汗又蓦然涌出:“弟子愚迷,谨望长老开示。”
华清长老正色地:“慢慢地把迷惑拂拭,以达到原来所期望的领悟,你这种修炼的方法,只不过是因袭前人的‘渐悟’,毫无创新之意,只到达一个小山峰,却还未达到禅慧至高无上的巅峰。加上,你写好偈语后曾先后到过我室外十多次,是吗?”
法如的脸颊红了起来:“是。”
华清长老略带责问:“你既然已写出了偈语,诉出了心声,为什么不敢马上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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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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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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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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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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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语出惊人(1)
这天早上,东禅寺后院碓房,张少飞正在专心筛着舂好的米。忽然,门外传来清雅的童音:
身为禅慧树,心如明月镜。
时时勤照看,禅慧定生辉。
张少飞停下手中的活,听着,听着,身不由己走了出来。
啊,这清雅的童音,原来发自那个时常跟随在法如身旁的小沙弥之口。
张少飞趋步上前,说:“小长老,你刚才诵读的这首偈语,虽然做得很好,但是,还没有真正见到佛慧性。”
小沙弥不屑地说:“你一个干粗活的,知道什么!这首偈语,是法如上座写的,能不好?若是没有见到佛慧性,怎么连长老都带头礼拜呢?你个狗屁不懂的下人,难道比二师兄还要高明不成?”
小沙弥说完,气鼓鼓瞪着张少飞。
张少飞不与小沙弥一般见识,道歉道:“对不起,小长老,我不知道偈语是二师兄做的。可是,长老为什么要礼拜这首偈子呢?”
小沙弥颇为骄傲地说:“说你狗屁不懂,还是对你太客气了!你连长老要传衣钵的事都不知道,能懂什么!”
张少飞似乎有些吃惊,追问道:“长老真的要传授衣钵?”
小沙弥一扬头:“那当然!”接着,他把华清长老那晚所说的话,重复说了一遍给张少飞听——凡是我们东禅寺的人,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也不论他如今在寺中的地位多么高,还是十分的低微;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说出佛慧的本性,最符合禅慧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本长老就把禅慧法秘诀传给他,这衣钵圣物也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宗师。
小沙弥把华清长老的原话说了一遍后,不无得意地看了一下张少飞,双手插腰,样子很是神气地又说,“这首偈语,就是二师兄作的。他还是受我的启发,才写到南墙上的。”
张少飞向小沙弥合十行礼,说:“小长老,二师兄那偈语写在什么地方?请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也要去礼拜二师兄的偈子。”
小沙弥一撇嘴:“我才不带你这个下人去呢,要去你自己去。”
张少飞恳求说:“小长老,我到寺里差不多八个月啦,一直在后院干活,没怎么到过前边,不认识路。烦请你领我过去吧。”说完,张少飞又行了一礼。
小沙弥见张少飞很诚恳,便说:“碰到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算我倒霉。走吧,我带你去。”
张少飞跟在小沙弥后面,向东禅寺南廊走去。
南廊下,法如题偈的地方,依旧摆着香案,围着不少僧俗,有的在此上香礼拜;有的对着墙壁上的偈语在指指划划,点评着。不过,大多数都是溢美之辞。
张少飞与小沙弥挤上前去,在人丛里听着众僧俗对墙壁上的偈语评价。
人群里有一位高瘦的人,穿着颜色鲜艳的官服,格外显眼,与清一色的穿瓦灰色的和尚在一起,如同鹤立鸡群一样,默默念着墙上的偈子。
一位香客叫道:“哎呀,这不是王别驾吗?您是俺们江州百姓的父母官,也来进香啊?”
在江州,除了刺史大人,就数他王别驾居士大了。他说:“我听说,法如将以此偈得到华清长老衣钵。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位镇江山,但仍是佛门弟子,能不来恭贺?”
张少飞来到香案前,整整衣冠,虔诚地跪地三拜。起来后,又向王别驾行了一个礼,然后指着偈语旁边的空**壁,说,“张大人,在下心中也有一偈,劳烦您替我写在墙上好吗?”
王别驾打量着张少飞,见他粗布黑衣,头发蓬垢,乃属寺里粗鄙的下人,以为他想偷懒,没好气地:“你自己有手有脚,大可以自己执笔来写。写几个字这点儿小事,为什么还要麻烦别人呢?”
张少飞无奈地:“我是迫不得已的呀!”
王别驾:“此言何解?”
张少飞双手一摊,坦言地说:“我没进过学堂,不识字。”
这天早上,东禅寺后院碓房,张少飞正在专心筛着舂好的米。忽然,门外传来清雅的童音:
身为禅慧树,心如明月镜。
时时勤照看,禅慧定生辉。
张少飞停下手中的活,听着,听着,身不由己走了出来。
啊,这清雅的童音,原来发自那个时常跟随在法如身旁的小沙弥之口。
张少飞趋步上前,说:“小长老,你刚才诵读的这首偈语,虽然作得很好,但是,还没有真正见到佛慧性。”
小沙弥不屑地说:“你一个干粗活的,知道什么!这首偈语,是法如上座写的,能不好?若是没有见到佛慧性,怎么连长老都带头礼拜呢?你个狗屁不懂的下人,难道比二师兄还要高明不成?”
小沙弥说完,气鼓鼓瞪着张少飞。
张少飞不与小沙弥一般见识,道歉道:“对不起,小长老,我不知道偈语是二师兄作的。可是,长老为什么要礼拜这首偈子呢?”
小沙弥颇为骄傲地说:“说你狗屁不懂,还是对你太客气了!你连长老要传衣钵的事都不知道,能懂什么!”
张少飞似乎有些吃惊,追问道:“长老真的要传授衣钵?”
小沙弥一扬头:“那当然!”接着,他把华清长老那晚所说的话,重复说了一遍给张少飞听——凡是我们东禅寺的人,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也不论他如今在寺中的地位多么高,还是十分的低微;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说出佛慧的本性,最符合禅慧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本长老就把禅慧法秘诀传给他,这衣钵圣物也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宗师。
小沙弥把华清长老的原话说了一遍后,不无得意地看了一下张少飞,双手插腰,样子很是神气地又说,“这首偈语,就是二师兄作的。他还是受我的启发,才写到南墙上的。”
张少飞向小沙弥合十行礼,说:“小长老,二师兄那偈语写在什么地方?请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也要去礼拜礼拜二师兄的偈子。”
小沙弥一撇嘴:“我才不带你这个下人去呢,要去你自己去。”
张少飞恳求说:“小长老,我到寺里差不多八个月啦,一直在后院干活,没怎么到过前边,不认识路。烦请你领我过去吧。”说完,张少飞又行了一礼。
小沙弥见张少飞很诚恳,便说:“碰到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算我倒霉。走吧,我带你去。”
张少飞跟在小沙弥后面,向东禅寺南廊走去。
南廊下,法如题偈的地方,依旧摆着香案,围着不少僧俗,有的在此上香礼拜;有的对着墙壁上的偈语在指指划划,点评着。不过,大多数都是溢美之辞。
张少飞与小沙弥挤上前去,在人丛里听着众僧俗对墙壁上的偈语评价。
人群里有一位高瘦的人,穿着颜色鲜艳的官服,格外显眼,与清一色的穿瓦灰色的和尚在一起,如同鹤立鸡群一样,默默念着墙上的偈子。
一位香客叫道:“哎呀,这不是王别驾吗?您是俺们江州百姓的父母官,也来进香啊?”
在江州,除了刺史大人,就数他王别驾居士大了。他说:“我听说,法如将以此偈得到华清长老衣钵。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位镇江山,但仍是佛门弟子,能不来恭贺?”
张少飞来到香案前,一把苍老的声音如此这般地在耳边响起……
他忙整整衣冠,虔诚地跪地三拜。起来后,又向王别驾行了一个礼,然后指着偈语旁边的空**壁,说,“张大人,在下心中也有一偈,劳烦您替我写在墙上好吗?”
王别驾打量着张少飞,见他粗布黑衣,头发蓬垢,乃属寺里粗鄙的下人,以为他想偷懒,没好气地:“你自己有手有脚,大可以自己执笔来写。写几个字这点儿小事,为什么还要麻烦别人呢?”
张少飞无奈地:“我是迫不得已的呀!”
王别驾:“此言何解?”
张少飞双手一摊,坦言地说:“我没进过学堂,不识字。”
王别驾轻蔑地说道:“你连字都不认识,还能作偈子?今天真是遇到了稀罕事,驴粪蛋子也想放光明。”
冯刚见张少飞要写偈语,认为他是不知天高地厚,挖苦道:“这个人进东禅寺前听说在家里是个打柴仔,来到这里是以干舂米为主的杂役。驴粪蛋子若是能放光明,人们还要那夜明珠干什么?你就算能说出几句顺口溜,恐怕也狗屁不通。张大居士贵为江州别驾,朝廷命官,无端被你的歪偈子,玷污了他的一手好书法。”
“啊,原来是这样。”王别驾吐了一口气,又道:“你也来作偈?奇也,奇也!”
张少飞不与冯刚计较,不亢不卑地说:“张大人,您既然是居士,应该知道,佛经上说,一切众生都是平等的,并无高下之分。一个人,若要觉悟到至高无上的大道,就不应轻视初学者。地位低贱的人,或许会有超常的智慧;而地位尊贵的人,也可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因其偏见而判断失误。学佛的人,如果轻视他人,就会有无量无边的罪过。”
冯刚鄙视地说:“这是个下下人。”
“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张少飞理直气壮地说。
王别驾听到张少飞出言不凡,心中一怔,但仍感奇怪:“你不识字,如何作得出偈语来呢?”
张少飞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心胸,答道:“您别见笑,我是用这来做的。”
王别驾:“你用心来作偈语的?”
张少飞点头:“正是。”166xs.cc
王别驾非常惊奇,上下打量着张少飞,说道:“哟,我看走眼啦!你看似平凡,却谈吐不凡!你既然辩才无碍,或许真已开悟得道啦。好吧,请你把偈子念出来,我给你写在墙上。”
有一些爱看热闹的和尚见王别驾与张少飞这样对话,心想:这一回张少飞在众人面前一定要出大丑了,便出来怂恿:“王别驾,既然这个下人要作偈语.你就替他写在墙壁上吧。”
“这……”张少飞尚未启齿,纵横官场多年、见识广博的王别驾已经感到东禅寺不久将会卷起一场狂风雷暴,就将手中的毛笔与砚墨放下了。
张少飞着急地问:“王别驾,您不替我写了?”
王别驾解释道:“写,写,不过不是用毛笔蘸墨去写,就先用灰去写吧。”
张少飞心想;只要您能将我的偈语写出来,让大家知道,这便行了。
王别驾语带含蓄:“好,你讲吧。你如果得了佛法,先应该超度我,不要忘了我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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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开悟得道(2)
王别驾听后,用手抠了抠自己的耳朵,道:“你再说一遍。”
张少飞大声地:“禅慧本无树。”
王别驾琢磨着:“禅慧树,禅慧树,禅慧本来就是树嘛!你怎么说禅慧本无树呢?”
这一来,引得围观的众僧都大笑起来。
冯刚挤到张少飞面前,挖苦道:“你说禅慧不是树,难道是人,是猪,还是狗呢?”
冯刚这番话又引来了一阵阵的哄堂大笑。
有位年轻的和尚说:“如果说这是偈语,那么,我这个只读过两年书、进寺修了两年禅的小师兄也可以作偈语了?”
“如此说来,我们人人都可以作偈语了。”
“这样还有什么高低之分呢?”
“这样的偈语跟墙壁上的偈语根本没法比。”
“根本不同一个档次。”
“我看这是笑甩**牙!”
对于众人的议论纷纷及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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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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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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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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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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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开悟得道(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7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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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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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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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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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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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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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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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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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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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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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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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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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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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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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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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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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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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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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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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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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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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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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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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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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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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莱恩.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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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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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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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长老传圣物(上)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19章 长老传圣物(中)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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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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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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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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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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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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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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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长老传圣物(下)
“好!好!!”华清长老为张少飞有如此之高的悟性而深表高兴,其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当即向张少飞解说《金刚经》。
在摇曳的灯光中,华清长老端坐如山,《金刚经》的经文像出岫之云、山溪之水,自然而然地从他口中流了出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这经文,像是亘古以来,人类灵魂深处的感慨,像是宇宙精灵内心独自的呢喃。
同样的经文,从华清长老口中念出来,竟然如此不同!
张少飞先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激动得热血沸腾。
随着诵经之声不断传来,他又渐渐心如止水,脸上挂上了安详平和的微笑。
华清长老的诵经声如行云流水,宛若行吟诗人与大自然的唱和。
“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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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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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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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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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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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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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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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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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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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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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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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觉悟成佛(上)
张少飞接过袈裟、金钵,成为了慧门宗师。
这慧门,实质上乃禅宗,只不过称谓不同。五祖再世已暗示:为避免同宗操戈,禅宗六祖之后,佛灯不再续传。从这个角度来看,张少飞实为接续六祖之后,况且他早就得六祖梦里授法,觉悟成佛。
提到觉悟成佛,不由联想到佛陀——释迦牟尼觉悟成佛,其求佛之艰辛历久弥新,精神鼓舞后来者。
让我们顺着这一思路,穿越时空,回到佛陀艰辛求佛道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激情燃烧岁月?——
佛教的创立者——释迦牟尼(佛陀),于公元前566年出生于古代中印度迦毗罗卫国,是释迦族人。
当初,佛陀没觉悟之前,并不叫释迦牟尼,而是叫悉达多,是一个放弃了王位继承权的太子。
“释迦”是释迦族的简称,“牟尼”指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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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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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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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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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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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寅夜南归(上)
“打柴仔怎么了?”长老站立起来,威风凛凛地挥动着手臂说:“你虽然做过打柴仔,但你已经明心见性,犹如手中握着太阿宝剑,所有的藤蔓一挥而断!而禅者开悟之后心灵中所爆发的般若智慧,是人间任何人都难以思议的。比如你的那首偈子,就犹如雄狮初吼,必成千古绝唱。所以,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听到师父如此之说,张少飞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他重新给长老磕头顶礼,说道:“恩师的教导,张少飞终生不忘。我一定竭尽全力,弘扬顿教法门,普度众生,光大我佛济世救人的本怀。”
长老点点头,说:“你且坐下,听我说。”长老徐徐吟诵道: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张少飞合十:“多谢师父开示。”
长老指着张少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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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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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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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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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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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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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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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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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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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寅夜南归(下)
大雾弥漫,大浪排空,惊天动地,滚滚长江东逝水。
“啊,对岸就是九江城了。”长老指着对岸。
南岸城里的万家灯火隐隐约约,闪闪烁烁。
江风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长老指着大江的滔滔波涛,感触良深地说:“竹林新叶催陈叶,长江后浪逐前波!”
月照大江白,浪载千里光。夜色凄迷中,长老师徒两人快步流星,直奔长江岸边。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朦胧月色笼罩下的长江,益发宏阔,暗流涌动,浊浪翻滚,一片未知的神秘,一片未知的苍茫。
长老带着张少飞来到江边,白天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渡口,此刻冷冷清清,迎接他们的,只有江潮扣击堤岸的声音。
“涛声呢喃说夜静,野渡无人舟自横”,正是此时的写照。
在那边黑沉沉的石岩下,他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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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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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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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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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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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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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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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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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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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能者得之
再说法如这晚在僧房里听了小沙弥念诵弓长少飞作的偈语后。
一道电光划破黑沉沉的云空,法如心灵深处亦闪过一道照彻宇宙的光芒,他不禁大喝一声:“好!”惊雷随之砸地,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乃恍然大悟,由衷发出了“米粒之珠,怎能与日月争辉!”深感弓长少飞真乃慧门龙象,继位宗师,当之无愧。
法如大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正是在长老送走张少飞的同时。
此刻,但见法如的房间,亮起了一盏明灯。
明灯如炬,光线透亮。法如利索地收拾着行装。
他双手去捧供桌上的一尊佛像时,一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花瓶。只听得“砰”的一声,花瓶触地而碎。
小沙弥从梦中醒来,吃惊地看着一身行装的法如,禁不住问:“二师兄,你要干什么?”
法如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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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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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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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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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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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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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能者得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25章 一路追杀
影隐一伙僧人追到九江码头,找了一条渡船,向对岸划去。影隐坐在船上,看着两岸景物,竟得意地哼起了小曲来。
惠明呵斥道:“被骗走的衣钵尚无着落,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影隐满有把握地说:“师兄放心,不出三天,张少飞便会乖乖将祖师袈裟交出来。”
惠明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好奇地望着他。
影隐详细解释道:“张少飞仅仅比我们早走了六个时辰,而他的腿脚有伤病不利索,走不快。江州到洪州有四百里路程,所以,不到洪州,我们就可以追赶上他了。”
惠明心里明白他说得有道理,但不爱见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故意与他抬杠说:“你怎么知道张少飞走哪条路?”
影隐嘿嘿一笑说:“从江州只有经洪州、沿着赣江而上这一条路。因为大庾岭横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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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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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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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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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重回 刘玄村(1)
再说张少飞渡江上岸,拜别长老之后,日夜兼程,一路向南行进。
由于他在东禅寺舂米之时,腰坠巨石,落下了腰腿疼的病根,所以走得较为缓慢。
行了20天之后,他总算走到了江西与广东交界的大庾岭下。
抬头,只见群山似潮涌,诸峰如浪奔,这连绵不断的山脉,活脱脱就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洋。
一条羊肠小路,时而挂在峰巅,时而落入深渊,时有时无,若隐若现。
它恰似一条从飘渺云端悬垂下来的彩桥,好像沿着它,就能走向神往的天堂。
它是否能走向神往的天堂张少飞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顺着这条路,翻过这大庾岭,就进入岭南地面了;他还知道,到达岭南之后,他就安全了。
因此,他的一颗紧紧绷了很长时间的心,到这里轻松了许多,爬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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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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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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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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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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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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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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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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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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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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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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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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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重回 刘玄村(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30章 重回刘玄村(2)
张少飞坦然而说:“佛祖释迦牟尼和贤圣孔子、孟子、老子、庄子,他们各自阐述的宇宙人生真谛,犹如一道垂直向上的梯子,虽然层次不同,但方向是一致的。这也从侧面说明,并不是学佛的人才有佛性,而是佛性人人都有,人人皆可成佛。”
“那么,怎样才能成佛?”无尽藏尼师问。
张少飞答:“顿悟成佛!”
“什么叫顿悟成佛?”大风小说
室内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虽然他们的思维像被巨大的电流击穿了,但他们的眼里储满了疑惑。
张少飞浅浅一笑,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顿悟成佛”说,具有怎样的震撼力,比八级地震剧烈,比十二级台风强劲,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使日月黯淡,星光失色!
他的声音像二月春风,和煦地吹拂着每个人的心灵:
“你们要明白,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性,即是佛心。心外无法,心外无佛。一切万法,尽在自身。成佛,只是在自悟本性。所以,为何不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
“我曾一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大彻大悟,顿见真如本性。因此,我要将顿悟教法推而广之,流布天下,万年传扬,使一切有缘众生从烦恼苦海解脱。”
无尽藏尼师不顾自己年高德昭,也不管他人怎么惊诧,她五体投地,匍匐在年纪轻轻的张少飞脚下,磕头不断……
张少飞毫无准备,又无法从椅子上躲开。
他灵机一动,将供桌上的一尊佛像捧在了胸前,这样,就是无尽藏尼师给佛顶礼了。
半晌,无尽藏尼师的心境才平静下来。她跪在那里,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张少飞请教:“大师,如何修行,才能顿悟成佛?”
张少飞徐徐说道:“禅者不思善,不思恶,各自观心,自见本性,即可顿悟菩提。”
他看到无尽藏尼师并未随着他的开示契入禅要,忽然大叫一声:“无尽藏法师!”
无尽藏尼师下意识地回应:“在!”
张少飞笑道:“法师刚才应声而答的,即是你的真心的作用。你以此不思量之心,起真正般若观照,你会发现,一刹那间,妄念俱灭。”
无尽藏尼师眼睛微闭,静静不动,渐渐地,她的脸上洋溢出一种安祥、平和的神采……
张少飞不失时机地引导她:“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可解脱;若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什么是无念呢?若是见一切法,心不贪、不染,是为无念。你用的时候,它遍一切处,又不执著一切处,来去自由,无滞无碍。这就是自在解脱。若是识自本心,悟到无念之法,一悟即到佛地,见诸佛境界。你,就是佛!”
无尽藏尼师豁然大悟!她的脸上泛起了迦叶尊者当年在灵鹫山时的那种破颜轻笑,浑身上下似乎放射着奇异的光彩!室内的其他三人都被这种景象震惊得如呆如痴,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瞬间,无尽藏尼师从开悟的喜悦中醒了过来。她认认真真说道:“长老,请受弟子一拜。”
这次,张少飞没有再回避。
刘卫戍也站起来,整整衣衫,对张少飞一揖到底,说:“弟子有眼不识泰山,险些错过善知识,罪过罪过。”
张少飞还礼道:“不敢不敢。”
不知为什么,刘秀彬“扑哧”一声笑了。
“你不学佛,整天嘻嘻哈哈。你看人家张少飞大师。”无尽藏责怪着说。
刘秀彬说:“我就是想到了张少飞才笑呢。他从未学过儒家经典,甚至连字都不识,却比我这个读了一辈子书的人更能契入真谛,掌握精华。他也从未听过《涅槃经》,却比持诵了一辈子的您,我的姑姑,噢,不,是大长老,还要深得其中三昧。他在东禅寺不过舂了八个月的米,却超越八百高僧,一举得到衣钵,你说奇怪不奇怪!”
无尽藏尼师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佛说菩萨具备五明。甭说佛法,就连儒、道两家著述,还有医术、工巧,没有他不精通的。”
刘秀彬摇着头说:“不会吧?这么神?那不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我才不相信呢。”
刘卫戍道:“秀彬,你不学佛法,自然不懂,佛道确实不可思议。”
刘秀彬扫视一圈道:“你们都是学佛的,大伙一块来蒙我吧?既然学佛能智慧通达,为什么大长老下围棋每次都输给我?张少飞,你是肉身菩萨,咱们下一盘棋,如果你能在棋艺上赢了我,我才算真服了你。”
张少飞一笑:“对不起,我不大会下棋。”
刘秀彬听他这样说,更放心了,摆好棋盘,挑战似的说道:“你们都是佛徒,就我一个独尊儒术,谁敢与我在棋盘上一分高低?”
无尽藏尼师说:“你这是胡搅蛮缠!”
刘秀彬说:“您不是说学佛可以五明吗?为什么你们不敢应战?”
幻静无声无息**到棋盘另一端。
刘秀彬笑着摇头:“三妹,噢,幻静小长老,你的棋是我教的,你敢跟长老过招?”
幻静一笑,无声地捡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下边三三星位。刘秀彬只好应战。三二十着之后,幻静落到下风,一条大龙被黑棋死死困住。
与幻静的愁眉不展相反,刘秀彬满面春风,得意地说:“快投子认输吧,大龙被困,‘潜龙勿用’,没指望了。”
幻静挣扎了两手,局势愈加险恶。
刘秀彬大言不惭地说:“你学了一年佛,棋艺并未长进。看来,佛学也只是佛学而已,与其他学问毫无关联。”
幻静脸一红,起身认输。
张少飞却说:“且慢,此局并未分出胜负。”
张少飞在棋盘空白处投下一子。宛若画龙点睛,棋局上的白龙虽然仍会被截去一节小尾巴,但整个龙身立即生动起来,一飞冲天。而黑棋被这颗白子一点,却断点毕现,险象环生。
刘秀彬苦思良久,仍无对策,咕哝道:“你这是什么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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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重回刘玄村(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31章 重回刘玄村(3)
幻静轻轻自语:“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
张少飞说:“你太执着了。该放下时就放下,该舍弃时就舍弃。不但下棋如此,学习佛道亦是如此。不舍弃些什么,又怎么能得到呢?只有空的瓶子,才能灌进醍醐!”
无尽藏尼师、刘卫戍和幻静皆颔首称是。
刘秀彬跳了起来:“二弟,你不是说你不会下棋吗?”
张少飞认真地点点头:“的确如此。”
刘秀彬一撇嘴,说道:“骗人,没下过棋的人能想出这么好的招数?”
张少飞高深莫测地说:“我只是说我不大会下棋,并没有说我不懂棋。”
因为佛道如棋,生活如棋,事事如棋啊!何况,小时候,我娘教过我下棋;早几年,我在山上打柴,因为下雨,走进一个山洞里,曾经旁观过一个和尚与道长下过一盘棋。”
“哇,不会吧?你就看过一盘棋,对棋理的理解就如此精妙,你莫非……”刘秀彬感到不可思议。
张少飞说:“你若想提高棋艺,多读佛经,多修一些禅定与般若吧。”
刘秀彬问:“什么是禅定和般若?这与下棋有什么关系?”166xs.cc
“通俗地说,心情凝聚是禅定,智慧显发叫般若。人的心量非常广大,如同虚空一样,没有边际,没有方圆,没有大小,没有颜色,没有上下长短,没有怒喜,没有善恶是非,也没有头尾。像这样超越对立,融化矛盾,不执著、不贪爱,就是般若和禅定。”张少飞侃侃而谈。
无尽藏尼师、幻静和刘卫戍三人点头称是,而刘秀彬却坠入迷雾,傻了眼了。
张少飞拍拍他的肩说:“像刚才,你在棋盘上把对方的棋看成了死敌,一心一意想吃掉对方,征服对方。这样一来,矛盾显现,对立产生,执着贪爱自己的子力,怨恨仇视对方的每一个棋子,你还能够照顾到大局?能有如同虚空的广大心量吗?”
说着张少飞瞟了幻静一眼。
幻静一震,心有所悟,合十对张少飞一鞠到地,说:“多谢阿飞哥……..不是,应是大师开示,指点贫尼修行。”
刘秀彬又坠入云里雾里:“他本来在说棋,何时说到佛法啦?”无尽藏尼师点着他的脑门说:“你呀,不学佛法,怎知张少飞大师妙语如珠?”
天色已经发暗,幻静点亮油灯。
刘卫戍问:“大师,你刚才所说的般若与禅定,那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的不同?”
张少飞详细开示说:“据我的体会,这两者犹如手心手背,是密不可分的一体两面。禅定是般若的源头,而般若是禅定的妙用。唯有心神凝聚当中,智慧的光芒才能显发。就像这满屋的灯光,灯芯上的灯光是光明的源头,光明却是油灯的功用,两者不可分割。”
刘秀彬起身倒茶,带起来的风使灯光忽明忽暗。
当他重新坐下之后,灯光不摇晃了,室内便亮堂了许多。
张少飞趁机问道:“你们是否觉得,油灯比刚才亮了一些?”
众人点点头。
张少飞说道:“越是无风静定的灯光,越能显发灵明的光芒。禅定与般若亦是一样,越是甚深禅定,越能激发出般若智慧。”
看到其他人专注倾听的神态,刘秀彬不禁对佛法大感兴趣,对张少飞作揖道:“二弟,张少飞长老,张少飞大师,我跟你学佛成不成?我是不是根基太差?”
“大乘佛法,不但人人可以学,而且人人可以顿悟成佛。”张少飞朗声说道。
刘秀彬满心欢喜:“真的?那,那我哪天能成佛?”
“就凭你的急躁劲,还想成佛。”尼师摊开手,“好啦,说了这半天,张大师又赶了很远的路,一定饿了。幻静,你去做饭吧。”
张少飞看向幻静,含蓄地说:“你们师徒一定持午,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师徒静修了,我还是到秀彬兄家蹭上一顿吧。”
说完,张少飞和刘秀彬、刘卫戍起身告别。
再说这刘玄村,在隋朝,开皇九年至大业十三年(589~617年)隶属怀集南海郡。
唐朝武德四年(621年),置齐州、威州分别设治于洊安县、怀集县。贞观元年(627年),怀集县、洊安县属南绥州。开元二年(714年)并永固县入怀集县。
怀集素有“一江两河二十一水”之称,一江(绥江),属北江支流,自县城东南而流珠江入南海;两河指中洲河和凤岗河;二十一水是马宁水等一二级支流的二十一条河流。
怀集县是岭南的主要林区,林木种类繁多,林地面积400万亩,活林木蓄积量为1020万立方米。
怀集县四围环山,域内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六十多座,北部占53座。坐落在县域东北角的大稠顶,海拔1626米,为岭南最高峰。
而刘玄村,地处岭南怀集地面莽莽苍苍、延绵六十多座大山数十万之中;环绕着村庄流过的溪水如清澈的一汪眼波,该村便恰似眼波上那道清浅温柔的弯眉,成为村中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日夜奔流的溪水,一如一位能歌善舞的清纯姑娘,唱着动听的山歌、跳着优美的舞姿,撒着欢儿从大山深处流来。许是不想让大山太寂寞,有时候,它顽皮似猴子,从高高的山崖上一跃而下,激起冲天水雾,拉起七彩霓虹;
有时候,它静若处子,静静汇成一个幽潭,映着白云,映着青山……
刘玄开村伊始,这里就被誉为“大山为刘玄之父,刘溪是大山之魂”。这时,在村头溪水之畔的古榕树下,刘卫戍与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青壮年人正在树荫下谈古论今。
只见一位胡子花白、颇有老学究之风的长者,摇着拆子纸扇,颇为自豪地说:“要说咱这刘玄村,老汉我儿时听二太公说,那可是个风水宝地!这清凌凌的刘溪以及刘溪上游的禅林寺,都是大有来头的。”
一位生得唇红齿白、相貌堂堂的后生仔,催促着说:“老爷子,咱们村有什么来头,您老人家快给我们讲讲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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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重回刘玄村(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32章 开始弘法
围坐在古榕树下的人齐声说:“好!”
老爷子“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摇着拆子扇,有板有眼地讲开了——
话说:一百五十多年前,天竺(古印度)高僧智药三藏来中国传播佛法。那时候,是南北朝时期,咱们长江以南,属于南朝梁武帝管辖。
智药和尚从南海上岸之后,欲到五台山**文殊菩萨,自南海经过刘溪口,举头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了不得啊!这山,这水,这气脉,是出大圣人的千载难遇的风水宝地啊!”
智药和尚走了大半天的路,正感到口渴,就走到刘溪边,掬水而饮,觉得异常甘甜,便对跟随他的徒弟说:“此水与西天之水无异,溪源上必有胜地,堪为兰若。”
于是,溯流而上,来到刘溪。
渐近刘溪村时,突见一座形似象鼻高卷的山峻峭雄伟,且与天竺圣山相似,心中暗暗称奇。
当他走到现在禅林寺的地方,忽然明白,这里是大菩萨驻锡的道场!
于是,他就来到咱们村,一种奇妙的冲动令他口出预言——170年后,将有一位肉身菩萨到此演化法宝。
那肉身菩萨是佛陀的血脉真传,智药三藏对我爷爷和村里的人建议:在山前兴建寺庙,并言届时得道者如林,此寺宜称禅林寺,等那位肉身菩萨的降临。
那位后生仔追问:“后来呢?”
老爷子说:“后来,这件事惊动了官府。当时,韶州刺史侯敬中大老爷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就立刻上报朝廷。梁武帝号称佛心天子,听说之后非常高兴,就拨下银两,建造了禅林寺。那‘禅林寺’三个大字,还是梁武帝御笔题写的呢!”
那个后生仔又问:“再后来呢?”
老爷子嘿嘿一笑,说:“再后来?再后来就有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在溪水边上给一群龟孙子说这个故事呗!”
老爷子的幽默逗得现场的人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忽然闻听刘卫戍自言自语:“不可能吧,按老人们的传说,还有16年呢。”
老爷子追问:“什么不可能?”
刘卫戍说:“我是说,我前几天遇到的张少飞大师,会不会是智药和尚所预言的那个肉身菩萨呢?”
那个后生仔追问:“张少飞?哪个张少飞?”
“就是一年前在刘秀彬家住过的那个张少飞。现在,他刚刚从黄梅东禅寺回来。”
那个后生仔大摇其头:“喔,是他呀!他也不过与我差不多的年岁吧?身高不满六尺,,活菩萨能是他那样的普通人吗?”
刘卫戍说:“你不修佛,不知佛菩萨不可思议。有时候,你明明看到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说不定他就是你天天企盼的菩萨的化身。就说那个张少飞,确实不同凡响。他的佛法修行,深不可测。你想,他若是普通人,华清长老,能将衣钵传授给他?所以……”
老爷子屈指算来,摇着头说:“可是,时间不对呀!再过16年,才到智药和尚所说的170年。”【1】
【6】
【6】
【小】
【说】
刘卫戍说:“或许,是老人们记错了呢?”
老爷子犹犹豫豫地说:“也有可能,也可能是我算错了。走,咱们去拜见肉身菩萨,请他到禅林寺住持说法。”老人们颤颤巍巍向刘秀彬家走去。
……
老爷子、刘卫戍、刘秀彬等人,也不管张少飞再三的推辞,簇拥着他出了村,沿着刘溪水向上游的禅林寺走去。
不一会儿,禅林寺遥遥在望。
刘秀彬指着禅林寺,对张少飞说:“这就是等了你170年的禅林寺。”
张少飞着急地说:“诸位乡亲,我只不过在东禅寺舂了几个月的米,不是你们所说的肉身菩萨。”
刘卫戍笑着说:“张少飞大师,您年仅二十多岁,还没有胡子,所以,你就别谦虚(牵须)啦!老汉我学佛数十年,跑过上百座道场,亲近过无数善知识,从未遇到过像您这样学识渊博的大德。您若不是我们盼望了近两百年的活菩萨,放眼天下,谁人还敢自称高僧?”
刘秀彬与张少飞交情甚深,所以更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二弟,你若再推辞,便是看不起我们刘溪人了!”
张少飞为难地说:“不是我张少飞不知好歹,而是师命难违。长老不让我现在就开始说法。”
刘卫戍一惊:“有这种事?”
张少飞欲言又止:“这……”
老爷子向着张少飞,问:“张大师,你们学佛,仅仅是为了个人求解脱、了生死吗?”
张少飞坚定地说:“当然不是!佛门弟子更重要的职责是弘扬佛法,庄严国土,利乐众生。”
老爷子托着雪白的长须,说:“既然这样,你看,我都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已埋进了土里。圣人说,朝闻道,夕可死矣。张大师,你总得让我在临死之前听听佛陀的教诲吧!”
老爷子言真意切的一席话,张少飞确实被感动了,禁不住趋步上前,握着老人家的手,喉头哽咽着说:“那好吧,老人家,我答应您。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也要先在禅林寺住下来,说一天法是一天法,即使被……”
刘卫戍听出张少飞的话里有难言之隐,追问道:“张大师,长老既然已经放你下山,为什么不让你弘法呢?”
“长老并没有限制我一辈子不许出来弘法,而是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暂时不让我公开露面,以免……”
刘秀彬急切地问:“为了人身安全?难道,有人企图对你不利?”
张少飞点点头。
刘秀彬追问:“为什么?”
张少飞苦笑着说:“由于我是来自邱县的村夫,刚刚在黄梅做了几个月的苦力,一言半句就得了长老的衣钵,同门师兄弟许多人不服气。出于种种原因,很多人都想将衣钵夺回去,甚至要将我……”
刘卫戍自责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乡亲们,依我看,请张大师住持禅林寺的事儿,以后再议吧。大师的安全要紧。”
众人附和:“是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
“对,事关大师的性命,应谨慎行事。”
“让大师先避避风头再说吧。”
“……”
现场的人正待离去。谁知,这时候,张少飞反而拦住了大家:“乡亲们,我想过了,地藏菩萨为众生可以下地狱,我张少飞的性命有什么可珍惜的?走,咱们到禅林寺去!”
张少飞带头向寺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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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舍身护寺
禅林寺并没有依凭什么名山大川,周围不过是一般的山坡、
一般的树林。但附近梨树成林成片。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像铺上了一层皑皑白雪。这里的梨子又大又爽甜。
张少飞来到了禅林寺,弘扬佛法,精辟妙诣、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没有多久,这里便成了宣扬佛法的宝藏圣地。
就在张少飞在禅林寺弘法这段时间,影隐与惠明他们已沿着大庾岭前的丘陵小路,向东绕行了整整一百里路程,到达江西信丰。
这里,是中原官道通向广州的必经之地。他们再三打听,当地人没有一个见过张少飞。
惠明心知肚明,趁机说:“或许,张少飞根本就没有到岭南。他渡过长江之后,很可能隐居在庐山一带潜修去了。”
“是啊,那一带风景秀丽,寺庙星罗棋布,是隐居的好地方。”那些厌倦了继续奔波的禅僧附和着说。【1】
【6】
【6】
【小】
【说】
尽管影隐苦口婆心,封官许愿,将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但以惠明为首的十来个僧人死活不肯再追下去了。
于是,他们分道扬镳,一路北返;一路继续南下。
惠明没有再回黄梅东禅寺,而是去了庐山布水台潜修。三年之后,他在袁州蒙山呼啸出世,大弘禅法。
而影隐他们一行二十多人,先到了广州白云山,后又赶到新州,当然处处扑空——张少飞压根就没回这些地方!
影隐不死心,在广、新州一带寻找了好几个月,仍旧一无所获。
他手下的僧人们沮丧极了,纷纷要求返回黄梅东禅寺。
“唉”,影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道,“莫非,那个小子入地上天了不成?不然,他就是变成一头水牛,这九个月地毡式的搜索,也早就抓住他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打道回府。
巧的是,他们回去走的是当初张少飞北上求法的路线:途经韶州,过大庾岭,进入江西。那天,路过韶州城,口干舌燥的他们走进一家茶馆买茶解渴。
没有找到张少飞,夺取衣钵的黄粱美梦自然泡汤,他们个个无精打采,少言寡语,只是闷头喝茶。
巧的是,他们见邻桌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影隐的注意,他竖起耳朵来仔细倾听。当初张少飞逃难在慧性寺弘法时,两个**王天雷、关召云也追至此,无意中听到张少飞在慧性寺弘法……这次,影隐也从邻桌两个人的对话中获悉了张少飞的行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影隐他们在不抱任何希望、几乎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却听到了张少飞下落的消息。
影隐使了一个眼色,僧人们放下茶杯,急匆匆出了茶馆,来到城外一个僻静的地方。
影隐按捺不住惊喜,喜形于色地对众僧说:“现在我们知道了张少飞的下落,绝不能打草惊蛇,再让他给溜了!事不宜迟,先派一个他不熟悉的人去打探清楚,然后我们出其不意,杀入禅林寺,夺回袈裟!”
时近寒冬,昼短夜长。因为天气寒冷,人们极少出门,越发显得夜阑人静。
刘溪水在孤星残月下低唱浅吟着古老的歌谣。白天的讲经法会曲终人散,热闹了一天的禅林寺似乎也疲惫了,静静地卧在夜色里,一任寒风狂吹呼啸。
风寒露冷佛入定,孤星残月天为高。忽然,几声石块相击的声音,打破了禅林的静宁。
“嗒、嗒、嗒。”近处三声石响。
“啪、啪、啪。”远处回应三击掌。
此时,一个黑乎乎、身穿夜行衣的神秘人影,从一块巨石后闪了出来。
随即,刘溪下游悄悄摸来一队人影。
他们愈走愈近,带头的正是东禅寺知客影隐。
他快速走到那神秘人面前,悄声问:“他在不在这里?”
神秘人轻声说:“在。我打听准了,他已经在这说法几天了。我曾多次潜伏,将他睡觉的地方摸准了,才通知师兄的。”
影隐一挥手:“好,你带我们去!”
神秘人招招手,带着一行人马,向前方影影绰绰的禅林寺摸去……
禅林寺方丈内,昏黄灯光下,张少飞跏趺而坐,深入禅定之中。在深入禅定时,人的心灵处在灵灵明明的直觉状态,与天地万物是相通、相应的,所以各种感官异常灵敏。
古人称之为“澄潭秋月,灵明不昧”。也就是说,不管是心中的杂念,还是外界的动静,都能明察秋毫。
因为有人带路,影隐一行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禅林寺方丈门口。
影隐猛然一挥手,方丈木门被轰然踢开,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禅僧抢先闯了进去……
张少飞听到来者全是熟悉的口音。
影隐那班人,开口闭口都在查问寺院和尚:“张少飞在哪里?”
“那个张少飞藏在哪里?”
“……”
张少飞贴着门缝往外窥看,见影隐一班东禅寺禅僧,手持刀剑,正在前往僧房逐间搜查。
禅林寺的和尚回答说从未见过张少飞,却遭到影隐和那些禅僧的毒打。
张少飞见影隐是冲着自己来的,心想:如果自己不挺身而出,影隐这个心狠手辣之徒就会一把冲天大火,把禅林寺烧为玉石俱焚,连累寺内其他僧人受害。
想到这里,张少飞拉开了禅房的门,闪身出走廊,朝看影隐大叫一声:“我是张少飞!”随即拔腿便逃。
尽管是在黑夜,但在灯笼火把晃动的亮光映照下,影隐认出了张少飞后,大声喊嚷:“他确是张少飞!”
张少飞拔腿拼命在前面逃,影隐他们撒腿在后面追。
张少飞凭着熟悉的地形,过回廊,穿佛殿,跃上围墙,逃出禅林寺外。
影隐率那班禅僧也跟着爬到围墙上,紧追不舍……
禅林寺后山林茂草密,山路崎岖。张少飞在前面跑,一条长长的火龙在后面紧紧追赶。
火龙越来越近,双方人影可辨。
影隐高喊道:“张少飞,站住,你跑不了啦!”
张少飞置之不理,离开小路,闪身蹿入林木深处,藏入一个树洞。
当追到前山时,影隐发觉不见张少飞的踪影,喊道:“大家散开,快,包围这片树林!他就藏在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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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神奇的禅定(上)
众僧人在树林中拉网一样寻找,但未发现张少飞的藏身之所。一个年轻僧人对影隐说:“我们找遍了树林的每一个角落,没发现他藏在里面。”
影隐见这里林木茂密,树影婆娑。此时又是黑夜,要将张少飞从这密林中搜出等**捞针。
影隐咬着牙,恶狠狠说道:“烧,烧山!用火将他逼出来!”
年轻和尚说:“对,不出来,就烧死他!”
于是,影隐一把火,点燃了干枯的草丛,放火烧山。一瞬间,熊熊大火在树林中燃烧起来,前山很快成了一片火海。
张少飞坐在山体上,拿出长老亲自交给他的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
大火直向他逼来,他双目紧闭,神态安详,进入禅定之中……
据说,禅宗初祖迦叶尊者,就是以这种神奇的禅定之力,隐入了鸡足山的山体之中,等待着弥勒佛的降生。
摩诃迦叶之所以隐入岩石之中,也是为了一件袈裟,为了遵照释迦牟尼佛的嘱咐,将那件金缕袈裟交给未来的祖师——弥勒佛。
当年,迦叶尊者与佛祖释迦牟尼心心相印,领悟到了宇宙之间最高明、也是最简单的真理——禅。
他在弘扬禅法多年之后,知道自己的世缘已尽,便将禅宗法脉传给了阿难尊者。
然后,他独自来到北印度的喜马拉雅山麓,来到了一座因形状颇似鸡爪而得名的“鸡足山”岩壁前。
迦叶尊者拿出师父释迦牟尼佛亲自交给他的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
他微笑着双手合十,静静面壁而立……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禅定之中。
于是,大地震动,鸡足山的石壁放射出金色的光芒。
迦叶尊者——禅宗第一代祖师,缓缓进入了山体岩壁之中……
56亿年之后,最美好的世界来临,弥勒佛应化降生。那时候,鸡足山的石壁会自然分开,迦叶尊者那从佛祖释迦牟尼继承来的神奇的微笑,将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
随着“辟勒、辟勒”的草木燃烧声音,前山很快成了连天火海。
熊熊的烈火足足烧了一整夜。
翌日天明后,影隐见前山已烧成了一片焦土灰烬,原来茂密的树林只剩下孤零零的焦木在晨风中颤栗哭泣,树下躺着被烧焦变形的野猪野兔残躯,满山都是呛人的焦土味。
影隐得意地指着满山的焦土,说:“这场冲天大火,连真金也要烧熔,何况张少飞这肉体之躯。可以肯定,张少飞定然已葬身火海了,今后再也无后顾之忧了。”
于是,他领着众僧,打道朝北,回东禅寺去了。
命中注定张少飞没有被烧死,否则,慧门史又要重写了。
影隐纵火烧山时,张少飞确实躲在前山。他被火海包围着,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张少飞坐于山体之上,悠忽间,他仿佛听到从高遂邈的天宇传来佛祖的声音:宗师,快将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入定……161小说
张少飞从布包里拿出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跏趺**,神态安详,进入了甚深的禅定之中。
据说,禅宗初祖迦叶尊者,就是以这种神奇的禅定之力,隐入了鸡足山的山体之中,等待着弥勒佛的降生。
摩诃迦叶之所以隐入岩石之中,也是为了一件袈裟,为了遵照释迦牟尼佛的嘱咐,将那件金缕袈裟交给未来的祖师——弥勒佛。
当年,迦叶尊者与佛祖释迦牟尼心心相印,领悟到了宇宙之间最高明、也是最简单的真理——禅。
他在弘扬禅法多年之后,知道自己的世缘已尽,便将禅宗法脉传给了阿难尊者。
然后,他独自来到北印度的喜马拉雅山麓,来到了一座因形状颇似鸡爪而得名的“鸡足山”岩壁前。
迦叶尊者拿出师父释迦牟尼佛亲自交给他的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他微笑着双手合十,静静面壁而立……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禅定之中。
迦叶尊者——禅宗第一代祖师,缓缓进入了山体岩壁之中……
……
此时的张少飞,效法禅宗第一代祖师,身披那件金缕袈裟,静**在大石之上……
于是,禅林寺前山震动,那块大石放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天哪,慧门宗师——张少飞,以不可思议的定力,身体缓缓隐入巨石之中……
张少飞藏在石缝中,靠此保住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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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神奇的禅定(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法如雨夜离开黄梅东禅寺后,悄悄来到了距黄梅东禅寺一千五百里一座古老寺院——禅泉寺。
自古以来,这里一直是荆楚地区的佛教中心。甚至,连“关云长——关公”这个历史人物,都与该寺颇有关系,因在这里首先供奉着他的塑像。
据说当年,关云长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被东吴生擒杀害后,将他的首级呈献给了曹操。
没了脑袋,关云长当然死不瞑目,所以魂灵常年不散,成了一个无头无主的孤魂。
他时常在荆门一带游荡,每当风清月白之夜,夜深人静之时,他便在空中悲怆地呼喊:
“还——我——头——来——”
这样,他寻觅了三百多年,也无人能将他从困惑中解救出来。
试想,谁能将他被斩下来的脑袋重新安上?
有一天夜里,他飘游到当阳县禅泉山。当时,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思想家之一、中国本土第一个佛教宗派——天台宗的创始人——智顗大师,正在禅泉寺打坐静修,忽然听得半空有人狂呼。
他步出玉泉寺门,向空中喊道:“云长安在?”
关云长的魂魄降落在他的面前。
智顗大师说:“将军纵横沙场30年,杀敌无数。你为吕蒙所杀,大呼‘还我头来’。那么,颜良、文丑,以及你过五关斩六将那些被你所杀之人,又向谁索要头颅?”
关云长恍然大悟,稽首皈依了智顗大师。
从此,关公成了佛教的**伽蓝。禅泉山更是高僧辈出,名扬九州。
或许因这神奇传说的吸引,那个在黄梅东禅寺随侍法如的小沙弥,居然千里迢迢寻到了禅泉山。
他没有去寺里挂单,而是向寺院后面的深山深处走去。
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下,一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居然藏着一间小小的禅房。
崇山峻岭,密林茂竹,山头之上祥云缭绕,庇护佛国极乐世界;
六神凝聚,湛然观照,心灵之中法喜充满,滋润禅界清静乾坤。
小沙弥推门而入。茅棚中**着的,竟然是在黄梅失踪的法如!
“二师兄,我可找到你啦!”小沙弥匍匐在地,泣不成声——一个七岁孩童,孤身一人,在茫茫中原大地上,漫无目标寻找一个故意隐去踪迹的人,该是怎样的艰难!一切,都在这一声呼喊之中……
法如睁开眼,惊奇地看着小沙弥,说道:“天哪,你是怎么找到当阳山来的!”
小沙弥跪着前行,扑在法如腿上,放声大哭:“二师兄,我找得你好苦哇……”
法如抚摸着他的脊背,也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小沙弥的痛哭变成了抽泣。
法如为他擦擦眼泪,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东禅寺的?长老他老人家好吗?师兄弟们怎么样?”
小沙弥哽咽着说:“自从你和张少飞走后,长老就停止了说法,经常连方丈室的门都不大出。影隐与惠明他们去追张少飞夺衣钵去了,我也就下了山。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
法如焦急地说道:“影隐与惠明他们太不像话,连俗人都不如,全是胡闹!”
小沙弥说:“他们说,将衣钵夺回来交给你。”
法如十分反感地:“哼,人心难测。他们是以我之名,行个人之私。”
小沙弥又道,“寺里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张少飞一字不识,不配宗师之位。”
法如望着小沙弥,“诸法妙理,非关文字。张师弟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佛道,我比不上他。他的一偈,使我如梦方醒,受益匪浅。何况,长老之所以亲传他衣钵,自有明智鉴机之力。”
小沙弥如梦方醒,着急地问:“二师兄,那可怎么办哩?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法如想了想,说道:“吉人自有天佑。他们不会得逞的。不过,他们这么一闹,让我以后怎么见张少飞师弟……”
正当法如摇头叹气之时,忽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竺法崇《咏诗》:161小说
浩然之气,犹在心目。
山林之士,往而不反。
这首《咏诗》,是法如最为喜爱的一首,诗中用佛教意象,吟咏佛境,抒发隐逸之情,形成独特的佛隐诗。
当时,以道安高徒慧远为中心的庐山诗僧集团,吸引了大批僧人、名士、隐士,诗酒唱和,亦佛亦隐,康僧渊、竺法崇等僧人,都创作有大量隐逸诗,诗风恬淡雅逸,在当时影响很大。
该诗,也是法如此时的心境写照。
法如开门而出。屋外,玉兔东升,风拂树动,哪里有人的踪影?
那么,刚才是幻觉,还是自己心底的回声?
有感即有应,千里明月同光辉;无机不破,一颗禅心了无尘。法如在林中漫步。地上斑驳的月光,因了他脚步的扰动而活泼起来,像一群顽皮的精灵,围绕着他的双脚雀跃着,躲藏着,似乎能听见咯咯的笑声……
夜静如水。
于是,法如的心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双手合十,对着明镜一般的月亮,祈祷似的喃喃自语:“我法如之心,犹如天上明月。张少飞师弟,你可了知……”
冥冥中,而此时,深陷在禅林寺前山大石头里的张少飞,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他。
于是,张少飞从灭尽定中缓缓醒了过来。他慢慢从石头中拔身而出,已是清晨时分。
山上的火焰大都已经熄灭,四周恢复了平静,只有个别地方仍冒着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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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挑灯夜谈
经此一劫后,张少飞知道自己的行踪既已暴露,不可能在禅林寺安身立命。为了不连累其他僧人,他毅然决定回乡,寒窗苦读,待到秋闱科举开考应试,考取功名再说。
张少飞只身离开刘玄村,一路上穿密林,越溪谷,爬山涉水,风餐露宿,在一个落日的黄昏,回到了邱县太镇村。
太山依旧蜿蜒,小村依旧安然。冬天的落日,依旧绚丽,也很短暂。大山里的黄昏,更是格外短暂……渐渐地,如水的夜色淹没了房屋树木,涨平了整条村庄,最后,完全静止了,一如无风无波的平湖。
太镇村大地夜风劲吹,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犬叫声,打破山村黑夜的沉寂。
张少飞趁着黑夜进了村。
张少飞进村后,忍不住举头仰望星空,但见若明若暗的一弯月儿低低地挂在村子的屋脊上,好像让他伸手去摘;也好像乡亲们在跟他说:”飞娃子,欢迎你回来。”
此情此景,张少飞落寞的心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他快步走到村的西头。
突然,一条大**从草丛里钻出来,“汪汪”地向他扑来。
张少飞见势不妙,马上走到墙角蹲了下来,双手捏着背包,敏锐而友善的目光在大**身上巡视着。
大**跑到张少飞的身边,用鼻子闻了闻,辨别出他是村里人,而且是一年前离开村里的小伙子,友好地摇尾摆头,围着他转了三圈,好像在告诉他什么似的。
大**蹦跳了几下,点了三下头,对他放行了,然后摇着尾巴返回草丛去了。
这条大**,一年前曾是村长关金震家的一条小**,现在长大了,帮助主人守护起村子来了。
月光下,龙飞看见了他那座屋,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家。
村里的情景,又呈现在他的面前,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熟悉。但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越走近自己的家门,张少飞的心越是“怦、怦”地乱跳。离家已好几个月了,他害怕夜里敲门后,里面全无反应。毕竟分别时娘亲已是老弱之躯呀!所以,他在敲门时,举起的手竟然有点儿颤抖。
“得、得、得!”三声敲门声过后不久,里面传来了暗弱的回声:“谁呀?”
“阿娘,我是飞儿。”张少飞听到娘亲熟悉的声音,高兴地说。
儿子的声音对于母亲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王少香在迷糊中被敲门声惊醒,急忙披衣起床,揉着惺忪的眼睛,朝着大门处说:“飞儿回来了?”Μ..cc
门外回答声还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熟悉:“娘亲,是我,飞儿回来了。”
听到天天牵肠挂肚的儿子声音,王少香行到大门前,拉开上下门闩,将两扇门往里一拉。
大门打开,在昏黑的天幕背影衬托下,大门口站着的正是日思夜念的儿子张少飞。
“啊,飞儿,你终于学成回来了!”王少香还未来得及把油灯点亮,就迫不及待地一把张少飞紧紧地搂在怀里,自言自语地,“阿娘不是在做梦吧?”
张少飞情真意切地:“娘亲,我们都不是在做梦,我的确是学成回来了。分别这大半年来,我也很想念您呀阿娘!”
日盼夜盼,今夜终于盼到了儿子学成回来了,王少香一边用瑟瑟抖抖的双手爱抚着张少飞的脸,一边喃喃地:“飞儿,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王少香见儿子满头青丝还在,两行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泪水,簌簌而下,流到了张少飞的肩膀上,滴落在他的手上。
张少飞原本打算明天才把他去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法的经历对娘亲说的,现见问,便把娘亲扶到厅堂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还把回来后的打算也说了出来。
“飞儿,为娘支持你。”王少香原以为佛门历来都是**解难,劝人去恶从善,度化人的清静之地,想不到也充满明争暗斗,危机四伏。
“娘亲,我这次回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兔得节外生枝。”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说。
“飞儿说得对,小心为上。你这段时间就足不出户,一心只读圣贤书,待到开考就去赴试。”王少香说到这里象是想到了什么,捋了捋垂在额前那缕头发,“你爹那柜书还在,从明天起,你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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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不可思议
自隋朝创立科举制之后,张少飞的爹爹张锦钊三岁时,祖父张文儒就开始教他学《三字经》《千字文》等,参加科举考试是他张家历代进身仕途的梦想。
进士科,主要是以儒家经学为考试内容,唐朝初期,进士科主要时务策五道,文章词华的优劣来作为考试的标志。在这个重文的时代氛围中,许多还没经过吏部铨选的任命为官员的进士,身穿百姓的衣服就被人们视为未来的卿相。
进士科吸引了很多的读书人来应试,导致竞争激烈,及第难度大。有“五十少进士”这样的说法,如果五十岁考上进士还是很年轻的年龄。可见进士科的考试难度大。
按照唐朝的科举考试制度,获得举人资格的考生就可以上京参加会试。
会试取中了,称为进士。中了进士,就可以名正言顺做官,一部分优秀的选入翰林院,称为翰林,这是最高“学术职称”,一般的进士至少也可外任知府,这是唐代文人士子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
而张少飞的爹爹张锦钊自小不仅好学,而且聪明过人,过目成诵,家里的书看完,常走数里到邱县书院借书,其勤奋好学可见一斑,不难看出他从小志向就远大,所以博览群书。
张锦钊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应乡试中解元。
三年后,入国子监读书,深受器重,名气日盛。
再三年,复试于礼部,名列前茅,但因其孩童时爬树时脸上被树杈划了一下,留下一道伤疤,考官嫌其不雅,只赐得个殿试二甲第一登进士。
后来文名远扬,擢升翰林院学士。
……
张少飞也遗传了他爹的基因,三岁时,张锦钊开始教他学《三字经》《千字文》等,向他灌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参加科举考试是他张家历代进身仕途的途径。
日月轮回,朝廷三年一度的开科取士秋闱将至。张少飞收拾行装,赴临安应试。
进入考场后,张少飞坐在考场最后排左边一角,静待考官进场。
“当——当——当”,随着钟声响起,考官挚着一杆竹,竹竿上端立着一只凤凰进来。
考官摇动竹竿,凤凰在竹竿上嗥嗥鸣叫。
考官挚着竹竿绕场一遭后,便离开了考场。
场上的考生见考官出去后,当即便窃窃私语起来:
“这考官真逗,挚着竹竿进来做什么?”
“那只凤凰真好看,还不时地叫着,像在和我们说话呢。”
“……”
而经过在东禅寺历练,慧法加持的张少飞,灵犀顿至,正想在考卷上奋笔疾书之时,旁边那个叫文龙的考生向他使了个眼色。张少飞向他示意,考官出的题是“鸣凤在竹”。
文龙心领神会,也提起笔,在考卷上奋笔疾书起来。而其他考生,还在谈论着,等候考官进来出试题。
谁知这一等,直等到钟声再次响起。
考官进来宣布:考试时间到,考生请即离场。
其他考生面面相觑,无奈离开了考场。
文龙在回会馆途中,见到了张少飞,拱手道谢后,倾谈起来。
二人越说越投机,当场结拜为兄弟。文龙长张少飞二岁,为兄,张少飞为弟。
二人跪拜天地,祷告: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相互照应。
放榜后,张少飞、文龙进士及第。
本来张少飞这次殿试是名列榜首的,但他走科举这条道也充满坎坷,自17岁后参加科举,第一、二关、三关是老规矩——院试、乡试、会试,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了。
但到了现在的第四关——殿试,他就没那么顺利了——主考官唯财是举。因此,任凭你张少飞才高八斗,你不放点财,就莫想高中状元。
后来,为了安抚张少飞,主考官给了他一个“进士及第”,让他进入仕途。
进士,是由科举以来中国封建社会做官的“门票”,进士及弟,你就进入了一条进入官场的阳光大道。
为此,张少飞无奈接受了现实。
当时,京城有一位高士有感于此,仰天叹道:“邱县的太山,虽高耸入云霄,惜山道坎坷,九曲十八弯,张郎虽有状元才,却没有状元命。惜哉、惜哉!”Μ..cc
这也应了那天他火海逃生,星夜回家对他娘亲所说的那番话“考个状元衣锦还乡,最低也要进士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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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祭奠娇娆
张少飞做了中州刺史被贬岭南新州,也不是完全因凤禧杯而起,更为主要的是当朝宰相关振江得知张少飞乃是被他陷害的仇人张锦钊之子,恐他日后为父报仇雪恨,加上张少飞捉拿他大公子关巫天,放下一张老脸屈尊求情,张少飞不领所导致……
再说张少飞在天露山落户,为王村长儿子王金发治病,需燕窝做药引才能痊愈,于是便暂离天露山,到千里之外的广怀大山采燕窝。
张少飞经过飞燕岩旁边那条村落,无意之中救了区广二发高烧不退的宝贝儿子一命。区广二见独生儿子死里逃生,在狂喜之余对张少飞感激不已,以燕窝相赠。
张少飞见这燕窝太名贵,说“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吃这么名贵的补品”
但区广二夫妻执拗地要张少飞一定要收下,轮番动情地跟他说:“你救了我儿子的命,这是恩重如山。燕窝虽然名贵,但怎比得上我儿子的性命宝贵?况且这些燕窝只不过是些土特产,是我们从陡峭的岩壁上采下来的。如果你不收受就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这补品你年轻可以不吃,但你家中的老人家可以吃呀!”
区广二夫妻这些话触动了张少飞思亲之情,娘亲已年老体弱,如果能够吃得上这补品应该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况且,他确实需要这些燕窝治好王村长儿子王金发的病……
在区广二夫妻难却的盛情之下,张少飞只好收下了这些燕窝。
从区广二家那里得到这些燕窝后,身在广怀深山密林中的张少飞更加惦念着家中的娘亲。
张少飞一路向北,好不容易回到太镇家乡来了。张少飞知道了他娘亲上山割草不慎崴了左脚腕,行动不方便,又患了皮肤病,不时用手在身上瘙痒。母子秉烛夜谈间,表侄阿贵喘着大气来报,追杀他的武僧来了,叫他赶快逃走。张少飞情心急之下,背着娘亲雨夜上云雾山……m..cc
直到如今,张少飞见他娘亲已无大碍,想到岭南那面,天露山王村长还在等着他的燕窝回去给他儿子治病做药引,便对他娘亲说了准备明天去和探望一下未婚妻卢惠兰后,就动身回岭南天露山。
王少香听张少飞说要去探望未婚妻卢惠兰,“唉”地叹了一声,如泣如诉地把他发配岭南新州那天,卢惠兰送他到山海崖,下山遭关振**来要杀他的**施暴。卢惠兰宁死不从,纵身跳落山海崖下大海……
张少飞听后,犹如万箭穿心,悲痛欲绝。第二天清早,来到了山海崖大海祭奠。
张少飞对着茫茫大海抒发愁肠心声:我愁难了,恨难描,哭煞鸳鸯难作同巢鸟,估道鹊桥高架,岂料翻作奈河桥。可怜我阿兰妹,抱恨葬落大海潮,我哭阿兰妹,我的娇娆,我舍不得娇娆,惘惘迷迷人若醉,幽幽怨怨泪如潮,沉沉痛痛海边去,凄凄切切步飘摇,我一步一凄凉,来到山海崖大海哭吊。阿兰妹呀!可怜玉殒又香消,海水竞埋命一条,说什么进士及第,衣锦荣归都是恨,今日阿哥祭阿兰妹罢,娇呀……
痛阿娇哭阿娇,对大海把香烧,你芳魂未泯早尝阿哥心永念娇,纵然情缘罢了,我爱妹心未了,我一心一情,海边来望吊,来奠祭娇,表我情一片。
唉,悲凤侣玉殒香消,海水轻埋命一条……痛阿娇哭阿娇,对大海把香烧,你芳魂未泯当领情郎心永念娇……唉!玉人阿兰妹长逝了,山盟毁不了哥有情来哭吊泪满襟作招魂赋。妹啊,你若有知,踏波来把郎瞧。悲凤侣,玉韵香消,昨是柳媚花娇,今是柳悴花憔,昔是云间彩鸟,今日逐浪飘摇。我与阿兰妹本是同巢鸟,不禁化作分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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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重回发配地
张少飞哭祭完毕,怀着凄怆心情回到了发配之地——岭南新州天露山乐家村。
张少飞一踏进乐家,只见乐敬辉、石金英、乐志成、乐志丹、乐志凤正围在餐桌上吃晚饭,乐志丹一见张少飞,连忙放下饭碗把他迎了进来。
久别重见,一番虚寒问暖后,张少飞发觉不见乐志华在饭厅,开口问道:“阿辉叔、英嫂,咋不见大妹在呢?”
石金英见张少飞提起乐志华,“唉”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阿飞,自你离去后,大妹老往凤山村王哧天村长家去,吃住在王家,说是服侍那个病君呢。”
“那王金发的病,现在怎样了?”张少飞迫不及待地问。
“还能怎么样,缺少那燕窝做药引,时好时坏哩,有时还发疯一样大喊大叫着你呢。”石金英无奈地摊了摊,“可怜大妹一个黄花闺女朝夕服侍他啊……”
张少飞未顾得喝上一口水,便说:“我带燕窝回来了,趁天未黑,我这就送过去给王村长。”
“恩人,看你只顾得上别人,也不看看你自己,风尘仆仆回来,连水都未喝就说要去为别人看病,你不心痛自己,辉叔心痛呀!”乐敬辉看着满脸憔悴,一身疲惫的张少飞,不容分说,“二妹,快去盛饭给恩人吃。”
乐志丹趁着爹娘与张少飞说话之机,去厨房盛了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出来,说道:“阿飞哥,先吃饭吧。”
面对乐家的殷殷之情,张少飞唯有恭敬不如从命,端起饭碗,狼吐虎咽起来。也难怪,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食过饭后,张少飞从背包拿出那几包燕窝,说:“阿辉叔、英嫂,我现在去王家村。”
“好,去吧,早点回啊。”乐敬辉放下饭碗,挥了挥手,阿飞,把大妹带回来吧,老在别人家,成何体统。”
张少飞不敢肯定地看向乐敬辉,犹豫地说:“阿辉叔,我看情况,再说吧。”
“阿飞哥,我和你一起去。”张少飞前脚刚跨出院子门槛,乐志丹后脚就跟着出来了。
“让二妹和你一起去吧,太阳快下山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石金英打着饱嗝,行出来说。
张少飞顺从地说:“那好吧。”
当晚,张少飞拿着从广怀带来的燕窝来到王家村。
王村长喜出望外,问起这燕窝的来历,感动得紧紧地握着张少飞的手,说:“难得你娘亲如此深明大义,如果我儿子今番得救,我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你们的。”
张少飞:“我娘亲经常说,做好事不要图回报。王村长,你不要再跟讲这些客气话了。”
当晚,张少飞亲自动手,将一些燕窝与鸡血藤等药进行配料煎煮,并且拿着药碗到王金发的床前,乐志华说:“让我给他喂药吧。”
在旁边看着的王村长感动得老泪纵横,湿了他的衣襟。
张少飞见乐志华对王金发如此用情,也没再说什么,便和乐志丹离开了王家。
王金发如今得对症的妙药医治,第二天醒来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讲话也没有那么气喘了。
如此下去,张少飞十多天都到王村长家中,替王金发治病煎药。
不知是天公有眼,还是药石奇灵,王金发凹陷的脸颊逐渐胀了起来,由苍白转为了红润之色,还有几分油光。两眼的瞳仁由以前的呆滞变成了不时闪烁出炯炯神光。Μ..cc
再过些日子,王金发脸庞出现了三年都未曾见过的灿烂笑容,走起路来不像以前像纸那样身轻飘飘,而是步伐矫健,精神抖擞。手臂的肌肉也逐渐丰满,还可以将院子的那截重五十多斤重的樟木墩举高举低十多次。
王村长见儿子的身体奇迹般好转,快乐得在唱起山歌来了。
当王村长与王金发来到乐家向张少飞致谢时,张少飞指着他的心窝,语重心长地说:“王村长,天露山上的山草药可以医治身体里的病。但是你们更要医治这里的病呀!”
王村长:“我的心也有病?”
张少飞点着头:“唔,心里有病比身体有病更为可怕。你们更要除去心中的魔障,这样才能够真正有一个健康的身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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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风波再起
原来,自张少飞离开了天露山,新州知县范文举三番四次派衙差来王家村过问张少飞的事,都被王村长搪塞过去。但就在二日前,范文举又派衙差来过,并限张少飞今天一定要到新州县衙去一趟。王村长不无担心地说:“阿飞,幸亏你回来了,你说,现在怎办才好?”
张少飞淡定自如地说:“既如此,我现在去就是。”
王村长颤颤惊惊地:“我……我打听到了,这是朝廷派下来的意思,如若不见到你,就缉……缉捕你啊。”
“在朝廷我都不怕,现在山高皇帝的新州,他能奈我何?!”张少飞拍了拍胸膛,“王村长,你就放心好了。”
“阿飞,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多带点钱财打点他们。”王村长想用破财消灾之计保张少飞平安回来,毕竟张少飞是医治好他宝贝儿子的恩人,破点财算不了什么。
“王村长,真的不用这样,你大可以放心,这么多的难,我都挺过去了,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张少飞话音一落地,一转身,大步流星下山而去。
范文举一见到张少飞,如释重负地对那两个朝廷差人说:“差大人,敝人都说以头上这顶乌纱担保,这个张少飞,他一直在天露山服役,那有返回老家之理。现在相信了吧。”
活生生一个张少飞,就在眼前,那两个朝廷差人两手一摊,打道回府而去了。
范文举见悬在心头这块大石落了地,摇着头,“唉”地叹了一声,“这事总算过去了。但另外一件烦心事又在困扰着他。
“大人因何唉声叹气?”张少飞见范文举愁眉不展,引颈而问。
范文举见问,对着张少飞长叹了一声,说:“家母后天做六十一岁大寿,要回乡给娘亲做寿。但有一事令本官左右为难。”
张少飞忙问:“大老爷,何事令大人左右为难?”
范文举对着张少飞,叹道:“你也知道,民间盛传‘三年称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我范文举,在新称知府10年,历以清廉高洁出名。别人当了知府,回乡时都带许多金银财帛,如我这次空手回去,岂不被人讥笑?”【1】
【6】
【6】
【小】
【说】
张少飞听完范文举直剖心声,道出因由后,也想为他分分扰。
只见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朗声道:“大人,有了!”
“什么有了?”范文举正在低头沉思,猛地被张少飞大声一叫,吓了一跳。
“请大人息怒,恕小民一时兴起,惊吓了大老爷。”张少飞见范文举面有不悦之色,忙不迭地又是认错,又是上前安慰。
范文举趋步上前:“你想出了什么好计?快说出来听听!”
张少飞见县老爷脸露笑容,于是,大胆凑上前,双手合成个喇叭形状,贴着范文举的耳朵,如此这般说出了他的想法。
范文举一听,连说:“好计!叫王村长先行回去,请张少飞依计去办。”
张少飞双手抱拳,向着范文举道:“多谢大人信任,在下即去办理。”
“好!去办吧。”范文举望着张少飞远去的背影,暗自发笑;亏你才想得到,不愧是做过刺史的。
第二天一早,范文举起程回乡,他传令左右,叫他们把张少飞准备好的那三箱东西抬上马车带回乡。
一个侍从用手想去提箱子,发觉只只箱子都用大锁紧锁着,十分沉重,提了几下都不动,便叫另一个侍从过来帮手抬上马车。
恰好,有一个大臣刚好路过,看到范知县那几只箱子十分沉重,心想:他的东西非财即宝了,即飞马赶去向他老乡杜御史启奏。
杜御史信以为真,当即传差官抄近路前去拦路检查。
当差官打开箱子时,大家一下被呆住了。
箱中装的全是石头。
就这样,范知县带上一车的石头回家给娘亲做寿的消息不径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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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风波再起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40章 大快人心
范文举回乡为母亲祝寿返回衙门,张少飞见他非但不高兴,脸带愁容,还带来了一个年约二十五的男子。
范文举一见到张少飞,便叫他上前,指着那个男子介绍:这是我母亲娘家的一个亲人,叫覃福泉。自幼丧父,失去家教便常常跟随一些不三不四的闲汉流离浪荡。我有时回乡,娘亲要我多关心他,督促他好好学习,好好做人。也算他有点小聪明,话头晓尾,二十岁起便学做生意,挣到一些钱,娶了老婆、建了新屋,朝鱼晚肉,食住颇佳。
金泉娶的老婆名叫苏志英,出身原属大家闺秀,知书识礼。苏志英原来下嫁给一个大富商为妻,岂料不到几年,大富商急病去世。苏志英守寡了一段时间,带着一大笔遗产再嫁给了覃福泉。覃福泉对她百依百顺,不敢得罪她半句。而苏志英管束丈夫也很严格,不许他行差踏错,越雷池半步。
范文举介绍完后,“唉”地叹了一声,接着又说:“就在我动身回乡的前一天,覃福泉的媳妇苏志英遭到****,留下一张纸条在覃福泉家门槛上。”
张少飞忙问:“大老爷,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范文举道:“纸条上的字歪歪斜斜地写着‘字告覃福泉大老板:本人近日需银急用,知你是一名富商,财产雄厚,故特来向你求助。而今你妻在我掌握之中。知趣者在五日前将一百两银子用布袋装好,不动声色放在石头山南麓那棵大榕树下,你妻自可平安回家团聚。此事切勿报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覃福泉看过纸条后又怒又惊,百思无法,又不敢报官,最后趁着我回乡给母亲做寿,便来求我救他媳妇。”
张少飞听完范文举讲述后,沉默不语还打起呵欠来。
覃福泉还以为张少飞恼恨他缺少对范文举娘亲的问候,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对这飞来的横祸撒手不管,便心急起来,上前去求张少飞。
范文举代覃福泉说情:“唉!志英嫂是我的好侄妇,今天不幸落在坏人手上,真是可怜!阿飞,算是我求你了,无论怎样,你也要想法救救她!”
覃福泉也十分感伤地说:“请您出手救助。倘若无计可施,我情愿倾家荡产也要赎回爱妻免她受害。”
张少飞“霍”的一声站立起来,愤慨地说:“这些绑匪太可恶!连我们大老爷的亲戚也敢下手,真是岂有此理!一厘钱也不能给他们。我己想到了计策制服他们了!”
张少飞叮嘱覃福泉依计行事,切不可对外张扬,倘若被绑匪知道,你媳妇性命难保。
当天晚上,覃福泉独自来到石头山遵照绑匪指定的南麓那棵大榕树下,放下了一个布袋,四望无人后,便急急脚回身走回家中睡觉。
那绑匪其实是天河镇一名赌徒,花名叫“大碌木”,嗜赌如命。最近他运气十分不好,逢赌必输欠下一大笔赌债,便把覃福泉的老婆**关在一间柴房里,勒索赎银一百两。Μ..cc
他估计覃福泉不敢报官,一百两银子必然顺利到手。
当他悄悄来到石头山南麓取回布袋时,发觉布袋轻飘飘的不像装着银子。
他解开布袋一看,袋里只有一张回函。上面写着——绑匪大佬如见:多谢你劫走丑恶之妻,我真个是拍手称庆、大快我心!近来我屡想纳妾,恶妻知道后,终日嘈吵阻止,我有钱有面家丑不可外传。今得你大佬帮忙,为我除去眼中钉、心头刺,真是无限感谢!至于如何处置恶妻,任随你意。
大碌木看完了纸条,气得吹须碌眼,正想把字条撕碎毒打苏志英一顿。
但转念一想:好呀!你这为富不仁的奸商,要借我的手为你除去眼中钉、心头刺?我偏不上你的当!我要你两公婆“鬼打鬼!”
大碌木将那封回函读给苏志英听。
苏志英听完后,恨得咬牙切齿,大骂老公不仁不义。
大碌木幸灾乐祸地挑拨说:“你在这儿骂他有屁用!索性回家去砸他的卵袋吧。”说完把她放走了。
苏志英回到家后,听了老公的解释,不但消了怒气,还亲自上门拜谢张少飞这个朝廷发配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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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天露寺释禅
第二天中午,张少飞便动身回天露山。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晴空如洗,好像一块碧玉般澄澈。
路途一片闲寂,林中树影历乱,落叶如毯;山坡路旁,野花嫣然。
沿途的景色是如此美丽,张少飞像走进一幅山水图画里,越走越远,忽然听到头顶有苍鹰欢叫,抬头望去,见苍鹰在空中盘旋后飞向那边的山巅。
张少飞顺着苍鹰飞去的方向眺望,见山顶远方重烟深露处,有一青灰色瓦脊掩映在云海与茂密林中。
“啊,那不是一所寺院吗?”张少飞早就听乐敬辉他们说,山顶上有两座寺院——天露寺和岱山寺,寺里的住持道行颇高。
受一种莫名念头驱动,张少飞沿着迂回曲折的山间小道往上攀爬,转过一个高坡,眼前蓦然一亮:花岗岩石的山门,横匾上镌刻“天露寺”三个大字赫然入目。山门两旁镌刻着一副对联:.cc
古涧寒泉听猿声
碧岫青峰卧烟霞
寺门前古木苍苍,有两棵百年菩提树,一任风霜侵袭,树身皴裂,带苍虬之劲,让这寺院更显幽玄、旷古。
几只白鹭,悠闲地翱翔于菩提树上。
天露寺与不远处的另一寺院——岱山寺遥遥相望。一山两寺,犹如双子星般屹立在天露山上。
对面山上的岱山寺是在唐贞观元年(627年)由定慧禅师筹款所建。
天露寺建在天露山第二高峰和第三高峰下游山腰坡地上。右前方有两个葫芦状的山峰,正面对着圣祖峰的山巅,后面正对天露山的主峰,这高处目穷千里,可以将整个新州大地一览无余。俯瞰四周,气象万千,风门坳、黄窝、葛冲、伍坪、甚至筠城也可尽收眼底。大地上河汉交错,阡陌纵横,良田片片,村舍点缀其间。
岱山寺位于通往开平、恩平的古驿道右侧处,定慧禅师将寺址建在这里是独具匠心的。他见后面还有天露山的巅峰作靠山,且觉得自己道行尚不足以抵达最高处,所以选址时留有余地:想到身后倘若有伟人出现,山峰的最高位应当留给他。
天露寺规模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寺院里每处都建得精巧玲珑,独具匠心。张少飞进了天露寺山门,环境谧静清幽。地面铺着天露山随处可见的石头,两旁是嫩竹修篁,草木葳蕤。九里香与丹桂散发出清香,沁人心脾,蝴蝶与蜜蜂在花丛里飞来飞去,忙个不停。
一阵山风吹过,檐前吊铃的乐章,伴随着大殿传来一阵阵“梆梆”木鱼声,似是梵音呗呗。
四周的树木、竹林、花丛仿佛都在静静垂听,显得禅意幽幽。
有位满脸稚气的小僧迎了上来,双手合十,行礼道:“施主有礼。”
张少飞向小僧还礼后,道:“请问,住持可在?”
小僧手往内一指:“师父正在殿里诵经修禅。”
“谢谢。”张少飞轻步走了进去。
天露寺仅有僧人五个,住持是一位约四十多岁的禅师,长得面目清癯,瞳仁黑白分明,正在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读经书。
中年禅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张少飞到来,右手放下木鱼槌,又将左手拿的经书放在案几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光临敝寺,蓬荜生辉。”
张少飞施礼后,直白道:“大师,我也是这山中之人,今天路经贵寺,见这里禅气袅袅,便前来拜会大师。”
“啊,原来如此。”中年禅师见张少飞满头大汗,扬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施主请坐。”
张少飞遵其所指,在蒲团坐了下来。
小僧送上香茗,置于张少飞面前的茶几上。
中年禅师:“施主请茶,这是我们寺院种的山茶。”
杯中热气袅袅腾起,一股清香在空气中弥漫着。
张少飞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果然是清醇可口,齿颊留香,疲惫即消减了不少。
这山巅上所种的青茶,长期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与别处所出不同,也是合乎情理之中了。
张少飞饮过香茗后,与中年那位禅师拉过家常来。
张少飞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问道:“请问大师尊号大名?”
中年禅师双手合十,还过礼:“贫僧法号如德。”
张少飞:“啊,原来是如德大师。听大师口音应是北方人士,请问大师祖籍何处?”
如德禅师扬手指向北方:“贫僧乃是河南商丘人氏。不过我离开中原已有二十多年了。”
张少飞不解地:“天地悠悠,红尘茫茫。九州大地山重水复,大江南北有无数名山大川,古刹丛林。大师你缘何从中原不远千里而来,独挑天露山这僻静之地来学佛修禅呢?”
如德禅师:“我到此处是大有缘由的。”
张少飞谦和地:“我在洗耳恭听。”
如德禅师眼睛眯定,回忆道:“贫僧在洛阳白马寺禅修时,朝廷执掌天象的太史令是我的同乡。一次,他前来求佛后悄悄对贫僧说,若干年前他夜观天象,发现一道白色祥光忽然从岭南直冲寰宇,熠熠生辉,久久不散。他既兴奋又困惑:这一瑞象,是一种千年不遇、万载难逢的大吉祥预兆,预示着一位名垂青史的伟人会在岭南现世。所以我离开东都洛阳,直指岭南。”
张少飞:“大师,你对此是如此执着与自信?”
“阿弥陀佛,人有人缘,佛有佛缘。修行全凭自我感觉,我此生注定与新州有缘。”如德禅师双手合十,侃侃而谈,“始祖昆仑山发脉出艮、震、巽三大龙脉。孔子止于泰山,老子止于嵩山。贫僧踏遍九州的万水千山,好不容易才来新州地域,白天登山寻龙,晚上查访当地人文动态。见南方巽龙走了两**到了云雾山,再穿田过脉,走到了比云雾山高四十丈的天露山,便认定它是这里风水太祖山,也是九州龙脉的尽头——岭南苍龙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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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天露寺释禅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43章 天露寺释禅(2)
如德禅师点着头:“不错!本来龙脉是诞生帝皇之地;但这里的瑞气祥云,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柔和,丝毫没有帝皇君临天下的那种霸气。这里的神韵,比王者更具风姿,比文曲还要洒脱。当贫僧登上南海之滨最高的天露山,只见袅袅禅气,宛若佛陀在灵山会上手拿的摩尼珠,光照寰宇。一股甘露气流泄向龙山脚下的村庄。天露山上有一块中间开裂的大奇石。你看,那边的岱山寺与我天露寺互为掎角,有青龙双角之势。贫僧细察其中有一个山头,山顶是绿色一片,山形恰像佛祖的头像;山坡的草是金黄色的,有如高僧的金黄袈裟。问起当地的山民,他们回答说这座山峰名字叫做圣祖峰。贫僧细察后也大吃一惊,这山峰的确极像一位端坐在云霄上庄严肃穆的佛祖。哟,这里可是块吮吸天露、出一代宗师的宝地呀!”
张少飞听后,顿时来了兴趣,引颈追问:“啊,大师满腹经纶,宏论滔滔。你能够细察天文,通晓地理,望你将此山的地理形胜给我详细道来。”
如德禅师:“既然今天施主追问,实不相瞒,贫僧曾跟佛门与道坛的高人学过堪舆之术。”
张少飞双手合十,再行了个大礼:“望大师不吝赐教,以启愚蒙。”
如德禅师扬手指向外面,说道:“你看这天露山巍峨高数百丈,南俯高州,北瞰端州,横亘上百里,似一个巨大无比的屏风,更似一条卧着的青龙,阻挡住大洋那边吹来的台风,保佑着新州这一带不受侵袭,黎民百姓免受风灾之苦。”
张少飞认同道:“的确,新州这边极少有台风,即使偶尔有台风到来,已成**之末。这全依凭天露山作屏障所挡。大师果然知识渊博,才气纵横,通晓堪舆之术,细察天文地理。”
如德禅师吸了口气,继续说:“还有,天露山每年都是雨量充沛,森森峡谷里,绿浪翻天,林荫匝地。到处有飞瀑流泉,深涧玉溪,水流直泻于山外的河流阡陌,滋养着新州的丰腴大地。即使烈日炎炎似火烧,四周大旱,但新州地域仍有天露山的甘泉滋润,不会受池塘干涸、田地龟裂之害。”
张少飞:“我听村中老人讲过,我们新州从来都是不愁天大旱的。但是,假如连日暴雨呢?”
如德禅师:“新州地势一边高一边低,加上河涌纵横交叉,如果连场暴雨,积水会汇集于新州江而直泻往宽阔的西江,故不会遭受涝灾之苦。所以新州这地域,即使外面天下大乱,任由风云变幻,这里仍会风调雨顺,田地里起码会有一半收成,老百姓自然是安居乐业。”
张少飞钦佩道:“啊,听大师讲来,你选择在这里修禅确实是眼光独到。”
如德禅师泰然地说:““阿弥陀佛,世间一些事情是很难用常理来解释清楚的。贫僧的前世今生,注定是跟这天露山有缘。”
如德禅师说的是真心话。他初入空门,是在东都洛阳的白马寺。那里殿堂宏伟,崇楼高阁,飞檐翘起,铜铃叮当。每天都是香客如云,火烛鼎盛。如德禅师觉得在洛阳这繁华之地人来人往,过于喧嚣嘈杂,很难让自己静下心来。况且白马寺内,僧人上千,得道高僧荟萃云集,个个都是位高势巍。在这人才济济之地,自己很难有出头冒角的机会,于是不远千里,负笈南下,几经辗转,一直来到岭南新州,最初落脚在偏僻幽静的岱山寺,跟随定慧大师学佛修禅。
张少飞听如德禅师讲述了他的过往,兴趣未减,再问:“大师的选择自有其中道理。我再来多问一句,大师你来这天露寺驻锡多久了?”
如德禅师陷入了回忆:“贫僧从小就立志于禅佛之道,年方十六就来到对面的岱山寺落发为僧,追随于定慧大师左右,诵经学佛,深得定慧师父教诲,面对红雨青磬,潜心修禅悟道。九年前,天露寺的念瑾老禅师圆寂,贫僧听从师嘱,来到这天露寺当住持。岁月蹉跎,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在天露山上我人生的大树已经刻了二十多道年轮。”
张少飞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慨叹道:“有道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大师在这山中驻锡已二十多个春秋,看来对这里的四周都熟悉不过的了。”
如德禅师抬头望着窗外的湛湛蓝天,片片白云,满怀深情地说:“天露寺方圆十里,都留下了贫僧不少脚印,我将这里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视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看天上云卷云舒,望庭前花开花落。春花秋月、夏蝉冬梅,润饰了贫僧的精彩人生。一草一木总关情呀!贫僧以此为家,闲剪江云作衲衣,静邀山月作禅室,打算在这里皓首穷经,终老林泉了。”161小说
张少飞以钦佩的口吻道:“大师身居僻静处,心在禅门中,静心潜修,矢志不渝,实是可敬、可敬。”
如德禅师摆了摆手:“善哉!善哉!施主对贫僧不必称赞。施主这次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张少飞探过身子:“人言道佛学博大精深,我想前来听听大师讲述禅修悟道之体会。”
如德禅师捋了捋下巴的短须,征询道:“不知施主想听贫僧阐述《华严经》宗诣,还是要我解释《楞伽经》教义呢?”
张少飞脸色淡然,对此并无兴趣:“大师你日夜诵读那些经书,废寝忘食,相信早已洞悉里面的玄机。但我等山野之人,怎晓经文的那些深奥教诣呢?”
“这……”如德禅师紧锁眉头,沉思片刻,“那么,贫僧向你诵读《金刚经》全文,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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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点化如德(1)
张少飞进一为说道:“这只蜜蜂,犹如我们这些在寺院里修行的人,你看它该如何才能够不被困于这四壁合围的禅堂内,而到那自由自在的广阔天地去呢?”
如德禅师循着张少飞的手指望去,见那只蜜蜂正在禅堂内“嗡、嗡”地飞着,想飞到百花争妍的外面天地去,却总是撞到糊在窗户那层透明纱纸。蜜蜂并没有气馁,又振翅飞翔,飞往那一边的窗户,再度撞向糊窗的纱纸。它左右回旋,多番努力,却是来往碰壁,徒劳无功,无法飞出去接近外面广阔的天地,去亲近可爱的大自然……
张少飞见到如德大师那副专注的神态,指了指蜜蜂,又指了指那层窗纸,提高声调:“你看这蜜蜂多么勤力忙碌,却找不到出路。这里跟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只不过隔一层薄薄的窗纸而已。”
如德禅师玩味着:“跟外面的世界只不过隔一层薄薄的窗纸?”
张少飞信步走到窗前,用食指往窗纸轻轻一捅,窗纸被捅破了一个小洞。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德禅师不明所以地望着,只见那只蜜蜂从窗纸的破洞里“呼”地飞了出去,到花丛采蜜去了。
张少飞提高了声调:“你看,这层薄薄的窗纸一旦被捅破,对蜜蜂来说就是另一番新天地了。人生中,善与恶、好与坏、高与低,也就是一念之差。我们修禅之道不也就像眼前一样吗?!”
张少飞的话虽然简短,但却如黄钟大吕、天鼓雷音般振聋发聩,令如德禅师的心弦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他惊呆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好久也合不拢起来。一道灵光在脑海里闪掠,他顿觉眼前一亮,他在这寺里不厌其烦地对着青灯黄卷,耗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去勤读苦修,硬诵强记,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心清意明,眼前的境界如此的开阔,蓦然间觉得整个禅堂变得明亮起来了。
张少飞继续说:“若然修行,只是钻进浩繁的经卷、去解读那些深奥的教义、恪守着那些一成不变的修行规范,只能成为书虫,修禅只会劳心劳力,事倍功半,难得悟其真谛。如果把禅修跟当下结合,这才能激活生命的智慧。心迷时自己被佛经带着转,心悟后自己便可转佛经呀!”
如德禅师琢磨着张少飞这话的意思,越是琢磨就越品味出其中的内涵:“心迷时自己被佛经带着转,心悟后自己便可转佛经?”
张少飞朗声地说:“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一念修行,法身等佛。一念若悟,众生是佛。”
如德禅师听到张少飞这直指人心的开示,感触良深:“阿弥陀佛,贫僧以为出家后,放下一切妄念,已是红尘无虑,六根清净。在寺中勤于日夜诵读经书,二十年如一日,相信靠此途径,日后定能自成正果,得证菩提,但实际上却是自困囹圄。今天得逢施主,令贫僧似乎看见禅修传灯的幽光,照亮了迷途;让我拂开眼前的云翳雾障,迷悟大开,洞烛古今。”
张少飞谦逊道:“大师,你别把我托得那么高,须知从高处摔下来可是不好受的呀!”
如德禅师知道遇到高人了,诚恳地:“施主,这天露寺里,那些小僧已回禅房休憩,如今四寂无声,只有你我两人。我们不妨纵论入世与出世的事,你有什么真知灼见,直讲无妨。”
张少飞:“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人的一生中断除迷苦的最佳良谋是不染尘嚣,修心养性。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犹如求兔角。开悟之道,是身心俱得。自性本来清净,见性便可成佛。”
如德禅师:“别看贫僧蛰居深山老林,但这些年来,到访过岱山寺和天露寺的四方游僧不下数百,他们将外面的朝野之争、佛门变幻等精彩故事带来这寂静山林,让我也看到外面的世界。”
张少飞:“是吗?”
如德禅师用虔诚而又敬佩的口吻道:“远的不说,就说近处。人道我们新州地域是蛮荒绝域,却出了一位惊动佛门的旷世奇才。”
张少飞隐约预感到面前的如德禅师会继续说什么,明知故问:“旷世奇才?大师,你说的是哪一位?”
如德禅师一字一音,如珠玑落玉盘:“惠、能!”
“他是什么人?”张少飞表面流露出惊讶之色,在尽量控制自己,故作不知去反问。
如德禅师扬手指往龙山方向,话语似天露山峡谷的溪水滔滔而出:“听说他原来只不过是在龙山夏芦村那边的一位打柴仔。北方来的游僧告诉贫僧,数年前湖北东禅寺里风云变幻。弘忍五祖自知年纪老迈,求贤若渴,用作偈来摸清寺僧的修行以定接灯之人。神秀大师兄本是目穷千卷、才高八斗,写了一首偈语,‘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常勤拂拭,莫使若尘埃’。自以为定可力压群雄,拨得头筹。岂料,那个默默无闻的杂役卢惠能横空出世,以一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偈语而深得弘忍师祖的青睐,最后五祖弘忍大师在三更天将祖传的袈裟金钵秘传给他。空门本应远离是非之地,想不到由此掀起了万丈狂澜。”Μ..cc
张少飞探询地:“黄梅东禅寺骤起风雷,震动佛坛,不知大师高见如何?”
如德禅师正色道:“阿弥陀佛,贫僧虽然远离祖庭,但亦非局外之人。佛门大事,也是贫僧之事,当记在心间。其中的是非曲直,的确不易判定。但我认为,弘忍大师经历过佛门的风风雨雨,见惯了世间的浮浮沉沉,几经对照,才以顿悟法门为旨意,选定横空出世之人,传授衣钵。他定然有其独具的慧眼和对未来大局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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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点化如德(2)
如德禅师继续说:“空门之内,高深莫测,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衣钵传灯,不能光看读书多少,不能论资排辈,也不能分尊与卑,而应以德高者居之,让龙象之才,将禅风大旗高扬,立于世上,风行草偃,众望所归,方能法海横流,代代相传。”
张少飞听到了共鸣之音,赞道:“大师果然胸怀坦荡,出言不凡。”
如德禅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唉,只可惜那卢惠能接灯之后,按照弘忍师祖‘吾道南矣’之训诫,远引天涯,如今仍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迹。”
张少飞顺着他的话头而上:“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禅门既有衣钵传承,定下了掌灯之人,即使如今杳如黄鹤,但在黑云压城之际,只能先保其身,隐迹潜修,韬光养晦,静待良机。待他日拨开乌云见青天,便会有潜龙出渊,重振雄风,那时佛门之内,禅风泱泱,五祖弘忍所倡导的禅学定然会发扬光大。”
“施主所言极是。”如德禅师听张少飞这么讲,内心之言脱口而出,俄顷,浓眉一锁,双眼凝定,上下打量着张少飞,好一会,才以探究的口吻问道,“施主,贫僧今日与你谈经论道,见你身在俗世,却心在梵门,出口句句真言,字字珠玑,有如醍醐灌顶,令贫僧愚钝大开。你之真知灼见,实在可以跟我佛门中的高僧大德比肩齐眉。有道是,大泽起龙蛇。莫非你就是那隐迹林泉、接掌佛灯之人?”
张少飞知现时自己处境,还处于被追杀期,即使在这人烟罕至之处,面对着志同道合的佛门中人,也不便暴露自己的**,听后摆手否认:“不、不、不。今天我在大师你的面前,只不过是班门弄斧、直抒胸臆而已,皆因我平日也经常见到云游四海来到新州地域的高僧,听其教诲,悟其禅道,所以对你们佛门之事略知一二。”讲到这里,张少飞用右手拍了拍自己肩膀,继续说:“你看,我这一介山民,瘦弱的肩膀,怎能担此重振佛门之重担?!”
如德禅师眸睛闪射出一道亮光,直指张少飞,追问道:“施主,你说的可是真话?”
张少飞的嘴角轻轻一拉,略笑一下,指着胸口,道:“大师已研经禅修多年,该知道明心见性,即心是佛。我是何许人也,你可直彻心田,自领自悟,无须再花费唇舌,来作追问。”
如德禅师早就从定慧师父那里听过佛祖释迦牟尼拈花微笑,以心传心的佛门故事:当年佛祖释迦牟尼在灵鹫山说法,手拿着大梵天王送给他的金婆罗花示众,意态安详,却是一言不发。等着听经的众门徒都是惘然不知所措,只有弟子摩阿迦叶破颜微微一笑。释迦牟尼当场宣布:“我正法眼藏,静心佛法,是奥妙心法,现在已经以心传心。”当场将袈裟金钵传授给摩阿迦叶。这是佛门的经典故事。
如德禅师听张少飞这么讲,又见他直指人心,内心明白几分,知道现在是佛门非常时期,不必深究,于是也指了指心胸,笑了笑:“阿弥陀佛,拈花微笑,善哉!善哉!施主,你说得对,即心是佛。无须再开示,贫僧已明白了。”
张少飞与如德禅师相对而笑。
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
临别时,如德禅师亲自将张少飞送出天露寺大殿外。
几只白鹤在他们的头顶翱翔盘旋。
****山风迎面拂来,令人神清气爽。
张少飞停在花岗岩石阶前,向如德禅师道别。
如德禅师感触良深地对张少飞说:“人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我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经。施主,希望你以后有空就多来敝寺做客,给贫僧指点迷津。”
张少飞也来一个双手合十回:“善哉!善哉!大师,我何德何能,可以给你指点迷津?!我只不过是袒露心声而已。以后我有机会自然会到天露寺拜谒大师,聆听你的教诲。”
“好的。”如德大师点头回答。
山风徐来,令人神清气爽。
如德大师将张少飞送至天露寺山门的石阶处,两人挥手依依惜别。161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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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妙铺满山锦(上)
再说王村长从新州衙门回到家,看到儿子王金发和乐志华在大院那株万寿果树,嘻嘻哈哈地摘万寿果吃,那种亲热感,好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但王村长却高兴不起来,皆因他还有心病未治。他想到了在神前的许愿:“如果儿子的重病能治好,就给对面山头铺满绫罗绸缎。”
如今,儿子的病已经好了,就要“还神”作为回报,这就是拜神人的共有想法,这也是勤劳的山里人那种朴素执着的情怀。
这几天,王村长带着几个家丁冒着炎炎烈日到对面的山头去,拿着一根截成一丈长的竹竿作尺子,在对面的山头走来走去,一边反复丈量,一边用簿记下了数据。
王村长回到家中,晚上点亮了油灯,将白天丈量所记下的数据用算盘“噼呖啪啦”地作核算,越算他越吃惊,越算他就越心寒,阴郁的愁云浮上脸来,害得他整晚都睡不着觉。
张少飞从新州衙门回到乐家寨,照例来到王村长家,看看王金发的身体康复得如何。发现王金发的身体已康复,而王村长说话并不像前几天那么爽快,脸色变得灰暗,问道:“王村长,您怎么啦?难道你老人家也患上大病了?”
王村长:“没……没什么……”
王村长越是支支吾吾,就越引起张少飞的注意:“有什么事你就照直讲出来,或许我能够替你分担忧愁。”
王村长知道张少飞为人热心正直,事到如今,只好将他在神前的许愿详细地向张少飞讲了,随后说:“就这样远望过去,对面那山头似乎不算大,但这几天我与家丁到那山头勘察丈量过。它竟然有几干亩那么大。我算过,如果要在山上铺满绫罗绸缎就起码要十万匹那么多。我即使卖田卖地甚至连这间大屋也卖掉,亦无法筹够买那些绫罗绸缎的钱。”ωWW..cc
“哟,听你说来,这个难度确实是挺大的。”张少飞想了一下,劝慰道,“既然你那晚是对神许愿,而现在你确实无法兑现,那么你不妨再来焚香谢神算了。”
“不行、不行呀!”王村长猛地摆手,说,“神前许愿,一诺千金。如果食言,就会遭到天谴雷劈的,我王家的后代还要受到神灵惩罚、遭殃的。”心地善良的山里人对神灵就是那么的笃信,对曾经发过的誓言就是那么的执着。
张少飞不解地问:“王村长,你当时怎会这样糊涂,信口开河,作如此大的许愿呢?”
王村长此时是后悔莫及,用拳头捶了捶脑袋,一脸的无奈:“这只能怪自己那天晚上救子心切,没有考虑得那么多,脱口而出,许下了这天大的愿。”
张少飞见王村长对神是如此的虔诚,性格又是如此的固执,手捏下巴,眯眼想着,要来一个“借力打力”,突然,一道亮光在他的脑海里掠过,他兴奋地叫了起来:“有办法了?”他的声音特别大,以至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了一惊。
王村长眼睛直盯着张少飞:“你有什么办法呢?”
张少飞分析道:“即使您真有本事筹够钱,买回十万匹绫罗绸缎给那山头铺满了。这会惊动四乡八邻,称赞王村长您守信用、一诺千金。但您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过后的后遗症呢?”
王村长眨着老眼:“我做了好事也会有后遗症?”
“是的,”张少飞口气十分肯定,“您如果将那些绫罗绸缎铺满了对面的山头,初时看来是蔚为壮观的。但那些绫罗绸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天天经受日晒雨淋,用不了半年,它们不但会褪色,而且会沤烂。到时满山烂布,发霉发臭,变成了垃圾成山,下雨时引起山上污水横流,这局面叫谁去收拾呢?您这样做,反而是对您许愿的神灵不敬,给他日后增添了许多的麻烦。您岂不是适得其反吗?”
“这……”张少飞的话似利针戳中了王村长的神经,令他悚然,“啊,绫罗绸缎在露天之下经受日晒雨淋确实是很容易沤烂的,这点我怎么没想清楚呢?”
张少飞胸有成竹地:“我有办法可以让您既敬神灵,又节省钱,来一个两全其美。”
王村长并不相信:“世间会有两全其美的事吗?”
张少飞口气带有神秘感:“所以我给您想到了一个替代品。”
王村长急不可待地追问:“替代品?你打算用什么做替代品呢?”
张少飞朗声地:“梅花!”
“梅花?”王村长一时间无法将绫罗绸缎与梅花划上一个等号,说,“它们两者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我要买多少梅花才能够铺满对面的山头呢?”
张少飞见王村长这副焦急的神态,这才将想法讲了出来:“既然用绫罗绸缎铺满山头花费太大,会令你倾家荡产,又不实用耐看。我看您不妨在对面的山头上遍种梅树。”
王村长的思路还是只往一边想,不解地:“遍种梅树又怎么样来酬报神灵呢?”
张少飞双手在胸前划了一个交叉,再往前扩张去:“梅花超凡脱俗,梅花的色,艳丽而不妖媚,梅花的姿,苍古而清秀,梅花的香,清幽而淡雅,梅树开花时一棵树上可以开出千百朵花来!”
王村长的门前也种有几棵梅树,点头应道:“梅树开花时满树都是花朵的。我们这里该种什么梅树呢?”
张少飞:“绿萼梅。”
王村长:“绿萼梅?”
张少飞解释道:“梅花有许多的品种。北方适宜种植红梅与黄色的腊梅,我们这里最适宜种绿萼梅。”
王村长:“绿萼梅?顾名思义,它的花是绿色的吗?哪里去找呢?”
“不。”张少飞伸出手来,向四周划了一个大圈,“绿萼梅中央花萼是绿色的,它的花瓣却是白色的。在天露山上现在就有不少绿萼梅。哟,你家门前种的也就是绿萼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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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妙铺满山锦(下)
“梅花洁白如雪,一尘不染,似高僧的禅心一样洁白无瑕,清净空灵,所以,梅花又是一种禅花。”张少飞无限神往地说。
王村长并不知道张少飞的底细,但听他的话中有不少是佛门语,说道:“阿飞,你是个俗人,怎么讲话好像名山古寺里的大师呢?”
“我是直话直说罢了。”张少飞笑了一下,做着手势,宛如在绘画着一幅蓝图,“你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在那边山头遍种梅树。那些梅树天天都会受到天露山的雨露甘霖的滋润,长势一定很好。平日,绿树婆娑,山头上犹如覆盖了一层绿色的大锦被。以后每年春暖花开时,每棵梅树开出的白花有成千上万朵,远远望去,那山头披上一层天然锦被,分外漂亮,这比你在山头铺满绫罗绸缎还要壮观。正是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白色的梅花何等圣洁!何等高尚!何等庄严!满山都是雪白的梅花,带有袅袅的禅气。那边山头岂不成了一个禅风袅袅的美丽世界?!”
张少飞绘声绘色的这番话,仿佛向王村长展示了一幅美丽诱人的自然风景画。
王村长击掌叫道:“这办法确实是好。”
张少飞:“另外,白梅花还有药用的功效。”
王村长更加来了兴趣:“啊,白梅花还有药用的功效?”
张少飞:“它有疏肝、和胃、化痰的功效,可以医治梅核气、肝胃气痛、食欲不振、头晕、瘰疬、止脘痛等病。”
“好!好!好!”王村长向张少飞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阿飞,想不到你斯斯文文,头脑却如此不简单。这么难的题,你是怎样想出来的?”
张少飞直白:“我当时脑袋一闪,想到陆贾给华表石铺满山锦的故事受到启发而已。”
西汉时期,陆贾两次出使南越,路过西江畔华表石时,声言若说服南越王赵佗归汉,便给华表石铺锦。功成后陆贾在山中遍种**,远望仿若黄锦满山。后人将华表石叫作锦石山。
王村长堆满愁云的脸庞变成了喜悦的神态:“我们村庄有许多梅树,那些梅树苗好找。阿飞,就照你的办。今天我就安排村里的人去办。”
张少飞用聪明智慧,想出了这个主意,既替王村长解决了天大难题,又能给对面的山头披锦添绣,真是两全其美!
王村长这一回长长地舒了口大气,道:“你救了我的宝贝儿子,又出谋献策替我节省了那么一大笔的钱。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些钱,作为酬谢。”大风小说
“能**解难,这是我乐意做的。钱我可不能收。”张少飞摆着手。
王村长:“话虽然如此,但如果你不收下酬谢的钱,我是会终生心中不安的。”
张少飞见王村长的态度这么坚决,沉吟了一会,说道:“王村长,既然你一定要出钱来酬谢我,那么,这笔钱您就用在当用之处吧。”
王村长:“当用之处!你的意思是?”
张少飞的手指向外面:“从外面进您们山寨的路又陡又窄,坑坑洼洼的。您不妨出钱将那坎坷不平的小路拓宽铺平,让您们村寨的乡亲出入方便些。”
王村长:“啊,你是叫我出钱去修路?”
张少飞点头:“是呀,筑桥修路,造福乡梓,积下的是大恩大德。您出钱做这善举,如何?”
“好,好。”王村长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阿飞,你这个人,每时每刻都是想到给他人造福的,你真是个前世和今生都修来的好人呀!”
张少飞谦逊地:“王村长,我做的不过是平常事罢了。”
王村长讲出了他心中的计划:“明天我就叫全村人出动,一些人上对面山坡种梅树,另一些人去平整修好进我们山寨的路。”
张少飞笑了起来:“明天我也来跟你们一起种植梅树。”
王村长有点过意不去:“这些粗重活又要劳烦你?”
张少飞将满是厚茧的双手伸了出来,扬了扬:“我从懂事开始就上山割草打柴,我这双手是闲不住的。况且,在天露山上种梅花也是我的心愿呀!”
王村长:“好,那么,我发动村寨里的人跟你一起来种梅花。”
从此以后,天露山漫山遍野种满了梅树。梅花盛开时,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成了一个美丽而圣洁的世界,也成了远近驰名的白梅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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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秋游(1)
秋风乍起,天高云淡,这天一大早,乐敬辉和乐志成吃完早餐,乘着****秋风,应洛洞村金叔和楷叔之约,外出到罗浮山那边打猎去了。张少飞自从老家邱县回来,经常被新州知县叫去问计,不在乐家食住已成常态。
乐志丹收拾好碗筷后,便到村后水源山那边去采草菇。
初秋的天露山,秋高气爽,阳光灿烂,景色秀丽处处闻花香。乐志丹提着竹篮,唱着歌儿,不一会便来到了东山那边半山腰。
刚转过一个山坳,乐志丹远远望见张少飞行进在前面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便放声大喊:“阿飞哥,你回来了吗?”
今天一早食过早饭,张少飞见范文举交办的事已经完成,被告别回天露山。
张少飞自从回老家从娘亲口中得悉未婚妻卢惠兰跳海殉情,张少飞一闲下来,卢惠兰的身影总会在脑海里出现。此刻,张少飞思念卢惠兰的思绪,就像一条不可遏止的河流一样奔流着。
突然,张少飞被后面一阵叫声拉回到眼前来。
此刻,张少飞停在那里,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他以为在后面追着叫他的是他一直牵挂着的未婚妻卢惠兰……
于是,张少飞一转身,快步迎了过去。
正当他张开臂膀,迎接他的小兰妹投入怀抱之际,蓦然发觉,眼前人不是他牵挂着的小兰妹!
乐志丹也被张少飞刚才的轻佻举止吓了一跳,眼定定地立在那里,质问:“阿飞哥,你……你刚才想干什么?!”
“阿丹妹,你千万不要生气,发火,我刚才是错把你当成小兰妹了……”张少飞一本正经地向乐志丹解释着。
“哦?小兰妹……你的什么人呀?”乐志丹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这段时间,通过与张少飞的相处,她发觉自己好像已喜欢上了他,几天不见面就有点想他……此时,她生怕听到他说小兰妹是他的未婚妻之类的话……
张少飞真诚地看着她,向她袒露心扉,无可奈何地说:“她,是我所爱而又……”
正当张少飞欲再往下说时,乐志丹快步走过去,伸出右手捂住他的嘴,叫他不要再说。
张少飞见她不生气了,便说:“阿……阿……丹……妹,你这是去那?”
乐志丹见他口吃成这个样,暗自地低头偷笑着。过了一会,反问道:“那你这是去那?”
张少飞扬手指了指对面乐家寨,说:“回家呀,阿丹妹,你去那?”
“我去采草菇。”乐志丹看着对面那座山说。
“那里水源充沛,日照多,半山腰处的草菇长得又大又多。”张少飞好像对那里十分了解。大风小说
乐志丹热情地说:“阿飞哥,我们一起去吧。”
张少飞心想:孤男寡人一起前去,万一碰到熟人,难免招来闲言闲语……
乐志丹见张少飞像尊佛似的立在那里不开口,不由得上去推了他一把,嗔道:“走呀!阿飞哥!”
“哦。”张少飞本能地应了一声,迈开了脚步。
其实,张少飞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这莽莽苍苍、遮天蔽日、多见树木少见人的深山老林里,怎么可能会碰到熟人呢?那怕是见到一个人影,也不大可能。
张少飞之所以有此想法,完全是他的心理在起作用。
乐志丹倒像个调皮的小孩一样,把篮子放在张少飞的背上,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大声叫道:“阿飞哥,追我呀!”
张少飞见状,一下子好似回归到童年真本,“阿丹妹,我来啦!”张少飞迈开大步,流星赶月般追了上去……
翻过一个山头,越过一条溪涧,好不容易来到了水源山这边。
果然,山腰处长着一簇簇、一朵朵或像一把打开的雨伞一样的草菇。
乐志丹见张少飞随尾追来,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幻觉之中,高声叫着:“快追我呀……”
张少飞忘情地喊着,由于初来乍到,人地生疏,竟向着双石山那边而去。
“阿飞哥,你走错路了,快回来呀!”乐志丹大声地呼喊着。
“阿丹妹,快追呀!你看,山上的黄芽子熟了,我们去摘山果……”
二人奔跑着朝山上跑去。
张少飞一边跑,一边随手将穿在身上的外衣脱下,扔在草地上。
“唉,跑不动了。”乐志丹喘着大气,走过去把他的衣服捡起来,放在身边,躺在草丛中。“这个张少飞真能跑,简直像个飞**腿……”她大汗淋漓地不停地在喘气,顺手拿起张少飞那件衬衫,擦着满头的大汗。
“嘻嘻,男子的汗衫别有一番味道。”这时,她看见地上的山花盛开,坐起来随手采了一朵粉红色的花朵插在耳边发梢上。
张少飞摘了许多黄芽子、杨梅回来,见到眼前的乐志丹头上插着花,如花般俊俏,整个人就像一株从幽谷深处脱胎而出的兰花草一样,显得清纯与俊秀,那鹅蛋型的脸上,现出迷人般的笑容。
张少飞不禁怔了一下,紧接着,他机灵一动,剥开一个熟得黄灿灿的黄芽子果,递给乐志丹,彬彬有礼地说:“阿丹妹,请品尝。”
她拿着黄芽子果,紧紧注视着张少飞壮美的肌胸,一时之间,竟忘了吃果。
张少飞发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才发觉,刚才自己一跑上山,一时高兴,以为是在儿时与狗仔他们上山放牛、摘山果呢。他赶快从地上拿起那件襟衫穿上,发觉有些异味,“仕紧马行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快吃呀,酸酸甜甜的原汁原味,很好吃的。”张少飞穿好襟衫后,又剥开一个,做着示范:把皮内里那几颗如拇指大小,洁白晶莹的黄芽子肉放进嘴里,尝了尝,连声赞不绝口:“好吃,甘甜!”
乐志丹也效仿着张少飞,黄芽子肉刚放入口,一股沁人的果香钻鼻而来,果真像张少飞所说一样,酸酸甜甜的原汁原味,还有滑溜溜的,一不小心,肉和核都吐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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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秋游(2)
乐志丹这一吃,竟然吃上了瘾,连剥了三个,肉和核全部吐了下肚。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云淡天高,阵阵秋风送爽,张少飞之前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兴奋地说:“难得今日秋高气爽,我等应来个登高望远,登上这座山的顶峰,疯狂一下!”
乐志丹被张少飞今天的举止大吃一惊,更被他的一番豪言壮语燃起了激情。
张少飞所提,她怎好说不。
于是乎,他们欢呼跃雀般往山上跑去。
走过一个山坡,一阵潺潺的溪流声从山上一直飘然而下。
他们沿着山路曲折而上。
一路上,山风****,溪水湍流,瀑布飞珠,林深树壮,蜿蜒起伏的峰峦云雾缭绕,山间绿树红花,彩蝶翩翩,百鸟和鸣,令人像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
张少飞触景生情:“呀,秋天的水源山山景多壮观!蓝天、云海,山花烂漫,层林尽染,真是秋色美如画啊!”
乐志丹诗意地说:“阿飞哥,我看你都成大诗人了!”
“我们的大诗人在前面呢!”张少飞朝乐志丹扮了个鬼脸,努了努嘴说。
风儿也解情,将他俩的说话轻轻送去,夹着阵阵暗香,让张少飞心旌摇荡。惹得他神思悠悠,跳上山道旁那块屹立在苍茫天地之间的大石上,漫天诗意如山上的溪流滚滚而来,一时竟不知从何吟起……
悠忽之间,刘禹锡那首脍炙人口的《秋词》骤然而来,禁不住反其意而用之,放声吟哦:
谁言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节日。
满山秋景美如画,更有美景在后头。
乐志丹看着站在石上的张少飞,幽默地说:“你把刘禹锡的《秋词》稍作改造创新,反其意而用之,把秋天山上的精髓点了出来,充满乐观、浪漫主义精神,听后令人振奋、向往。”
张少飞谦虚地举手作揖:“在这位文武全才的天女面前,献丑了。”
“阿飞哥才思敏捷,独步成诗,小女子望尘莫及。”乐志丹在旁恭维一番后,“敢问大才子,后面那句诗,喻指什么呀?”说罢,明眸一转,看向张少飞。
张少飞哈哈大笑:“我身后这位大美女呀!”
“好你个张少飞,竟然把俺喻为美景,吟进你的诗里了。你可要请客的呀!”乐志丹故意挑逗着张少飞。
“无问题,只要大美女肯赏脸,那是我张少飞的荣幸!”张少飞说完,跳下那块大石,伸出手,像个小孩子那样,“咱们拉钩。”
拉钩后,乐志丹若有所思,举目四眺,但见不远处有数株黄芽子树映入眼帘,黄灿灿的果子挂满枝头,别有一番风情。
乐志丹似乎发现了什么:“阿飞哥,怎么那几株树上的果子是金黄色的呢?”
张少飞顺着乐志丹所指,抬头望去,只见高大的树上攀附着老藤,藤上挂着一串串绿色的花朵,这些花朵与树上金黄色的果子相映衬,妙趣横生。
山风吹来,花朵摇曳晃摆,风姿绰约,好像在和他们招手致意。
张少飞尚未回话,乐志丹已经抢着开言了:“树上挂着的好是刚才吃的黄芽子。”
张少飞颇有感慨地:“对,黄芽子。”
……
张少飞和乐志丹凝视着这座坐落在新州县苍茫天地之间的双石山冈。此时正是九月初秋时节,岭南地区还处于酷热状态,热气处处迫人,像个大火炉。而双石山却是清风徐来,山中更是处处灵气、处处生机,山花争相吐艳,景色迷人。
山冈上地带开宽,一马平川,像个小高原。
秋日的阳光透过双石山冈那处长满了一朵朵鲜花的树林,往地面撒下了轻轻摇曳的光晕。鸟儿在树上飞来绕去,吱吱喳喳地互相追逐……
双石山冈顶草青、林密,凉意****,空气特别清新,是一处天然的避暑胜地。
赤日炎炎,置身于绿草青青、山花烂漫的山中和红颜知己一起玩耍,避暑,谈古论今,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张少飞、乐志丹席地而坐,谈论起诗文来。
乐志丹小心翼翼地:“阿飞哥,能请教一下吗?”
“阿丹妹,什么事变得如此客气呢?”张少飞笑着说。
乐志丹有点不好意思地:“是关于诗文的。”
“哦,是诗文的呀?那你问,凡是我识的全说给你听。”张少飞大大咧咧地说。大风小说
乐志丹捋了捋垂在额前的秀发,专注地看着张少飞,说道:“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出自《论语》还是《礼记》?”
张少飞答道:“孔子的《论语》,《论语?第二章?为政篇》。”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出自《渡荆门送别还是《使至塞上》?”
“当然是《使至塞上》啦!”
“......”
当张少飞说到最后一道题时,觉得口里有点干燥,从兜里掏出一串杨梅,摘了二颗放入口里,吃完后,顿觉生津止渴,效仿诗词中的词意,连连称赞:“真乃及时梅也!”说罢,顺手把剩下的那串杨梅,分给端坐身边的乐志丹。
张少飞答完后,觉得意犹未尽,加以点评:“《使至塞上》中写进入边塞后所看到的塞外奇特壮丽的风光,画面开阔,意境雄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堪称千古壮观!”
乐志丹小时曾跟着她爷爷学习五经,犹以《诗经》优秀著称,文学功底较深,对五经自然了然于心,她静心在听着、听着。
张少飞念完后,只觉得饥肠辘辘,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升上中天了,慌忙说:“你们看,我竟逞一时之能,饭点早过了。”
“我们快回去吧。”乐志丹经张少飞这样一说,连忙站了起来。
由于乐志丹席地而坐太久,刚一站起,只觉得双腿一阵麻木抽筋,复又坐了下来。
张少飞见状,情急智生,想起小时候习武,有时因疲劳过度引起抽筋的秘方……
于是,张少飞叫乐志丹躺下,问道:“你觉得那条腿麻木抽筋?”
乐志丹指了指左腿,“是这条腿。”
张少飞向她提示:“阿丹妹,我现在先在你左腿膝盖下的小腿部位按按摩,会有酸麻疼痛的感觉,你要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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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秋游(2)
“阿丹妹,张少飞冒犯了。”张少飞说罢,伸出双手先轻轻来回按摩了一会,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很享受的样子,再找准穴位按压,缓缓加大力度,不经意间猛力一按……
乐志丹正享受着张少飞那游走小腿间的十指柔功之际,谁料一阵酸麻疼痛猛然袭来,只听得她“哇”地一声惊叫,整个人翻身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大声斥道:“死张少飞!你想谋害老妹?”
张少飞见她发怒起来显得更加可爱,白净的脸庞变得粉红,腮边好像搽了胭脂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心想整蛊一下她,边走边说:“老妹,来呀!打我呀,追我呀……”
秋日的阳光照在双石山的原野上,一切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
乐志丹听他这么一说,果真迈开双脚去追张少飞。
她刚走了两步,“咦”,奇了,腿上像没事一样,不麻木、不抽筋了,“阿飞哥,等等我……”她一路追,一路地喊着。
张少飞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着说:“快来捉我呀!”一路上,留下了他们一串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好一对落难之交的少男少女啊!在这充满灵气的双石山上,留下了他们懵懂的天真烂漫和珍贵的美好时光。
面对着大好秋光,张少飞当下心想:这时能与乐志丹像儿时几个伙伴在一起玩上一阵子,那该有多好啊……
有一次,他们在自家院子玩捉兵贼,卢惠兰见快被张少飞捉住了,像箭一般朝着村背山冈上跑……
你可别说,有一种说法叫“天随人愿”。这张少飞刚突发奇想,这不,乐志丹朝他这边追过来了。
“等等我……”乐志丹也叫嚷着追赶着他。
欣逢知己倍精神,花在人前也解语。今天,双石山上的山花,心有灵犀通人心。
“阿飞哥,你看,那边一丛丛的花,开得多么灿烂……”乐志丹像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牵着张少飞的手走过去。
“这是什么花呀?”乐志丹嘻嘻哈哈,起劲地摇着张少飞的手问。
儿时,张少飞曾跟着他娘上山采山草药,听娘亲介绍过上百种花草的名称、来历和药性等。
张少飞伸出左手,摘了一朵开得分外鲜艳的绯红色花朵,乐志丹善解人意地蹲下身子,坐在花丛中解开扎着的那两条辫子,一头秀发随风飘逸灵动起来,整个人变得秀气四溢,楚楚动人……
真个是:望花花美丽,望人人舒畅。
张少飞本来想把花插在她头上扎着的那两条小辫子上的,谁料天女的心思太难猜……
面对乐志丹一头飘逸的秀发,张少飞一时竟显得笨手笨脚,无从下手。
乐志丹回眸一笑,抬起手将那飘逸的秀发灵巧地梳理出一个流苏髻……
这情景,简直就是他少年时在家乡和卢惠兰、水莲、李治文他们在伏牛山上放牛的情景翻版。
“阿丹妹,你小时候喜欢照镜子吗?”张少飞忍不住问。
“阿飞哥,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喜欢照镜子?”乐志丹那双丹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张少飞。
“猜……猜的。”张少飞低下头,避开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他内心世界的灼灼目光。
“从小就喜欢照镜子,早上起床后,总爱把镜屏端在院里的那株万寿果树下的石台上放好,把梳子和茶油放在镜旁梳发。”乐志丹坐在草地上,沉醉在儿时的回忆中。
张少飞心有灵犀,把花插在那髻上……
此时,一双鸟儿在他们头上飞过,张少飞触景生情,不由得即兴吟诵起来:“头上鸟儿成双对,鲜花开在路边上。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
乐志丹娇嗔地:“与什么与呀!酸溜溜的,人家问的你,这是什么花?”
张少飞低头所思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停落在她的身上:——浅蓝色的上衣,难掩她那白嫩、光洁的靓丽肤色,几缕秀发垂到胸前,与浅蓝色上衣相映衬,显得随意娇娆;透过秀发与上衣,越发楚楚动人……
张少飞怦然心跳间,禁不住脱口而出:“人家是有感而发呀!”
此时,只见乐志丹神态妩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见张少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羞答答地低下头来抚摸秀发,娇嗔道:“问非所答……”
“嗯……是,这花叫解语花。”张少飞话锋一转,灵机一动。
乐志丹连忙把花从髻上拿下来。
“解语花?这花名挺有趣的,为什么叫解语花呀?”乐志丹看着手中的花,明知故问。
“这……”张少飞一时语塞,“解语花就是现在我们都饿了,得找个有吃之处填饱肚子再说。”张少飞借机绕开话题。
乐志丹用手指着山下的村庄,“乐家寨就在那里,去我家先填饱肚子再说。”
“好。”张少飞眺望着掩映在群山怀抱着的村庄说。
正当乐志丹站起来想走时,左腿又抽筋了。没办法,只好又坐下来。
张少飞只好又如法为她按摩,乐志丹顿感舒畅了许多。
事实告诉他:单靠按摩穴位还不行,刚才乐志丹追他,只不过精神疗法在起作用,还需内外兼治才行。
“去哪里找威灵仙、伸筋草呢?”张少飞举目四眺,如炬的目光对着前面那个山口前的山洞,高声说道:“你们看那个山口……”
她俩顺着张少飞的目光,往前一看,只见展现眼前的是山口前的山洞旁,处处灵气、处处生机,一大片山草药,映入眼帘……
悠忽,风云突变,丽日凌空,一阵狂风,晴天一声霹雳,刹时电闪雷鸣……
张少飞一惊,一把将乐志丹背起来,就往山洞那里奔。
乐志丹在张少飞背上,既害羞、紧张,又感到有一股幸福的热流流遍全身,心如鹿撞,“扑扑”地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双腿紧紧夹着张少飞的身体,双手揽着他的臂膀,陶醉在无与伦比的幸福快乐之中……Μ..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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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秋游(2)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51章 秋游(3)
来到山洞中,一股狂风夹雨瓢泼在洞口。
洞里朦朦胧胧,山野大雨倾盆,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苍茫之中,洞里洞外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如张少飞与她,道是无情却有情。
阳光映照入山洞内,犹如明灯一般把洞里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山洞里有一张石桌,石桌周边放着四张石凳。不知什么时候,捉棋爱好者在石桌上面刻画上了一张纵纵横横的棋盘。
“只可惜没有棋子,不然,便可以上演一出乐志丹战张少飞的好戏了。”乐志丹开着玩笑说。
张少飞注视着乐志丹:“那我们大战几盘,试试?”
乐志丹哈哈大笑:“张少飞,无棋怎捉呢?”
张少飞拍了拍心胸,语出惊人:“棋盘上虽然无棋,但心中有棋,请教高着。”
“这……”乐志丹作为去年新州全县围棋冠军,代表该县参加岭南赛,勇夺亚军,却没想到张少飞竟然能下盲棋,而她从未尝试过,不禁有些手脚无措。
善解人意的张少飞到洞外拾了些黑色的树枝与白色的小石子回来。
黑色的树枝与白色的小石子,经过他的巧手制作,成了一粒粒活灵活现的棋子。
斗智斗勇的黑白分明围棋,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才华和修养,展现心智能力。
乐志丹自持岭南围棋亚军,礼让张少飞先下。
张少飞执白先行,借先行之机猛捞实地、强硬破空。
乐志丹奋起反击,在右上角大动干戈。
张少飞沉着应战,如愿打穿了黑角,却让乐志丹取得了外势,张少飞得不偿失。
张少飞见势不妙,便攻打下边黑阵。
乐志丹不肯退让,奋起反击。
经过一番混战,张少飞、乐志丹所执黑白两子在下边进行对杀,形成了“天下大劫”之势。
张少飞傲似三军统帅,运筹帷幄,牢牢把握战局,乐志丹难以撼动胜势。
最终,张少飞一举奠定胜局,将岭南围棋亚军斩**下。
乐志丹心有不甘:“如此好局,乍被我下**啊……”
张少飞趴在石桌上直乐:“这好局能下死,你确实是个高才……”
乐志丹在一旁调和:“棋输木头在,你又何必斤斤呢!”
乐志丹苦笑着:“棋如人生,人无常胜。”说罢,用手扫落满盘“棋子”,“从来十五路,迷却几多人!棋输友谊在,走,回家吃饭去。”说完,一手牵着张少飞走出山洞。
出到洞外,张少飞眼前不禁为之一亮。只见山路上走着一大群人,好似神龙一般见头不见尾,人人身着盛装,嘻嘻哈哈地从山洞而过。
张少飞忍不住问乐志丹:“阿丹妹,今天为何山上这么热闹?”
“哦,你不问我都忘了,今天是对面的禅龙峡禅龙漂流节。”乐志丹挠着头说。
“哦,禅龙峡?漂流节?”由此,张少飞想起了他在北方慧性寺收服海龙王五公子狻猊后,狻猊来了个脱胎换骨,禀性大改,死活要追随他,做他的**使者。当时,张少飞还要回老家探望娘亲,还有很多事事要办,便嘱五公子先到岭南新州天露山。但狻猊却说那瘴气严重,缺水无潭,一片荒山,叫我去那里,那不等于找死?他开解五公子,天露山虽然荒凉,但那里四时风光令人陶醉,特别是春秋季节,漫山的杜鹃花盛开,美不胜收,还有美丽的杜鹃仙子驾临,说不定你五公子能情定杜鹃海嘛!而且,那里还有一处非常壮观的禅龙峡,堪称龙宫呢!狻猊被他说得有点心动,他便与狻猊来了个三击掌,约定在天露山禅龙峡再相见。ωWW..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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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初遇诉情
“龙公子?阿飞哥,什么龙公子呀?”乐志丹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
“到了便知,何必先问。”张少飞故意卖了个关子。
再说龙公子狻猊遵照张少飞的嘱托,腾空而起,向南飞去,停落在天露山禅龙峡安下身来。
在巍峨高耸的天露山第二高峰下,有个名叫“浅水大埌”的山坡,海拔达一千多米,占地约莫几百亩的高坡上,生长着许多“映山红”的杜鹃花。
每逢阳春三月、莺**长之时,成千上万株杜鹃花争相怒放,似一簇簇猛烈燃烧的火焰。
这些杜鹃,跟平地栽种的杜鹃不同,开花之时。这些杜鹃红得灿烂,美得可人,整个山坡,成了雄伟奇丽的红色花海,又似天上的瑰丽锦霞洒满了高山之巅,引得远近游人不畏山高路陡,攀爬几个小时上山去观赏。
天露山“浅水大埌”处,平日风很大,缺乏水源,一般的花草很难在此地生长,但这种野生杜鹃花却在这摩天之地开得十分灿烂。有人试图将这些高山杜鹃往下移,但它们却不能成活。你将山下那些杜鹃移栽到这高山之巅,它们也不能生存。其中原因,尚未有人考究出来。这一现象,确实令世人称奇。
不知几时,在这里悄然流传着一个杜鹃仙子与南海龙王公子狻猊的爱情凄美传说。
狻猊遵照张少飞的指引,在天露山禅龙峡潜隐,等待杜鹃仙子的出现。
这年农历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诞辰,也是天地吉祥的好日子。王母娘娘在天庭瑶池畔举办盛大的蟠桃会。向来怕老婆的玉皇大帝也只好放下天庭百忙之事,前来参加,给足老婆的面子。
这蟠桃盛会,请来天地诸神及各界仙人,大摆筵席,备下佳酿美酒,尽尝仙界蟠桃。能够参加这次盛会的神仙,不仅是有机会品尝世间几百年才结一次果的蟠桃,而且是显赫身份的象征,显示出他在玉帝心中的地位。所以来者是天地间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这一年,南海龙王因为南海滋生多多事端,它在管理这个行政区域呕心沥血,操劳过度,引至身体有恙,卧病在床,不能前往天庭参加这盛会,便委派他的五儿子狻猊代行其事。
狻猊离开禅龙峡,第一次上到天庭,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对天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稀奇。过了雄壮巍峨的南天门,在金碧辉煌的天宫前,参加瑶池边的这场蟠桃会,品尝着口味独特的天上蟠桃,喝着千年酿制的醇醪。
这次宴席上,让一直在禅龙峡深居的狻猊有一个前所未见的艳遇。
当百花仙女迈着款款莲步入席时,顿时云裳鬓影,令人眼花缭乱;芬芳四溢,叫人意乱情迷。
美艳绝伦的杜鹃仙子恰巧坐在狻猊的对面。
杜鹃仙子瓜子脸晶莹如天山的和田玉,弯弯眉毛似春天的柳叶,一双明眸晶光闪烁,散射出冷艳的芒彩,琼鼻秀挺像经天工雕刻,粉腮泛起红霞,樱桃般的红唇,嫩滑雪白的肌肤,衬着那袭红色罗裳,好像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
这位超凡绝俗的仙女,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魅力。狻猊乍见这位绝代天仙,那颗心“怦、怦”乱跳,放进嘴里的蟠桃是什么味道他根本没有感觉,只是一个劲地朝着对面望去。杜鹃仙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他铭刻于心。
而杜鹃仙子见到对面穿着白色衣袍的龙王五公子狻猊长得气宇轩昂、英俊潇洒,那颗芳心也是跳过不停。
两人隔席相望,四目含情,眼光对碰之时,双方的脸都马上变得羞红。大风小说
他们双方都想强行压抑自己爱慕的感情,但是越是压抑,那种感觉越是强烈。
什么叫做一见钟情?龙王五公子狻猊和杜鹃仙子此时就是明证。
杜鹃仙子手中拿着蟠桃,只顾得痴怔怔地朝前望去。
坐在她身边的牡丹仙子和紫薇仙子已经将蟠桃吃完,在津津有味地回味着,而杜鹃仙子竟然还没有将手中的蟠桃咬下一口,引得牡丹仙子问她:“杜鹃妹妹,你今天怎么啦,神不守舍的?”
紫薇仙子指着杜鹃仙子手中的蟠桃,说道:“杜鹃妹妹,我们桌面上面前的蟠桃吃完了,你却连咬都未曾咬下一口,痴迷迷的,干什么呢?”
杜鹃仙子这才猛然醒悟,摆了摆手:“没……没什么……”急忙将手中的蟠桃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牡丹仙子喃喃地说:“杜鹃妹妹,你今天的行为真是有点古怪。”
紫薇仙子往对面望去,发现了神态失常地盯着杜鹃仙子的龙王五公子狻猊,这时才明白其中的所以,自言自语地:“啊,原来是这样?!”伸手拉了拉牡丹仙子的衣袖,在桌下指了指对面坐着的龙王五公子狻猊。
牡丹仙子循着她的所指望去,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蟠桃盛宴后,百花仙子难得来天宫一趟,跟随众仙到天宫的藏宝殿去参观那些奇珍异宝,浏览天宫里的风光,尽情玩耍。
狻猊被杜鹃仙子散席时的惊鸿一瞥迷住了,而杜鹃仙子自有心思,故此没有跟众仙一起进天宫去看那些宝物与游玩,而是到瑶池边的蟠桃园去散心。
在蟠桃园里一棵枝繁叶茂的千年蟠桃树下,两位有情人不期而遇了。
他俩四目相对,双方的脸都刷地红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
狻猊见到心仪的仙女,连忙趋步上前,双手打揖,行了一个大礼,问道:“请问,仙女你是哪方神仙?”
杜鹃仙子在这僻静之处,乍见心上人,羞赧之际,心如鹿撞,粉脸含春:“小仙是百花仙子中的一位,名叫杜鹃。”
“啊,原来你就是杜鹃仙子?!”狻猊来个自我介绍,“我是南海龙王的第五个儿子,名叫狻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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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天露美景醉仙子
狻猊盛情地邀请:“不错,海底世界跟浩瀚天界相比,自当别有一番风情。欢迎你到我们海角龙宫做客。”
杜鹃仙子眸睛荡出羡慕之光:“天上凡间,都是我经常涉足的地方。但是大海深处,我可从来都没有进去过。若然能到海底一游,实是求之不得。不过,我能下得大海深处吗?”
狻猊指了指心胸:“杜鹃仙子,有我狻猊在前面领路,你当然会畅行无阻。”
杜鹃仙子快乐地击掌:“这太好了,太好了。”
狻猊在高兴之余,脸上浮起了一点愁云,有点担心地问:“你们百花仙子,经常是一起行动的,你不怕你的姐妹们从中阻拦吗?”
杜鹃仙子把头一昂:“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狻猊称赞道:“啊,杜鹃仙子,你真是独有性格。”
“我历来喜欢坚持自己的做法,不惧别人的冷言冷语,所以姐妹们说我是我行我素,但我对此并不介怀。”杜鹃仙子讲到这里,眸睛一转,想到了什么,问道,“五公子,你可是长期驻守在南海龙宫?”【1】
【6】
【6】
【小】
【说】
狻猊摆了摆手:“非也。”
杜鹃仙子引长粉颈,追问道:“那么,你经常在哪里?”
狻猊的手往东南方向的地下指去:“我是长期驻守在南海之滨的天露山。”
杜鹃仙子有点奇怪:“南海海域,茫茫不见边际,那么辽阔,你放弃那里不住,却独自驻守在天露山中。”
狻猊的话语颇为自豪:“我独守高山,虽然是有些寂寞,但经禅宗张大师度化,得道后驻守在禅龙峡,觉得那里风景如画,民风淳朴。我在那里耕云播雨,保一方风调雨顺,又施法驱除毒蛇害虫,为当地老百姓造福。所以,我觉得在那里生活是挺有意义的。”
杜鹃仙子听后深受启迪,伸出了大拇指:“五公子,你为百姓造福,牺牲自己个人的安逸快活,真是值得我钦敬。”
狻猊却是淡然地说:“行善处世,保一方百姓的平安,这是我应该要做的。所以我长驻在天露山上。”
杜鹃仙子想起了什么:“我早就听说梅花姐姐说过天露山,那里风景优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名胜之地。”
狻猊点了点头,认同道:“唔,那里山美、水美、人更美。”
杜鹃仙子的心痒痒的:“那么,我一定要到天露山去走一趟。”
狻猊:“好呀,我是无任欢迎。你什么时候到天露山一行呢?”
杜鹃仙子的柳眉稍为锁定,思索了一会,说:“我们从天庭到天露山的路途不算遥远,我们现在就去吧。”
狻猊点了点头:“好。”
于是,杜鹃仙子跟着狻猊一起离开了天庭,出了南天门,驾云驭风而行,没过多少时候,就来到了天露山。
“啊,果然是一座名山!”杜鹃仙子来到天露山上,从云头望下去,发出了惊叹。
降下云头后,狻猊带着杜鹃仙子在天露山上到处浏览,绿树葱茏,百花争艳,飞瀑流泉,深涧曲溪,怪石嶙峋,一一跃入眼帘。
杜鹃仙子赞叹道:“这里的确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依我看,这里的水,可比王母娘娘瑶池里的水还要好。这里的花,比瑶池的花品种还要多,还要漂亮。”
狻猊:“所以,我父王几次下诏叫我回归南海,但我一直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
杜鹃仙子的话弦外有音:“这也难怪,当你对它产生了浓厚的感情时,那种意念,是什么也阻挡不了的。”
狻猊也领会出对方话语中的所掐:“嘿,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仙女。”
杜鹃仙子嗔笑道:“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狻猊:“为什么?”
杜鹃仙子说话倒是十分直率:“我是个很有个性的仙女。”
狻猊:“杜鹃仙子,我跟你相识时间不长,接触不算多,但我已经切身感受到你确实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仙女。”
杜鹃仙子:“我决定要做的事,我的姐妹从来都是阻拦不住我的。”
“这一点我相信。”狻猊鼓足勇气,表白道,“杜鹃仙子,如果不嫌弃,我想跟你永远厮守在一起。”
杜鹃仙子脸色,一时红得比她穿的衣裳还要娇艳:“这……这……”
狻猊见她好久没有直言回答,心急地催促着:“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你要回答呀。”
杜鹃仙子见狻猊这猴急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你呀,做什么事都那么聪明,今天为什么却如此的傻憨呢?”
狻猊搔着脑袋,巴眨着眼睛:“我傻憨?”
杜鹃仙子:“如果我不同意,我会舍弃我的姐妹独自离开天庭跟你到天露山吗?”
狻猊:“这也是。”
杜鹃仙子的手几乎指到狻猊的鼻梁:“你呀,女人的心思都不知道。”
狻猊也摆出了他的理由:“除了你,我可没有跟别的女人打过交道,女人的心思我又怎会知道呢?”
杜鹃仙子见他这副纯真的模样,落落大方地回答:“行了,你说的我同意了。”
狻猊高兴得跳了起来,拍着手掌:“太好了!太好了!”情不自禁地将杜鹃仙子一把搂在怀里。
天露山的风既轻柔,又清爽,轻轻地抚摸着这一对两情相悦的龙子仙女。
杜鹃仙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眼神充满憧憬:“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在一轮缠绵过后,狻猊脑海闪过一道电光,他的嘴巴紧闭了好一会,又松开,缓缓地说:“杜鹃仙子,对我们的事,我有第六感觉,是不会一蹴而就的。”
杜鹃仙子:“为什么?”
狻猊脸呈忧虑之色:“我知道,在仙界,男女之间的大事,是要经王母娘娘批准才行的。”
杜鹃仙子:“这一点我也知道。”
狻猊担心地:“王母娘娘那专横暴戾的性格,是远近出名的。”
杜鹃仙子的明眸却洋溢出自信:“你放心,王母娘娘一向待我很好,在百花仙子中她还挑选我当她的干女儿哩。”
狻猊:“话虽然这么说,但我恐怕她不会答应。”
杜鹃仙子:“世人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只要我以诚心去禀报,王母娘娘或许会大发慈悲,玉成我们的好事。”
狻猊告诫道:“王母娘娘思想僵化,做事死板,固执不近人情。你在思想上还是有所准备为好。”
杜鹃仙子满有信心:“这个嘛,你不必过于担心。我返天庭后会当面跟王母娘娘禀明,尽力去说服她。”
狻猊:“那么,我在此静候仙子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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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触犯天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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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情缘》简介:
唐高祖武德九年,中州刺史张少飞拜访长安刺史文龙,文龙拿出一对“鸿禧杯”与张少飞同饮,文龙见张少飞对“鸿禧杯”爱不释手,便送了一只给张少飞。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只看得见“鸿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有玄机。不久,张少飞悲祸交错,遭奸臣诬陷,被贬到南蛮之地,在山高皇帝远,老虎猛兽出没伤人的天露山,悬壶济世,降龙服虎,教化恶霸、神棍和山民,与天女演绎了一出委婉缠绵,令人动容的落难情缘。并以德报怨,为仇人治病、说法,使其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为辽皇说法,使其幡然悔悟,立誓不再侵略中原,免百姓遭受战祸;向唐皇说法,使其成为一代仁慈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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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情比金坚
王母娘娘看着杜鹃仙子拂袖离去的背影,怒火焚心,下令巡守天上人间的天将要密切监视杜鹃仙子的行踪,一旦发现异常情况,随即向她禀报。
不久,王母娘娘接到巡守天将巨灵神的禀报,杜鹃仙子竟然斗胆逆拂自己的旨意,下凡尘到天露山去私会情郎龙王五太子,不禁勃然大怒,把雷公与电叔召到殿前:“那个杜鹃仙子要走织女的老路,我规劝她不成,你俩速速到天露山去,施起雷电之威,不要让他们俩人聚合相会,以免坏了我的天条律例。”
“得令!”雷公与电叔奉了王母娘娘之命,双双驾云驭电,挟风而行,匆匆来到了天露山,见杜鹃仙子已来到第二高峰“浅水大埌”处,便在这里山坡下遍布了各式雷池电极,摆好了雷阵,然后返回天庭复旨。
杜鹃仙子来到天露山巅后,往下走去,但当她的脚踏进一个区域,即引发雷轰如炸,一股电流从地下传遍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战栗。杜鹃仙子并不甘心,不顾一切地要从山巅冲下去,与情郎龙五公子狻猊相会,一诉离情之苦。但每到那一条警戒线,都像遭到电击一样,浑身震悚,双腿麻痹,无法前行,只得退回山巅处。
龙五公子狻猊知杜鹃仙子到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山去,但他刚踏进雷区,却被雷电击打得浑身痉挛,难以再向前去。经过多番努力,都是劳而无功,无法再冲上山巅处。
龙五公子双手放在嘴巴前,作喇叭状,大声地叫喊:“杜鹃妹妹,王母娘娘拦得住我们的身子,拦不住我们的心!”
杜鹃仙子在山巅处同样是大声地回复:“是呀,五公子,不管何年何月,不管春夏秋冬,我杜鹃的心永远是属于你的。”
杜鹃仙子与龙五公子在天露山上,双方近在咫尺,但却不能越雷池半步,只得隔着雷电之区,深情地互相守望。
每逢隆冬时节,北风呼啸,寒气侵体,杜鹃仙子留在天露山巅,以坚强的意志和矢志不渝的决心与龙王五公子多情守望着。
作为百花仙子的大姐姐牡丹仙子得知这情况后,内心十分难受,带着众仙子来到天露山巅,规劝杜鹃仙子返回仙界,以免独自留在这高寒荒凉之地,备受风霜侵袭之苦。但杜鹃仙子却是爱心如海,情比金坚,只是说道:“牡丹姐姐,我不会跟你们再返回天庭仙界的了。”
牡丹仙子大感奇怪,问道:“为什么呢?”
杜鹃仙子朗声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今生不跟龙五公子在一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百花仙子的其他姐妹轮流上前劝说,但她们费尽唇舌,也无法使杜鹃仙子回心转意。
百花仙子对着这一位如此执拗的姐妹,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她知道,杜鹃仙子如果使着脾性,一味呆在这山巅干旱之地,顶着凛冽寒风,她的性命将是难保的。
该如何去破解这个难题呢?去向王母娘娘恳求,望她大发慈悲,恩准杜鹃仙子与龙王五公子共结凤鸾?这是不可能的。王母娘娘的铁石心肠众所周知,谁向她求情都是没用的。
怎么办呢?天宫内外的神仙谁也不敢跟王母娘娘作对,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百花仙子你一言,我一语,再出主意,但一个个主意很快就被推翻了,最后,还是大姐姐牡丹仙子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去求观音菩萨出面帮忙。
百花仙子一起来到南海普陀山的紫竹林,向观音菩萨恳求,让她出面使她们的妹妹杜鹃仙子脱离苦海。.cc
观音菩萨生就一副好心肠,经不起百花仙子的多番恳求,亲自驾云来到天露山,当面规劝杜鹃仙子。
杜鹃仙子先是感谢观音菩萨的慈悲善心,又向观音表明了自己的衷情不改,誓不回头。
龙王五公子狻猊也向观音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观音菩萨见这一对有情眷侣爱如山,情如海,却无辜遭受到如此大的苦难,心中不忍,也被他们的坚贞所感动,思忖再三:王母娘娘的旨意已下,是谁也不能更改的,否则有损王母娘娘的无上权威,搞乱了天庭的规矩与秩序,以后会引发连锁反应,乱哄哄的局面便不好收拾。
观音进退维艰,左右为难,她的柳眉锁起,一双凤眼凝定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便向牡丹仙子说:“你们也该知道,王母娘娘的旨意要么不下,如果下了,谁也不可违抗。但你们姐妹放心,我是不会见死不救的。每到寒冬时节,我便会悄悄地到天露山巅洒一些甘露,不但可保住杜鹃仙子的性命,还将给她滋养,让她开的花更加灿烂,更加美丽。但这点秘密,你们要守口如瓶,不要外泄,以免王母娘娘知道,对我另有成见。”
百花仙子纷纷表态,当面向观音作保证,会严守这秘密。
观音感慨地说:“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我洒下的甘露,采日月精华,集天地灵气,可以让杜鹃仙子以更美的容貌展示给龙五王子,以慰这对有情人平生所愿。”
牡丹仙子与其他仙子都赞观音的主意好。
从此以后,每到隆冬时节,天露山巅北风劲吹,寒气刺骨,观音便会亲临天露山,挥洒甘露。
每当寒冬离去,春之女神莅临大地,得到甘露滋养的杜鹃仙子便将它的花朵开得极其灿烂。红艳艳的花朵,犹如袒露着颗颗赤诚的心。如火的热情,向禅龙峡里的龙王五公子传递着爱的呼唤。
这个时候,禅龙峡得到春天雨水补充,龙王五公子更加精神抖擞,在峡谷中用壮美的流水作歌声来作回应。
天地回响,山水呼应,在春天弹奏着一首凄美的爱情恋曲。
高高的山巅上,杜鹃花盛开的时候,红花灼灼,一簇簇,一片片,鲜红的的杜鹃花似火焰般形成了耀目的花海。这里的景色太美太壮观了。
这时,四方百姓不畏辛苦,从天露山的两边奋力往上攀爬,山路上人流络绎不绝,山巅上人海汹涌,踏青游玩,观花赏花。青年男女更是相约而至,在山上互唱寄情山歌,情定杜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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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别后重逢
“张大师,可把你盼到了。“龙王五公子在禅龙峡见到张少飞和一个女子如自天而降,急促地大声叫着。
“五公子,我张少飞来迟了,害得你……”张少飞说到这里,不忍心再说下去,看向站在身旁的乐志丹,“这是我义妹、乐家四小姐乐志丹。”
“乐四小姐好。”龙王五公子和乐志丹打过招呼后,正想向张少飞倾诉别后的遭遇,张少飞摆手道:“五公子,难得今天我们别后重逢,天公作美,天气舒适晴朗,景色优美,我们且行且聊吧。”
“好。”龙王五公子爽快地说。
一路上狻猊毫无心情欣赏沿途优美景色,脸色忧郁地向张少飞倾诉着与杜鹃仙子相识、相知、相爱,王母娘娘棒打鸳鸯,无情阻隔浅水大埌……
不知不觉中行到天露山北麓古驿道旁的石门谷和禅龙峡谷两水夹金交汇处的一个小山墩。张少飞出奇地问:“那是何方所在?”
“当地人都叫它做佛子墩。”乐志丹接过话题,“听寨里上了年纪的人说,当年六祖曾经有一段时间隐居在天露山,他对梅花有特殊的喜好,认为这里生长的绿萼梅开出的花一瓣瓣冰清玉洁,似禅心般纤尘不染,空灵无瑕,望过去就令人杂念全消。六祖尤其看中了这两水交汇处,一有空闲,便来到这里种植梅树。”
“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光照极好,那些梅树生长得又快又好吧?”张少飞插了一句。
“对,寨子里的人都认为,梅树是八仙来到天露山举行百果宴时,铁拐李等仙人留下的梅核而吸收了天地灵气而孕育出来的。在六祖的带头示范下,山民们在山上大面积地种植梅树,没有多久,天露山上的梅树已是漫山遍野。”乐志丹深情地看着那片梅林,“梅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一片白茫茫的,似白云飘落大地。山风吹来,梅花的香气荡漾,醉人心头,可以说,山民们是生活在花的海洋、香的世界里,怡然自得。另一方面,每到梅花飞落,梅树结果的季节,无数的青梅挂满枝头,累累的果实将枝头也压弯了。收获的梅子既可以浸酒,也可以制成凉果出售。这么一来,梅树给山里人带来了不少的实实在在的收益。”
这时,浩瀚无涯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宛若一块被滤去杂色的巨大帷幕。几朵雪白的云朵,被风吹得好像大海里的小舟轻轻地飘浮着。
张少飞想为梅树浇水,来到溪流中,被离溪边不远处的一对中年男女叫住了。
那个男子是天露山下的岗脚村人,叫苏小华,站在他旁边的那位妇女的是他妻子阿芳。从她那沮丧的脸色看来,她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
苏小华向张少飞招着手,叫道:“小兄弟,请你过来一下。”
张少飞涉水过溪走了过去,问道:“大叔,有什么事吗?”
苏小华正想开言,见到站在旁边的妻子脸色羞红,顿时不语,拉着张少飞走到几丈开外的大榕树下。
苏小华红着脸,压低声音将心中的症结向张少飞讲了出来:他结婚已经十多年了,妻子却未能生下儿女来。他的父亲和母亲一再催促他们,他们也曾经找过一些郎中,但是吃了许多药却不见妻子怀孕。他们越是心急越是不见效。父母对他妻子意见很大,经常无端指责她。幸亏,他妻子脾气好,忍气吞声没有跟老人争吵。但苏小华夹在中间做人很不容易。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夜晚,苏小华做了一个梦,说天露山上有可以解难纾困的活佛。早上醒来,他便带着妻子登上山顶的天露寺。住持如德禅师听了他的诉求后,坦言说,自己只是佛门修道人,并无指点送子的本事,人生的一切只能随缘。
苏小华并不灰心,和妻子爬高爬低,上山冈,涉溪涧,入树林,下沟壑,到处找遍,却找不到那活佛。
见张少飞正在溪边,在无奈之际,苏小华只好向张少飞求助,问道:“小兄弟,你知道那活佛在山中什么地方吗?”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此时山中寂静,阿芳还是听到了,羞愧地自语:“唉,这怪我不争气。”
苏小华继续对张少飞说:“有些人劝我休妻再娶。但我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成为夫妻,这是上天的安排。我妻子平日勤劳能干,对我父母十分孝敬,堪称贤良淑德。我怎能就此休妻另娶呢?”
张少飞称赞道:“大叔,你真是一个好男人。”
苏小华向张少飞尽倾心中的苦衷:“但是你也该知道,在我们农村里面,有一个这样的习俗,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后代就会被别人轻视,自己的家业以后也无人承继。所以我们天天在家中焚香拜神,夜夜冥思苦想。唉,我那么诚心礼佛,下了那么多的苦功,却不见妻子有喜。我和妻子都是快四十岁的人,如果这几年我妻子生不出孩子,那么以后就更加渺茫了。所以我和妻子就上山来,希望活佛能给我们指点迷津,使我苏门香灯有继。”大风小说
小山墩四周长满了象征着爱情与吉祥的鸢尾草,绿茸茸的草丛中,盛开的紫蓝色花朵就像一群群翩翩起舞的蝴蝶。山墩中央大榕树下有块大石头。
张少飞灵机所至,即有顿悟,说:“大叔,你不用那么辛苦再到山中其他地方去找了。我问你,那是什么东西呢?”
苏小华顺着张少飞所指,见到一块大石头,随口而答:“小兄弟,你问的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这明明是一块十分普通的大石头嘛。”
张少飞语带含蓄:“不错,你说它是一块大石头它就是大石头,但如果你觉得它不单是一块大石头,而是别的呢?你不妨动脑筋去想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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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神奇显现
阿芳应声后,走到大榕树下,对着那块大石头仔细看了好一会,然后说:“道华,我看这石头像一个人。”
苏小华追问道:“像什么人呢?”
阿芳指着大石头说,“这大石上半部分似人头,下面凸起处像一个人的大肚腩,我看这倒是像一尊盘腿而坐的弥勒笑佛。”
苏小华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对,的确像弥勒笑佛!老婆,还是你的眼光比我还犀利。”
张少飞听到他们夫妻这样说,笑了起来:“刚才你回答说这是一块十分普通的大石头,怎么现在却说它是弥勒笑佛呢?”
苏小华指着那块大石头问张少飞:“小兄弟,怎么我刚才的感觉跟现在完全不同呢?”
张少飞朗声地说:“大叔呀大叔,你们信它即是佛,你们不信它还是石头一块。”
苏小华似乎开悟了,认真地说:“现在它在我的眼前是一尊佛,并且是一尊送子的弥勒佛了。”
张少飞点了点头:“大叔,刚才我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少飞见苏小华夫妇俩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变得神采飞扬,指着他心胸:“世间上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见性成佛。”
苏小华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见性成佛?”
张少飞再进一步地点化他:“大叔,其实你要找的活佛,就在你自己的心中。”
“活佛就在我自己的心中?”苏小华摆着手,“不会吧。我这山野之人,活佛怎会在我的心中呢?小兄弟,你别诳我呀!”
“我并没有诳你,”张少飞讲话时一脸的认真,“须知,世间上人人皆有佛性。”
苏小华觉得张少飞的话不可思议,说道:“小兄弟,你这话我可真的不敢相信,我这个凡夫俗子也会有佛性?”
张少飞口气确凿地:“是的!我说的是真话。行路、坐着、躺着皆是修悟的道场,并且人人皆可成佛”
“人人皆可成佛?”苏小华琢磨着这句话,似乎有所感悟,“小兄弟,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161小说
“我看你们除了在这里寻找到佛外,你们下山回去还要继续找好郎中开一些药服用。我看你不久应该会心想事成的。”张少飞望着那边的梅林,继续说,“在这里,我还跟你说一句,一切顺由天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呀!”
苏小华惊喜得拍起掌来:“哟!小兄弟,你说的话头头是道。这一回我真是服了你。今天你在这里给我指点了迷津,让我不再那么愚蒙。”
张少飞却是摆着手:“你不必多谢我,这是你自己修来的德行。”
不一会,苏小华夫妇高高兴兴地买来了香烛供品,与妻子阿芳来到天露山那小山墩处,对着大榕树下那块他认定是“弥勒笑佛”的大石焚香点烛,顶礼膜拜,祈祷许愿。
这个时候,恰巧有一对青年男女来天露山游玩,见到苏小华夫妇对着那块大石头又跪又拜,十分奇怪,便问:“大叔,你们为什么对这石头那么虔诚地跪拜呢?”
苏小华一脸的认真:“你们年轻,不知其中的内情,我拜的不是大石头,而是佛。”
那个男的叫阿灿,他听到这话后更感奇怪:“大叔,我明明看到这是块大石头,怎么会是佛呢?”
同来的那个女子叫阿琴,附声道:“是呀,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大石头罢了。”
“你们的话跟我刚初到这里的看法一模一样,”苏小华指着大石头,说:“你看它的脑袋,还有这大肚腩,像不像一尊端坐的弥勒笑佛?”
阿灿端详着那大石头,向苏小华说:“经你这么一讲,我越看它也越像一尊弥勒笑佛哩!”随即,他转向那个青年女子,问道:“阿琴,你看呢?”
阿琴指着那块大石头,点了点头:“听你们这么说来,我越看它也越像弥勒笑佛呀!”
阿灿说:“弥勒笑佛是送子佛呀!”
苏小华:“正是!”
阿灿恍然大悟,对苏小华说:“啊,大叔,原来你们是求子嗣的。”
苏小华把声音放得稍低:“是呀,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不妨跟你们讲明白,我们这把年纪了,这一回上山来确实是求子嗣的。”
阿灿向那女的:“阿琴,他们向这佛像跪拜,祈求生贵子。待会儿我们也来拜一拜吧。”
阿琴羞得红着脸:“我们还未结婚,就来求生子嗣?”
阿灿:“这是迟早的事,我们也跟这位大叔大嫂学一学。”
阿琴把嘴巴附在阿灿的耳朵旁,小声说:“阿灿,就照你的话去办吧。但是要等这大叔大婶拜完离开以后,我们才来拜。”
阿灿:“阿琴,你总是那么怕羞,好,我这次就顺从你,等大叔大婶他们拜完离开后我们再来拜。”
于是,阿灿与阿琴这对青年男女待苏小华夫妇拜完离开后,也朝那大石头来跪拜,祈祷许愿。
阿灿与阿琴祈祷许愿后,牵着手离开了小山墩。
一轮艳阳高挂在天上,小山墩旁的山溪水在阳光下叮叮咚咚,载着粼粼阳光,丝带一样缠绕在那块酷似的弥勒笑佛的大石上。
艳阳撒金,为大石旁的石阶铺上了一层金屑,宛若一条金碧辉煌的上天之路。的确,这不啻是通向极乐世界的金光大道。不知是张少飞的身体真的在熠熠放光,还是阳光从侧面的映照,张少飞的身体轮廓四周有一圈金色光晕,使他显得几许神秘、几许神圣,几分亲切,几分威仪,几多清凉,几多慈悲……
张少飞注视着小山墩旁清澈的山溪水,行到山溪,打算把随身带着的袈裟到山溪浣洗。
山溪弯弯曲曲,曲曲弯弯,飘着烂漫山花,映着蓝天白云,在小山墩前潇洒地画出一条弧线,然后撒着欢儿、唱着歌儿奔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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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神奇显现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58章 神奇显现(2)
突然,从浅水大埌那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噼噼啪啪”声,紧接着,龙五公子携着杜鹃仙子惊现在张少飞面前,双双倒头叩拜谢恩。
“龙五公子,杜鹃仙子,您们快快请起。”张少飞惊诧地,“您们怎么走到了一起?”
龙五公子和杜鹃仙子正待开口说话,这时,远远看见雷公和电母随后追赶而来,雷公一路咆哮如雷:“何方妖道,竟敢破我雷阵!”
张少飞听了,方知刚才在溪中浣洗袈裟,无意中破了雷阵,促使龙五公子和杜鹃仙子这对有情人相会了。
张少飞知道雷公和电母是一对天神,司掌天庭雷电。雷公视力差,难辨黑白,夫人电母寸步不离,捧着镜子,先行探照,明辨是非善恶后,雷公才行雷,因此,成了天生的一对。雷公生得面目狰狞,电母相貌端雅。雷公手持槌楔,电母手持双镜。他们一旦作法,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电母射出耀眼的利剑,雷公向石龟投下一个大响雷,只听得“轰隆”震耳的一声巨响,恶人便身首异处。
雷公还有一个特殊的本领,就是他会看病。他曾经和另一个天神歧伯一起讨论有关脉络的问题。
雷公还经常派遣使者到山上去采集草药。有一次,他的一个采药童子在茂密的丛林中迷失了方向,无论他怎么回忆来时的道路,怎么努力,可是就是怎么也走不出来。他很着急,想了想,就变成了一只啄木鸟,飞到了树梢上,来辨别方向。最后,他找到了回去的路径,可是,却怎么也变不回原来的模样了,只好用他那尖尖长长的嘴啄树木里面的害虫充饥,也算是重操旧业,干起了树木的医生。
但是雷公疾恶如仇,性情暴躁,一听某人犯法,就大发雷霆,不分皂白,不探究竟,就击掌发雷打死。但往往有些是含冤受死的,因此又引出有关电母来辅佐他进行工作。
雷公后来娶了一个多里的寡妇,她就成了雷婆,慢慢地演化为电神,被称为电母。电母,仍为自然之神,也是天上星宿之一。电母是司掌闪电的女神,又称为金光圣母、闪电娘娘。她有一头蓬松的头发,红红的颜色。两只脚上都只有三个脚趾,手里握有两面镜子,发出电光时,十分明亮耀眼。
他们俩常常一起出现,原先的职能就是管理雷电。到了后来,就有了惩恶扬善的作用,如果有人犯了天都不能饶恕的罪过,那么天帝就会派雷公电母用五雷轰他,隆隆的声音好像上天发怒一样。
……大风小说
张少飞转身看向雷公、电母,嘴角泛起一缕淡淡的微笑,闭目沉静片刻,然后,将手中的袈裟往身边一放。
电母见到那件袈裟,精神为之一振,蹲了下来,仔细瞧着袈裟……
“阿弥陀佛。”张少飞见她眼定定地瞧着袈裟,一副辨别真假的样子,从身边提起湿漉漉的袈裟,站起身来问道:“电母天神,您看清楚了吧?”
电母一见张少飞手中的袈裟,惊呼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激动地喊道:“电母拜见六祖大师!”
张少飞有些疑惑:“电母,您见过六祖大师这件袈裟吗?”
“没有,从来没有,俺这是第一次亲近大师。”
“那你怎么认识六祖大师这件袈裟的呢?”张少飞问。
电母说道:“俺为了求得佛法,前些年游历了佛陀的故乡。在那里,我得遇一位神奇的高僧。俺请求他传授佛法。他说,佛祖释迦牟尼一脉相承的正法眼藏,以及历代祖师代代相传的袈裟,早已到了中原。而今,已经传至第六代,六祖目前正在岭南弘扬禅法。他老人家点化俺回来,前来岭南求法。所以,我刚才看到这庄严圣洁的袈裟,便猜到了您就是六祖大师。大师,您能让我仔细瞻仰一下袈裟吗?”
“当然可以。”张少飞不置可否一抖袈裟,纷纷而落的水滴,宛若晶莹的珍珠,恰似袈裟放射出的神奇的光芒……
电母哪里还顾得上瞻仰,只是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
张少飞微微一笑,说:“电母,地上有稻谷吗?”
电母一愣,看了看地面,说:“没有啊!”
张少飞说:“没有稻谷,你怎么像小鸡吃米似的?”
电母明白六祖在开玩笑,不好意思地站立起来。
张少飞若有所思,问道:“电母,你如此看重这件袈裟,那么,你一向是干什么的呢?”
电母不明白张少飞的用意,照实回答:“俺原是一个寡妇,丈夫早死,既没有儿子,家境又极其寒贫,堂上只有一个婆婆。有一次,她的婆婆病了,很想食肉。但是,俺哪里有钱去买肉孝敬婆婆呢?俺左思右想,想起古时有“割腕供姑”的事,俺也就把股上的肉割下来,煮熟做好饭,去孝敬婆婆。”
“孝感动天啊!”张少飞感动地说。
电母听到张少飞的夸赞,内心五味杂陈,“当时,俺婆婆哪里能够吃得下这坚韧的股肉呢?她还不知体谅她媳妇的孝顺,反而以为俺不孝敬,把买来的好肉留起来自己吃,将那不好吃的肉煮来孝敬她。她就叫骂起来,还请了雷公将俺打死。将要入殓时,人们才发现俺的股上割下了一块肉,还有未痊愈的血疤,婆婆这时才猛醒反悔。然而俺已被击死,又无法叫俺活过来。她就啼哭哀求着雷公,度她的媳妇的亡灵超生。而雷公知道内情之后,也后悔自己的不审慎,仅仅听了那老婆婆的一面之词,未加分析,没有调查,竟然冲动之下,击死好人。于是雷公就奏了玉皇,**将这个寡妇作为他的妻子,赐为电母。在它未发雷之前,电母可以放光,先明亮世间的善恶,以明黑白,以免再错击人……”电母如泣如诉地诉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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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神奇显现(3)
雷公司掌天庭雷电,因雷为天庭阳气,故称“公”。雷公长得像大力士,袒胸露腹,背上有两个翅膀,脸象红色的猴脸,足象鹰爪,左手执楔,右手持锥,身旁悬挂数鼓,击鼓即为轰雷。
自先秦两汉起,民众就赋予雷电以惩恶扬善的意义。认为雷公能辨人间善恶,代天执法,击杀有罪之人,主持正义。
雷公分辨人间善恶,替人间收拾恶心毒行歹人,无事不发雷,既发了雷,就要击**。在雷鸣时,是不先发出电的击**的时候,又不十分审慎,猛然隆然一声,就把人击死。后来错击**一位好人(很有孝心的寡妇)后,后悔莫及,也曾一度前往佛陀故乡印度求佛法,也遇到那位神奇高僧,请求他传授佛法。那位神奇高僧说“佛佗释迦牟尼一脉相承的正法眼藏,以及历代祖师代代相传的袈裟传到了中原……”
雷公心有所悟,跪到张少飞面前,说:“六祖大师,您说,要怎样修行才能契入佛性这个法门,辨别善恶?”【1】
【6】
【6】
【小】
【说】
张少飞微笑着伸出右手,摸着雷公的头顶说:“雷公,你先说说,你成为雷公之前,一向是怎么修行的?”
一股神奇的暖流,从张少飞的掌心流入雷公的心田。他极为舒服地闭上眼,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片刻之后,他才想起回答张少飞的问题,合十答道:“六祖大师,我一向最讨厌烦琐的名相、玄奥的理论,所以连四圣谛都没有修**,对那些经典教义更是不屑一顾。”
张少飞破例笑了起来:“你呀,那么你想想看,这样修行,要经过什么阶段呢?”
雷公从张少飞平淡的问话里,感受到了滚滚而来的禅机:既然连经典教义都不屑一顾,如何还有决断呢?于是,他回答:“我连四圣谛都没去修,又哪里谈得上经过什么阶段啊!”
张少飞进一步激扬他:“既然如此,还怕落入极端的、迂回的法门之中吗?”
雷公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哈哈……是了,是了,连四圣谛都不修**,当然不怕落入迂回的法门中了!”
张少飞双手击掌道:“太好啦,太好啦!从今往后,你为天庭雷神,帮我教化天上众神去恶扬善吧。”
雷公听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教化众神去恶扬善!”
电母从大石上跳了起来,绕着雷公转了三圈,说:“你得了狗欢喜啦?笑什么笑?”
张少飞严肃地说:“电母,不得无礼!雷公从现在起已是开悟之神,你要多听他的指导。”
电母很委屈地说:“他比我入门晚,反而……哦,对了,你们刚才说了一大套什么道理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杜鹃仙子插上话来:“所以,你就由师姐变成师妹啦!据我揣测,雷公师兄是告诉我们,应该以般若空慧去追求觉悟,舍弃法执,而不是真的对经典不屑一顾。”
张少飞笑着说:“不错,杜鹃仙子说得很对。法空、法空,诸法皆空;法空、法空,法亦应空。一个勤奋修行的出家人,也许能够不贪爱天上人间的财、色,但很难断除对佛法、经典的执着。这也是贪欲,必须根除!菩萨应以空荡荡无所得的本心,来领悟佛的大道和宇宙人生的真谛。”
中午,小山墩四处静悄悄。雷公正在打瞌睡。龙五公子走了过去,对雷公说:“雷兄,我……”
雷公瞌睡得迷迷糊糊,不耐烦地摆摆手,眼也不睁地说:“去、去,有事去找雷婆。”
“雷婆是谁?”
“雷婆当然就是雷婆了,你跟我斗禅啊?”
“师兄,我真的不知道雷婆是哪一位。”
雷公边打哈欠边说:“你怎么连雷婆是谁都不知道?”他睁开眼睛,发现是龙五公子,便连忙坐正,装模作样地,“你还在这里呀!”
“我和杜鹃仙子还想在这里听……听法。”
雷公装腔作势地说:“六祖大师忙得很,你……”恰好,张少飞去找寻乐志丹不见,回来看到这种情景,说道:“雷公,你又替我做主啦?”
雷公赶紧从石面上溜下来,说:“六祖大师,您回来啦!”
龙五公子这才知道,张少飞大师就是六祖大师,赶紧磕头顶礼,说道:“弟子狻猊,参见六祖大师。”
张少飞请他起来,坐在一旁的禅石上。狻猊屁股尚未落座,就急切地问道:“请问大师,什么是即心即佛?”
张少飞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
狻猊皱了皱眉头,虔诚地说:“弟子愚昧,不能领悟大师的高妙意境,还望六祖详加解释。”
张少飞说:“一切众生都有佛性,因此,一切众生的本性都是光明、善良的清净心。只因贪爱、嗔恚、愚痴等烦恼覆盖,使这颗心无法显现其**的一面。若能直接见到本心,即可成佛!这样吧,你听我说一首偈子。”
张少飞吟诵道: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净。悟此法门,由汝习性。用本无生,双修是正。
狻猊如闻惊雷,他身心豁然明悟,心头的谜团突然消散。他不禁欣喜若狂,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说:“谢谢大师,谢谢大师!”随后,他也说偈道:即心原是佛,不悟而自悟。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
张少飞微笑道:“如是,如是,即心即佛,佛即是本心。因为,本心清净无染,本心能生万物。宇宙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个人,或一只蚂蚁,都是清净本心的显露!本心是清净的、善良的,是佛。因此,草木、山水、人类、天神、动物,也都是善良的、自然的,也都是佛!”
一旁的雷公跳了起来,喊叫道:“六祖大师,你蒙人呢!照你这样说,那么,连小蚂蚁、小虫子也是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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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隐喻
雷公说:“‘道在屎溺’,就是这个道理。”
“不错。”张少飞说,“差别,仅仅是人心的取舍。大路上有一堆牛屎,路人都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远远避开,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而拾粪的老农看到牛屎之后,反而会眼睛发亮,生怕被别人抢去。所以,高峰有高峰的峻峭,土丘有土丘的平易,何处青山不道场?小溪清澈,大江奔涌,碧潭幽深,海洋辽阔,哪方水波无禅机?”
这时有一个长者骑着一头小毛驴来到禅龙峡口。正在峡口上采摘沙梨的乐志丹看到他,喊道:“阿伯,下来吃个沙梨解解渴吧。”
长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好意思吃你的梨子,我……”
“你客气什么?路过行人,是我们的福分。”
长者被乐志丹逗乐了,走到一旁的树前去拴毛驴。这时,一个青年禅僧风尘仆仆走来,向长者问讯道:“老伯,请问到佛仔墩怎么走呢?”
长者见是一位僧人,合十道:“法师从外地来?”
“学僧从中原一路风尘赶来,想投到张少飞大师门下学法。不知……”
乐志丹高兴地说:“好哇,你算是选对路啦。你穿过峡谷向左拐,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就到了。张大师正在佛仔墩说法呢。”
“谢谢姑娘。”他刚走开几步,乐志丹从身后喊:“回来,法师请回来。”
青年僧人转过身来。“你赶了老远的路,一定饿了,坐下吃几个沙梨解渴吧。”
青年禅僧不好意思地去摸口袋。
乐志丹道:“你还呆着干什么?我这沙梨,每个入山的人,我都送几个给他哩。”
乐志丹又指着在吃着沙梨的长者说:“这个老伯,也是去佛仔墩的,你们可以一块儿去。”
长者与青年禅僧相互合十问讯,一同坐下吃沙梨。
恰巧,又有一位挑着两大捆书的中年法师走了过来,他看见有二人在吃沙梨,眼睛一亮,卸下肩上的担子,对乐志丹说:“姑娘,请卖给我几个沙梨。”
乐志丹兴奋地说:“哟,法师,你这是给天露寺送经书呀?”
中年法师一怔:“送经书?”他发现乐志丹的眼睛盯着他的书担,忽然哈哈一笑:“妙,妙极了!可以说,我是给张少飞送真正的经书来啦!这部《金刚经疏抄》,是我半生专门研究《金刚经》的心得。让张少飞他们所谓的不立文字、直见本心的法门好好拜读拜读,省得他再离经叛道、胡说八道。”Μ..cc
乐志丹眯着眼睛说:“这么说,你是来向张少飞挑战的?”
中年法师自负地说:“说挑战,是抬举他。他不是以《金刚经》印心吗?我是来让他受教的!”
乐志丹说:“哦?这么说你对《金刚经》很有心得了?我倒要请教你几个问题。”
中年法师不耐烦了:“要问快问,我还要赶路呢!”他不请自坐,拿起一个沙梨吃着。
乐志丹却不紧不慢地说:“我的问题你答得出来,我就免费奉送沙梨;答不出来,对不起,不但沙梨不卖,我看你也该打道回府了。”
一个看起来大字不识的山村姑娘,能懂什么佛法?所以,中年法师不屑地撇撇嘴:“哼,你能问出什么深奥的难题!”
乐志丹问道:“请问法师,你挑着的书卷,是不是有相?你吃的沙梨,是有相还是无相?”
“这、这……这,自然是有相的了。”中年法师咀嚼着沙梨,想了一会说。
乐志丹逼拶道:“佛在《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既然‘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么你这破书有何用?你还吃什么沙梨?”
中年法师一听大惊,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流下。经中明明说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还要虚妄的东西干什么?!
与长者坐在一起的禅僧也吃了一惊:这个看似一字不识的山姑竟然精通禅要、深契禅机。
乐志丹一笑,淡淡地说:“我乐志丹没文化,也不懂什么禅,只不过听张少飞大师讲了一次《金刚经》。提的问题太简单了,让你这专门研究《金刚经》的**师见笑了。”
中年法师哪里还笑得出,他越听越惊,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冷汗往下掉。
几只马蜂,大概想做窝,嗅到书卷中的纸味,便落到上面啃纸。
青年禅僧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地说:“唉,你们这几只蜂儿,世界如许广阔,你不去花丛采蜜,偏偏要啃古纸。啃下古纸能消化掉也好,却偏偏用它做窝,把自己困到一个更狭隘的小天地里。可惜呀!”
中年法师如雷贯耳,呆呆地望着青年禅僧。
青年禅僧红着脸腼腆地自语道:“我怀才还不如村姑,刚刚从中原来,尚未拜见六祖大师,不知是否有资格拜在他门下学法。”
这时,乐志丹却走到中年法师的书捆前,从那些发黄的古纸中捉到了一只小小的虫子——蠹鱼——书虫。她笑着对它说:“呀,你这小家伙,也吃得满腹经书,是不是也可以称作‘小小法师’啦?”
中年法师满脸的尴尬与不满。
乐志丹我行我素,继续对着小小的蠹鱼说道:“你的运气真好,吃到肚子里的是佛经,所以你整天趾高气扬,夸夸其谈,反而受到人们的尊重。而另一条书虫,就没你幸运了。它蛀得满腹武功秘笈,就不可一世,以为自己功夫天下第一。它外出行走江湖,遇到苍蝇,苍蝇欺负它,碰到臭虫,臭虫压迫它,就连黑乎乎的屎克螂,也能揍得它鼻青脸肿。它气愤至极,找到武功秘笈的主人,抱怨说:‘我腹中装满了武功招数,招招天下无敌,而那些小虫们使出的招数都很普通,可是,为什么我反而总是被它们揍得找不到北?’主人笑着说:‘你食而不化,招数再多、再妙,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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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隐喻(2)
这时,那头毛驴可能栓在树下太久失去自由,在使劲想挣脱缰绳的束缚。
青年禅僧借题发挥:“一句合头语,万世系驴橛。经书,本来是指示真理的工具,若是将它当作了真理本身,不啻将自己固定在了拴驴的桩子上,若想再挣脱,可就难上加难了!”
中年法师再也不饥肠辘辘,反而腹中满满——他羞愧交加,被自己的无能气饱了。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省得在一位村姑与一老一少面前丢人现眼……
地缝自然没找到,就是找到他也钻不进去。于是,他只好挑起担子,惶惶如被人发现的小偷,落荒而逃!
中年法师走后,乐志丹伸出双臂,发出胜利的欢呼。高兴够了,他转身对青年禅僧说:“你很不错。你叫什么?”
“怀才。”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再去摘上一篮沙梨,我带你去见张少飞大师。”
怀才却说:“谢谢姑娘的好意。我想,我自己能摸到那个地方。”
“有我领路,你不会绕弯。再说,由我介绍,阿飞哥收留你做徒弟的可能性更大。”
怀才严肃地说:“姑娘,我肚子饿了,你能代替我吃饭吗?所以,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这样,虽然可能绕弯,但体会得更深切。起码,锻炼了脚力。”
说着,怀才起身向佛仔墩的方向走去。
乐志丹不由愣住了。他望着怀才的背影,喃喃说道:“这家伙,与阿飞哥一样,像是很有来历……”
这个怀才,果然很有来历。
公元677年四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圣诞之日,六道白色瑞气从金州安康迸射出来,直冲天际。古来几乎所有的皇帝老子都喜欢各种各样的祥瑞、吉兆,所以刺史大人不敢怠慢,马上奏报朝廷。
唐高宗李治问太史令:“此气何瑞?”
是啊,大地之中不能平白无故冒白气吧?
太史令解释说:“释迦牟尼佛诞辰现瑞,自然与佛门有关。六条白色瑞气,象征着佛门的六界与六道,预示一位高僧降生了。在于金州、安康分野。”
这时,金州太守韩偕也在瞻见瑞相之后具录上奏。于是高宗皇帝传令韩偕,让他亲自去慰问道贺。韩偕追根溯源,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应瑞而生的人怀才。
怀才15岁到荆州玉泉寺出家。玉泉寺当时是天下名寺,学僧云集,学习教理、研修戒律蔚然成风。
怀才在这里学教、修律七八年,心中仍像罩着一团黑漆,心地未明,性光未现。他心知,目前的修行方法没有切入佛学的根本,不是契入禅机的最佳途径。对于禅的领悟,可说是不得要领,对自己不适合。于是,他毅然舍弃了名山大寺按部就班的生活,与一位同参——了然禅师结伴来到了中岳。
当时,在嵩山住持法席的是老安禅师。
老安禅师将了然留了下来,而仅仅看了怀才一眼,便说道:“我不是你师父,你的师父在岭南。”
在送他前往岭南的时候,老安禅师莫名其妙地说:“当年,我因张少飞师弟吃了一粒道(稻)种,今日还他一个佛种!”
在老安禅师的鼓励下,怀才辗转数千里,从繁华的中原来到了遥远偏僻的荒蛮之地岭南。
当他沿着清泠泠的新江走到天露山门前时,正是日暮时分。张少飞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要到似的,恰巧站立在佛子墩的台阶上。
夕阳洒金,为宝林寺长长的石阶铺上了一层金屑,宛若一条金碧辉煌的上天之路。的确,在怀才看来,这不啻是通向极乐世界的金光大道。不知是张少飞的身体真的在熠熠放光,还是夕照余辉从侧面的映照,张少飞的身体轮廓四周有一圈金色光晕,使他显得几许神秘、几许神圣;几分亲切,几分威仪;几多清凉,几多慈悲……
“你从哪里来?”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因了是从张少飞大师口中说出来的,便充满了无限的禅机。
怀才若有所感,若有所觉,若有所得,若有所悟,可是,却又无从下手,无法契入。他有几分羞涩,脸上隐隐泛起一层红潮。他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喃喃说:“弟子怀才,从嵩山而来。”
“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张少飞怪怪地问道。
怀才不禁汗如雨下——他胸中似乎有团东西,可就是不能痛快淋漓地一下子全都倒出来。他愧疚难当,深深垂下了头。
这时,一位风度不凡的年轻僧人,仰着头走进了过来。他的禅杖震得地面咚咚作响,似乎是在告诉旁人,我来了,你们统统给我让开!
怀才迎上去,施礼问道:“道兄从何而来?”
年轻僧人并没还礼,傲气十足地说:“听说,这里来了个不识字的流浪汉来冒充六祖。带我去看看,他的须弥山有多高!”
怀才并不动气,不焦不躁说道:“六祖的确不识字,但绝对不是冒充的。”
年轻僧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怀才见张少飞正坐在大石上与雷公商量事情,刚对张少飞耳语了几句,年轻僧人禅杖捣地的声音已笃笃地传来,震得大石的空气也抖了起来。
张少飞与雷公相视一笑,仿佛对这种行为司空见惯。石阶下,乐志丹正在分梨给大家。
雷公拿着沙梨,别有意味地说:“沙梨,熟了爽脆、清甜解渴,未熟生硬涩口。”
乐志丹问:“那怎么办?”
雷公果断地说:“他太生硬了,你给他兜头浇一瓢凉水!”
张少飞说:“与其生硬涩口,不如让其熟了!”
他们说话时,年轻僧人早已走到跟前。见张少飞等人对他视而不见,且言谈中有影射他的意思,他便重重将禅杖往地上捣了一下,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许是禅杖的震动,一片因病变而枯黄的树叶飘飘落地。
张少飞捡起来,对着树叶感叹:“大好时光,你不好好生长,反而染病枯黄,可惜,可惜!”大风小说
怀才看了年轻僧人一眼,说:“谁叫他自己招惹虫害呢,活该!”
张少飞一笑:“那么,怀才你说,这一树的枝叶,有的欣欣向荣,有的枯黄萎缩,是向荣的好,还是枯萎的好?”
“当然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树叶好。”怀才随机而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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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隐喻(3)
张少飞看向雷公:“您说呢?”
这绝对不是多此一举的问话,而是另有禅机,雷公居然回答:“枯萎的好。”
张少飞竟然还是点点头:“如是,如是,那就顺其自然枯黄去。”
张少飞再问乐志丹:“你说呢?”
乐志丹聪明绝顶,自认为一定能答得更好,不假思索地说:“枯萎的让他枯萎,向荣的让他向荣。”乐志丹自以为回答得多么圆满、多么潇洒!连那个高傲的年轻僧人,目光里都流露出敬佩的神采。
然而,张少飞却将脑袋摇了摇,说道:“不是,不是。顺其自然,在大自然中契悟禅机,几乎是每一代祖师所倡导的。然而,禅,不是纯自然,禅者反对放任自流,更强调人的主动性与能动性。我们人,作为大自然之子,弃恶扬善,改造自己,就是自然;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使之更加契合宇宙人生的规律,才是真正的顺其自然。禅者之所以是真正的智者,原因也就在于此!”
说着,张少飞的目光像温暖的手指,爱抚着年轻僧人的面庞。
年轻僧人忽然对张少飞的话有所领悟,但他放不下高傲的架子,勉强给张少飞下跪,说道:“云游僧法悟,前来拜山。”
他之所以说“拜山”而不说拜祖,说明他心里还是看不起张少飞。他磕头时,前额并未触地。
乐志丹跳过来,指着他的脑门说:“你年纪轻轻,拜祖倨傲无礼,就已是大错特错;而后又叩头不触地,更是错上加错。你心无敬意,还不如不行叩头之礼呢!”
法悟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不以为然地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何必拘泥形式?再说,我磕头不触地顶礼,就等于触地顶礼,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雷公笑道:“你倒是有几分辩才。超越世间的一切形式,不为形式所困,这确实是禅。”
法悟越发得意,斜了张少飞一眼。谁知,乐志丹冷不防蹿了上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法悟大怒,吼道:“女子之家,怎么这样无礼?竟然动手**!”
乐志丹针锋相对,道:“我打你等于没打你,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分别呢?”
以其之矛,刺其之盾,法悟愣住了。
乐志丹曾经也因这种事挨过张少飞一巴掌,这回总算在法悟身上捞回了本钱。她不依不饶说:“再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的肉体属于大地,早该空掉了,我是打空呢,你叫唤什么?你若是觉得疼了,证明你尚未修到四大皆空,我是帮你修行呢!”
法悟一脸尴尬,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乐志丹又说:“如果你现在挨打时心生分别,能感受到挨打与没挨打不一样,那么,证明你刚才磕头时前额不触地,是故意无礼。无礼之人,不该挨打么?”
法悟哑口无言,狂妄之态因之尽褪。
张少飞开口说话了:“你从什么地方来?你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我是江西人。七岁出家,曾经闭关阅读大藏经,胸中装有万卷经书。仅《法华经》一部,我至今已持诵三千多遍了!”说着,法达的头又仰了起来,很为自己的用功精进而骄傲。
张少飞说:“你倒是精进用功。如果你诵过上万部经,并且领会佛经的义理,那你可以为我之师。但是,你却因念了三千遍《法华经》而骄傲自大,似乎太天真了,天真得不知道自己的过错!”
张少飞拿着一只沙梨说:“唉,这只沙梨,不知经过多少风吹雨打才成熟,你可曾品出梨的滋味?印《法华经》的毛刷子,看经的遍数何止万记,却未曾见它成佛!同样,像你这般傲慢的模样,再念一百万遍也没有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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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达不由垂下了头。
张少飞继续说道:“僧人顶礼,不仅仅为表达对他人的尊重,更是为了克服自己的‘傲慢’之心。因为,出家人心中一旦存留傲慢的**气,‘我执’不除,便无法体悟到宇宙人生的真理。你只是口头上念诵佛经,而不明了经典的意义。”
张少飞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你叫法达,却何曾达法!”于是他手在石上轻轻叩着,合着节拍说了一偈:
礼本折满幢,头奚不至地。有我罪即生,忘功福无比。汝今名法达,谨诵未休歇。空诵但循声,明心是菩萨。汝今有缘故,吾今为汝说。但信佛无言,莲花从口发。
法达静静听着,脸上出现了犹豫不定的神色。虽然依旧呆立着,却左顾右盼以掩饰心中的羞臊和烦躁。
张少飞缓缓说:“张少飞家境贫寒而且父亲早亡,未曾念书识字,一生中只因一次闻街市闻《金刚经》,因一句经文而明心见性。据我所知,一切经典都在启发我们本来就有的觉心、佛性和般若智慧。”
法达低着头,脸上一阵喜一阵忧,一阵羞愧一阵悔恨。他合十忏悔说:“法达年轻无知,从今往后一定谦虚、恭敬待人。”
乐志丹充大人吃瓜,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来,坐下吧!”众人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法达半个屁股坐在乐志丹搬来的石块上,扭捏地问张少飞:“弟子诵读《法华经》,并没有理解经文的义理,常有疑惑。大师富有智慧,请为我解说解说。”
“法达,佛法本来是通达的,只是你的心念不通达,佛经本来没有疑惑,只是你心里有疑惑。你诵读《法华经》一定知道经中所说的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悟佛知见和入佛知见吧?”
法达不好意思地:“惭愧,弟子仅知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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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此日不凡
“听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法达悔悟地说。
张少飞一笑,递给法达一只梨。法达像是真的渴了,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张少飞问道:“法达,你已将梨吃了,请你以简洁的语言将你的感受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让别人一听就知你吃的是这一只梨,而不是早上喝的茶。”
法达十分为难,吭吭哧哧:“这、这……大师,吃的这一只梨的感受的确与日常喝茶不一样,但这种细微的差别只能体味,不能言传。”
张少飞哈哈一笑,说:“禅,不可言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佛法的奥妙,也无法用文字来表达。一切经书,包括《法华经》,都是佛陀教导我们开悟的工具。它如同指向月亮的手指,目的是为了让我们顺利快捷地找到月亮。而手指本身,并非明月。你若是仅仅研究手指的粗细、长短、颜色,永远都找不到天空中的月亮。所以,学佛之人要直接探求佛法的本意,而不是执着于经典。你如果用这样的心态持诵《法华经》,一切妙法就会像莲花一样,自然而然地从你的口中生出来!”ωWW..cc
法达听了张少飞的教导,豁然有省,不过,他心中仍然存有一缕疑惑,犹犹豫豫说道:“谢大师开示,不过……”
“你心中还有什么疑惑,都说出来吧。”
法达问:“如果这样的话,只要领悟了佛经的义理,就用不着念诵经文了吗?”
张少飞说:“你这种‘非此即彼’的机械理解,又陷入了另一种教条。经典有什么过错,岂能妨碍你持诵?若是口中持诵经文,心中也能实践修行,就是‘转经’;若口里念着经文,而心中另有所念,那就是被经所转。”
张少飞又对法达吟诵了一首偈子:
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诵经久不明,与义作仇家。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无俱不计,长御白牛车。
白牛车,是《法华经》中的一个比喻,代表着我们人类自性的本源。法达闻偈,恍然大悟。他悲喜交集,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张少飞面前,真诚地恳求:“大师,法达痴迷不悟,对大师无礼,请您原谅。但愿今生今世随侍在您身旁,还请大师恩允!”
法达说着,以头“咚咚”触地不止。
张少飞说:“人非贤圣,孰能无过?你想留在我身边,以后再说吧。”
法达仍磕头不止:“谢谢大师,谢谢师父……”乐志丹拍拍他的后脑勺,说:“起来吧,师弟。你难道是由磕头虫变的吗?”
法海说:“乐志丹,你又胡说什么?”
乐志丹一脸委屈:“我没怎么胡说呢,我比他入门早,自然是师姐啦!你们仗着师父偏心眼,一个个入门都比我晚,却反过来都成了我的师兄。这个法达,我可不会再礼让啦,一定让他给我当师弟。”她转向法达:“对不对呀,师弟?”
法达笑着说:“你一口一个师弟叫了半天,这师弟我不当行吗?”众人哈哈大笑。
同日夕阳西下,在荆州当阳山,两个禅僧快步奔到林中茅屋前,急速拍门,嘴里喊叫道:“师伯,师伯。”
门开了。神秀见两个僧人很面生,便问:“两位是……”两个禅僧齐声说:“我们是法如大师的弟子,参见师伯。”两个禅僧跪地磕头。
神秀一边还礼,一边说:“噢,你们是法如的门人。法如师弟现在可好?”
两个和尚再次扑通跪地:“师父他老人家魂归西天了!”
神秀一怔,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志诚从屋里出来,将远道而来的两位禅僧让进室内。
神秀和两个师侄分宾主坐下,志诚倒茶。年长的禅僧说道:“师父圆寂前嘱咐我们两人,一定要找到您,请您出山,照顾他的门生,领导江北禅学。”
神秀道:“惠能师弟正在韶州宝林寺弘法,你们怎么不去找他?”
另一个禅僧道:“他?他目不识丁,有什么本事?”
神秀正色道:“惠能师弟慧根天成,放眼天下,谁能堪比?遗憾的是,南北两地路途遥远,我又年岁已高,不能前去向他请教。你们这些年轻弟子,何不快快前去恭听教导!”
年长的和尚道:“师伯隐居多年,有所不知。江北禅林,对惠能大师……师叔,成见很深。请他来领导江北僧众,恐怕是油锅中放盐,非炸窝不可。”
另一个禅僧跪到神秀面前央求:“师伯,除您之外,没有一个人适合领导江北禅林。您就看在我们的师父份上,出山关照弟子们吧。”
神秀摇摇头:“我在多年前就已经发誓,不留徒,不传法,不著书立说,省得误导他人,所以……”
年长的禅僧也跪了下来,哭诉道:“自从师父入灭之后,我们无人管束,危机四伏。师伯,您就可怜可怜弟子们吧,师伯!”
两个禅僧泪如雨下,不停地叩头。志诚感动得泪流满面,也跪了下来:“师父,您老人家慈悲为怀,答应师兄们吧!”
神秀热泪盈眶,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两个从中岳嵩山来的禅僧,将神秀大师从隐居状态中请出当阳山。本来,闭关苦修15年而大彻大悟的神秀,早已不打算弘法。他离群索居,在玉泉寺东边七里远的山上搭了一间茅草房,栖松荫,饮清风,悠然自得。若不是这突然的变故,那么,他会一直默默无闻地隐逸下去,直到终老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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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点化大财主(1)
雷公抬头看了看天,见下凡的时间太久了,便和电母向各位告辞返回天庭。龙五公子难得和杜鹃仙子相会,也借机告辞而去过他们的甜蜜世界去了。长者也拱手向张少飞告辞,骑着那头小毛驴下山去了。
张少飞目送长者过了一个山坳,看向眼前的怀才、法悟等僧人,不好意思地:“各位也都散了吧,俗话说‘山水有相逢,’我们若有缘,无论在何处都会相逢的。”
怀才和法悟依依不舍地恳求张少飞收留,侍从左右。
“这……这样吧,怀才、法悟,难得你们千里遥遥进山求佛法,你们俩就先到天露寺挂单,主持如德也是一位得道高僧。登上前面那座山峦便是天露寺了。”张少飞见机缘未到,况且他还寄居在乐家,诸多不便,便为他们指了一条去路。
乐志丹见怀才、法悟依依不舍离去后,她的凤眼不断向四周瞟。她惊奇地发现,张少飞正在整理那件袈裟。
张少飞将那袈裟包裹起来,一直在旁边悄悄观察的乐志丹好奇地问道:“阿飞哥,我们是不是回家去?”
怀才、法悟依依不舍的恳求在启发他,萌发找一处山水清幽的地方建寺院的想法。
乐志丹知道了张少飞的想法后,吐吐吞吞地“是,不过……”
乐志丹欲言又止。张少飞问道:“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吗?”
乐志丹说:“整个天露山几乎每一座山、每一块地,都是大财主祝富贵的。他为人极为精明,从来不肯施舍一文钱,恐怕……”
张少飞笑着说:“他若不精明、吝啬,如何能攒下如此大的家业?这种人,甭想向他化缘,他连一粒米都不会布施,怎舍得大片土地?我们先去会会这个祝富贵,花钱置买他的山场好啦。”
乐志丹犹豫不决地:“可是……我们哪来这么多钱呀?”
张少飞说:“千金难买人如愿。”我们走吧。
乐志丹带着张少飞,沿着山野道路,向祝富贵家走去。
路上,乐志丹蹦蹦跳跳,她一会儿嗅野花,一会儿追蝴蝶,极为快乐。连张少飞都被她的天真所感染,显得年轻了许多。
乐志丹吹散了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种子们带着小伞随风飘荡。张少飞见状,不由自主地吟起四祖道信的偈子:
花种有生性,得地就能生。因缘如不合,全都不能生。
乐志丹说:“阿飞哥,你吟的是你的太师父四祖的偈子吧?”
张少飞点点头,称赞道:“小志丹现在不光贪玩,也知道用功啦!”
“阿飞哥,你今天的兴致真好,肯定带着我游山啦。”
张少飞一本正经地:“谁说是游山玩水?咱们是去化缘。”
乐志丹娇嗔地:“化缘,用得着您张大师?”
张少飞哈哈一笑:“今天咱们化的缘很大,非得我这个张大师出面不可。”
乐志丹兴奋地问:“化多大的缘?”
“整个天露山。我们得让祝富贵把天露山的山水林木、土地房舍都布施给我们建的寺庙。”
乐志丹突然捂住肚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像肚子很疼似的。
张少飞不理他,顾自向前走。
乐志丹蹲到地上喊:“张大师、张大师!”
张少飞脚不停,头不回,说:“乐志丹,你是不是想说,‘张大师,我肚子疼,先回去啦,你自己去化缘吧!’啊?”
乐志丹见露了馅,便不再装傻,问:“张大师,你怎么知道的?”
“你呀你,这些年来,啥时候骗得了我?”
乐志丹将衣袖捋起来,一边往手上吐唾液,一边说:“张大师,咱们是不是找上王村长他们一块去?”
“干啥?咱们去化缘,又不是去吵架。”
“可是、可是……祝富贵这个大财主,最最可恨了。他经常放恶狗去咬到他家讨饭的叫花子,僧人去化缘,他甭说施舍,连个好脸都不给。真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们想要抢走他的全部家业,他还不跟咱们拼老命!”
张少飞笑道:“什么抢呀、夺呀的,多难听!出家人化缘,是让人家自愿布施。”
乐志丹不解地:“他能自愿?过去,王村长为买他的地,不知跑了多少趟,说好话快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也没答应。他卖都不肯,舍得白送人?”
“我去给他治病,他总得给我一些出诊费吧?”张少飞开着玩笑说。
乐志丹可来了劲:“噢?祝富贵病啦?活该!阿飞哥,你咋不早说是去治病,白让乐志丹肚子疼了。”
张少飞神秘地一笑。说话之间,张少飞与乐志丹已经走到了祝富贵家的大门前。
既然是乐寨主家的千金亲自出了面,尽管一百个不情愿,祝富贵也不得不将他们让到了客厅。
丫环上过茶后,祝富贵开门见山说:“乐姑娘亲登寒舍,一定也是为置地而来。不瞒你说,我们祝家,只有置买别人家土地的习惯,从未有过典当房屋、出卖土地之类的败家事情,所以……”
乐志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说:“你别狗眼看人低,我张大师是来给你看病的!”
祝富贵大笑:“哈哈……我有病?乐姑娘,你没发高烧吧?”
乐志丹斥道:“你才发高烧呢!”
“没有发高烧,你怎么说胡话?我有病!你看我像有病吗?”
乐志丹望望祝富贵,他红光满面、中气十足,确实不像有病的样子。
她不解地看着张少飞。
张少飞肯定地说:“祝大爷,你确确实实病了,而且,病得极为严重,可说已病入膏肓。放眼天下,也只有俺可以救得了你。”
祝富贵不高兴了:“张大师,你是佛门弟子?但又怎么乱打诳语?有病没病我自己不知道?”
张少飞严肃地说:“有一些病症,病人自己能感觉到;也有一些病症,不到命终,病人很难察觉到。而一旦感觉到时,什么都晚了。”
祝富贵将信将疑:“哪,你说说,我得的是什么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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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诊病,望、闻、问、切。在未诊脉之前,俺可不敢随便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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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点化大财主(2)
张少飞漫不经心地说:“祝大爷真是一方富豪呀!”
祝富贵得意地说:“苍天不负老夫一番苦心,数十年辛苦,总算小有所成。”
张少飞冷不防地问:“不知这些财产60年前在哪里?”
祝富贵一愣:“什么?60年前?老夫今年57岁,60年前尚未出生,我怎么会知道呢!”
“噢,不是你出生时带着来的呀!祝大爷你是否知道,这些东西在60年后会到哪里?”张少飞又问。
祝富贵疑惑地说:“60年后?60年后老夫的骨头怕都烂了,怎么会知道!”
张少飞点点头:“看来,你也带不走啊!”
祝富贵不满意了:“你,你究竟为何而来?至于老夫的家业,不劳你操心,我自然会留给我的儿子!”
张少飞眨了眨眼,说:“当然,当然。辛辛苦苦积攒下偌大的产业,自然要留给儿女享用。但不知祝大爷能给儿孙们留下多少?”
祝富贵傲气十足:“老夫创下的这份产业,少说也值万金!”
张少飞似乎有些失望,惊讶地说:“啊?才这么一点点儿呀,还不够花半天呢!”
祝富贵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张少飞不慌不忙地说:“有你这份家底,儿孙们自然不会种地、耍手艺,但掷骰子的功夫,恐怕精通得很。”
祝富贵尴尬地笑笑。
张少飞继续说:“孩子们玩耍时,为了提高兴趣,找乐子,每次押上一两银子不算多吧?祝大爷也不会在乎吧?”
祝富贵故作大方:“老夫之所以积攒下这份家业,就是留给儿孙们的,只要他们高兴,我就高兴。”
“可是,瓦有一仰一合,人有一时一运。如果你的后代运气不好,输了,当然想捞回来。那就得押二两,如果再输,就得押四两。乐志丹,今天我脑子不好使,你给我算算,万金家当,能玩几次?”张少飞转问乐志丹。
乐志丹扳着指头计算:“第三次四两,第四次八两……第十四次八千一百九十二两。如果运气不好,连输十四次,这家业还不够呢。”
祝富贵脸色大变,气愤地说:“你们不用操这份闲心,老夫家教甚严,不让他们参与**,一两一文也不会输掉。”
乐志丹撇着嘴说:“你活着能管,你**吗?不出几个时辰,他们就能将你积攒一辈子的家产折腾个精光!”
张少飞故意呵斥乐志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祝大爷自然会教育儿孙们像他自己一样,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家业不就越滚越大了?”
祝富贵咕哝道:“说了半天,这才是一句人话。”
乐志丹一撇嘴:“他的儿孙若是也像他这么吝啬,等他老了、病了、动不了了,肯定舍不得给他花钱治病。所以,到那时,他病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而他死后,儿孙又不肯给他花钱安葬。于是,他就变成穷鬼、饿鬼、讨饭鬼……”
“乐志丹,不许胡说!”祝富贵却垂头不语,不知默默想着什么。
张少飞像是替弟子向他道歉:“祝大爷,你别当真,她是在和你开玩笑。好,言归正传。祝大爷,你是不是从50岁以后,经常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常常被噩梦惊醒?”
祝富贵猛地抬起头,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张少飞神秘一笑,继续说:“你是不是经常梦见家中着大火,山里闹土匪,儿孙们上当受骗,被诈光了财产?”
祝富贵眼睛瞪得老大,震惊地望着张少飞,不知说什么好:“你、你……你是神仙?竟然能看到别人的梦境……”
张少飞叹了一口气:“唉——其实病根只有一个。你拥有了财产,财产也就全部占有了你,你反而成了它们的奴隶。你是在时时刻刻担心你这份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呀!怕儿孙不肖,轻易把你一辈子的心血丢掉;怕世道不平,别人图财害命;怕冤魂索债,遭天火焚烧……”
祝富贵扑通跪倒在张少飞面前:“大师,大师,你是得道高人,能不能给我做场法事,化解这些灾祸?我、我、我情愿承担做法事的开销,十两银子够了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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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志丹耸耸鼻子:“抠门!”
张少飞认真地说:“业障在你心中,我怎么能给你消得掉啊?若是你得了病,我能替你吃药吗?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祝富贵:“那,那……”
张少飞见火候差不多了,将话头转入了正题:“不瞒您说,我们今天是来化缘的。菩萨法门中,六度万行,以布施为第一。老施主若能布施财产,不但业障立消,而且功德无量。”
祝富贵神情紧张地说:“真的吗?唉,张少飞大师,我布施多少就能消灾了?”
张少飞从行囊中掏出一个长方形布巾,说:“我想找个打坐的地方,只要施主能布施给我这个坐具能覆盖的一块地就够了。”
祝富贵看看这个坐具,长不足五尺,宽不过三尺,长长松了一口气:“你是有名望的高人,可不能蒙人!”
张少飞十分肯定地说:“化缘人不打妄语,口无戏言!”
祝富贵轻松地笑了:“好,我陪你去,请你任意选一块地!”
张少飞、祝富贵和乐志丹走出村庄,来到重烟深露处的溪岸边。张少飞向四周瞭望了一下,问:“祝大爷,那些地都是你的吗?”
祝富贵向东西南北指点着:“这些都是我的家业,大师任选吧。”
张少飞说了一声:“好!”徐徐向溪岸边的一片树林走去。
大山之中,只要是有溪水流过的地方,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它们承受溪流的哺育,也回报溪流以生机。就这样,溪流不经意间在山谷里流出了一条条绿色的飘带。于是,山青了,水秀了,天蓝了,风柔了。
他们三人来到山溪岸边的小树林中,张少飞随随便便找了一块空地,展开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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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点化大财主(3)
张少飞笑道:“对呀,就在这里吧。祝大爷,请坐。”
说完,张少飞自己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愉悦自适的禅定状态。
祝富贵看他那安然舒服的神态,也坐下来。
林子里很安静,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似乎被染成了绿色;风儿被林木梳理过之后,清爽醉人。
祝富贵这位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闲地置身于山水之间了。林地特有的清芬,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都让他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一只大蚂蚱张开色彩斑斓的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乐志丹蹑手蹑脚地悄悄溜开,到林子边缘逮蚂蚱去了。
祝富贵看到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无忧无虑、简单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这里的山山水水还不姓祝,祝家只是山里普普通通的温饱之家。他与山里所有孩子一样,神儿魂儿都丢在山里、挂在林子里、漂在小溪里。一株野花、一只蝈蝈、一群小鱼,都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惊喜。于是,他们开心的笑声整日回荡在山林里,就像哗啦啦的溪水一样流淌不止……
林子里因寂静而热闹:喜鹊喳喳叫着,正在用长长短短的干树枝搭房子;啄木鸟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满林子都是它工作的梆梆声。
啄木鸟敲敲打打的声音,在祝富贵脸上震荡出了一片灿烂的笑容。他知道,啄木鸟留下的那些树洞,往往成了麻雀们喜欢的新居。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经常爬上树,从树洞里掏出几只光溜溜的麻雀蛋,或毛绒绒的小麻雀……大风小说
有一次,他把手伸到树洞里,触到了一种冰凉的东西,菩萨保佑,让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蛇!他吓得浑身发抖,从树上跌了下来。幸亏他及时松手,没有把蛇抓出来,否则肯定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美好与丑陋,温馨与冷酷,就这样杂糅在一起。恰似这山、这水、这林子,本来都是好玩的小麻雀,可是,等你紧紧抓在手里,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之后才知道,这是一条贪婪的毒蛇:一会儿担心顽皮的孩子们玩火引燃山林,一会儿惦记有人盗伐树木;天不下雨愁干旱,下雨又怕发洪水……操不完的心,担不尽的忧,不是患得,就是患失,没完没了,循环往复,每天晚上都要惊醒好几回……
也就是从那时起,那简单而充实的满足,那无拘无束的欢乐,都成了远去的梦绪,再也找不回来了。
祝富贵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张少飞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也想笑,但笑得很酸楚,很伤感,不知不觉长叹了一声。
张少飞关切地问道:“祝大爷为何叹气?”
祝富贵说:“老夫早就听人说:腰缠金银万贯,一日不过吃三餐;纵有广厦千万间,睡觉只占三四尺宽。可我一直没有醒悟,没有看破,更舍不得放下。现在看来,我这天露山最大的财主,还不如你一个两手空空的外来人安乐。”
张少飞笑道:“祝大爷用自己的才能积累起万贯家产,本身并没有错,关键是拥有的方式、使用的方法。”说着,张少飞从沙地上捧起一捧细沙,将一部分倒在祝富贵手里,让他紧紧攥住。可是,他越使劲攥,沙子流失得越快,最终所剩无几。而与此同时,张少飞张开手掌,托在手里的沙子却很少撒落。
张少飞随即说道:“财产就像这手中的沙子,你越想抓住它、攥紧它,往往流失得越快;而你拿出来与大众分享,不但不会减少,可能还会增加。”
这话,祝富贵不大相信了。财富,只会越用越少,哪有不减反增的道理?
张少飞知道他不相信,一笑说道:“祝大爷,看来,你经常感受到钱财流失、浪费的痛苦,却很少体验布施财物的快乐。就像您拥有广大的山林土地,却很少像今天这样感悟林中的宁静一样。”
祝富贵不得不点点头。
张少飞道:“民众常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同样,将钱财用到最需要的地方,才能充分体现财富创造者的价值。这就像同样一袋米,放得发霉,自然让人心疼;若是施舍给饥饿的人,很可能拯救一条性命。我相信,救人一定比浪费更能给祝大爷带来荣誉感、成就感和快乐感。”
祝富贵很尴尬,因为过去他经常将家里的存粮放得发霉,也舍不得拿出来周济乡邻。现在想来,的确感到很惭愧、很可笑、很愚蠢。
张少飞又说:“把自己手里的财富用到合适的地方,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必然会给拥有财富的人带来极大快乐,也必然会激发他创造更多财富的动力与智慧。同时,建桥修路、助危济困,会大大提高一个人的信誉,人们自然愿意与他打交道,进而财路广开,财源滚滚。再说,乐善好施会积累极大的福报,得到菩萨护佑。所以您看,世上那些有名的大善人,不但都是大富豪、大财主,往往也都是福禄安康、子孙满堂的老寿星。”
祝富贵认真地想了想,的确正如张少飞所说,那些富贵双全的名门望族,无一不是积善之家。而那些坑蒙拐骗的暴发户,其子孙几乎都是五毒俱全的败家子,很快就会家破人亡。他将张少飞这一天来对自己说过的话回味了一遍,一言一语都是实实在在的肺腑之言,都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他在张少飞面前跪了下来,真诚地说道:“老夫……不,不!弟子、弟子愚钝,以前没有机会聆听大师教导,也不知道佛法的奥妙,多有得罪,请多多见谅。”
张少飞一边合十还礼,一边将他搀起来,微笑着说:“佛法讲一个‘缘’字。现在,俺与祝大爷相识的机缘到了,所以不请自到,上门化缘来了。”
祝富贵说:“弟子明白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我自愿将天露山的土地都捐献给大师,供大师使用。”
张少飞摇摇头,笑道:“没那个必要,您若是能布施几亩建寺院的土地,俺就感激不尽了。”
祝富贵真诚地说:“弟子是诚心诚意的。”
张少飞说:“你有了这份布施心,再身体力行,便可以舍尽一切贪爱、执着,心灵就会获得解脱。同时,布施供僧,有极大的功德。佛菩萨会保佑你无灾无病,心安体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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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点化大财主(3)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67章 劳动也是修行
王村长、乐寨主得知祝富贵捐赠山地给张少飞建寺庙,纷纷解囊相助。
寺庙落成后,统称为禅慧园。由于张少飞德行感召,名声远播,僧衲归心,越聚越多,盛况空前,称之为“岭南奇迹,百越稽首”。在岭南这块尚未开化的荒蛮之地,禅慧园不仅是禅慧中心,更是文风教化所在。因有张少飞的弘化,这里原始落后的民风、民俗渐渐改变。偏僻的天露山,更是成了中原岭南的文化中心。
张少飞与神秀,虽然继承的都是五祖的禅法,却各有鲜明的禅风。张少飞高扬六祖惠能顿悟成佛的大旗,提倡单刀直入,直了见性。
他认为,修行不必非要打坐观心,可以在挑水砍柴、耕田种地等日常生活当中,直接领会、体悟佛性的妙用。161小说
而神秀更提倡传统的渐修方法,阐发的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渐禅,其修行方法主要是盘腿坐禅,凝神看静。
张少飞教导弟子们说:“教法本来只有一个宗旨,不过学法的人有南北地域上的差别;禅也只有一种,只是人们的理解有快慢之分。禅,并无顿渐,为什么称作顿渐呢?只是因了人们的天资禀赋不同,领悟的途径各异,所以有了顿悟与渐修的称谓。条条大路通长安,家家门前通长安。不管从哪条路走,也不管是快是慢,最终所到达的目的地,都是同一座长安城。”
神秀的门人,由于对张少飞不甚了解,便想当然地认为他没什么过人之处,时常出言讽刺、轻慢。
神秀听说之后,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张少飞师弟具有无师自通的超人智慧,所以能体悟到最上乘的禅法。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何况,我的师父五祖大师亲自将禅宗的衣钵传授给他,难道是偶然的吗?我只恨自己年迈体弱,而且路途遥远,不能亲赴岭南,当面去向张少飞师弟请教。你们年轻,应该尽早到张少飞师弟那里去参学,不要停滞在我这个地方,耽误了你们开悟见道。”
说归说,但弟子们谁肯舍弃年高德昭、学识渊博、名重天下的大宗师,去追随一个被朝廷发配的罪臣呢?
作为一个彻悟人生、心如明镜、智慧通天的禅者,神秀深深知道,虽然表面看,自己在禅林的地位大大高于张少飞,作为禅学中心,玉泉寺的人气也远远超过天露山,但是,张少飞的教法,似乎比自己更为高明。然而,张少飞究竟高在什么地方?他又不大清楚。
有一天,神秀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志远找来,对他说道:“志远,你很聪明,又富有才智,可以代替我到天露山听法。张少飞师弟讲说的法要,你尽心记下来,等回来之后再说给我听。”
志远听说要他去天露山,非常高兴:“我还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张少飞师叔。听说他的禅慧园已成为了岭南闻名的道场,我也很想去见识一下。”
神秀说:“那你就去准备吧。”
志远刚要离开,神秀又嘱咐说:“志远,你要小心行事,尽量不要暴露你是从我们玉泉寺去的,省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志远郑重地点点头。望着自己最忠诚的弟子渐渐远去,神秀喃喃自语:“志远,你可要早些归来,为师等着你呢……”
志远领受师命,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得得”跑向天露山……
志远刚到天露山时,禅慧园内正在打坐的张少飞突然睁开眼,展颜一笑说:“呵呵,有一个偷听佛法的人来了。”
侍立在一旁的**法慧跳了起来:“在哪儿,师父?我去抓他!”
张少飞像是侧耳倾听一样稍微停顿了片刻,满有把握地说道:“他眼下正走在天露山岸边,快到山门了。”
法慧撒脚就向外跑。张少飞喊住他:“法慧,你不要轻举妄动!他并无恶意。去吧,你去客堂好生接待他,既不要与他讲破,也不要告诉别人。任他在禅慧园自由来去,自由学法。”
法慧点点头。当他从方丈走到客堂的时候,志远刚好进来。志远对他合十致礼:“师兄,我是个行脚僧,仰慕张大师的高德,想在禅慧园挂单学法,不知方便与否?”
法慧会心一笑,道:“欢迎欢迎法海。我来给你安排食宿。至于学法嘛,大师的确十分高明,你可要好好听呐!”
志远说:“一定一定!”
随后的时间里,志远真的像一个行脚而来的普通禅僧一样,跟随着大家劳动、学法、修禅。他发现,张少飞的天露山顿悟禅法,与神秀大师的渐修禅法,有着根本的不同。
开始,志远与那些刚刚慕名而来的禅僧一样。是啊,大家之所以竹杖为马、草鞋为船,顶风冒雨,不远千里来依止张少飞大师,就是期盼聆听到深奥的佛法,在修行上突飞猛进,得到长足的进步。但当他们千辛万苦,真正来到天露山之后,才发现情况与他们想象的大相径庭。
张少飞身为禅慧园主人,在禅宗道场里就是佛的化身。但是,他却很少讲说佛法,也不开示禅要。每天,只是带领着弟子们辛苦劳作——开荒种田。要知道,人家禅僧抛家离舍,是为了了生脱死、成佛做祖的,而不是为了来当农夫的!要明白,人家不远千里来投靠你,是为了发心明地、悟彻人生,绝对不是为了来当庄稼汉的!要当庄稼汉,人家还出家干什么?
以前,他们在其他寺院,师父都是严格训诫、督促他们每日做功课——除了一些必须干的杂务,全部时间都用来打坐静修。甚至,许多禅师,比如神秀大师,还要求弟子们练习“不倒单”的功夫——胁不沾席,昼夜不睡,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部用来坐禅。
现在倒好,张少飞从来不要求他们打坐,每天与在家的俗人一样,干不完的杂务活,种不完的庄稼地!长此以往,原来练就的坐禅功夫,岂不全都荒废了?所以,有一天,志远和几个新来挂单的禅僧在山野里开荒时,不约而同各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跏趺而坐,观心静修……
张少飞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找上山来,乒乒乓乓一顿敲打,将他们从**中叫了起来!
“过来,都过来!”张少飞一挥手,将志远他们都招呼到身边。他亲自拿起一柄镢头,一边刨地开荒,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憋屈,有人甚至在私下里骂我这个罪臣。”
“大师,您是一代宗师,我们怎敢对您大不敬呢?”
“看看,言不由衷了吧?”张少飞的目光一一掠过禅僧们,他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你们是不是心里抱怨,来到天露山后我从来不让你们坐禅,导致你们修行的功夫生疏了,**了?”
志远诚实地回答:“我们这些新来的弟子,的确是这样想的。”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刚来天露山的弟子,尽快将你们过去的修行方法忘掉!因为,真正的禅,并不仅仅在**上,它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举手投足,皆在道场,开荒种田,即是禅修!”
“天哪,像今天这样的开荒,居然是修行?”志远喊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对,这就是修行!”张少飞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并且,这也就是在坐禅!”
啊,不会吧?志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挥动镢头开荒,就是**禅修?
张少飞心知弟子的困惑,一笑之后,徐徐说道:“其实,你们每一个人都曾经切身体验过,当我们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做一件事的时候,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心念,都集中在了这一点上。这时候,心里不会有任何杂念,也不起什么妄想。半天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对,对。”所有的人都深有体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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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邪刀不正(上)
志远一去不归,让神秀大师更加深切地感受到,张少飞的禅法的确比自己高明。在他的鼓励下,又有几名弟子投奔了岭南天露山。
心量像整个太空一样无边无际,是开悟禅师的特征之一。因为他们没有烦恼阴云笼罩心窍,没有“爱则取之,憎则舍之”的分别,所以三祖僧璨说,禅者的心“量同太虚,无欠无余”。
但是,神秀的这种禅者所独有的“泯灭取舍,心空无我,世界大同”的情怀,是一些名利客无法想象的。他的这番好意,反而使得他门下的一些弟子感到十分惶惑。尤其是影隐他们几个曾经追杀过张少飞的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认为,如果任张少飞的势力继续这样迅猛扩展下去,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Μ..cc
于是,在影隐的暗中策划下,他们悄悄聚在一起密谋,商量着怎样消除张少飞在禅林日益扩大的影响。
其中有一个人感叹说:“据说,岭南常年瘴气弥漫,怎么就毒不死他呢?”
“对,对!只要张少飞一命呜呼,他的门徒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了。”影隐说。
是啊,只要张少飞这杆大旗一倒,什么天露山家风,什么顿悟法门,就会统统烟消云散,见鬼去了!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人,一个头脑简单专爱打抱不平的壮士——鲁怀侠。
侠客鲁怀侠,是江西人士,从小喜好舞枪弄棒,练就了一身硬功夫,三五个大汉休想近身。他仗义行侠,凌强扶弱,在长江沿岸很有名气。他是一个雷霆万钧、壮怀激烈的男子汉,也是一个大孝子。这不,为了祈求母亲疾病痊愈,他专程来到玉泉寺拜山进香。
影隐将鲁怀侠带到寮房,编造了许多张少飞的故事,说张少飞是利用妖法迷惑了法如大师,骗取了他的信任,盗取袈裟之后连夜逃走,后来科场扬名,心术不正被朝廷贬到岭南服役,妖言惑众……他们绘声绘色的哭诉,激起了鲁怀侠除邪扶正的侠义之气,他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一口答应他们,前去岭南行刺张少飞。临走,他们给了鲁怀侠十两银子,让他给母亲请医看病。
鲁怀侠被感动得不知说啥是好,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翻过江西与岭南交界的大庾岭,直奔新州天露山……
禅慧园的夜晚格外安静,唯有山门前的天露山禅慧园,不知疲倦地为沉默的大山唱着蓝色的夜曲。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影,像一个机警的幽灵,无声地掠过围墙,悄悄在殿宇之间穿行,悄悄地接近了这里——张少飞打坐的地方!神秘的黑影,自然是前来行刺的**——鲁怀侠!
鲁怀侠悄悄潜在门前,似乎在思考如何进**内。他在抬手整理面罩的时候,手臂肘部无意中轻轻碰到了大门,没想到,那扇门居然应手而开!
天哪,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天下,竟有如此的巧事?真是天助我也!鲁怀侠没有多想,拔出锋利的尖刀,闪身**……
室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显得格外静谧。
鲁怀侠按照早已探察好的方位,悄然摸到张少飞的床边,高高举起尖刀,向相当于人胸口的部位狠狠刺了下去——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毫无反应。
不知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还是其他原因,鲁怀侠隐隐感觉到刺下去的尖刀有些异样!
但他顾不得许多,又连刺两刀。他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室内有一个人开口说道:“正刀不邪,邪刀不正。你的刀,是邪恶的,永远杀不死我!”
天哪,这是张少飞的声音!本来就有些疑神疑鬼、惊魂不定的鲁怀侠,突然听到应该早已死在他尖刀下的人说话,其震惊,其骇怪,难以言表!而且,听张少飞的口气,他早已知道自己要来行刺!而刺客的行迹一旦暴露,唯有死路一条!
鲁怀侠魂飞魄散,当即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原来,张少飞自从大彻大悟之后,神通具足,早在鲁怀侠进入园踩点时,就感觉到一股杀气。
这天晚上,他特意虚掩房门,用被子摆了一个人形,自己坐在墙边的禅凳上,进入了慈悲三昧。
不知过了多久,鲁怀侠像惊蛰时节的蛇,渐渐从冬眠似的状态中醒来。室内虽然亮起了灯,却只有张少飞一人,微微闭目端坐在禅凳上。
鲁怀侠心中一片茫然:张少飞为什么不让弟子们把自己捆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来行刺他的,为什么现在还要独自一人与自己面对?
这时,张少飞徐徐睁开眼睛,对着鲁怀侠微微一笑:“你醒了?一定口渴吧?茶几上有凉茶,润润喉咙吧。”
鲁怀侠心中一股热浪轰然涌起,他双膝跪地,痛哭流涕,不住地恳求张少飞饶恕。
张少飞说:“你并不欠我的命,你也没有伤害到我,所以我更不想对你怎么样。你走吧,今后好自为之。”
鲁怀侠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差点被他杀死的人,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不是做梦吧?他犹犹豫豫地站立起来,试探着向门口挪去……
“回来!”
鲁怀侠不由一惊:看来,张少飞后悔了。是啊,生与死的仇恨,谁能够忘怀?活该,你是罪有应得,理应受到严厉的惩罚!
谁知,张少飞却说:“我知道,你来刺杀我之前,预先收了人家十两银子。现在,你行刺未果,如何向人家交代?”
“我……”那十两银子,鲁怀侠早已为母亲看病花了,除了以死谢罪,他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张少飞一笑,说道:“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虽然有一身武艺,却一贫如洗,我早已如数为你准备好了十两银子。喏,就放在你旁边的凳子上,你拿去归还人家吧。”
鲁怀侠目瞪口呆,继而泪流满面。一直过着快意恩仇、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活的他,何曾感受过这般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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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感化鲁怀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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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情缘》简介:
唐高祖武德九年,中州刺史张少飞拜访长安刺史文龙,文龙拿出一对“鸿禧杯”与张少飞同饮,文龙见张少飞对“鸿禧杯”爱不释手,便送了一只给张少飞。文龙、张少飞尽管进士出身,只看得见“鸿禧杯”表面上的精致玲珑,却看不出内有玄机。不久,张少飞悲祸交错,遭奸臣诬陷,被贬到南蛮之地,在山高皇帝远,老虎猛兽出没伤人的天露山,悬壶济世,降龙服虎,教化恶霸、神棍和山民,与天女演绎了一出委婉缠绵,令人动容的落难情缘。并以德报怨,为仇人治病、说法,使其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为辽皇说法,使其幡然悔悟,立誓不再侵略中原,免百姓遭受战祸;向唐皇说法,使其成为一代仁慈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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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感化鲁怀侠(下)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69章 禅者之风(1)
法达离开天露山之后,来到江西卢山。他用慧眼观察,发现这里紫气东来,佛缘极盛,几十年之后,将有大菩萨从东方而来,在这里建立无上法幢。禅宗将如江出三峡,一泻千里;河出潼关,益见奔涌。天下禅宗如风偃草,一统江湖;各地丛林如雨后春笋,纷纷创立。
果然,此后的唐天宝年间,马祖道一从东面的建州建阳来到这里的龚共山,大弘禅法。他在此培养出的几百名著名禅师,遍布大江南北,一时间,狮吼原野,虎哮峰颠,龙游长空,象舞丛林……可谓英才辈出,各领风骚,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波澜壮阔、洋洋大观的禅海狂潮——这是后话。
法达正在路边一个茶摊上喝茶。法悟匆匆赶来,喘着粗气说:“师兄,可追上你了!”
法达大吃一惊:“你不是跟张大师在天露山去修行吗?怎么跑到这儿了?”
法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使劲揉脚,一边说:“张大师不是对你说过,读万卷书,行**路。我先跟你行**路,再去跟行思大师兄读万卷经书。”
法达无可奈何:“你呀你……”
古代禅者行脚,是每个人的必修功课。且不说在藏龙卧虎的四方丛林机锋法战,观风历练,仅是那蕴藏着不尽禅机的大自然,就能使每一个禅心灵明的修行人感慨万千:
风声雨声松涛声,声声自在;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山静水长,时与此中得禅意;天高云飞,更从何处问慧日……
光头一袈裟,天涯又海涯。风霜铜钵里,辄幻妙莲花。
从此,法悟一双草鞋,一顶斗笠,一只瓦钵,一根禅杖,跟随着师兄法达开始了云游生涯。草鞋虽小,将千里长路穿在脚下;斗笠不大,把**蓝天戴在头顶;瓦钵虽浅,却装进江河湖海之水;禅杖在手,勘验天下丛林风云。
他俩脚上沾着粤北泥,绑腿存着赣南土,头上顶过闽中月,而今来闻浙东风。
行行复行行,他们走过了秋冬春夏,来到浙江永嘉。这一天,法达与法悟走在瑞安县仙岩山崎岖的山路上,中午的太阳像一团火,烤得山路直冒烟儿。
法悟走得极艰苦,但他看看法达,却从来不提议休息——“活该,谁让你死乞百赖非要跟来的!”只要他稍稍抱怨,法达准会这样说。
法达偷偷乐了。他指着前面半山腰的凉亭说:“到那个亭子,咱们休息片刻。”
亭子中,已经有一个人躺在长凳上休息,脸上盖着一个斗笠。法达、法悟寻地坐下。法悟脱下草鞋,看着又红又肿的双脚,直呼凉气。
法达故意问他:“咱们这是干什么?”
法悟想都没想:“行脚呗。”
法达又问:“你知道什么叫行脚吗?”
“不知道。”法悟回答得很干脆。
“不知最好。”法达说得高深莫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孔老夫子说。有所知必有所不知,而无知无所不知——僧肇大师在《般若无知论》中说。圣智无知,而万品俱照;法身无象,而殊形并应——《维摩诘经序》如是说。
法悟忽然有所领悟!他后悔地大声喊叫道:“哎呀,我又上了张大师的当啦!”
“你上谁的当了?”
“咱们的张大师那个坏青年呗!”
法达笑道:“张大师并没有叫你跟我来行脚,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偷偷跟来的嘛!”
法悟哭丧着脸说:“正是由于他知道,越是不让我来,我越会想方设法跟着你,所以……苦——哇——有苦没处诉,这真叫苦呢!”
“活该,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这是大师度化你哩。你既然来了,就不要白过时日。如果游州过县,好山好水随意玩;这里过冬,那里过夏,候鸟似的行脚,那简直是图人家一斗米,失却自家半年粮!没有任何利益。”m..cc
法达的一番大道理,说得法悟很不耐烦,他没好气地说:“是,是,是!你别唠叨了好不好?我都记着呢!大师说过‘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法达忽然抖出凛冽的机锋:“是吗?既然‘三界唯心,万法唯识’,那么,亭子外的那块大石头,是在你心里呢,还是在你心外?”
法悟不加思索地说:“三界唯心,当然是在心里啦!”
法达大笑:“你怎么能把这么老大一块石头放在心里呢?难道行起路来不觉得沉重吗?”
法悟明明从法达的话语里感受到了禅的机锋,但因为平时用功不够,修行没到家,无法真真切切地把握住,更做不到随机应之,所以无言以对。
这种情形就像母鸡孵蛋。到一定时候,老母鸡生怕自己的宝贝在坚硬的蛋壳里闷死,时常会试探性地用喙轻轻啄一啄蛋壳。若是里面的小鸡仔恰恰孵化成熟了,就会以嘴吮声,名之为啐。这时,母鸡从外面啄,小鸡在里面啐——蛋壳砰然碎裂开来,一个全新的生命诞生了。禅宗把禅师与学人之间的这种机锋相应投合,称为‘啐啄同时’。啐啄之机,只有内外相应,毫无间隙,才能豁然贯通。若是“笨蛋”或“臭蛋”,内面毫无反应,就算老母鸡再慈悲,也不能将它啄出来。
现在的法悟,恰恰就像一只没有孵化成熟的“笨蛋”。
看着他的窘迫模样,法达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小师弟,我们学佛、修禅,不能死背经典,更不能拿着祖师们的禅要语录当作自己的话语。祖师说的禅话,那是人家的体会,不是我们的。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切要靠自己去体悟呀!”
那个躺着睡觉的人,突然掀掉脸上的斗笠,坐了起来。原来他也是个光头和尚。他没头没脑地问:“你们的师父是谁?”
法悟正没好气,说:“我们的师父,当然就是我们的师父啦!你也来凑热闹斗禅机?”
“我是问,哪位高僧是你们的师父?”
法悟反问:“你是谁?“
“那个禅僧一拍脑门:“噢,是我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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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禅者之风(1)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70章 禅者之风(2)
法悟忽然大笑起来:“玄悟、法达,你们俩倒是有缘。法号都排着叫哩。”
法达瞪他一眼,回答说:“我叫法达,这位是我的小师弟法悟。师兄,请问您宝刹何处?”
玄悟向莽莽山野里指了指:“我就在这仙岩山结庵而居,没有依附哪个道场。不过,我主修天台宗的止观法门。我听到的诸家经论,各有师承关系。后来看《维摩诘经》,悟到了佛法心宗,还没有人为我验证过,不知是不是真的开悟了。”
法达严肃地说道:“在威音王佛以前,天下无佛,可以无师自通,成为独觉佛。在威音王佛之后,无师自通,那当然是外道了。”
玄悟深深鞠躬说:“师兄大论,头头是道,句句皆禅,尤其是刚才的以石头做比喻的话,更是禅机无限。所以,希望你能给我印证。”
法达谦虚而又真诚地说道:“我学识尚浅,无法给你印证。天露山的禅宗智慧大师张少飞,是我们的师父。现在,四面八方的求道者都**在他身旁,听他宣讲佛慧法。你何不去向他请教呢?”
玄悟说:“谢师兄指点。请两位到我的草庵一叙。”玄悟带着法达与法悟向山那边走去。
这个玄悟,天生就是一位禅者。他出生于唐高宗麟德二年(公元665年),俗姓戴,字道明。戴家是永嘉的名门望族,世代奉佛,所以,玄悟在很小的时候就与兄长道宜同日出家,剃度为僧。
仙岩山邻海耸立,山高隔尘埃,路险阻俗客,林密藏鸟影,草高掩兽踪。玄悟在背山面海的西岩搭了一间茅棚,学天台宗教义,**摩诃止观,修持禅定,诵经《华严经》和《维摩诘经》。前面,浩浩荡荡的大海涤其胸襟;背后,巍峨的高山壮其心魄;头顶,白云悠悠弄禅意;脚下,清泉汩汩传道情。日出日落,潮来潮去,仙岩山的灵气将玄悟滋润成了一位英俊的青年僧人,佛祖的经论律义更把他培养成了潇洒的禅客。
一天夜里,玄悟在读《维摩诘经》时,忽然觉得内外明彻,经文之中所说的境界与他的内心世界无二无别,自性宛然。他将自己的证悟写信告诉了好友左溪玄朗禅师。
玄朗禅师鼓励他走向山外,到广阔的天地里遍谒禅宿大德。
许是巧合,许是冥冥中机缘成熟,这天,他正要外出云游,却在半山亭与法达、乐志丹不期而遇。他与法达两人都饱读经书,所以一见如故,言谈话语十分投机。于是两人决定共同回新州天露山,参谒张少飞。
法悟呢?法悟独自一人继续云游去了。茫茫天地之间,似乎哪里都有他的踪迹,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玄悟与法达来到禅慧园时,张少飞正在禅床上打坐。玄悟不待法达介绍,自己抢步上前,将手中的锡杖摇得哗哗作响,围绕着张少飞转了三圈,然后,振地而立,既不礼拜,也不作声。
张少飞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看你的举止,像是出家多年了。那么,你应该知道,作为僧人,应当具备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请问你从哪里来,竟然如此傲慢?”
玄悟不在乎,说:“了生脱死,是人生最大的事情,况且各种因缘的变化又迅速无常,其他的事情在我看来都不重要,我哪有时间顾及什么威仪不威仪、礼节不礼节呢?”
张少飞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领会不生不灭、无快无慢的道理呢?”
玄悟回答:“根据我的体会,认识自性,就知道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死、有无;明了本心,就会领悟到宇宙间没有什么快慢可言。”
张少飞异常高兴地拍着禅床,由衷地赞叹道:“是这样,禅,就是这样的。”
侍立在两侧的僧众们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大师平时很少如此称赞人。由此看来,这个新来的云水僧很是不一般呢!得到了大师的印可,玄悟这才按照禅僧拜山、参访前辈高僧的礼仪、规矩,整理好袈裟,铺展拜具,恭恭敬敬地给张少飞磕了三个头。
这个玄悟,先倨后恭,出乎常人的预料。谁知,更出人意料的是,刚磕完头,他就与张少飞告别,马上就要下山回去了。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张少飞说:“你真的要走?既然来了,为何这么快就走呢?”
玄悟无风起浪,竟然又一次主动挑起了与张少飞的法战。他说:“本来我就没有动,也就是无来无去,哪里有什么快与不快之分呢?”
张少飞不动声色却禅机洞然地说道:“谁知道你动了没有?”
玄悟当机不让,无法无天地回答道:“是师父你自己的心中有了分别吧。”
张少飞颔首肯定了玄悟:“你已经证悟到了无生的真实意义。”
无生,就是涅槃,是佛法的至高境界。证悟无生,即是得到了消除一切烦恼、远离生死的最高智慧。这也就是说,玄悟已经开悟得道,而且得到了张少飞的正式印可。
然而,玄悟并没有见好就收,他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又将电闪雷鸣、瞬息万变、意趣盎然的禅机推向了更深层次。他说:“既然无生,难道还有意么?”
是啊,所谓的证悟,是有所得吗?世间万物的各种形态,是刻意而为之的吗?有生才有灭。若是无生,自然无灭。张少飞自然是会者不忙,他徐徐说道:“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是谁在觉知,谁在分别呢?”
果然,玄悟会心地笑了。他像个孩子一般,笑得很开心。然后,他将这一场精彩的师徒法战做了一个总结:“善能分别万事万物,却不是有意识的,更非刻意而为之。就像碧潭印月,因其无形,不管阴晴圆缺,都能客观映现。”
张少飞开怀大笑,道:“你已经悟到了极妙的禅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天快黑了,小住一夜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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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禅者之风(3)
玄悟就在禅慧园安顿下来,与张少飞抵足长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张少飞与玄悟二人的禅慧话内容,已经无从知晓了,而“一宿觉”的典故便流传开来。
张少飞与玄悟的会面,可谓是单刀直入,箭锋相拄,长矛对快枪,针尖对麦芒。
石块相击,才能迸出炽烈的火花;块云交加,方可撞出照彻天空的闪光。禅,无须长篇大论,而是直探心源;禅者,没有必要虚与逶迤,而要直截了当。面对禅慧大师,玄悟展示了一位禅者的风度:简洁,直接,不盲从权威,不受条条框框约束。
可谓,心自由者人自由,性通达后皆通达。棒下无生忍,临机不让师。玄悟在禅慧园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沿着天露山活蹦乱跳的下了山。
路过冈陵村,那个卖水果的老伯热切地喊道:“师父,来,吃个果,喝碗茶水,好赶路。”
玄悟脚不停步地回答说:“谢谢您,大伯,我饱饮张大师法乳,不渴也不饿。”
“可是,有人在这里等着你呢。”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是好友法达。依然一杖、一钵、一斗笠,一副云游僧的装束。“法达师兄,你在外行脚一年,刚刚回来一天,便又要出行了?”
“你不也是一样?苦苦寻觅几十年,刚刚与心心相印的师父长谈了一个晚上,就挥手告别了。真可谓‘一宿觉’啊!”
两人结伴走在卢山的险峰之颠,深谷之底:苍松映碧潭,日照光明生。微风扫白云,极目太虚清。
不一日,他俩走到了赣州。该分手了,法达要继续北上,游匡山而渡长江;玄悟则要东行千里,回归故乡。禅者心无挂碍,喝杯茶就告别吧。于是,两人来到赣江之畔:
铜钵舀来江水,片石鼎立为灶,枯枝自有火性,烟气散后茶成。
刚刚烧开的茶水很烫嘴,玄悟就将一杯茶凉在了面前。于是,茶杯中倒映着青山绿树、蓝天白云。他指着茶水说:“山河大地,森罗万象,都在里边。”
法达闻听此言,端起茶杯,将茶水倒回了浪花纷飞的赣江之中,然后问:“森罗万象,在什么地方?”
玄悟说得巧,法达逼拶得更妙。古人云,不破不立,不激不奋。在相互激扬下,二人心心相通,心心相印,大好禅机犹如滔滔江水,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玄悟是大宗师,自有其高明之处。这时,恰恰有一条硕大的鲤鱼高高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闪电,然后又落回了水中。玄悟大声喊叫道:“鱼,鱼,鱼!”
森罗万象映在茶水里,茶水融入了江水中,鲤鱼在江中畅游吞吐,所以,鲤鱼即是森罗万象的显现。
更玄妙的是,不知从哪里划来一条小船,船上一个渔翁抛出一张大网,将刚才得意忘形的大鲤鱼罩在了其中捞上船头。渔翁拎着水淋淋的鱼儿开怀大笑,直笑得两位禅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笑够了,渔翁将它抛回了江中。
玄悟心中灵光一闪,跃上了小船。
法达亦是心有灵犀,跟着跳了上去。
渔翁说:“两位,我老汉驾的是一叶渔舟,并不载客。”
玄悟呵呵一笑,说:“渔舟何妨载客去,画舫亦能打鱼来。”
“渔舟即是渡船,渔翁等同艄公。”法达说。
渔翁也豪情大发,捋着长须吟诵道:“撒下罗网捞明月,满船载得和尚归。”
江河淮汉,皆为流水;禅客相逢,何劳一问。
小舟顺流而下。这一叶扁舟,原来不知来自哪里,现在也不知驶向何方……
法达说:“老人家,耽误你捕鱼了。”
渔翁尚未回答,玄悟却说:“捕鱼还能耽误么?渔翁不是农民,庄稼顺应季节,农时不等闲人。而捕鱼,频频撒网,不见得大有收获;鱼群到来,一网尽可满载。”
渔翁频频点头:“老汉要的就是这营生的自由自在、飘逸闲散。一舟一槁,独来独往,眼闲心静,水清天宽。”
“好一个世外高人!好一个禅者境界。”玄悟击节叫好,“那么,我们就顺江而下一千里,到烟波浩淼的鄱阳湖去!”
渔翁说:“小溪通大江,大江连大海。我们到长江,到东海去!”
所谓兴起而发,兴尽而止。他们既没有到达鄱阳湖,更没有去大海,而是在顺水行舟四百里之后,在吉州附近弃舟登岸。因为,赣江右岸的青原山,是大师兄行思住持的道场。然而,登上青原山,来到静居寺方丈前,法达却不进门,而是将大师兄从未见过的玄悟单独推了进去。
禅者心意相通。他的意思,玄悟当然明白。因此,他也不说明身份,而是按照行脚禅僧拜山的规矩行礼之后,才问道:“如何是佛法大意?”这一问,看似平淡,却绵里藏针,稍一拿捏,便会扎手。因为,佛法大义,岂能用语言说明?所谓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即是因此。
但明明不能用语言讲说明白,禅师还必须要说,不然的话,学僧如何能受到启发而契入禅机?因此,禅师的修行、见地、功夫,是否明见本心、彻悟自性,尽在这一言半句之中。
“吉州的米是什么价?”行思出其不意地问。
吉州,是来青原山的必经之地,但吉州的米价,与佛法大意有什么关系?更奇怪的是,闻听此言,门里面的玄悟与门外边的法达都哈哈大笑,恭恭敬敬向大师兄磕头顶礼。
原来,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禅,却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庐陵米价,虽然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生活问题,但关系到庐陵附近所有的人。而这生活中最基本的事物,恰恰蕴含着禅的法要。你全心全意、专心致志品味生活的真谛,就能修行佛法。所以,一句“吉州米价”,可谓鞭辟入里且不露痕迹,自然而然地表明了禅的精髓——吃饭穿衣是禅,拉屎撒尿是禅,清风明月是禅,劳动工作是禅。最朴素的常理,就是禅的真理。饥则吃饭困则眠,夏向凉荫冬向火。只要你遵循自然规律,顺应自然法则,你就会体验到禅的微妙。.cc
从青原山下来,两位“玄”禅师在匡庐畅游一番之后,在山下告别。法达目送着玄悟渐渐走远,他的身影与苍莽原野融为一体……原野里,白云中,忽然回响起玄悟的吟诵之声:
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游江海,涉山川,寻师访道为参禅。自从认得天山路,了知生死不相关……一性圆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这首《证道歌》,在山川大地久久回荡。
法达禅杖之端,挑着天山明月;斗笠边沿,缭绕庐山烟霞;行囊之中,裹藏江淮波浪;草鞋之下,染着中原香花……
他渡长江,涉淮水,跨黄河,来到了河北境内。因为他听说,师兄志远的踪迹,在燕赵大地上出现了。还有,这里是张少飞的祖籍,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行进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莽燕赵,该是一种怎样壮阔的情怀!
一日,他在路过一座山脚下时,看到许多百姓冲着半山腰上的一个岩洞遥遥跪拜,便好奇地询问。当地百姓充满敬意地说那岩洞里有一位神奇的高僧在静修。
人们见法达不大相信,七嘴八舌告诉他:“那智隍禅师与誉满全国的神秀大师是同门,都是五祖弘忍亲自传授了禅要的子。”
“自从他老人家在黄梅得法之后,就回到了这个山洞,已经整整静修了二十多年。”
“他每次入定,少则十天八天,多则一个月。据说,有一次,山雀都在他的身上做了窝……”
“……”
法达还是大摇其头,因为甚深禅定是禅修的功夫,是形式,而不是禅的内容。他来到山洞中,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和尚——智隍禅师,静**在那里。
法达向智隍禅师打了个问讯,问道:“你在这里修什么?”
智隍禅师说:“我在修**入定。”
法达再问:“你所说的入定,是心有所想而入定呢?还是心无所想而入定?”
智隍禅师张口结舌,感到不好回答。
法达继续逼拶道:“如果你入定时心中没有任何意念,那么你周围的这些草木石头等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应该能入定;假如你心有所想而入定,那么,一切有生命、有意识的众生,比如满山遍野的牛羊鼠兔也都应该能入定。”
智隍禅师一听,知道遇到了内行,并且是有证悟、有见地的大行家。他十分谨慎地回答说:“我在入定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有无之心。也就是说,忘却了有无,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念头。”
他自以为回答得十分圆满。
然而,法达却紧紧盯住了他话中的漏洞,不客气地指出:“你入定时既然感觉不到有无之心,那就是常定。既然是常定,又怎么有入定和出定呢?如果有出有入的话,那就不是真正的禅定。”
智隍禅师哑口无言,羞愧难当。他毕竟是个心胸开阔的禅者,赶紧追问道:“你的师父是谁,能教出你这样出色的徒弟?”
法达笑着说:“说来,我的师父还与您有着很深的机缘。他就是五祖弘忍大师的衣钵弟子六祖惠能兼的弟子张少飞。”
“张少飞?哦,听说过。不知他以何为禅定?”
“我师父张大师说,自性湛然常寂,灵明圆满,如如不动。色、受、想、行、识,五蕴本空;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也虚幻不实。所以,禅定是指心理上的淡泊宁静,它外不受六尘的干扰,内不被五蕴所左右,无论行住坐卧,整个身心既不刻意专注,也不放纵散乱,时时保持自然平和、空明灵动的状态。禅的本性不是死板不变的,它不生不灭,无住无念。”
智隍禅师再也坐不住了,站立起来,合十问道:“张少飞师……师父,终于出山了?他现今在哪里开法?”
“岭南天露山禅慧园。你……”未等法达说完,智隍禅师呼啸一声,飞奔出洞,一溜白烟向岭南跑去。
他这一跑,跑得远了一些,一直跑了几千里,跑到了禅慧园,跑到了张少飞的面前。
张少飞问他:“看你的相貌,像是北方人士。你从哪里来?”
“河北。”“哎呀,咱俩还是半个老乡呢!先父就是河北人啊!你如何来到了岭南?”
智隍禅师向张少飞施礼之后,将他与法达的相见情况说了一遍。
听了他的叙述,张少飞十分高兴,一则为法达突飞猛进的修行兴奋,二则为智隍禅师不远**,不耻下问的求法精神感动。他当下开示说:“正如你刚刚谈到的法达的说法,只要你做到心灵如虚空一样,又不拘泥、执著于空无,使心灵保持自由自在的状态,无论行、止、动、静,都不刻意存心。请你看那棵大树。”
智隍禅师顺着张少飞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四处的树木与自己家乡河北的并无多大的区别。没看出什么独特的禅意。
张少飞说:“你看,每当微风吹拂的时候,那树叶就哗啦哗啦唱歌;风停的时候,它就自在地享受阳光,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就是禅定!忘却凡圣情结,泯灭能动与所动之间的分别,内在本性与外在现象相统一,就能无时无刻不在禅定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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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拜佛
自打从祝富贵家回来,建成禅慧园后,乐志丹也像是突然长大了许多,开始认真读经,练习打坐,虔诚拜佛。
一天上午,乐志华和王金发来看望张少飞,带来了一盒点心。张少飞随手分给了乐志丹和一群小沙弥。
乐志丹嘴馋,看着张少飞分点心时就馋涎欲滴,急得直咽唾液。然而,当她真的拿到点心刚放到嘴边,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跑了出去——她要先将点心供奉给佛菩萨。有好的东西,首先敬献给佛菩萨,这是她的虔诚;反正那些塑像也不会真的将点心吃下去,到头来还会装进自己的肚子里!这样,一则具有了供佛的功德,二来不耽误自己解馋,真是一举两得!这是乐志丹独特的精明。
寺院里到处都有佛菩萨的塑像。有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大势至菩萨、地藏王菩萨……还有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东、西、南、北四方佛,点心却只有一块,应该供在哪里呢?乐志丹寻思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供养释迦牟尼佛。因为他是现在的佛,是所有出家人的本师。
乐志丹来到大雄宝殿,恭恭敬敬将点心放到了供桌上,顶礼三拜。然而,当她站起身合十鞠躬时,仿佛察觉到那个站立在佛祖释迦牟尼右侧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阿难塑像在偷偷窃笑。
哼,我的点心,是供养本师释迦佛祖的,可不许你偷吃!
乐志丹爬上莲花座,直接将点心放到了释迦牟尼结着禅定手印的掌中。她冲阿难塑像做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午后,乐志丹来到大雄宝殿取点心,他惊奇地发现,那块放在释迦牟尼手掌上的点心,没有了,不见了!
天哪,佛祖享用了我供奉的点心!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谢天谢地,佛祖显灵了……
乐志丹五体投地,跪倒在佛像前,像小鸡吃米一样不停地磕头。不知磕了多久,他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总算平静了一些。孩子的好奇,终于使他战胜了恐惧与虔诚,再次攀上莲花座,去看个究竟。
这一看不要紧,使得乐志丹气急败坏。他在佛像手掌中,发现了一些点心碎屑,其中赫然留有几粒黑糊糊的老鼠屎!
乐志丹的怒气暴涨:“我供享佛祖的点心,却被可恶的老鼠偷吃了!我自己馋涎欲滴的食品,却被该死的老鼠偷吃了!”乐志丹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幸好,老鼠的十八代祖宗早已腐烂成灰,不然的话,他们的骨头渣子也会被乐志丹骂得不得安宁。
乐志丹的骂声,自然招不来老鼠,却将张少飞与行思、法海、法达他们招来了。
他们听完乐志丹的讲述,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乐志丹被他们笑恼了,说:“老鼠偷吃了我的点心,你们却高兴成了这样子。看来,那偷嘴的老鼠,一定是你们的亲戚朋友!”
法海说:“老鼠也是众生,当然与我们共同相处。”
乐志丹像是从中受到了某种启发,转而问张少飞:“老鼠有佛性吗?”
张少飞笑道:“一切众生的佛性不欠不缺,老鼠当然有佛性啦!”ωWW..cc
“既然有佛性,可它为什么偷吃佛祖的供品?而且还在佛祖手中拉屎,岂不是亵渎神圣?”乐志丹突然亮出了自己的**锏,想以此难倒张少飞。
面对乐志丹得意忘形地坏笑,张少飞胸有成竹,极其幽默地反问道:“老鼠为什么不去猫窝里偷东西吃?为何不在猫爪子上拉屎?”
“废话,它若是敢去招惹猫,早被猫当点心吃了!”乐志丹说。
张少飞正色说道:“要知道,老鼠不去猫窝里偷吃,不在猫爪子上拉屎,知道避开危险,正是证明它有佛性的。它与我们人类一样,都有肉体与心灵上的烦恼,也想远离、消除这些烦恼。这种避苦趋乐、寻求解脱、向往平安的心性,正是众生佛性的显现。这也就是说,老鼠本来具有佛性。”
张少飞又问乐志丹:“你怎么将点心放在佛像的手掌中了呢?”
“这……”乐志丹吭吭哧哧,不愿意说明。
张少飞心如明镜,马上说道:“问丹妹啊,你是不是怕别的佛菩萨分享了点心呢?”
“你是怎样猜到我的心思的?”
张少飞说:“你呀你,人不大,鬼心眼不少!你要明白,佛佛平等,无二无别;一切即一,一即一切。所以,你供奉一尊佛菩萨,就等于供奉了所有佛菩萨。关键是,我们要有一颗平等博大的心!你的心胸越大,供佛的功德越大。”
法海说乐志丹:“你做的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佛菩萨都像你这样的小心眼呀!”
这个道理乐志丹明白,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供奉佛祖点心和老鼠在佛像手心拉屎,平等看待。
张少飞说:“老鼠在吃点心的时候,只知道闻香而来,才不分辨你放在哪里呢!它在佛像手上拉屎,也不过认为这里是一个安全的场所罢了!所以,它的行为,完全是自然而然的无心之举,并非恶意为之。观之不雅,不过和我们人类的价值取向一样。它的无心之举虽然弄脏了佛像,但也比你心有分别,将点心放在佛祖的手掌上好!”
乐志丹凛然一颤,惭愧地低下了头。
当天晚上,乐志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的衣服,他的鞋子,甚至他吃饭的碗,都被老鼠偷走了。她上天入地、翻江倒海,就是找不到老鼠的踪影,不禁哇哇大哭起来。
第二天起床之后,她一直闷闷不乐。来到禅慧园,在园中居住的法海问她怎么回事。她将梦境说了一遍。
法海哈哈大笑:“人生本来就如同梦幻,你的梦中之事,更是虚无缥缈,犹如水映风云、镜现烟雾,你何必当真呢?”
乐志丹说:“水映风云、镜现烟雾,虽然虚幻不实,但毕竟天上还是有风云,对面仍然有烟雾啊!”
法海知道与她纠缠不清,便打哈哈说:“水里镜中所现的映像都是反的,左即是右,右即是左,因此,梦中的事情也是相反的。你在梦里大哭,白天就会大笑。”
乐志丹极聪明,也很机警,马上反问道:“果真如此,那么,晚上梦里有我在哭,白天岂不是我在笑吗?”
一直旁听的张少飞,此时突然大喝一声:“没有你时,你在哪里?”
是啊,没有我的时候,我在哪里?如果说,我们的自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来不去,那么,父母未生之前,我们在哪里?那个时候,我们是怎样的心态?乐志丹心灵受到极大震撼,脊梁骨一阵发麻,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大大的疑团……
禅宗祖师说: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起疑情,是领悟禅法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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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喜得慧詹
再说神秀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在当阳玉泉寺方丈室的禅床上打坐,忽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童音急切地喊叫:“师父、师父!”
“是志诚,是志诚回来了么?”神秀急忙睁开眼睛。
唉!当然不会是志诚,志诚现在已经是中年汉子了,如何还会发出幼稚的童声!
跑进方丈室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他紧张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好像熟透了的苹果。
神秀大师一笑,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汗珠,说道:“有什么事情啊?看你跑得满头大汗。”
小沙弥干脆利索地说道:“圣神则**帝派来的钦差带着圣旨到了!”
神秀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又是来迎请入宫**的!皇上倒是笃信佛教,诚心诚意。山僧推辞了多次,还一直不死心。看来,这次是非去不可了。”
神秀大师从禅床上下来,准备去山门外迎接钦差。
一个中年禅僧一边为师父披袈裟,一边说道:“政佛一统,国之更兴,道之更畅,师父,您就去京城吧。若再推辞,恐怕皇上会怪罪。”
小沙弥说:“师父,你到京城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中年禅僧故意逗他:“师父是去给皇上说法的,你去干什么啊?”
小沙弥一本正经说道:“师父给现在的老皇帝传授佛法,我去给将来的小皇帝讲禅法。”
这句话,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然而,有谁知道,几十年之后,这句话居然变成了现实。
他,这个小沙弥,真的成了禅宗史上一个轰轰烈烈的人物。
他,就是将来的慧詹禅师。
慧詹(公元684~758年)出生在襄阳(今湖北襄樊)一位姓高的大户人家。
因为他不用放牛,不用拾柴,小小年纪便跟随着师长“之乎者也”地读圣贤书,**举子业,准备仕途有成,将来光宗耀祖。这小慧詹真够神的,孔孟之书,过目不忘,诗词歌赋,出口成章。
教书先生面对这个弟子,不知如何是好,便将自己都不甚了了的《老子》《庄子》丢给了他。
谁知,他不但啃得有滋有味,还咀嚼出了玄之又玄的哲理。于是乎,先生给他搬来了长达130卷的大部头《后汉书》——这回,够你个书虫子啃了吧?
小慧詹没有从厚重的历史中读到朝代兴亡,而是从中发现了佛教。
于是,他投襄阳国昌寺颢元法师,出家当了小和尚。
有了深厚的儒学功底,他读诵佛经自然易如反掌。
襄阳距离神秀大师住持的当阳玉泉寺不远。在禅林,神秀大师的风采,犹如霞光在天,绚丽夺目;他的声名,恰似仙鹤鸣于云霄,声震寰宇。
自然而然,小慧詹对神秀大师仰慕如同日月,他便“得得”跑到了玉泉寺,投在神秀大师座下,参禅已经整整三年。
这一年,是武则天久视元年(公元700年),神秀大师应皇家的诏请,要到京城洛阳弘扬禅法,小慧詹很想跟随师父进京去看看热闹。
神秀说:“慧詹啊,为师一旦到了京城,每天的俗务都应接不暇,恐怕就没有时间指导你修行了。所以……”
“是不是也要将我打发到遥远偏僻的岭南去?”小慧詹人细鬼大,早已猜透了神秀的心意。
“是啊,是啊,你小小年纪,应该效仿善财童子,遍参天下善知识,悟透生死玄关。而六祖大师的顿悟禅法,恰恰是你的大善知识。岭南因为有了他,荒芜之地,变成了人人向往的佛国。”
于是,满心希冀的小慧詹北上不成,反而被师父神秀打发南下,到岭南参访六祖去了。
……
值得一提的是,就是这个慧詹,34年之后,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携六祖惠能的顿悟禅法北上,在滑台(今河南滑县)大云寺召开无遮大会,正式向神秀大师所创建的北宗宣战——不知此时,神秀大师让他南下之际,想到了没有?
从荆州当阳,到广东韶州,遥遥两千余里,对于一个慧詹这个13岁的孩子说来,实在太过遥远了。
跋山涉水,风餐露宿,雨淋日晒,坎坷路途将小慧詹的脚掌磨出了一层血泡。由于他行脚不停,所以旧的血泡尚未痊愈,新的又磨了出来……
其疼痛,可想而知!
一层又一层的血泡干了之后,总算凝结成了一层死皮。然而,在跨越一道沟坎时,他用力一蹬,死皮深深裂开,鲜血喷流不止……【1】
【6】
【6】
【小】
【说】
小慧詹无法穿鞋,便撕裂衣衫,将脚掌缠裹起来,一步一拐,一步一趔,一步步终于来到了当时六祖惠能的弘法地曹溪,走进了宝林寺,走到了六祖惠能面前。
六祖一看到这个不惮千山万水前来求法的小沙弥,心生欢喜,笑着问道:“你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你把根本带来了吗?如果带来了,理应认识自己的主人公。你不妨说说看。”
慧詹年纪虽小,毕竟已在神秀大师座下参学了三年,知道六祖所说的根本,是指佛性,于是不假思索地说:“无住为本,见即是主。”
他的意思是说,自己以不执着任何现象为根本,能认识到这一点,就是佛性。
然而,六祖慧眼如炬,早已洞悉到他心中并无证悟,只不过是人云亦云、鹦鹉学舌而已。
禅宗最忌讳贩卖人家的话语。
六祖惠能毫不留情地呵斥他:“你这个小沙弥,说话怎么这样草率呢!”
慧詹极端聪明,格外伶俐,十分要强,反应还非常迅速,他立刻反问道:“大师您老人家坐禅时,是见还是不见?”
调皮鬼终于遇到了克星,只见六祖拎起禅杖,在他头上“咚、咚、咚”敲了三下,然后问:“我打你,是痛还是不痛?”
硬邦邦的禅杖敲在光光如也的头顶上,能不痛吗?
不是么?小慧詹早痛得龇牙咧嘴,但他强忍着,说道:“亦痛,亦不痛。”
六祖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嘿嘿一笑,说:“那么,我来告诉你,我是亦见亦不见。”
小慧詹敏锐地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禅机,追问道:“如何是亦见亦不见呢?”
六祖耐心解释说:“我所说的见,是时常见到自己的过失;我说的不见,是不见别人的是非。而你说的亦痛亦不痛,是什么道理呢?我打你,你若是没有疼痛的感觉,那你就如同石头、木头;你若是痛,那就与凡夫没有两样,甚至心中还会生起嗔恨的念头。”
小慧詹脸色微微发红,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六祖继续慈悲开示说:“你原先问我见还是不见,走了两个极端,非此即彼,是一种错误的思维方式;而你所说的痛与不痛,也没离开生与灭的范畴,这都说明你身心根本没有得到解脱。你尚未见到自性,居然还敢在老纳面前耍贫嘴、捉弄人!”
慧詹感到五脏六腑都被六祖看得一清二楚,那几根花花肠子更无法避开祖师的法眼。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叩头忏悔。
六祖见他知错能改,是个可塑之才,赶紧将他扶了起来,让他在对面坐下,继续教导他说:“你若是心中迷惑,不见自性,就要去请教明师,学习明心见性的修行方法。假如你已经心有所悟,就应该依法修行。”
说着,六祖话题一转,忽然问道:“你云游而来,一定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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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喜得慧詹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75章 处处是道场
小慧詹不知六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吸取刚才自作聪明的教训,照实点了点头。
六祖说:“那么,我现在让侍者拿点心来,我自己吃下去,然后告诉你吃点心的感受,你的肚子是不是也就饱了呢?”
“这怎么可能呢!”慧詹咽了一次口水,将小脑袋摇得像货郎鼓。
“同样的道理。”六祖一笑,继续说道,“现在,你自己被无明所惑,不见自性,却反而问我见不见性。我见不见性,我自己知道,岂能消除你心中的疑惑?如果你已经见性,也不能代替我啊!你要知道,各人吃饭各人饱,自己的生死自己了。所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明心见性,而不是问我见不见性。”
六祖这一番慈悲开示,感动得小慧詹痛哭流涕。从此,他随侍在六祖身边,像小苗沐浴雨露一样茧壮成长。
一天晚上,六祖携弟子到寺外曹溪岸边散步。天空一弯月亮,地上一曲溪水。月光皎洁禅心寂,溪声喧闹兰若静。
小慧詹毕竟是孩子心性,忽然指着弯弯的半月说:“师父,您看,我们走,月亮也跟着走,好像一只小船,摇啊摇。”
“那一半呢?”六祖大师无风起浪,忽然问道。
这是在以月喻禅。
“那一半”指的是佛性,我们的身体在动,那一半动吗?
于是,清新的禅意如同迎面而来的微风,徐徐吹拂着弟子们的心灵……
六祖又将大好禅机推向了更高一层,他问慧詹:“你能用手指指出这一半,能指出另一半么?”
是啊,怎样才能认识到佛性呢?
小慧詹回答得妙极了:“看清了这一半,也就明白了那一半。”
六祖一笑说:“小慧詹,理论上你已经明白了,关键是把自己的‘那一半’显发出来。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明理的多,行动的少。禅,不是一种玄妙的理论,而是人生的真谛,要将它贯穿于日常生活的每时每刻。”m..cc
小慧詹郑重地点点头,默默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问六祖:“师父,古人常常以月亮比喻禅心,什么‘禅月孤圆’、‘禅月湛然’,等等。那种美妙的意境,我能感受到。但是,怎样才能领悟到自己那像明月一样的禅心呢?”
六祖不答,而是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你想想看,怎么才能将天上的月亮捉到手里?”
小慧詹咯咯笑了起来:“师父,你这不是故意难为人么?试问天下,谁能捉住天上的月亮呢!”
六祖居然说:“我就能。”
小慧詹自然是一脸的不相信。
六祖也不解释,走到曹溪边,双手捧起一汪清水,让弟子们观看。
果然,他手中有一轮明月——映在水中的月亮!
文采斐然的法海受到启发,诗兴、禅心一起灵动,情不自禁吟诵道:“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小慧詹也兴奋地叫唤道:“师父,我明白啦!禅心无形,即事而真;自性无相,随心而现。”
六祖点点头,说:“我们禅者,要全面理解‘指’与‘月’的关系,不能厚此薄彼。”
所谓“指”与“月”,是以“指”比喻语言、说教、经典,以“月”比喻佛法、禅要。
因为有了手指的指引,很容易便看到空中的月亮。禅宗以“本来无一物”的境界为上乘,以“万虑皆空”为至德。主张不立文字,不下注脚,亲证实相,方为究竟。
认为一切言教经典,无非为示机之方便而设,如以指指月,使人因指而见月。以言教而显示实相,言教本身并非实相。但也强调,千万不能因此而轻视、舍弃经典言教,因为它毕竟是指月的工具。
六祖与弟子们都不再说话了,静**在曹溪岸边,欣赏着空中的一轮如梦似幻、亦真亦幻的明月,倾听着真真切切的溪水流淌,细细体味着美妙神奇的禅之境界……
禅的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说;而那领会这种境界的自性,更是无形无相。
因此,在回寺院的路上,六祖惠能对弟子们说:“我有一样东西,它没有头也没有尾,没有名也没有字,没有背面也没有正面,你们各位能体会出它是什么吗?”
慧詹反应最机灵,抢先道:“这是诸佛的本源,是慧詹的佛性。”
六祖喝道:“我已经向你们说了它无名无字,你怎么还说什么本源、什么佛性?!你呀你,你这小子今后即便有个小庙住持,也不过是个咬文嚼字、在名相上寻求知解的宗徒罢了!”
六祖的教法就是这样灵活,时时刻刻纠正着弟子们的偏颇。
慧詹低头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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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神秀封国师
再说神秀。
与慧詹当初来岭南的方向正好相反,十几辆雕龙描凤的皇家专用宝辇,载着神秀大师以及数位随侍他的重要弟子,浩浩荡荡,从襄阳一路北上,到达了东都洛阳——许是忌讳李氏皇族的列祖列宗吧,自从十年前,则天大帝登基之后,一直居住在东都洛阳,原来的京城长安,俨然成了陪都。
宝辇一直驶进金碧辉煌的皇宫。神秀大师从车上下来,赫然发现,头戴金冠、身穿**袍的女皇武则天,竟然站在长生殿外亲自迎接他!
他一愣之后,刚想趋向前去拜见,一个宫中专用的两人小轿停在了他跟前。
不由分说,他被扶上小轿,径直抬到了皇宫中的小道场。
而则天女皇手扶轿杆,率领太子与文武百官,簇拥在神秀的小轿周围,一步步迈上高高的台阶……
尽管九十多岁高龄的神秀大师见多识广,但仍然热泪盈眶,模糊了视线……
或许,是早年出家当过尼姑,或许,是从小受笃信佛教的母亲的影响,武则天,这个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不但真心实意信奉佛教,而且亲自修行。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佛教八大宗派中的华严宗,就是在她的大力扶持下诞生的。
华严宗的创始人法藏大师,正是在她的激扬之下,才写出了光耀千秋的巨著《金狮子章》。
宫中的道场里,神秀大师被送上了高高的法座。
武则天已经换上了便装,与太子等宫中内宾双手合十,肃立在神秀面前。
静,极度的寂静。
不仅仅外面世界的喧哗停止了,连人们内心的骚动也完全平息了;
而这种静,不是死寂,不是呆滞,不是冷凝,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时候,你的心分明能感觉到,有一种潜流正在悄然运转着……
忽然,一声天籁破空而来——是她,武则天!贵为皇帝的她,居然亲自吟唱起了她即兴创作的偈子: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从那一天起,这首武则天所作的偈子,就成了《开经偈》,刊印在每一部经书前面,诵经或讲经之前,先要唱诵此偈……
更令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吟唱完毕之后,则**帝倾金山,倒玉柱,五体投地,跪在了神秀大师座下……
……
武则天作为大唐第一个女皇(公元624年一-705年),她曾经出家为尼,皈依过佛门。后出于自身**的需要,极力扶持佛教。
当时,有一位名唤法明的高僧,当面说武则天前生来历不凡,乃是天上的弥勒佛转世托生,还煞有介事地敬献上《大云经》四卷给她。
为此,武则天将佛、道、儒三教经过反复对照,还是将佛教确立为三教之首,主要是利用佛教中的《大云经》,大肆鼓吹“女王承正”,为她当中国第一个女皇大作理论上的准备。
其后,出于经略西域的需要,在东都洛阳造大毗卢佛,令各州县都建大云寺,支持法藏创立华严宗。捐“助脂粉钱二万贯”,充当龙门奉先寺雕刻佛像之用。由于她当女皇之时,任用酷吏,屡兴大狱,年轻时淫逸过度,年老时感到体力虚损,走路时脚步浮浮,为了能够延年益寿,她便将希望寄托于佛法之上。
于是,广招高僧进宫说法。武则天为此对佛教更加大力倡导,还拨巨资在各地的名山兴建寺院大刹,使全国的寺院星罗棋布。
武则天在宫中听那些高僧说佛多年,听来听去,都是那个版本,犹如天天吃鸡肉,逐渐感到厌腻了。
后来,她听到近臣推荐,世间的真正高僧当数慧安大师与神秀大师。
武则天听后,龙颜大悦,久视元年(公元700年)武则天遣使迎至京,并赐为国师。
第304章神秀言真相
据张说《大通禅师碑》记载:当神秀到京城之时,自视以天同高的武则天竟然不计君臣之别,亲自跪地施礼迎接:“诏请而来趺坐觀见,肩上殿,屈万乘而稽首,酒九重而宴居”。
每当神秀在说法之时,“帝王分座,后妃临席"。神秀被招至东都洛阳时,已是九十四岁了。
在洛阳宫中,修行极深的神秀一向来谈锋甚健,又是巧于辞令;来到宫中,知道武则天这位骄奢残暴的女皇,一点儿也怠慢与得罪不得。平日,神秀深入浅出,鞭辟入里,频举例证,来宣讲他那“拂尘看净,方便通经”的渐悟禅法。
武则天多年来,听惯了枯燥无味、行文晦涩的佛典经义,如今顿觉眼前豁然开朗,每天都乐于听神秀说佛法,听得如痴如醉,觉得这位高僧不仅是年岁高,而且是道行高,对神秀恩宠有加。
后来,武则天返回长安,又将神秀召到长安的内道场供养,武则天每次都是以最高的格局亲加礼拜,优敬有加。
及后,至唐神龙元年(公元705年),唐中宗执政,他也是深信佛教的君主,封神秀为“帝师”,常常在宫中与神秀谈论佛法与禅说。
在一段时期,神秀所受之恩宠可谓是天下无人可及:乃洛阳、长安的“两京法主”,又是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三代皇帝的“帝师”。
虽然得到隆盛的礼遇,神秀毕竟经过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洗礼,在宫中的内道场,面对鎏金耀彩的祭礼法器,身享着旷世荣华,昔日与众师兄弟在山溪野林中辛勤劳作,在清风明月夜共作参禅的情景,常常历历在目。禅林的争端是非,不时在他的心海中沉沉浮浮,难于平静。
神龙元年(705年)初春,京都的积雪尚未融化,四周是一片银白色,世界显得纤尘不染。大风小说
武则天听神秀讲解完《华严经》后,与神秀在大殿前的石板地面上边行边谈:“帝师,你是禅学的宗师,誉满四海,听说先祖菩提达摩西来时带有袈裟金钵,代代相传,传到你,该是第六代了。朕倒想一睹那圣物的风采。”
一阵朔风吹来,神秀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连头上的僧帽也吹落地面。
此时的神秀,已须眉皆白,岁月的风刀在他的脸庞上刻下深深的皱纹,他毕竟已是99岁了。
神秀捡起了僧帽,再戴到头上。蜡黄的老脸上忽地涌起一阵红潮:“这……”
武则天见他这副局促的模样,以为他不愿拿出袈裟金钵给自己瞻看,脸露愠色:“是不是朕配不上观看你那些高贵无比的圣物呢?”
神秀见武则天动怒之态,连忙趴在石阶之上,道:“圣上,您为天下之尊,并不是您配不上现瞻那些圣物,而是……”
“而是什么呢?”武则天追问道。
神秀支支吾吾着。
武则天的眼睛盯住他:“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神秀嘬嚅了半天,才说:“老纳怕讲了,圣上会……”
武则天明白他的意思,用手将龙袍正了正:“帝师有什么话,直讲无妨。朕绝不会怪罪于你的。”
神秀仍没有直言。
武则天看了看趴在石阶上的神秀,将手往上挑了挑:“帝师平身。”
神秀听到武则天的口气没有刚才那么严厉,才站了起来。
神秀终于鼓起了勇气:“圣上,老纳并无先祖所传的袈裟与金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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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神秀入寂
"在北方,我被推为众僧之首,可称得上是法王。”神秀此刻倒也坦言了,“但是,当年在东禅寺内,五祖弘忍大师没有将达摩先祖从天竺带来的袈裟金钵传给老纳。”
武则天吟哦了一会儿,向神秀问道:“帝师,惠能所倡导的佛法与你修的禅法有什么的区别?”
神秀解释道:“老衲崇尚的是苦心渐修的‘渐悟’,而惠能推崇的是见性成佛的‘顿悟’。”
武则天两眼直盯着神秀,“你向朕讲的可是实话?”
神秀:“欺君之罪,罪大弥天。老衲怎有在圣上面前讲谎话的胆量呢。”
武则天琢磨过后,猛然省悟:“啊,你们是禅宗的不同流派。”
神秀点了点头:“不错。民间早就有‘南能北秀’或‘南顿北渐’之说。”
武则天问道:“帝师,你与惠能两相比较,谁的佛法会高一筹呢?”
神秀正色地说:“沧海桑田,往事如烟,正如孔圣人所曰,逝者如斯夫。回想当年在东禅寺所发生的一切,两相对照,扪心自问,老衲对佛理禅机的悟性确实在惠能之下。倘若将老衲的悟性比作皇宫后的骊山,那么惠能的悟性则有如巍巍的泰山。况且……”
武则天:“况且什么?”
神秀由衷地:“况且,惠能得先祖的圣物所传,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惠能才是真正的禅宗六祖!”
武则天巴眨着老眼:“六祖惠能如今在哪里扬法呢?”
神秀手指南方:“听说在岭南的韶州宝林寺。老衲曾派贴身门徒法达与志诚前往试探,岂料,他俩一去而不复返,毋庸置疑,他们是在宝林寺听了惠能的法学之后,被他的慧根佛心所感化而师从于惠能了。从法达与志诚的去向可以推知,惠能的禅法更得人心。圣上,你真正要学佛法修禅,就下旨召惠能进宫来吧。”ωWW..cc
武则天站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神秀的肩膀:“帝师,你也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禅宗。”
神秀本是苍白的脸庞羞惭得通红:“圣上如此夸赞,令老衲羞愧得无地自容。老袖自问,无德无能。”
“啊,原来真正的禅宗六祖如今在岭南。”武则天感慨地说,继而,目光盯住神秀,“世间佛、道、儒三教中,稍有才气者往往是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相轻相忌。更有甚者,施狠手加以戕害。而帝师你襟怀坦荡如砥,举贤不避仇隙,真是人之贤士,佛之先达呀!”
武则天这下子,令神秀脸上红潮直抵耳根之下。
朝廷有一名叫张说的大臣素来敬佛,他一天在宫中见到神秀,便说:“帝师,我有心学佛,但我在朝中有那么多的事务干,怎样才能够尽快学到佛法呢?”
神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胸:“用这里学。”
张说:“你是指用心来学?"
神秀颌首:“正是。你听我送你一偈吧。”
张说:“帝师请念偈。”
神秀念偈道:
一切佛法,
自心本有。
将心外求,
舍父逃走。
张说点头:“我明白了。”
神秀这个时候写出的偈语,直指心性,这与他多年前在湖北东禅寺所作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已明显在见性成佛的修行上进了一大步,这也是他在当阳玉泉寺苦悟见性的结果。
第二年残秋,目睹着黄叶断带,风吹离枝,苍茫大地,一片萧瑟,神秀感到大限将到,忽告门徒:“吾今功果圆满,行将入寂。”乃于东都天宫寺端坐,是夕入灭。世寿一百岁。但是,人活到七十岁时已属于“古来稀”,神秀寿年百岁,这个高龄,在当时更是世间罕有。
殡葬之日,极其隆重荣耀,礼仪法物,铺天盖地,相接十里长街,遥不见边,士庶徒众数万人,绕步送殡于龙门。
唐中宗皇帝率领诸大臣亲自送殡至洛阳午桥的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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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婉拒圣旨(1)
再说武则天与神秀对话的当天,返回内宫,此时她已届八十一岁高龄,心衰力竭,自感到行将油枯灯灭,她寄望于绝世高僧能施无边佛法,来延续她的性命。
于是,翌日,武则天与唐中宗即下诏书,诏派内侍薛简作钦差,率人飞骑南下。
经过十多天的昼夜兼程,在启明星尚未坠落时,薛简抵达岭南韶州。
韶州韦刺史闻知有钦差突然驾临,惶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匆匆梳洗,伏地迎接。
薛简问道:“曹溪宝林寺是否在你韶州所辖之地?”
韦刺史:“正是。”
薛简急不可待地问:“从这里前往宝林寺,还有多远?”
韦刺史:“不远,不远,快马而去,不消半天。”
薛简与随从喝过几大碗香茗后,又急于上路。
再说宝林寺,随着近年中兴,声誉鹊起,四方禅僧、香客等慕名而来,这当中,学佛修行的有之;慕名而来一睹六祖风采的有之;留寺打杂的也有之……真个是:行人如鲫,人气鼎沸,好一派太平盛世,香火鼎盛的景象。
在众多慕名而来宝林寺的人中,有一个奇怪而又有几分神秘的老年僧人。m..cc
他的脸上留着许多伤疤,再加上多年岁月的烙印,显得有些扭曲,有些变形。
他整天沉默寡言,从不与人接触;他不念经,不听法,每天只是扛着大扫帚,打扫着宝林寺门前那一段长长的道路。
神龙元年的正月,曹溪春水回环,路边杨柳吐出嫩绿的新芽。
他像往常一样扫路。偶然一抬头,他惊奇地发现,十多辆雕龙画凤的皇家御用马车在骏马侍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向宝林寺开来。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相貌丑陋吧,他悄悄隐没在路边的树丛里。
不用说,这一支曾经出现在荆州当阳山玉泉寺的皇家车队,是来迎接六祖大师晋京的。
早已接到地方官员飞骑通报的六祖惠能,率领着他晚年的十大弟子:法海、法达、志诚、志彻、志道、智常、智通、法珍、法如、慧詹,恭候在宝林寺山门前。
寺里的两序大众,亦按照僧腊沿两侧排班,准备迎接朝廷钦差大臣的到来。
“来了,来了!你们看!师父,您快看!”年仅18岁的慧詹眼尖,老远便发现了车队的影子,兴奋地指着远方喊叫。
六祖并没有顺着他的手指眺望,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寺前一尘不染的道路。
皇家车队走到宝林寺山门前,则**帝最信任的内侍薛简率领十数位宫人下车,与六祖惠能等寒暄了一番后,被请进了寺内客堂。
那里,已经摆好了迎接皇帝圣旨的香案。
刹那间,宝林寺内外钟鼓齐鸣,六祖惠能率领着寺中的高僧鱼贯而出,列队到宝林寺山门外恭候迎接。
薛简来到宝林寺山门外,大声叫道:“圣旨到!惠能接旨。”
“贫憎领旨。”一须发眉毛俱白的老僧从一大群和尚的班列中闪身出来。
薛简望了他一眼,心中怔了一下:在皇宫里的神秀身材魁梧,两耳垂肩,浓眉大眼中,举止行藏除了极具儒生风雅,还自带王霸之轩昂气宇;而眼前的这个老僧身材矮小瘦削,皮肤黧黑,前额隆凸,走路时腿有点儿跛,怎似声名显赫的一代佛门祖师?
薛简眉头一皱,沉声而问:“你果真是六祖惠能?”
“贫僧正是惠能。”惠能爽言而答,他从薛简的神态中,已推测出对方在想着什么。
验明正身后,薛简知他就是六祖惠能,便读起圣旨来:“朕虔诚慕道,渴仰禅门,召诸州名山禅师,集内道场供养,安秀二德,最为僧首。朕每谘求,再推南方有能禅师,密受忍大师记,传达摩衣钵,以为法信,顿悟上乘,明见佛性。今居韶州曹溪山,示悟众生,即心是佛。朕闻如来以心传心,嘱咐迦叶,迦叶辗转相传,至于达摩。教被东土,代代相传,至今不绝。师既秉承有依,可往京城施化,缁俗依旧,天人瞻仰。故遣中使薛简迎师,愿早降至。
神龙元年正月十五日下。”
惠能与众僧连忙匍匐于寺外的地面听旨。
薛简宣读圣旨后,六祖惠能带着他走过山门,进了大厅。
小沙弥敬奉上酽茶。
薛简呷过酽茶后,感慨地说:“我在宫中多年,这一次则天大圣皇带与皇上共同颁发诏书,可算是空前而绝后,极度隆重呀!”
六祖惠能问道:“钦差大人,老衲蛰居于野林山溪之中,圣上怎会知道我在这里,下诏书召我上京去呢?”
薛简直言而答:“他们是听从了帝师的推荐。”
“帝师?”惠能从南来北往的弟子中早已听闻,神秀被武则天诏请到洛阳与长安去解说佛法,便问,“是不是神秀大师兄呀?”
薛简点头:“正是。”
一股莫名的潮水冲击着六祖惠能,自从在逃离东禅寺后,自己跟神秀再没有谋过面,只知道南北两派禅宗在对峙着,此时,听到是神秀向圣上推荐他,禁不住心潮澎湃,吟哦了好一会后,问道:“帝师身体可好?”
薛简肥胖的脑袋往左右两边摆了摆:“我看他脸色蜡黄,精神不大好,因小小的风寒就会咳嗽不住,走路时脚步迟缓且带龙钟老态。依老臣看来,他的元气耗尽,将不久于人世了。”六祖惠能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丝的悲凉:“啊,大师兄神秀他行将入灭了。”
薛简见他这副表情,大感不解:“我在皇宫里面,常常听别人讲到南北两派禅宗的事。师祖你一直是被神秀他们一派频频追杀**的。难道你不恨他们吗?”
六祖惠能神色庄重地回答:“这与大师兄神秀无关,是隐影不择手段,以达其不可告人之目的所为,此事不提也罢。”
薛简:“而师祖你在南方只是一味地大开法门,弘扬你的顿悟禅理。”
六祖惠能淡然地浅笑了一下“钦差大人,你没听过‘河水不犯井水’这成语吗?况且,尽管南宗北宗,实际上是两水同源,恍若黄河长江,乃世间禅宗的两大巨流,其宏旨都是要振兴佛道。老衲要做的事情就是这样。”
“你真是宽宏大量,”薛简钦佩地说。
六祖惠能淡然地:“往事已似烟消云散,没有什么值得记恨的。”
薛简呷过口茶后,见日已移至中天,催促道:“时不我待,望师祖快些打点行装,随我一道起行,上京进宫,面见皇上,加封领赏。”
面对着皇帝圣旨,六祖惠能却另有一番想法,推搪道:“我作为宝林寺的住持,佛务繁多,容老纳将寺中的事务安排好,再讲吧。”
六祖惠能言罢,离开大厅,回到方丈室里,他的贴身门徒不约而同地前来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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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婉拒圣旨(1)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79章 婉拒圣旨(2)
六祖惠能双眼怔定好一会,才答道:“如果为师跟随着薛钦差进京,到宫里跟皇帝论及佛事,阐释禅机,的确可以凭此名扬天下,还可以替自己的佛祖法衣上贴多几道浮华耀目的光环。但是,我们佛门的历代祖师,都是德行高洁,从来都无意晋身帝皇处去侈求什么荣华富贵的,以免玷污了我佛门的净土。就拿我们的先师来说吧。贞观十七年,唐太宗下圣旨召四师祖道信进宫嘉封,但四祖坚决拒绝而要留在双峰山东禅寺内弘扬佛法。唐太宗派人以武力相威迫,但四祖面对利剑架颈,宁死而不屈,仍然不改初衷。老纳的师父五祖弘忍也有类似的遭遇,唐高宗皇帝曾多次下圣旨,诏请他进皇宫去当什么的国师,承诺给他无与伦比的名与利,但却被五祖婉言拒绝,坚决留于山水林泉之间。”
法海搭上话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皇帝随时随地可以倏变脸色,多少座上客眨眼之间变成了死囚冤鬼。”
慧詹选迭地摆手:“是乎,师父,去不得,干万去不得呀!”
六祖惠能:“为师我是决意不进京的了。除了你们所讲的原因外,我还觉得……”ωWW..cc
众门徒:“觉得什么呢?”
六祖惠能没有开声作答,而是走到墙角,猛地把酸枝儿案上的那株水仙花拔了起来,吊在手中,晃了晃。
慧詹抢着说:“师父,我明白了。“
六祖惠能:“你明白了什么?”
慧詹指着水仙花道:“这水仙花本是高洁之物,但现在它的根基离开了土壤,吸不到水与养分,它活在世上的时日无多了。我们的‘顿悟’禅说……”
“正是这样!”六祖惠能点了点头,满怀深情地说,“我的‘顿悟’禅说,乃是承传先祖的山林佛教、当植根于山水林泉之间,植根于广大的黎民百姓之中。在民间广泛传播,这样,才能流传于**,延续万代香烟。如果老纳我久留宫中,我曹溪的禅法血脉就会发生质的变化,尽失本色。这禅法就变成了无根之树,无源之水。就会像依附帝室的神秀大师兄那样,蜕变成为离弃百姓的京禅、官禅,仅仅成了宫廷的摆设与装饰品而已。这也是我禅门历代师祖不愿现身皇宫的根本原因。”
“对,师父讲得对,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徒弟们众口一词。
智常这时才慢慢地开腔道:“师父确实不应进京去,但武则天凶残暴戾,天下人皆知。若不肯前去,便是蓄意抗旨,就会获蔑视皇帝之罪,惹得龙颜大怒,祸及宝林寺,祸及师父与各位师兄弟。”他讲话时脸色严峻。
众弟子这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互相问道:“这该如何是好呢?”
六祖惠能沉思了一下,道:“我们绝对不能让朝廷将我曹溪一脉官化的企图得逞,但用硬的方法来违抗圣旨,无疑是以卵击石。武学上有以柔制刚之术,这一回我们可以用软的手法来与之周旋呀!”
智常引颈而问:“师父,你有什么方法呢?”
“你们听我讲。”于是,六祖惠能讲出了他想到的方法。
众人听后,异口同声地赞好。
夕阳在西山收起最后的一抹余晖,暮霭在曹溪的大小山壑与溪涧里流淌飘逸。
钦差薛简在宝林寺里浏览了一番,吃过晚饭,仍然不见到六祖的身影,不满地问一直陪同在他身边的法达:“你师父怎么啦,接旨之后,大半天了仍然见不到他的身影,这般怠慢我这个**而来的饮差?”
法达解释道:“钦差大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我师父近日被病魔缠身,今天听到钦差大人你到来,是强撑着老弱病躯,率领我们到山门外接圣旨的。”
薛简并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你是在骗我吧?”
法达显得诚惶诚恐:“骗你?钦差大人,你是携旨南来,骗你等于骗皇帝,是要获杀头灭门之罪的。即使给一个水缸贫僧做胆,我也不敢这样做。”
“看来,这也是。”薛简捏着肥胖的下巴,沉思过后,催促道,“多讲无谓,你现在即刻带我去见你师父吧。”他那坚执的口气不容推辞。
"好,钦差大人,且随我来。”法达带着薛简穿过长长的回廊,过了两间偏殿,来到了六祖惠能的方丈室。
方丈室的大门洞开,站在门槛处,薛简见六祖惠能斜倚在床榻上,额角包着一条湿过水的白布,智常正以汤匙给他喂着稀饭。
薛简趋步上前,关切地问:“师祖,你怎么样了?”
六祖惠能望着薛简,没有马上作答,喉咙用力抽噎着,似乎是将哽在咽喉处的稀饭强硬地吞下去。
好一会,才用手指着床前的一张木凳,道:“钦差大人,请坐。”
薛简并不客气,在木凳上坐了下来,劈头就问:“师祖,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上京?”
六祖惠能以手捂胸口,蹙额锁眉,道:“皇上召老衲进京,浩荡皇恩,真令我受宠若惊。可惜,老衲不能成行。”
薛简听到六祖惠能不肯上京,心中抽紧,扳起了脸孔,以警告的口吻道:“师祖,你这不是抗旨了吗?须知,皇帝开金口犹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你蓄意抗旨,对于宝林寺与你来说,这将意味着什么。”
惠能回答时有气无力:“老衲并非有意抗旨,而是有实际难题。”
薛简问道:“有什么实际难题呢?”
六祖惠能长叹了一口气:“老衲久处山林,为瘴气所侵,早已年逾花甲,体虚力弱,心力衰竭,加上近日又染风寒恶疾,手脚麻痹,行动甚为不便。”
“这.....”薛简吟哦了一会,出了个主意,“你行走不便,我可以派轿子抬你上京嘛。”
六祖惠能边讲话边喘着气:“即使我乘轿随你上京城去,但关山**,途中不少的穷山恶水,风云变幻莫测,时冷时热,乍雨乍晴,如此奔波劳顿,叫我这老弱残躯,如何受得了?老衲最怕的是……”他故意将尾音拉长。
薛简追问:“最怕什么呢?”
六祖惠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最怕未到京城,老衲中途就会病亡。届时,你又怎样回京城去复旨呢?“
“啊……”薛简吃了一惊,脸色刷地变得煞白。他怔怔地呆立了半晌。
六祖惠能见他这副神色,知道此话奏效,继续说:“况且,老衲乃山野草民,绝地贫僧,自知形貌丑陋,脚又有点儿残疾,行动不大方便,不似神秀师兄那般气宇轩昂、庞眉秀目,神采飘逸。倘若奉旨跟随你进京入宫,京城之士民见了贫僧这形容,对佛法便会萌生轻视之心。先师弘忍早已嘱咐贫僧,老衲今生唯有与岭南有缘,师命难违呀!”
薛简听后,眉毛一蹙,双唇紧闭,踌躇了好一会,才走到六祖的床榻前,“扑咚”地跪在地上,苦着脸求恳:“师祖,你自言师命难违,须知,下官的皇命更难违呀!下官是领旨而来,千里飞骑,不分昼夜,为的是专程请大师你上京去。如果你托词不上京师,叫我如何回去缴旨?大师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就先打救下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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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婉拒圣旨(2)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80章 婉拒圣旨(3)
薛简的声音不容得有半点的讨价还会:“既然这样,大师、你明天一定要跟随我上京师去,否则,我的人头难保!我全家老幼性命难保!”
六祖惠能的老眼凝定,想了想,说:“钦差大人,要保住你的人头,并非难事。”
薛简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大喜:“啊,你终于愿意与我一道上京了!”
“非也。老衲决意居山养疾,修持道业。”
薛简的口气铁定:“你不上京去,那怎行呢?则天大圣皇帝为了见师祖,能当面聆听你的佛法,心如油煎,才急急下诏,派我即速南来。我猜想,皇上如今在京城盼师祖你到来,犹如大旱之望云霓。我身为特派钦差,竟然空手回去复旨。定然惹得皇上大怒,等待老臣的唯一结果将是斩无赦。须知,皇法无情呀!”
“你别将事情看得那么的绝对。”六祖惠能先安慰了薛简一番,然后转而用征询的口气道,“你是皇上的贴身近臣,我来问你,皇上请老衲上京进言,是不是为了求佛法呢?”
薛简点头:“是呀!”
“既然这样,此事大可化矣。须知佛门之内,以法为上。”惠能出了个主意,“这样吧!我来说法,你当记录,并在我宝林寺内整理好。然后,你带着我说的佛法回京城去复旨,再附上老衲我所写的奏请表章。这样,钦差大人你便不再是空手而归。圣上便不会给你定罪了。”
“好、好、好!”薛简如同溺水者突然抓到了一条救命稻草,登时笑逐颜开,“这些年来,我跟随在皇上左右,常常听到宫中那些禅宗大师谈佛论道,但听过之后,皇上与我对有一些问题都感到十分的困感,今天正好向六祖你请教了。”
六祖惠能:“钦差大人有什么问题,即管发问?”
薛简用手搔过胖脑袋,想起了什么:“京都的那些禅宗大师都说,想要领会大乘佛道,必须要坐禅修习定力。假若想不通过坐禅而得到解脱,那是从来都没有的事。弟子我不知道大师所说的佛法是怎么样的?”
六祖惠能严肃地说:“佛道是从心底里悟出来的,怎能说仅是由于坐禅而坐出来的呢?”
薛简眨着不解的目光:“啊,大师你甫一开言,就跟京都的大禅师说的不一样,简直是泾渭分明。请你向我详细地解释一下吧。”
“好!”六祖惠能解释道,“佛经上说过,倘若有人说如来似坐如卧,这个人就是修行邪道者。为什么呢?因为一切事物都不从什么地方来,也不到什么地方去,没有生,也没有灭,这才是如来佛的清净禅。一切法本来就是虚幻寂空的,这是如来佛的清净坐。究竟的解脱也无法证得,又何况坐禅呢?”
薛简又习惯地搔了搔脑袋:“大师,你讲的是什么佛法呀?"
六祖惠能用手直指着自己的心脏:“我讲的是传心法。”
薛简悬求道:“传心法?弟子我回京时,皇上必定问我来到曹溪学到了什么东西。望大师大发慈悲,指示传授心法最精要的法义,以便我上奏则天大圣皇帝,并告诉京城里所有学道的人。就好比一盏灯能点燃百千盏灯,使黑暗的地方都得到光明,使光明无穷无尽地传播开去。"
六祖惠能见他讲得十分之诚恳,说:“佛道本身并无明暗之别,明暗只是相互代谢的意义。光明之传递没有尽头,也是因为有尽头存在,二者互相对待,才出现两个不同的名称罢了。所以,《净名经》说,佛法是无可比拟的,因为它没有相应的名称。”
薛简说:“光明譬喻是智慧,黑暗譬喻是烦恼。修习佛道的人,倘若不用智慧之光明破烦恼,则无始劫到现在的生死,凭什么可以出离呢?”
六祖惠能答道:“烦恼就是菩提觉悟,不要将烦恼和菩提分为两种,它们是没有分别的。假若要用智慧之光来照破烦恼,这是二乘人的见解。羊车鹿车是同样的根机,而有最上智慧和最大善根的人,都不会有这种见解。”
薛简:“什么是大乘见解呢?”
六祖惠能阐释道:“光明与黑暗,凡人指的是两种迥然不同的境况,但有智慧的人明彻通达,光明与黑暗其本性是没有区别的。这种没有区别的本性,就是真实的佛性。所谓真实佛性,就是凡夫和愚人的身上并不减少,在贤者和圣人的身上也不增加,在烦恼的时候而不散乱,在禅定的时候而不静寂。它不断灭也不永存,没有来也没有去,不在中间也不在内或外。没有生,没有灭,性相一如,常住不变,这就叫做佛道。”
薛简穷追不舍地问:“大师所说的不生不灭,与外道所说的有什么不同呢?”
六祖惠能答道:“外道所说的不生不灭,是要用灭来阻止生,用生来显示灭。灭等于不灭,生也可以不生。而我所说的不生不灭,是指佛性本来就没有生,现在也不会灭。所以我说的不生不灭和外道的说法不同。你若想知道以心传心的佛法最精要的法义,就不要思量一切的善和一切的恶。这样,自然就会悟到法明洁净的心体,澄明常寂,其微妙的用途比恒河沙还要多。”
薛简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向外散发着自性的光辉,由衷地赞叹道:“听大师一席话,胜似我在皇宫里听那些禅宗大师讲几年的经义。”
薛简返回他下榻的禅房,挑灯夜战,连夜把六祖惠能说的佛法与教义笔录下来,一直干到曙色曦微。
翌日,薛简将那些笔录交由六祖阅校圈点,然后写在本章上。
第三天,六祖惠能将他请奏的表章交与薛简,率领着宝林寺的众僧人送薛简出了山门。
薛简离开之际,六祖意味深长地对他说:“烦请中使把我的禅法禀明当今圣上。烦恼即菩提。自心清净,不自寻烦恼,当下即是解脱。另外,世事无常,充满变数,该放下时一定要放下,当以天下苍生为念!”
薛简听出六祖的弦外之音,敏感地追问道:“大师,难道政局有什么变化么?”
“无妨大局。公公回到京城自然就明白了。”
“大师法旨,我一定转告圣上,弟子告辞!”
未等薛简回到京城,他在半路上就已得知:京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武则天被迫退位,太子中宗登基——果然是时势无常。
再回到薛简率着官差,昼夜兼程,飞骑返回京师向武则天复命。
在此处补叙一下:神龙元年正月,朝廷发生了动乱:朝廷文武大臣早已看不惯武则天的骄奢淫逸,独断专横,趁她病重之时,发动宫廷政变,率兵杀死了武则天的男妃张易之、张宗昌兄弟,迎太子李显复位,尊武则天为“则天大圣皇帝”。二月恢复国号为唐。
第181章 六祖授法
唐中宗李显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子,他复位后,有些事情还是跟武则天商量。
薛简是武则天的心腹,他回朝后,径直进上阳宫去拜见武则天。
一心梦想成佛的武则天日盼夜盼,却盼得薛简独自空手而回,在病榻上气得瞪眉凸眼,怒火大起。
“望大圣皇帝息怒,微臣有重要东西敬呈。”薛简跪地,双手递上了六祖惠能所奏的表章。
武则天打开表章。
表曰:
惠能生自偏方,幼而慕道,叨为忍大师嘱咐如来心印,传西国衣钵,授东土佛心。奉天恩遣中使薛简召能人内,惠能久处山林,年迈风疾,陛下德包物外,道贯万民,育养苍生,仁慈黎庶,旨弘大教,欲崇释门,恕惠能居山养疾,修持道业,上答皇恩,下及诸王、太子。谨奉表。释迦惠能顿首,顿首!
武则天斜倚病榻,阅过表章,沉思片刻后,问:“那惠能禅法的要旨跟神秀国师的有什么不同?”
“确实是大有不同之处。” 薛简解释道,“惠能提倡的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法门。”
武则天征了一下:“顿悟?我可从来都未曾听闻过。你再跟我细说一二。”
薛简:“顿悟是头头显佛,事事通禅。也就是即心即性,直指人心。六祖惠能主张学佛修禅时“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众生皆有佛性,行住坐卧皆是修神。他还提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啊,立地即可成佛?”武则天一向残暴, 在她手中的无辜冤死者数不胜数。到了垂暮之年,每晚都被追讨索命的梦魇所折磨,惊醒过来已是大汗淋漓,这才想到要多修佛法,多做佛事,以赎罪罪孽。
但印度式的佛教,无论是大乘佛教,还是小乘佛教,其要旨的共通之处就是:为善终生,静心修悟,三世方可成佛。
当时,神秀等北宗推崇的是“籍教悟宗”,天天念经,日日修禅,都离不开佛教经典。
这对于自知罪孽不浅且老迈体弱的武则天来说,要修成佛身确实是难于上青天。
况且,按照神秀等渐悟教派的修禅方法,每天早起晚睡,坐在蒲团上,念诵那些繁琐深奥而又枯燥无味的经文典义,这是何等的累,何等的苦!
如今,听到立地即可成佛,这正合她的心意,便问,“如此说来,不用每天都去念经诵佛,毋须累世修行了?”
薛简点了点头:“正是, 惠能提倡“迷来经历劫,悟则刹那间。”他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
“好、好、好!”这点,正如寒天冷水,滴到了武则天的心坎正中处。
薛简双手将当日的记录敬奉上:“这是奴才在曹溪记录六祖惠能所说的佛法。”
武则天大喜,从薛简手中接过了所记录的惠能佛法,仔细看过,推敲再三,在明晓他所倡议的顿悟法门之余,更深感六祖惠能的本意是不恋荣华富贵,不贪盗世功名,更加钦佩他德行高洁。
武则天差薛简将唐中宗叫至上阳宫里来,叫他代写诏书,奖谕六祖惠能。
当年的九月三日,曹溪宝林寺里,六祖惠能接到了钦差快马送来的皇命诏书:
师辞老疾,为朕修道,国之福田。师若净名,托疾毗耶,阐扬大乘,传诸佛心,谈不二法。薛简传师指授如来知见。朕积善余庆,宿种善根。值师出世,顿悟上乘。感荷师恩,顶戴无己.....随同圣旨,将高丽进贡而来的磨衲袈裟一件,水晶钵一口,绢五百匹,赠给六祖惠能,敕改“宝林寺”为“中兴寺”,还下令韶州刺史重新修葺装饰宝林寺。
唐中宗身在北方,但是对岭南的佛事却十分关注。觉得六祖惠能在新州建的寺院名叫“报恩寺”,只是报他娘亲与师父的恩,这范围未免显得过于窄了。与群臣商议后,众大臣认为佛光应该普照整个国家广大的黎民百姓,将它改为“国恩寺”更为合适。
唐中宗采纳了群臣的建议,于神龙元年(705年) 将“报恩寺”赐名为“国恩寺”,并敕赐武则天亲手书写的“敕赐国恩寺”匾额一幅,如今匾额仍悬挂在龙山国恩寺正门上方。
从此以后,新州龙山“国恩寺”更加驰名遐迩。
而当年秋天,武则天病入膏盲,药石回天无力,高僧的颂佛也挽救不了她的残命,在萧瑟秋风中撒手尘衰。
武则天死,去帝号,尊称“则天大圣皇后”。
给这位空前绝后女皇留下的是渭河畔乾陵那高大而厚重的无字碑,任星移斗转,沧桑变迁,让后人自作评说。
六祖惠能由于拒绝皇帝的诏请,不事皇权、远避朝政,他那高洁清静的山林禅师形象更得各地禅僧与黎民信众的拥戴,曹溪的南宗顿悟禅法,影响更为深远。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由于六祖惠能坚持历代禅宗师祖不事权贵、远避朝政的传统,自始至终都是以一个清净高洁的山林禅僧形象立于世上,与神秀等人追求荣华富贵的官禅、京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六祖更博得广大黎民百姓的青睐与喜爱,在日后其影响更为深远,声誉日隆,引得“四海缁徒,向风而靡”。
......
方丈室门外的普提树年复一年地吐了新芽,又飘落了黄叶。
六祖惠能触景生情,觉得自己年事已高,这天,他把门下最为得意的十大弟子叫到了禅堂。这十大弟子是:慧詹、法海、志诚、法达、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
六祖惠能恳切地对他们说:“看到寺里的花开花落,我自知年高老迈了。以后弘扬禅法的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到诸位的身上了。你们都是我的贴身弟子,不要把自己混同一般的徒众。曹溪宝林寺毕竟是国中一隅,我圆寂之后,你们应各赴四方,成为教化一方的宗师。我如今将本宗的禅法精髓及宣讲之法,向你们宣示。”
众弟子异口同声地:“祈望师父点化。”
六祖惠能神色庄严地说:“讲述任何教义, 都不要离开本性去孤立地说。既要看到事法对立的一面、也要看到它们相统一的一面。”
众弟子:“请师文详细解释三科法门及三十六对法。”
六祖惠能开示道:“三科法门......如果本性追求邪恶,那么,就会产生十八种错误的见解,即众生之性;如果本性纯正,就会产生十八种正确的见解,产生善,即是佛性的表现不论是众生性还是佛性,都是从人的本性中产生出来的。”
众弟子都是道行较高的人,听后俱说已理解了三科法门的要旨,再问:“什么是三十六对法呢?”
六祖惠能阐释道:“三十六对法,是指三十六种相对的事相。属于没有情识的外在事物与现象的有五对:即天与地相对,日与月相对,光明与黑暗相对,阴与阳相对,水与火相对,这就是五对。在事物的相状、性质与语言概念方面有十二对:语与法相对,有与无相对,有色与无色相对,有相与无相相对,有漏与无漏相对,色与空相对,动与静相对,清与浊相对,凡与圣相对,僧与俗相对,老与少相对,大与小相对,这就是十二对。从自我本性中产生的相对现象有十九对;长与短相对,邪与正相对,痴与慧相对,感与智相对,乱与定相对,慈心与歹念相对, 成与非相对,直与曲相对:寓与虚相对,险与平相对,烦恼与菩提相对:常与无常相对,怜悯与伤害相对,欢喜与嗔恨相对,施舍与吝啬相对:进取与退缩相对,生成与毁灭相对,法身与色身相对:化身与报身相对,这就是丰九对。”
“与慧相对,愚与智相对,乱与定相对,慈心与歹念相对,戒与非相对,直与曲相对,实与虚相对,险与平相对,烦恼与菩提相对,常与无常相对,怜悯与伤害相对,欢喜与嗔恨相对,施舍与吝啬相对,进取与退缩相对,生成与毁灭相对,法身与色身相对,化身与报身相对,这就是十九对。”
六祖惠能又着重指出:“如果你们掌握了它们的功用,就能融汇贯通佛经上讲的一切教义,出于彼而入于此。两边相因却不偏执于任何一方。在与别人谈论佛法时,要自性动用,处于相而离相,内于空而离空。如果执著于外在的现象,就会产生邪见,如果迷恋于内在的虚无体验,就会增长无明,诽谤经典,甚至会说一切皆空,根本不需要文字语言,这是错误的。仅此‘文字’,已是文字相状了。又人说,按照禅法明心见性的教义去修行,直接成就佛道,可以‘不立’文字,其实,这‘不立’两字,本身就是文字。看到别人有所讲述,便攻击人家是执着于文字,这是错误的做法。你们该明白,自心迷悟,本性不识,已是很可惜的事,再来诽谤佛经,那可真是弥天大罪。另外,如果偏执于外在有形可见的事物或现象,把广做法事作为追求佛道的手段,或到处建立法坛道场,大作功德佛事,或谈论或有或无的得失,像这样的人,永远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本性。如果在学禅时,仅听听教法,不去进行实践,这样反而会使人产生更多的偏见邪念,因此,必须要依照佛法来修行,而不要偏执于事物的表象。如果你们依照这个原则去宣讲佛法,去修行做事,就不会违背本宗的要旨了。”
弟子听到六祖惠能这样的开示,都说已明白了事理,但在日后开法授徒的具体接化过程中应如何运用,尚感迷惑。
于是,六祖惠能继续向他们说法:如果有人来请教本宗教理:“他问有,你就以无来应答;问无,你以有来应答。问凡以圣对,问圣以凡答。在这种相对的事物相因相循之中,真正如法的道理就会自然显现出来。依此类推,就不会背离真理。”
假如有人问:“什么叫黑暗?’, 你可以这样答:? 光明与黑暗相互转化,互为条件,光明消失就是黑暗,黑暗尽头就是光明。以光明来显示黑暗,以黑暗来显示光明。这样彼此照应,相辅相成,佛法的真理就蕴含其中。’举一反三,你们以后作为一方宗师向人传授教法时,要依据这个原则,千万不要丢掉我们曹溪法门的宗旨。”
众大弟子听后,眼前愚蒙全开,行礼称谢,退出了禅堂。
第182章 弘法(1)
随着宝林寺的中兴,声誉鹊起,四方禅僧、香客等慕名而来,这当中,学佛修行的有之;慕名而来一睹六祖风采的有之;留寺打杂的也有之……真个是:行人如鲫,人气鼎沸,好一派太平盛世,香火鼎盛的景象。 在众多慕名而来宝林寺的人中,有一个奇怪而又有几分神秘的老年僧人。
他的脸上留着许多伤疤,再加上多年岁月的烙印,显得有些扭曲,有些变形。
他整天沉默寡言,从不与人接触;他不念经,不听法,每天只是扛着大扫帚,打扫着宝林寺门前那一段长长的道路。
仪凤二年(677年) 春天,曹溪两侧,李花雪白,似在绿坡上覆做了一层瑞雪,也为禅门增添了几分高雅的圣洁。
当时,大唐的皇帝笃信佛教,故此,全国各地的官吏、民众向佛之心也异常迫切。
韶州韦刺史也十分信佛,在一元复始,春暖花开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亲自率领部属十余人前往宝林寺,请求六祖惠能到韶州大梵寺,为众人开缘说法。
在曹侯村村口,刘志略与曹叔良正在村口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与村中一班年轻后生仔、后生女讲古……
这时,韶州韦刺史,坐着轿子,后面跟着数十位随从官员,从大路上走过。
“又有达官贵人来找六祖大师了。”刘志略看了看正在滔滔不绝讲古仔的曹叔良说。
曹叔良抬头一看, “哎呀!这是咱们韶州刺史韦大人的坐轿。韦大人可是个好官,特别体恤百姓。”
刘志略说:“噢,是父母官呀!可是,六祖大师连皇帝的奉请都不接受,更不会巴结这些权贵。”
他们目送韦刺史一行向宝林寺走去。
韦刺史在随从们的簇拥下,来到宝林寺客堂。慧詹赶紧去方丈请师父出面迎接父母官。
不一会儿,法达、法海侍奉着六祖走了进来。
韦刺史起身合十鞠躬:“大师。”
六祖还礼说:“韦大人光临敝寺,有失远迎。”
韦刺史说:“下官不敢惊动大师法驾,所以未经通报,冒昧前来。”
六祖示意说:“韦大人请坐。慧詹,看茶。”
入坐后,六祖说:“韦大人公务繁忙,怎么有闲暇到曹溪来?”
“不瞒大师,弟子今日前来,一则参拜您这活菩萨,聆听法音;二来,想请六祖下山,去韶州城里的大梵寺开讲佛法。”
法海插言说:“韦大人有所不知,我师父年事已高,近日又多不适,恐鞍马劳困,有碍法体。”
“这……”韦刺史看看六祖,接着又说,“大师贵体欠安,婉拒皇上诏请之事,下官也曾耳闻。不过……”
六祖说:“韦大人,你不必为难,若是于佛法有不明之处,就请提出来,贫僧尽己所能,与大人共同探讨。”
韦刺史说:“下官若为自己一人,怎敢打扰大师清修?是大梵寺僧众及韶州百姓托下官前来……算啦,大师法体要紧。我等改期再……”
六祖打断他的话:“韦大人,大梵寺僧众与韶州百姓怎么了?”
韦刺史说:“下官是受韶州城内外信众之托,前来请大师说法的。大梵寺里,已聚集了各地僧俗一千多人。”
六祖马上说:“韦大人怎么不早说,法达,你替我准备一下行装,明天 一早……不,不是明天,而是现在!走,马上去韶州。”
韦刺史赶紧制止:“连夜赶路,太过劳累大师。早晚不差这半天。”
六祖说:“生命在于呼吸之间,我们还是抓住当下。再说,一千名信众的一天时光,就相当一个人的三年呀!别说了,走吧!”
六祖惠能当天赶到韶州大梵寺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
大梵寺内,僧俗众多,挤得水泄不通。
大殿前搭起了高高的讲经宝坛。韦刺史等十多位官员也来到这里,和僧俗信众一起肃穆地站在宝坛前面。
突然,钟鼓齐鸣,大梵寺的法师高声唱道:“恭请上慧下能大师!”
六祖惠能身披大红祖衣,神采奕奕,一步步登上铺着厚厚绒毯的宝坛。
坛下众人屏息合掌,恭敬肃立,气氛庄严。唯见六祖坐定,轻轻一敲引磬,领着众人礼拜下去:“南无六祖大师!”
六祖惠能向全场僧俗合十致意。他身上的袈裟,闪烁着五彩光芒。
众人惊讶之时,六祖惠能那晨钟一样的声音已经在全场回荡: “各位善知识,人的本性原本是洁净无暇、无污无染的。只要能将这种本性显发出来,就可以直接成佛。这种清净本性,你们大家都有,只因为你们心里迷惑,不能自悟,以致流转生死,不得解脱。”
台下听众听到自己都有佛性,明心见性可以成佛,感到新鲜又兴奋,注意力更加集中。
六祖继续说道:“现在,我为大家讲解摩诃般若波罗蜜佛法,也就是大智慧到彼岸的佛法。”
六祖惠能略微一顿,口吐妙语:“人世间的一切文字,以及大小乘、三藏十二部经文,都是人创造的,并且因人而设。如果没有人心灵的智慧,也就没有一切万法。既然万法来源于心灵,那么,我们自己为什么不从自己的心里,去顿见本性呢?因此,世界上的一切善法,也都在人的本性中,不必外求。诸位,佛和众生,原本没有差别,关键在悟与不悟。如果自性迷,便是众生;如果自性悟,众生就是佛。所以说,只要你们的心,对世间的一切事物能够做到不拘泥不执著,无所谓取也无所谓舍,那就能够明心见性,得道成佛了!”
众人从来未听过这种深入浅出、明明白白的佛法,各自心领神会,既敬且惊。他们欢喜顶礼,合十拜谢。
六祖接着说:“佛,并不神秘。可以这样说,你们各位的慈悲心,就是观音菩萨;舍离贪念,广行布施,就是大势至菩萨;能够净化自心,就是释迦牟尼佛;公平正直,就是阿弥陀佛。”
听众听到这里,情绪更加振奋。
六祖扫视了一下全场,又说道:“今天来听法的,大都是居士信众。我要郑重告诉大家,学习佛法,觉悟禅要,在家也行,并不一定非要出家。身在家中真心修行,照样可以明心见性,成就佛道。”
韦刺史合十礼拜后,问:“大师,我等在家里如何修行,希望您详细指教。”
六祖说:“我为大家说首《无相偈》,只要照此修行,就像和佛天天在一起一样;如果不照此修行,即使剃度出家,也没什么好处。诸位:且听我偈——
六祖的声音如春风化雨,滋润着人们的心田:
心平何劳持戒,
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敬父母,
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
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取火,
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
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
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
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
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
天堂只在目前。
六祖惠能说完这茵首偈语,意犹未尽地:“诸位有智慧有认识的人,总要根据这偈颂来修行,认识明白自己的本性,直接成就佛道。佛法不能互相代替,大家就先散会吧。我也要回曹溪了。大家如果再有疑问,再来相问。”
这时,韦刺史和众官员,参加法会的善男信女,各自都明白开悟,赞叹道:“想不到岭南这偏僻之地,也有佛祖出世啊!”
第183章 弘法(2)
六祖惠能在大梵寺的说法,由他的贴身弟子法海禅师记录了下来。后经发展,成了佛教界的瑰宝《六祖法宝坛经》。
法海禅师(650-730),本姓张,字文允。韶州曲江县人。少年时本是一介儒生,才气横溢,长习佛典,最初于鹤林寺出家。他第一次参拜六祖惠能时,谦虚地问:“我有个问题十分迷惘,什么叫做即心即佛?”
六祖惠能答道:“没有生起正念以前的念,叫真心;正念生起以后不断灭,这就是佛。能变成万法一切相的。是真心;能远离万法一切相的,就是佛。若要我将全部说出来,那就花费多少时间也做不到。”
六祖惠能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道,“你还是听我的偈颂吧。”
“好。”法海恭敬地看向六祖惠能,只见偈颂随六祖口中而出:
即心名慧,
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
意中清静。
悟此法门,
由改习性。
用本无生,
双修是正。
法海禅师听了六祖惠能的开示后,双眼露出了希望的光彩,眼前的层层迷雾被一只无形的手拂去,露出了一片光明。
法海禅师似乎踏进了大彻大悟的境地,其后,他曾写了一首偈语,抒发自己对这次参偈的深切感受:
即心原是佛,
不悟而自屈。
我知定慧因,
双修离诸物。
法海禅师落发前读过不少书,进空门后勤奋好学,有一定文字功底,写的字娟秀有力,每次六祖惠能向信众讲述佛经与禅法,都是法海禅师作记录员的。
这一次,法海禅师将六祖惠能在大梵寺讲的佛法记录下来,成了初具规模的《六祖语录》。
韶州韦刺史文才横溢,拿过法海记录的《六祖语录)。仔细看过以后,心潮澎湃,兴奋得满险通红:“法海大师,六祖讲的自性本身清净,力扬明心见性,实际将天竺的禅学与我们的教义交融地揉合在一起。这种将佛、道、儒三教统一归化的观点是前所未有的。而里面所述的禅法深入浅出,妙解物语,令人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但下官看来,你这样数碗是碗,数碟是碟的记录,似乎单调了些。”
法海禅师眨着眼睛,问道:“韦刺史,你的意思是?”
韦刺史:“师祖成就可比得上巍峨泰山,而他又是一个多么平凡的人。他的生平,如同长河那么曲折,又极具哲理性,你将此整理,留以世人,定然有不少警示作用。”
法海禅师双手一摊,满脸无奈的神色:“韦刺史所言极是,
只是贫僧已尽了自己的力,可谓是江郎才尽了。”
韦刺史:“既然你自认为已江郎才尽,大可再见才人,与你补充与丰富嘛。“
“宝林寺里,僧众虽多,但他们一致公认我的才华属于最好,而我自问也不过如此而已。”法海禅师脸有难色,“你叫我在寺里找什么人呢?”
韦刺史脸庞含笑:“寺里不行,就在寺外找嘛!”
法海禅师:“寺外?寺外的人即使有状元般的文才,但不懂佛理禅机,写出来的东西不是对牛弹琴吗?”
韦刺史:“那也未必,这样吧,我向你推荐一个人”。
法海禅师:“谁?”
韦刺史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胸:“我。”
“你?”法海禅师以愕异的目光盯住韦刺史好一会,才摇了播头,“不行,不行。”
韦刺史:“为什么不行,是不是嫌弃下官一没有文才,二不懂佛理禅机?”
法海禅师:“非也。”
韦刺史:“那么,为的是哪一桩呢?”
法海禅师:“你身为韶州刺史,乃一州之最高长官,州务繁多。农林牧渔,样样都要管,哪有什么空暇去干这些佛门的事呢?你不怕人家讥嘲你不务正业吗?”
韦刺史笑着回答:“这并非不务正业,而是在干堂堂正正的大业。”
这下子,轮到法海禅师大惑不解了,他巴眨著迷茫的眼睛:“你越讲,贫僧越是糊涂。你不妨详细将道理向我道来吧。”
“好。”韦刺史朗声地,“佛门提倡惩恶扬善,这正符合我们做人的宗旨,摒弃暴戾,弘扬正气,民风纯朴,社会秩序渐好,这是于社会于民众都是有益的事。”
“.....”
韦刺史将《六祖语录》带回府去后,在管治州府的同时,挑灯夜战,花了不少时日,将《六祖语录》从文句上梳理通顺,在内容上充实丰富,自己反复审阅,认为满意了,再交还给法海禅师。
法海禅师接到韦刺史的修改稿,在其后的日子里,再将六祖的生平及进东禅寺学禅法的前前后后添加上去,还补充了不少法语,在庄严的法理里面,充满了机智与幽默,几番修改,最后定稿,名为《法宝坛经》,又称《六祖坛经》。
……
再说一直与师父形影不离的慧詹,这次破例没有跟随师父六祖去韶州大梵寺。
因为,他要去更远的地方——西京长安受戒去。
岁月流逝,他已经从一个顽皮的小沙弥,长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比丘。
他在北上西京受了具足戒之后,在回曹溪的路上,顺便来到了大师兄行思所住持的江西吉州青原山静居寺。
此时,青原行思的“米价”公案,早已轰动禅林,无数僧衲争相参究。在禅宗史上,这一公案影响极大,至今仍常有禅者参究。
行思以他弘深的悟境、精妙的禅法,终成一代大宗师。
当年,小慧詹到达曹溪之时,行思早已经离开,所以并不认识他。行思询问道:“你从哪里来?”
慧詹颇为自豪地回答:“我从曹溪来。”
曹溪,是行思在师父六祖的锤炼下脱凡成圣、开悟得道的地方;
曹溪,是天下禅僧心目中的圣地!
行思不禁抬起头,看了这个青年比丘一眼。
曹溪是禅的故乡。从那里来的禅僧,应该浑身浸透了禅的滋润吧?
因此,行思问道:“带了些什么东西来呢?”
慧詹当然知道,师兄问的不是礼物,而是像当初六祖问他的一样。像见到自性了吗?本来自性,无形无相,如何表示?于是,慧詹站立起来,抖了抖身体,表示没有什么东西。
然而,行思并不认可,笑说:“还是带着砖块、瓦砾呢!”
本来自性,了无一物。慧詹之所以抖动身体,是因为他还认为有个自性在。
而这,在行思看来,就是破烂,就是垃圾,就是砖头瓦块!
慧詹冰雪聪明,立刻明白自己是灵龟拽尾——虽然掩盖了爬行的踪迹,却将尾巴来回扫动的印痕留了下来。他毕竟年轻,又是性情中人,时时刻刻不忘争强好胜。
于是,他立刻反问道:“难道,大和尚您这里有真金给人吗?”
慧詹是在以真金比喻佛法。
然而,若是将佛法当成固定的、具体的、有形的东西,就谬之千里了。
因为佛所说的教法是水灵灵、活泼泼的,而且是随机的——随众生的机根而方便设教,所以有无量的法门。
佛是大医王,会根据每个病人的不同病情、不同体质开出不同的药方。
同时,佛法没有分别,更没有高贵低贱。佛法是因病施药,只要对症,一根草就是最好的良药。
因此,行思举重若轻,轻轻说道:“假如有,你要放在什么地方呢?”
是啊,金屑虽贵,入目成翳;佛法虽妙,执著成病。
由此,慧詹知道了禅海的深邃玄妙,波澜壮阔。
他重回到曹溪后,认真阅读大藏经,曾提出六个重大问题,向师父请教。在六祖惠能的点化下,他终于融会贯通,彻底觉悟了。
第184章 灾难面前(1)
再说六祖惠能自上次奉旨前来恭请六祖惠能进京之时,率领他十大弟子恭候在宝林寺山门前,发现寺前那一段长长的道路一尘不染,当下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只不过当时的头等大事是恭迎钦差大臣而把这事搁下。
近段日子,六祖一有空就来到寺山门前,凝神看着那一段长长的道路……
又是一个午后,六祖又一次来到山门前的道路。
然而,六祖惠能依然没有见到那扫路的人。
他知道,那人一定在刻意回避他;他还知道,那人也一定躲在不远的某个地方。
于是,六祖以他“狮子吼”说法的功夫徐徐说道:“道路不是心路,清除外在的尘埃固然重要,关键是要自净其意,那样心灵上的尘埃就会自动消失。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尚未到来,切切实实把握住现在。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此时,曹溪边的一丛灌木莫名其妙地抖动起来。
六祖一笑,刚想转身回寺,只见道路尽头,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向这里走来。是韶州韦刺史。
韦大人来向六祖大师传达中宗皇帝的诏书来了。
诏书曰:“……师辞老疾,为朕修道,国之福田。师若净名,托疾毗耶,阐扬大乘,传诸佛心,谈不二法。薛简传师指授如来知见。朕积善余庆,宿种善根。值师出世,顿悟上乘,感荷师恩,顶戴无已。并奉磨衲袈衣及水晶钵,敕令韶州刺史修饰寺宇赐额‘法泉寺’,赐师旧居为‘国恩寺’焉。”
在客堂,韦刺史将诏书合起来,递给六祖,又指着立在他身旁的两个捧着东西的官差说:“大师,这是皇上亲赐给您的袈裟和水晶钵,请您过目。”
韦刺史掀开礼盘上罩着的黄缎,袈裟华贵,水晶钵晶莹剔透。慧詹不改儿时的好奇,往前挤着叫道:“哇,真漂亮呀!”
志诚拉住他:“小心!弄坏朝廷的珍品,是要砍头的!”
慧詹一吐舌头,故意做个鬼脸。六祖吩咐说:“法海,收起来吧。”
法海、志诚将朝廷赏赐的礼物接过。六祖做个请的手势说:“韦大人,又辛苦你上山一趟。请,请坐。”
韦刺史入座后,双手合十说道:“大师,根据皇上的敕令,广州刺史大人负责将您的老家改建为国恩寺。下官奉命重修宝林寺。你看何时动工为好?”
六祖说道:“韦大人,自从30年前,本寺护法陈亚仙大居士,将曹溪的大片山地布施给宝林寺,这些年来,贫僧与弟子们在山水奇胜处建造了13所寺院,总称为‘花果园’。曹溪现在虽有数千僧众,但住的地方还是有的。所以,没必要劳民费财,再重修寺庙了。”
韦刺史说:“那怎么成呢?皇命难违!”
“朝廷敕命造寺,必堂皇至极,耗银无数。无端加重本州百姓的负担,贫僧担待不起呀!”
韦刺史道:“大师一片慈悲爱民之心,令我感激不尽,也倍感汗颜。不过,您不用担心,皇上已经拨下了库银三十万两,不需要动用本州一文钱。”
六祖说:“贫僧出身卑微,家境贫寒,养成了勤俭度日的习惯。韦大人呀,你若将这宝林寺修饰得富丽堂皇,气派豪华,贫僧怕是住不惯、坐不宁、睡不着了。所以,你省下这几十万两银子,救济贫困百姓吧!哦,对了,前几日,我听香客说,韶北乐昌、仁化一带发生了百年未遇的大旱,庄稼枯死绝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把这批建寺庙、造浮屠的银子,当作官家的赈灾款,救济灾区群众,以助他们度过荒年。”
韦刺史急忙站立起来说道:“大师,你这是让我丢掉头上的乌纱帽呀!朝廷下拨的专用库银,下官若是挪作他用,轻则丢官,重则杀头!您饶了下官吧,借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挪用您的佛资。”
六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韦大人,不客气地说,修建寺庙,塑造佛像,贫僧比你在行。”
韦刺史说:“那当然。下官对建筑、雕塑一窍不通。”
“那么,你是否可以把朝廷下拨的库银交给贫僧,由贫僧主持修造寺院这件善事?”
韦刺史点点头:“可以,可以,下官回韶州之后,立刻将银子全部解到宝林寺来,交给您。”
……
这一年,大地干旱,土地没有一点水分。从大前年入秋以来,一直到今年夏季,整整三年来,老天爷就再也没有痛快地下过一场雨,在百年不遇的灾害面前,这是怎样一番触目惊心的情景!
往日蓄得一池碧水的一口一口池塘被炙烤得滴水不见,在早已焦渴得干巴巴龟裂的广袤土地上,赤地千里,寸草不长,稻田颗粒无收。
在百年不遇的灾害面前,有多少条村子,每天早上人们5点起来挑水,有时候为了能够多挑到一点水村民之间常常会为此争吵,有时候还会打起来……每次村民们都从沟渠里面打出的水,半碗是沙半碗是水,喝了以后会生病,严重的会有生命危险;
有多少个普通的家庭,爹爹在外从军,娘亲却要为家人的用水而翻山越岭,来到山崖边打水。有的因为打水时水桶太重,一不小心自己就坠入悬崖,抛下在家里尚幼的孩子;有多少个老奶奶,弯曲着脊梁、迈着蹒跚的步伐,独自一个人到很远的地方挑水,每天早上出去,直到下午吃饭的时候才能回到家里……
若不是自己亲眼看到,六祖绝对没有想到,岭南大地的旱魔肆虐得如此严重!
烈日当空,炽炎似火。断流的江河,龟裂的土地,枯死的禾苗,蔫萎的树木,默默无语的送葬人,片片的新坟……尘土飞扬的漫漫长路上,扶老携幼的逃荒人群毫无生气地缓缓而行。
六祖率领法达、志诚、志彻、慧詹等弟子,在灾区奔波。他们来到一座小镇,看到破败不堪的十字街头,一面黄色幡旗飘扬,上书:宝林寺施粥。
先期到达的法海,在热气腾腾的大锅边掌勺盛粥。饥民从四面八方拥来,有的拿着破瓢,有的伸出瓦罐,乱轰轰挤作一团。
第185章 灾难面前(2)
“灾情一日未除,我们施粥一日不断!”六祖边说边亲手为现场民众分粥。
人群中有不少人认出了六祖,纷纷低声说:“是六祖大师,是六祖来救济我们了……”
六祖继续说:“天降灾难,就是在警示我们,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相互救助啊!”
于是,人们自动排好队,秩序井然。
六祖从碾盘上下来,走到队尾,挽扶起一个病弱老人。
人们纷纷给他们让开路。
六祖动情地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礼让老者,爱护幼童,是我中华千古美德。在这危难之时,只要我们互帮互助,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六祖将老人扶到身边。法海给他盛上粥,老人急不可耐地马上向嘴里倒,呛得咳嗽起来。
六祖边给他捶背边说:“老人家,不要着急,只要我惠能力所能及,一定不会让你们再饿死一个人!”
老人泪花闪烁,一个劲点头。
志彻接替汗流满面的法海。六祖对他说:“法海,眼下当务之急是广设粥场,救济四方灾民。”
法海抹一把汗,气喘吁吁说:“师父,我们已在灾民必经之路设了18座粥棚。”
六祖说,“还不够,还要多设一些。”
法海说,“我们的人手不够。更主要的是,米面需要的量太大,来不及运输。”
六祖想了想说:“人手不够,可以组织灾民自助。至于米面,我们去到大户人家化缘,用我佛的慈悲感化他们,开仓布施。实在不行,由我们出资购买他们库存的余粮。”
法海说:“我这就去办理。”
一个小女孩双手抱着粥罐匆匆向街角跑去,不小心跌了一跤,瓦罐摔得粉碎。她一边用手去捧洒在尘土上的粥,一边放声大哭。
六祖大师用自己的钵盛上粥,送到她跟前,拉起她说:“孩子,别哭,别哭。给,你喝吧。”
小女孩接过钵,又向街角跑去。
六祖一边追她一边喊:“孩子,别跑,你就在这喝吧。不够,还可以再去盛。”
小女孩头也不回地说:“我先给妈妈送去,妈妈快饿死了。”六祖急忙跟她而去。在一处断壁残垣的房角,六祖追上女孩。墙角草堆上,躺着一位半昏迷的中年妇人。
小女孩将粥钵递到中年妇人嘴边,中年妇人嘴唇动了动,却无力抬头。
六祖将她扶起来,倚靠到墙边。
慧詹帮着小女孩将粥喂到了中年妇人口中。
那中年妇人越喝越快,半钵粥下肚,人也恢复了生机。
她睁开迷蒙的眼,微笑的六祖在她眼里成了放着光芒的观音菩萨。
她喃喃说道:“大慈大悲观音菩萨,救苦救难观音菩萨……”
六祖看到中年妇人苏醒过来,便悄悄离开了。
小女孩:“娘,那不是观音菩萨,是六祖大师施粥救了咱们。”
中年妇人一愣,闭眼再睁开,看到的是一个老和尚的背影。
小女孩说:“娘,他就是六祖大师呀!”
中年妇人对着那几近消失的背影,喃喃道:“六祖就是活菩萨……”
……
六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瘟疫,这个恶魔拖着巨大的阴影,正在一步步逼近!
正值农历五月,天气异常酷热,病饿而死的无主尸体很快腐烂,蛆虫乱爬,苍蝇横飞,臭气熏天!
更可怕的是,疫病,这个有史以来人类最凶残的杀手,已经开始流行传播……
腐尸无处不有。若是不赶紧掩埋,必将严重污染土壤、水井、空气,而且携带着病菌的蚊蝇无处不在,那么,一场空前的大瘟疫将不可避免!
人们谁不惧怕被传染?
所以,老百姓无人敢去埋葬那些携带着瘟疫病菌的无主腐尸……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六祖决定亲自带领弟子们去掩埋那些尸体。
然而,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那些暴露在荒野的死尸不见了,全部被掩埋了起来。
而且,那些患瘟疫而死的人,还被用木柴火化了!
什么人如此慈悲?
如此无畏?
终于,六祖在一个火化腐尸的火堆旁,看到了那个人——那个常年打扫宝林寺山门前道路、脸上有伤疤的老僧。
他似乎已经被传染上了瘟疫,有气无力地躺在火堆旁。
当他发现六祖和几个弟子正在向他走来,急忙摇着手,制止大家向他靠近。
六祖没有停住脚步,仍然向他走了过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站立起来,力图躲向远处……
“影隐……影隐……影隐禅师——”六祖发出一声声饱含深情的呼唤!那老僧下意识地定在了原地。随即,他的后背在剧烈抖动……
“老乡,影隐禅师!”六祖继续呼叫着,颤抖的声音,说明他已经老泪纵横了……
老僧终于转回身来——他,果然是六祖惠能的新州老乡阎发奎、东山寺知客影隐!
六祖惠能语重心长地:“影隐,我早就知道是你。几十年,我早就盼望着你能以本来面目与我相见……”
影隐以手掩面,无声地抽泣。
六祖向他伸出了原谅的双手,欢迎的双手。
影隐痛哭流涕,无限自责地说:“六祖,我、我、我……我罪该万死,我浑身罪孽,我……”
“咳——”六祖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话:“影隐,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影隐一愣,随即,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他,脸上突然放射出夺目的光华——在六祖的激发下,他,豁然开悟了!
彻悟的光辉,照亮了他的生命。他如梦似幻地说道:“南无六祖大师……”
六祖如释重负,欣慰地笑了,一步步向他走去。影隐急忙摆摆手,说:“六祖,六祖,你不要过来,我已经感染上了瘟疫……”
六祖像是没听见,依然深情地微笑着向他走去。
影隐却一步步向后退,已经退到了那火化死尸的火堆旁!突然,他转过身去,一跃跳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影隐,老——乡——”六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烈焰翻滚中,影隐跏趺而坐,火光映红的脸上,流露出安详的微笑……
目睹这一切的禅僧们都跪了下去,集体念诵起往生咒:
南无阿弥婆诃……
六祖像是因悲伤过度而站立不稳,身体摇晃起来。时刻关注着师父的慧詹,赶紧将禅杖递给了他。
六祖拿起禅杖,徐徐舞动起来……
随着他禅杖的舞动,有微风起于草叶之下,徐徐吹过原野……他越舞越快,越舞越快。
而恰在此时,乌云翻滚,狂风大作……
一道闪电从乌云中射出——一声炸雷砸地轰鸣——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第186章 禅的来源
在六祖惠能的博大胸怀和无限的慈悲心感召下,这个顽固不化的影隐最终幡然悔悟,立地成佛了。
这就是禅,禅的智慧,禅的博大精深,禅者的态度,禅者的风采!是六祖惠能将当年达摩东度震旦(中国)撒下的禅的种子培育成了参天大树,并使之蔚然成林使然。
提到禅,还得从禅宗初祖达摩祖师说起。
各位,让我们穿越时空,去追寻达摩“从远洋东渡东土,撒下禅的种子”那段历史——
公元527年,当达摩的赤脚一踏上震旦中国南海广州的坚实之地(史称初来之地),正当梁武帝大行佛道之时。
但达摩因与梁武帝沟通不合而飘而去了河南嵩山,在太古洞面壁而坐。达摩这一坐,整整坐了九个年头。达摩面壁,是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慧可(二祖)。
慧可原名神光,长得方头大耳,聪慧异常。他听说达摩面壁的事之后,心有灵犀,立刻去向这位来自佛陀故乡的祖师求法问道。
当神光兴冲冲来到嵩山,却在太古洞碰了一鼻子灰——那达摩整日面壁而坐,不言不语,不动不摇,任神光百般乞求,千遍诉说,始终连眼皮都未抬一抬。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从秋到冬,达摩天天面壁,神光日日碰壁。但他锲而不舍,求道之心始终不渝。转眼到了寒冬腊月,神光照例坚持每天来请求达摩收他为徒,达摩依旧不理不睬。
然而,神光为了求得无上大道,下定了决心: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站在山洞之外永远不离去。
这一天,是腊月初九日,天气寒冷,哈气凝霜,滴水成冰。
朔风似快刀,一下又一下地在神光脸颊上划出一道道小裂口;寒气像冰蛇,从脚底钻入骨缝,折磨着他的神经……神光也像达摩那样,一动不动。
入夜,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风卷雪,摔打在脸上,落进衣领里,神光冻得瑟瑟直抖。
但他任严寒刺骨,风雪狂虐,坚持站立在山洞之外。
夜,越来越深;雪,愈下愈大;风,一阵比一阵凛冽……
一夜北风紧,天亮雪尚飘。
在太古洞外站立了整整一夜的神光,浑身沾满了白雪,长满了霜花,挂满了冰坠,犹如冷霜凝固、冰雕雪砌一般。
达摩的意识从禅定中出来,向洞外看了一眼。
于是,他将雪人一样的神光看进了眼里,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在雪中站立了一夜,想求个什么?”
达摩大师终于开口了!神光欣喜若狂,激动万分,两行不知是苦是咸的眼泪,潸然而下……
半晌,神光才断断续续从冷得“咯咯”作响的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大……大师、慈......慈……悲,为......为我......开......开甘露法门。”
达摩祖师乜斜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诸佛无上妙法,是天长地久,行难行之事,忍难忍之情,累世勤奋,旷劫精进而修得的。你凭着这么一点点的忍受,就想得到?”
达摩说到这里,不以为然地:“哼!你站在膝盖深的白雪中算得了什么?若想得我心法,除非天降红雪!”
天降红雪?这是不可能呀!也就是说,神光求无上菩提没指望了。
神光又饿又冷,而此时此刻,他的一颗因绝望而不停抽搐的心,更是痛苦万分。
他可以忍受风雪肆虐,但无法接受被达摩拒绝的现实。
这时,山崖上一株枝叶茂密的松树因为树冠上的积雪太多,所有的树枝都被压得向下弯曲着。
雪仍在不停地下,树上的积雪仍在不断地增多,松树似乎再也无法承受那巨大的重量了,大树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下……
随着“咔嚓”一声响,树上一根最长的树枝折断了。
整棵大树因为平衡被打破,在那一瞬间强烈摇晃起来,积雪纷纷坠落。
松树虽然丢弃了一条强壮的树枝,却换来了整棵大树的生命。
目睹这一切的神光突然受到了启发:佛祖释迦牟尼为了求法悟道,敲骨取髓,不惜身命。
佛祖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能做到?
为了显示誓死求法的决心,为了表示自己发自内心的诚意,神光抽出戒刀,猛然砍向自己的左臂......
这时,奇迹出现了,从神光断臂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染红了白茫茫的雪地。
神光欣喜若狂,对着达摩祖师大喊:“师父,你看,你快看,天降红雪了!天真的在降红雪!”
达摩祖师不禁热泪盈眶。
他没想到,神光为了求法而自行断臂。
他十分动情地说:“可,可!历代诸佛当初求法之时,和你现在一样,都曾为法忘身,为法捐躯。你已经用你的行动证明,你完全有资格接续佛禅之慧命。”
慧可之名,由此而得(从此,神光改名慧可)。
这神光断了一条胳膊,疼得浑身哆嗦,但他不说自己身上疼痛,而是说:“师父,我心痛难安,请您为我安心。”
原来,神光是在变相向达摩讨教佛禅法的真谛。
因此,他所说的心,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心脏,而是我们那颗真心,那心虽然无形无状,却能思维、能妄想、能说话、能辨音,举手投足,扬眉瞬目……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佛教所谓的明心见性,心、佛、众生三无差别,说的就是这颗心。
达摩祖师听神光说心痛难安,怪目圆瞪,倏地将一只大手伸到他的面前,大声喝道:“拿心来,我为你安!”
就在达摩将手伸到他眼前的一瞬间,神光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被一种无形无相却又切切实实存在的力量击中了。
他目瞪口呆,惊诧万分,若有所悟,却又无从说起……
达摩的那只大手突兀在眼前,更横亘在整个天地之间,似乎还放射出淡淡的红光。
它不停地向神光索要着:拿心来,拿......心......来!
我们用心之时,那真心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但用过之后,它又无影无踪,无形无相。这样的心,到哪里去找?
神光愣怔了半天,喃喃地说道:“师父,您叫我拿心来,可是,心在哪里呀?我找不到啊!”
“拿心来,我为你安!”达摩又大吼一声。
他这一吼,如同晴天霹雳,在神光面门前轰然炸响,陡然震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是啊,心既然找不到,你还心痛个什么?心既然空无踪迹,你还安个什么?觅心不可得,为你安心境!迷雾散尽,艳阳高照。神光自性心田中慧日灵光。
神光他,大彻大悟了。
......
花开花落几春秋。
一个秋风萧瑟的秋日,达摩祖师对慧可说:“我将圆寂,现在将《楞伽经》四卷、袈裟一领,正式传授给你。你为东土二祖,当知肩上担子之重。东土禅灯,靠你接续。”
慧可默然肃立,达摩祖师说偈语: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
沿着当年达摩大师到达中国的珠江口,溯江而上,到西江,有一条从西南方向奔腾而来的支流,名叫新江。新江中上游,一列大山纵横曲折,峰峦高耸,岩壁峻峭,蜿蜒五十余里,好像一条苍龙,卧在江边。因此,当地人都叫它龙山。
在状如龙头的山峰之下,犹如巨龙小心翼翼藏在腭下的宝珠,悄然存在着一条小小的村庄。
卧龙腾跃,翱翔蓝空倾甘露,霓虹七色彩云飞;宝珠出世,光辉灿烂照九州,风韵千古泽后世。
钟灵之地,当有人杰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山川奇异,自有贤圣与日同光、与月同辉。
所以,千百年来,当地百姓一直传说,龙山之下潜伏着一道龙脉,一旦机缘成熟,将有一代圣贤从这里诞生。
第187章 行瑫被贬
然而,传说毕竟是传说。但这一瑞相却惊动了当朝国师李淳风。
大唐国师李淳风,在一个月朗风清之夜夜观天象,忽然发现一道白色祥光从岭南方向直冲寰宇,熠熠生辉,久久不散。
他既兴奋又困惑:因为,这一瑞象,是一种千载不遇,万年难逢的大吉祥预兆,预示着一位名垂青史的伟大人物即将坐胎临世。
大唐国师李淳风,又是唐代著名的天文学家、历算学家,岐州雍人,唐初曾任太史令,是中国古代科学家和历史文化名人。
李淳风自幼聪慧好学,博览群书,尤其精通天文、历法、数学、阴阳学等。
其父李播,隋朝时曾担任过地方官员,“以秩卑不得志,弃官而为道士。”李播“颇有学问,自号黄冠子,注《老子》,撰方志图文集十卷,”并做《天文大象赋》。
从小被誉为“神童”的李淳风在其父的影响下,博览群书,尤钟情于天文、地理、道学、阴阳之学,9岁便远赴河南南坨山静云观拜至元道长为师。
17岁回到家乡,经李世民的好友刘文静推荐,成为李世民的谋士,参与了反隋兴唐大起义。618年,李渊称帝封李世民为秦王,李淳风成为秦王府记室参军。
在古代,历法编撰是专门之学,一般学者很难问津,而李淳风对《戊寅元历》提出修订意见时才二十多岁,这自然引起人们注意,也因此得到褒奖,被授予将仕郎,进入太史局任职。李淳风如鱼得水,充分展现其才智。
618年,李渊称帝封李世民为秦王,李淳风成为秦王府记室参军。
李淳风因聪明绝顶、才智盖世而招来奸臣妒忌陷害,被逐出朝廷。
再说李淳风夜观天象,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大唐正逢盛世,太宗皇帝李世民更是千古一帝,难道天地之间还酝酿着巨大的变数?
他便怀着忐忑的心情,化装成一个风水先生,悄然潜到岭南,找到了龙山脚下。
李淳风白天登山寻龙,晚上在龙山脚下夏卢村的一个财主黄雷天家住宿。
通过多天的登山寻龙观察,他发现:龙山苍龙窟,宛然摩尼珠;孕育百万年,毫光照大千。
这风水,这龙脉,分明是诞生帝皇的地方;但是,这瑞气,这彩云,又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柔和,丝毫没有帝皇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这里的神韵,比王者更具风姿,比文曲星还要洒脱。
李淳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吉祥预兆呢?究竟是何等人物,感召得地生瑞气、天绕祥云?
而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天地一片混沌,再加上浓重的晨雾塞满了所有的空间,使人感到沉重,压抑,莫名其妙地烦乱。
那一列黑乎乎的山脉,也犹如僵死的龙蛇,匍匐在原野……
这一天,是唐贞观十二年(638),农历二月初八。
这一天,自达摩祖师将宇宙间最不可思议的智慧的精灵——禅,传给二祖慧可,恰好过了一个世纪——整整一百年。
这里是岭南新州龙山脚下的夏卢村。
这里距离唐王朝的统治中心——京洛(长安、洛阳),遥遥五千里,是被中原人称之为未开化的荒蛮之地。
……
半边明月,从天穹流荡的云缝里不时探出好奇的脑袋,窥视着变幻的人间。
荒野的蒿草,路边的野花,村舍的柴扉,都沐浴在一片淡淡的银光之中。
就在这荒山野岭的环抱中,掩映着一条小小的村庄——夏卢村。村里住着几十户人家,依山傍水,倒也清幽。
这时,只见在村子东头一排三间茅屋小院里,一个浑身散发着儒雅之气的中年男子,心神不定地转来转去。他几次走到房门前,想推门而入,却又克制住了自己。
时近子时,乡邻们多已酣然入梦。连那些喜爱吵叫的家犬也疲惫地趴在各家门角打瞌睡了。但春虫的嚣叫蛙鸣,使他更加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在这蛮夷之地的荒山野岭之中,这个中年男子何来一身书卷之气?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出身范阳卢氏,名行瑫,系卢植的第十三代孙。
要知道,范阳卢氏,自汉尚书、中郎将卢植起,一直是“北州冠族”,名列中国最为显赫的“崔、卢、王、谢”四大望族。
曹操曾经盛赞卢植“名著海内,学为儒宗,士之楷模,国之桢干”。数百年来,范阳卢氏出将入相,高官辈出,名卿如云,从三国至唐初,仅宰相就有十二人之多。
源远流长的家学熏陶,使他学富五车,文采斐然,与他家族大多数祖先一样,学而优则仕,卢行瑫也得了一个不算很小的官来做——范阳知府。
卢行瑫既然是门庭显赫的范阳卢氏的子孙,又在范阳为官,如何流落到了这瘴气弥漫、民未驯化的岭南?
原来,卢行瑫十载寒窗,虽没有高中状元大魁于天下,但也被朝廷封为四品官——范阳知府。
卢行瑫走马上任后,平日为政清廉、刚正不阿,既不攀附京贵,又不懂得官场逢迎,不会溜须拍马,就这一点可就吃大亏了。
要知道,世上千臭万臭,唯有马屁不臭,自古以来七十二行中,唯有溜须拍马这行最吃香。
虽然说善溜会拍的这些人大都心术不正,他们拍马是为了骑马。
但这种人要是业务精通的话,那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什么地方都吃得开。
尤其是溜须拍马在那时候可是官场上的常青树,你不会溜须拍马,那你的官就做不长。
卢行瑫就不会这一手,他只知一味的廉政爱民,严惩邪恶而得罪了权贵吏部御史冷桂,将他贬谪为民,流放岭南新州。
有冤无路诉的卢行瑫在公差的催促下,只得含冤上路。
从北国到岭南,千里迢迢,沿途瘴岚横行,卢行瑫一路上艰苦备尝,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南蛮之地。
到新州报到后,刘刺史获悉卢行瑫为人正直,只不过是被奸臣所害,故此,也放了他一马,不将他当作流放的囚徒,而叫他到筠城附近的农村落下户来。
卢行瑫只身来到龙山脚下的夏卢村,他在精神极度苦闷之时,得到邻近不远的旧朗村一位乡间老郎中李和祥的安慰。两人谈得多了,李郎中见卢行瑫有才华,人品又好,便将女儿许配给他为妻。
卢行瑫在夏卢村安下家来,这里水秀山青,林木蓊翳,两夫妻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在这山野之中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但有一件事令他感到烦闷与遗憾:与李氏结婚已经二十年,尚未能生下一男半女。
第188章 惠能出世
盛夏的一个黄昏,残阳如血,晚霞将大地抹得一片绛红。
卢行瑫将晒干的稻谷收好后,在家门前的皂角树下,坐在一张竹椅上,一边用烂葵扇扇风纳凉,一边眺望远处逶迤起伏的龙山。
忽然,头顶传来了大小雀鸟的叫声,抬头望去,见到树上有只晚归的母鸟,正叼着一条小虫,飞回窝里喂养着嗷嗷待哺的几只小鸟。有一只小鸟抢到食物后,唧唧大叫,兴奋无比。
触景生情!
卢行瑫真想不到,自己一生为人正直,多行善事,但为什么竟是苍天弄人,妻子额上的皱纹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多而深了,但却一直未能怀上身孕。
“夫君,你怎么啦?”卢行瑫这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低头望去,发问的是他的妻子李氏。
卢行瑫连连摇头否认:“没……没什么……”
李氏一语戳穿:“夫君,你别欺骗我了。你有不解的心事,你的眼角流下泪了。”
卢行瑫用手抹了抹眼角,才知道上面早已有泪液,只好叹了一声:“唉!”
李氏的口气满是歉意:“夫君,没有子嗣,作为一个男人.是格外心烦意乱的。我嫁与你这么多年,却没有替你生下一男半女,每每想到这一点,我的心不但感到内疚,而且是在作痛。”
卢行瑫安慰道:“夫人,这事怎能怪你一人呢?我也有一份责任嘛。”
李氏的牙齿咬着嘴唇,良久,才启齿道:“夫君,我……”
卢行瑫见李氏欲言又止,“我什么呢?”
李氏:“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卢行瑫一听,来了兴趣,伸长了颈脖,追问道:“什么办法?”
李氏:“你将我休掉另娶吧,我对此决不会有半点怨言。”
卢行瑫嗔了她一眼:“看你,讲到哪里去了。你嫁给我这个罪臣,已让你吃了不少的苦,我的心里总是感到对不起你。你怎么反而讲出这样的话来呢?”
李氏感动得眼含泪花,鼻子一酸:“如果你不休我,那么,你就再纳一个妾吧。或许她会替你生儿育女的。”
卢行瑫把脸一沉:“夫人,别再胡思乱想了。今生我与你既然成为夫妻,就要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李氏见卢行瑫发怒,再也不敢多言了。卢行瑫遭奸臣罢官不算,还被贬到岭南这个荒凉之地来僻居,真是羞愧难当,愈想愈窝囊。他才华横溢,青年得志,这些年来他一心一意想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做个名标青史的人物。可是官场上的祸变竟使他的心态也发生改变,他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冤案有朝一日沉冤得雪,重返朝廷,报效国家;一方面想膝下有个儿子,享受天伦之乐。
而卢行瑫日夜盼望的二件事,却一事未成。特别是拜托在朝中为官的同窗文龙探听自己的冤案一事,杳无音信,久而久之,便把希望转到早生儿子这件事上来。但是,日盼日夜盼,盼了这么多年仍然未见夫人怀孕,这对年过四旬的卢行瑫来说,能不急吗?尤其那个年代,男人们都把传宗接代视为自己的责任,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作为一个男人,上不能光宗耀祖,下不能延续香烟,那可是非常羞愧的事。所以,卢行瑫亲自画了一幅送子观音像供奉家中,还请了一本《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让夫人读诵。因为《普门品》上说,“若有女人,设欲求男,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所以,夫妻俩是天天跪拜,虔诚读经,把盼儿的迫切希望都寄托在观世音菩萨身上了。
您可别说,如今不知是观世音菩萨慈悲显灵了,还是卢行瑫子星高照,在一个夏夜,李氏做了一个异常奇特的梦:在梦中,见到一朵七彩祥云从天空飘落庭院,在云雾缭绕之中,生长出一棵参天菩提树,丹顶白鹤,绕树而飞,树下百花竞放,香气氤氲。
李氏一觉醒来,觉得喉咙处有酸水涌起,低头将酸水吐了一地。随后,感到肚子里有东西在躁动,似是妊娠之感觉,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晨早起来,李氏将这件奇特的事情告诉了卢行瑫。
卢行瑫半信半疑,喃喃地说:“世间会有这样的奇事?”
不久,李氏的肚子逐渐隆了起来,并觉得有胎儿不时在蹬踢她的肚皮。
卢行瑫一看,非常高兴,急忙请了邻村一位老郎中为夫人诊脉。老郎中按住李氏的脉搏仔细切判了一会儿,捋须大笑:“卢老弟,老朽先给你道喜了,尊夫人是酸梅报春,身怀六甲,老弟家中要添贵子了!”
“什么?”卢行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老郎中之言他又是听得清清楚楚。
卢行瑫站在一旁张着大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老郎中,一言不发,他都乐傻了。
李氏虽然也是高兴,听说自己怀孕了,能不高兴吗?可是她总比丈夫镇定,总不至于乐呆了。她心里高兴,手上行动,急忙包了个红包,谢过这位老郎中。
老郎中得银走后,卢行瑫喜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犹如孩提一般。
这卢行瑫都乐蒙了,生男生女他夫人哪有决定权?他还以为他夫人说了算,高兴得语无伦次,头脑不清醒。一会感激苍天,一会感激观世音菩萨,再一会儿又感激他的祖先,都不知道他到底该感激谁了。
卢行瑫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屋里屋外直徘徊,很想做事,可又啥事都做不来。
李氏一看,“咭咭”笑着说,“夫君,你年过四旬才有子兆,自然欣喜异常,可夫君别忘了保重身体,控制情绪。”一句话提醒了他,他这才勉强使自己安定下来。
卢行瑫拉着李氏来到家中设置的佛堂前,冲着送子观音像直磕响头。他是先感激后请求,感激观世音菩萨慈悲,给他们希望,请求观世音菩萨慈悲保佑他们能如愿得子。
从此后,夫妻俩天天焚香祷告,感谢上苍。
每逢到了晚上,劳累了一整天的卢行瑫并不觉得辛苦,反而叫李氏坐在床沿上,将耳朵贴着她的肚皮,静静地细听。他分明听到了一种“扑、扑”跳动的胎音,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日子似流水一天天地过去了,卢行瑫翘首以盼,屈指算着该当父亲的日子。但李氏怀胎到了十个月,竟然全无分娩的迹象,这令一直满怀希冀的卢行瑫焦急万分,急忙请来了方圆十里最为有名的接生婆李婶。
李婶替李氏检查过后,一直紧锁的眉宇始终没有松开,向卢行瑫道:“我干接生婆这一行已经有三十年了,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怀的胎。”
卢行瑫脸有忧色地问:“我妻子过了分娩之期,肚里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的危险呢?”
李婶摆了摆手:“不会。”
卢行瑫问:“为什么呢?”
李婶摆出了理由:“如果肚里的孩子有危险,你妻子肚里的胎音要么是杂乱无章,要么是声息渐弱。但如今我听出她肚里的胎音节奏均匀、强劲有力,好像有人在唱着一首颂歌似的。”
卢行瑫:“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李婶双手一摊,见到卢行瑫那副忧愁的模样,又说,“你娘子怀的胎实属奇异,或许以后你的儿子是个圣贤哩。”
卢行瑫:“这……”
李婶安慰道:“卢老爷,你也是个见识多的人,你就等着做父亲吧,来不得过度焦急,世间的事情只能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如今,你唯有等啦。”
卢行瑫叹了口气:“那也只好等吧。”
看着妻子的肚子天天在慢慢隆起,卢行瑫天天在提心吊胆,怕她会出什么问题。
村中的三姑六婆则议论纷纷,有的说怀孕那么久都生不出来,肯定是个怪胎;有的说可能是个宝胎。
可有谁会料到,这么一等,竟足足等了六年之久。
唐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农历二月初八那天,吃过晚饭后,李氏感觉肚子里的孩子踢得分外的勤,肚子也格外的疼,心跳得格外的慌。
卢行瑫问:“夫人,今天的情况跟往日可有不同?”
李氏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喘过大气回答:“夫君,我感到今天跟往日大有不同,可能今晚是临盆之夜了。”
“啊!”卢行瑫又是喜来又是担忧,连忙把接生婆李婶叫来。
李婶正在后院喂猪,乍地听到这消息,连忙扔下猪食,扭着肥胖的躯体,匆匆前来。
接生婆李婶先是把脉,继而翻看李氏的舌头,后听她的胎音,仔细察看过后,道:“卢老爷,种种迹象表明,今晚确实是你夫人分娩之期,看来你苦等苦盼,整整六年,今夜就可以当父亲了。”
李婶向卢行瑫说了她的判断,然后对躺在床上的李氏说:“你顺着我数的数,肚子使劲地憋。”
“唔。”已是满头大汗的李氏点了点头。
“一、二、三,一、二、三……”李婶加大声音在叫,李氏紧握着拳头,咬着牙关,用力地憋,想用气将在肚里的婴孩往外挤。
在外间的卢行瑫的心也跟随着叫声不断地揪动着。
李婶扭尽六壬,李氏在里间床上辗转喊叫,但肚子里的婴儿却老不肯出来。
听到夫人喊叫声时高时低,卢行瑫在院子里踯躅徘徊,心急如焚。
这时,李婶从里屋走了出来,用衣袖拭擦着额角黄豆般的汗,一脸的无奈,眼波带着几分的绝望:“卢老爷,看来事情不好办呀!”
卢行瑫的心一阵抽蓄:“你的意思是……”
李婶征询道:“你是打算要夫人,还是要孩子?”
卢行瑫口气坚决:“我当然是夫人孩子两样都要。”
李婶脸有难色:“常言道,鱼和熊掌难以兼得。看来你只能选择一样了,要么保住你夫人的性命,要么只留下孩子。”
“这……”卢行瑫的眉头紧锁,苦着脸,终于,叹了口气,作出了痛苦的抉择,“如果的确两样不可兼得,就希望你尽一切办法,先保住我夫人的性命吧。至于孩子,只能顺其自然了。”
“那我再尽力吧。”陆婶说罢又返回了里间。
里间李氏的喊叫声不绝,卢行瑫的心像放在油锅里面受煎熬着……
而此时,正如前文所描述的一样——
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天地一片混沌,再加上浓重的晨雾塞满了所有的空间,使人感到沉重、压抑、莫名其妙的烦乱。院子外,那一列黑乎乎的山脉,犹如僵死的龙蛇,匍匐在原野……
到了子时,忽然,李氏一声凄厉的尖叫,随着一声嘹亮的初生儿啼。
如同划破晴天的霹雳,震动山野的夜空,震颤着整个世界。
随之,一道红光从里室飞腾而起,透过窗棂,冲上浩瀚迷茫的天穹,将附近映照得一片通红,随后,引来了彩瑞千条。
正是:岭南苍龙窟,宛然摩尼珠;孕育百万年,毫光照大千。
伴随着这新生命的诞生,似乎有飘飘渺渺的仙乐,从高邈的天宇徐徐而降,好像是充满慈爱的纤指,轻轻抚摸沉睡的山川草木。仿佛为了回应那美妙的天籁,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宛若梦的思绪,从这间群山环抱的草屋中缓缓散发出来,在天地间传播……
于是,清风徐来,浓雾为之消散。大地清新如洗,朗月当空。山谷里,小溪旁,生机勃勃,杨柳婆娑,野花盛开,连那一列宛若巨龙蜿蜒的山脉也活了起来,显露出高耸挺拔的雄姿……
这一天,是公元638年二月初八。这一天,自达摩祖师将宇宙间最不可思议的智慧——禅,传给二祖慧可,恰好过了一个世纪——整整一百年。
在卢行瑫年过不惑之年后,他夫人终于顺利产下一个小孩。
李婶从室内出来,对卢行瑫道喜:“恭喜卢老爷,是儿子,母子平安,快进去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吧!”
卢行瑫大喜过望,急忙奔向屋内,但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从供桌上的瓦罐里摸出几枚铜钱递到了李婶手里,并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颤抖着说:“谢谢您,李婶!我流落此处,若不是您帮忙,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婶坚决推辞酬金,说:“卢老爷,你这是干什么?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咱们既然住到一块,就是三生有缘。远亲不如近邻,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再说,你夫人是我们当地人,并且也姓李,与我五百年前是一家。我不帮忙谁帮忙!你说对不对?去吧,快去看看你的小宝贝吧。”
卢行瑫禁不住笑了,随即,他的嘴角又泛起一缕隐隐的苦涩,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李婶,请您别再叫我老爷了。卢某现在与您一样,仅仅是个平民百姓,早已不是什么大老爷了。”
李婶麻利地在灶间兑好一大盆热水,一边端着向里屋走,一边说:“不管怎么说,你也当过大老爷,怎么会与我们这些草民一样。”
卢行瑫跟在李婶身后,但他没有走进里间,而是在大厅停下来,面对北方跪了下来,喃喃说道:“远在范阳的列祖列宗在上,行瑫不孝,背井离乡,流落岭南。所幸苍天有眼,今日新添男丁,使卢氏这一支香火不断……”
都说人生最大的喜事莫过于“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可是卢行瑫此时此刻比当年大登科金榜题名、小登科洞房花烛的时候还要高兴百倍。
有人说,应该在这四喜之后再给它加上一喜,那就是“盼子生子时”。
卢行瑫在大厅拜跪完后,走进里屋,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这个盼了多年的宝贝儿子,真好似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雨,欣喜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笑,一种无可形容的内心喜悦。
此时此刻,只觉得世间什么名利尊荣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可贵,当真是惊喜交集。
卢行瑫送走李婶后,他望着他这个宝贝儿子,心想:我卢行瑫四十多岁得子,实属不易,我得给儿子起个好名字,让我儿将来也能千古流芳,美名传世。
诸位,天下的父母都望子成龙,此时此刻卢行瑫表现得尤为迫切。
卢行瑫心想:我这个儿子纯属老天的恩赐,观世音菩萨的慈悲,让我圆了多年的梦想,干脆就叫天赐。不好听。叫梦圆?又太俗气。该起个什么名字?这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义明,我非给儿子起个佳名雅号不可。
他还来劲,在屋中踱来踱去,苦思冥想,想为他这个不同寻常的儿子起个好名字。
可是,一直折腾到五更天,他宝贝儿子的名字也没起成。
正在焦急之际,忽听门外传了一声贺喜,卢行瑫扭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话说卢行瑫夜得贵子,惊喜异常,还没等到天亮,他就忙着为他这个宝贝儿子起名字。
卢行瑫绞尽脑汁,折腾到五更天,他宝贝儿子的名字也没起成,把卢行瑫气得真想狠狠搧自己两嘴巴。
他在心里话:我卢行瑫乃金榜题名、才思敏捷之人,今天这满腹经纶都跑哪去了?哪怕你平时笨点,现在得聪明,姓名就是受赐于父母、长辈,有别于芸芸众生,我不给起谁给起?不行,今个儿我非给我儿子起出个好名字不可。
卢行瑫还来劲,其实大道至简,大音希声。一个真正的好名字,总是以最简练的语言来表达最深刻的意境。像卢行瑫此时这种心态,那是绝对起不出这种好名字的。
卢行瑫正在苦思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声贺喜,门口站着两个和尚,一个年过八旬,一个年过半百,都是慈眉善目,举止不凡,一看就知道那是佛门中有道的高僧。
卢行瑫步出大门口,只见那年老的和尚手中托着一个晶莹透明的水晶钵,冲着卢行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夜得贵子,真是福德无量,老衲贸然造访,想见见令郎,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卢行瑫听后,心想:小儿昨夜刚刚出生,这老和尚怎么就知道了?他满腹疑惑,上前作揖:“师父,对不起,小儿一生下来就不住啼哭,恐怕扰乱大师清心,还请大师不见为好。”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放宽心,贫僧善能止哭,你尽管把令郎抱来与老衲一见。”
卢行瑫暗想: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有专会治小孩大哭的,那就抱来让他试试。
第189章 高僧赐名字
卢行瑫想到这里,冲着老和尚一笑:“多谢老师父美意,只是小儿昨晚乍生,抱出不便,还请二位师父院中稍坐,在下这就把他抱来。”
卢行瑫说完,把两个和尚让进了小院,转身进了里屋。
不大一会,卢行瑫把他这宝贝儿子包得严严实实抱到老僧面前。
这小孩还是一个劲的“哇……哇”啼哭。
老和尚一见这婴儿,顿时面露喜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令郎果真容颜不俗,待贫僧敬你几滴甘露,愿你冲开迷雾,早早离苦。”说着将钵中的甘露轻轻滴入婴儿的口中。
说也奇怪,这婴儿“咕”的一声将甘露咽下去,哭声顿止。他明睁双眸,流光顾盼,熟视老僧,似曾相识,又像会意。
卢行瑫一看,甚觉惊异:“这……多谢老师父为小儿止哭。”
老和尚:“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客气,只因贵公子与佛法有缘,根器非凡,贫僧还要赐他一个名字。”
卢行瑫:“赐他一个名字?什么名字?”
老和尚:“叫上惠下能。”
卢行瑫:“上惠下能?师父,我儿为何要叫惠能?”
老和尚:“惠者,以佛法惠施众生;能者,能作佛事,能弘扬佛法化度一方。请施主千万记住这个名字,不可随意更改。”
卢行瑫:“是,师父,您说我儿与佛法有缘,到底有多大缘分?”
老和尚:“阿弥陀佛,到时便知,何必先问?卢施主,你快把令郎送回里屋,以免着凉。”
卢行瑫答应一声,忙将婴儿送回里屋,等他转身来到外屋再一看,这两个和尚已无影无踪了。卢行瑫觉得他们两个好像神仙,行踪怎么这么快。
他突然想到老和尚刚才的预言,说他儿子能弘扬佛法,化度一方,这不是说他儿子将来要做和尚吗?
他顿时惊怕起来,想想父子之情以及接续卢门香烟的大事,他不希望儿子皈依佛门,更不能允许儿子去出家。
可是老和尚的话他又听得清清楚楚,他惊怕至极,不由自主的大喊一声:“不,我儿子不叫惠能,我卢行瑫日思夜盼,好不容易才盼来个儿子,我不能让他出家做和尚,万万不能!”言犹未了,泪如泉涌。
突然,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凝神细听,是老和尚在跟他说话:“卢施主,不必伤心,再说令郎长大成人之时,不仅老衲已不在人世,就连卢施主你也不在人世了,令郎他无论做什么,你我都管不了。凡事皆有前因后果之理,你又何必为未来之事伤心?还是保重身体,好好照顾令郎。”
卢行瑫就觉得自己已被这声音笼罩,两耳和头上都充满了绵绵密密的声音,似乎说话者就在头上,就在身边。
卢行瑫仰头上望,又环顾四周,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就更加相信这两个和尚是神佛显圣前来点化于他,他惊怕之极,无可奈何的瘫倒在地,酸楚的泪水夺眶而出。
卢行瑫只听见和尚说话的声音,不见和尚的身影,他就更加相信这两个和尚是神佛显圣,前来点化他的,相信这是天意,自己没办法改变,痛苦万分。
其实并不是什么神佛显圣,只不过是老和尚的内力修为深厚,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把声音从远处送入他的耳中,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又不扰乱旁人。
卢行瑫悲伤多时,才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朝院子走去。来到屋里一看,见夫人正护着这个心肝宝贝儿子甜甜的入睡了。
卢行瑫知道夫人分娩后身体很疲惫,再加上这孩子降生后总是啼哭不止,夫人也没得休息,现在她睡着了,就别惊动她了。再说这件事也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卢行瑫想到这里,筋疲力尽的瘫倒在椅子上。想想自己日盼夜盼,总盼生了个儿子,可是一朝盼得生了儿子却又与佛有缘,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衷。他不希望儿子将来做和尚,可是又不知道儿子将来究竟做什么好。
当官?不,当官不好,官场多变,十分凶险。那把官椅的魔力太大了,把多少好人都给弄成畸形,不得不花钱买官,花钱做官,花钱保官。为达目的,还得用权、用谋、用略,无所不用。谁不知道“赌场没有常胜将,官场没有义气郎”,做好官太难了,可是做赃官还太造孽,还不如不当官;
当民?当民也不好,好者混口饭吃,弄不好,受人欺压,衣食无着,辛苦一世,还不如遁入空门,逍遥自在……可是……我卢氏门中的香烟岂不断绝了?
各位,笔者在前文说过,当卢行瑫看到儿子降生时那种喜悦的心情,用人生的大四喜,什么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都形容不到位,所以笔者就在这“大四喜”之后又给它加了一喜,那就是:盼子生子时。
在一次品茗论禅中,本地一雅士秦文彬听笔者如此一说,曾风趣幽默地给这“大四喜”之后各加两个字:
久旱逢甘雨,几滴;
他乡遇故知,仇敌;
洞房花烛夜,隔壁;
金榜题名时,未必。
各位!你们想想,久旱逢甘雨那是多高兴的事,可是就几滴,不解劲;他乡遇故知,本来是好事,可是你遇到的是仇敌,还不如不遇着;洞房花烛夜,隔壁,到不了一起,干着急;金榜题名时,未必,不见得就金榜题名,好事都变成忧愁的事了。那么,笔者顺着雅兴,也在这第五喜上给卢行瑫加两个字:盼子生子时,“空喜”。
再说,此刻的卢行瑫,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心想: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他日后行哪途,将来再说将来的,我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给夫人做饭去,让夫人养好身子好把孩子抚养好。想到这儿,他心情稍为好转,进厨房做饭去了。
大约到了正午时分,李氏才从甜梦中醒来,睁眼一看身旁的宝贝儿子,真是喜不自禁。
李氏有生以来初次享受到做母亲的温馨与幸福,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卢行瑫却一半欢喜一半忧,他强作欢笑,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李氏的面前:“夫人,请你用饭。”
“夫君,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哪不舒服吗?”尽管卢行瑫装得挺好,可是聪明细心的李氏还是发觉他神态有点不对劲。
卢行瑫强作欢颜:“是吗?没有呀,可能是昨晚太高兴,没睡好。”
李氏目不转睛地看着卢行瑫:“知夫莫若妻,你有什么心事还能瞒得了我吗?我看你的内心似有苦衷,有什么难处不能对为妻说?”
第190章 忧郁成病
话说李氏从甜梦中醒来,睁眼一看身旁的宝贝儿子,真是哑巴入洞房,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可是卢行瑫却是一半欢喜一半忧。
他强作笑脸,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李氏面前:“夫人,您请用饭!”
尽管卢行瑫挺会装,在李氏面前尽现欢颜,但聪明细心的李氏也发觉到他神情有异,内心似有苦衷。
经李氏夫人的再三追问,卢行瑫才不得不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李氏一听,好似晴天霹雳,脑子嗡的一下就昏了过去。
卢行瑫一看吓得大喊:“夫人醒醒!夫人醒醒!”
这些年来,李氏诵经礼佛,就为求个儿子养老送终,延续香烟,可是万没想到儿子将来却是佛门中人,这真让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您别看她拜佛信佛多年,可是她对佛陀教化众生破除妄想执着的道理并不明白,对佛教的真正教义并不理解。
世上有这么几类佛教徒:
一是信佛的人,只相信佛说的道理挺好,可是他自己不能做,不能深入去修行。
二是求佛的人,为了某些事,到寺院烧香拜佛,拿点香蕉水果去行贿佛菩萨。烧烧香,上上供,求佛菩萨保佑身体健康、升官发财、找到工作、平安顺利,等等。
其实这种人是属于迷信而非智信。
你要按照佛菩萨的教导去做,改过迁善,无私奉献,你不求也有;如果你做不到,你想求到,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你春天不下种,夏天不除草,秋天想等丰收,哪有这种便宜事!
三是学佛的人,他不仅相信佛理,还能如理如法的去做,能学佛的慈悲、学佛的毅力、学佛的勇气、学佛的喜舍。
在佛法兴旺时期,这种真学佛的人多,可是在佛法没落这个末法时期,真学佛的人少,假学佛的多,求佛的多。
但真学佛的也有。
致力于和平教育的仁慈长者,他们的行为就像当年的释迦牟尼佛一样,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
他们不仅爱自己的祖国、同胞,更爱世界人类,极力倡导宇宙和谐,世界一家。
几十年来,他们不疲不倦的奔波于世界各地,到处去弘法利生,使人们获益匪浅,也得到许多国家领导人的尊崇,百姓的爱戴。
他们的悲心宏愿无人能比,他们是真正学佛的人,把佛陀的教育落实在现实生活当中的人。
只可惜这末法时期的芸芸众生,有几个能做到这一点?
那么,李氏对自己儿子的执着是可以理解的。
卢行瑫一看李氏夫人面色苍白,欲哭无泪,知道她伤心已极,急忙上前相劝:“夫人,你不要难过,保重身体,能儿还需要咱们来抚养。再说世事变化莫测,他将来要做什么还不一定,你何必把和尚的话当成真?你想想,我们的儿子将来要是真做了和尚,那也是天意,谁家生孩子能满室的毫光,满屋的香气?我儿日后要是真能做和尚,超度历代祖先,度化社会大众,那我夫妻也不白养儿一场,也是咱们的荣耀!”
各位,您们听听,卢行瑫这番话说得多好听。
这深明大义的话可不是他的心里话,他要是真这么想,他先前就不会痛苦、忧愁,也不会否认惠能之名了。
卢行瑫何尝不希望儿子走常人之路,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他这么说只不过是为安慰李氏罢了。
您别说,经卢行瑫这么耐心的一番安慰和劝说,李氏还真止住了悲伤。
这夫妻俩到了此时,真个是:喜也不是,愁也不是,乐也不是,哭也不是,那个百感交集,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
夫妻俩对惠能百般爱惜,千般的呵护,真是脑袋顶着怕吓着,胸前抱着怕压着,嘴里含着怕化了。
不同心情的人对时间的感受也有所不同,有的人常觉得光阴似箭,过得太快,而有的人却感到度日如年,过得太慢。
卢行瑫夫妇含辛茹苦抚养惠能,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熬了一月又一月,好不容易熬过了二个春秋,盼到惠能二岁,见惠能结实健康,他们才把一颗心放下来。
当惠能吃力的喊出第一声“爹”的时候,把个卢行瑫乐得喜泪交流,一把抱住惠能:“能儿,为父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盼到了我的亲生儿子喊我爹爹这一天了。”
卢行瑫眼望着儿子渐渐长大而高兴。
卢行瑫自从被贬官后,经常痛恨官场黑暗,世道不公,每到逢年过节或者父母寿辰、忌日,他就追忆伤怀,情绪不佳。
又因为自己膝下无儿,二十年来总是日思夜盼,郁郁寡欢。儿子降生后,又遇那行踪奇异的老僧登门赐名,告知他儿子将来是佛门中人,令他惊恐不安。
再加上身处荒凉的异地他乡,孤独寂寞和对周围环境及气候的不适应,竟使他身心交瘁,百病缠身,近日来,渐渐觉得身体难支。
李氏忙为他请郎中,用药治疗。
日复一日,卢行瑫的病情也不见好转。
李氏只得到处延医调治,把家里的微薄积蓄都花光了,卢行瑫的病情还是没有减轻。
没办法,李氏只好变卖田产为丈夫治病。
卢行瑫虽然做过官,可他是清官,并不富有,贬官来此,所带的银两不多,又都置备了田产。如今他见夫人为给自己治病,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田产也变卖了,他心里十分难过。
俗语说:有啥别有病,缺啥别缺钱。可是卢行瑫正相反,是连有病再缺钱,真是处境艰难。
“夫人,佛陀难度无缘众生,医生难治命尽之人,我已经油尽灯枯,无药可医了,你不要再为我空费钱财,若把这唯一的一点薄产也耗尽了,我去世之后,你和能儿如何生存?”卢行瑫难过地望着李氏,无奈地说。
李氏摆了摆手,向着卢行瑫说:“夫君,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卢行瑫难过地拉着李氏双手,喘着气,像交代后事似的,说:“我不能把能儿拉扯大,不能把能儿抚养成人,不能再继续疼爱他,再继续教他读书识字,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你要念及咱夫妻的情分就听我一句劝,别再为我空费钱财了,把这些钱用来抚养能儿。他是我卢家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把他拉扯大,千万别让他吃苦遭罪。”卢行瑫知道自己已经是油尽灯枯,苦口婆心地,说啥也不让李氏再给他延医用药了。
“夫君放心,我会细心照料能儿的,可是我更要为你治病,就是砸锅卖铁,挨门乞讨,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让我们的能儿父母双全。你才刚刚开始教能儿读书识字,我要你好好教导能儿,把你平生所学传授给能儿,让我们的能儿将来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李氏说到这里,深情地望着卢行瑫,“再说,你我夫妻相依相伴,要不把你的病治好,让我如何心安,如何独活世上?”
卢行瑫听着夫人一番肺腑之言,真个是既感动,又痛苦万分:“夫人休出此言……”
李氏见卢行瑫说啥也不肯延医用药,十分痛苦,急忙喊来小惠能:“能儿,快叫你爹爹把药喝了。”
小惠能一听,十分懂事地走到卢行瑫的床前说:“阿爹喝药,阿爹喝药,喝了药,阿爹的病才会好呀!”
第191章 战胜病魔
卢行瑫看着他这个宝贝儿子,一股求生的意志在强力支撑着他。
李氏和小惠能的话,点燃起卢行瑫求生存的希望,更何况,卢行瑫临动身来岭南前,曾拜托他的同窗文龙兄为他在朝中伸报冤情,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后来,卢行瑫听说文龙兄升任翰林学士,成了京官,就更有机会替他说话了,所以,卢行瑫又托人给他捎过一封书信,因此,这种希望给了他战胜病魔的信念。
……
龙山境内龙蛇般穿行的沙泥路,四面高山相环,中间千里沃野的夏卢村,自古农业发达。在一个花开草长、万物齐发的春天,在龙山一带的广袤田野上,一派热闹的春耕生产景象,农事十分繁忙。
广袤的夏卢村田野,春风悠悠,细雨蒙蒙,春水满田,燕子斜飞,黄莺的歌儿清脆入耳,卢行瑫也和村中大多数农夫一样,一家三口一清早便来到他那一亩三分地耕作。
卢行瑫服了几服中药后,大病已愈,此时置身田间,放眼远望,龙山山花灿烂,树叶新绿;田间农夫耕作,远处忽传来几声布谷、古意新韵,一派春意盎然,令他心情舒畅,陶醉满怀。
卢行瑫触景生情,留下了生花妙笔:
夏卢农务急忙然,牧竖歌声过耳喧。
万斛舟无牛背稳,五湖风有浪头颠。
父菑子穑亲田陇,妻插夫耕居后前。
直到西山衔日落,呼儿牵犊转家门。
卢行瑫在诗中借景抒情、感情真挚。它着意描绘了龙山卢溪河两岸优美自然的乡村田野风光,通过以一家大小惠能忙碌在田野上的描写,充分表达了他陶醉于“农家乐”之中悠然而自由的生活乐趣。并由此感于自己宦海浮沉,唱出了“万斛舟无牛背稳,五湖风有浪头颠”的名句。
如果说“万斛舟”是当时朝中严酷的争斗环境写照,那么,卢行瑫身处其中(宦海),肯定没有眼前看到的这位牧童骑着牛背,吹着牧笛,在家人的保护下回家就那样悠然自得而稳当了。
这段田园生活,给卢行瑫带来了一家三口耕耘天地之间,共享天伦之乐的美好时光。
父亲是儿子早期最好的启蒙老师。
小惠能二岁生日那天,卢行瑫就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阿爹的祖籍是河北范阳人,我们范阳卢氏,自汉尚书、中郎将卢植起,一直是中原显赫的四大望族(崔、卢、王、谢)之一。卢门历代出将入相,从三国至唐初,仅宰相就有十二人之多。你爹是卢植十三代孙,与大多祖先一样,学而优则仕,考取功名,也被选拔为了朝廷官吏,在范阳为官。阿爹二岁时,你爷爷就教爹《三字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卢行瑫对小惠能进行完祖训后,从书柜里翻出一本线装书,说:“能儿,你也满二岁了,从今天起,阿爹开始教你《三字经》。”
惠能二岁他爹就教他《三字经》等,而张少飞6岁时他爹才教他《三字经》,比惠能迟了4年,这就决定其起点、悟性要比张少飞高了。
……
小惠能很懂事,见阿爹出去干活了,阿娘在家织布,他就在自家门前的阶梯上对着书本念“人之初,性本善……”一级、二级、三级练跳,他的思维也在一级、二级、三级地跳。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冬日的阳光,照耀在小惠能家门前那株树姿优美的梅树上,那一丛丛的梅花,心有灵犀通人心,开得那么艳丽,开得那么娇娆,每一朵梅花都扬起了热情的笑靥,每一缕幽香都绽开了温馨的情怀,就像款款情深的梅花仙子,立在枝头恭候少主人。
小惠能像往日一样,打开书本放在阶梯上,对着书本开始复读卢行瑫晚上所教的功课。突然,一阵北风吹来,把放在石板上的书本吹合起来。
小惠能边念边想把被风吹合起来的书本再打开,此时,奇迹发生了:他竟然不用看也能书里面的字句、章节念出来,且更念得自如、朗朗上口!一如他在阶梯上练三级跳,从一个意境跳往另一个意境,从一个境界跳到另一个新的境界。
就这样,小惠能不用看句认字而知其要义、烂熟于心。卢行瑫教新课时,总要小惠能把上次教过的课文背诵一遍。而他朗诵起来总是只字不漏,开创了“不用看书不留文字”的先河。
爱玩,是儿童的天性。自从小惠能发现自己这一秘诀后,每当阿爹下田干活,阿娘在屋里织布,他就偷偷地溜出来,与村里几个同龄伙伴玩耍。
有一次,小惠能溜到小惠能河边,正好看见虾子爬上河边荔枝树上掏鸟窝,把在窝里来不及飞走的那只小惠能鸟捉下来。
虾子看见小惠能,把小惠能鸟递给他,得意地说:“我厉害吧,把树上的小惠能鸟捉住了。”
小惠能接过小惠能鸟,双手一松,把小惠能鸟放了。
虾子见小惠能故意把小惠能鸟放了,哭着要小惠能还他小惠能鸟,并举起拳头,一副要打架的样子。石狗、子辉他们也在一旁帮虾子说话,质问小惠能:为什么把小惠能鸟放了?!
小惠能不慌不忙地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被坏人捉走了,你们的爹娘一定会很焦急、伤心的。”这个道理,对小惠能鸟的妈妈来说,也是一样的呀!
“同样的道理,小惠能鸟的妈妈回来不见了儿女,肯定也会焦急伤心的……”一连串的话语,简直掷地有声,虾子等一班伙伴们都愣住了,这些富有人生哲理的话,怎么可能出自比他们年纪不小惠能的小惠能之口?
小惠能的话像一道智慧之光,照亮了这班大哥哥的心。虾子钦佩地看了小惠能一眼。
小惠能抿着嘴,脸上现出了笑容。
……
卢行瑫喜欢荷花的高洁,他在家门前那口池塘里栽满了莲藕,很快荷花长满了荷塘。
小惠能二岁多的那年春天,也跟着他爹爹到田里挖了一些莲藕回来,栽到屋后池塘里。
在春风秋雨和阳光的沐浴下,莲花开满了池塘。
每当月圆之夜,卢行瑫和李氏带着小惠能便去池塘边,漫步赏荷。
炎热的夏天,田里的稻子正在拔节抽穗扬花,阵阵稻香,裹着丰收的前奏曲,在池塘上空升腾漫化,迷离沉醉。微风带着点点余温,懒懒地贴在脸上、额头,仿佛爹爹娘亲的叮咛,环绕左右,荡漾心头。
银色的月光,仿似托起绚丽的五彩云霞,映照着满池荷花,温婉含情,聘聘婷婷。一池粉黛,尽显妖娆。
第192章 童年(1)
白的如玉,粉的似霞,红的如旗,紫的高贵,水面波光点点,温润如碧。
一片片翠绿的荷叶,迎风摇露,微微浮动。
睡莲的叶子更是可爱,平平整整地铺展在水面上……
卢行瑫屏息静气,细细体味这小惠能山村特有的原本纯真。
小惠能和父母亲手挽着手,坐在池边,一朵睡莲在看着他们笑。
睡莲浑身上下雪白如玉,如碧,似雪,白的一点杂质都没有。小惠能也报之与微笑,静静地解读她的心事……
小惠能的娘亲出生在岭南新州旧郎村的农村,年轻未嫁的时候,吃过很多苦,跟随外公学医,满山采中草药。外公李祥和医术高明,行医三十多年,治好的病例数不胜数。
卢行瑫和李氏、小惠能,每当有月亮的夜晚,就会坐在荷塘花基的凉亭乘凉,小惠能总依偎在爹爹娘亲身边,听爹爹讲故事,讲他在北方为官,为民请命。小惠能看见,爹爹每次讲的时候神情都很投入……
……
日月轮回,一年一度的春节又临近了。
大年二十八那天早上,卢行瑫对小惠能说:“能儿,你好好在家陪娘亲织布,阿爹去集成墟操办一些年货回来过年。”
爱热闹贪玩,是小惠能孩子的天性,小惠能一听阿爹去趁墟,拉着卢行瑫的手,叫嚷着说:“我要跟阿爹去趁墟。”
卢行瑫没办法,只好点头同意了。
小惠能见阿爹答应了,蹦跳着说:“我跟阿爹去趁墟啦!”
那时,在小惠能眼里,如山高大的爹爹在前面大踏步地带着路。刚到他腰小惠能个儿的小惠能在他爹后头。
他们去当时卖年货品种最多最全也是最热闹的集成墟市场,由于是行路去的,所以感觉特别远。
集成墟市场贯穿了几条街,在那儿站着的、蹲着的,有几百个摊点儿,都是从乡下来卖年货的小惠能贩儿,卖的无非都是些各种肉、禽、蛋类,及各种五谷杂粮和地方土特产,分门别类应有尽有。最增加过年喜庆气氛的是那些被细麻绳拴着的鸡、鸭、鹅,还有在大盆里上窜下跳的各种鱼类。
小惠能的爹爹带着他穿梭在这些摊贩中间,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再回来。
家里不富裕,花钱要谨慎,卢行瑫总要在价钱和质量的平衡中找到价钱最便宜也合适的年货来。
小惠能每见爹爹买一样儿,就打开随身携带的麻袋或面口袋放进去一样儿。
小惠能见爹爹买的是金针、冬菇、粉丝、腐竹等,便指着摆在摊档上的那些黄芽白、荷兰豆、葱、蒜之类的农家菜,问:“阿爹,这些菜不买了吗?”
卢行瑫摸了摸小惠能的头,微笑地说:“这些菜自家菜地里种有,就不用买了。不过,过年什么年货都可以小惠能买或不买,但做饺子的面粉一定要买的。”
小惠能不解地问:“阿爹,面粉有那么重要吗?”
卢行瑫遥望北方,感慨地说:“北方老家过年习俗,大年三十一定要有饺子吃,才有年味。”
“嗯。”小惠能望着爹爹,顿时明白了。难怪这几天,他都见爹爹独自伫立在大门口侧边,遥望北方……原来,阿爹把他那份对家乡的深沉之爱,都融化在那望乡之中了。
买了面粉后,在回家的路上,卢行瑫对小惠能说起了他老家过年的情景——
河北范阳过年的年味来得早,那里都有过年吃冻饺子的习惯。
从过小惠能年那天起,家家户户都开始包饺子,包多少都没问题,室外是一个天然大冰箱,包多少都能放下。
也有的人包完了就放在柈子垛上去冻,淘气的孩子们爬上柈子垛左右攀比谁家包的饺子好看,讲究的人家饺子包的好看不说,还摆放一圈一圈像花朵一样,好看极了。
一帘盖的饺子,不到十分钟就冻得杠硬杠硬的。冻透后的饺子拿到家里仓房放在缸里,一般家庭春节时都有一小缸的冻饺子,懒得做饭时,拿一盘冻饺子下锅一煮,又好吃,又省事儿。
还有冻水果,一般范阳人的家里都放两口或者几口缸,放了饺子,还要放冻水果。冻水果主要是以冻梨为主,也有冻苹果和冻海棠果。
再有就是冰砖。
说起冰砖,卢行瑫就觉得自己的胃在隐隐作痛。
他对小惠能说:“那是他小惠能的时候偷吃冰砖造成的。每到过年前,娘亲就会买回来一两箱子冰砖放在口缸里,还要告知他们先不要吃,那是过年吃的。可是,他忍不住,一天偷吃一个,到过年娘亲去拿冰砖的时候,就所剩无几了。
生在河北范阳的人,春夏秋三个季节都能看到花,北方的冬季太漫长,他们就想着法子整点浪漫出来,用红蜡烛化开,趁热捏出花朵来,然后粘在树枝上,这样的花比较耐久。还有水泡鲜花,入了冬就开始在街上有人站着吆喝卖水泡鲜花了。买两个叠好的纸花回家,放在装水的瓶子里,刚刚还是一个纸片,见到水,就展开盛开了。
装点家的还不止这些花朵,还有很多巧妇巧女做的女红,家家户户进门的时候都有门帘,还有蒙被子的被帘,蒙桌子的桌布,蒙沙发的靠背,差不多能遮盖的地方都有各种绣品和钩花饰品。
河北范阳人对蒙蒙盖盖的布是非常讲究,也特别擅长,把穷和丑都要用好看的布帘搧住,这样也是北方人极爱面子的特性之一。
过年的新衣服是年前就准备好的,有钱没钱,孩子们的新衣服是必须有的。把新衣服包好,放在火炕上面的被卧垛上,既醒目又勾魂。盼着赶紧穿新衣服的人,巴不得盼着过年快点到来。
河北范阳人还爱贴对联,大门、二门、所有门都要贴对联,有的人家连卧室都要贴对联。所以,北方的对联是非常多的。
我们河北范阳家过年的时候就经常自己写对联,娘亲先用白面和上浆糊,然后,爹爹就扯开红纸写对联,写一副爹爹就赶紧拿去贴。贴对联的速度要快,不然浆糊就会冻住,贴上后还要用手温一温对联,要不粘不了多久就会掉下来。
大年三十那天,河北范阳的孩子们一早就穿上新衣服。
娘亲总是说,下午再穿新衣服吧,不然没过年就弄脏了。
河北范阳大地的雪几乎总是新的,雪地上有穿着新衣服的快乐孩子,吱吱嘎嘎地奔跑的声音,合着孩子的欢笑声,再夹杂着一两声鞭炮声,年,就真的这样款款地来到了。
年三十晚上这顿年夜饭家家都很讲究,鸡鱼是必须有的,我们家的年夜饭还要有一个野生动物的手把肉。一般孩子们在三十晚上,都是耐着性子守着家里的规矩吃完年夜饭的,吃完饭就撒欢跑出去,一黑夜都在外面疯跑,一点都不觉着冷。所以,范阳人的年,三十晚上是北方冬天里最不寒冷的夜晚。
初一的早晨一般家庭都吃冻饺子,饭要吃得早,不然就会被拜年的人堵在被窝里,那是很尴尬的。
初五也是春节的一个大日子,初五也要吃饺子,放鞭炮。初七要吃面。初十有人吃饺子有人讲究吃饼。十五那天家家户户都跟年三十晚上是一个待遇,点灯笼放炮。唯有饮食上跟年三十有些区别,吃豆包、特别是粘豆包,或者吃元宵。
范阳年十五的夜晚是很热闹的,冰雕、冰灯笼一般都在十五点燃,再加上一轮皎月当空,映衬着白雪大地,河北范阳十五的夜晚,如不夜城,幽亮幽亮的。
河北范阳的年确实是漫长,差不多这一个正月,都是年的感觉,有的习俗卢行瑫也有点想不起来了,记得正月十七和正月二十七都是,要吃面的。只有到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大人们一边忙乎一边提醒孩子们,年已经过完了。
卢行瑫在回家的路上,对小惠能滔滔不绝地述说着他河北范阳老家过年的情景,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中已回到了村边。
第193章 童年(2)
卢行瑫和小惠能刚回到家门口,李氏在屋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出门迎了出来。
李氏从卢行瑫手中接过麻袋,打开一看,只见袋里装着猪肉、金针、冬菇、粉丝、腐竹等货,便微笑着对卢行瑫和小惠能说:“你父子俩去趁圩办年货,可真个是满载而归啊!”
卢行瑫得意地:“那还用说,有能几陪着,今年可要过一个肥年了……”
卢行瑫边说边进屋,还没顾得上喝一口水,意味深长地对着小惠能,又说:“阿爹在河北范阳度过的青少年时光,那时的年味儿最浓,也是阿爹最值得回味的快乐时光。”
“那阿爹快说说。”小惠能上前把卢行瑫拉到椅子前,用小惠能手指着椅子,懂事地说,“阿爹坐下说。”
卢行瑫爱怜地摸着小惠能的头,赞道:“能儿真乖!”
卢行瑫夸过小惠能后,接过刚才在路上说过的话题,“阿爹六岁那年,你外公带着阿爹去市场办年货,回来后,把年货都交给巧手的奶妈去操办了。”
卢行瑫说到这里,领着小惠能行出屋门口,遥望北方,对小惠能说:“过年前几天,就要搞大扫除,‘二十四,扫房子’,是阿爹家乡民谣的说法。”
“嗯,嗯。”小惠能似懂非懂地望着卢行瑫。
卢行瑫又说:“腊月二十四,是除旧岁,迎新春,除旧布新的日子。所谓大扫除的起源,也是从这开始。”
按老家过去的传统,在其他的日子扫屋,是不需要择日子的,简单地扫一下,家具局部摆一摆,衣服随穿的洗一洗。每年只有这一天,是“传统、法定”的全民扫屋日。
……
在新州的夏卢村,卢行瑫和李氏、小惠能一起住在家里的那一间茅屋里,小惠能就是在那间屋子里出生的。到了腊月二十四的这天,卢行瑫和李氏一齐动手清洁大扫除,小惠能也在旁边递这递那,好一幅“一家人和谐温馨幸福,其乐融融的画图”。
卢行瑫按照他老家的习俗,和李氏将家具、床等全部挪动了一遍,将下边全年的藏污纳垢全部打扫干净。
小惠能也学着大人,拿着一块抹台布擦拭家具……卢行瑫、李氏和小惠能将家具全部洗干净晒干后,卢行瑫和李氏便重新装好铺好。等到全部打扫完成,否则茅屋决不可能焕然一新。但绝对是旧貌焕新颜,新年新气象。
因为临近春节前,卢行瑫都会用一些石灰碎片,用水化开搅拌成浆状,用糜子扫帚蘸着涂抹到屋内被灶烟熏黑的土墙壁上,把草屋装扮得白亮一点。装扮过的草屋,空气充满了清新。年虽然还是旧的,家已经是新的了。这是卢行瑫流放新州过年最值得回味的快乐时光。
……
春节,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而在春节前十天,是卢行瑫写春联忙得不亦乐乎的日子,草屋院前飘着墨香,这对卢行瑫来说,是浓浓的年味。
春节前半个月,四乡八里的乡亲已陆陆续续拿着红纸来请卢行瑫写春联。
卢行瑫就在草屋院前摆开了架撑。要求代写春联的都是乡里乡亲,因此,卢行瑫不仅分文不收,还根据来人的需求,挑选相应的春联内容来写。
小惠能也模仿着他爹写“福”字,而且模仿得有模有样。因此,小惠能也来帮手,摊开红纸,手执毛笔挥写。
虽然,小惠能写的“福”字还远未达到他爹爹的书法水平,可四乡八里的乡亲们毫不介意,他们要的是图个吉利,看到一个个“福”字在他幼小惠能的手下腕底流泻而出,那浓浓的年味也就和着瀚墨香扑面而来了。
过年贴春联,也是卢行瑫一家三口的乐事,那时,李氏用木薯粉自制浆糊,供乡亲们一起拿去食用。
卢行瑫待写好自家的春联稍干后,便端来家里的长板凳,在门两边刷上浆糊。先将春联隔空虚拟地放在要贴的位置,然后在两米开外,肉眼判断春联是否放正了。
这时,卢行瑫一改父亲的尊严,态度特好,特“听从”小惠能的指挥。
“左边再高点”,“右边再低点”……最后在老小惠能齐上阵的努力下,红红的春联端正牢固地贴在了大门两边。这项内容基本上是年三十下午完成的。
贴好春联后,卢行瑫还不忘地对小惠能说:“大年三十,有很多的忌讳:比如不准骂人、不准说脏话;不能扫地和出门倒垃圾。不然的话,就会骂一年的人、说一年的脏话、一年的财气都会被扫地出门。”
小惠能站在旁边,“嗯,嗯”地不住点头。
年饭前,卢行瑫在堂屋里的神堂上点燃蜡烛和香火,虔诚地拜上几拜。
那一刻,小惠能和娘亲必恭必敬的站在一边看着:卢行瑫是一脸的虔诚,在烛光的摇曳里,曲直着他的背,双手合十、颤悠悠贴着前额,顶礼膜拜。
小惠能望着那燃着的香火向上飘逸着的缕缕青烟,揣摩着阿爹心底的祝福:大约一定是祈求新年吉祥、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阖家幸福之类。
拜完神后,卢行瑫就会从香炉里抽出一支燃着的扇香来点着鞭炮,并大声叫着:“能儿,快把耳朵捂住!”
小惠能捂住耳朵,蹦跳着奔出大门外一丈远,随即,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响起……
过年逗利是,是未结婚的人,特别是小惠小孩不可或缺的。
大年三十晚,吃过团年饭后,卢行瑫和李氏便会给小惠能发一封利是。
卢行瑫对小惠能说:“这是过年大人给小惠能孩子发的‘压岁钱’”。
不过,爹娘发的“发压岁钱”大多数都是要上缴的。李氏对小惠能说:“爹娘给小惠能孩的压岁钱,有娘亲会帮你攒着……”
至于攒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可以用,小惠能就完全不知道了。
后来,小惠能有点明白过来了,只有舅父、舅母和村里结了婚的大人给的利是才是属于自己的,这个时间段一般逗利是,是在大年初一开始,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前,这段时间,都有利是逗。
过年“走大王”,是新州民间盛行节庆活动之一,也是卢行瑫最喜欢看的民间活动,也许,这与相传“走大王”的起源有关。
……
小惠能刚满三岁时,那年年初三,便嚷着跟爹去看走“大王”。
集成雅岗、夏卢等村寨,过年都盛行走“大王”。
走“大王”,就是采取用独具特色的“走”的方式,抬着“塑像大王”去游村,所以一直以来,当地俗称为走“大王”。
相传,走“大王”的起源是汉朝从北方迁来的伍姓雅岗村人,在开村初期,无论他如何勤劳都难以维持生计,后一长者说:有仙人报梦给他,雅岗村地势呈船形,船要动才能有生机,此长辈与族人经过回忆梦中仙人模样,用泥塑出来,由人们举着走遍整条村场,当年果然就有好收成,后来坚持了下来,形成了走“大王”的习俗。
还有另一说法:相传有一年因山洪爆发,村旁的龙山河发大水,上游一间村庙的“大王”被水冲走,一直冲到雅岗村的一个叫“下水尾“的转弯角处才停下来。
“大王”停下来,当时雨水立停,天也放晴了,村人见此便将“大王”抬回,放在村坊供奉起来。
当时卢姓族人已繁衍至第十一代,当时族人中有一长者提议将把“大王”抬回供奉的日子,农历正月十八日,定为“走大王”的吉日。
开始只有雅岗村胜塘坊有“大王”,刚好当时村中不少人考了功名及村中不少人添丁得子,为此,村中人觉得“大王”很有灵气,人人都去朝拜,经商量后决定,抬着“大王”到各坊给人供奉朝拜。
随着村中人口的增加,再后来,各坊也供奉起本坊的“大王”。
后有人提议在“下水尾”的一块平地处建祠,将各坊“大王”供奉起来。因“大王”是流水流到此处,因而又有“水流大王”之称。到正月十三元宵节前,将“大王”再接回各坊安置,到十八日举行规模盛大的游村活动。
走“大王”前几天,村内会开展一系列的民俗活动。请“大王”,在八音班奏乐,鞭炮声中将“大王”从各坊的“大王”屋处请出,在村中搭棚架安放,并设有香案香炉,供坊中村民前来上香。
各坊人在村中祠堂进行挂花灯,一般是挂去年得子或结婚的白花灯和新人灯,新屋灯一般挂在各家灶头或土地处。
走“大王”当天,村里无论男女老少、妇孺幼童,以及县城、四乡八邻的外嫁女及出外做工的后生们都会回来参加。全村倾巢出动,真可称得上盛况空前。
当天中午饮宴后,一时许,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各坊老人们就会召坊里的青壮男人到各坊集中,准备抬“大王”巡村。
走“大王”的吉时一到,一通鞭炮声后,在醒狮的引导之下,由一队“先锋仔”(开路的先行官)和“清道旗”开路,按历史上走开的“大王路”在村中游行。
而走“大王”,巡游到每一村、一寨、一坊,各村、寨、坊的民众都会把糕点、水果、五牲、彩灯以及巨大的香烛摆在一张圆台上面,恭候“大王”的到来。
当锣鼓喧天的走“大王”队伍到达时,迎候的各村、寨、坊的民众也会在各村、寨、坊前摇旗呐喊,敲锣打鼓,舞狮迎候。
紧接着,便是鞭炮齐鸣,走“大王”的队伍会合前面各村、寨、坊的队伍,加入到走“大王”队伍中去。
走“大王”在分别在各村、寨、坊巡游了大半天后,在集中了各村、寨、坊的先锋号、清道旗、“大王”之后,经过了“七十二洞天”十二条村、寨、坊,路程约为十公里后,队伍到达最后一站———“大王”庙所在地,这时人们翘首以盼各路大王的陆续到来。
广场上,各村、寨、坊举起各式大旗、引导牌、旗帜鲜明的绘有“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等字样的各式锦旗,从摇旗呐喊的走“大王”队伍那些各式锦旗中可以看出村民们最朴实的愿望。
广场上锣鼓喧天、醒狮起舞,到处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场面十分宏大,人数多达上万人。小惠能第一次见到场面如此热闹,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说:“阿爹,过年走‘大王’,好热闹、好好睇啊!”
卢行瑫也颇为兴奋起来说:“是呀,能儿,这个走‘大王’活动,在我们范阳老家,也是非常热闹,不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喜欢看。”
“阿爹,你看,那几个大哥哥抬着那个‘大王’,为什么一路走,一路跑呢?”小惠能望着走“大王”的队伍,不解地问。
卢行瑫笑着答道:“走‘大王’嘛!肯定是要走的啦!这也是新州‘走大王’活动其中最为精彩生动的一个部分。”
第194章 童年(3)
小惠能厌着头,说:“嗯,原来走‘大王’是几个大哥哥抬着那个‘大王’一路走,一路吆喝着,这就叫做走‘大王’。”
卢行瑫大声地说:“大概就是这样啦!”卢行瑫望着走“大王”的队伍,深情地向北遥望着……
小惠能见卢行瑫停止了脚步,伫立在路边上,眨着小惠能眼睛,猜测着问:“阿爹,是不是在想着老家过年走‘大王’呀?”
“是呀!阿爹在想,阿爹老家过年走‘大王’。”
小惠能拉着卢行瑫的手,好奇地问:“阿爹老家过年走‘大王’,也热闹、好睇吗?”
“好好睇,好墟撼!”卢行瑫学着当地人的话语,说完后,不无自豪地向小惠能介绍——
“走大王”,在阿爹老家范阳,称为请“大王”,起源于汉朝中期。
范阳农村请“大王”之日,也是祭神之时。
村人以鸡、猪肉,生果为祭品,用之拜祭先人和土地。土地,又称土神、土地公、社神、社主公。《公羊传》上说,“社者,土地之主也。”土地之名由此而来。土地神是守护地方之神,司职保护一方平安之责。土地负载和生长万物,劳苦功高,人们拜祭它,一方面是敬仰、崇拜和感谢之情,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祈祷未来消灾除疾、福运双至、风调雨顺、生活富美之意。
拜祭完先人、土地神,接下来的“神圣使命”就是请“大王”了。
接下来的形式,大同小惠能异,只不过是:新州这里以走为主,范阳那里,跪拜恭恭敬敬地请“大王”。
一路上走“大王”队伍所到之处,沿途看热闹的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加入到走“大王”队伍之中。
卢行瑫带着小惠能,看着、看着,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走“大王”队伍中,而小惠能,是当时走“大王”队伍中年纪最小惠能的一个。
卢行瑫和小惠能走在鼓手侧身,鼓手一见到卢行瑫,便亲切和他打招呼:“卢大人,您也带着儿子来睇走‘大王’啦!”
卢行瑫大声地说:“是啊,章伯!过大年出来行大运,新州乡下过年真热闹啊!”
“这走‘大王’,也是这两年才兴起的,你看,我打的这通走‘大王’配鼓,还不是很熟悉呢!”章伯边打鼓边介绍着。
“走‘大王’这配鼓乐名叫‘得胜令’是有鼓谱的。”卢行瑫在范阳为官时,深喑琴棋诗画书法和锣鼓乐谱,因此,见章伯如此一说,竟说漏了口,生怕得罚了章伯。
而章伯,也和大多数山里人一样,性格敦厚、老实、谦恭,加上卢行瑫才华横溢,过年写春联分文不收,平时又义务教他的孙子读书识字,又怎会怪他,感谢还来不及呢!
只见章伯诚意地说:“卢大人,请您教我打一通‘得胜令’吧。”
在章伯的诚意请求下,卢行瑫接过鼓棒,打起了“得胜令”鼓来。
雄浑激昂的鼓声赢得了现场一阵阵的喝彩声。从此,走“大王”“得胜令”的鼓乐声在新州流传开来。
一路上,鞭炮声、锣鼓声和着抬“大王”走动的呐喊声,响成一片,场面十分热闹,特别是每到一村或一有空地,抬着“大王”的小惠能伙子就会将“大王”高高举起,用力摇动或颠簸“大王”,然后呼喊往前冲去,后面各村、寨、坊的“大王”也相继效仿着……
接下来,便有一番激烈的角逐,看那一村一寨一坊的队伍先到“大王”庙。
第一个先到的,表示全年中其所在的坊将好运光临。走完“大王”,在大王庙前广场庆贺一番后,各村各寨各坊再敲锣打鼓将“大王”送回各村寨坊“大王”屋,然后再送投得花炮者,历时约为3个小时。
事情办妥后,各村、各寨、各坊便开始摆上宴席,与亲朋举杯庆贺一番,积蓄后劲,迎接新一年的春耕生产的到来。
小惠能过年除了和阿爹去睇走“大王”,还与阿爹和娘亲一起去村里逛花灯会。
大唐盛世,繁荣昌盛的气象,蕴育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磅礴恢弘。
岭南新州民间过年流行的花灯会、烧大炮、舞火簩等民事活动,被称为汉唐以来民间习俗史上的千秋盛事。
逛花灯会,在当地也充满浓浓的年味儿。
新州花灯起源与中华传统文化密不可分。
唐开元年间,为了庆祝国泰民安,皇城内外扎结花灯,借着闪烁不定的灯光,象征“彩龙兆祥,民阜国强”,花灯风气从此流行开来。
新州是历朝官员的流放地,被贬谪的官员及其家人将花灯的制作工艺从中原带到了这里。
每年元宵节、下元节,新州各村寨都会举行大型的花灯会。
村中礼堂挂满各家各户送来的花灯,形态各异,富丽堂皇,一团喜气。
同时,村里还请来戏班演戏,大排筵席,举行各类如请大王、送大王等仪式,热闹非常,吸引许多外地人前来赏灯看戏凑热闹。
花灯与元宵节是密不可分的,传统的节令习俗中,元宵节可以说是气氛较为活跃、传承得最好的,民间自正月十三起,到宗祠神庙去挂灯笼,正月十五将灯提回挂于家门,称为兴灯。
新州当地话“灯”与“丁”同音。
旧俗都想“人丁兴旺”,便于元宵节在灯(丁)上大做谐音取意的“兴灯(丁)”文章。
即使花灯在燃放过程中烧着,也非不祥之兆,相反,花灯烧着是吉兆,意味着来年会添丁,大吉大利。
以往,在当地民间每逢佳节,村村寨寨都会跳起欢乐的花灯舞,祈福吉祥,有外甥探望舅舅的风俗习惯。
新州有民间歇后语:“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按照新州县内乡村旧俗,元宵节、中秋节,外甥去探望舅舅,归家时,舅舅会购买一盏灯笼送给外甥回家。
节日当晚到处张灯结彩,路边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红纱宫灯,有各色纸灯,许多舅舅妗子们忙着为外甥儿、外甥女选购着“照旧(舅)”的花灯。
灯笼是人们用来照明的灯具。
过去,在春节、元宵节、中秋节、婚礼、入伙、成人、添丁等喜庆日子里,灯笼被人们大量使用,上至地方官员下至普通的黎民百姓,无一不崇尚灯笼的文化,家家户户都喜欢挂花灯。
花灯,代表着吉祥如意。
新州民间有首描写灯笼的歌谣流传甚广:
灯笼会,灯笼会,灯笼黑回家睡。
担灯笼,照舅父,舅父躲在门后边。
西瓜灯,南瓜灯,大街小巷挑笼灯。
踢一脚,踢两脚,我的灯笼坏不了。
逛过花灯会后,接着,又到了正月十五闹元宵。
正所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闹元宵,在民间各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习俗。
花灯会结束后,接着,又到了热闹非常的闹元宵节。
小惠能惠能的家乡闹元宵的方式最为流行的是“烧大炮”。每年从正月到二月,各村轮流烧炮,可以说“烧大炮”的日子比过年初一还热闹。
“烧大炮”,当地人称为抢花炮,在新州古已有之。
小惠能惠能听娘亲说:“她小惠能时候年年都去看“烧大炮,我们村烧大炮之日,也是祭神之时。村人以鸡、猪肉,生果为祭品,用之拜祭先人和土地。土地,又称土神、土地公、社神、社主公。”
《公羊传》记载:社者,土地之主也。土地之名由此而来。
土地神是守护地方之神,司职保护一方平安之责。
土地负载和生长万物,劳苦功高,人们拜祭它,一方面是敬仰、崇拜和感谢之情,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祈祷未来消灾除疾、福运双至、风调雨顺、生活富美之意。拜祭完先人、土地神,接下来就是烧大炮了。
民间传说,正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的诞辰,这天人们用斋果、清茶,整肃衣冠参拜玉帝。
规模较大的祭祀,还要设立祭坛,拜祭时燃放鞭炮,敲锣打鼓,奏起音乐,吹响喇叭,场面十分热烈。
拜祭结束后,还要举行“上刀山”、“下火海”、“抢花炮”等活动。
所谓“上刀山”,就是爬木制刀梯,梯上安装若干把特制的刀具。
“下火海”,就是在地上燃烧炭火,赤脚从火上炭上走过。能“上刀山下火海”者,象征勇敢、顽强、不畏艰险,也寄托人们消除灾难的愿望。
“抢花炮”则是事先把炮圈装进炮铳,点燃后弹起的炮圈从高空落下,人们争抢,寓意抢到好运。
夺得者所在的村子,更是将炮圈视作圣物而悉心供奉,说是可以庇护族人,确保村民平安,日子越过越好。
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置办家宴,招待外嫁女和其他亲戚、朋友。
办家宴也不复杂,一般有鸡鸭鱼肉,再炒上几个菜即可。如香菇、竹笋、西兰花、荷兰豆、菜心、酸菜、茨菇等。
“酸”,粤语方言与“孙”同音、带芽茨菇等暗喻子孙满堂,丁财两旺。
烧大炮的地点选择较空阔的田间,中间搭个高台,找根木头或竹竿竖起,在远一点的地方,竖着一根带滑轮的长竹竿,专门用来燃放鞭炮的,周围彩旗飞扬,十分气派壮观。
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团团围成几层。
在这一批批、一拨拨的人流中,既有前来助阵的,也有前来观看抢花炮的,再加上十里八乡的凑热闹的村民,如此“大阵仗”,真正是盛况空前。
到了“烧大炮”这天,村里各家的亲朋好友,再加上十里八乡的凑热闹的村民,场面颇为壮观。
下午3时30分,烧炮开始。
花炮是统一制作的。
烧炮时,先把炮圈(用金属或藤条制成)装进炮铳。
随着指挥者一声令下,司炮员用香火点燃炮铳,旋即听到“轰隆隆”的巨响,炮圈腾空而起,随即又从空中落下。
抢炮者先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空中,待炮圈落下的一刹那,人们一拥而上。
抢得炮圈者,高高举起后,别人就不得再抢夺,胜利就属于他了。
得主会迅速跑到炮主那里,领到一个大红包。
在所有燃放的花炮中,以头炮最为隆重,夺得者不仅受到人们的尊崇,本人也以此为荣,预示着一年行好运。
烧完大炮后,抢花炮活动便进入尾声。
待围观的人群散去,主持人继续组织队伍,敲锣打鼓,吹奏喜乐,抬着挂着炮圈和镜屏,送到头炮夺得者家中。
夺得者则需在3天后,杀鸡拜祭天地和先人,再把镜屏和炮圈送回村里,由德高望重的长者保管,留待来年继续循环使用。
至此,烧大炮活动才算结束。
第195章 三岁丧父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春节过完后,转眼之间,又到了蝉鸣荔熟时节。
“能儿……能儿……”李氏在家门囗大声地叫唤着。
小惠能惠能正在和村里几个比他年龄大几岁的小惠能孩到村河边那株巨大的老荔枝树下睇大人们下荔枝,猛地听到娘亲在叫他的声音,也顾不上去拾从树上掉下来的荔枝了,便快步跑回家来。
他推开柴扉,走到正在缝补衣服的娘亲面前,说:“阿娘,你喊我?”
李氏一见到喘着气的小惠能惠能,便大声说:“能儿,快去找你阿爹回来,老家捎来书信了,快叫他赶快回来看看。”
“是,娘亲。阿爹和章叔他们在村河边下荔枝呢!”小惠能惠能说完,一阵风似的又走出了大门。
李氏又一次看着台上的那个大信封,渐渐地,信封中间的那两条红色的条杠,幻化成了一片红色……
于是,欢乐的锣鼓、喜庆的唢呐声由轻变重,从遥远的地方向她传来,越来越近……
她看见丈夫卢行瑫身穿官服,头戴纱帽,披红戴花,被众多官员前呼后拥送上了这顶红色大轿,威风凛凛地抬进了一座高大威严的衙门……
这是丈夫卢行瑫自从被贬到岭南新州以来,几乎天天晚上做的一个梦,一个期盼了二十多年的美梦……
成婚以后,卢行瑫也曾多次满怀希望地向李氏描述过官复原职的情景……
“夫人。”李氏手一哆嗦,织布机扎了一下手指头,她也从梦幻中醒了过来。
卢行瑫半开玩笑地说:“夫人,看你喜不自禁的样子,心里想什么好事呢?”
李氏脸色飞红,用嘴吮吸着扎破的手指。卢行瑫急切地问:“范阳有书信来了?在哪儿?”
李氏点点头,双眼看着台面,说:“刚才,县衙里的差役送来了一封书信。我不敢拆开,我估计是范阳老家寄来的。”
卢行瑫一听,边走边亢奋地高声吟道:“飘泊岭南二十载,鸿雁迷踪姗姗来……”
小惠能悄悄问李氏:“阿娘,为什么每次听到范阳的一点儿消息,阿爹总是这样高兴呢?”
李氏欲言又止。卢行瑫拿起那封因辗转多地而稍有破损的信,惊喜地喊道:“呀,是文龙兄的字体!文龙兄终于来信啦!”
李氏略微有些吃惊地问:“文龙?文龙是谁?怎没听你说过老家有个叫文龙兄的人呢?”
卢行瑫说:“文龙兄是我的同窗同年。当初,我们俩一同被吏部选为知府。转眼之间,分手已经二十多年了。”
李氏是个乡下女子,还是不大理解:“他怎么会突然给你来信呢?”
卢行瑫不答反问:“夫人,你可知道,我在北方为官时对待百姓如何?”
李氏一笑:“你从来都没有带我回过老家,我怎么能知道你在百姓眼中如何?不过,从咱家现在一贫如洗、缺吃少穿的情况来看,起码证明你不是一个贪官。”
“我们卢氏家族世代为官,老祖宗卢植更是留下遗训,告诫后世子孙,要为官清廉。当年,我卢行瑫上为报答朝廷重用之恩,下为光耀卢氏门庭,一直勤政清廉。只不过,遭奸臣陷害,将我罢官流放。所以,我一直不死心、不甘心哪!临来岭南,我拜托文龙兄为我在朝中打点开脱,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后来,听说文龙兄升任翰林学士,成了京官,就更有机会替我说话了,所以,去年,我又托人给他捎去一封书信。”卢行瑫滔滔不绝地述说着。
李氏欲言又止。
卢行瑫满怀希冀地拆开信,不禁念出了声:……行瑫年兄嘱托,怎敢相忘!兄在岭南之困境,犹如虎落平阳,亦是文龙可以想到的。文龙联合同僚,联络同年,数次向吏部保奏,然……
卢行瑫的脸色急剧变化,白得像一张纸,眼神渐渐发呆,痴痴地站立不动。
恍惚中,信纸似乎变成了朝中冷御史那冷漠、嘲弄的脸庞,向他一遍又一遍地宣布:你卢行瑫罪不可恕,既已贬为平民,则永不续用!
这声音一次比一次冷,一遍比一遍重,像重锤,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卢行瑫的心脏。
卢行瑫脸色由白而青,由青而黑,“哇”地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整个身体随之轰然倒地……
李氏与小惠能齐声惊叫:“夫君……”
“爹……”
……
唐朝的新州县城,好像是蜿蜒曲折的新兴江不经意间被抛到岸上的一粒泥丸。
它虽然名字叫做“州”,却隶属广州管辖。
为挽救卢行瑫的生命,李氏拉着小惠能,步履蹒跚地走进新州县城。
进入城南,李氏东张西望,目光在一家店铺巡视,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一家杂货店里,向店小二打听,恳切地问:“小二哥,请问您,城里的当铺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打量着这一老一小,猜想着:这一老一小肯定不是来买东西的!
店小二一听,原来是来打听当铺的,便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打听闲事到别处去……”
李氏拉上小惠能,刚要转身离去,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人。
他是这间杂货店的老板,姓安名道诚。
安道诚喝住店小二,对李氏说:“嫂子,你是从乡下来的吧?”
李氏说:“是呀,俺娘俩是夏卢村的。孩子他爹病了,没钱抓药,想到当铺里……”
安道诚说:“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向前走,到第三个路口向东,然后再向北拐,再……”
李氏十分尴尬地,“请问,哪边是北呢?我有些头昏了……”
安道诚刚要伸手给她指示方向,想了想,说:“算啦,我还是领着你们去一趟吧,省得你们娘俩走冤枉路。”
李氏千恩万谢,跟着安道诚来到了当铺里。
当铺的柜台很高,李氏的身体又那么矮小,她吃力地举起胳膊,才把一包衣服递了上去。
掌柜从包袱中抖出一件半新的官服,居高临下俯视着李氏:“你,这件官服从何而来?是不是从衙门偷的?说!”
李氏十分倔强地说道:“我们卢家虽穷,但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偷人家的东西!”
当铺掌柜拎起官服,咄咄逼人地问道:“不是偷的,你们一个平民百姓人家,哪儿来的官服?”
李氏说:“我家老爷曾在北方为官,当然有官服啦!”
掌柜反复掂量那件官服:“这件官衣,与知府大老爷的一样,看来你家老爷曾做过知府,为官一任,富过三辈经商。你们既然是官宦人家,还用估衣度日?”
李氏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这时,站在一旁的安道诚,对当铺掌柜双手合十,说道:“大掌柜,二十年前,有一个官儿从中原贬到咱们新州,看样子,这娘俩就是他的家人,我看,你就别难为她啦。”
大掌柜收拾了衣服,从抽屉拿出几块碎银,咕哝道:“二十年前就削职为民了,穷得揭不开锅,还一直保留这官服做什么……”
李氏接过碎银,在安道诚的指点下,拉着小惠能走进了中药铺。
这是小惠能生下来之后,第一次到城里。
……
蜿蜒绵亘的龙山依旧云蒸霞蔚,气象万千,而山脚下的卢家茅屋却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与活力。
小惠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屋檐下,用扇子扇着一只小泥炉熬药。
室内,卢行瑫僵卧竹床,一动不动,像死尸一样。
半晌,才能看到他的眼球转了转,两颗硕大的泪珠无可奈何地从眼角滴落下来。
李氏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劝慰说:“夫君,你想开些。”
卢行瑫一脸的痛苦,一脸的愁云:“夫人,复职无望,返乡无时,我能想得开吗?”
李氏说:“不当官就不当呗。当官有什么好?天威难测,时势难料,整天提心吊胆的,一不小心,乌纱帽就丢了。”
卢行瑫说:“可是,我十年寒窗苦读,满腹经纶文章,不做官怎么施展平生抱负?大丈夫生于斯世,理当治国平天下,万古流芳,永载史册。再说,我这样被罢官流放,使卢家列祖列宗蒙羞,若不能东山再起,重振家门,我死不瞑目啊!”卢行瑫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抖个不停,喘不上气来。
李氏边给他捶背,边悲伤地呼喊:“老爷……老爷……”
卢行瑫总算将一口带血的浓痰吐了出来。喘息着说道:“老爷?我卢行瑫是谁家的老爷?平头百姓一个,只能喊人家大老爷!”
卢行瑫时而狂笑,时而痛哭,如疯如癫,折腾了半晌,才昏睡过去。
院子里,熬药的小惠能似乎陷入了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索中,脸上的表情极为茫然。
他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却并没有扇到炉子的进风口上。
李氏在室内喊道:“能儿,药熬好了吗?”
而小惠能却浑然不觉,苦思冥想如故。
李氏又叫了两声,仍不见答应,便从室内走出来。
她见小惠能正在发呆,便用木棍轻轻敲了他一下。
小惠能一惊,大梦方觉,愣愣怔怔地问:“什么事,阿娘?”
李氏没好气地说:“什么事!你说什么事?让你熬药,你的魂跑哪里去了?”
小惠能这才发现,炉火快熄灭了。
小惠能忙往泥炉里添了几根木柴,一边扇风一边问:“娘,爹的那件官服,为啥一直保存到现在呢?”
李氏说:“你爹一直幻想着能官复原职,穿上它回范阳。所以,宝贝似的护着,家里几天没米下锅,他也不让去当。”
小惠能关切地问:“现在咱们将它当了,以后还能要回来吗?”
李氏长长叹了一口气:“唉!要回来干什么?你爹他是做梦哩!一旦被罢官流放,哪有复职的可能!这不,信来了,朝廷说了,削职为民,永不续用。”
惠能歪着头问:“爹就为这吐了血,气得害了病?”
李氏说:“谁说不是。他到岭南二十年了,却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被朝廷重新起用,现在希望破灭了,没了这口气,也就苦撑不下去了……”
小惠能又问:“当官有什么好呢?为什么阿爹梦想着官复原职?”
李氏说:“人为名死,鸟为食亡。你爹他还不是为了赌一口气,为了在人前落一个好名声。”
小惠能追问道:“名声那么重要?人活着就为了一个名?”
李氏一怔,不知如何回答。药熬好了,李氏倒入碗中,端进屋里。
……
卢行瑫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六神俱失,咳嗽不止。小惠能端着药进来,吹了吹,说:“阿爹,该吃药了。”
卢行瑫无力地摇摇头,断断续续说:“能……儿,你……你就别每天熬药了。爹这病,不是药能治好的,白……白费钱。要是把家里的东西当完了,你们娘俩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卢行瑫拒绝吃药。
李氏喂他,他牙关紧闭,药汤洒了一身。小惠能在一边急得直哭,却无任何办法。
入夜之后,卢行瑫挣扎在死亡线上,神情极为痛苦。
李氏给他抚胸,小惠能用布巾擦拭着爹爹嘴角的痰液。卢行瑫喘息了一会儿,神志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无限悲悯地看看即将成为孤儿寡母的妻儿,极为凄凉地说道:“夫人,能儿,你们别管我了。我一个大男人,上不能光宗耀祖,下不能养活妻儿,活着有什么用……”
李氏哭着说:“老爷,你胡说些什么.....”
小惠能也挺着胸脯说:“阿爹,你快快好起来吧,以后,我是大孩子了,我帮你种田干活。”
卢行瑫灿然一笑:“我活着,白白拖累你们,可死了,又剩下你们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一家人抽泣不止。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卢行瑫已到了弥留之际。
他一会儿像利刃剜心,痛苦难忍;一会儿又像魔鬼压顶,惊恐万状。
他一直在胡言乱语着什么:“……不……不……我不能死……不甘心……我要回范阳……”
小惠能和李氏爱莫能助,唯有抱头痛哭。
一声震天惊雷炸响,油灯被狂风吹灭。
黑暗中,传来小惠能的绝望哭喊声:“阿爹……”
卢行滔复职无望,万念俱灰,于小惠能三岁那年,便舍下贤妻爱子撒手人寰。
李氏一见,只觉一阵揪肝扯肺,断肠碎心……
第196章 艰难度日
在过去,都说人生最大的不幸当数幼年丧母,中年丧偶,老来丧子。
李氏中年丧夫,还带着个三岁大的儿子,真是太不幸了。
卢行瑫的离世,使她悲痛欲绝,若不是为了小惠能,她真想一头撞死,与丈夫同去。
李氏悲伤过度,竟然哭昏了过去。小惠能一看,拉着李氏的衣襟大哭起来。
李氏于昏迷中隐隐听到哭声,心中一惊,睁眼一看,见小惠能泪流满面地望着自己,哭得十分可怜。
李氏急忙坐起来,把小惠能抱在怀里,母子俩放声大哭。
邻居们听到哭声,纷纷赶来,一看这种情况,也都很伤心。
……
天妒英才,卢行瑫的英年早逝。
幸好,卢行瑫活着的时候,识文断字,没少帮乡亲们的忙,所以,乡亲们见卢行瑫已亡,只好帮助他们孤儿寡母操办卢行瑫的后事,纷纷劝说李氏和小惠能不要太过悲伤……
在众乡亲的帮助下,李氏将丈夫卢行瑫入棺安葬,入土为安。
“爹……”小惠能穿着长长的孝衫,戴着白白的孝帽,匍匐在小山坡上。
他的爹爹,已经躺在了那堆黄土之下。
李氏收拾好上供用的碗盘,对大声痛哭的小惠能说:“能儿,咱们回家吧。”
小惠能的舅父、舅母也上前安慰小惠能。
但小惠能跪着一动不动,悲伤的泪水混合着鼻涕默默流淌。
李氏说:“唉,咱们娘俩都别难受了,你爹已经死了。死了不能复生,一了百了,也就不用受罪了。可咱们还得活着,还得继续受罪。”
小惠能想了想,问道:“阿娘,阿爹活着时受罪,害病时又那么难受,临死时更是痛苦万分,这些都是为什么呀?”
李氏含着泪说:“可能是因为命不好,才遭受这样的痛苦……”
小惠能说:“可是,命好的人,也要害病,也要死呀!”
李氏哽咽着,说:“是呀,人一生下来就是要吃苦的。要不,孩子一生下来就哇哇大哭,而不是哈哈大笑了。”
小惠能追问:“那么,我们人为什么还要生下来呢?”
李氏无言以对,有些怪异地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这时,小惠能的脑瓜子里,经常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卢行瑫丢下孤儿寡母,含恨离世,这对于李氏说来,就好比塌了天一样。
幸好,李氏土生土长在农村,肯吃苦,能种地,田里的活能凑合着料理下来。
卢行瑫离世后,卢门家道中落,李氏带着小惠能相依为命,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
八月秋高,狂风怒吼。沉雷在天空隆隆滚过,闪电撕开了漆黑的夜幕,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刹那间,卢行瑫在世时盖的那间茅屋,如同成了在暴风骤雨海洋里漂泊的一叶孤舟。
屋顶似百孔千疮的破席,一行行的雨箭从上面穿流飞射而下,此时此地,屋内已无一处可以安睡。
面对如此境况,李氏身着蓑衣,头戴着尖顶的大竹笠,坐在床上,油灯也没点,把睡得正酣的小惠能搂在怀里。
在黑暗中,听着小惠能那轻微匀称的鼾声伴着屋外风雨声,母亲苦难的心,像得到儿子那只幼嫩的小手轻轻抚慰,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和满足。
丈夫早丧,李氏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与小惠能相依为命。因为家穷,李氏用盐制的酸菜酸豆角来做菜,而从小惠能就很懂事,从不挑吃。
而平日,家中有稍为好的菜,李氏自己舍不得食,都留给小惠能吃。
小惠能不光聪明,而且十分善良。有一次,李氏带他到田间种菜,小惠能发现地头上的马蜂窝,他看见许多的皇蜂子在无数的小孔中上下乱窜,好奇心驱使他想看个究竟。
小惠能一伸手,就捣了马蜂窝。
群蜂齐出,把小惠能螫得捂住脸“哗哗”大叫。
李氏一看,心疼得急忙丢下铁锹跑了过来,脱下衣服就朝群蜂赶去,片刻之间赶散群蜂,还打死了好几只皇蜂。
小惠能一看哭得更凶了:“阿娘,你为什么打死它们,你看它们多可怜!”
“能儿,阿娘不打它们,它们就会把你螫坏的。”
“阿娘,你把它们赶走就行了,为什么打死它们?它们的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小惠能说着,低头捡起一只死蜂放在手心,十分同情的吹了几口气,希望它活过来再飞走。
其实,善良的李氏早都发觉小惠能的善良了,如他一听到杀字就浑身发抖,一看见别人杀生他就大哭,还千方百计的帮助一些弱小的生命,见到小动物他就喜爱。
但李氏绝没想到他竟会善良到这种程度,自己被蜂子螫得满脸红肿,不但不生气,还不顾伤痛要去救活皇蜂,这绝不是常人能够做到。
李氏不由得想起了老僧的预言,心中一惊,心想:老和尚的预言难道将来真的会变成现实?她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悲,含泪背起了小惠能回到家中。
李氏望着这个被蜂子螫得遍体鳞伤的儿子,心都要碎了。心想:丈夫临终前还嘱咐自己要好好抚养能儿,不让孩子吃苦受罪……
可是,丈夫去世才几个月,儿子就吃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大的罪。自己常常要砍柴种田,对孩子的照顾很难周到。
孩子年幼,不懂得保护自己,身上常有蚊叮虫咬和磕碰的伤痕,要再这样下去,这孩子说不上还要吃多少苦。看来只要改变一下生活环境,只要能儿不遭罪,自己吃多大苦都行。
在苦难的岁月磨难下,在不知不觉之中,小惠能长到七岁了。许是经常饿肚子之故,他的个头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一些。
这一天,小惠能正蹲在屋檐下帮娘亲磨柴刀。文仔、牛仔等几个过去在院子里跟卢行瑫读书识字的小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说说笑笑从院门前经过,上学去了。
小惠能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李氏触景生情,不禁凄然泪下。她哽咽着说:“能儿,苦了你。咱家太穷,无法供你上学呀!”
小惠能却说:“阿娘,我不是想着上学,而是在想,他们上学,究竟有什么用呢?”
李氏心酸地说:“傻孩子,上学当然有用啦。饱读诗书,就能考秀才、中进士啦!”
小惠能又问:“考进士干什么?”
李氏说:“当官呀。考进士,就是咱们老百姓说的选官。中了进士,就能当县官了。然后步步高升,当知府,当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惠能打破砂锅问到底:“然后呢,当了宰相之后,还干什么?”
李氏笑着说道:“当到宰相也就到头了,就该回家为民啦。”
小惠能无不感慨地说:“转了一大圈,还得回到老地方呀!与其这样,当初不读那诗书也罢。这还是命好的,能平平安安,不被罢官。若像阿爹,一不小心,罢官流放,连命都搭上啦。”
李氏哭笑不得:“那你想干什么?”
小惠能举起手里的砍柴刀,认认真真地说:“砍柴呀!从今天起,我要上山砍柴,换钱换米,养活阿娘。”
李氏听后,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好,她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第197章 童稚见仁心
这天傍晚,夕阳慢慢收起了最后几缕余晖。
苍茫的暮霭,在山岫间弥漫流淌。
“小孩,你在这干嘛呢”正在山坡草地上摘山稔果子的小惠能抬起头,见一位留着花白长髯的老人站在自己面前。
老人瘦削的脸庞上,汗迹沾着薄薄的黄色尘埃,显得疲倦无力。
他身穿着已经褪色、磨损了的黑色长褂,背着一个简易行囊,在落拓之中透出一派儒雅。
小惠能仰起脑袋,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像在一片蓝天中,熠动两颗黑油油的宝石:“老爷爷,你是过路人,想在这里投宿吧”
“呵,你怎会知道”老人感到有点诧异。
“附近村子没有穿你这身衣服的人。”
小惠能打量着站在前面的老人,猜测着,又说,何况,这里方圆十里到处都是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太阳刚刚下山去了。这个时候到来的外人都是投宿的。惠能年纪虽小,但回答得却颇合情理。
“你真聪明!”老人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称赞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惠能从衣袋里拿出几颗熟得发紫的山稔果子递给老人,然后说:“我叫惠能。”
老人嘴里嚼着山稔果子,听到“惠能”二字,禁不住打了一个怔,“这好像是佛门中人的法名,你怎会起这个名字的呢”
“我不知道,从小村里的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你的家在哪里”
小惠能用手指向南边:“就在那边山脚下。”
老人:“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你带我到你家去,好吗”
小惠能一口答应:“好。”
小惠能说完后,便走在前面,领着老人朝家里走去。
老人与六岁的孩童相比,步伐大一些,两人走着,走着,老人不知不觉已走在前头了。
忽然,老人听到小惠能清脆的一声叱喝:“别动!”
老人停住了脚步,拧过脑袋,问:“什么事”
小惠能指着地面:“你看看。”
老人眯着老花眼睛,低头望去,并没有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便摇了摇头,说:“我没看见有什么呀?!”
小惠能趋步上来,蹲下,指着老人面前约莫两尺远的地方,说:“你看,蚂蚁不是正在搬家吗”
老人遁着小惠能所指,望去,果然见到面前的山路上有几行蚂蚁排着队伍在横过,这才舒了口气:“你刚才那一喝,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原来你是指蚂蚁在搬家。”
小惠能满有理地申辩道:“我不提醒你。你就会踩到这群蚂蚁身上。你的脚板那么大,会踩死多少只蚂蚁呀!”
听小惠能这样讲,老人的心中涌起了一阵很久未曾有过的热浪,用手抚摸着小惠能那圆圆的脑袋,感慨地说:“啊,在这混沌的世间里,物欲横流,尔虞我诈,争得你死我活的。老夫很多年没有见到过像你这么善心的人了……”
小惠能却不以为然地:“人生在世,最大的罪恶是杀生。蚂蚁也是有灵性的小动物,它们整天劳碌,找两餐食也极其不容易。”
.
老人奇怪地问:“啊,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讲起大人般的话来呢?”
小惠能认真而答:“这是我娘亲从小教导我的。”
老人来了兴趣,追问道:“你娘亲还教你什么呢”
小惠能:“我娘亲告诉我,佛学把‘杀生’作为十恶之首。”
老人故意顺着小惠能的话头,想考考他:“你知道什么是十恶吗”
“当然知道。”
小惠能微闭着眼睛,轻晃着脑瓜,在背诵着,“十恶中,一是杀生,二是偷盗,三是邪淫,四是妄语,五是绮语,六是两舌,七是恶口,八是贪欲,九是嗔恚,十是邪见。”
对小惠能如江水般滔滔而出的背诵,老人吃惊得两只浑黄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样大:“啊,你的记性竟如此的好。”
小惠能:“对娘亲的教导,我都记在心里的。”
老人再问:“与十恶相对的是什么呢”
小惠能答道:“十善。不犯十恶,就是十善。”
老人:“你娘亲经常背诵佛经吗”
“唔,她常常拿着经书在背诵,还教我识字。”
小惠能点了点头,“啊,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去吧。”
小惠能领着老人回到家门前,张开小嘴,高声叫道:“阿娘,来客人了!”那清脆稚嫩的童音,像在黄昏的山谷中啼鸣的黄莺。
片刻,一位中年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先生放眼望去:这妇人身穿一件深蓝色上衣,布料粗糙,显然是穿着多年,有点褪色。
她没有穿鞋袜,宽大的双脚并不像富家小姐那样裹足缠布,而是沾满了泥巴。她就是小惠能的娘亲李氏。
李氏从田里回来,刚放下锄头,听闻小惠能的叫声后,匆匆走出屋来,与老先生打过照面后,便将身子弓弯,施礼道:“您老远道而来,辛苦了。”
老先生摆摆手:“敝人如闲云野鹤,东西漂泊,并无辛苦可言。”
“老先生,如果不嫌寒舍简陋,请到里面喝茶。”
李氏盛情邀请。
老先生进至屋内,刚坐到松木板凳上,李氏就递上新沏的山茶。
老先生呷了一口,觉得香醇甘洌,叫了一声:“好茶!”奔走了一整天的老先生敞怀畅饮起来。
李氏见这老先生气度不凡,便问:“先生从何而来,欲往何处”
老人拈着长髯,唏嘘叹息:“在这山野之地,我也不怕将一切直白明言。老朽本是当朝国师……”
原来,这位老先生姓李,名淳风,是大唐著名国师。
大唐国师李淳风,又是唐代著名的天文学家、历算学家,岐州雍人,唐初曾任太史令,是中国古代科学家和历史文化名人。他自幼聪慧好学,博览群书,尤其精通天文、历法、数学、阴阳学等。
李淳风其父李播,隋朝时曾担任过地方官员,“以秩卑不得志,弃官而为道士。”
李播“颇有学问,自号黄冠子,注《老子》,撰方志图文集十卷,”并做《天文大象赋》。
从小被誉为“神童”的李淳风在其父的影响下,博览群书,尤钟情于天文、地理、道学、阴阳之学,9岁便远赴河南南坨山静云观拜至元道长为师。17岁回到家乡,经李世民的好友刘文静推荐,成为李世民的谋士,参与了反隋兴唐大起义。
618年,李渊称帝封李世民为秦王,李淳风成为秦王府记室参军。
唐初行用的历法是傅仁均编撰的《戊寅元历》,这部历法存在一定的缺陷,李淳风对之做了详细研究,提出了修改意见,唐太宗派人考察,采纳了他的部分建议。
在古代,历法编撰是专门之学,一般学者很难问津,而李淳风对《戊寅元历》提出修订意见时才二十多岁,这自然引起人们注意,也因此得到褒奖,被授予将仕郎,进入太史局任职。李淳风如鱼得水,充分展现其才智。
618年,李渊称帝封李世民为秦王,李淳风成为秦王府记室参军。
李淳风因聪明绝顶、才智盖世而招来奸臣妒忌陷害,被逐出朝廷。
李淳风在一个月朗风清之夜夜观天象,忽然发现一道白色祥光从岭南方向直冲环宇,熠熠生辉,久久不散。
他既兴奋又困惑:因为,这一瑞象,是一种千载不遇,万年难逢的大吉祥预兆,预示着一位名垂青史的伟大人物即将坐胎临世。
李淳风再夜观天象,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大唐正逢盛世,太宗皇帝李世民更是千古一帝,难道天地之间还酝酿着巨大的变数?他便怀着忐忑的心情,化装成一个风水先生,悄然潜到岭南。
李淳风沿着当年达摩祖师到达中国的珠江口,溯江而上,到肇庆,顺着那条从西南方向奔腾而来的支流新兴江溯江而上。
新兴江中上游,一列大山纵横曲折,峰峦高耸,岩壁峻峭,蜿蜒三百余里,好像一条苍龙,卧在江边。因此,当地人都叫它龙山。
在状如龙头的山峰之下,犹如巨龙小心翼翼藏在腭下的宝珠,悄然存在着一座村庄。
卧龙腾跃,翱翔蓝空倾甘露,霓虹七色彩云飞;宝珠出世,光辉灿烂照九州,风韵千古泽后世。
李淳风白天登山寻龙,晚上在龙山脚下夏卢村的一个财主黄雷天家住宿。通过多天的登山寻龙观察,他发现:龙山苍龙窟,宛然摩尼珠;孕育百万年,毫光照大千。
这风水,这龙脉,分明是诞生帝王的地方;但是,这瑞气,这彩云,又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柔和,丝毫没有帝王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这里的神韵,比王者更具风姿,比文曲星还要洒脱。
李淳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吉祥预兆呢?究竟是何等人物,感召得地生瑞气、天绕祥云?
而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天地一片混沌,再加上浓重的晨雾塞满了所有的空间,使人感到沉重,压抑,莫名其妙地烦乱。
那一列黑乎乎的山脉,也犹如僵死的龙蛇,匍匐在原野……
到了子时,忽然,从状如龙头的山峰之下的那条村庄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着一声嘹亮的初生儿啼,如同划破晴天的霹雳,震动山野的夜空,震颤着整个世界。
随之,一道红光从里室飞腾而起,透过窗棂,冲上浩瀚迷茫的天穹,将附近映照得一片通红,随后,引来了彩瑞千条。天亮,但见两个僧人前来恭喜……
李淳风千里寻龙至此,目睹这一切,内心的困惑顿释,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阿弥陀佛,原来这瑞相,应在佛门……
李淳风屈指一算:这一天,是唐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38年)二月初八。
这一天,自达摩祖师将宇宙间最不可思议的智慧——禅,传给二祖慧可,恰好过了一个世纪——整整一百年。
这一天,佛教禅宗第六代祖坐胎临世了。
……
事有凑巧,几年后,李淳风离开了笙箫管弦的繁华之地,沿着岭南山脉的龙脉追来,又来到了新州龙山附近,至傍晚时分,在山坡草地遇到了当年坐胎临世的小惠能,便跟从去他家投宿……
李氏听了国师的倾诉,也愤懑骂道:“朝野倾轧,耿耿忠臣,报国无门呀!我夫君也是一个明证。”
国师的心一动,引颈而问:“你夫君是?”
“我夫君本来与你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
李氏也将卢行瑫的事讲了一遍。
国师听后,长叹了一口气:“我在朝廷时,也曾听过此事。但是皇上昏庸,唉……”
李氏到厨房,把家中仅有的那只生蛋老母鸡也宰杀了,用来款待国师。
晚上,国师睡在客厅中临时用松木板拼搭的硬床上。
地下是块泥地,坑洼不平,四只床脚仅有三只着地。
国师一转身,那床板就像摇晃的木马“吱呀”作响。
窗外,浓黑的云块把月亮遮得严严密密,平日调皮眨眼的星星也不敢在墨黑的夜空露面,大地一片漆黑。
国师感怀身世,回想朝廷里奸臣得志,忠臣遇害,不禁心神悲怆。
但是,白天他涉水爬山,走的路太多了,全身十分劳累,在想着,想着之中,不知不觉入睡了。
国师在床上辗转翻了几个身,在朦朦胧胧之中,好像听到了轻微声,便猛然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夜,浓黑的夜色中并无异样的东西,窗外的疏星眨着软弱无力的眼睛,闪射出微弱的冷光。
“这是自己的错觉吧”国师有点儿怀疑自己,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山野之夜里,确实有一种轻微声。
“这轻微声来自何方呢”国师再眯定眼睛,凝神谛听:呵,听出来了,这轻微的声音来自床下面。
老人把脑袋从用薯莨染黑的蚊帐伸出去,见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匍匐在地下。他骤然一惊,急忙点亮了放在床头的小油灯。
黑暗的厅里马上撤满了摇曳的黄色亮光。
老人定睛望去:原来有个小孩子正蹲伏在自己的床下,右手小掌伸进那只够不着地的床脚里面。
“啊——小惠能!”老人马上跳下床去,替小惠能把右手掌从床脚下抽了出来,带着责备的口吻道,“夜深了,你有床不睡,趴到地下,干什么”
小惠能揉搓着发痛的小惠能手掌,说道:“我见你翻来覆去睡不着,知道这床不平,有一只床脚着不到地。”
老人无所谓地:“床脚不平就不平呗。”
小惠能口气认真地:“你睡不着觉,我看在眼里,会在整个夜晚都挂念着这件事情,睡不着觉的。你连日来,不断赶路,脚底几乎磨穿;而明天清早起来,还要赶走山路,实在太辛苦了。我想,这个夜晚,与其我与你两个人都睡不着觉,倒不如我自己辛苦一点,让你先好好地睡一觉吧。”
老人有点嗔怪地说:“你要垫起床脚也不必用你的手掌,大可以去找石块嘛。”
小惠能解释道:“天色这么黑,要找块高度与大小惠能合适的石块并非容易的事。况且……”
老人:“况且什么呢”
小惠能嗫嚅了一会,才作答:“况且,我怕去找石块时,细微之声也会将你嘈醒。”
老人:“所以,你就用手掌伸进床脚下面,把床脚垫平了”
小惠能点头:“唔。”
“你的手掌不痛”
“痛,当然痛啦!但想到你能睡得安稳,我就尽力忍住。”
听到小惠能这么说,这位不留名的国师又觉得一股热浪从心底涌起,翻滚着,直冲喉咙,他的鼻翼感到酸楚难忍,一抽气,两行老泪从干涩的眼眶里簌簌而下。他紧紧地搂抱着小惠能,由衷地赞叹道:“你这六岁孩童,有此至善至诚的悟性,真乃佛祖托世!”
第198章 万代香烟
第二天晨早起来后,李淳风把昨夜小惠能以手掌垫着床脚的事跟李氏讲了。
李氏听后却淡然而答:“能儿平日常做善事,昨夜的事不足为奇呀!”
李淳风感慨道:“夫人,我此次路经投宿,你母子俩热情款待,令我感慨至极。可惜我现在穷途落拓,不过是个云游之士,两袖清风,无以为报。”
李氏答道:“老先生太见外了。您本是堂堂国师,不嫌我们家穷屋陋,歇息在此,已使蓬荜生辉。我等山村粗人,尽尽地主之谊,这是本分之事,并非奢求报答。”说完把几只煮熟的鸡蛋和木薯粽子放到李淳风的行囊里,“国师此去,山长路远,留在路上受用吧!”
李淳风推辞不得,想了想,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洁白无瑕的圆形璧玉。
李氏望去:这璧玉直径约三寸,边缘有紫色沁色,两面雕双勾云纹。
李淳风将璧玉递到李氏的面前,道:“你们家徒四壁,这样吧,我的身上还有一块璧玉。你别小看它,这玉叫‘白玉龙凤云纹璧’,已有上千年的古玩。这上等的和田碧玉,如果在京城那个地方,可算得上价值连城。急需用钱时,你拿到城里的当铺去,定能当上个好价钱。”
李氏摆手拒收:“国师,你在落拓之时尚舍不得将它当去使用,这就足以证明这块璧玉是何等弥足珍贵,我怎好意思收下呢?况且,我们乡下人过惯了粗茶淡饭的清贫日子,这玉佩你还是留在身上,以防万一之用吧。”
李淳风递了几次,却被李氏坚决回绝。
李淳风激动得声音哽咽:“大嫂通情晓理,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李氏催促道:“国师,太阳已升上三竿,你还是趁早上路去吧。”
李淳风由衷地:“不,你们母子待我这样好,今天,我不给回你一些馈赠,我此生将是心中不安的。”
李氏:“这……”
李淳风仄着脑袋想了一下,道:“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这些天来,我沿着岭南山脉在追踪着一条龙脉。”
李氏:“你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夫人,你随我出屋来。”李淳风带着李氏走出茅屋,指点着不远处莽莽苍苍的群山,“你看,绵亘而来的群山蜿蜒起伏,气势磅礴,好像苍龙一样呀!”
李氏点头:“不错,那山我们唤它为龙山。”
“啊,那么巧?”李淳风吃了一惊,用手指指点点,说:“这里,山是一条龙,龙是一座山。奇哉怪也!你看,这是龙头,这是龙须,这是龙身,这是龙膊,这是龙脚,这是龙尾……”
连绵起伏的龙山山脉犹如一条出海神龙,从天边逶迤而来,在云蒸霞蔚之中,腾跃欲飞。而高耸的主峰好像昂起的龙头。平日李氏在这里忙忙碌碌,并没有发现那山的特别走势。
如今,李氏经李淳风一点,真是越看越像。
李淳风继续指点着:“你再看,那龙脉从远处而来,我查核过,它是从五岳的泰山正中穿过,横过长江,跨过黄河,一路沿岭南奔腾而来,正好落在这座龙山之上,并且是结穴为盘。”
李氏问:“龙脉在这里结穴,会怎么样?”
李淳风没有马上正面作答,而是转问:“大嫂,不知你祖上先人遗骨可安葬好?”
李氏一听,脸上罩起了一层乌云,喟然长叹:“我夫君原是范阳人士,因得罪权贵被流放来到这里。他过世几年了,我因家穷,难于觅到宝地安葬,骨殖只好暂埋于屋后边的山坡上。”
李氏说完后,带着李淳风和小惠能走上山坡。
李淳风伫立在山坡,指点着:“大嫂,你看,以结穴的龙山为背景,这‘三宝佛’形的山峦中央就是宝穴中的宝穴。大嫂,你就把你丈夫的骨殖葬在那里吧!”
“不!不!”李氏连连摆手推诿,“君子不夺人所爱。国师你踏破铁鞋,历尽艰辛,才觅得此宝地,卖给宦官权贵,您岂不是可得黄金万两,富甲天下?”
“金钱似云烟,道义胜千金。”李淳风嘴角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神色。
稍刻,李淳风脸色严肃地对李氏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海之大,乾坤朗朗,你我素昧平生,今日竟在这荒凉沉阒之地相会,并非有缘二字可以解释过去的。我看此乃天意之合,也是上天有灵,冥冥之中将我引到这里。我寻得这龙穴,并不需要金钱,仅仅需要一些智慧与精力而已。并且我是不能将它随身带走的。这就作为老夫我心甘情愿送给你的一份薄礼,望大嫂笑纳,切不可再三推辞。”
李氏见对方口气如此坚决,思忖了好一会,才点头应诺:“既然国师盛意拳拳,这龙穴你确实是带它不走;那么,我只好领受了,请受民妇一拜。”说完,跪地叩拜。
小惠能年纪虽小,但很懂事,今见娘亲跪地叩拜,也刷地跪在地上,学他娘亲一样叩拜。
这下子,可急坏了李淳风,连忙先用双手搀扶起李氏,再一把将跪在地面的小惠能扶了起来:“大嫂,你这礼太重了。你儿子这么小也跪成这个模样,叫老夫如何心安呢?”
李淳风说完,用手指着山峦中央,“你看,这穴位走向,磅礴恢宏,气象万千,可变可幻。”
李氏不解而问:“我看这龙山的山势的确奇伟,但却不晓得它会如何变幻?”
“在筑坟结墓时,如果穴位取东西走向,他的后人便可蟾宫折桂,九代俱中状元,名扬天下。如果取寅申走向,则能延续万代香烟。”
李氏吃惊道:“呵,原来这龙山,竟会出此奇景!”
“你夫君的骸骨取不同的方位安葬,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李淳风拈着长髯,征询道,“大嫂,你是想要九代状元,还是要万代香烟呢?”
李氏的脸庞板了起来,蹙起柳眉,一双凤眼久久凝定。心想:九代状元虽然是声震遐迩,大富大贵,也是我们夫妻俩对能儿的期望。但是,宦海沉浮,仕途凶险……
“延续万代香烟?”李氏想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
当时,李氏所要的“万代香烟”,日后她做梦也想不到,她儿子在历史上会成为世世代代受人以香烟膜拜的佛祖。
李淳风听后,心中明白。
即日,李淳风就替李氏在屋后山坡地起了卢行瑫的骸骨,安葬在龙山前的宝穴里,才与母子话别。
李氏牵着小惠能的手,一直把李淳风送过野草没膝的荒坡,转上小道,挥手依依惜别。
其实,风水之说因人而出,江湖术士更会凭此赚取金钱。小惠能日后能够成为万众顶礼膜拜的禅宗六祖,并不是由于他父亲的骸骨安葬于何处,而主要是惠能本身具备龙象之王的天赋与潜质,以及有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在黄梅东禅寺遇上了有伯乐般慧眼的五祖弘忍大师。
第199章 舍己救人
再说李淳风与惠能母子在龙山话别后,取道天露山茶马古驿道回京,途中被天露山得天独厚的原生态优美自然风光、名胜古迹所吸引,寄情于云雾缭绕,如仙境般的真山真水之中,与山水对话,与天露道长论道,与天露寺禅师品禅,饥食山野果,渴饮“不老泉”,叹天然大氧吧,竟然乐不思京,过起了神仙般的快乐逍遥生活……
日月轮回,岁月悠悠,小惠能家门前那片荷塘的荷花,花开花落,小惠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成长。
金秋十月,田里的稻谷收割完后,李氏这些天都埋头在家忙着织布。
快到早上九点钟了,李氏见惠能在屋门前念完他爹以前教他的功课后,就对着在门外的惠能,说:“能儿,做完了功课,到地里摘点菜回来吧。”
“好,阿娘。”惠能收拾好书本,摘菜去了。”
谁知,惠能走到村边,被小河两岸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吸引过去,一时竟忘了去田里摘菜的事。
惠能沿着一河两岸的油菜花行走,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外村的后梁村,见到几个村姑在河边洗衣裳。一个小女孩一边帮忙晾衣服,一边轻轻哼着山歌。
惠能走到河岸边,掬一捧清水洗脸。
唱歌的小女孩哼着小曲,在河滩草坪上晾衣衫。
小女孩赤着脚走在草坪上……突然,听见她惊叫一声,砰然倒在地上。
一条毒蛇消失在草丛中。
小女孩的脚踝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乌黑的齿痕。
另一个正在河边洗衣服的村姑急忙向她跑了过去。
在河边洗脸的惠能略一犹豫,也趟着河水,向这边跑来。
那个村姑先到,询问倒在地上的小女孩:“阿妹,你怎么啦?”
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叫李兰,已经接近昏迷状态,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了指脚的方向。
那个村姑是李兰的四姐李香,看看她小妹的脚踝,同时惊呼着:“天哪!小兰被毒蛇咬啦!”
此时,惠能也赶到了。他自我介绍后,从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紧紧扎住小兰的脚脖子,对李香说:“快,把她扶起来,背她去找郎中。”
一个身穿绿衣的村姑说:“俺村没有郎中。”
惠能说:“土郎中也行。哪儿有看蛇伤的土郎中?”
那个村姑指指远方一座大山,说:“翻过那座山,有一个采药老人,听说治蛇伤很灵的。”
另一个村姑说:“恐怕来不及。这是七步蛇咬的,不出半个时辰,毒气就会扩散到全身,万一毒气攻心,就……”
李香一听,抱着小兰又哭了起来,“那,我妹岂不是没救啦?”
李香抱着小兰,嘤嘤哭啼着。
小兰被毒蛇咬伤的脚已经肿胀起来,乌青的毒色从伤口正在向四周扩散。
惠能转了一圈,跑到河边的荆棘丛中,折了一根锋利的荆棘刺,在她伤口上划开一个十字,毫不犹豫地趴下,用嘴吸毒……
一口,两口,三口……小兰的脚也从青紫慢慢变白,而惠能却被蛇毒所染,口舌肿胀,脸色晦暗。
惠能发现吸出的血汁已经是鲜红色了,小兰也开始有声音了。
惠能正想对焦急的李香笑笑,以表示中毒的小兰没事了。但是,他还未能笑出来,便一头扎到地上,昏了过去……
在场的几个村姑急切地喊:“惠能、惠能,你怎么啦?快醒醒呀!”
无论她们怎么叫喊,怎样摇晃,惠能却毫无反应,像已经死了过去一样……
后梁村里几个年轻人闻讯赶来,他们中间一位腿脚利索的小伙子去村外请郎中,另几个就轮流背着惠能回到李香家里。
及时赶到的郎中为惠能把了脉,说是不要紧,毕竟是间接中毒,服了药等会就会好。
然而,时间过了很久,惠能却依然昏迷不醒,像个死人似的毫无知觉。
小兰已经痊愈了,她坐在惠能的床边,一边垂泪,一边擦拭他黑紫肿胀的嘴唇。
小兰的爹爹李学儒本来是一个颇有风度的先生,此时却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说:“这可如何是好,都已经大半天了,灌了那么多药,咋就不见效呢?”
小兰泪如泉涌。
李学儒说:“他是咱家的大恩人,万一为救咱家小兰而死,怎对得起人家……”
小兰“哇”地放声大哭。她奔到堂中悬挂的观音菩萨像前,见阿娘磕头如捣蒜地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声地在祈祷。
小兰也跟着阿娘,跪在观音菩萨像前,双手合十,磕头,虔诚祈祷……
在小兰和她娘陈氏的喃喃祷告声中,惠能的一根小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皮颤动着意欲睁开。
李学儒大喜过望,高声呼叫道:“谢天谢地,恩人醒了!终于醒了!惠能、惠能!”
惠能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条缝,“唉”地叹了一声。
小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五体投地拜倒在观音菩萨像前。
……
惠能见身体已无大碍,起身告辞想回家。但由于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刚一站起来,便觉得有点头晕,晃了几晃站不住脚。
李学儒赶忙把惠能扶住,问:“惠能,你家住何处?你爹尊姓大名?”
惠能说道:“我家在夏卢村,阿爹叫卢行瑫,已不在人世了。”
“哦,原来卢大人是你爹,真没看出来,咱们只是一河之隔呀!离你家不远,你尚未痊愈,先坐下,我叫你大娘去接你娘过来吧。”
李兰她娘正在厨房里做夜宵,听说救了小女的男孩是隔离村卢大人的儿子,放下手中的活出来,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惠能身上,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
许久,陈氏像个老太婆似的,不住地嗫嚅着:“真……真像……像卢大人……”
许久,小兰她娘问道:“你娘过得好吗?你出世时,大娘去探望过你娘呢!记得你比小兰大两岁,今年该有八岁了吧?”
惠能点了点头,说:“大娘真好记性,我娘说到八月我就满八岁了。”
“你们瞧,我真是老懵懂,把去叫你娘的事都忘了……”陈氏话还未说完就急急脚赶去夏卢村了。
小兰她娘来到惠能的家时,见李氏正跪在厅堂中观音菩萨像前上香祈祷惠能平安无事,快点回来。
小兰她娘见状,禁不住喉头哽咽,失声说道:“卢大嫂,惠能在我家呢……”
李氏独自叫惠能去田里摘菜,整天在家埋头织布,一心想多织点布拿到市上去卖,存多几个钱,好供惠能上学堂念书。谁知惠能一去大半天不见回来。
开始时,李氏以为小孩贪玩,也就没放在心上。但到了太阳快下山了还不见惠能回来,这下开始急了,放下手里的活,出去找惠能。
李氏一到田头,不见惠能踪影,心急地刚想大声叫唤惠能,谁知天色已晚,看不清田埂,一脚踩空,摔倒在水田里,扭伤了脚。
李氏一拐一拐回到家,想换件衣服再出去寻找,怎料双脚不听使唤,扭伤的脚又肿又痛,行动不便。
幸好李氏的爹爹李祥和是方沿几十里出名的郎中,未嫁前,跟着爹爹学了一门医术,家里备有些闲时不用急时用的中草药。
李氏忍着痛,找到几味跌打扭伤的生草药敷上,跪在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像前祈祷,开着大门,守候儿子归来……
李氏迷迷糊糊中猛然听到小兰她娘这一声“卢大嫂,惠能在我家呢……”真好似黑夜里见到了光明,绝望中见到了希望,连忙请小兰她娘进屋。
小兰她娘说明来意后,扶着李氏去见惠能。
第200章 说不清的缘分
小兰的爹爹李学儒本是一个老学究,在后梁村私塾执教。
有一次,小惠能在家看书,看累了,信步来到了卢溪河岸边的河堤树荫下看书。
小惠能看完书,就望着卢溪河,想着书里的内容发呆
太阳慢慢升上了中天,小惠能看着棉絮般的白云在自己脚下荡来荡去。小惠能仰望着天空,心想: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当小惠能站起身来,刚想往回家的路上走,这时,一只红鹰从天空飞驰而来,飞落在他头顶上空六米高的上空盘旋,“吱吱”地叫,不时还向小惠能点头。
开始时,小惠能没怎么留意,冲在头顶上空的那只飞鹰点了点头,就径自回家往。
而那只飞鹰,却跟着小惠能,在他头顶上空,“吱吱”不停地叫唤,好像在叫小惠能随它前往另外一个地方。
面对此况,小惠能心有灵犀通鸟语,微笑着向飞鹰招了招手,说:“可爱的飞鹰,请你在前面引路吧。”
那只飞鹰也好像领会了小惠能的意思,停落在他的肩上振翅点头,便展翅低飞,在前面引路。
小惠能随着那只飞鹰来到一座小山坡,上到坡顶,山风吹来,似有朗书之声。
小惠能举目远眺,见山上树木葱茏,鸟雀欢唱,一片林海之中,露出了青灰的瓦顶。
那是什么地方好奇心驱使小惠能沿着小道而去。
注定小惠能与小兰的爹爹李学儒的私塾有缘,他这么一上去,走上了一条与儒家相牵的道路。
穿过小树林,一间像是学堂、又不是学堂赫然入目:青灰色的墙壁被风雨剥蚀得斑斑驳驳,墙脚下泛起了一层深绿色的青苔。
他刚走近墙壁前,听到从里面传出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站在墙壁外面听起来。
那只飞鹰见自己的使命已完成,便向小惠能点点头,“吱吱”叫了几声,便振翅高飞了。
此时,李学儒正在教他的学生劝学。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左应为“车”,原字已废除)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小惠能这不听尤自可,这一听,竟听上了瘾。
李学儒行“儒家”师表,讲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近段日子,教他的学生唐诗宋词,诸子百家“国文”经典……
李学儒是新州集成一带的老学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双全,但凡村里及邻近村有天聪的小孩,家长送来求学的,他都乐意施教。
李学儒不仅德高望重,而且深知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小惠能自那次在墙外偷听上了瘾后,每天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来到这里,站在私塾外墙偷听。
其实,有人在外面偷听,李学儒早已发觉,只是不知道偷听者是他李家的恩人小惠能,只是不忍心点破而又坏了他无能为力交“拜师费、请拜师酒”的规矩。
这一天,小惠能和往日一样,赶来私垫外面偷听李学儒上课。
听着,听着,突然一阵天昏地暗,狂风大作,紧接着,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李学儒动了恻隐之心,叫他的学生李文光去把在墙外面偷听的小孩叫进来。
小惠能进入学堂后,甫一见面,李学儒发觉近段日子站在私垫外面偷听的人,竟然是他李家的恩人小惠能,不由得内心“格登”一跳……
当小惠能见到塾师竟然是他认识的小兰的阿爹时,恨不得脚下有条缝钻进去……
李学儒叫小惠能坐下后,考他这段时间向他的学生教授过的“儒家”思想、“国文”经典之类的知识。
小惠能听后,内心“格登”一跳,心想:难道自己隔墙偷听的事被小兰阿爹发现了?
为慎重起见,小惠能耍起小聪明,假装糊涂地摸着脑袋回答:“学儒叔,您问的‘儒家’思想、‘国文’经典之类的知识,我未学过,乍懂啊!”
其实,他的小聪明又怎么能瞒得过李学儒呢!
只见李学儒把惊堂木一拍,像对待他的学生那样,威严说道:“把手伸到教台上,把我刚才教的《训蒙幼学诗》背诵一遍,每背漏一句,就罚打一下惊堂木!”
听到李学儒如此一说,小惠能暗自庆幸起来。
塾师要罚,意思就是默认了他是他的入室弟子了。
于是乎,小惠能把他的过目不忘和听后不忘的特长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效仿着李学儒的举止神态,抑、扬、顿、挫,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把《训蒙幼学诗》背诵了一遍:
天子重贤豪
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
……
李学儒听完后,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这个与自己的女儿小兰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竟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其天赋不在他小女之下。
这可是孔圣人儒家思想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核心精髓呀!李学儒隐隐地感到眼前的小葱惠能,将来必成大器。
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学堂里,李学儒所教的学生中,除了自己的女儿小兰,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如此聪慧的人。
如今,站在眼前这个小子,一开口就不同凡响,可见他宿具慧根,心湖底处自有更为不凡的潜质。
这次照面,李学儒打心中对这个小子产生喜欢之情,但他深知自己在小惠能面前每一个表情的分量都会引起的后果,故此,并没有将这种想法表露出来。
李学儒只是神色平淡地问:“你在外面听了多长时间了”
小惠能真诚地望着李学儒说:“有十多天了。”
李学儒有感而发:“你这个人也挺老实的。”
小惠能诚恳地说:“请先生开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学儒试探地:“你为何喜欢学文呢”
他坦言相告:“我妈常常对我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您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学问的人……”
李学儒追问:“你每天站在墙外听得如此入迷,这是何故”
小惠能双手往外一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总之,自从听了您教念的诗文后,我每天就会忍不住地跑到这里来听。”
“啊,看来你跟我们儒家有说不清的缘分。”
李学儒扬起手中的经书,递到他的面前,问,“你站在墙外听了十多天,你知道这是什么经文吗”
第22章 倒背如流
小惠能如实回答:“先生,我……不认识上面的字。”
李学儒颇为疑惑:“你不识字,却对念书有如此兴趣”
小惠能:“是呀。”
李学儒双眼紧盯着他:“我教授的诗文,你听得懂吗”
小惠能随口而答:“这些诗文很容易记,但我不大懂。”
“诗文很容易记”李学儒皱起了眉毛,想不到这小子长得一副敦厚相,讲起话来却如此狂妄自大。
“这本《诗经》,西汉时被尊为儒家经典,始称《诗经》,并沿用至今,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录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305篇,又称《诗三百》。我初时念诵也并不容易,更遑论要记住哩。你怎么一开口就说诗文很容易记呢”
李学儒解释完《诗经》的起始、篇章及在儒家所占重要性地位后,不由得又问,“你能记得住?”
小惠能坦言而答:“我能记得住,您不信,我背给您听。”
李学儒仍是疑惑:“师前无戏言,你真的能背”
“唔。”
小惠能点了点头,朗声道,“我从来都不会说谎话。”
李学儒试探地问:“你能背诵出多少段来”
纯朴的小惠能率直而答:“全部都可以背诵出来。”
哗,真是吃了大蒜好大的口气!
李学儒与李文光对小惠能的回答都大吃一惊。
李学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什么你能够将《诗经》里的305篇诗文全部背诵出来”李学儒的心像被什么搔弄着,“人最怕是空口讲白话。小子,你就把《诗经》向老夫背诵一遍吧!”
“好!”小惠能清了清嗓子,双手反剪在后背,稍稍昂起头颅,半眯着眼睛,嘴巴一张,那些诗文就像私塾旁的山溪流水一样从他口中滔滔流出:
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初时,李学儒这个老学究根本不将这个皮肤晒得黧黑的小子看在眼里,但当他流利地背诵出第一段后,他才刮目相看,有些还拿出书来对照,看看他有没有念错。
李学儒修学的道行较深,对《诗经》自然记在心里,静心在听着、听着。
小惠能念诵着: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葛覃: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閟宫有侐,实实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无灾无害。弥月不迟,是生后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穋,稙稚菽麦。奄有下国,俾民稼穑。
李学儒:“最后一篇呢”
小惠能咽了咽口水,继续地念:
《殷武》: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直至他把《诗经》的305篇全部背诵出来,这令李学儒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
一边听着他背诵,一边对照着《诗经》的李文光赞叹:“啊,一字不漏!”
李文光赞完后,调皮地给小惠能出了个难题:“你能不能将《诗经》倒过来背诵一遍”
李学儒瞪了李文光一眼:“能要求人家这样倒过来背的吗”
李学儒在心里骂:“一味争胜好强!不要以为自己能,别人就不能。”
李文光把舌头伸出,再缩了回去。
小惠能爽快地答应:“你要我倒过来背行!”
李学儒:“你真的能倒着背出来”
“当然能!你们听着:安孔成寝,闲有楹旅,梴有桷松……”于是,小惠能果真从后面倒过来将《诗经》背诵了一遍,并且背诵得一样的流利顺畅,这更令李学儒对这小子喜爱有加,另眼相看。
李文光也对他心悦诚服,为能有这样一位聪慧的书友而高兴。
李学儒右手轻捋着下巴的长须,眼睛怔定地望着面前这个恩人,禁不住思绪万千:他所教的学生中,对这些经文,要念读几十遍才能记熟。自己当年在孔府学府曾得高人指点,修行不浅,但一段经文也要念几遍才能记熟背诵出来。而这个小子竟然在一无经文可看,二无名师启迪的情况下,仅靠偷听就能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新州大地,树木是多么的平凡;溪水,是多么的平凡;河流,是多么的平凡;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又是多么的平凡。但是,面前这个小子,却是一个奇才,一个旷世奇才,一股热潮冲击着李学儒的心扉,一种冥冥的感知紧紧地攫住了他。
李学儒沉思良久后,向着小惠能,道:“你以后别站在破墙外面啦,还是进来吧。”
小惠能点头:“多谢李叔。”
“你以后见面叫我先生便行了。”
李学儒把脑袋微微偏侧,向站在身旁的李文光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把你师弟领进书房看书吧。”
“好!”李文光恭敬地朝着李学儒躬腰点头,即转身向着小惠能,“师弟,走,随我到书房去。”
小惠能跟随着李文光朝北院走去,走了十多步后,他蓦地回过头来,嘴角含春,朝着李学儒微微一笑。
李学儒心坎一热:这个小子,外表质朴笃厚,且带几分憨直;却是内心聪颖,慧根智性。其本性和悟性不在自己小女之下。看来,新州要出栋梁之材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第202章 投靠文飞
俗话说:世事难料。第二天早上,正当小惠能欲往李学儒的私塾旁听,却远远看见一位身穿公服的衙役出现在了夏卢村口。
偏僻的山村,成年累月也不曾来过衙役,所以,衙役的出现,自然而然吸引了村里人好奇的目光。
李氏一见到这位衙役,便一眼认了出来,他,就是几年前的那个衙役。
李氏认出那个衙役后,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揪住了——三四年前,就是这位衙役送来了一封催命的书信,勾走了丈夫的性命。
没想到,几年之后,这位衙役居然又一次在卢家的草屋前停住了脚步……
李氏下意识地将小惠能紧紧地抱了起来。
衙役尚未开口,脸上首先露出讨好的微笑。
他明明看到了院里的李氏母子,却还是礼貌地叩了叩大门,说:“卢老爷的夫人在么?请接南海郡治广州衙门的信。”
南海郡治广州?在那个远在二百里外的大城市,李氏连个八辈开外的亲戚也没有,更甭说与衙门有什么联系了。
李氏迟疑着,缓缓地走向大门。
小惠能倒是利索,跑了过去,将送信的衙役请了进来。
“夫人,请您收好。这可是广州衙门文大人的亲笔信。”
李氏接过大信封。她仍是一头雾水,懵懵懂懂地问:“什么文大人?文大人是谁?”
衙役也感到几分惊讶:“文大人就是上任不久的南海刺史文大老爷啊!咱们这新州县,属他老人家管辖呢。文大老爷在给县老爷的信函上说,他与您家卢老爷是同窗同年,您能不知道文大人?”
文飞,又是文飞!文飞已经是一方大员了,可是卢行瑫却……
“夫人,刺史大老爷交办下来的差事,不敢怠慢,县老爷还等着我回话呢。”
李氏这才缓缓拆开信封,拿出信笺来看。
原来在朝中任翰林学士的文飞,外放为南海郡治广州刺史。一个多月前,他走马上任来到广州,自然而然地向前来迎接的新州知县打听卢行瑫的情况。当他听说老友早已在三年前撒手归西,甚是惋惜。尤其是当他得知卢氏遗孀独自一人带着儿子惠能艰难度日之时,更是不胜唏嘘。所以,他来信请李氏带着儿子到广州去,与他的家人住在一起,他要替死不瞑目的老友担负起抚育后代的责任,供惠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继承卢家源远流长的传统门风。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好事自天而降。
然而,村里有身份的长者们都异口同声,反对惠能母子去广州投奔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
有的说:“又不是至亲,从未谋面,如何敢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
有的说:“就是嘛!你们孤儿寡母,去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大省城,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
李氏的长兄、惠能的舅父,更是极力反对:“你们又不是快饿死了,为什么要外出投靠他人?”
李氏说:“大哥,看你说的什么话呀!文飞是行瑫的同窗好友,他信上说了,就像亲儿子一样对待惠能,我们娘俩的吃穿用他都负责供应。”
“你一个寡妇,却长期住在别人的家里,人们会怎样说?你若是真的操持不下去了,家里揭不开锅,就搬回旧朗村,回外家去住。”
李氏问道:“大哥,你能供能儿上学堂读书么?”
“这……”大舅吭哧了几声,一时答不上话来。
村中一位上了年纪的陈伯说:“就咱们新州县这个土地方,千年万代也没出过什么翰林、进士,人们不是也活得挺好的吗?”
李氏一把将惠能拉了过来,将他推到众人面前,好像郑重宣布什么似的说道:“他,姓卢,叫卢惠能,是卢行瑫的儿子。而卢家,千百年来一直是书香门第,历朝历代都是名门望族。卢家的儿孙,如果沦落得上不了学堂念书,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有知,定会不安,将来,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夫?我……”
说到后来,李氏已经泣不成声。
小惠能本来想把李学儒允许他在学堂旁听的事讲出来,见阿娘泣不成声,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举家搬迁,毕竟不是一件说搬就搬的事。
文飞虽然表示,惠能母子在南海的衣食住行一切由他供给。但李氏还是想筹备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而他们家,能变现成钱的东西,就剩下那一亩二分薄田了。
急切之中,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再说,李氏也想等地里的这造庄稼收成之后,换一些盘缠。
因此,这一拖再拖,等到他们娘俩准备完毕,真的上路的时候,已经是夏末时节,距离文飞的来信,已经过了小半年多时间。
从新州到广州,可以乘船沿新兴江顺流而下,经肇庆,入珠江,一路顺水顺风,十分便捷。
但是,乘船的花费,岂是惠能母子俩所能筹集到的。
再说,就是卖地的钱够船费,李氏也舍不得拿出来。
于是,李氏计划沿着天露山茶马古掉驿道,取道高明、佛山,步行到广州。
惠能母子动身去广州的那一天,村里几乎所有的乡亲都来送行。
李小兰闻信后,也赶来送行。
惠能的舅舅自然也赶来了。他给小外甥带来了一些偶然从深山里摘到的罕见的野生荔枝,果大,肉厚,分外甘甜。
惠能不肯独自享用,就三三两两分给了所有的人。
到最后,他手中仅剩下了一颗红红的荔枝。
品尝过野生荔枝的人都耐人寻味地咂着舌头,说是从未吃过这么鲜美的果子。
惠能看了看手中的最后一颗荔枝,略微思考了一下,没有将它吃到肚子里,而是要把它种在院子里。
舅舅却说:“傻孩子,荔枝是需要压条才能繁植的,这样是种不出来的。”
惠能问:“舅舅,你种过荔枝么?”
“没有。我总是听老人们说,荔枝不能播种。”
“你没试过,怎么能肯定荔枝不能实生?再说,既然这种荔枝很特别,很好吃,它一定能生长出来。”
舅舅一愣:这个小外甥,脑瓜子里的想法很玄妙。他看着惠能将荔枝埋进了泥土里,说道:“惠能,就算这种荔枝能发芽,能长成大树,能结上果实,你却就要走了,也吃不上啦。”
惠能笑着说:“我吃不上,你们大家却能品尝呀。”
一年之后,小惠能播种的荔枝真的破土而出了。从此,岭南人知道,荔枝繁殖,除了压条、扦插之外,还能实生。六十年之后,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颁下诏书,将惠能的故宅敕赐为“国恩寺”,这棵根深叶茂的荔枝树,为建造寺院的乡亲们撑起了一片绿荫。
一千三百多年后的今天,六祖惠能在故居亲手种植的这株荔枝树很神奇,奇在凭从天下旱,此树果满枝,结出的荔枝,以果大、肉厚、核小、香甜、清爽著称;奇在挂在树上的一颗颗红红的荔枝,采摘吃剩下来的颗颗荔枝核都长有一个“佛”字图形,被当地人称为“佛荔”,弥足珍贵。
203章 晴天霹雳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不过生离与死别。
六年前,小惠能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无助地死去,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苦,一旦想起,内心还在隐隐作痛……
可现在,虽然惠能长到九岁了,但面对与过命的小兰即将生离,那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愫,又是何等的令人牵肠挂肚与痛苦……
惠能仰面无垠的太空,第一次感到人生天地之间,最为渺小无力,最为脆弱不堪;
第一次感到人生世间最为无能为力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生死相依!
但任何人都左右不了自己和他人的生离死别,只能顺从命运!
当时,小惠能隐隐感到:虽然,人无法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命运,却可以选择与相依相爱的人生死与共、相依为命……
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动容、更让人震撼与感动的吗?
在这样的背景下,小惠能虽然很不愿意离开家乡,离开小兰。但母命难违,只好跟随娘亲离开家乡,投奔文飞……
小惠能少小离开家乡,一是过早失去父亲,生活所迫,二是他外出闯荡增长了见识。有道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换一个角度来看,小惠能母子俩到广州大都会层次之高,实非山野之人可比,这也决定了他今后的成就也非山村之人可比了。
风萧萧,野茫茫。
一条芒花蓬蒿遮掩的曲曲弯弯的山村小路通往远方的莽莽群山,一只孤雁在空旷寥廓的天宇翔行。
时年仅9岁的小惠能穿着浅灰色粗布衣,背着行囊,蹬着草鞋,和娘亲踏上了这隐伏着艰难险恶的人生征途。
……
惠能母子一路跋涉了几天几夜,终于到达了南海,找了一家简陋的小客栈开房住了下来。
第二天晨起,小惠能母子俩将行李暂时寄存在小客栈,早早来到了广州衙门,却惊悉文飞病故了。李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小惠能慌忙走上去,扶起瘫倒在地的娘亲。
有个好心的衙差见状,心想:文大人在位时对自己不薄,既然他的亲友有难,理应相帮……
于是,帮助小惠能去找郎中。
执好药后,衙差送李氏回到寄宿的小客栈后,方回衙门。
小惠能在小客栈熬中草药,昼夜服侍,一个九岁大的孩子,真够难为他的。
或许,正是小惠能的这一至诚至孝之心,才将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三天三夜的娘亲拽了回来。
李氏慢慢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人在何处、身处何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李氏的身体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需要用药慢慢调理。
然而,十天半月之后,小小的小惠能虽然没有被拖垮,可他们的钱袋子首先蔫了——看病抓药,快将他们卖田准备在广州安家的钱花光了。
……
李氏见病已好转了,便动身回去。
李氏母子俩离开小客栈,日行夜宿,好不容易远离了广州这座大都市,不日,进入了合浦县境界。
合浦县经济发达,商贸繁荣,文教鼎盛,是岭南文化、广府文化的发源地和兴盛之地。
合当李氏母子与合浦县这座城市有缘。
当李氏母子一踏入合浦县,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擦身而过时,“嚓”的一声从马背上掉下了一袋东西,刚好跌落在李氏母子面前。
小惠能见状,随尾追了上去,大声叫道:“骑马的叔叔,您——丢——东西了……”
那个中年男子猛地听到后面有叫喊声,好像是冲着他叫喊的,便“嘘”的一声勒住马,在马上向着小惠能,问道:“孩子,你是叫我吗?”
小惠能喘着气说:“叔叔——您——从马——马背上丢落一袋东西了……”
那个中年男子听小惠能如此一说,慌忙扭转头往后面一看,发觉捆扎在马背马后面的那袋东西果然不在,惊得脸色都变了。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姓李,名隆兴,经营丝绸生意,是合浦县城上一名富商,刚从南海收一笔货款而回。
李隆兴急忙跳下马来,问小惠能:“这袋东西现在哪里?”
小惠能往后面指了指,说:“我阿娘在那里守着呢。”
李隆兴也顾不得牵上马,拉着小惠能就往后面走。
李隆兴如释重负地从李氏面前打开那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绽银子递给李氏,感动地说:“大嫂,多亏了您们,要不,我这做了大半年的生意钱,算是白做了。”
李氏连忙把那绽银子推回给李隆兴,摆着手说:“客官不要客气,这是你做生意的本钱,俺母子不能要。”
李隆兴见李氏再三推却,看她母子俩这身穿着,不像是本地人,心想:这母子俩心地善良,不像贪财之人,看这位大嫂像有心事,遇到了什么困难似的,于是,便上前小心地询问起来。
李氏见问,见眼前这位客商宅心仁厚,便将这次南迁投靠文飞的事说了出来。
李隆兴听后,深表同情地说:“大嫂,你母子真是太不幸了。”
“唉!”
李隆兴仰天长叹一声,又道,“文飞大人在位时,李某曾受过文大人的关照,我们合浦县今天的生意做得这么兴旺,全靠文大人在辖下的南番顺一带建起了码头,疏通航道,使我们这里成为了重要登陆港,商贾往来频繁……”李隆兴一提起文飞,像缺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绝,赞不绝口。
未了,李隆兴不无同情地看着李氏,关切地问:“嫂子,您今后有何打算呢?”
“唉……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唯有行一步算一步了。”
李氏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李隆兴真诚地:“嫂子您姓李,我也姓李,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天下姓李的都是一家,请嫂子到我家来,让我代文大人照顾您俩母子,供小惠能读书识字。”
李氏摆了摆手,推辞道:“怎么好意思给你家增添麻烦呢!”
“嫂子,怎么说是添麻烦呢!我家大业大,正缺人帮手,您母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隆兴诚心诚意地邀请着。
李氏见李隆兴盛情拳拳,心想:这里商贸繁荣,文教鼎盛,能在他家暂住,也算是遇贵人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李隆兴高兴地把小惠能抱上马背,在前面牵着马,一路说说笑笑,领着小惠能母子回家往。
就这样,李氏在李隆兴家留了下来。
每天为他们一家十几口人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尽管十分辛苦,可是李氏一看,能儿在这里不再受蚊叮虫咬之苦,每日三餐的伙食也比在夏卢村强得多,李隆兴夫妇又待小惠能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他,供他读书识字,还经常叫李氏不要再做这些家务活,太辛苦了,吩咐佣人做便可。
李氏见李隆兴待她母子如亲人一样,李太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不帮忙干些活,心里也过意不去,虽然辛苦一些,见李老板供能儿读书识字,加上李太待她也好,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虽然隔璧人家对她说长道短,挑咸道淡,她都苦苦的忍耐,逆来顺受,极力把每一件活计做好。
随着年纪的增长,李氏的身体渐渐虚弱下来,可她为了使惠能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她仍然是苦苦的忍耐支撑着。
惠能也渐渐长大,逐渐懂事,也常帮娘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由于李氏的善良、勤劳,李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很好,使她在李隆兴家一直住了六个年头。
如今,年过半百的李氏,终因长年累月的辛苦疲劳,身体虚弱不堪,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李家了,李氏感到李老板一家对他俩母子虽好,但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便动了返乡的念头,择日返回新州夏卢村。
第204章 重回夏卢村
午后的阳光照在李家大宅院上,李氏吃过午饭,正想帮手收拾碗筷,忽觉一阵心血来潮,不由自主步出宅院大门,迎面一阵秋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发梢。
李氏微微仰起头,用手捋了捋垂落在额前那缕长发,恰在此时,在湛蓝的天空上,一群大雁排成一个人字模型向南飞……
李氏遥望高飞的大雁,心中一阵感慨:“大雁都南飞了,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啊!我也该动身回乡了……”
李氏见今天天气晴朗,正是秋风送爽好还乡的日子,便回到饭厅,把今天回乡的打算向在座的人和盘托出。
“什么”李伟光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近段日子,他发觉李氏有些心神不定,也曾说过想回乡下,但他以为她是说说笑话而已,可这……怎么说想回乡下就要回乡下呢?
六年来,李氏无论是在他店里,还是在他家内,她都极具亲和力,默默地协助他的夫人料理着他这个家,管理着他的企业。
他敬佩她的管理能力和技能。李氏虽说出身乡下,但她天资聪慧,不但精通织布、刺绣全套工艺流程,还改革落后工艺技术……店里各道生产工序有条不紊,生意越做越红火,开了好几间分店,产品都远销到了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广州南番顺一带的水上码头……
李氏这一干就是六年,这六载的光阴把她从稳重成熟的中年妇女变成了年过半百的老太婆。
……
而李伟光和丁氏也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供小惠能上学堂念书识字……
李伟光的太太想到李氏已经年过半百,还要回乡挨世界,吃苦受难,禁不住悲从中来,哽咽着说:“李……姐,非要回去吗?”
“嗯。”
李氏点了点头。
“李姐,那就让阿妹略备薄酒,为您俩母子饯行吧……”
李伟光专门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糯米甜酒和一个小酒杯来。
“这个小酒杯,怎么与以前她从家里拿去当铺典当,换钱为丈夫治病的那只酒杯好似是一对的?”
李氏在心里嘀咕着。
李伟光见李氏眼定定地望着那个小酒杯发呆,便微笑着说:“这个小酒杯,是我以前在京城做生意携带回来的,算起来已有二十多年了。”
李氏默默地点舀着头,“起筷吧,菜都凉了。”
李氏边夹菜边打量这个小酒杯,“真精致玲珑啊!”
……
吃过午餐,李氏回睡房把收拾好的行装拿出大厅,李伟光趁李氏不注意间,偷偷把早已准备好的那一包银绽和小酒杯藏在李氏的行装夹底层下……
李伟光夫妇一直把李氏俩母子送到苏杭码头,送李氏母子上船,才挥手依依惜别。
就这样,凤禧历经数千年的周转波折,终于随李氏登上返回新州的客船。
客船行至新江一带江面,乌篷船、帆船来往不断,忽然,狂风大作,波浪翻滚,李氏慌忙一把将惠能紧紧抱住……悠忽,李氏发觉行李袋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赶紧打开一看,禁不住惊叫起来:“啊,小酒杯!”
随着李氏的惊叫声,那只小酒杯竟然脱离了她的手,跌落江中。
倾刻,江面风平浪静……
船到新江码头,惠能母子俩提着行李下了船,踏着夕阳的余晖向夏卢村方向行走。
终于到家了。第二天早上,李氏起床打开行李,发觉了一包银锭,足有10锭之多。立马明白了李伟光那用心良苦的感恩之心。
……
李氏用这这银建一座新屋后,这10锭银已基本用完了。
六年前,李氏动身去广州前把那亩地卖了,无田可耕,又上了一把年纪,唯有在家织布,做些针线活养家。
幸好惠能也逐渐长大了,上山打柴卖了买点米油回来,为娘分忧。
……
八月十五是中秋,几家欢喜几家愁。
中秋节前一天,惠能起了个大早,依旧上山打柴。
惠能一路哼着小时候李氏教他唱的“八月十五是中秋,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民间歌谣。
这天大半朝早,惠能已砍了两捆干柴,一路顺利地挑到筠城柴市上去卖了。
惠能卖了柴后,用手遮着眼帘,微微抬头看天,心里话:哗!好家伙,还未到午时!往日这时还未下山呢……
惠能见天色尚早,便扛着草枪,在街市溜达。
中秋节前的新州县城,秋高气爽,街市十分热闹。惠能随着人流来到了开泰街,这里更是热闹非凡,人们把大半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位街坊、各位新老顾客,有平、靓、正既新鲜出炉既新江驰名中秋月饼!”
“好靓既富豪驰名中秋月饼!有买趁手,手快有,手慢就无啦!”
在新州人过中秋,月饼不但富有含义,更富有一种象征,比如中秋期间,新州筠城的各大饼店、档铺,月饼销售兴旺,琳琅满目。既有本地的,也有广州的。
中秋节期间,食中秋月饼是不可或缺的,哪怕你没有钱买,借钱也要买返一筒(“车碌”式的价钱最平)月饼回家贺月,才像过中秋节。无月饼,不中秋。
惠能心想: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天应该要买一盒月饼回家,明晚再约上小兰过来,一边贺月,一边和阿娘、小兰品尝吃月饼,到时,阿娘该会多开心,多温馨浪漫呀!
惠能想到此,脸上露出了幸福甜蜜的笑容。行到那档写着“月是故乡明,饼是新江靓”的店前,陆老板刚巧行出柜台,见惠能满面春风而来,便上前打招呼道:“哟,惠能,看你今天春风得意,精神爽利,定有好事近了。过来拿盒月饼回家贺月,孝敬你阿娘吧。”
陆老板在新州一带开店做生意,买卖公平,童叟无欺,且好施乐善,卢行瑫被贬到新州时,在新州刘刺史那里结识了卢行瑫,两人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陆老板每有新店开张或新屋入伙,卢行瑫都亲自撰联挥毫恭贺。在当时,新州县城人都视为能得到卢大才子墨宝为幸事。
惠能行到柜台前,说:“陆叔,你做月饼是要成本的,我怎么好意思白拿呢。”
陆老板上前拍了拍惠能的肩膀,微笑着说:“阿能贤侄,陆叔送盒月饼给你带回去,是出于陆叔与你爹的交情,也是陆叔的一点心意,这不是成本的问题,明白了吗?”
“哦……”惠能似明非明地立在那里。
陆老板吩咐店二小用一个礼品袋装了盒月饼递给惠能,说:“阿能贤侄,陆叔要赶着出去办事,就不留你吃饭了,你早点回家吧,以免你娘亲牵挂了。”
陆老板说完,急急出店门去了。
惠能只好左手提着那袋月饼,右手扛着草枪,离开了新江饼店。
惠能刚走出开泰街口,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爬行着的老乞丐,伸着双手向路人乞食。
人们见他污秽不堪,都往两边直闪。
惠能一看,心中不忍,从月饼袋里取出一个月饼,递给老乞丐,谁知好心竟招来横祸。
这惠能也太善良了,这袋月饼,是陆老板要他拿回去贺月孝敬他娘的,他自己都饿着肚子没舍得吃。而他,却毫不吝啬的把这盒月饼施舍给了老乞丐一个。
老乞丐拿过月饼,狼吞虎咽就吃起来了。
就在这个老乞丐吃着月饼享受美味之际,突然街上一阵大乱,人们像躲瘟神似的往两边一闪。
人群闪处大摇大摆走过两个人,左边一是个胖子,只见他大脑袋胖乎乎,看两头一般粗,母猪眼双眉秃,哈巴狗鼻子朝着天,蛤蟆嘴一鼓像夜壶,肚皮足有四指厚,脖子上的胖肉打都噜,站着像条黑狗熊,躺在那儿赛过一头猪。
第205章 相克
其一个长着一张麻脸。两个人正大摇大摆往前走,一眼看见老乞丐坐在地上吃东西,没给他们躲开。
两个人立时大怒,一起上前朝着老乞丐拳打脚踢,把个老乞丐踢得连滚带爬。
惠能一看,心中不忍,急忙上前护住老乞丐,向二人求情:“二位大哥,你们手下留情,你看他都够可怜了,你们饶过他,何必无缘无故打他?”
这惠能今天好事可没少做,既施舍月饼给老乞丐,又见义勇为保护老弱,他这种行为要在当今社会,那准能获得“见义勇为市民”的荣誉称号。
只可惜惠能他心地善良,只知以仁爱之心待人,却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两个毫无人性的恶魔,竟给他自己惹来了大祸。
这两个人不光长得丑陋无比,人品更是坏透顶,顶风都能臭出几十里。
那个大麻子姓阎,叫阎发奎(就是后来身背命案潜逃东禅寺整容改名影隐之人),外号活阎王,那个大胖子姓崔,叫崔得富,人送外号催命鬼。听听人们送他们两个的外号,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品德坏到那里。
这两个人是筠城一带有名的无赖恶棍,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们要说母狗三条腿,公鸡会下蛋,都没人敢跟他们强嘴说不是。
只要他们在这街面上一出现,人们就像躲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俗话说:敬君子方显有德,怕小人不算无能。这种恶棍小人,谁能躲不躲?
这两个恶棍今天没事又到大街上闲逛,想在人前抖抖威风,偏偏遇着个老乞丐不知好歹,光吃东西,没给他们让道。这两个恶棍见状,立刻上前一起朝着老乞丐拳打脚踢,打得老乞丐连滚带爬,嚎叫不已。
周围的人,认得这两个恶棍,没人敢管。
惠能心中不忍,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护着老乞丐,并向二人求情。
这两个恶棍一看,护着老乞丐的是个土里土气的穷小子,竟敢当众阻拦他们,管他们的闲事。
这些年来,他们俩在这街上一出现,谁不望而生畏,哪个敢在他们面前说短论长?
没想到这个土里土气的山村小子竟敢当众管他们的闲事,这对他们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这两个恶棍立时恶从胆边生,恨不得一拳把惠能砸扁。
只见阎发奎把母猪眼一瞪:“穷小子,我看你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你点厉害,你也不知死字怎样写的,今天我非给你开肠破肚,看看你长了几层壮胆皮,添了几根护心毛!”
话音刚落,胖子阎发奎猛挥一拳,朝着惠能面门狠狠打来。
这要是打上,不打死也得打晕了。围观的人吓得把眼睛一闭,有那胆小的,吓得突拉一下,舌头吐出来挺长,两个冰凉,好久缩不回去。
惠能一看也吓坏了,急忙低头躲闪。
惠能刚刚躲过阎发奎这一拳,那腿上砰的一下挨了崔得富一脚。
这一脚踢得很重,当时就把惠能踢得趴倒在地,接着,两恶棍的拳脚一齐向他袭来,直打得惠能眼冒金星,耳内轰鸣,嘴角流血,鼻青脸肿,眼看就爬不起来了。
两恶棍拍手大笑,还不想罢手。
正义不灭,天理永存。围观者见此情景,有的咬牙切齿痛恨无赖,有的心酸流泪可怜惠能,可是他们都敢怒不敢言。大概那时候就是好人怕坏人之故。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嗖”的一声,有一粒飞石打在左前方奔着阎发奎的脑门上“啪”的一下就打了过来。
阎发奎捂着脑门,“啊”的大叫一声,抬眼一看,见右前方站着一个小孩冲他拍掌大笑。
阎发奎仔细一看这小孩,年纪在八九岁,青靓白静,目光炯炯,浑身上下牧童穿扮,一看就知道,这小孩不光聪明伶俐,还是个十足的小淘气。
阎发奎恶狠狠地问:“死靓仔,刚才是不是你打了我?”
“不是,我才不打你,我那只不过给你发个信号,告诉你,大人欺负小孩,呸!你不嫌害臊。你快把他放了,要不然我挤破你的狗胆,叫你无得好死!”
还没等阎发奎答话,那边崔得富一个箭步冲上来,给阎发奎一伸手就把他抓住了,不让他上去。
阎发奎到底为何要阻止崔得富?
阎发奎挨了这小子那一石子之后,感觉到这小子功夫十分了得,力道十足。
阎发奎心想:刚才自己已在这山乡小子和老乞丐面前显尽了威风,要是在这小孩面前出了洋相,那可就丢了面子了。看样子阎发奎是欺软怕硬。
只见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冲着小孩皮笑肉不笑,想把小孩骗走:“我说小兄弟,我看你细皮嫩肉,像个小姑娘似的,挺可爱,我挺喜欢你,不想和你打,也不忍心跟你动手,你别管闲事,快走吧,这没你的事,赶快回家去。”
阎发奎本想说几句好话把小孩骗走,谁知他不了解小孩的脾气,马屁没拍正着,拍到马蹄子上了,反倒挨踢了。
这小孩一向自命为侠肝义胆的大丈夫,一听阎发奎说他细皮嫩肉像个小姑娘,觉得这是瞧不起他,羞辱他。立时火冒三丈,手指胖子开口大骂……
这小孩年纪不大,骂人可挺会骂,当众把阎发奎骂得狗血喷头。
这恶棍哪里吃过这个亏,被小孩这样一骂,不禁勃然大怒:“死靓仔,叫你好管闲事,今天我阎王爷非废了你不可!”
说完,如恶虎扑食,“呼”的一声,直奔那小孩扑过去。
那边崔得富见状,也奔着小孩出手来袭,想两个打一个。
可是这个小孩打架挺内行,面对二人的双双袭击,不慌不忙左躲右闪,身手敏捷。
这小孩见阎发奎身体笨重,来势凶猛,不好阻挡,没有正面相迎,只是侧身闪过来,然后顺着来势一个顺水推舟,推了阎发奎的后背一掌。
阎发奎本来就身高体大,身体笨重,打对方没打着,这股惯力本来就很强。
小孩又顺势推给了他一掌,这股惯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当时就把这阎发奎推得“蹬蹬蹬”往前抢了好几步,“扑通”一声趴倒在地,落了个狗啃屎,整个一张脸滋拉一声全没皮。
这种扒皮方法真是先进、特殊,不打麻药不手术,比那扒皮膏还来得迅速,祛疙瘩、祛斑绝对能彻底根除。
不过这种美容方法太痛苦,把这阎发奎疼得浑身上下直突突地跳。
再看那个崔得富,正龇牙咧嘴的举着手朝那个小孩冲过来。
小孩急忙闪身,来了一招“疾风折柳”,“啪”的一掌打在他面门上。
这小孩的掌法来得太快了,崔得富来不及躲闪,“嘎崩”一声,门牙掉了两颗,疼得他“依呀”大声,紧跟着“咕”的一声,将门牙吞下了肚,这才真正叫打掉的门牙往肚子里吞。
门牙一掉血直冒,疼得崔得富没法叫,捂着嘴巴满地直滚。这两个恶棍这亏吃得可真大,他们俩险些气炸肺,恨不得立马上去,把小孩活剥生吞。
可是,他们谁也没那个本事。
他们知道这小孩功夫十分了得,只出一招就把他们打成重伤,要是再打,准去见阎老王不可。
所以,这两个恶棍惹不起这个小孩,干憋气,灰溜溜的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围观的人们一看,无不拍手称快,异口同声说:“这叫恶有恶报。”
人们心里暗暗佩服这小孩,高兴至极,禁不住给小孩鼓掌叫好。
有的人高兴地问小孩:“小英雄,好样的,你终于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真解恨。”
有的人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们,让我们记住你这惩恶扬善的英雄!”
这小孩一看人家给他鼓掌叫好,心里挺高兴,可是一听人家问他的姓名,当下吓得一跳,心里话,“这可不能说。”
这小孩二话没说,转身没入人群中无影无踪了。
围观者议论开来:这是谁家的孩子?功夫怎么了得?
这么可爱的孩子,不说出自己的姓名,有什么隐情?
而围观者当中,有一个人幽默地说:“这小孩是谁,大家不知道,我知道,但是,现在我得替他保密,不能告诉各位,要是该要知的时候,大家就自然知道了。”
……
而惠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他既感激、佩服那个小孩,又担心那个老乞丐,同时也为那两个恶棍无赖担忧。
他希望他们两个伤势早点康复,唯独没有担心他自己,真是太善良了。
惠能一看老乞丐因为自己的相助,平安无事的离开,心中感到一丝快慰。
此时的惠能,浑身伤痛难忍,可是,他一想到阿娘还在家中牵挂着他,他只好咬紧牙关想吃力爬起。
谁知他这一用力,伤痛加剧,疼得他头昏目眩,昏倒在地。
那两个恶棍的拳脚也实在太重了,把惠能打的软肋都受了重伤。
围观的人们急忙上前把他唤醒,扶起来。
惠能伸手一摸袋里那盒月饼,早已被打翻在地,被踩成碎泥般的能吃了……
惠能见状,不由得一阵心酸,拾起草枪,摇摇晃晃往家中而去。
第206章 苦乐年华(1)
天色已晚,李氏在家中不见惠能回来,有点担心起来,站在门外,东张西望……
终于,李氏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啊,是能儿!”
李氏一惊,急忙迎上前去,“能儿,你怎么浑身伤痕累累,出什么事了吗?”
惠能本来不想告诉娘亲,可是,自己回来得这么晚,又伤痕累累,知道瞒也瞒不住了,只好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对娘亲说了出来。
李氏一听,痛苦万分,一把把惠能抱在怀里,声泪俱下:“能儿,都是阿娘无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你阿爹若是有知,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能儿,你快随娘进屋,娘马上烧香求观世音菩萨保佑你伤痕别疼,早日痊癒。”
多年来,李氏简直把观世音菩萨当成惠能的保护伞了,为了惠能的幸福、平安,她可没少拜求观世音菩萨。
惠能一看娘亲伤心难过,急忙相劝:“阿娘,您别难过,我没事的,孩儿虽然挨了一顿打,受点皮肉之苦,可是我救了一条人命,那个老乞丐年老体弱,要再遭毒打必然没命,孩儿年小结实,替他受些皮肉之苦也不算啥。阿娘,您别难过了……”
“能儿,你……你也真是的……阿娘也不反对你做善事,可是你怎么能为一个……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拼死相护,遭,遭……这么大的罪呀?”
李氏难过得哽咽着说。
惠能安慰道:“阿娘,人生在世谁能见死不救?我要是看着老乞丐被挨打而不去相救,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打死,我会心不安,很痛苦的,那要比这皮肉之苦还要难忍。阿娘,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您不要难过了,今天那个不知名的小孩不也救了我吗?”
“唉!能儿,你也太善良了,你要知道,那个小孩救你是因为他有功夫,哪像你,啥也不会还愣去救人,也不顾自己死活。以后可别再干这傻事了,别让娘再替你担心了。快进屋坐下来,娘给你端饭去,你一天没吃饭,都饿坏了,你等着。”
李氏说完,进厨房端出饭菜放在桌上。
惠能一天没吃饭,都饿过时了,再加上伤痛难忍,早就没有了食欲,可是他怕娘亲伤心难过,只好强迫自己勉强吃了一些。
吃完了饭,李氏见惠能伤势严重,让惠能早早休息,然后,她自己来到家中设置的佛堂前烧香拜佛,求佛菩萨慈悲,保佑惠能早日康复。
这个中秋,本该是惠能与娘亲,再约上小兰,聚在一起赏月吃月饼,共度温馨快乐的美好时光,想不到因分了一个月饼比老乞丐而招来横祸,连贺月的中秋月饼都无了……
幸好,中秋节这天,李小兰她爹李学儒叫小兰送一盒月饼给李氏母子过中秋节……
这总算是为今年这个中秋节增添了一点快乐气氛。
中秋节过后的第五天晚上,惠能解去了身上的生草膏药,见伤处已消肿化瘀,不痛了,也不用再敷了药了,好像已恢复了。
吃过晚饭后,惠能便拿着砍柴刀,在屋门外那块磨刀石上“刷——刷——刷”地磨起来。
李氏正在织布,听到磨刀声,便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行出门口,说:“能儿,你磨刀干嘛?”
惠能边磨刀边说;“阿娘,我的伤已经痊愈了,我想明天一早去打柴卖。”
惠能又想上山去打柴,苦笑着说:“能儿啊,这俗语都有话,‘伤筋要百日才好’,这段日子,你最好每天用热水烫洗双手,以通筋活血,才易生力。”
惠能一听,停了手中正磨着的柴刀,有点心急,说:“阿娘,如果歇这么久,家里的米缸早就底朝天了,哪有米煮吃呀!”
“天无绝人之路,娘已想好了,再过一段时间,你把阿娘织好的那些布,拿一匹到集成圩市去卖,这不就有钱买米了吗。”
惠能听小兰这样一说,“哦”了一声,觉得也是一种办法。但一想,这是阿娘多年的心血结晶,拿去卖了……
李氏见惠能蹲在磨刀石下沉思,又说,“本来,这些布匹阿娘是打算等你和小兰结婚时才拿去卖了,用这些布匹钱为你操办婚事的。”
原来,李氏自从上次在厨房做早饭,与惠能谈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大事以后,就默默地计划着挣钱为惠能置办婚事的大事来。
惠能一听,只感到热血上涌,喉头哽咽,此时,才真正感受到母爱的伟大。
还能说什么呢,此时的惠能,千言万语也表达不了对娘亲十几年来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阿娘都上了这把年纪了,还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
“嗯。”
惠能孝顺地朝着娘亲点了点头,刚站起来,感到腿上的旧伤还有点隐隐作痛,方知道娘亲说的“伤筋要百日才好”不无道理。
……
再说惠能虽然身上的伤还未完全康复,还未能上山打柴,但在家里,他有时从书柜中翻出他爹遗留下的四书五经来看;有时拿着书,到村边的小河边,坐在那株华盖似的龙眼树荫下看。累了,就望着小河,想着新江、大江大河发呆,想着新江水冲破崇山峻岭的阻隔,去际会大江大河的壮观景象……
想着,想着,自然而然地又会想到生活的甘苦,也是心在分别,心在体验,心在确定。
日子富裕的人,固然可以享受大鱼大肉的美味;然而,菜根粗粮,却也有着独特的清香,关键是心的体验。安享闲逸,可以品味清风明月;而深山打柴,在劳累的同时,也可领略到小鸟鸣啼、野花飘香。所有的一切,关键是心的转换……
惠能在这个秋天养伤的季节里,他想了很多,很多,似乎也收获了很多。
这天,惠能在家看完了书,李氏停下了织布机,对他说:“能儿,趁这几天天气好,你到附近的田边或山间采些‘白花蛇舌草’、‘田七’之类的生草药回来吧,家里的生草药已经不多了。”
“嗯,好的,阿娘,我这就去”惠能放下书,拿起竹背篓和小锄头,出门去了。
秋日的阳光照在夏卢和后梁村交界的原野上,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不知不觉中,面对着大好秋光,惠能当下心想:这时能与陈木水、李治文和二狗他们几个童年的伙伴在一起玩上一阵子,那该有多好啊……
你可别说,有一种说法叫“天从人愿”。这惠能刚突发奇想,这不,李治文和水莲正赶着他们家的大水牛朝他这边过来了。
李治文是村里李姓一家大户,家财万贯,他爹李天佑娶妻王氏,产下四女一男,李治文排行老四,年方十七,与惠能同年;水莲的爹爹张大志,娘亲冼氏,产下水莲不久,不幸离世。张大志后来续弦,水莲后娘沈氏,一连产下四个男丁,张大志在村里也算得上是一户富蔗之家,有田有地有耕牛;二狗比水莲小一岁,家里最穷,他出世还未满月,他爹梁蔡庆本想上山打几只山鸡给媳妇补补身子,谁知却一去不复返……二狗的娘亲,寡妇带着孤儿,含辛茹苦,将二狗抚养成人。
“阿能哥,你一个人在田边干什么呀?”
二狗远远看见惠能,大声叫喊起来。
惠能听到叫喊声,抬头一看,只见,李治文、水莲各牵着一头大水牛,后面还跟着个二狗,好像去放牛。
“我在田埂采生草药呢!”
惠能大声回应着。
李治文他们齐声道:“阿能哥,今天天气好,我们去山放牛采药吧。”
惠能高兴地说:“好呀!”
陈木水、李治文和水莲他们几个自小常在一起玩耍,二狗总爱跟着他们去玩。每当他们玩得高兴起来时,总爱欺负二狗,叫他跟屁虫、呆子。二狗也无所谓,总是傻乎乎地笑,尾随着他们。
过了夏卢村的田洞,便来到了后梁村的河滩。
大水牛见到河滩的青绿小草,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
惠能见小河两岸依然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睹物思人,又一次想起他在这里认识小兰的情景……
“后梁村的村花来了。”
李治文拉了一下水莲的手,看了一下低头沉思的惠能,轻声地说。
“阿能哥,你看,阿兰姐来了,快叫她过来玩呀?”
水莲清脆的声音,在小河两岸回响着。
“阿能哥,你快去叫呀!”
二狗起劲地叫着。
惠能被他们几个一叫嚷,从沉思中猛醒过来……
未待惠能开口说什么,李小兰已迈着轻盈的步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阿能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李小兰一见到惠能,便关心地问起来。
惠能拍了拍胸膛,说:“好了。但我阿娘说还不能干粗重活,伤筋要百日才能完全痊愈。”
李小兰眨了眨眼,问;“阿能哥,那你今天出来干嘛呀?”
“出来采些生草药回去。刚来到田边,就看见他们去牧牛。”
惠能看了看李治文他们几个,然后又说,“阿兰妹,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啊!”
“这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嘛!”
李治文文绉绉地说。
第207章 苦乐年华 (2)
水莲走近李小兰身边,悄悄地问:“阿兰姐,我们一起到对面山牧牛,顺便帮阿能哥采生草药吧,我好想你陪我一起去。”
谁知二狗耳灵,在旁边听到了水莲对小兰说的话,也在一旁瞎起哄,拍着手大声说:“好野!村花和我们去玩了,死都抵了!”
“死狗仔!你在瞎嚷什么呢?!”
水莲举起右手,故作要打下去的样子。
“阿能哥,快来救我……”二狗边喊边躲在惠能的怀里。
惠能摸着二狗的头发,微笑着说:“只要狗仔不乱说,阿莲妹是不会打你的。”
接着,惠能转向小兰介绍,“这是夏卢村的二狗,他们二人你都认识的,就不用我再介绍了。”
惠能说完后,对二狗说:“狗仔,过去叫小兰姐姐好!”
这二狗也不傻,行到李小兰面前,拉着她的手,傻乎乎地说:“小兰姐姐好!小兰姐姐的手好白好软好香,怪不得刚才阿文哥说你是村花……”
李小兰听二狗如此一说,“刷”的一下,甩开二狗的手,娇俏的脸上红得像关公一样,从头顶一直红到了耳根。
“死狗仔又乱来说,你快快给我滚回去,要不然,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挠舌!”
李治文见二狗竟然把他刚才对水莲说的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耳光,好让他长长记性。
惠能见场面有点紧张,便站出来打圆场,说:“你们都不要再吵了,也不要和二狗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去对面那个小山冈牧牛吧,你们说,好不好?”
李治文、水莲他们立即附和,大声说:“好!”
不知是那两头大水牛想转换下口味,不是朝对面的小山岗上走,而是挣脱了李治文和水莲手中的缰绳,直径向西面那座伏牛山狂奔而去。
惠能他们见状,大步流星追了过去。
那座伏牛山,坐落在后梁村与夏卢村交界的苍茫天地之间,与龙山、水源山蜿蜒相连,环抱在逶迤叠翠的三面群山之中。
此时,正是金秋时节,岭南地区还处于酷热状态,热气处处迫人,像个大火炉。
而伏牛山却是清风徐来,山中更是处处灵气、处处生机。
山花争相吐艳,黄花梨、香樟等珍稀花木环山绕岭,组成了一座绿色宝库,山上层林叠翠,云白山青,景色迷人。
半山腰那里,有一处开阔地带,一马平川,像个小高原。
小高原草青、林密,凉意习习,空气特别清新,简直是天然的大氧吧、避暑的胜地。
惠能他们气喘喘地追到这里,只见两头大水牛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低着头在大口大口地吃着嫩油油的青草。
他们几个被牛儿无意中带到了这座景色迷人的伏牛山,不由得眼前一亮,欢呼雀跃起来。
炎热天气,置身于绿草青青、山花烂漫的伏牛山中牧牛、玩耍,实乃人生中的一大快事。
牛儿见主人来了,边吃草边慢慢地到了山坡下饮水去了。水莲、李治文见状,跟着牛儿跑了过去。
“等等我……”二狗也叫嚷着追赶着李治文和水莲。
人逢喜事精神爽,花在人前也解语。今天,伏牛山的漫山遍野的山花绽开了迷人的天籁,心有灵犀通人心。
“阿能哥,你看,这座山的形状多像一头伏着的牛,那边一丛丛、一排排的花,开得多么灿烂……”小兰蹦蹦跳跳,牵着惠能的手走过去。
“这是花呀?”
小兰嘻嘻哈哈,起劲地摇着惠能的手问。
惠能曾跟着他娘亲上山采山草药,听他娘亲介绍过上百种花草的名称、来历和药性等。
惠能伸出左手,摘了一朵开得分外鲜艳的绯红色花朵,小兰善解人意地蹲下身子,坐在花丛中解开扎着的那两条辫子,一头秀发随风飘逸灵动起来,整个人变得秀气四溢,楚楚动人……
真个是:望花花美丽,望人人舒畅。
惠能本来是想把花插在她头上扎着的那两条小辫子上的,谁料怀春的少女心思太难猜……
面对小兰一头飘逸的秀发,惠能一时显得笨手笨脚,无从下手。
小兰回眸一笑,抬起手将那飘逸的秀发灵巧地梳理出一个流苏髻……
小兰从小喜欢照镜子,早上起床后,总爱把镜屏端在院里的那株荔枝树下的石台上放好,将一把桃木梳子和一小瓶茶油放在镜旁,坐在屏前一边用桃木梳慢慢梳理着秀发,再滴几滴茶油放在手心,用手掌轻轻将油抹热,抹均匀了,擦在头上搓揉一番再梳;一边端详镜里的脸儿傻想着。镜上的花枝将她面容映衬得越加秀丽。
有一次,她梳好头发,正端详镜里的脸儿傻想着,这时,没想到她家那只大公鸡走来,东瞧瞧西看看,忽然发现镜里也有一只跟它长得一模一样的公鸡。它试探着用嘴去啄一啄,镜里的公鸡也将嘴伸出来。
公鸡勃然大怒,竖起脖子上的五色锦毛,飞起来猛地一腿打将过去,只听见“哐当”一声响,镜屏掉在地上碎了。
过后,小兰只能面对小圆镜来梳理头发,而小圆镜只能照出她的脸,遗憾的却不能将她的秀发全部摄入镜里。
小兰呆呆地坐在草坪上,想着家里的那面镜屏被公鸡打碎了的情景……
惠能心有灵犀,把花插在那髻上……
此时,一对鸟儿在他们头上盘旋掠过,惠能触景生情,不由得即兴吟诵起来:
头上鸟儿成双对,鲜花开满小山冈。
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兰妹戴发间。
小兰故意扫他的兴,娇嗔道:“人家问你是什么花?”
惠能低下头来,寻思怎样回答。
此时,只见小兰神态娇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见惠能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羞答答地低下头来抚摸秀发,娇嗔道:“问非所吟……”
“嗯……是,这花叫牵牛花。”
平时口齿伶俐的惠能,此时,竟然变得口吃起来。
“牵牛花?这花名挺有趣的,为什么叫牵牛花呀?”
小兰明知故问。
惠能:“我也不知道。”
小兰:“真的不知道?”
惠能:“真不知道。”
小兰:“想不想知道牵牛花的来历吗?”
惠能:“想啊!”
小兰:“这可有一段动人的美丽传说呢!”于是,小兰把小时候听她爷爷讲的牵牛花的传说,对惠能讲了一遍——
相传古时金牛山有一对孪生姐妹,她们在刨地时刨出一个白光闪闪的银喇叭。
神仙告诉她们说:“金牛山里有一百头金牛,这个喇叭就是开金牛山的钥匙。打开山门以后,你们进去抱回一头金牛,可吃喝一辈子了。但有一条,不能用嘴吹喇叭,一吹,金牛就会变成活牛跑出来。”
姐妹俩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把金牛变成活牛,分给穷苦的乡亲们。
于是,姐妹俩把这件事告诉了乡亲们,并打开了山门。进去一看,果然有一百多头金牛。
二姐妹拿起喇叭就吹,随着喇叭的声响,金牛变成了活牛,顺着山洞向外冲,到最后一头牛的时候,却被卡在山洞口。
姐妹俩怕金牛卡在山洞里,又跑了回去,用力把牛推了出来。她俩刚准备出门,可山门已经闭合,姐妹俩被太阳一照,变成了喇叭花。
人们为纪念这两姐妹,就把喇叭花称为牵牛花。
小兰讲完了牵牛花的美丽传说后,又说:“以上所讲的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表达的是老百姓的一种良好愿望。不过,牵牛花还真的有益于大众,它不但可供观赏,而且还可入药。它性寒,味苦,有逐水消积功能,对水肿腹胀、脚气、大小便不利等病症有特别的疗效。我们村里的人还用它来治病哩。”
惠能静静地品味“牵牛花”散发出来的每一缕暗香中的韵味,沉醉在小兰讲的牵牛花的美丽传说之中……
不知不觉,太阳快要落山了,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子声。间或,隐隐还听到牛蹄走路激起沙石的响声,这无疑是伏牛山花间晚霞中最美妙的乐音。原来,是陈治文与水莲像牧童一样分别坐在牛背上,水莲吹着笛子过来了。
这令人神往又精神振奋的景象,让惠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回归自然的感觉与向往,触动了他脑海中那根回归真本的灵性慧根……
第208章 苦乐年华(3)
惠能见李治文与水莲骑着牛背,吹着笛子过来,这才想起背篓还空空如也,于是,赶紧和小兰转到山坳那边寻找生草药去了。
牧归途中,二头大水牛跑到山脚下的河里。陈治文和二狗凫水到河中去赶牛。
牛儿正躺在水藻丛中,只露出一个牛头和那对圆盆似的板角,在喘着气。
二人牵着牛尾巴游在水上,或是骑在牛背上逆着河水往河滩上赶。李治文负责看管的那头公牛,一上了岸后就朝水莲放的那头母牛的背上爬。
二狗见了,就对水莲说:“阿莲姐,阿文哥爬你背上了!”
水莲的脸色瞬间红如花瓣,急忙用手遮住眼,不好意思看她的牛。
二狗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口,不好意思地改口说:“不,不是……我说的是牛。”
“爬你个死狗仔!”
水莲露出半边脸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恼地骂着。
“阿连妹,你脸红起来像个新娘子,太好看了!”
李治文嬉皮笑脸地说着。
“死治文,胡说什么呢?烦死你了!”
水莲弯腰去抓起一把河沙,想撒向李治文。
李治文发现后起劲往前跑去,背在身后的那串锁匙在互相拍打,发出“叮当”地响着。
母牛不领情,不久把公牛掀下地,跑上前去几步,翘起尾巴便屙出一泡牛粪来。
……
这时,二狗忽然看见河滩下游有三个汉子,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几截炸药,另外两个拿着捞鱼的网兜,正蹲在河滩下游河湾那里。二狗见状喊道:“那边有人来炸鱼!”
李治文急忙走上岸来说:“阿莲妹你们看牛,我和阿能哥、二狗捡鱼去。”
李治文话音刚落,发觉不见了惠能和小兰,便问水莲和二狗道:“惠能和小兰呢?”
二狗转过身,用手指了指不远那个山坳,说:“我刚才看见他们转入那里去了。”
“他们到那里干什么呢?”
李治文怀疑地问。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去挖生草呀!”
水莲肯定地说。
“那也该和我们一起去呀?”
李治文似乎有点不相信地说。“看你疑心挺重的。要不,我们回头去看看,也该一起回去了”水莲说到这里,也关心起惠能和小兰来。
正当李治文和水兰调转牛头转回去之时,只见那边山坳拐弯处,出现了惠能和小兰的身影,于是,水莲大声呼叫:“阿能哥、阿兰姐,快过来看,这边有几个人要点炸弹炸鱼了!”
小兰顺着水莲所指的方向,只见有三个人穿着裤衩,在浅滩上准备点燃炸弹……
接着,又见李治文和二狗急不可待地向深水处迈进两步,想做好抢先凫水的准备。
这时,传来了惠能的叫喊声:“阿文、二狗,不要命了?等会要炸死你们!”
李治文畏惧似的后退几步,然后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当场河水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未等水花落下,李治文和二狗就如箭一般扑入河湾深水里去捡鱼。
惠能正想冲过去,被小兰一把拦住,大声说:“阿能哥,不能去!最近,我听村里的人说,邻近的后梁河出现水鬼吃人。”
惠能收住了脚步,惊疑地望着李小兰,说:“阿兰妹,这怎么可能有水鬼吃人?”
李小兰一本正经地说:“都在码头,街道,路口等处,张榜告示,广招勇士捉拿水鬼了。
“果真有此事?!我怎么这么背事呢?”
惠能看着李小兰认真严肃的样子,他相信了。但就是他不知道,呆在那里,自问自答。
李小兰望着惠能这副发呆的可爱样,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说:“你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足不出户的,又怎会听得到呢。”
惠能想了想,点了点头,说:“这也是。”
突然,惠能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急迫地说,“阿兰妹,我得赶紧去把河里的人叫上岸!”
“阿能哥,你要小……”惠能未等李小兰说完,便大步流星向河湾那边跑去。
……
李小兰记得,有一次,她跟着李治文、惠能他们下河捉了好多鱼虾,捞上来的除了鱼虾之外,还有黄鳝、泥鳅与螃蟹之类的。
黄鳝和泥鳅倒进竹筛里,滑溜溜的如同蛇一般,拼命地往地上逃跑,想钻入草丛中。
螃蟹也喜欢到处乱爬,有时还伸出两个大钳子,张牙舞爪地在向人示威。
李小兰胆小不敢抓黄鳝和螃蟹,看见它们要逃跑,她大声地叫着说:“阿能哥,快抓!快抓呀!”
惠能自从救了李小兰后,在一起玩时,总爱招惹李小兰。
有时在一起去放牛,把牛赶下河后,用捞仔(一种捞鱼虾的工具)到河湾处的水草丛中捞鱼虾。
一般是李治文和惠能下河去捞,捞出水来拖上岸后倒在竹筛里,李治文、水莲和李小兰负责把鱼虾抓进笆篓。
李小兰喜欢跟他打闹。
惠能见她害怕,趁她在专心捉鱼虾时,抓住一条黄鳝在她眼前摇晃着说:“蛇,蛇呀……”
吓得李小兰“呱呱”直叫唤。
过后,李小兰冷不防地捉住一条小鲫鱼塞进他的背心里。
鱼在惠能胸前活蹦乱跳,他抓住一只螃蟹说:“你敢惹我呀!我把它塞进你的衣领里去,咬你一口!”
李小兰被吓得往草坪上跑,惠能在后面紧追着不放松。
眼看着追赶上了。
李小兰趁势蹲在草丛中,缩着脖子,娇滴滴地叫唤道:“阿能哥,你饶了我吧。”
惠能把螃蟹拿在李小兰眼前摇晃着说:“不行,你给我投降!”
李小兰只好乖乖地举起双手来。
李治文和水莲看见二人打闹得高兴,都咧着嘴巴大笑。
惠能正在得胜似的呵呵大笑,这时,忽然看见河滩下游狗仔肩上挑着粪筐,丁一广手里拿着捞鱼的网兜,正向这边走过来。
惠能、李治文、水莲、李小兰他们有时也和狗仔、丁一广一起玩,每当高兴起来时,爱称狗仔为呆子,丁一广叫大只广。
李治文见狗仔他们朝这边走过来,就和惠能游水到河中去赶牛。
他们骑在牛背上逆着河水往沙滩上赶。
李治文负责看管的那头公牛,一上了岸后就朝李小兰放的那头母牛的背上爬。狗仔看见了,就对李小兰说:“兰妹子,能哥仔爬你背上了!”
李小兰的脸色瞬间红如花瓣,急忙用竹筛遮住眼,不好意思看她的牛。
狗仔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口,不好意思地改口说:“不,不是……我说的是牛。”
“爬你个傻狗仔!”
李小兰露出半边脸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恼地骂着。
“兰妹子,你脸红起来像个新娘子,太好看了!”
丁一广嬉皮笑脸地说着。
“大只广,胡说什么呢?烦死你了!”
李小兰弯腰去抓起一把河沙,想撒向大只广。
丁一广拼命往前跑开了。
这时,丁一广忽然看见下游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几截炸药,另外两个拿着捞鱼的网兜,正蹲在河滩下游河湾那里。
丁一广见状喊道:“那边有人来炸鱼!”
惠能和李治文急忙把捞纲拖上岸来说:“阿兰妹、阿英妹,你们看牛,我们捡鱼去。”
完说后像箭一般的朝着河湾那边跑去。
第209章 苦乐年华(4)
李小兰从小喜欢照镜子,早上起床后,总爱把镜屏端在院里的那株荔枝树下的石台上放好,将一把桃木梳子和一小瓶茶油放在镜旁,坐在屏前一边用桃木梳慢慢梳理着秀发,再滴几滴茶油放在手心,用手掌轻轻将油抹热,抹均匀了,擦在头上搓揉一番再梳;一边端详镜里的脸儿傻想着。镜上的花枝将她面容映衬得越加秀丽。
有一次,她梳好头发,正端详镜里的脸儿傻想着,这时,没想到她家那只大公鸡走来,东瞧瞧西看看,忽然发现镜里也有一只跟它长得一模一样的公鸡。它试探着用嘴去啄一啄,镜里的公鸡也将嘴伸出来。
公鸡勃然大怒,竖起脖子上的五色锦毛,飞起来猛地一腿打将过去,只听见“哐当”一声响,镜屏掉在地上碎了。
过后,李小兰只能面对小圆镜来梳理头发,而小圆镜只能照出她的脸,遗憾的是不能将她的秀发全部摄入镜里。
李小兰呆呆地坐在草坪上,想着家里的那面镜屏被公鸡打碎了的情景……
耳边猛听到水莲在大声呼叫:“小兰快看,那几个人要点炸弹炸鱼了!”
李小兰顺着水莲所指的方向,只见有三个人都穿着裤衩,光着上身在浅滩上准备点燃炸药线……
又见惠能急不可待地向深水处迈进两步,想作好抢先凫水的准备。
这时,传来了李治文的叫喊声:“阿能哥,不要命了?等会要炸死你!”
惠能畏惧似的后退几步,然后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当场河水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未等水花落下,所有的人就如箭一般扑入水里,迅速游到河中去。狗仔和丁一广也一头扎入河湾深水里去捡鱼。
下河捡鱼除了需要擅长潜水而外,还得讲究运气。
惠能潜入水底寻找了一圈,头次就捡到一条有几斤重的大鱼,然后再潜游多次上岸来,李小兰和水莲将捡来的鱼堆在一处,估计足有十几斤。
这次惠能的运气好,捡到的鱼最多,李治文也捡到有八九斤,丁一广只捡到二三斤,狗仔仅捡到了一条小鱼。
他们上岸去掐了一两根藤条,把捡到的鱼穿成串。
狗仔看着李治文和惠能俩人手上提着这么多的鱼,打主意说:“我们把鱼全部拿到油厂去炸着吃,好不好?”
惠能正在犹豫,李治文抢先说:“阿能哥,别信他的话,上次他一个人捡得最多,我喊他把鱼拿到油厂去炸着吃,他就不肯。”
“治文仔,那一次去油厂炸鱼,不是你吃得最多呢?”
李治文想着有这么多鱼要是拿回家去,全家人可以美食一顿。他心里不情愿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就征求丁一广的意见:“你说怎么办?”
丁一广怂恿着说:“油炸的鱼太好吃了,香喷喷的!”
他当然是站在狗仔那一边的,况且今天他捡到的鱼也不多。
狗仔也只因肚里缺少油水,经不住油炸鱼香的诱惑与刺激,立即打了一个饱嗝。酸水涌上喉咙来他感到烧心,热辣辣的不舒服。
惠能尽管看出狗仔是在耍猾头,贪嘴贪吃想占便宜,但他想到这年月那家的生活每餐都是几条红薯一点米,炒菜只用小油扫在锅底轻轻抹过一圈,舍不得用油,差不多都是用干锅子来炒菜,肠肚里没有半点油腥似乎早就生了锈。
狗仔禁不住诱惑,抹着鼻尖上悬着的黄鼻涕与嘴上的涎水,犹豫不决地说:“阿能哥,你看呢?”
惠能只好说道:“我们先把牛赶回去,叫上阿莲妹、阿兰妹一起去吧。”
“好!”
狗仔和丁一广暗暗偷笑着。
“好!”
狗仔和丁一广暗暗偷笑着。
他们把牛赶回村牛栏套好后,一溜烟溜到了油坊门外,看见狗仔的大伯穿着一条裤衩,跨着两条瘦骨伶仃的长腿,头垂下去把脸埋在榨槽里,正用木铲在铲碾榨过了花生饼碎末。
老人家的屁股正对着油坊门外,翘得老高的。
几个孩子站在门外,齐声喊着:“石伯伯,鱼来啦,给我们炸鱼吃!”
“你们几个崽子,又来用油坊里的油炸鱼”石伯没抬头继续干活,从胯下看见几个娃娃手里提着鱼串子,又见有二个女娃子,急忙骂道:“他妈的,你们都先滚出去捡柴禾。”
油坊修建在村背后山一条僻静的山沟,是石伯家以前的老祖业,一共是三间依山傍水的大石屋。中间一间设有一条木榨,是油坊的主体设施。
木榨用两截直径三尺多的坚硬龙眼树树干,分别先将树心掏空后,再将两根树干面对面地合在一起做成的。榨身用八根大圆柱充当支架,再用八根横梁从上下将榨身固定住,这样就制成这种传统的榨油工具了。
在前房屋的中间竖着一个高大的支架,从支架上端垂下一条粗大的竹绳,绳索的下端悬挂着一根大木棰,专门用它来榨油。油坊右边的一间屋里设有一架水车,水车转动带动屋内的磨盘和石碾轮子不停工作,主要是用来磨碎和碾碎花生籽等原料。左边一间屋里砌有一张宽大的石炕台,平时就用它来烤干花生籽的。
另外还有两口土灶台,一口用来炒干花生籽和炒香各种油料的粉末,另一口灶用来蒸熟花生箍饼的粉末。
榨油由两个强壮男人互相配合,先将包裹好的箍饼装入木榨的腹部里,再用一块厚实的圆形青冈木板顶住所有箍饼,外面又用两层厚薄不一的青冈木枋顶在圆形木板上,再将木榨内的箍饼全部抵紧。接着在两排木枋内分别插入一块有一丈多长的尖枋,就借用油棰交替着轻磕在木榨前两块尖枋头的铁箍上。
尖枋受力慢慢挤进两层木枋里,逐步把榨内的一排儿箍饼挤紧压紧。
这样箍饼受到外力的挤压后,油脂就从榨下的肚脐眼里缓缓流出来——越流越多,流在地上的木盆里。
榨油匠用油棰轻磕一番,再把陷进去的两块尖枋抽出来,加入预备好的木枋再将空出的空间填满,两人重新抱住大油棰使劲撞击尖枋头。如此反复进行几个回合后,壮汉这才开始吆喝着,先由一个人将那根有两丈长和一百多斤重的硬扎木大油棰,朝前推向高空去,撒手后让油棰退回来,再由另一个榨油匠接住,两人同时把住油棰瞄准尖枋头,顺势撞击着。
当然油锤撞得越有劲,油就流得越快越多。一般要撞击很久,直到把箍饼里的油脂给榨干净,才算完成所有的工序。
油棰和尖枋的头部都安装有铁箍,遇到二者互相碰撞的时间久了,铁箍发热容易冒出火花来。这时猛力的撞击,能震得整间油坊好像就在颤抖着,声音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能听见。
眼前石伯老了,双腿因为以前撑船,在寒冬腊月经常下河,腿关节患有严重的风湿病,而今站稳脚跟就接不住大油锤。为此,他干不了榨油的重活,只能改为专门负责碾碎各种原料、炒干面粉水分和维修油坊各种部件的杂活。
别看他年老,可这油坊离了他这老人家,还真是榨不成油的。
别说炒油花生籽和箍粉之类的需要掌握好火候,因为你炒欠火或是炒过火了,出油量和油的颜色就要受影响,而单说他干活就是一个多面手,像什么木匠、岩匠和铁匠之类的手艺活,他都会干。
平时要是遇到水碾上的车轱辘,或是木榨上的部件损坏了,需要请个木工来修理;
要是遇到磨盘上下的石齿磨平了,或是碾槽被石碾轮子碾破了,需要请个岩匠来换上;
要是遇到油棰和尖枋前头的铁箍被撞损了,或是箍饼外面的钢圈在榨油时更容易绷断,需要请个铁匠来处理,等等。诸如此类的大小事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这就离不开石伯这个老油匠来动手解决。
油坊从夏初开工,榨过花生油榨菜油,榨过菜油榨桐油,榨过桐油接着又榨乌桕籽油……
当时,尤其是乌桕籽,全是从城里的土产公司运来的,属于代加工的公家货物,村里每年一般要顺水运来一二十木船的。当货物运到码头后,装乌桕籽的麻袋和预备盛乌桕油的铁桶,全部放在油坊的内外,堆成像几座小山一般。
狗仔五六岁时喜欢爬到油坊里的麻袋堆上去玩耍,对油坊里的情况很熟悉。
榨油乃是一种又热又脏又累的苦活计,通常从夏初榨到秋末,需要榨上大半年才能完工。
工作起来,榨油匠们只穿一条裤衩,女人们知道油匠有这种不文雅的习惯,自然不能轻易跑进厂里来。
当时,惠能不知道油匠有这种不文雅的习惯,出于好意,建议叫上水莲、李小兰前来炸鱼,刚到油坊,就看见挺尴尬的一幕。
而狗仔明明知道又不说出来,难怪当时他在偷笑。
油坊周围有几分地,是石伯家的自留地,用来栽种瓜菜。
石伯扫地,常把尘土和撒落的脏箍粉扫到铲里,倒进地里去充当肥料,因此,他的瓜菜就长得特别茂盛。
夏天和秋天,南瓜、冬瓜、苦瓜、丝瓜与扁豆的藤蔓爬在沟坎上、石墙上以及屋檐上,给油坊的边上像是围了一面绿篱或绿墙,并且各种颜色的花朵开得遍地都是,瓜果也挂得到处都是,让人分不清这里是一块菜园,还是一片花园。
嫩南瓜和冬瓜可以就地在河滩上切成瓜片,豇豆借用油坊里的蒸箍粉的锅灶,只需在开水里焯过一番,捞起来再把它扔在河边的鹅卵石上晒干。
等到当天下午或是第二天下午,就由石伯的媳妇李彩霞背着背篓走到河滩上来,收回家去存放好。
或是做成各种罐装菜,留到冬天以便要么自家食用,要么就趁拿到圩市卖了换钱花。
老南瓜挑回去存放在屋阵上,等到青黄不接的岁月,用它来充饥。
狗仔、丁一广他们经常到河边来,秋天南瓜长得如斗笠般大小,他们回家乐意顺便给石伯扛上一个大南瓜送回去。
当扛上南瓜游过河时,狗仔喜欢把南瓜骑在胯下,用它当成皮球游过河。
狗仔的爷爷石南山与石伯是同堂兄弟,狗仔的父亲石雄威、母亲王彩玲养有一大帮孩子,狗仔排行老九。
有一年,狗仔家人口多,日子很难熬下去,全靠石伯送给狗仔家里两挑老南瓜去吃,才让狗仔家里人度过了饥荒岁月。
……
当时,石伯驱走地们去拾柴禾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穿上衫裤,走出来把孩子们从河里捡来的鱼,拿到屋后的水沟上来剖开肚,去除粪便再洗干净。
他剖好鱼刷好锅,几个孩子已从河边把柴禾捡来了。
石伯架好锅倒上半锅花生油,等到油煎熟了再把所有的鱼放入锅内,然后只管让孩子们守着慢慢炸,他老人家接着去干活。
锅里吱吱作响,火炉旁弥漫着鱼油的浓香。小孩子们守在锅边不停咂摸着嘴唇,馋得差点就把涎水和鼻涕掉进锅里。
过后狗仔眼看锅里的鱼快炸好了,有意想把四人支开就说:“可能柴火不够,你们要再去捡些柴火来。”
他们狡猾不过狗仔,重新去河边捡柴禾回来,发现狗仔已将锅里的一条大鱼偷吃了。
李治文看见狗仔吃鱼,感觉吃亏就骂着:“死狗仔,吃独食你想死!”
“我先尝尝,看够不够味。”
狗仔争辩说。
李治文急忙伸手去,准备抓惠能捡到的那条最大的鱼。
“那条给我留着给石伯。”
惠能阻拦他说。
“大伯爷,快来吃炸鱼了。”
狗仔对石伯喊过后,去屋外摘上几片南瓜叶,在沟里洗干净用叶子把鱼包裹好,放在一旁蹲下身来吃。
这次四人捡到的鱼合在一起本来不少,但当时生活困难菜肴里缺油水,肚子经常饿得咕咕叫,一个人平时一顿即便吃下两三斤鱼肉,估计感觉是不算很饱的。当吃到还剩有小半锅时,狗仔和丁一广担心吃不饱,两人开始争抢起来。
李治文想到狗仔原先独自吃了条稍大的鱼,对狗仔不满意,眼前又见狗仔吃得鲁莽,吃得连鱼刺鱼骨都舍不得吐掉,只顾不停夹起鱼来不停塞进嘴里。
他感到吃亏,索性擤上一把黄鼻涕扔在锅里,目的是想让狗仔吃不成器。
李治文这么做,也会让大家都吃不下了。
他见狗仔还在起劲地吃,就骂狗仔是饿死鬼投胎转世的。
可狗仔也只是嘿嘿地傻笑着,显得无所谓。
他继续守在锅旁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把剩下的鱼肉连着油汤,全部灌进肚子里。
然后走到油坊门外的草坪上,鼻子上依然挂着黄鼻涕,嘴里打着臭饱嗝,拍着胀得圆鼓鼓的青蛙肚,显出惬意的模样说:“吃得太舒服了!回去我连晚饭都不用吃了!”
第210章 苦乐年华 (5)
这天,李小兰与李治文俩兄妹和惠能一起牧牛在十里河湾那遍草地上,不知是那遍草地上的青草不够鲜嫩,还是牛儿想转下口味,竟然趁他们不注意之时,自径向对面那座牵牛山而去上。
此时正是炎夏时节,江南处处热气迫人,像个大火炉。而伏牛山却是清风徐来,山中更是处处灵气、处处生机。山花争相吐艳,黄花梨、香樟等珍稀花木环山绕岭,组成了一座绿色宝库,山上层林叠翠,云白山青,景色迷人。半山腰那有一处开宽地带,一马平川,像个小高原。
小高原草青、林密,凉意习习,空气特别清新,简直是天然的大氧吧、避暑的胜地。
李治文他们四个被牛儿无意中带到这座景色迷人的伏牛山,不由得眼前一亮,欢呼雀跃。
“阿能哥你看,这座山的形状多像一头伏着的牛,那边一丛丛、一排排的花,开得多么灿烂……”李小兰拉着惠能的手,蹦蹦跳跳地向那边走过去。
“这叫什么花呀?”
李小兰嘻嘻哈哈,起劲地摇着他的右手问。
惠能五岁那年,跟娘亲上采山草药,曾听他娘亲介绍过十几花草名称、来历和药性等。
惠能伸出左手,摘了一朵开得分外鲜艳的绯红色花朵,李小兰善解人意地蹲下身子,坐在花丛中解开扎着的那两条小辫子,一头秀发随风飘逸灵动,整个人变得秀气四溢,楚楚动人……
真个是:望花花美丽,望人人舒畅。
惠能本来是想把花插在她头上扎着的那两条小辫子上的,谁料女孩的心思太难猜……
面对李小兰一头飘逸秀发,惠能一时显得笨手笨脚,无从下手。
李小兰回眸一笑,抬起手将那番飘逸的秀发灵巧地梳理出一个流苏髻……
惠能心有灵犀,把花插在那发髻上……此时,一对鸟儿在他们头上盘旋掠过,惠能触景生情,想起了黄梅戏中的《天仙配》,不由得开口唱了起来: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随手摘下花一朵
我与娘子戴发间
……
李小兰故意打断他的歌柄:“人家问你是什么花?你问非所唱。”
惠能低下头来,寻思怎样回答。
低头所思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停留在她的身上那白嫩、光洁的肤色,几缕柔发如青云一般垂到了胸前来,与陈旧浅白的衫相映衬,显得黑白分明,愈加楚楚动人……
惠能怦然心跳间,禁不住脱口而出:“人家是有感而唱,歌声代表心声。”
此时,只见李小兰神态娇媚,眼波如秋水,娇艳欲滴。见惠能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如花娇靥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害羞地低下头来,嗔道:“问非所唱……”
“哦哦……是,这花叫牵牛花。”
平时口齿玲俐的惠能,变得有点吃起来。
“牵牛花?这花名挺有趣的,为什么叫牵牛花?”
李小兰明知故问。
“想知道牵牛花是怎么来的吗?”
惠能看着她说。
“快说呀!”
李小兰在一旁催促着。
……
惠能挠头挠头,说:“记得小时候,娘亲带我到这里来避暑,我看见这座山活像一个人牵着一头牛似的在行进着,我就好奇地问:“娘亲,为什么这座山像一个人牵着一头牛似的呢?”
于是,娘亲就为我讲了以下一个故事:
以前,这里原是一个平原,有一年,这一带发生了一次山崩地裂,把这里的平原化成了几座大山。又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座形状像人牵牛一样的山,这里的人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牵牛山”。
惠能讲到这里,一时想不起娘亲说过的那个故事,就转移话题说:“牵牛山下有两条村庄,就是我们现在所住的夏卢村和后梁村……”
“后来呢?”
龙小兰眨着眼问。
“后来嘛……就有一个叫惠能、一个叫李小兰的人被大水牛带进了牵牛山,坐在这里讲古呀!”
惠能哈哈大笑着说。
“你乱说,不是那样的。”
李小兰嘟着小嘴说。
“怎么会不是那样?李小兰不是好好坐在这里听惠能讲故事吗?”
惠能故意又逗她。
李小兰站起,趁惠能不注意,猛地拧着他的耳朵,大声地说:“看你还敢狡辩,拧甩你的耳朵!”
“痛,好痛啊……阿兰妹,你饶了我吧,我确实不记得了,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给你听吧?”
惠能作模做样地说。
李小兰听惠能如此一说,便松开手说:“好呀!我倒想听听你的故事。”
“嗯。”
惠能嘴巴一张,那些亲身经历过的事从他口中滔滔流出,就像牵牛山上的山溪流水一样涓涓不断:
有一天晚上,已近一更时分,我还在床上未睡,忽然间,听到大厅瓦面上有“窸窸”响声,开始我没在意,以为是老鼠在屋顶走动发出的声音,没有理它。
可是过了半个钟头,响声不但没有消失,而且不时夹杂“噗噗”的声音。
我竖起耳朵静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楚了,不是老鼠所为,而是有人爬上了屋梁。
当时我想:此人必是窃贼无疑。
于是,起来开门想叫人捉贼。
但转念一想:就算这次抓到了贼,难保他以后不再做贼,还是点化教育一下他为好。
我走出寝室,到娘亲的住房拍门叫她到大厅集中。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我娘亲都熟睡了,听到我的敲门声,被惊醒了,于是急急忙忙赶到厅里问:“阿能,有什么要紧事?半夜三更叫门。”
我仰起头,望着屋顶叹了一声,说:“我想起了做人处事的准则,以致夜不能眠,因此叫娘亲出来,当面赠言,望切记!”
我娘听了我的话后,觉得没什么要紧事,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说:“你有什么话可不可以等到明天再讲,何必非要半夜三更叫门让我出来。”
我娘见没什么大事,巴不得早些回房睡觉。
我也不拖延,大声说:“我虽年纪不大,但略知做人处世之道,我爹没有什么家产带给我,只希望我以及后代子孙勤奋读书,正经做人,日后好找到一份正当职业,最要紧的是不要做鼠摸狗盗之事,学人做梁上君子,以招致万代受辱。”
在屋梁上蹲着的窃贼心知肚明,他听完我的一番话后,羞愧满面,窃贼悄悄地离开了我的家。
后来,那个窃贼写了一封书信送到我家,信中写了一首诗:
金石玉言贯耳中,
胜过将我来绑送。
梁上君子不再做,
正经做人应遵从。
“不久,这件事被我娘传了出去,于是,我们村里的人都夸我做得好。”
惠能讲完后,不无得意地说。
第211章 佛缘(上)
这天,惠能在筠城卖了柴,像往常一样到米铺买了几斤米,往回家的路上走。
太阳从中天滑了下去,慵懒地斜倚在半空,看着棉絮般的白云在自己脚下荡来荡去。
当他走到城关南边,忽然,一只灰色的野兔,跛着腿从他面前的草丛哀叫着逃出来,拼命往山坡上奔逃。接着,一只棕色皮毛的狐狸躜动四蹄,衔尾追赶。
眼看这受伤野兔难逃劫数,一种悲悯之感在惠能心底油然而生。他持着挑柴用的竹竿,顺山坡追了上去。上到坡顶,见野兔被狐狸咬住了尾巴,发出凄厉的挣扎叫声。
惠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喝一声,举起竹竿,猛打在狐狸的身边。
狐狸大惊,嘴巴松开,急急奔逃,窜进左边灌木丛,逃之无天。
野兔回首望了望这救命恩人,然后,拖着受伤的身躯,一蹦一跳,逃进两尺高的草丛中去。
惠能上到坡顶,山风吹来,似有朗书之声。他举目远眺,见山上树木葱茏,鸟雀欢唱。一片林海之中,露出了青灰的瓦顶。
“这是什么地方"好奇心驱使惠能沿着小道,上山而去。
注定惠能与佛教有缘,他这么一上去,就走上了一条与佛家永远相牵的道路。
穿过小树林,一座寺院赫然入目:青灰色的墙壁被风雨剥蚀得斑斑驳驳,墙脚下泛起了一层深绿色的青苔。
这寺院叫“金台寺”,近年来兵荒马乱,香火不盛,寺院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成了颓壁残垣。
循着时高时低的朗读之声,惠能来到金台寺。
他从破壁外看到里面有一位中年和尚站在讲台上,拿着一本经书在诵读。他是金台寺的住持,名唤寂空禅师。身材不高,但也敦实,下巴留着的胡子约莫三寸长,身穿灰瓦色的僧袍。
寂空禅师面前有二十多个和尚正坐在破旧的蒲团上。
惠能觉得奇怪.便站在破壁外,认真细听。
寂空禅师领着徒弟诵读了一段拂经后,转向众和尚讲解着佛法:“佛教分为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小乘是自己度自己,对人世间,众生的苦恼并不关心,求的是独善其身。而大乘却是普度众生的,求的是兼济天下。大乘佛法是唐三藏当年西行到天竺取回来的……”
寂空禅师在讲解了一段之后,又拿起了经书,要徒弟们跟着他背诵经文。
寂空禅师对着经书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
寂空禅师读一段,徒弟们跟着念一段。
惠能并不识字,但这些经文的意思对他来说似乎是若明若暗,这更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忆寂空禅师教徒弟们背诵的经文。
晚上,惠能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在金台寺听到的经文,便独自地念了起来,并且,越念声音越大。
李氏干完了家中的杂务,坐在隔壁的房中做着针线活。
山乡的夜晚,除了偶尔传来蛙鼓外,显得特别的谧静。
突然,李氏听到喃喃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是什么声音”李氏侧耳细听辨认。
“……佛言;须菩提,彼非众生,非不众生。何以故……”
李氏终于辨听出来,这是念经诵佛的声音,并且是从隔壁惠能房中传出来的。
李氏的心中立刻起了疙瘩:家中只有自己与儿子两人,在这夜晚,怎会冒出个和尚跑到我家里来念经呢初时,她怀疑自己年老耳朵不好,听错了,用手抠了抠耳孔,屏着气息.再侧耳谛听。不错,这的的确确是念经之声,并且,的的确确是从儿子房中传出来的。
李氏感到十分奇怪,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披上衣裳,走到惠能的房门前,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诵念经文的声音在房里回荡着,从门缝里传出。
李氏用手敲门:“惠能,你把门开开。”
惠能听到叫声,停止了念经,问:“娘亲,这么晚了,你不睡,有什么要事吗”
李氏催促着:“你开门再说吧。”
惠能只好下床去,将门打开。
李氏并没有迈步进门去,而是站在门槛上,伸长脖子往里面东瞧瞧,西望望。
惠能的房间虽然没有点灯,但是皎洁的月光从窗棂上照射进来,里面的一切仍可以见得清晰。
李氏的这一下反常的举止.倒叫惠能大惑不解:“娘亲,你找什么”
李氏喃喃地:“你房里的和尚呢”
惠能一头雾水:“我房里的和尚娘亲何出此言,你是不是睡着了,做什么梦呀”
李氏摆着手:“我并没有睡着,更没有做什么梦啦。”
惠能再表白道:“孩儿我一人在房里睡觉,怎会有什么和尚跑里房来呢”
李氏巴眨着老眼:“没有和尚,夜晚你房里何来念经之声呢”
惠能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氏责怪道:“你年纪不小了,还没正没经的。你笑什么”
惠能用手指了指自己:“那个和尚就是我呀!”
“就是你”李氏更不解了,“你什么时候出家当了和尚”
惠能一本正经:“我没有出家当和尚,但那些经文确实是我念的。”
李氏并不相信:“字,你也识不了几个,你会念什么经”
惠能解释说:“我虽然不识字,但我可以跟人家的口水尾念嘛。’’
李氏追同道:“你跟谁学念的经呢”
惠能:“我偷偷地跟着金台寺的和尚学念的经。”
李氏惊诧地:“怎么,你到金台寺去了”
“是呀,娘亲,你听我将事情的始末讲出来。”
于是,惠能就将金台寺的偶遇向李氏讲述了一遍。
李氏听后,松了一口气:“呵,原来如此!”
惠能颇有回昧地:“那些经文听来真令人感兴趣。”
李氏催促道:“你再念给我听听。”
“娘亲,你听着,”惠能又将听到的经文背诵了一次。
李氏从小就听当乡村郎中的父亲讲过经,自己平时又喜欢看经书,故此,对世间的各种经典略知一些。当她听到惠能念过经文以后,问:“你知道,那大师父教徒弟念的是什么经文吗”
惠能摇头:“不知道。”
李氏:“那叫《金刚经》,全称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惠能巴眨着眼睛:“《金刚经》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不是金台寺的那个老师父自己写的”
这一回,却轮到李氏哈哈大笑了。
惠能不解地:“娘亲,你笑什么”
李氏严肃地:“金台寺的老和尚怎能写得出如此精辟的经典来呢。听闻《金刚经》是从天竺那边传过来的。”
惠能询问:“娘亲,你懂这些经文的意思吗”
“不大懂,那么深奥的佛理,我这个乡下妇女怎会懂”李氏坦言地说,“不过,我从小就从大人那里听过一些佛家的传说与故事。”
惠能搬了一张木凳给李氏:“娘亲,你坐下来,慢慢地将你知道的那些佛家故事讲给我听听。”
于是,李氏便将她所知道的有关佛家与佛经的故事向惠能讲了。
惠能越听越来兴趣。
一连几天,惠能卖完柴后,连汗也顾不上抹,带着疲劳,爬上山去,来到金台寺外,站在石壁旁,认认真真地听着和尚念诵经文。
对于这个俗家子弟的奇特举止,金台寺的住持寂空禅师看在眼里。
这天,在教授徒弟念经后,趁着休息的空暇,寂空禅师走到破壁前面,朝着惠能行了一个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惠能也弯腰向他还了一个礼。
寂空禅师向惠能问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施主该是个打柴仔吧”
“正是,我从十四岁上山打柴砍樵,至今整整十年了。”
惠能用手搔着脑袋,奇怪地问,“大师,我没有跟你讲过话,你的慧眼真是厉害,怎会知道我是打柴的呢”
寂空禅师指着他的砍刀、竹竿和绳索:“世间万物自有其特性。人也是讲悟性的嘛。你的砍刀、竹竿与绳索虽是无声的,但它们不是告诉我了吗”
惠能佩服地说:“哦,你的悟性真高。”
寂空禅师:“施主是附近的人”
惠能手指向南边的龙山:“离这里不远的夏卢村。”
第212章 佛缘(下)
“你叫什么名字?”释慧大师再问。
惠能道:“我姓卢,名惠能。”
“惠能?”释慧大师打了一个悚,双眼盯住惠能,“你是个俗人,怎么起了个佛家人的法名呢?”
“我不知道。父亲从小就给我起这个名字。”
释慧大师喃喃地:“或许你以后跟我们佛家有缘吧。”
见寺里的住持跟破壁外的打柴仔在对话,那些寺僧都围了过来。
释慧大师大惑不解地追问:“你已经来到敝寺好多天了,每天站在破壁外听得如此入迷。这是何故?”
惠能双手往外一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缘由,总之,自从来到这寺外,听到你带着徒弟念经后,我每天卖完柴后,就情不自禁地会到这里来的。”
“啊,看来你跟我们佛家有说不清的缘分,”释慧大师扬起手中的经书,递到惠能的面前,问,“你站在破壁外听了几天,你知道这是什么经文吗?”
惠能见黄色的经书上,竖直印着的几行篆字犹如龙盘蛇曲,便如实回答:“大师,讲来惭愧。我这个打柴仔,因家穷,没有上过学,故此不识字。”
释慧大师大为困惑:“你不识字,却对念经诵佛有如此兴趣?”
惠能:“是呀。”
释慧大师双眼紧盯着他:“我教授的经文,你听得懂吗?”
惠能随口而答:“这些经文很容易记,但我不大懂。”
“经文很容易记?”释慧大师皱起了眉毛,想不到这打柴仔长得一副敦厚相,讲起话来却如此狂妄自大,道,“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达摩先祖从天竺带着传过来的。我们东土的僧人初时念诵也并不容易,更遑论要记住哩。你怎么一开口就说经文很容易记呢?”
惠能坦言而答:“我确实是记得住嘛。”
释慧大师仍是狐疑:“佛门无戏言。你真的能背?”
“唔。”惠能点了点头,朗声道,“我从来都不会说谎话。”
释慧大师试探地问:“你能背诵出多少段来?”
纯朴的惠能率直而答:“全部都可以背诵出来。”
“哗,真是吃了大蒜好大的口气!”释慧大师与众和尚对他的回答都大吃一惊。
释慧大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什么?你能够将《金刚经》的经文全部背诵出来?”
听到这打柴仔的口气如此大,有一位年纪稍大和尚搭上嘴来:“打柴仔,过头饭好吃,过头话可不好讲呀!”
有位小和尚更以挖苦的口吻道:“白天师父当面教,晚上我们自己背,绞尽脑汁我才能艰难地背诵出那么一小段来。”
有些和尚存心当面整蛊这个打柴仔,让他尝点苦头,于是,向释慧大师怂恿:“师父,既然他口口声声说经文容易记,还能够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全部背出来,那么就让他当场背诵给我们听听吧。”
释慧大师的心像被什么搔弄着,向惠能说:“人最怕是空口讲白话。打柴仔,你就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向我们背诵一遍吧!”
“好!”惠能清了清嗓子,双手反剪在后背,稍稍昂起头颅向天,半眯着眼睛,嘴巴一张,那些经文如从话匣子滔滔流出,就像寺院旁的山溪流水一样涓涓不断:“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柢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
初时,金台寺的各位和尚根本不将这个皮肤黧黑的打柴仔看在眼里,但当惠能流利地背诵出第一段后,他们才刮目相看,有些还拿出经书来对照,看看他有没有念错。
释慧大师修禅的道行较深,对《金刚经》自然记在心里,静心在听着、听着。
惠能念诵着:“……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释慧大师:“最后一段呢?”
惠能咽了咽口水,继续地念:“佛说是经义。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直至惠能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全部背诵出来,这令释慧大师与众和尚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
那些一边听着惠能背诵,一边对照着经书的和尚异口同声地赞叹:“啊,一字不漏!”
有个调皮的小和尚又给惠能出了个难题:“打柴仔,你能不能将那经文从后面到前面,倒过头来背诵一遍呢?”
释慧大师嗔了小和尚一眼:“能要求人家这样倒过来背诵的吗?”
那小和尚把舌头伸出,再缩了回去。
“你要我倒过来背诵?”惠能爽快地答应,行!”
释慧大师:“你真的能倒着背诵出来?”
“当然行!你们听着,行奉受信,喜欢大皆,说所佛闻……”于是,惠能果真从后面倒过来将《金刚经》背诵一遍,并且背诵得一样的流利顺畅,这更令金台寺全寺的和尚从老至少的嘴巴全部都合不拢,对这个打柴仔全都心悦诚服。
释慧大师右手轻捋着下巴的短须,眼睛怔定地望着面前这个打柴仔,禁不住情思万千:金台寺的一般和尚,对这些经文,要念读几十遍才能记熟。自己在东禅寺曾得五祖指点,修行不浅,但一段经文也要十多遍才能记熟背诵出来。而这个打柴仔竟然在一无佛经可看,二无名师启迪的情况下,仅旁听几遍就能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新州,树木是多么的平凡;溪水,是多么的平凡;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又是多么的平凡。但是面前这一个打柴仔,却是一个奇才,一个旷世奇才,一股热潮冲击着释慧大师的心扉,一种冥冥的感知紧紧地攫住了他。
释慧大师在沉思良久后,向惠能道:“你别老站在破壁外面啦,还是进寺来吧。”
“好。”惠能双脚轻轻一蹬,矫健的身躯便似狸猫般跃了进来。释慧大师扬起手中经书,问道:“你能背诵出这经文,真不简单,你家中有人会念经吗?”
惠能如实地回答:“我娘亲经常在家念经。”
释慧大师:“你娘亲也念经?”
惠能讲述道:“她在家从小也念一些经。但与师父相比,可谓相距十万八千里。我即使念出经文来,但却是不懂经文的意思。祈望师父给我指点指点。”
释慧大师见惠能态度诚恳,便略作释义:“‘金刚’者,是不坏之喻;而‘般若’者,是智慧之指;‘波罗蜜’者,到达之意;而‘经’者,即道之指,行之谓也。”
“啊,原来金刚经是指这些。”惠能似乎明白了许多,他拉着释慧大师的袍袖求恳道,“大师你的道行真是高。”
释慧大师谦逊地摆了摆手:“老衲的道行并不高,我的师父才是宗师哩。”
惠能:“你的师父是谁人?”
“弘忍大师,他是禅宗五祖。”释慧大师原来出生于东禅寺,是五祖弘忍大师的弟子,讲话时充满了虔诚景仰的语调,“以前的佛祖都极力推崇《楞伽经》,而五祖弘忍大师却更多提倡我们读《金刚经》。”
惠能问:“那两种经有什么区别?”
释慧大师:“楞伽宗的‘明心见性’论,体现在《楞伽经》里,它认为要为善终生,苦修才能够成佛;而海派涅槃宗的‘顿悟、渐悟’之说,浓缩在《金刚经》中,它认为世间万物都是虚幻不定的,对于世界中的一切不可过于执着。”
惠能的心弦一动:“禅宗五祖如今在哪里?”
释慧大师手指北方:“蕲州黄梅县东禅寺。”
惠能:“东禅寺是不是很大?”
“晤,”释慧大师点了点头,“寺里的僧众有八百多人。”
惠能感到惊讶:“啊,一问寺院里有八百多人,这可比我们整条夏芦村的人还要多呀!里面的高僧一定很多吧?”
释慧大师以赞叹的口吻回答:“的确很多。他们对各种经典的参悟程度比老衲深得多哩。”
惠能:“师父,劳烦你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向我解释一遍。”
“好。”释慧大师把《金刚经》的经义略略解释一遍。
听着,听着,惠能仿佛被释慧大师领着步入佛祖的殿堂,眼前腾起了灿灿的光华和五彩的祥云。
听罢释慧大师释义后,惠能感慨良多地说:“啊,如果我能到东禅寺,亲耳聆听五祖的教诲,那该多好!”
释慧大师由衷地:“我看你有非凡的佛根,如果矢心向佛,今后必成正果。”
惠能引颈而问:“师父可有虚盲?”
释慧大师诚挚地:“老衲相信自己的老眼并未昏花。你的前景,我只是凭着自身的感觉而得出。正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所喻,世间万物无有自性,空幻不实,故此,对现实世界应无所执着。你真的有志佛门,北上参禅,我们金台寺可以资助你盘川。”
“多谢师父。”惠能高兴万分。
释慧大师挪前一步,对着惠能脸色庄重:“出家人既要看破红尘,戒酒戒色;又要矢志不移,潜心苦修,才有可能得成正果。”
“石头虽硬,滴水可穿!”惠能的态度十分坚决。
释慧大师想了一下:“不过,出家当和尚,一入空门,终生所归。此事必须征得家人同意才行。你可有妻房?”
“没有。”
“家中尚有何人?”
“仅有慈母在堂。”
“如此说来,你是独生根苗,与母亲相依为命。她肯让你北上吗?”
“事在人为。我会说服她的。”
惠能与释慧大师话别,急匆匆地赶回家中去。
第213章 深明大义
惠能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孝子。
惠能踏着山间小径回家,想到自己要外出远去求佛,留下娘亲一人在家,心中十分难受。但是,投入佛门的愿望如同炽热的火.烤炙着他的心。
回到家里,惠能把这几天的际遇告诉了娘亲。
李氏脸上荡起凄戚的浮云:“能儿,卢家几代下来,现在幸存下你这根独苗。我还是指望你能传宗接代,延续卢家族谱,至使万代香烟不断。你可要认真考虑呀!”
惠能答道:“娘亲,我已经考虑再三了。为卢家传宗续谱,从四海之内的角度来看,仅属区区范畴。我如果得人空门,苦心修行,他日得成正果,这样传宗下来,继承人则是千千万万,这才是真正的万代香烟啊!”
“这……”李氏意想不到儿子会这样回答,嘴巴嗫嚅了好久也吐不出话来。她虽然平日自己也读读经书,却不明其义,况且,如今是接触到家中的实际情况。
这时,恰逢舅父挑着一担新米和一些薯干山货到来。
乡间人有句俗话,叫做“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惠能三岁已经丧父,舅父的威严就更为显赫重要了。
李氏知道舅父平日十分疼惜惠能,这次肯定不会放他出家而去,就对惠能说:“这样吧,你问过舅父,他同意你去,你就去;他不同意,你就毋须向我再多徒费唇舌了。”
于是,惠能就来到舅父的面前,将他要离开家乡,远赴湖北东禅寺去求佛的事情讲了一遍。
舅父听知惠能有这想法,心中也是一阵的紧张,劝他道:“阿能,遁入空门,打坐修行,苦不堪言呀!”
惠能泰然地:“苦有什么可怕呢?你与娘亲平日不是常常教导我,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舅父被他一下子堵住了话柄,嘴巴嗫嚅道:“这……”
惠能语气坚决:“我听人讲,达摩祖师曾面壁九年啊,只要能够成佛,普度众生,我什么苦也捱得住。”
“话虽是这么讲,但真正做到可难呀!”舅父摇着头。
惠能再三恳求,但舅父仍是不答应。
舅父放好东西后,就回家去了。
惠能追着舅父,一边走,一边磨,一直追到旧塑村头。
舅父见苦口婆心劝他也无效,故意出一道难题,要让惠能死了这条心。
舅父向惠能道:“你要出家,可以,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惠能爽言而答:“只要你们允许我往东禅寺去,天大的条件我都会答应。”
“你随我来吧。”舅父将惠能带到了村口,指着立着的那块巨石说,“如果你能把这块巨石拜开,你就去吧!”
惠能大声地问“舅父,你这句话可是当真?”
舅父也是大声地答:“当真!”
惠能再把声音提高:“你们不会翻悔?”
舅父也以更大的声音作答:“我与你娘亲已经商量好,绝不会翻悔!”
“好!”惠能一口答应下来,他相信心诚则灵。
这块巨石,高约一丈,宽有八尺,经风吹雨打,斑斑驳驳,屹立在村口。
惠能在巨石前装上炷香,点燃蜡烛,双膝跪下,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细语祈祷:“愿佛祖天上显灵,替我劈开巨石。”
烈日当空,射下万道炙人的火舌。村边宽阔的芭蕉叶晒得卷起了边,往日翘首神气的狗尾草无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路面飘浮着缕缕摇曳不定的水汽,人走过去,一步一团烟尘。
汗水,从惠能的头顶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地下也湿了一大滩。
李氏从远处的树荫偷偷地窥看,见此情景,实在心疼,但为能使惠能在磨难处皤然回头,便紧攥着拳头,咬起牙关,强行忍受,不去打扰他。
惠能的信念坚如磐石,不分白天黑夜,不顾日晒雨淋,跪在地面,默默地背诵着《金刚经》,闭目祈祷。
经过好多天,舅父的心中也不好受,悄悄地前去窥望。
万里蓝天忽然响起了一个惊雷,震天动地。
一道耀眼的闪电从天穹掠下,似利剑般朝巨石直劈下去。
巨石上火花四进,烟雾腾起。
待烟霭散尽,惠能睁开眼睛一看,狂喜道:“天助我也!”
原来,这块巨石的正中,已经被劈开为两边。
有学者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成语典故就出于此。
舅父目睹着这奇妙景象,不由长叹道:“天意!此乃天意呀!”
于是,他带着惠能返回夏卢村。
李氏本以为出一个让常人永远办不到的难题,让惠能死了出家那条心;岂料村口巨石却被天雷闪电劈开了丽边。说实在的,她与惠能两人是相依为命,说什么也舍不得儿子就此离开,出家遁入空门,还想出面阻拦。
但舅父却是深明大义:“姐姐,讲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况且,我们跟惠能是发过誓愿的。”
李氏为难地:“这……”
舅父神色认真地对李氏说:“姐姐,惠能儿矢心向佛,连天地雷电也出来帮他的忙。看来,这是天意,我们实在难于违背。”
李氏听后,黯然泪下:“按天理确该如此,但如果能儿出家当了和尚,我卢家香烟从此断了。当年徐国师许诺我家能传得万代香烟,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我夫君在黄泉路上心也不安呀!”
舅父摆了摆手:“姐姐此言差矣。”
李氏不满地嘟着嘴巴:“弟弟,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是不是偏帮能儿呢?”
“姐姐,我与你同一骨肉,怎会特意偏帮惠能呢?我们做事要顺应天理。”舅父神色庄严,“俗语有云,一子向善.九祖升天。当日惠能说得对。如果他在佛门修成正果,普泽天下,以后万人供奉,代代相传,这才是真正的万代香烟呀!”
“呵,难道当年国师所指的就是这一点?”李氏此刻恍然大悟。
舅父追忆道:“国师才高八斗,学识渊博,曾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断不会乱说的。你还记得吗?惠能出世那天,两位高僧专程上门来,给他起名及点化姐夫。”
经舅父这么提醒,李氏想到惠能出世第二天两位高僧上门的事,知道惠能确实有与众不同的佛缘。
在弟弟的劝告下,李氏终于明白了大道理。说道:“能儿,既然天意难违,你亦心如磐石,留住你这个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娘亲也不再为难你了。你择日上路去吧!”
“多谢娘亲。”惠能笑颜大开,但过了片刻,他的脸庞反倒罩上浓阴的云翳。
舅父不解地问:“阿能,你娘亲也答应让你出家求佛,你的愿望已遂,为什么反而脸色阴悒呢?”
李氏:“是呀,你该高兴才对呀。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呢?”
此时,惠能倒为娘亲担忧起来,说:“娘亲,我走了以后,不知要离开多少的时日。你独自一人在家中,饮食起居,无人照料。我——”
“惠能,这一点你别担心,我会竭尽全力照顾姐姐的。”舅父接过话头,“你放心上路吧。”
“那就多谢舅父了。”惠能说完,跪在地上向舅父叩了三个响头。
惠能兴奋地来到金台寺,将前后情况向释慧大师讲了。
释慧大师听得目瞪口呆,在惊愕之余,沉缓的声音有若洪钟:“啊,这是天意,这是天意呀!”于是,走进方丈室取出一百两银子来,送给他。
惠能望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摆手不收:“我怎能收下佛门的钱呢?”
释慧大师正色地说:“你到湖北黄梅东禅寺,投奔弘忍五祖,以后,你也是我们佛门中人了。何必再分彼此呢?这些银两是一位名叫安道诚的施主知道你要离家北上参谒五祖,叫我转给你的。况且这些银两,并不是给你使用的。”
惠能:“那么,你是给谁用的呢?”
释慧大师深情地:“你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你离家远去,你娘亲已年老了,你拿这些银两给她留着,以备困难之需。”
惠能还要推辞,释慧大师显得不高兴:“这不仅是老衲的意思,而是我们金台寺所有僧人的心意。如果你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这……”听释慧大师这样讲,惠能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只好把银子收下,带回家去给娘亲。
也有史料记载,当时金台寺住持送给惠能的是十两银。究竟准确数目是多少,无从考证,这也并不是至为重要的。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惠能北上求佛是得到佛门的资助的。
临别前夜,母子两人,一夜未眠,剪烛长谈,一直到雄鸡报晓。
舅父也依时赶来了。
“看来巨石有灵,我们不妨到巨石前给能儿送行吧。”李氏提议道。
舅父点着头:“这正合我的心意。一来我们替他送行,二来酬谢苍天。”
于是,李氏、舅父与惠能在旧朗村头的巨石前边上了三炷香,叩拜以后,惠能挥手与母亲依依惜别。
这块巨石,后人称它为“别母石”,它经历了千年风雨亿雷暴,至今仍屹立在旧朗村村头,这属另一个话题了。
出了村口不远,刚转过山坡,见到一位大师带着几十位和尚列队于山路两旁。
这是释慧大师带着全寺和尚,要送惠能一程。
释慧大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惠能,道;“这是我给东禅寺的五祖师父的推荐信。”
惠能感激地接过了书信:“师父,你考虑得真是周到。”
目送着惠能的身影渐远,没入了茂密的树丛中,释慧大师感慨地说:“我们佛家禅宗,又有接灯传承之人了。”
惠能出家,一非生活所迫,二非被仇人追杀,三非为情所伤而看破红尘。他的远大理想是:求见佛祖,探求《金刚经》的真谛。有道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换一个角度来审视,惠能投身空门起点层次之高,实非世间俗人可比,这也决定了他今后的成就也非世间俗人可比了。
风萧萧,野茫茫。
一条蓬蒿遮掩的羊肠小路通往远方的莽莽群山,一只孤雁在空旷寥廓的天宇里翔行。
时年已二十四岁的惠能穿着黑色粗布衣,背着行囊,蹬着草鞋,踏上了这隐伏着艰难险恶的万里征途……
从此以后,新州的老林里,少了一个勤力的打柴仔;中国佛教史上,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禅宗六祖。
第214 结缘曹侯村
惠能从新州出发,朝北走去,越重山,涉溪涧。
一天下午,走到一座深山里。他感到口渴难耐,便到小溪旁掬口溪水喝。
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救命”的叫喊声。
惠能连忙遁声奔去,刚穿出小树林,不由得叫了起来:“哎唷!”
原来,有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正在忘命地朝这边奔来,他的后面,有一头斑斓老虎追着,并且是越来越近了。
惠能从小就在深山长大,猛兽也见惯了,故此,他并不显得慌张。他站定之后,想了想,从路边捡起了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又执起了一截木棍,一边勇敢地迎上去,一边叫道:“别惊慌,我来救你!”
书生见有位汉子前来救自己,朝他这边飞快地奔跑过来。
惠能向那书生道:“你快躲到我身后的那块大石块后面,待我来对付这只老虎。”
“好。”书生遵嘱,跑到大石块后面躲了起来。
那只斑斓老虎见书生蓦地不见了,而惠能拦在路中央来,咆吼着,张牙舞爪地朝惠能扑了过来。
惠能不跟老虎硬拼,身子异常灵活地闪开了。跃起的老虎扑了一个空,落到惠能的身子后面。
惠能趁老虎还未来得及再作反应,右脚踩地一拧,快速转过身来.与此同时.右手举起了木棍。朝老虎的屁股狠狠地击下去。
老虎扑食不到,反遭棍击,一个翻腾,在地面打了几个滚,横过身子来,虎视眈眈地盯住惠能。
惠能知道,此时已是势成骑虎,千万不可退却,不然,反而会被迫上前来的老虎吃掉。于是,他也瞪大了眼睛,盯住老虎。两者成了对峙之势。
老虎前肢往下趴低,再扑腾跃起,张开大嘴,呲着锋利无匹的尖齿,朝惠能再度扑来。
惠能临危不惧,觑个正着,左手的石块朝着老虎的大嘴里猛地掷去。
平日,惠能在深山打柴为生,常常用石块掷打大树上高高挂着的野果,命中率相当高。如今,两者的距离挺近,而这老虎张开的是血盆大嘴。
惠能这用力的一掷,石头直接掷进了老虎的咽喉里,哽得老虎要吞吞不下,欲吐吐不出,十分难受,在地面打了好几个滚,滚下山坡,离去了。
那书生惊魂未定,从大石块后走了出来,上前向惠能施礼:“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没什么,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个大活人被老虎吃掉不成?”惠能摆了摆手,他抹了抹额角的汗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曹溪。隶属韶州管辖。”被救的书生喘过气后,回答道。
惠能打量着他,问:“你是——”
书生回答说:“小生名叫刘志略,住在附近的曹侯村。曹侯者,昔日魏武侯之玄孙也。溪水流过曹侯村,这地域便叫曹溪。你是——”
惠能坦言道:“我姓卢,名惠能。”
刘志略打量着他:“看你背着行囊,是到北方去做生意吗?”
惠能摇了摇头:“非也。我是前往湖北黄梅寺向五祖弘忍大师学法的。”
“啊,你要投入佛门?”刘志略吃了一惊,眼睛惊诧的光芒逐渐散去,道,“说来也巧,我家的姑姑也是一个出家人。”
惠能大喜:“如此说来,我跟佛真的有缘了。”
刘志略指着暮云四合的天空道:“天色不早,你赶路定然很辛苦了。暂且到我们村里歇歇吧。”
惠能仄着脑袋想了想,道:“这也好。”
回到曹侯村,刘志略叫家人杀鸡宰鸭,以隆重的礼节招待惠能。
两人在宴席上越谈越投契,当即焚香,以天地为证,结义为兄弟。
夜色已临,曹侯村被浓浓的夜幕盖掩着。
刘志略跟惠能刚刚结拜完毕,两人正坐在客厅喝着山茶,忽然,一阵衣袂之风卷来,大门口处出现了一位中年尼姑。
刘志略一见,连忙起身作介绍:“她就是我的姑姑。”
中年尼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听闻施主从虎口中救了我侄儿的性命,真是大恩大德,堪比天齐。”
惠能笑了笑:“积德行善,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事。大师,你是——”
尼姑自报家门:“贫尼法名‘无尽藏’,配住在那边的山涧寺。”
惠能问道:“大师,你平日念的是《涅槃经》,还是《金刚经》?”
无尽藏惊诧:“啊,你也懂得经文?贫尼常常念诵的是《涅槃经》。”于是,她跟惠能谈论起经道来。
刘志略平时也笃信佛学,故此,不时插进话头。三人侃侃而谈,一谈已是大半宵。
在刘志略的挽留下,惠能暂时在曹侯村住了下来。
他经常与刘志略到无尽藏尼姑处听她诵经。
惠能善于领会经中的大意,听其诵读后,便能向无尽藏尼姑与刘志略讲解经义。
有一次,无尽藏尼姑拿着一本佛经来,向惠能请教:“这佛经里有几个文字我不认得,今天特地来向你请教请教。”
“向我请教文字?”惠能哈哈地笑了起来,坦率地表白道,“须知,我连斗大的字也不识得半箩。但只要你把经文念得出来,我就能够解答一二。”
无尽藏尼姑十分奇怪,巴眨着疑惑的眼睛:“你既是不识字,又如何能解释经中的意义呢?”
惠能告诉她:“佛法的精妙之理,并不在文字上。我不识字而能解释经义,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无尽藏尼姑听了异常惊讶,更预感到惠能是个奇异的人,于是就将此事遍告村中有德行有名望的长者,说:惠能是一位开悟有道的人,应当请来好好供养。
不久,就有魏武侯曹操的玄孙曹叔良和附近的居民,争先前来瞻仰礼拜。
那一段时间,惠能与刘志略白天一起参加劳动,晚上便去听无尽藏尼姑念经。听念经完毕后,他反客为主,倒过来向无尽藏尼姑讲解经义。
乡里的耆老听说此事,竞相前来礼敬,跟惠能交谈及听他讲过经义后,都忍俊不住赞叹道:“这个卢行者有如此高明的见解,已达至天机自悟。并非一般的人所能企及,实在可以往宝林寺出家当大师。”即请惠能居于当地的宝林寺,称他为卢行者。
惠能在宝林寺住了不久,觉得没有名师点拨,难于成大器,他更是难忘自己本誓求师的初衷,遂告别了刘志略等村人,继续朝北而去。
惠能先至乐昌县的西山石窟,依有远禅师坐禅,后听慧纪禅师诵《投随经》,但是,在听闻慧纪禅师诵完经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喟然长叹:“经意如此,令我空座何为?”尚未进佛门,惠能已从心底里感到光是坐禅苦修,其益处并非很大。
慧纪禅师与惠能的谈话之中,知他乃龙象之辈,并不适合于在这小寺里修行,对他说:“你该是大鹏展翅,啸嗷九霄之才,这小小的鸟窝并不是你栖迟之处。老衲久闻黄梅双峰山弘忍大师正在大开禅门。他是道行高深的五祖,你可到他那里去进修佛学。”这正合惠能原来的本意,便下了决心,继续过梅关,向北方进发。
也就是说,惠能在参谒五祖弘忍大师之前,其实已经对《涅槃经》等有了一定的体会,到东禅寺后,那里的特定氛围,使他在逆境中将佛法的悟性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惠能一路上策杖徒跣,晓行夜宿。饿了,摘山间的野果充饥;渴了,到溪边掬一把清水饮下。
就这样,惠能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蕲州(今湖北)黄梅地界。这个时候是唐高宗李治显庆六年(公元661年)。从黄梅县城往北行走了约莫二十多里,一条宽阔的大江流淌着清波,横在面前。江对岸有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峰——两座耸起的山峰直插云天,凭险对峙。
“啊,东山到了!”这正与新州金台寺的释慧大师向他讲述蕲州东山的地形地貌相符。东山因有双峰并峙,因此亦名双峰山。在云雾缭绕的两座山峰上,有一座座殿堂寺院隐隐约约地掩映在白云绿树之中。朝圣之地就在不远处,夙夜想见的佛祖即将出现在眼前。惠能感到莫名的兴奋,多天以后的疲累一扫而光。
惠能乘摆渡之船过了江,上岸后,沿石阶拾级而上,攀爬了不久,“一天门”跃入眼帘。这“一天门”花岗岩石块砌就,横跨山路,上面镌刻着篆书写的“东禅寺”三个大字。
第215章 义结金兰
刘志略一听,先是一征,随后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就别客套啦!既然你们都以哥妹相称了,那我与阿能……”刘志略说到这里,眼睛转了一转,目光停在惠能的脸上,又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兄弟相称了?”
“好呀!我正有此意。” 惠能高兴地说。
刘志略与惠能一见如故,越谈越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当即焚香,以天地为证,义结金兰,正式结拜为兄弟。
刘志略比惠能年长两岁,被尊为兄长。
刘志略与惠能结拜为兄弟后,向着他的小妹刘志秀,“阿妹,从今天起,你就称惠能弟为二哥吧。”
刘志秀脸色微红,看着惠能,嗫嚅道:“二哥,您请坐。那天,若不是二哥相救,小妹我……”
惠能谦逊地说:“没什么,我正好碰巧赶上了。”
刘志略在一旁调侃:“是呀,巧合就是天意。不然,小妹怎么会认识惠能弟?这大概是命中注定,天生的缘分。”
刘志秀和惠能被刘志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刘志秀用手摸着衣角,转移话题道:“二哥,你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惠能拍了拍胸膛,说:“好啦,全好啦!”
刘志略语带含蓄地说:“惠能弟,你若再不好,我小妹就彻底完啦!”
惠能吃惊地问:“志秀妹妹,你脚上的蛇毒未消除干净?”
“蛇毒嘛,倒是全被你给吸出来了。我说的是,在你中毒昏迷的这几天里,我小妹不吃不睡,一直守在你身旁,不停地给你冷敷、擦拭。你若是再晚醒几天,她不累死,也得哭死。” 刘志略幽默地说。
惠能起身作揖,道:“多谢志秀妹妹病中关照。”
刘志秀满面通红,小声咕哝道:“你别听大哥瞎说。”
刘志略故作吃惊地说:“什么?阿妹你说大哥瞎说?前几天,谁的眼睛哭成了大熊猫样?”
刘志秀满脸害羞地从客厅跑了出去。
她来到院中小水池旁,面水而坐。池水平静如镜,一支含苞欲放的莲花亭亭玉立。志秀一张美丽的面容倒映在水面上,清纯、羞涩、秀美,人面、莲花相映成趣,花增人面三分白,人染莲花几许羞,堪与花儿相媲美:
风儿多情,将刘志略与惠能的对话悄悄送来:“惠能弟,你家中还有何人?”
“只有娘亲一人。”
刘志秀似乎沉入某种幻想中,她眼中透露出一种朦胧的憧憬,心身沉醉在巨大的幸福中……
一只小鸟从空中飞过,留下一串悦耳的啼鸣。
悦耳的小鸟啼鸣,使刘志秀从梦幻中醒来,她羞臊难当,双手捂住赤热的面颊。
刘志秀的手慢慢移开,水面上映显的那张少女的脸依旧娇红,她无声一笑,伸手搅乱了水中的世界。
刘志略与惠能的话音隐隐约约无法听清。刘志秀略一思索,走进了厨房。
刘志秀端着一盘水果,沿着长廊悄悄走向客厅门口。
客厅里,刘志略依然在与惠能聊天。
刘志略问:“贤弟,你这次北上,是探亲访友还是经商呢?”惠能说道:“我既不是探亲,也不是经商。可以说是求学吧。”
刘志略说:“噢,真没看出来,贤弟也是个读书人。”
惠能微微一笑说:“不敢当。我所说的求学,并非你们书生的求学,我是要到黄梅东山禅寺去拜五祖弘忍为师,学习佛法……”
惠能说的话,恰好被端着水果来到客厅门外的刘志秀听到,不由得一走神,“哐当”一声,手里捧着的水果瓷盘掉在地上。刘志略与惠能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响声,同时站了起来。
刘志略说:“贤弟,你尚未痊愈,请先坐下,我出去看看。”惠能心想,这是在别人的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顺从地又坐了下来。
刘志略走出客厅,只见门外一片狼藉:一个瓷盘摔得粉碎,地上散落着几只水果。长廊那边,志秀的身影一闪,拐进了厨房。
刘志略见状,追了过去,看到志秀正躲在厨房里抹眼泪。
刘志略关切地问:“阿妹,你怎么啦?”
刘志秀说:“我……我……我走路不小心,绊了一下,盘子掉了。”刘志略开玩笑说:“你看你,都这么大了,快要出嫁了,还毛手毛脚的,将来少不了要挨婆婆的骂。”
刘志秀像被戳到伤心处,无声地抽搐起来,大颗的泪珠往下掉。
刘志略见状,有些着慌,赶紧安慰她说:“别哭、别哭嘛!不就是一个盘子吗,摔就摔了。”
刘志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转过头,哽咽道:“你甭管我,快去陪客人吧。我,我,我一会儿就好。”
刘志略小声咕哝道:“女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总是这样莫名其妙。”
……
刘志略刚念完,没想到,惠能却饶有兴趣地说:“志略兄,你刚读的这篇《大学》,我好像…..”
“好像什么?是不是没听明白?” 刘志略稍为停缓了一下,接着又说,“这也难怪,我开始听先生讲时,也是听得似懂非懂。” 他说到这里,望着惠能,“待愚兄为你解读如何?”
惠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刘志略拿起茶几上那杯散发着清香的热茶,呷了一口,润了一下喉咙,像先生教学生似的,一本正经地说开了:“在开头中的‘明明德’一句中,第一个‘明’是动词,彰显发扬之意;第二个‘明’是形容词,含有高尚、光辉的意思。”
……
惠能在静心地听着。其实,他早在儿时,在李学儒的学堂里,对先生讲授的“动词、形容词、虚词、介词,词性判别,句子成份、结构,主谓宾定状补,主干枝叶分清楚等语法特点,他早已烂熟于心。出于礼貌,惠能专心地听着。
最后,刘志略点评似地说:“第一句话,翻过来就是《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高尚的德行,在于关爱民众,在于达到最高境界的善。”
惠能听到这里,忍不住双手击节,兴奋说道:“志略兄,您阐述得太好了!”
刘志略看着惠能的表情,心想:这可是治国平天下的大文章啊!他不太相信,惠能能听得懂,能理解《大学》。
刘志略注视着惠能,说:“是吗?待愚兄再念几句,你听听是什么意思。”
“嗯。”惠能点了点头。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刘志略随意地诵读了一句,放下书,问:“贤弟,明白吗?”
惠能情不自禁地拍案叫好:“书中写得太好啦!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是在讲佛法,讲修行呀!”
刘志略听惠能如此一说,真个是哭笑不得!无奈地又问:“贤弟,你没听错吧?我给你念的是儒家经典《礼记》中的《大学》,不是释迦牟尼佛讲述的佛经。”
惠能说:“佛也好,儒也好,都是教化人的。就拿你刚才读的这段吧,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德就是明心见性、大彻大悟。怎么明明德呢?书中说的方法很正确,首先要做到‘止’,知止而后有定。止的功夫修到家之后才会有定,定下来之后才能够真正静,静之后能安、能思虑、能思维,经过思维才能打开智慧之门,才能够明明德,也就是明心见性。这些道理,与佛法修行戒、定、慧的过程是一模一样的。”
刘志略惊奇地看着惠能,像不认识他似的。
这回,轮到惠能怕他不明白了。
于是,惠能更通俗地解释说:“佛教所说的戒,就像密密麻麻的树林,有了它的阻隔,外面的风就吹不进来。有了这个保护层,我们的心恰似森林中幽静的深潭,时时处在水面波浪不起、水底沉渣不泛的安静状态,这就是定。在这种定的状态下,不但水质清澈通透,水中之物一览无余,而且水面平静如镜,可以照天照地;天上风云变幻,空中飞鸟低掠,地上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的慧眼。同时呢,它历历分明自身却湛然不动,丝毫不会被纷杂的外界风波所扰动。这就是由定所生出的慧。这种慧,不是聪明,不是知识,而是人最根本的大智慧!”
秋风萧瑟,夜雾随风从屋内的天井口处吹进大厅,风寒露冷。刘志略听惠能如此一说,如一阵寒风袭来,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惊得如痴如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连连叫好,不知不觉竟鼓起掌来。
惠能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叫道:“志略兄,你这是干嘛呀?”
刘志略心悦诚服地说:“贤弟,你说的太好了!我算是真服你了。”
惠能谦逊地说:“志略兄,过奖了,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
刘志略拿起台上那本《礼记.大学》,感慨地说:“我读了这么久《礼记.大学》,也没弄懂大学之道,怎样才能明明德。并且,几乎所有的儒生,仅仅是从字面上将这些文字当作一种知识,一种大道理理解而已,从未有人想过,它居然是修心的实践方法!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受愚兄一拜。” 刘志略非常认真地上前向惠能施礼。
惠能急忙把刘志略扶住,道:“志略兄,哪有大哥向小弟施礼的道理?不要那么客气。”
刘志略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我决不是客气。虽然,你是站在修禅的角度说,但道理是一样的。看来佛法无边,的确是打开人生大智慧的一把金钥匙啊!”
惠能肯定地:“志略兄,您说得对!佛法无边,的确是打开人生大智慧的一把金钥匙。”
刘志略佩服地说,“没想到,贤弟你竟然还这样精通佛性教义。”
惠能恭谦地,“哪里,我不过是听了一位学佛多年的老居士和释慧大师说了一些佛法,知道了一些名词、掌故而已。”
刘志略说,“我姑姑也经常给我讲经,可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学佛到底有什么用?”
惠能一听,饶有兴趣地问,“志略兄,你姑姑学佛的?”
“对。我姑姑就在离村不远的山涧寺出家为尼,法号怪怪的,叫什么无尽藏。”
惠能随口道:“无尽藏,这法号起得好!在佛教里,德广无穷为无尽,包含无尽之德曰藏。象征着真如佛性广阔无边,包罗万象。”
“哦,听贤弟如此一说,这法号,还真是起得高雅啊!待有机会,带你去向我姑姑请教佛法。” 刘志略不无高兴地说。
惠能兴奋地说:“好呀!”
第216章 醒世妙语
夜幕降临,曹侯村被浓浓的夜雾笼罩着。
刘志略刚刚和惠能说及他的姑姑,真是“日不讲人,夜不讲神”,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时,在夜幕笼罩下的夜色中,只见一阵衣袂之风卷来,刘志略家大门口处出现了一位中年尼姑。
刘志略一见,连忙起身向惠能作介绍:“她就是我的姑姑。”
中年尼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听闻施主从虎口中救了我侄女志秀的性命,真是大恩大德,堪比天齐。”
惠能笑了笑:“积德泽行善,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事。”
尼姑自报家门:“贫尼法名‘无尽藏’,配住在南边的山涧寺。”
惠能问道:“大师,你平日念的是《涅槃经》,还是《金刚经》?”
无尽藏惊诧:“啊,你也懂得经文?贫尼日常念诵的是《涅槃经》。”于是,她跟惠能谈论起《涅槃经》来。
“《涅槃经》是佛陀圆寂之前所说的最后一部经典,也是佛教最为重要、最深奥的佛经之一。后秦道朗大师说它‘盖是法身之玄堂,正觉之宝称,众经之渊镜,万流之宗极’。正因为此,中国历史上诞生了‘道生说法,顽石点头’的著名典故。从古到今,有许多人穷其一生倾心研究《涅槃经》……”惠能侃侃而谈。
刘志略平时也笃信佛学,故此,不时插进话来。三人越谈越投机,一谈已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小鸟在屋后那株荔枝树枝头“吱吱喳喳”地叫,无尽藏方起身告辞回山涧寺。
……
在刘志略的再三挽留下,惠能暂时在曹侯村住了下来。
他经常与刘志略到山涧寺听无尽藏诵经。
惠能善于领会经中的大意,听其诵读后,便能向无尽藏与刘志略讲解经义。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刘志略和惠能又到山涧寺听无尽藏诵经。
行走在通往山涧寺的山道上,清澈透明的山溪清泉环山涧而过,天蓝、地绿、水清、寺净、路畅,虽是秋日中午时分,却依然能感觉到山间清风带来的阵阵凉意。源自山涧寺后龙山上的山泉水顺着山沟潺潺流下,为山涧寺勾画出一派“小桥流水,脱离尘俗、幽静清秀”的美景。
无尽藏一见到刘志略和惠能,便请他们上座。
喝过茶后,无尽藏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本佛经,向着惠能,道:“昨晚夜读这本佛经,有几个字我不认得,正巧今天你们来了,正好向你请教请教。”无尽藏翻开佛经,指着书页上面那几个字,递到惠能面前。
惠能刚想接过经书来看,突然,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凝神细听,似是一个老和尚在跟他说话:“法王谨记,在世人面前,尤其是佛门中人,千万不要透露您读书识字之事,恭请谨记于心。善哉、善哉。”
这声音,惠能感到熟悉,似在哪里听过……
惠能在心里问:“大师,为什么不能说呢?”
老和尚言:“凡事皆有前因后果之理,法王又何必为未来之事相问呢?您还是好好养好身体,早日上路求法去吧。”
此时,惠能就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沙哑带磁性的声音笼罩着,两耳和头上都充满了绵绵密密的声音,似乎说话者就在头上,就在身边。
……
无尽藏见惠能痴呆地立在那里,嚅动着嘴唇,似乎在和其他人说话。
无尽藏见惠能欲接经书而不接,忍不住再次指着书页上面那几个字,递到惠能面前,说,“请指教指教。”
“向我请教文字?”此对,惠能回过神来,言不由衷哈哈地笑了起来。
惠能笑罢,摇着手道:“说来惭愧,我牛头大的字也不认识;不识字读不了经。”惠能说到这里,又不忍却了刘志略姑姑的意,故又说,“不过,大师若是把经文读出来,或许我能为您解答其中的意思。”
“牛头大的字也不认识?”无尽藏笑容可掬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凝云……
无尽藏垂下眼帘,以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佛戒妄语。所以,学佛之人,诚实第一。你连个字都不识,怎么能解释经文之中甚深的佛法呢?又如何能解释经中的含义呀?”
“佛法真理,与文字无关!”惠能语出惊人!
刘志略被他的这句话震惊了:“什么?神奇玄妙的佛法,与文字没有关系?那么,还要这些珍贵的佛经做什么?唐僧历尽艰辛,去西天取经,不就是为了带回经书吗?”
惠能又道:“佛法的精妙之处,并不在文字上。”
刘志略和他姑姑像不认识他一样看着惠能。
而惠能,却莫名其妙地吸了吸鼻子,一边四处寻觅,一边说道:“花香从哪儿来的?”
这惠能,不但是个“文盲”,而且真的像瞎子一样,连无尽藏供在佛龛前的那簇烂漫的山花都视而不见。
无尽藏用手指着供桌上的花瓶说:“贫尼每天清晨采野花供佛。室内的淡淡馨香,就是佛龛前那簇烂漫的山花散发出来的。”
惠能没有说话,只是侧着耳朵,像在倾听着什么……突然,不着边沿地问:“哪里有人弹琴呢?”
刘志略听惠能如此一问,真个是有点哭笑不得,没口气地解释说:“这座寺庙之所以叫山涧寺,就是因为附近有一道山涧,涧水叮咚,宛若琴声一般。你看,就在那边。”刘志略的手指向寺外。
惠能的目光没有顺着刘志略的手指指引的方向望去,而是认真打量着他的手指头。
刘志略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贤弟,你本来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今天是怎么啦?你看我的手指干什么?手指既不是涧水,也不能发出声音!”
这时,惠能才哈哈大笑着说:“你们看,佛法的真谛,就像美妙的花香,也像动听的流水;而文字,就犹如你们指给我看的手指。手指能指出花香与流水的所在,但你们的手指本身,并不是馨香的山花,也不是动听的溪水。而且,看美丽的花朵,听山涧的流水,并不一定非要通过手指不可。”
最后,惠能点拨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所以,不能对经文产生执着。”
无尽藏听了惠能一番醒世妙语,如醍醐灌顶,“天哪,您简直是一尊肉身菩萨啊!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贫尼何德何能,竟然得遇活菩萨光临!”
无尽藏站立起来,整理好袈裟,展开拜具,向惠能五体投地拜了下去……
惠能一个在家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受无尽藏尼师这一拜。可她是一位比丘尼,自己是一个男人,又不能用手去搀扶她,他就赶紧抢先跪了下去……
那一段时间,惠能与刘志略白天一起参加劳动,晚上便去听无尽藏念经。听念经完毕后,他反客为主,倒过来向无尽藏尼姑讲解经义。
惠能虽然从未接触过《涅槃经》,但他自从听闻安道诚诵读《金刚经》之后,心中得悟,深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三昧,所以,能够一通百通,一闻千悟。
无尽藏更预感到惠能是个奇异的人,于是,就将此事遍告村中有德行有名望的长者,说:“惠能是一位开悟有道的人,应当请来好好供养。”
不久,就有魏武侯曹操的玄孙曹叔良和附近的居士,争先前来瞻仰礼拜。因为惠能尚未落发出家,人们称他为“卢行者”。
乡里的耆老听说此事,竞相前来礼敬,跟惠能交谈及听他讲过经义后,都忍不住赞叹道:“这个卢行者有如此高明的见解,已达至天机自悟。并非一般的人所能企及,恐怕是大菩萨临世,实在可以往宝林寺出家当大师。”
于是,曹侯村的信众在无尽藏尼师的提议下,礼请惠能住进当地著名的宝林古寺。
惠能在宝林寺住了不久,觉得没有名师点拨,难于成大器,他更是难忘自己本誓求师的初衷,打算到黄梅拜谒五祖。
临走的那天,刘志略为惠能举行了一个隆重的送行宴会,宴请了村里众乡亲。
惠能在宴会上与村里前来赴宴的民众一一话别。
晚上,他与义兄刘志略在客房促膝长谈到深夜。
西斜的月光透进房间,水波一样清凌凌地浮在地面上。窗外树枝摇动,月光星星点点像散落了一地的碎银,似乎能听到它滑落下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惠能悄悄收拾好行装。他把行囊挎到肩上,轻轻打开房门,侧耳听了听,院里悄然无声,唯有蛐蛐歌唱着明月的皎洁。
惠能走过院子,轻轻拉开大门,一只脚刚刚迈出去,从志秀的闺房方向传来淡淡的忧伤的歌声:
江南月,如镜亦如钩,如镜未临红粉面,如钩不展翠帏羞,空自照东流。
……
第217章 慧眼识珠
惠能于心不忍,停住脚步,想转回身去。但一想到这一回去就难以离去了,一狠心走出院子。歌声隐隐,像月光的精灵,从虚无飘渺的宇宙深处飘落下来,回荡在惠能的心灵中,伤感中带着几许迷离……
惠能晓行夜宿,饿了,摘山间的野果充饥;渴了,到溪边掬一把清水饮下。就这样,惠能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蕲州黄梅地界。展现眼前的是一条波涛翻滚的大江横在面前。
大江对岸,只见两座高耸云天的山峰,凭江对峙。
“啊,东山到了!”这正与新州金台寺的释慧大师向他讲述蕲州东山的地形地貌相符。东山因有双峰并峙,因此亦名双峰山。在云雾缭绕的两座峰上,有一座座殿堂寺院隐隐约约地掩映在白云绿树之中。朝圣之地就在不远处,夙夜想见的佛祖即将出现在眼前。惠能感到莫名的兴奋,长途跋涉的疲累一扫而光。
渡过江后,惠能沿石阶拾级而上, “东禅寺”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这东禅寺,最初是江州刺史桓伊为梦远禅师而修建,经历代不断扩建,规模渐大,又因有名僧高士到来当住持而名声大振,成了佛教名刹。此时,由五祖弘忍大师在这里当住持,开辟道场后,广开法门,接引群品,轰动全国,吸引四方信徒。寺里常住门徒多达千余人。
惠能进了“一天门”,见青砖绿瓦的寺院殿堂倚山而建,层层叠叠,在古朴中又显出几分庄严。
拾级而上,穿过了寺院的回廊曲径。途中,惠能从心里惊叹,这东禅寺比起新州的金台寺,气势可大得多了。
惠能透过一缕雕着通花的棕色门棂,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大殿里,红烛高燃,香烟缕缕,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近千位和尚分列成好多行,坐在蒲团上,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讲坛的法座上,专心致志地侧耳恭听。
讲坛的大红法座上,盘膝坐着一位年逾半百的老和尚,他脸蛋略圆,红光满脸,花白的眉毛逶迤到两边,下巴长须飘皑。他正在给弟子们讲解着佛学。他就是誉满四海的禅宗第五代祖师弘忍大师。
弘忍大师并不拘泥于旧例习俗,改用《金刚经》传法,开东山“法门”,又叫“东土第五祖”,为惠能一系禅法的形成奠定了牢固的思想基础。
此时,五祖弘忍大师的嗓门不高,声音却洪亮悠长,好像吊钟敲出的声音在大殿内外回荡。
惠能在殿外隔着木门,距离讲坛的法座有十多丈远,但对弘忍大师的释法听得十分清楚:
“佛祖释迦出生在西天的昆迦罗瓦滋,他常在灵鹫山说佛法。他常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句话成了我佛的教条。‘唯我’,不是妄自尊大的‘小我’?而是‘大我’,是为众人服务的佛心。我们用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是表示苍天之高,大地之厚,是无穷的,任何人都可以分享到佛的生命之光。”
惠能在外边听着,听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弄着他的心弦,发出的回音很邈远,也很深沉。
“华严宗尊崇《华严经》,而天台宗以《法华经》为其基本经典,净土宗则有《无量寿经》《阿弥陀经》。而我认为《金刚经》……”五祖讲完佛学后,随后是寺内和尚们一阵的欢呼。
神秀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后,向大家宣布:“今天的释法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后,应该对师祖今天的点拨认真消化,好好领悟,勤力修禅。”
众僧陆续走出大殿,各自散去。
五祖从法座上站起,迈步走下法座的台阶。
神秀向五祖伸出双手,作搀扶状:“师父,小心。”
五祖走下法座,站定以后,问道:“神秀,今天我这一课讲得怎么样?”
神秀满脸奉承之色:“字字珠玑,句句醒世,令人茅塞顿开,只觉得缕缕佛光,直照心田。”
五祖用手捋着长须,眼珠凝定,不再多言。
神秀身后的那位武僧净明向五祖递过了锡杖。
五祖拄着锡杖,在神秀、净明其他护身僧人的簇拥下走出大殿,朝方丈室走去。
当正陷入沉思的惠能醒悟过来后,五祖已离开大雄宝殿有七八丈远,连忙在后面叫道:“师祖留步,师祖留步!”
“你在五祖大师后面瞎叫着什么?!走、走、走!”一个脸容古怪的僧人,听到惠能的喊话,从后面大步流星赶上来,禁不住地惊叫一声:“啊,是他?怎么是他?”
神秀扭头问他:“影隐,他是谁?怎么,你认识他吗?”
“他……他……他是第一次来东禅寺,我怎么会认识他呢!”影隐连忙否认着(这是惠能第二次与影隐接触)。影隐整了容,惠能一时认不出影隐。但影隐却认出了惠能。
五祖闻声后,转过身子,见有位陌生人.便驻定了脚步。
惠能向五祖施了个礼:“师祖有礼。”
五祖用如炬的目光审视着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这位全身皮肤黧黑的青年人额角显凸,两耳垂肩,确有佛气,但身上的蓝黑色粗麻衣污秽不堪,上面泛起了点点的白色。显然,这是长途跋涉期间,身上的汗水蒸干后残留在衣服上的盐渍。衣服被途中的荆棘勾划起条条丝痕,破破烂烂,他脚上的草鞋也磨得破烂了,趾头有一半露在外面。乍地望去,跟漂泊流浪的乞丐并无多大的区别。
五祖见他这副山野村人的模样,皱起了眉头,问:“你叫何名?”
“姓卢,名惠能。”
“惠能?你是个俗人,怎么起了一个法名?”
“不知道,我父母从小给我起的。”
“你从哪里来?”
“南粤新州。”
“前来干什么?”
“求佛。”
五祖手拈长须,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皮肤黧黑的惠能,好一会,才把脑袋摇了摇:“南粤新州乃荒凉沉阒之地,你们这些葛獠,怎会成佛呢?”
惠能着急地大声说:“师祖此言错矣。”
惠能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在东禅寺里,上上下下,总共有八百多位弟子,五祖在这里可谓是一言九鼎。众门徒对他的话如奉圭臬。更是无人胆敢辩驳。如今,这个陌生人乍到东禅寺,竟然在众门徒面前一开口就斗胆直说五祖“此言错矣。”怎不叫众僧大吃一惊呢?
神秀将脸一沉,眸锋如剑,斥喝道:“大胆!你这葛獠到来是求佛,还是挑衅呢?”
惠能神色平和:“当然是求佛啦。”
神秀的口气仍然是那么严厉:“既然是求佛,你竟然斗胆说师父讲话错了?”
众僧人也齐声斥喝惠能。
面对着众僧的斥喝,惠能却是不慌不忙,回答道:“师祖刚才的话确实是错了嘛。”
神秀大声斥责:“你还在嘴硬?”
五祖身旁的那位武僧洪德是神秀最忠实的拥趸,冲了上去,对着惠能就是一巴掌。
“啪!”惠能的脸上马上跃起了五条红色的指印。
洪德打人之后,并未肯善罢甘休,大声朝惠能斥道:“在东禅寺里,辱骂吾祖师,这还了得?”
惠能没有反驳,更没有还手,甚至也没有用手去摸那被打得火红的脸颊,仍然是双手低垂,肃立着。
“洪德,别胡来。”五祖见洪德做得太过分,小声地叱喝,制止他。
洪德的气未下,颈脖上的青筋一露一露的,好像一条条蜷动的蚯蚓,但他没有再动手,只是悻悻地朝着惠能说:“这真便宜了你。”
五祖锐目对着惠能,问:“你为什么说老衲的话错了呢?”
惠能昂起脑袋直言道:“师祖,你说我们岭南的人是葛獠,明显带有轻侮之语气。你开言武断说我等葛獠不能成佛呀!此言确实差矣。”
“差?老衲何差之有哉?”五祖提高了嗓音,强调说,“你们这些葛獠是南蛮之人,未曾开化,以后终究难成佛的。”
初见五祖,面对着这如泰山般又高又重的权威,惠能却胆敢直抒胸臆:“人生于世,在地理疆域上确有南北之分;但佛理于大同世界,怎有南北之分呢?你和我身体形态上确有不同,但普照到我们身上的佛光应该是一样的。即使没有开化的人,跟师祖你虽然不一样,但佛的本性又有什么的差别呢?”
五祖浑身轰然一震。想不到一身土里土气的南方葛獠,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是《涅槃经》里“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经义精髓呀!五祖隐隐地感到今天的来者乃是苍天赐给东禅寺的佛门法器。
惠能未待五祖开言,继续说:“珠蚌其貌不扬,由于大海的孕育,它腹中往往有价值连城的珍珠藏着。醴泉芝草无根脉,却汲取了天地之灵气、日月的精华而成了世间的珍品。弟子全仗师祖栽培。师祖,你大概也听过‘大泽起龙蛇’这句古语吧?”
这么多年来,在东禅寺里,五祖只要听到恭维与赞颂的话语,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对他持有异见的人。如今。这个初来乍到的南蛮小子,一见面就出语不凡,可见他宿具慧根,心湖底处自有更为不凡的潜质。经此一个照面,五祖打心中对惠能产生喜欢之情,但他深知自己在众人面前每一个表情的分量与会引起的后果,故此,并没有将这种看法表露出来。
五祖只是神色平淡地问:“你读过多少年书,中了秀才,还是进士?”
惠能摆了摆手,坦言直白:“我三岁就死了父亲,靠娘亲含辛茹苦养大。因为家穷,没有进过学堂读书,只是跟人学过,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所以更没有中过什么秀才与进士。”
五祖有感而发:“你这个人也挺会说话的。”
惠能诚恳地说:“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阅历浅,见识薄,但刚才我讲的,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五祖不解地:“你远在岭南,怎么知道来投奔我东禅寺呢?”
“是新州金台寺的寂空师父叫我前来投奔你的。”惠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了过去,“这是寂空师父给你的书信。”
五祖接过信,拆开看了,见是弟子的推荐信,便对着惠能:“出家人苦海无边,要成正果更须经历千生万劫。自古以来,学佛之人,为道忘身、刺血、断臂的楷模屡见不鲜。要吃常人难言之隐苦,干常人难干的活,励志明心,方有建树。”
惠能的眼睛晶光闪烁,嘴角流露出坚毅的神态:“事难方见丈夫心,雪后始知松柏操。师祖,我就是为这点而来的。”
五祖见他满有决心,沉吟起来:“这……”
惠能求恳道:“我要修炼成佛,希望师祖收我为弟子,替我落发剃度。”
五祖本想与惠能作进一步的深谈,但见神秀等弟子在身旁,故此,将脸一沉,坚决地将手一摆:“你从来都没有修过半点行,也没有坐过半天的禅,老衲岂能如此草率就替你落发呢?”
惠能决心如铁:“但我矢心学佛不会改变。”
“你的心诚抑或不诚,并非靠自己的嘴巴来说的。而是要看你的行动。这样吧,你先到北院杂役房去,从做杂工开始。”
惠能点头:“多谢师祖栽培。”
“你以后见面叫我师父便行了,”五祖把脑袋微微偏侧,向站在身旁神秀说,“你是东禅寺的上首座,把这新来的俗家子弟安顿一下。”
“好!”神秀卑恭地朝着五祖躬腰点头,随即转身向着惠能,马上换了一副训斥的面孔,“走,随我到北院杂役房去。”
惠能跟随着神秀朝北院走去,走了十多步后,他蓦地回过头来,嘴角含春,朝着五祖微微一笑。
五祖心坎一热:这个从南方来的打柴仔,外表质朴笃厚,且带几分憨直;却是内心聪颖,慧根智性。初次见面.敢于挑战权威,直剖心性,其本性与自己的玄机何等的近似。看来,禅宗大业又有传灯承继之人了。
第215章 吾道南矣
五祖的预感十分灵验,惠能在东禅寺北院杂役房打杂了八个月,以一首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成为禅宗六祖。
五祖基于禅宗千秋大业考虑,见禅宗六祖惠能资质尚浅,恐寺众僧不服,招来杀身之祸,嘱咐惠能道:“你要先找地方匿藏起来,远避嚣尘,养性山中,净心修悟,不要过早地出来宣扬佛法;因为佛法是在艰难中兴起来的,越艰难越好。记住,对于你来说,大展宏图的时机尚未到。”
惠能:“师父之金玉良言,徒儿当铭记于心。”
两人分别后,惠能伫立江边,迎着江风,放眼眺望着五祖所乘的渡船返回对岸,身影被浓浓夜色淹没了。
惠能这才放开大步,向着南方,飞奔而去。
在这位未来佛祖面前的路上,布满了荆棘,布满了风雨亿……
在送别惠能后,五祖赶回东禅寺去,推说身体不适,闭门不出。
又过了三天,五祖揣度惠能已经走得很远了,这才开门走出禅房,召集全寺院的和尚到大雄宝殿前的草坪。
神秀所作的偈语被五祖否定了以后,他搜索枯肠也再难成一偈。日日的冥思苦想,夜夜的牵肠挂肚,短短十多天,他本是丰腴的脸颊被像一把无形的刀削去了肌肉,眼窝也明显地凹陷了下去,眼圈布满了黑晕。
当听到值日僧敲响了钟声,大声地叫全寺的僧众到大雄宝殿外的草坪集中时,神秀预感到决定自己在禅宗地位的历史时刻到来了。他表面上尽力显得平静,但心里有如鹿撞。
五祖从南廊那边拄着锡杖走出来,神秀便觉得他今天有些特别:平日那件绣黄线的金红色袈裟不见了,代之以一件颜色已褪的红色旧袈裟。往日眼瞳里飘忽不定的亮光已消失,反而显得无忧无虑。
神秀像往常一样,肃立在五祖身旁,心里似系了一块巨石,直往下沉:“莫非……”
今天集会的气氛显得分外庄严肃穆,近千名和尚分行分列,屏息谛听,连樟树上平日爱吵爱闹的乌髻鸟也静静地蹲在树桠上,停止了追逐,也停止了喧闹。
五祖多皱纹的脸上,双眸凝神,表情严肃,他轻轻地咳了几下,说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江河日月,千古不变。释迦先祖,佛光普照。浩荡神州,禅林自达摩以来,至我已有五代。而今老衲自觉心力交瘁,故要再择贤人,继承衣钵。”
“请师父讲下去。”神秀此时提高声调,插上一句,目的是要引起五祖对自己的格外留意。
“这次选择法嗣之人,必须精通佛理禅机,德行超著,大彻大悟。才能真正学到祖传的佛道。”五祖并不理会神秀的提示。
众和尚排列整齐,端坐听着。
五祖头颅向天,望着蓝天上的白云,好一会,才用眼睛向着门徒扫巡了一番,郑重地宣布:“吾道南矣!”说完把手一挥,示意散会,独自拄着锡杖走向南廊,返回禅房去了。
“吾道南矣”,这就是说,五祖的法道与衣钵已传给了南去的人。
神秀一直以第六代宗师当然继承人自居,寺院里的上上下下也有此观点。如今,五祖突然作出“吾道南矣”的决定,对神秀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他几乎站立不稳,幸而,得到他身后的武僧惠明的扶掖,他才没有失态瘫倒在地。
其实,前几天,神秀与他的同伙早已对东禅寺的所有僧众作过检查,发现北院干杂差的人群里少了一位早已令他头痛的舂米僧——惠能。他向当夜守山门的值日武僧宏彪问过,但武僧宏彪的回答是:“五祖应江州刺史之邀连夜下山去了。而那个南粤来的葛獠却未曾见过面。”
听到五祖“吾道南矣”的决定,严酷的现实摆在神秀的面前:惠能已经得了五祖的真传,往南粤方向逃走了。
那位黑痣和尚走到神秀面前,他就是昔日的卖武佬,今天的护寺武僧领班惠明。他愤愤不平地说:“师父怎么啦,那法道与袈裟不传与大师兄你,传给了谁?”
“传给了那个舂米种菜的惠能。”神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色。
“呵,是他?怎么会是他?”惠明摇头道。这个显贵出身的武夫,只看到惠能位卑职微的一面,而看不到他深藏不露、大彻大悟的另一面。
神秀用牙齿咬着嘴唇,眼睛定定地望着那边天空。
蓝天上,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叫声。一头毛色黑褐的老鹰,正用利爪抓着一头黄毛的小鸡,从他的头顶飞越而去。
神秀把目光收回,转到惠明的脸上:“惠明,我对你如何?”
惠明答道:“我一进寺院.大师兄对我破格提携,可谓是恩重如山。"
“我叫你帮我做一件事.你愿意吗?”
惠明把手一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惠明虽然踏入了空门,但仍常常残留着江湖武林中的习气,连施礼的手势也改得不彻底。
神秀满意地笑了笑:“好!好!我看这是师父一时糊涂,受惠能花言巧语所骗,才将袈裟金钵给了他。现在你替我追去,把衣钵夺回来。”
“好!”惠明点头应诺。
神秀下令护寺武僧和那些平日追随他的和尚,马上行动。一向平静如水的佛家圣地东禅寺.大门一开,涌出了一大批手持刀枪棍棒的和尚,分兵两路,直扑南方。
惠明嫌步行时带大关刀太笨重,行动不便,就改持短兵器扑刀,带着一股武僧,日夜赶路,逢山过山,遏水涉水。不知追了多少天……
前边就是江西与广东交界的大庾岭,山峦重叠,坡陡路险。股股烟霭瘴气,在这蛮荒绝域的山谷中飘逸。一声声凄厉的狐叫,为荒凉的山野平添了几分幽怆。
“呵,在那里!”惠明把手往下一指。
众武僧抬眼望去,只见半山坡上,绿色的野草丛中,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晃动。
“对,就是那个葛獠!”
“抓住他!”有人叫了起来,随即众僧也哄叫着。
在山中赶路的确实是惠能。
惠能在东禅寺内由于身子单薄,为了增加体重,加快舂米速度,在腰间坠了一块重五十多斤的坠腰石,使腰腿之间留有病疾。他往南赶路十多天,突然听到山下闹闹哄哄的叫喊声,回首一看,大吃一惊。尽管隔得很远,但他仍可依稀认得出来,那位高人半截的大汉便是武僧领班惠明,他后边跟着一大批人,统一的光头,统一的瓦灰色的僧服,在绿色的山野中十分刺眼。
惠能急忙正了正背上的行囊,拔腿便跑,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惠明见状,大喝一声:“你往哪里逃!”举步追去。
跟随的寺僧经过多天的昼夜兼程,早已累得骨头散了架,浑身软乏,抬腿爬坡时,双脚软绵绵的,不一会儿,已落后了一大截。
惠明以前是卖武佬,后来又投身军旅,如此赳赳武夫,当然是体力过人,爬山越岭,攀崖过壁,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健步如飞的他很快就将同行的武僧远远抛在后面。
惠能从灌木丛后钻出,正奔逃上一条羊肠小道,在转弯处,突然间,一位大汉从旁边的土墩上跳了下来,双脚叉开把路拦住,吆喝之声如雷贯耳:“站住!”
惠能定睛一看,心中叫苦。这个大汉便是惠明,他似座小山横在路上。靠打,硬冲过去,自己岂是这个武夫的对手?现在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怎么办呢?
惠能略一思索,双手合十,上前施礼:“惠明师兄,我虽然尚未落发,但向佛之心也是一样的。换句话来说,也同是佛门中人,你何必苦苦相逼?”
惠明把举起的扑刀收到前胸,冷冷地说:“你为何卖弄唇舌,从弘忍师父那里骗走了袈裟金钵?”
“师父素来心静如水,心平如镜,慧眼如炬.对世间的好丑善恶明察秋毫,并非愚蒙混沌之人。如不深思熟虑,怎会将传世圣物授以我呢?”
惠明卑藐道:“能继承衣钵者.应是德高望重的,而不是你这种舂米种菜的下等之人。”
惠能认真道:“我虽然是舂米种菜之下人;须知,下下人有上上智,此乃世俗公理。”
“你别胡说!你别为你出身寒微辩护。”
“俗语道,‘英雄莫问出处’。韩信挂帅封侯,横扫四方,但最初是在别人胯下受辱的市井之徒。刘邦一统天下,开基创业,而最初也是默默无闻的布衣平民。这袈裟金钵,乃是由历代的佛祖代代相传,传承者自当是由佛祖确认的有德有能者,而不可以靠暴力之手去夺取。”惠能说着,取下行囊,把它打开,拿出袈裟金钵。
惠明顿觉得眼前掠过一朵红云,泛起万道金光。
还不容惠明细思,惠能已把袈裟金钵掷于路边大石上:“惠明师兄,如果你认为强权可夺公理,暴力能胜禅义,你就把这袈裟金钵拿支吧!”说完,惠能双手合十,眼睛微闭,喃喃地念诵着什么。
惠明走上前去,弯下腰来,左手拿着袈裟一角,想把袈裟扯起来。
奇怪,这袈裟好像有根深植于石头之上,惠明用力扯不起来。他心中不服气:“我是堂堂四品大将军,力气过人,怎会拿这衣服不动?”于是,他把右腿向旁一横,摆开马步,运足气功于手上,再去扯那袈裟,还是扯不动。
惠明转向金钵,要将金钵提起,但金钵似跟石头铜浇铁铸,连在一起。任凭他使出吃奶之力,仍不能动它分毫。
惠明至此时,那双如铜铃般的大眼睛泛出了惊诧的光芒:“这是怎么回事?”
惠能睁开眼睛:“师兄,须知这并非寻常的东西,而是传法的信物。冥冥之中,苍天有眼。佛家圣物,当然不可力夺。当年新州比武一事,你可忘了?”
“这……”惠能的话语勾起了他对往日的回忆,他追溯了自己的生活历程,叹了口气,衷心地说:“师弟你德行高洁,虚怀若谷,又得上天庇护,难怪五祖弘忍大师将袈裟金钵传与你了。看来禅宗六祖,的确非你莫属。”说完跪了下来,“希望师父你为我说法。”
惠能摆了摆手,脸如冷冰一样:“我如今不能为你说法。”
惠明:“我是诚心诚意的,你为什么说不能为我说法呢?”
惠能提高了声调:“你动不动就要兵戈相向,杀孽太重,六根未净。既然是为求法而来,就应该摒除心境中的各种缘因,不要生丝毫的杂念,做到四大皆空。我才能够为你说法。”
惠明静默了很久,没有答上话来。
惠能严肃地说:“你不要思量善,也不要思量恶。这个时候,你知道,哪一个是惠明上座自己的自性,亦即自己的本来面目呢?”
惠明听后,有所感悟:“除了你刚才说的密语外,还有更为深奥的密语妙意吗?请向我再讲一讲。”
惠能:“既然我能够向你当面锣当面钹地讲了,就并没有什么秘密了。如果要追溯自性的本源,秘密就在你自己的心中,而不在我这里。”
惠明听后,脑海笼罩着的云霾一扫而光,变得豁然开朗:“惠明我虽然身在黄梅,如今看来,实际上还没有得到佛法真谛,未识自己的本来面目。现在承蒙开示,禅理人心,就像是人饮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请你宽宏大度,饶恕我刚才冒犯之罪。现在,你就是我惠明的师父了。”
这个惠明,虽是个莽夫,但明白事理,转弯也快。
惠能迭迭摆手:“不,不,我不能收你为徒。”
惠明不解地追问:“为什么?你是嫌弃于我,还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非也,我与你同投黄梅东禅寺,都是五祖弘忍大师门下的徒弟。我们还是以师兄弟相称更为合适。毋须客气,请起来。”惠能伸手扶起惠明,“你比我年长。那么,该是你为师兄,我为师弟。”
“不,你道行比我高,应该称你为师兄,我为师弟。”惠明口气坚决。
“这……”惠能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喊杀之声,知道不能再多犹豫了,便说,“好吧,那么我就做师兄吧。惠明师弟,我们今后好好自行护念,不要使它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就断绝了。”
“师兄讲得在理。”惠明拍了拍手上的泥尘,问,“我自感东禅寺内杀机重重,我不打算回去了,不知今后该往什么地方去呢?”
惠能想起了五祖临别送给他自己的偈语,掐指一算,心中一热,道:“逢袁则止,遇蒙则居。”
惠明向惠能再施一礼:“多谢师兄训示。”
这时,山下边的灌木丛林传来了喧闹之声,并且越来越近,看来其他武僧快追到上来了。
惠明催促惠能道:“追兵快到,我来作掩护,你赶快南逃去吧!”
“好。”惠能马上抄起袈裟金钵,包回行囊之中,向惠明施了一个礼,“望师弟多多保重。”
“也望师兄,不,不,应该说是,望佛祖多多珍重。”惠明也施之以礼。
两人道别后,惠能沿着羊肠小道,继续前奔,转过一个山坳,很快不见了踪影。
惠明转过身,朝山下走去,见到后面的追兵气喘吁吁地奔来。
有僧人问:“追上了没有?”
惠明用手抹了抹额角的汗,脸上一副木然的表情:“我刚才追去,但那个葛獠很快就逃进了小树林,没有了身影。我在小树林里面来回搜索了几遍,也找不到。估计这狡猾的葛獠趁我们上山追去之际,又返身折回山下去了。”.
“有这个可能。”有人附和道。
“我们快点返回山下去追吧。”有些攀山累得要命的人更是趁机打退堂鼓来。
于是,惠明便与众武僧返回山下去了。当然追来追去,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返回东禅寺的途中,趁着其他武僧不留意,惠明借故小解,闪进一个灌木丛中,直往树林的深处走去,藏了起来。
待其他武僧离去后,惠明即发足北上,来到江西袁州蒙山(今江西新余),想到惠能的训示,就在这一带藏了起来,后来入庐山峰顶寺修行,自有所得,弘扬佛法,在江西一带颇有声誉,成了一方化主。
鉴于与六祖惠能的“慧”字同音,惠明改名道明禅师。
第126章 一路追杀
这时,一阵大雾袭来,山野顿失滔滔......
惠明在浓雾中四处乱扑乱蹿,四处寻找不见惠能,转来蹿去,转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竟然朝着一块像是在向他挤眉弄眼的人形石柱狠狠击了一掌……
“砰!”的一声,石柱屹立不动,而惠明的手掌却流出了鲜血。他握着受伤的手,疼得龇牙咧嘴直打转儿。
迷雾团团拥来,影影绰绰的怪石似乎都活了过来,一步步向他逼近。
他心惊胆战,心慌意乱,冷汗从腋下渗出,一步步向后退却……
惠明没有察觉到,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他一脚踏空,惊叫一声,向下坠落……
惠明在滑落中总算用手抠住了一道石缝。
然而,他身子悬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上边是光秃秃的绝壁。
他的身子越来越重,手指在流血、在颤抖。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他已经坚持不住,将要掉下去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喊叫:“惠明师兄,快,抓住!我把你拉上来。”
惠明睁眼一看,一根脚指公粗的山藤从山崖上抛了下来。
啊,是惠能!
只见惠能将一根山藤垂到了惠明的面前。此刻的他,如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那根老藤不放。
惠能吃力地将惠明一点一点拉上崖顶。
终于,惠能用尽吃奶之力拉上崖顶两个人都累坏了,惠能倚在一块大岩石上直喘粗气,而惠明瘫倒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不解地望着惠能,目光怪怪的。惠能想对他笑笑,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惠明终于开口了:“惠……惠能……你为啥要救我?”
“上天有好生之德,学佛之人应以慈悲为怀。我怎能见死不救?况且,你我是同门师兄。”
惠明不解:“可是,我是来追杀你的呀!”
惠能郑重地说:“佛祖释迦牟尼可以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我为什么不能救你?咱们同拜一个师父,一寺学佛,不管怎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惠明心里矛盾重重,左右为难,表情变化极为复杂。
过了半晌,他咬咬牙,狠着心说:“你是菩萨心肠,救了我一命,我感激你。但是,我还是要替神秀上座夺回袈裟金钵!只有他才有资格继承师父的衣钵,成为第六代祖师。而你,一个卖苦力的行者,没有领导天下禅林的资格。我们怕禅宗的大业毁在你手里,所以……”
惠能一脸严肃,说道:“救苦、帮难、解困、度厄,是佛门弟子最起码的责任和品德,岂是为了寻求回报?我将你从悬崖下拉上来只是为了救你的命,你得救之后,要怎样做,是你自己的事。”
说完,惠能徐徐离去。
惠明站起来,想了想,还是向他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惠能向云雾缭绕的顶峰走着。
远远地,惠明赶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惠明喊:“惠能,你别跑啦!你知道,我出家前练过多年武功。你跑不过我,更打不过我,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伤害你,你把袈裟和金钵放下就算啦。”
惠能置之不理,脚下不停。
惠明说:“你不要逼我,你把袈裟金钵放下吧,快放下!”
惠能哈哈一笑,说:“我早放下了,是你自己一直没放下。”惠明一怔。因为惠能这句话太奇怪了,所以他心中灵窍下意识地动了动,崩出了一段公案:
在佛陀时代,有一位黑氏婆罗门修行非常刻苦,数十年坚持不懈,终于修炼出了大神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然而,他自己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解脱,心中总是隐隐约约潜伏着一缕无明烦恼。
于是,他来向佛陀请教。
他常常见信徒们将鲜花献给佛陀,所以,他运用神力,举起一株鲜花盛开的合欢树和一株梧桐树,来供养佛。
他之所以擎着两株硕大的花树而来,当然是为了向佛陀表达无以言表的敬意,然而,在他的潜意识里,同样也是在表现自己!
佛陀法眼如炬,明察秋毫,早已洞悉了他内心深处的每一丝波动。
佛陀亲切地召唤了他一声,然后说:“放下吧。”
黑氏将左手的合欢树放了下来。
“放下吧。”佛陀又说。
黑氏又放下了右手的梧桐树。
“放下吧。”佛陀仍旧说道。
黑氏大惑不解地说:“世尊,我已经两手空空,还放下什么呢?”
佛陀微微一笑:“世尊,我并不是让你放下手中的花树,你应该放下的,是心中的执著。也就是放下外六尘 、内六根、中六识。”
黑氏婆罗门说:“我明白了,六根对六尘,从而产生六识。人若是舍弃了这些,就等于到了一无所有、无可舍弃的地步了。”
佛陀说:“到此境地,就是你超脱生死的时候!”
宛若一声霹雳在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好像一缕电光从心灵之中迸发,黑氏婆罗门豁然大悟了!
……
惠明虽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些什么,但他的心思都在袈裟金钵上,无法领会到其中的奥秘,所以,倔强地说道:“惠能,我不跟你谈禅,我只要袈裟金钵。”
说着,他一个箭步,挡在了惠能前面。
惠能淡淡地一笑,取下行囊,真的将五祖传给他的袈裟金钵拿了出来,把它打开,放在路旁一块“通天大石”上。
惠明顿觉得眼前掠过一朵红云,泛起万道金光。
还不容惠明细思,惠能对着惠明说:“你千里迢迢追踪而来,无非是为了争夺袈裟金钵。喏,这就是禅宗历代祖师一脉相传的衣钵,你拿去吧。不过,这衣钵是祖师之间以心印心的信物,岂是依靠力气争夺所能得到的!”
惠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此珍贵的袈裟金钵,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难道,第六代祖师的尊位,就这样轻轻松松到了我们的手里?
他将信将疑地看看惠能。
惠能的目光遥望着山与天相连的地方,双手合十,眼睛微闭,喃喃地念诵着什么。
惠明未见异常,就去拿袈裟。
惠明走上前去,弯下腰来,左手拿着袈裟一角,想把袈裟扯起来。
奇怪,这袈裟好像根深植于石头之上,惠明用力扯不起来。他心中不服气:“我是堂堂四品大将军,力气过人,怎会拿这衣服不动?”
于是,他把右腿向旁一横,摆开马步,运足气功于手上,再去扯那袈裟,还是扯不动。
惠明转向金钵,要将金钵提起,但金钵似跟石头铜浇铁铸连在一起,任凭他使出吃奶之力,仍不能动它分毫。
惠明至此时,那双如铜铃般的大眼睛泛出了惊诧的光芒:“这是怎么回事?”
惠能启开眼睛:“师兄,须知这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传法的信物。冥冥之中,苍天有眼。佛家圣物,当然不可力夺。当年新州比武一事,你可忘了?”
“这……”惠能的话语勾起了惠明对往日的回忆。
他追溯了自己的人生历程,叹了口气,由衷地说:“师弟你德行高洁,虚怀若谷,又得上天庇护,难怪五祖弘忍大师将袈裟金钵传与你了。师弟,请你见谅,我错了。我是为法而来,不是为了争夺袈裟金钵,看来禅宗六祖,的确非你莫属。”
惠明毕竟是个虔诚、正直的出家人,深知因果,说完,跪了下来,“希望师父你为我说法。”
惠能欣慰地点点头,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他拍拍身边的地方,示意他也坐下休息。
惠明此时对惠能是满心敬重,怎肯与他并肩而坐?
他席地坐在了惠能膝下,而且还恭恭敬敬对着六祖惠能合十致礼。
惠能伸出右手,慈祥地抚摸着他的头顶,亲切地说道:“你既然是为法而来,我就为你开示禅宗法要。”
一股暖流从惠明头顶徐徐传遍全身,如沐浴春风,如畅饮甘露,如醍醐灌顶,如琼浆润心……惠明激动得热泪盈眶。
惠能见惠明如此激动,对他摆了摆手,说:“你先不要太激动,我如今不能为你说法。”
惠明:“我是诚心诚意的,你为什么说不能为我说法呢?”
惠能提高了声调:“你动不动就要兵戈相向,杀孽太重,六根未净。既然是为求法而来,就应该摒除心境中的各种缘影,不要生丝毫的杂念,做到四大皆空。我才能够为你说法。”
惠明静默了很久,没有答上话来。
惠能轻轻拍了拍他,“你先闭上眼睛,将心绪平静下来,断绝外缘,清除内心所有的思虑,然后,我再给你说。”
惠明按照惠能所说,闭上眼睛,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惠能看到惠明面色恢复了常态,呼吸也变得又细又轻,若有若无,于是,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善的不要思,恶的也不要想,正在这个时候,哪个是你的本来面目?”
不思善,不思恶,也就是离开一切分别对立的妄想,心念不动不摇,一念不生又了了分明。这是一种什么状态呢?
这就像深山老林中的水潭,当风完全停息之后,水面上一丝波纹都没有,由于潭水处在静止状态,水中的杂质全部沉淀下去。这时候,你会看到,潭中之物纤毫毕显,一清二楚;而同时,潭外一切景象都分毫不差地映现在水面之上。
这种意境,用禅宗祖师的话说,就是“澄潭秋月,灵明不昧”。
此刻,惠明的心,就处在这种状态中。
他在惠能的提示之下,蓦然回首,回光返照,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像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像不经意间挣脱了千年禁锢……
在那石火电光的瞬间开悟了的惠明,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泪水涟涟地抱着惠能的腿,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停地摇呀摇。
半晌,等他察觉到自己这个十分幼稚的举动时,不好意思地笑了。
惠明想了想,又问惠能:“大师,除了这些,还有更秘密的佛法吗?”
惠能说:“能对你说的,就不是秘密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秘密的话,也都在你自己的心里。你自己心中,比我、比佛祖,可一点儿都不少呢。”
惠明听了这番话,如同一个贫穷的叫花子,原来整天在外面寻找财富而未得,现在忽然在自己的家里发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他不禁又高兴又懊恼。高兴的是从此不再受穷;懊恼的是,自己生生世世,费尽千辛万苦向外寻求,却原来宝藏就在自己身上。
惠明听后,脑海笼罩着的云霾一扫而光,变得豁然开朗:“惠明我虽然身在黄梅,如今看来,实际上还没有得到佛法真谛,未识自己的本来面目。现在承蒙开示,禅理人心,就像是人饮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请你宽宏大度,饶恕我刚才冒犯之罪。现在,你就是我惠明的师父了。请受弟子一拜。”惠明郑重地跪拜谢师。”
这个惠明,虽是个莽夫,但明白事理,转弯也快。
惠能迭迭摆手:“不,不,我不能收你为徒。”
惠明不解地追问:“为什么?你是嫌弃于我,还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非也!我与你同投黄梅东禅寺,都是五祖弘忍大师门下的徒弟。我们还是以师兄弟相称更为合适。毋须客气,请起来。”惠能伸手扶起惠明,“你比我年长。那么,该是你为师兄,我为师弟。”
“不,你道行比我高,应该你为师兄,我为师弟。”惠明口气坚决。
“这……”
正当两人正在谦让间,惠能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喊杀之声,知道不能再多犹豫了,便说,“好吧,那么我就做师兄吧。惠明师弟,我们今后要好好自行护念,不要使它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就断绝了。”
“师兄讲得在理。”惠明拍了拍手上的泥尘,问,“我自感东禅寺内杀机重重,我不打算回去了,只想追随师兄左右。”
惠能迭迭摆手:“现在机缘未到,你赶快走吧。”
惠明迷惘地:“师兄,我不知该往什么地方去呢?”
惠能略微想了想,说:“你到有‘袁’字的地方就停下来,碰到带‘蒙’字的地方就住下来。”
果然,日后惠明于袁州蒙山(今江西新余)出世传法,住持道场,弘扬禅宗,影响极大,成了一方化主。
惠明得到惠能的心印后,自然满心愉悦。
这时,山下边的灌木丛林传来了喧闹之声,并且越来越近,看来影隐他们快追到上来了。
惠明急急忙忙对惠能说:“师兄,请你赶快离开,继续南下。不然,影隐他们快要追来啦!等你走后,我来应付他们。”
“好。”惠能马上抄起袈裟金钵,包回行囊之中,向惠明施了一个礼,“望师弟多多保重。”
“也望师兄,不,不,应该说是,望佛祖多多珍重。”惠明也施之以礼。
惠能点点头,迎着清风,飘然而去。
只见他,宛若云游的师祖,消失在白云缭绕的山中。
云天飘渺里,似乎有梵音响起,随风飘荡……
忽然之间,惠明眼前出现一大奇观:在缥缈的云天上,一尊形态逼真的“佛陀释迦牟尼佛”端坐在白云缭绕的云天上,呈现出一个彩色光环,将整个佛影映在云天上,好象佛像头上方五彩斑斓的光环。
刹那间,惠明被这一发现震撼了。
莫不是佛陀洞悉惠能有难托佛光显灵,天机示他?莫不是佛陀仍活在当下,护佑着六祖惠能,悠悠山水,郁郁众生?
......
当惠明从悠久的历史和博大精深的佛法那玄妙的冥想之中回到眼前云天之中这尊“释迦牟尼佛像”时,更加感悟到佛法的博大精深和五祖慧眼识人,把袈裟金钵传给了惠能 。
第220章 大难不死
正当惠明沉醉在今生有幸能一睹佛陀释迦牟尼似真如幻奇观之时,影隐等人已急匆匆追赶过来了。
影隐急切地问惠明:“师兄,追没追上那个惠能?”
惠明扮懵说:“我先上到了那个山坳口,在那里守候多时,根本没见到他的影子。我还向从南边韶州来的马帮打听过,他们也说从未遇到像惠能那个模样的人。也许,还是你说得对,他没有从这条路走。”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他会沿着大路直接回广州的嘛!”
“那咱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转回去顺那条路追啊!”惠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噢,对了,诸位,从今天起,我改法号为道明,请诸位师兄弟周知。”
影隐一愣:“为什么……喔,你是不愿意与那个惠能同音,好,非常好!”
道明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带着僧人们拐向了另一条道路。
……
惠能摆脱追杀,匆匆赶路。经过半个多月的兜兜转转,鬼使神差般来到曹侯村……
惠能不禁发出一声感叹:“快一年了,我怎又回到了曹侯村?”
此时,正是红日西沉。牧归的顽童倒骑在水牛背上,吹着短笛,任识途老牛悠然漫步回归。
惠能正要向山下的曹侯村走去,忽然传来一阵诵经声。
半山处,青松翠柏之中掩映着一座寺庙。
“啊,山涧寺!”惠能脱口而出,那是无尽藏尼师住持的道场,他初次讲述佛经之地。摆脱追杀的惠能,一看到山涧寺,一种久别重回,倍感亲切之感油然而生。他大步流星地往山寺走去。
来到寺前,只见一位身影熟悉的小尼姑挑着水桶出来。
惠能趋步上前,双手合十,问道:“小师父,你是……”
小尼姑抬起头来。
“啊!是你?三妹!”惠能认出了小尼姑是志秀。
刘志秀也认出了惠能,稍一迟疑,垂下头,喃喃地:“二……不,贫尼如幻。敢问施主,因何到此?”
惠能不由自主地把同目光停在她脸上,久别重逢,本来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却不知怎的,却言不由衷地:“如幻,如幻,人生如幻如梦啊……”
也是缘分使然,无尽藏大师和曹侯村的善长人翁得知惠能在东禅寺得道归来,极力挽留惠能住进宝林寺,弘扬他那振聋发聩的“顿悟成佛”学说。
宝林寺并没有依凭什么名山大川,周国不过是一般的山坡、
一般的树林。但附近李树成林成片。每到李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像铺上了一层皑皑白雪。这里的李子又大又爽甜。宝林寺后来易名为“南华寺”。作为岭南佳果的“南华李”远近闻名。
惠能来到了宝林寺,弘扬佛法,很快这里成了宣扬佛法的圣地。
就在惠能在宝林寺弘法这段时间,影隐与惠明他们已沿着大庾岭前的丘陵小路而来。
这里,是中原官道通向广州的必经之路。惠明心知肚明,趁机说:“惠能根本就没有回岭南。他肯定潜到中原的名山大川去了。”
“对呀。”那些厌倦了日夜奔波的禅僧异口同声附和着说,死活不肯再追下去了。
于是,他们分道扬镳,一路北返;一路继续南下。
影隐一路继续南下,终于发现了惠能在宝林寺说法。立心要除掉惠能,以绝后患,追回袈裟衣钵,自当六祖的影隐,破门而入。
为保护宝林寺和现场民众,惠能从后门潜入寺后大山。这个穷凶极恶的影隐,竟然下令放火烧山,用火把惠能逼出来或烧死。
“辟辟啪啪”的大火燃烧草木声,寺后大山成了一片火海。
惠能坐在山体上,拿出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
大火直向他逼来,他双目紧闭,神态安详,进入禅定之中……熊熊烈火足足烧了一整夜。
翌日天明后,影隐见寺后大山已烧成了一片焦土灰烬,豁露出了狰狞面目,阴险地说:“这场冲天大火,连真金也要烧熔,何况你惠能这肉体之躯。惠能肯定被烧死了,今后再也无后顾之忧了。”领着众僧,回东禅寺去了。
惠能没有被烧死,否则,佛教的历史要重写了。
影隐放火烧山时,惠能确实躲在后山。他被火海包围着,正在走投无路之际,悠忽间,仿佛听到从高遂邈的天宇传来佛祖的声音:六六祖,快将金缕袈裟披在身上……
禅宗初祖迦叶尊者,就是以这种神奇的禅定之力,隐入了鸡足山的山体之中,等待着弥勒佛的降生。
摩诃迦叶之所以隐入岩石之中,也是为了一件袈裟,为了遵照释迦牟尼佛的嘱咐,将那件金缕袈裟交给未来的祖师——弥勒佛。
他在弘扬禅法多百年之后,知道自己的世缘已尽,便将禅宗法脉传给了阿难尊者。
然后,他独自来到北印度的喜马拉雅山麓,来到了一座因形状颇似鸡爪而得名的“鸡足山”岩壁前。
迦叶尊者拿出师父释迦牟尼佛亲自交给他的那件金缕袈裟,披在身上。他微笑着双手合十,静静面墙而立……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禅定之中。
迦叶尊者缓缓进入了山体岩壁之中……
……
此时的惠能,效法祖师,身披那件金缕袈裟,静静坐在大石之上……
于是,宝林寺后山震动,那块大石放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天哪,禅宗六祖惠能,以不可思议的定力,身体缓缓隐入巨石之中,靠此保住了性命。
惠能从灭尽定中缓缓醒了过来,慢慢从石头中拔挺身而出,已是清晨时分。
山上的火焰大都已经熄灭,四周恢复了平静,只有个别地方仍冒着余烟。
惠能脱下那件金缕袈裟,拆好放入布袋,整整衣衫离去,身影融进茫茫大山之中……
经此一劫后,惠能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宝林寺安身,辗转于怀集、四会的大山之间,跟山民们一道种地、采药、观赏山林景色,聆听深谷流泉,领略大自然的野趣,修悟自己的心性。
平日,惠能继续自我修禅,领会佛经的真谛,此行此举,矢志不渝。
惠能靠着非凡的毅力与坚定的信仰,在怀集、四会那一带的深山密林里,虽是幽遁山林,木食草衣,却是在韬光养晦,自我修禅。
第221章 触动思亲情
这天,惠能来到怀集燕岩,那是一个很大而且很高的岩洞,那里是南洋金丝燕来大陆的唯一栖息地。
每年南洋的金丝燕飞来栖息后便在岩洞顶壁上结窝生蛋,所以在陡峭的岩壁和石缝里有许多燕窝。
当地一些村民有祖传的绝技,攀岩附壁有超常的本领,可以徒手攀爬上十多丈高的岩中峭壁,以采燕窝为生。
惠能经过燕岩旁边的那条村落,听到大有人在屋子里放声大哭,好奇心驱使他进屋去问个究竟。
原来那村民的独生儿子前些日子吃烧烤的东西太多,以致一连三日三夜发高烧不退,脸颊通红,额角烫得怕人。
服了附近郎中开的好多剂中药并不见功效,跪地烧香去求神拜佛也不见菩萨显灵。眼见儿子病情逐渐恶化,气息奄奄在等待着死神的到来,老夫老妻束手无策,忍俊不住在家中嚎啕大哭。
惠能知情后,察看过老人家病中的儿子,知道他儿子患的是大热症,用好言好语来安慰两位老人后,立刻到附近山中采来了对症的中草药。
这一回药石有如灵丹妙药,那孩子才服了三剂,高烧便退了,再服三剂便可以下床到处走。那两位老人见独生儿子死里逃生,在狂喜之余对惠能感激不已,从房间里拿出几个珍藏起来的燕窝送给他。
惠能说燕窝这东西太名贵摆手没有收受,说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吃这么补品。
但两位老人执拗地要他一定收下,轮番动情地跟他说,你救了我儿子的命,这是恩重如山。燕窝虽然名贵,但怎比得上我儿子的性命宝贵?况且这些燕窝只不过是些土特产,是我们从陡峭的岩壁上采下来的。如果你不收受就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这补品你这个年轻人可以不吃,但你家中的老人家可以吃。
两位老人家这些话触动了惠能思亲之情,娘亲已年老体弱,如果能够吃得上这补品应该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所以在对方难却的盛情之下,只好收下了这些燕窝。
从两位老人家那里得到这些燕窝后,藏身于怀集、四会深山密林中的惠能更加惦念着自己的娘亲。
惠能接过掌印佛灯,在名分上成了禅宗六祖。空门中人,应是四大皆空;但他毕竟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在怀集与四会的深山密林里往来穿梭,隐迹数年后,在潜修佛法禅机空暇之时,始终惦记着新州这边年迈的慈母。
尤其是月圆之夜,惠能在高山上,对着浩瀚苍穹上的皎洁明月,翘首南天,朝着家乡方向,思念着生他养他的娘亲,还有一往情深的阿兰妹,止不住情思翻涌,夜不能寐。
岁月如高山上的山溪流水一样,悄然逝去。眨眼之间,已过去好几年,如今,夜深人静之际,独对那包燕窝,两位老人家的话又涌心头,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思念的情是最折磨人的,惠能终于无法按捺心中澎湃的思亲之情,决意回家乡探望久别的娘亲,于是背着简易的行囊,悄悄地离开怀集、四会那块修禅之地,晓行夜宿,好不容易回到新州夏卢村来了。
墨黑的天穹上,浮云掩月,星光暗淡。
新州大地没有一丝的风,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蛙叫,打破山村黑夜的沉寂。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龙山下来后,猫低着腰,鼠窜鱼跃,飘飞般溶入了沉沉黑暗中,没多久,进了夏卢村。
这个神秘的夜行人,就是惠能。
龙山的旧情旧景,又呈现在他的面前,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熟悉!
但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惠能知道,自己接过祖传袈裟南逃后,那个别有用心的影隐决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前来追杀,所以,他在龙山的密林躲藏至三更,才从后山悄悄地进村而来。
越走近自己的家门,惠能的心越是“怦、怦”地乱跳,真是越近家,情越怯呀!
离家已好几年了,他害怕夜里敲门后,里面是全无反应。毕竟分别时娘亲已是老弱之躯呀!所以,他在敲门时,举起的手竟然有点儿颤抖。
“得、得、得!”三声清脆而短促的敲门声过后不久,里面传来了暗弱的回声:“谁呀?”
惠能听到这是娘亲熟悉的声音,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放落了,把嘴巴贴着门缝,压低声音,回答道:“娘亲,是我。”
李氏在迷糊中被敲门声惊醒,儿子的声音对于母亲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
她的心猛地抽搐,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不知是真还是梦,再朝着大门处发问:“谁?”
门外回答声还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清脆:“娘亲,是我。”
母子两情相牵!
“啊,能儿!”李氏一听,喜出望外,正想下床,但前几天上山割柴草时不慎崴了左边的脚腕,行动不方便,回家后没多久满身又起了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被这疾病纠缠得十分难受。现在半夜间,突然听到天天牵肠挂肚的儿子声音,李氏不顾一切,一把拿起搁在床头的拐杖,下了地,撑着带病的身躯,颤颤巍巍地摸到大门前,拉开上下门闩,将两扇门往里一拉。
大门打开,在浑黑的天幕背影衬托下,大门口站着的正是日思夜念的儿子惠能。
“啊,能儿,你终于回来了!”李氏还未来得及把油灯点亮,就一把将手中拄着的拐杖扔掉,扑上前去,把惠能紧紧地搂在怀里,自言自语地:“我不是在做梦吧?”
惠能情真意切地:“娘亲,我们都不是在做梦,我的确是回来了。分别这几年来,我很想念您老人家呀!”
日盼夜盼,今夜终于见到了儿子的一面,李氏一边用瑟瑟抖抖的双手爱抚着惠能的脑袋,一边喃喃地自语:“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两行悲喜交集的老泪,簌簌而下,流到了惠能的肩膀上,湿了他的衣裳。
惠能明显地感觉到:随着娘亲那瘦弱身躯的阵阵抽动,挟带着一阵阵热浪传了过来,毕意这是人生中难得的劫后重逢啊!
母子激情拥抱了一会后,惠能将李氏扶到大厅墙角那张熟悉不过的大竹椅上,让她坐了下来,这才打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待在龙山的密林里东躲西藏,紧张了大半天,滴水未饮,回到久别的家中,惠能觉得喉咙干渴得像火烧一样,便到厨房的大水缸里拿起木壳,舀了大半壳水,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这才返回大厅。
在摇曳晃动的灯光映照下,惠能望着娘亲,见她比离别时消瘦了许多:脸颊凹了下去,鹳骨却凸了上来。脸上原先浅浅的皱纹现在变得又多又深,脸色呈灰中带黄,额角垂下来的白头发比起几年前多了许多。
面对母亲那副衰老弱质的模样,惠能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酸水来,情不自禁地说:“娘亲,您变多了。”
李氏揉了揉那双浑黄昏花的眼睛,再瞪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惠能,喃喃自语地:“能儿,你也瘦了,黑了。”
惠能自从离开娘亲,离开家乡夏卢村,踏上求佛的道路,历尽艰难险阻,到了湖北黄梅东禅寺,得五祖弘忍传授衣钵后,被同门人追杀,南逃藏在怀集、四会深山密林里苦练潜修,短短的几年之内,他的人生已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坎坷挫折,如今尚陷入被人追杀的险境,疲于奔命,心力交瘁,自然又瘦又黑了。
惠能见母亲这副伤心的神态,强行挤出笑容,安慰着说:“娘亲,你别担心,乌云终会散去,以后一切会自然变好的。离开家乡这些年,我到外面见世面多了,成熟多了,觉得做人干事更有意义了。”
外面偶尔传来了夜枭的几下叫声,李氏倏然想到了早两年和近段时间,那些北方来的和尚,个个手拿着刀剑,凶神恶煞地前来家中搜寻,向她追问惠能的下落……
李氏想到这里,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担心地问:“能儿,你进村时没有碰到那些北方来的和尚吧?听说他们就住在附近集成圩里。”
惠能知道那些北方来的寺僧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嘴角往上一翘,轻蔑地:“他们布下一个口袋想让我钻进来,但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今天夜里我不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回来了吗?!”
李氏仍然放心不下:“你回到这里,要格外小心。要知道随时随地都会遇到危险的呀!”
惠能安慰道:“娘亲,大可放心,对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今天太阳落山时我已从外地返到了龙山,一直躲在山中的密林里,等到三更天才下山来,再从村后面的蕉树林悄悄进来的。”
“这就好。”李氏松了口大气,指了指摆在饭桌上的那对碗筷,动情地说,“你走了以后,每一天吃饭的时候,我都把你平日吃饭的这只碗摆在这里,再放上你常用的那双筷子。这样,我每次吃饭时就觉得你就在我的身旁一样。几年如一日呀!”
“啊!”人世间的真情,有什么比母爱还要深,还要伟大的呢?一股热潮在惠能的心底升起,涌向全身,他感到喉咙发痒,挤出的声音有点哽咽,“娘亲,外出多年,我何尝不是日日夜夜都挂念着您呢?我经常为不能在您面前尽孝而感到不安,感到遗憾。娘亲,您怪孩儿吗?”
“不怪、不怪,我怎会怪你呢。”李氏轻轻地抚摸着惠能的脑袋,说,“能儿,自从你离家以后,我逐渐想通了。你待在家中孝敬我一人,这不过是小孝。但是如果你能够学到佛法,让佛光普照天下人的父母,这才是大孝。”
惠能听后十分感动:“难得娘亲您如此深明大义。有你这句话,孩儿今生外出就放心了。”
李氏称赞道“能儿,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惠能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娘亲,有好东西带回来孝敬您。”
李氏:“你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惠能解开了身上那个黑色行囊,放到桌面上,慢慢打开,里面除了几件简单不过的衣服外,还有十多只金黄色的橘子。
李氏没好气地:“咳,我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原来是些桔子,又酸又涩的。”
“娘亲,您别讲那么多,先尝一尝吧。”惠能说着,拿起一只桔子,快手快脚地剥了皮,递到李氏的嘴里。
李氏咬了下去,一清冰糖般的清甜马上盈溢在口腔里,再咀嚼了几下,脸上露出笑靥,连连称赞:“好、好!这桔子果然跟我们平日吃的桔子大不相同。”
惠能手指东边:“这是四会那边的土特产——沙糖桔。”
“沙糖桔?”李氏啧啧称赞起来,“难怪咬下去好像吃到糖块似的,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清甜的桔子哩。”
惠能:“这次是我特意从四会那边带回来让您尝尝鲜的。”
李氏讲话时带有几分的疼惜:“刚才你进厨房拿木壳舀水喝的那副急不可待样,我看你是口渴极了。既然这样,你在龙山上躲藏时为什么不吃这些桔子呢?”
惠能回答道:“多么口渴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娘亲,好吃的东西我要多留给您吃呀!”
李氏夸赞道:“能儿,你真有阿娘的孝心。”
惠能言罢,又从包袱里拿起了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娘亲,这是些更好的宝贝。”
李氏俯身低下头来,借着暗淡的灯光察看:里面包着的是几个元宝形窝状的东西,长约两寸,深一寸左右,两端有小坠角,细看它是银白色的丝状物织成不规则的网,再密集堆垒而成。
李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东西,眨着眼睛,问道:“能儿,这是些什东西呀?”
惠能把嘴巴凑到李氏的耳朵边:“这是燕窝。”
“燕窝?”李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放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问道,“是不是地主老财平日吃的那些燕窝呀?”
“不错。娘亲这一回说得对极了。”惠能点了点头,述说着,“我听人讲过,燕窝有养阴、润躁、益气、补中、养颜等五大功效,可以治疗肺阴虚、咳嗽、盗汗、咯血等症。平日吃了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难怪地主老财要吃它来补身子了,”李氏转过身来,眼睛盯着惠能,“燕窝是十分名贵的,你怎么有钱去买这些东西呢?该不会是在地主老财家里偷来的吧?”
李氏虽然知道儿子历来诚实,不会做出那些鸡鸣狗盗的事,但她知道燕窝是极其名贵的东西,惠能身上没有多少钱,这东西肯定是大有来历的,所以板起脸来质问儿子。
“娘亲您一直教导孩儿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怎会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坏事呢?!”惠能拿起了燕窝晃了晃,讲话时态度格外认真,“燕窝确实是很名贵的。这些燕窝是在怀集那边,村民送给我的。”
“村民送给你的?”李氏还是解不了心中的疑虑,“乡下人穷得吃了上餐顾不了下餐。他们哪里会有钱去买燕窝送给你呢?世间哪里会有那么大的青蛙满街跳?”
“我隐居的地方附近有一个燕岩,是燕窝的产地。因为我救了那村民儿子的命……”惠能随后问李氏讲起了这燕窝的来由。
听惠能讲述这燕窝的来历后,李氏眼眶里溢出泪水来,拿过那燕窝,仔细察看一番后,动情地说:“能儿,你有如此的孝心,真是我的好儿子。”
惠能语带歉意:“娘亲,我离开龙山后,家中只有您一人,虽然舅父有时会过来照顾您。但是平日没有人替您挑重担,没有人在您跟前嘘寒问暖,没有人替您捶腰松骨。这些年,可真是苦了您。”
李氏显得很平淡:“我这个人注定命贱,一生下来就是要挨苦受罪的了。”
母子倾谈之间,惠能发现李氏不时用手在身上搔痒,探过身来,关切地问:“娘亲,您怎么啦?”
“没……没什么……”李氏的嘴巴虽然这样回答,但身上的瘙痒是无法一时控制得住的,她又不由自主地抓起痒来。
桌上的油灯火苗仍在摇晃闪动,惠能这时才认真地察看李氏的皮肤,见上面有许多大小不一、高高低低的红色斑点,便指着她的皮肤,问道:“啊,娘亲,您怎会弄成这样?”
李氏愁眉皱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从那天到龙山上去找柴草,我曾经钻进一个灌木丛里,下山不小心扭伤了脚,当天夜晚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燠热,皮肤越来越痒了。”
惠能把左手伸向李氏:“娘亲,我替您把把脉。”
惠能说这话是有一定把握的。他在离开夏卢村前,曾经跟村中的老郎中兆祥伯学习过一些中草药知识,到龙山打柴时也会采些草药回来,有小病时可我料理。他到黄梅东禅寺,在北院当舂米种菜的寺中杂役,虽然只呆了八个多月,但跟他一块干活同住一室的杂役是一位姓孙的师兄。这位孙师兄是药王孙思邈的家乡京兆华原人,出家前在乡间是个有名的郎中,对各种山草药的药效颇有研究。惠能跟孙师兄十分投契,白天黑夜都在一起,无所不谈,虚心向那孙师兄请教,从中学习到不少关于山草药治病的知识。这一回惠能将所学派上用场了。
第222章 漏夜上山
正当惠能为李氏把脉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跟着传来李伯那熟悉的声音:“阿能,追杀你的那几个北方武僧进村了,快从后山逃跑。”
情急之下,惠能拿起背包,背着李氏从后山逃跑,他要趁着黑夜上天露山躲避,为娘亲治病。
惠能在家时,经常从后山龙山这条山路上山打柴,时不时还穿越龙山上天露山打柴、拾落柴,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虽然现时漆黑一团,但他驾轻就熟,背着李氏沿着摸黑行进在九曲十八弯的崎岖山路上。
好不容易天己放亮,惠能走到一个山坳处,脚下的小路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树木交混杂生着,上面是藤蔓缠着。
路边小溪里,鱼儿在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上自由自在地追逐着。
转过山坳,惠能与李氏蓦然觉得眼前一亮:小路两旁各有一座天然石壁对称地耸立着。
李氏叫了起来:“好雄壮呀!”
惠能知道,这座石壁里有一个石洞,他在这一带打柴,遇到刮风下雨就进石洞避雨。
石壁有如鬼斧神工劈削出来一样,高三十多丈,宽一丈,石壁上的缝隙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小草和树木,一条仅能容下一人进入的石条横跨在两边石壁中间的地面上,这真是大自然的造物。
李氏打量了一会,说:“这两边的石壁多像一扇门呀!”
惠能指着地面的那块石条,说道:“这两旁的石壁真的太像一扇门了。还有,地面这条石,很像是一道门槛。”
李氏点着头说:“能儿,你这话说得太逼真了。”
惠能扬手指着两边直立的石壁:“阿娘,我也是听洛洞村的阿辉和阿莲他们说的,他们山里人叫这个地方叫做石门。”
惠能李氏举起左手放在额头,眺望仿如一线天的天露山石门,苍翠的洛洞村映入眼帘。
洛洞村是天露山十八洞村之一,和龙山大山脉宛延相连,上有古柏、青松笼罩,下有溪水环绕,南与龙山遥遥相望。
一眼望去,秀丽幽静、苍翠肃穆、充满灵气。
置身于此,惠能完全忘记了一路的躲避追杀,虔诚、庄严之感油然而生,直奔天露山石门,如同激情满怀地投入亲人温暖的怀抱。
石门不大,坐北面南,在深黛苍绿的古柏映衬下,石门显得素雅古朴又悠远孤傲,仿佛在静静地向世人诉说虚幻飘渺的华夏神话。
踏进石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株奇特的金莲树。
惠能虔诚地向金莲树拜了三拜,意味深长地介绍开来:“此树当地人叫‘观音莲’,是观音用手中静瓶之圣水滋润长成,树龄长达五千多年,高约6米,下围3余米……”
惠能在惊叹之余,抬头仰望,只见枝繁叶茂苍翠,成群喜鹊在枝丫间欢快和鸣。
站在五千多年圣树下,惠能有如徜徉于悠久厚重的中华文明长河洗涤心灵,肃然起敬之感油然而生。这一切,无不显得古朴庄重,彰显中华文明之厚重。
如果说,这株奇特的金莲彰显着华夏文明的悠久厚重,那么,石门和龙山却浓缩了炎黄子孙对先祖的虔诚与守望,它们仿佛在告慰祖先:久别的游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令人痛心的是,已贵为禅宗六祖的游子,至今仍忍辱负重,遭同门师兄弟追杀而四处逃循……
伫立在天露山石门前,惠能举头仰望,忽见有一座山势峻峭,怪石嵯峨,林木特别蓊翳的大山映入眼帘。半山腰有一条小溪好似玉带,蜿蜒曲折,迂回在半山沟壑之中。
半山岭下的坡地犹如和尚打坐垫膝的蒲团;四周点缀着许多圆形的大小石头,颇像和尚佩带的串串佛珠;山体形状扁中带圆,形似寺庙中的木鱼。
还有,半山腰处状如八卦,更像一卷打开的经书;山顶之上,烟雾缭绕,时隐时现,如若重霄九天。
“天公造物,这里缘何有如此重的佛气?”惠能越看越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越看越觉得十分亲切。
……
跨过石门,再往里面走,两旁的灌木更加茂密了,却有另一番景象:山坡地变得稍为平坦,上面栽种着一行行青绿的茶树。
在茶地旁边有一间如在云雾缭绕中漂浮着的“云中山庄”。
山庄的墙壁是用竹木为骨架,夹上茅草,再糊上泥浆,屋顶用杉皮拼凑而成。
因风吹雨打,墙壁上的泥浆和屋顶的杉皮已经呈黑褐色了。
一条丈多宽的小溪在山庄旁边流过,溪水潺潺,清可鉴人。
惠能指点着:“这些茶树是阿辉家种的,我曾到他们家喝。”
“山上雾锁云封,犹如被天上的甘露滋润过似的,这里少人涉足,不沾凡尘,那些茶叶味道一定纯醇清香吧?”李氏禁不住问。
惠能点着头说:“阿娘说得没错,用这里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清香四溢,还特别解渴呢。”
“……”
天露山石门,以拔地通天之势屹立在新州天露山境苍茫天地之间,与龙山蜿蜒相连,环抱在逶迤叠翠的四面群山之中。
此时,正是盛夏长天,岭南处处桃红柳绿,草长鸟飞,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天露山石门更是处处灵气、处处生机,各种名贵花树争相斗艳,黄花梨、香樟等珍稀花木环山绕岭,组成了一座绿色宝库。
山上层林叠翠,云白山青,景色迷人;山高林密的空气特别清新,简直是天然的大氧吧。
此情此景,惠能头脑灵光一闪,终于想起到了怀集上爱岭的龟嘴岩……
……
“阿能,这里的环境不错呀!”李氏见惠能在石门前发呆,坐在旁边那块状如“朝仙椅”的大石上说。
惠能这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从嘴里嘣出一句:“阿娘,您知不知道,就在我们的山脚下,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并流传着一个与莲花仙女有关的故事?”
李氏猛地被惠能一问,不由得望着他,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摇了摇头,反问道:“不知道。你是怎样知晓的呀?”
“听阿辉他爹说的。阿娘,您想不想听听?”惠能如实地说。
李氏举目看向山下,喃喃地说:“那就讲出来听听。”
“好!”惠能清了清嗓子,双手反剪背后,稍稍昂起头颅,半眯着眼睛,嘴巴一张,莲花仙女的故事从他口中滔滔流出,就像石门旁边的山溪流水一样涓涓不断——
在这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神奇福地”,流传着一个关于《莲花仙女》的优美动听故事:
在远古洪荒盘古开天辟地之初,新州天露山一带,是一片汪洋大海,在山下所处的位置,就是这个一望无际的滩岸。这里顺着地形一凹一洼,远看好像一口池塘。
第223章 暂且安居
话说天上玉皇大帝养着一群侍女,有一部分专门负责栽培管理莲花及采摘莲子的工作,其中为首一位莲花仙女,因为她有煲莲子糖水和做莲子糖羹的技巧,所以还要做莲子制品给玉帝、王母享用。
这一年,皇宫里又要举办蟠桃盛会,莲花仙女手捧翡翠托盆,把煮好的莲子糖水送给玉帝享用。
由于皇宫地面光滑,心情一紧张,脚下一滑,倒泻了莲子糖水,溅湿了玉帝的龙袍。
玉帝便大发雷霆,处罚莲花仙女,以后不准她参加各种盛宴的招待工作,贬她到仙宫莲花瑶种养莲花,只准她到了收获季节还可同其他仙女一起采摘莲子。
莲花仙女性格倔强,不畏权势。
她认为,玉帝对她这无意的小小失误就作这么重的处罚,实在有点小题大做,心里很不服气。
这一年,又到莲子成熟的季节,摘莲子时,莲花仙女想起玉帝对自己的处罚,越想越气。
莲花仙女一气之下,便把采摘下的一批莲子撒下了凡间大地。
从此,人间各地才有了莲藕、莲花、莲子等物。
这天,莲花仙女和四个金童玉女相约,骑着五匹神马偷偷下凡,游览人间美景。
路上,莲花仙女告诫大家说:“一直往前走,不准说话,以免惊动宫廷,惹来惩罚。”
莲花仙女等离开仙界后,挥动神鞭,神马飞腾,踏着五彩祥云,来新州天露山上空,按下云头,俯视凡间……只见下面有一片汪洋大海,海边有一大片浅滩,长满了无边无际的绿叶红花,感到十分惊奇,便策马向着这一带飞马而去。
莲花仙女他们到了一看,原来是荷塘里盛开着的是红的、紫的、白的莲花。
莲花仙女这时对四个金童玉女说:“我前时撒向人间的莲子已经开花结果了,我们前去观赏观赏吧。”
由于一时高兴,他们已忘记了刚才的告诫,于是嘻嘻哈哈,嘈嘈嚷嚷。
这下可糟了,嬉闹之声惊动了天宫里的护法大神。
大神不敢隐瞒,于是告知了玉帝。
玉帝听了禀奏,大怒曰:“莲花仙女等违犯天条,私自下凡,以后不准莲花仙女和四个金童玉女以及五匹神马再回天界。”
从此以后,莲花仙女、四个金童玉女及五匹神马便都留在了人间。
那时人间尚无五谷,她们吃的是莲子、莲藕,穿戴的都是莲叶、莲花,那五匹神马只好吃草充饥,由于缺乏饲料,长年累月,越来越瘦,直到一匹匹趴在地下,变成五座山冈,马头都向着马厩,后来人们就叫这五个山冈为“五马回巢(厩)”。
那两对金童玉女,则结成夫妻,在这一带地方种植莲荷,繁衍后代,后人就把这里叫做“莲塘”。
金童玉女成了夫妻以后,莲花仙女便不好意思和他们住在一块了。她走到莲塘背后一座高山之顶,搭棚居住,日间仍回莲塘指导金童玉女耕作,种莲种茶等。
……
虽然说,神话世界里的东西都非常天真和神奇,甚至经过后人的加工而变得更加美化和富有神秘色彩,但它的产生毕竟是有深刻的生活依据的。
惠能讲完莲花仙女的故事后,李氏搭腔道:“有这么好的环境,种出这样的莲和茶,当然会很好的了。”
惠能讲完故事后,背着李氏进入到洞里,里面地方也较为宽敞,旁边还有一个小厨房,锅头碗筷等东西一应俱全,这是阿辉他爹几年前修建的。他们在茶场干活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休息。
这时,偶尔传来了几声鹧鸪的叫声,使这本来已是寂静的山坳显得更加谧静幽怆。
“阿能,这个地方,虽然简陋,偏僻,住在这里,用作避难隐居,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容身之处了。”李氏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说。
“阿娘,我觉得这个地方清静,不错,就自然而然地来了。”惠能风趣地说。
李氏听了惠能这样一说,心情立马好转起来,慢慢地移步出石门,扬手指着石门右侧旁的一畦畦菜地,颇有兴致地说:“如果住下了,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帮阿辉家种种菜或种其他东西,享受躬耕的乐趣。”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氏话音刚一出口,这时,阿辉一家三口踏着晨露而来。
“阿能哥,你不是到湖北黄梅寺求佛法去了吗?阿辉的妹妹梁金莲,甫一见到惠能,一连串地问,“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里啦?”
“阿成叔、阿辉、阿莲妹,早啊!刚和我娘提到您们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呀!”惠能一见到阿辉他们,打过招呼后,看向李氏,“这是我娘亲。”介绍完后惠能把离开新州到黄梅寺求得佛法,遭同门师杀,昨晚一回到家,追兵又至,情急之下背着娘亲来到这里,并打算在这小住躲避追兵说了一下。
惠能对阿辉的爹爹梁耀成有过救命之恩。有一次上山打柴,惠能发现梁耀成被毒蛇咬伤,把危在旦夕的梁耀成救回家中。自此,他们一家对惠能就像家人一样。
“嫂子、阿能,这里这么简陋,怎么住,到我们家去,食住都方便。”梁耀成一听说惠能母子要在石门住下,极力反对。
在李氏的一再坚持下,梁耀成只好作出了让步,说道:“说实话,你母子在这里住,我心里很过意不去,阿莲、阿辉你们先回家带二床蚊帐被褥来,把恩人安顿好。”
“好的。”梁金辉和梁金莲应声而去。
张少飞感激地:“成叔,我们到来,太打扰你们全家了。”
李氏也感激地:“耀成,太麻烦你们一家了。”
“一家人不要讲两家话。你们来到这里,我们全家都很高兴。”梁耀成热情地,“总之,我们会将一切事情都尽量安排好的。”梁耀成将他手中的竹竿长烟斗往前一伸,指着搁在石门洞口一角的几根猎叉,朗声说:“大恩人,有我们一家在,谁也休想在这天露山上找你的麻烦!”
“石门旁有清清的流水,后面有菜地,这确是个可安身的好地方。”惠能忍不住夸赞。
“这里的溪水十分清甜,可以直接用来饮用的。”梁耀成指着溪流,“还有,这石门四处都有柴薪,你们可以生火煮饭。日后,我还会给你们带米、油盐和菜过来。”
惠能感激地:“阿成叔,你想得可真周到。”
“能儿,我们这次进天露山是遇到贵人了。”李氏看着梁耀成说。
“贵人?”梁耀成被李氏的话点了一下,说,“如果那一天我不是遇到阿能这个贵人,我早就死在山中的荒草堆里面了。”
“这是你的命中注定。”惠能言罢,仰头往山上望去,眯着眼睛想了一会,道,“哟,我看右面这座山的形状很像一只老虎。”
“哈哈!阿能,你的眼光真犀利。这座山叫老罗顶,又叫白虎山。”梁耀成笑了起来,伸手指点着,“你看,山的形状这边像老虎头,那边像老虎身躯与尾巴,好似下山的老虎。”
惠能看后,说:“这山的形状确实像只下山的老虎。”
梁耀成继续说:“加上这座山的岩石是灰白色的,所以我们这里的人,把这座山叫做白虎山。”
“白虎山?”李氏指着山坳深处,对着梁耀成说,“听你这么说,我越看这山,就觉得它越像一只白老虎。”
梁耀成指着远处的一条分叉小径,山溪沿着那两条小路分流而下,说:“右边小溪通往的地方叫茶溪谷,左边小溪通往山坳深处叫老虎坑。”
李氏不大明白地望着梁耀成:“老虎坑?难道那山坳里面藏有老虎?”
梁耀成照直说道:“老虎坑里的确藏有老虎,所以我们很少进里面去。”
李氏顿时脸色一变:“啊,里面真的藏有老虎?!”
梁耀成扬起了手,往下压了压:“不过,你们大可放心,这些年来,老虎在山中寻觅它该食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咬伤过人,更没有食过人。”
李氏惧色未全褪:“不会吧,这山里面的老虎没有食过人?”
惠能搭上话来:“有道是,人怕虎三分,虎怕人七分。”
梁耀成讲出了他的见解:“你不去惹怒那老虎,它就不会对你进行攻击的。我们也从来没有去激怒它,所以我在这里种茶休息并没有什么顾忌。”
李氏不解地:“老虎又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它要活命总要吃东西的呀!”
梁耀成脸上流露出憎恶的神态:“山上山下的牛羊牲畜倒是被它咬死拖走了不少。”
李氏又问:“那老虎咬死了牛羊牲畜,乡亲们肯定恨死它了。”
梁耀成吐出了心中的闷气:“是呀,我们山里人打猎时远远见到那老虎,并不敢贸然前去打它,只好在草丛中安装捕兽铁夹。那只老虎精灵得很,我们想了许多办法,却总是撞它不着,对它真是无可奈何。”
惠能的眼睛怔定定的,在想着什么:“看来那只老虎很有灵性。”
梁耀成点了点头:“近日,我和村里的几个猎户正在研究,如何改装这些捕兽铁夹,让它们能够有效地将老虎夹住,以除去我们山中的祸患。”
李氏听完梁耀成的研究后,连声说:“好。”
“大恩人,你们就先暂住在这里,我们一家会经常过来探望你们的。你们也不要客气,有空就到我家里去食饭、聊天。”梁耀成见天色已晚,拱手与惠能母子告别。
第224章 隐遁修悟
梁耀成离开石门茶场后,惠能见石门里面地方虽然宽敞,但仅有一张简易的碌架床,收拾打理干净后,便扶李氏上床先歇歇息,然后再在洞里巡视,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睡觉的地方。
但是,里面除了一些耕作用的农具和临时歇息的木床和木台、木凳,以及厨具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了。
没办法,惠能只好到外面找了一些干茅草回来,铺在石门里面尽头,权作打地铺来睡了。
收拾安置妥当后,惠能进入厨房,见里边柴米油盐菜等一应俱全,便开始洗锅生火做饭。
不一会儿,惠能便做好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木台上,叫李氏起床吃晚饭。
望着这顿热气腾腾的饭菜,惠能百感众生,喜悲交集。
喜的是,经过这几年的分别,终于可以与娘亲团聚在一起,第一次吃到了自己亲自做的饭菜,终于有了一个躲避追杀、暂可立足的不是家的家;
悲的是,爹爹早逝,与娘亲相依为命,自小不知吃尽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好不容易长大了,成人了,本该结婚生子,光宗耀祖,重振家声了,却不知为什么立志北上求佛法,远离家乡,远离亲人……
现如今,佛法求成了,成六祖了,归来了,却还要亡命天涯,怎不教他悲从中来……
但他千想万想,却万万也想不到,要置他于死地的,不是大师兄神秀,而是他的新州老乡阎发奎(现在的影隐)啊!
试想一下,有朝一日,惠能名正言顺坐上了禅宗六祖之位,认出了他,他能不死吗?
俗语有话:你死好过我死。对此,影隐一路穷追惠能,要置他于死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再试想一下,如果当时没有影隐的一路穷追,惠能不可能藏匿怀会新州一带,佛法就不可能深入到人世间,成为劳苦大众的佛法;而惠能,更不可能在天露山上,为民众排忧解难,引导山民改变传统赖以谋生的模式——少打猎、少杀生,因地制宜,开垦荒地,广种树木花卉、香菇、木耳、笋竹和药材,以及水稻等,使天露山真正成为一个天然的绿色聚宝库(此乃后话)。
正如后来惠能在《六祖坛经》中所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觅兔角。”
其意是:一切的修行觉悟都在世间觉悟,因为很多的事物发生都是机缘而生的,要在这些机缘下去觉悟自己的内心。如果离开这些去寻找自己的本质,本来是不可能的。离开只能叫做断灭空。即使是离世觅菩提,也会有很多的智慧出现,因为人不可能完全断灭空。而学佛很容易走自我偏见的道路,成就佛法不容易。
……
惠能见李氏拿着筷子,在哽咽抽泣着,一时之间,感怀身世。
前尘旧事涌上心头,竟乱了方寸,都不知怎样安慰娘亲为好,“把袈裟金钵交还给东禅寺,管他什么人当六祖”的心都有了……
这顿饭,惠能亲自做的这顿饭,想不到在这样的氛围中吃完……
惠能收拾好碗筷后,默默地回到地铺上,止不住思绪万千,不断在心里叩问:我为什么要逃避同门师兄?他们为什么要放火烧山,赶尽杀绝?都回到新州家乡地面了,为什么还要追上门来?
思绪,又一次聚焦在袈裟金钵上……
惠能自然而然拿起布袋,想拿出袈裟金钵来看看。当他刚解开布袋口,一缕耀眼的光芒从袋口中照射出来,只听到“吱”的一声,地铺尽头那堵墙壁中间那块大石,在光芒的照射下,徐徐而开。
惠能连忙趋步上前,借着亮光观察,像发现新大陆那样惊呼:“啊,洞中洞!娘亲,快过来看看,这里还有一个石洞!”
李氏正在生闷气,猛地听到惠能惊喊,赶紧过来一看。
惠能点亮油灯,领着李氏进入洞里观看。
这石洞好像一座石屋那样宽敞,高约三丈,宽有六丈,令惠能和李氏惊奇的是,石屋内有石桌、石凳、石床、石水缸等。
更为称奇的是,石洞贯通山顶,山峰有水滴,恰好滴注在石水缸之中,水质清澈如甘露美液,且不会溢出。
山峰顶四处长满了山蕉、黄芽仔、沙梨、花稔、五楞、木瓜等可用作充饥的水果植物。
惠能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喜,“这可是个得天独厚的潜修之地啊!这与怀集上爱岭的龟嘴岩又是何等的相似?!”
正当惠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正当惠能心灰意冷,萌生退意的时候,冥冥之中,惠能似乎又一次得到了佛祖神灵的庇护。
要不,六祖惠能就没必要穿插了,就不是劳动人民的佛经了。
……
惠能他太疲乏了,一头倒在石床上,把装有袈裟金钵的布袋放到石床里侧,呼呼入睡了。
李氏见状,怜爱地解下披在身上的披风,盖在惠能的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石洞里的石屋。
从这天起,惠能与李氏就在石门住下,隐居起来。
惠能在这宁静的山野中,不时回想五祖弘忍给他当面所传的经,静静地领会其中的真谛,参悟内里的禅机,心中更是大有收益。
他的禅学思想的创立大大地受惠于容纳了这一带的世情影响,山水灵气鉴照和文化启迪,以及在怀集冷坑上爱岭龟咀岩昙璀赠送给他的《心铭》《绝观论》等,颇为是:博采众长,兼收并蓄。
无论是三伏炎夏,还是数九严冬,惠能或对闲适恬静的绿水青山,或仰望浩渺迷离的星汉银河,思路在有形的物与无形的心之间徘徊,苦苦地思索着五祖所传顿教与西方《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妙诣与传承的关系。
世间万物都在变,西方的佛法在大唐中土也该变。
恒河之水如何融汇到中土的江河?
这是佛门下所思考的大问题。
达摩祖师所传的如来禅,万变不离其宗,其要旨是“藉教悟宗”,修行开悟的特点。
中原传统文化应该包括儒、道、释三个方面,佛学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佛学体系庞大,穷尽人的一生都很难全部诵读完。
佛陀释迦牟尼自己应该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此,专门开讲了《金刚经》。学好了《金刚经》,就掌握了佛学的根本内容。
而五祖所传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法门,强调的是直指心源,应机接物,当下默契,即心是佛,这当是佛法的源头活水。而惠能的悟性,本来已是极高,并且又得到五祖弘忍的真传,加上与法融弟子昙璀有缘相处,切磋经义,研论佛道禅学,这对惠能的修悟佛性、通晓法理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
惠能在天露山石门这清净之地多年的隐遁修悟,开始构思体现中国化、平民化的《坛经》,立志创立“佛教中国化”。
“众妙会心”,使惠能的佛理禅机升华到了一个新高度,他修悟出的心性之学,在贯通大乘佛法基础上无形中融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儒道之学,实现了天竺禅在中国的彻底转换,形成了一个“适合中国国情”的禅宗思想体系。
这为他日后重新出山,大开法门,弘扬中国化的佛教:劳动人民的佛法——六祖文化,奠定了厚实的思想基础。
第225章 倾诉家事(1)
这天早上,阿波罗神将它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天露山上。
惠能向李氏道:“娘亲,你在这里歇着,我现在上山采药去。”
李氏一边抓痒,一边问:“能儿,你打算到哪里去采药?”
“娘亲,天露山是个大药库,肯定有能医治你皮肤病的山草药的。”惠能言罢,拿起了那个放在洞角落的背篓,出门去了。
再说这天一大早,村里的猎户梁二前来邀请梁耀成父子外出狩猎。
“阿莲,阿爹和你哥随二叔外出狩猎,你吃过早餐把这些米油盐菜拿去给惠能母子吧。”梁耀成临行时吩咐梁金莲说。
“阿爹、阿哥,你们放心去打猎吧,这些东西,今早我一定送到。”梁金莲待她爹爹和哥哥走后,便生火煲熟了一煲番薯,然后,开始梳洗打扮起来。
打扮完后,也顾不上食早餐,从煲里装了一袋番薯,把那袋米油盐菜和那袋番薯分成两袋,锁上门后,挑着给惠能母子送去。
梁金莲来到洛洞村前山那个岔路口时,远远见惠能背着小背篓出现在岔路口上。
“早晨!阿能哥,吃了早餐未?”梁金莲一见到惠能,便亲切地迎上前打招呼。
“还未呀!阿莲妹,早晨!”惠能看着她说。
“阿能哥,先吃条番薯吧。”梁金莲边说边从袋里拿出了一条热气腾腾的番薯递给他。
惠能双手接过番薯,不顾热烫用手掰开两半,紫红的番薯露出了紫红的肉瓤,一股甜香的味道沁人心脾,真有点让人垂涎欲滴。
惠能用嘴吹开热气,悠雅地尝了一口,啧啧称赞:“好香、好甜啊!”
“阿能哥,这么早背着小背篓,这是去采药吗?”梁金莲打量着惠能说。
“是呀!”惠能点了点说。
“阿能哥,我跟你一道去。”梁金莲征求着说。
“不用了,”惠能摆了摆手,“上山采药,攀岩下壑,一个人方便些。况且你又不知道我要采哪些山草药。你先把这袋东西拿去给我娘,改天再和我一起去吧。”
“这……”梁金莲挠着脑袋说,“今天我就听你的,下次可别忘了带我一块去呀!”
“好的,下次带你一块去。”惠能说完,挥了挥手,“去吧,我娘在石室里呢。”
“阿能哥,你去采药,攀岩下壑,可要小心点呀!”梁金莲不放心地看着惠能。
惠能自信地:“阿莲妹,你放心吧,以前我在山上打柴,攀岩下壑,熟着呢。”
“阿能哥,你早点回来,我和伯母在石室里等你回来。”梁金莲只好呆呆地和惠能分别,朝石门方向而去。
也许梁金莲自小失去了母亲,缺乏母爱之故,一见到李氏便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阿莲,这么早就带着一大袋东西来给我们母子,真是有心啦!”李氏在石室内见到梁金莲挑着两袋东西,步履蹒跚地迎了出来。
梁金莲连忙上前挽扶着李氏进去,把那两袋东西放下,然后拿出一条还冒着热气的番薯出来,掰开两半递给李氏,亲切地说:“伯母,请尝尝我们自家种的番薯。
李氏接过番薯,吃了一口,啧啧称赞道:“大山里种出来番薯又甜又松软,真好吃。”
梁金莲善解人意地:“伯母,那您多吃几条,我先去把这些米油盐和菜放好,搞搞清洁,待会洗米煮饭,等阿能哥采药回来就有饭吃。”
“阿莲,太为难你了。”李氏不好意思地说。
“伯母,您这是说那家子话啦!我爹这条命是阿能哥救的,怎么报答也不为过。”梁金莲感恩图报地边说边进厨房干活去了。
李氏看着梁金莲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多好的女子呀,要是能……”
“伯母,您这是在想什么呀?”梁金莲在厨房忙完活出来,看到李氏手里那条掰开两半的番薯,糖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滴着,而李氏却浑然不知。
梁金莲这一声问话,把李氏从漫天的浮想之中拉回到眼前现实中来,赶快用嘴吸着往下滴的番薯糖水,不好意思地:“阿莲,真不好意思,刚才想起了一些家事,一走神,连番薯都忘吃了。”
“是吗?伯母,想起什么家事呀?能说给我听听吗?”梁金莲顺着话头说。
“可以”李氏把手里那条番薯吃完后,掀起衣角擦了擦嘴,然后向梁金莲诉说起她的家事来——
能儿他爹叫卢行瑫,是河北范阳人,爷爷卢祖尚是唐朝命官——瀛洲刺史,后蒙冤被朝廷错杀。
行瑫十载寒窗虽不能大魁天下,但也得了一个不算很小的官来做——范阳知府。
行瑫平日为政清廉、刚直不阿,横溢的才气反惹同僚的嫉妒,他既不攀附权贵,又不懂得官场逢迎,不会溜须拍马,就这一点就吃大亏了。他只知一昧的勤政爱民,严惩邪恶,得罪了朝中权贵,把他陷害得丢了乌纱帽,被贬到岭南新州这个荒凉之地。
行瑫只身来到龙山脚下的夏卢村落户,不久就听到了他娘亲病故的消息。就在他人生极度失落之时,得到了我爹爹的关怀。
我爹叫李和祥,是旧郎村乡间老郎中,他两人谈得多了,我爹见行瑫有才华,人品又好,便将我许配给他为妻……
我和卢行滔结婚后,本来他才华横溢,青年得志,一心一意想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做个名垂青史的人物。可是官场上的祸变竟使他的心志也发生了改变。什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宝,在他眼中皆如粪土,日思夜盼只想早抱儿子,享受天伦之乐。
“那……后来呢?”梁金莲见李氏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忍不住看着她问。
李氏看着梁金莲,接着又说,婚后,我们在夏芦村安下家来了。那里水秀山青,我两夫妻男耕女织,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倒是逍遥自在。
但有一件事令他感到烦闷与遗憾:我俩结婚二十年来,始终没孩子。开始,我们没太着急,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再加上那时候他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仕途上。可后来宦海逆风,竟使他对功名事业心灰意冷,一门心思,想早点得儿子接续香烟。
可是,盼了这么多年仍然无后,这对年过四旬的他来说能不急吗?男人都把传宗接代视为自己的重任,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一个男人,上不能光宗耀祖,下不能延续香烟,那可是非常羞愧的事。
所以,他简直急红眼了,他亲自画了一幅送子观音像供奉家中,还请了一本佛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让我读诵。因为《普门品》上说,“若有女人,设欲求男,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便生福德智慧之男,设欲求女,便生端正有相之女”。所以,我们夫妻俩是天天跪拜,虔诚读经。几年来,我们把盼儿的迫切希望都寄托在观世音菩萨身上。
李氏说到这里,对着梁金莲笑了笑,道:您别说,不知是观世音菩萨慈悲显灵了,还是他子星高照,或许是好心人总有好报。在一个夏夜,我做了一个异常奇特的梦:在梦中,见到一朵七彩祥云从天空飘落庭院,在云缭雾绕之中,生长出一棵参天菩提树,丹顶白鹤,绕树而飞,树下百花竞放,香气氤氲。
我一觉醒来,觉得喉咙处有酸水涌起,低头将酸水吐了一地。随后,感到肚子里有东西在躁动,似是妊娠之感觉。
一早起来,我将这件奇特的事情告诉了行瑫。
第226章 倾诉家事(2)
行瑫半信半疑,喃喃地说:“世间会有这样的奇事?”
不久,我竟身心异常,恶心呕吐,喜吃酸物,还阵阵的有种奇香扑鼻。
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行瑫一看,非常高兴,急忙请了一位老郎中为我娘诊脉。老郎中按住我的脉搏仔细切判了一会儿,捋须大笑:“卢老弟,老朽先给你道喜了,尊夫人是酸梅报春,身怀六甲,老弟家中要添贵子了!”
“什么?”行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老郎中之言他又听得清清楚楚。
行瑫站在一旁张著大嘴,两眼直勾勾地望著老郎中,一言不发,他都乐傻了。
我虽然也是高兴,听说自己怀孕了,能不高兴吗?可是我总比行瑫镇定,总不至于乐呆了。
我心里高兴,手上行动,急忙包了个红喜包,谢过这位老郎中。
老郎中得银走后,行瑫喜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犹如孩提一般。
他都乐懵了,生男生女我哪有决定权?行瑫还以为我说了算,高兴得语无伦次,头脑不清醒。一会感激苍天,一会感激观世音菩萨,再一会儿又感激他的祖先,都不知道到底该感激谁了。
他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屋里屋外直徘徊,很想做事,可又啥事做不来。
我心中暗笑:“夫君,你年过四旬才有子兆,自然欣喜异常,可夫君别忘了保重身体,控制情绪呀!”一句话提醒了他,他这才勉强使自己安定下来。
他拉着我来到家中设置的佛堂前,向着送子观音像直磕响头。
他是先感激后请求,感激观世音菩萨慈悲,给他希望,请求观世音菩萨慈悲保佑他能如愿得子。
从此以后,我们晨昏礼拜更加虔诚和勤奋。
就在大唐贞观十二年,戊戌岁二月初八半夜子时,我终于分娩,生下了能儿,真是天随人愿。我们多年盼子,今朝得偿心愿,这种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
天女多情,梁金莲听李氏讲到惠能出世了忍不住说:“他爹的心愿一定是望子成龙,光宗耀祖吧。”
“是啊!”李氏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说:
人生最大的不幸当属幼年丧母,中年丧偶,老来丧子。能儿出世后,在三岁那年,他爹就病死了……
李氏讲到这里,喉头已是有些哽咽,眼含泪花,为自己可怜的身世流下了眼泪。
梁金莲见状,连忙从衣袋里拿出绢帕,轻轻地为李氏抹擦沾在眼眶里的眼泪,一颗莲心,为李氏和惠能的可怜身世生发出怜悯之情,那双秋水盈盈的丹凤眼,缀满了同情的泪水。
梁金莲见李氏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又不好意思再问,只好也默默地看着李氏。
李氏的话,如一石击起千重浪,在梁金莲的心中掀起狂澜。沉默良久,李氏再也不忍却了梁金莲的意,一开口,话语犹如缺了堤坝的洪水,滔滔不绝地倾泻而出:
能儿他爹病故后,我悲痛欲绝,若不是为了能儿,我真想一头撞死,与他爹同去。
当时,由于我悲伤过度,竟然哭昏了过去。能儿一看,可吓坏了,他虽然只有三岁大,不太懂事,但他似乎明白爹娘都完了,他急忙拉着我的衣襟大哭起来。
我于昏迷中隐隐听到能儿的哭声,心中一惊,睁眼一看,见能儿泪流满面望着自己,哭得可怜。
我急忙坐起来,把能儿抱在怀里,母子俩放声大哭。邻居们听得哭声,纷纷赶来,一看这种情况,也都很悲伤。
能儿他爹已亡,乡亲们帮助操办行瑫的后事,也劝我们母子不要过度悲伤了。
在乡邻的帮助下,将行瑫入棺安葬,我拉着能儿一一拜谢这些好心的乡亲们。
此时,家中已经一贫如洗,乡亲们十分可怜我们母子,常常周济我们。可是,我又不想长期依赖乡亲们,我每日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开荒种田,尽管十分辛苦,可是聪明懂事的能儿给我带来了希望。这孩子小小年纪,竟能躲着地上的蚂蚁走路,连一个小小的生命都不肯伤害。
他不光聪明、善良,而且也比同龄的孩子们善于动脑思考,常常凝聚着双眸,想着他爹爹到底去了何处。
好不容易,能儿长到了十二岁,他不仅聪明善良,而且体魄强健,常随乡邻上山砍柴,一次竟能砍几十斤的柴火,翻山越岭的背回家中。
乡亲们见他诚实善良,沉默寡言,对他都很喜爱,领他上山打柴,教他怎样砍柴、捆扎柴等。
日子似流水地一天天流逝,快到过年了。有钱人家都杀猪宰鸡,缝制新衣,可是能儿却没有这个福气,只是暂时不上山砍柴了。有好心的邻居见我们母子生活贫苦,送来了猪肉鸡,让我们过年。
李氏说到这里,看了一下梁金莲,“唉”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我本不想收那些猪肉鸡,可是邻居诚心要给,我当时倒是觉得却之不恭,只好收了下来。
我想,自己家中贫寒,伙食不好,可是能儿还要常随乡亲们上山去砍柴,小小年纪的,真是难为他了,正好把这些肉食好好做一做,让他补补身子。
我把这猪肉、鸡肉做得香喷喷的,勾人食欲,可是能儿却没吃一口,我怎么劝,他都没有动筷。他望着猪肉、鸡肉,似乎想到猪、鸡被杀时的惨景,心里难过极了。我看他这么善良,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我望着墙上挂着的棋盘,想到夫君当年全凭此物驱散思儿的苦闷,可是当他有了儿子,愿望实现了之后,却这样早早的撇下我们母子俩,离开人世。如果他能活到现在,看到儿子这么善良,他会怎么想?是高兴还是忧伤?我想至此,泪流满面。
能儿一看,急忙安慰我:娘,您教我下棋吧,等我学会下棋,咱们有时间好天天下棋玩。
我见能儿说的恳切,只好答应下来。能儿还真聪明,没用半天的时间就把下棋学会了,而且还能常常走出令我意想不到的妙招。
过年这几天,能儿怕我伤心难过,常陪我下棋。过了正月十五,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纪刚刚交十二岁的能儿,就已经知道挣钱来养家糊口了。
能儿每天随着乡亲们上山去砍柴,又跟乡亲们一起结伴挑到集市去卖。
开始时,能儿是跟乡亲们一块同行,可是乡亲们家中温饱,不像他这样天天不歇。
后来能儿没法结伴,就自己独来独往,上山砍柴到集市上去卖柴。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能儿从不间断上山打柴,每天除了上山打柴挑到集市,卖了买回米油回来维持生活之外,就是听我诵经,或者是一个人坐在院中思考着一些难以解答的问题。
“伯母,当时阿能哥思考的是一些什么问题呀?”梁金莲出于好奇地望着李氏问。
李氏微微地笑了一下,说:“能儿说,他思考的是‘为什么每个人的遭遇会大不一样?有的荣华富贵,有的贫穷卑贱,有的身强体壮,有的百病缠身,有的心地良善,有的无恶不作。为什么蛇吃青蛙,青蛙吃虫,虫吃蚂蚁,总是如此地吃吃吃,弱肉强食,这到底为什么呀?’。”
李氏解答了梁金莲提的问题后,举起手伸了伸腰,又回忆着说——
日子如流水,到了龙朔元年辛酉岁,能儿已经是个二十四岁的青年小伙子了。他不仅体魄强健,而且聪颖善悟,事母尽孝,这令我感到欣慰。勤劳善良的能儿,每天仍是上山打柴,然后挑到集市,卖了买回米油回来维持生活……直到后来,能儿偶然有一次听了安道诚诵读《金刚经》,那句句禅语直透心性,字字圣言,启开迷津。也是他善根成熟,智慧萌发,当他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两句时,心头一震,头脑轰鸣,眼前仿佛画了一道巨大的闪电。
猛然间身心俱忘,只觉得世间万有,我人众生,千门万法,四大五蕴,尽归虚空,一无可住。霎时间心地花开,灵源波涌,烦恼顿断,妄想自灭,立时般若现前,以往追思的一切,俱皆明晰透彻。
……
李氏如一位资深佛学者,点评着:能儿闻经豁然大悟,拨云见月,顿开心慧,还证本来,达到了直见本性的境界……
“伯母,您说的太深奥,我听得不大懂,能不能说明白点?”梁金莲听到这里,似懂非懂地插了一句。
李氏不好意思地望着梁金莲,歉意地说:“阿莲,我也不是很懂,只知道是出自《金刚经》中的经文。”
梁金莲第一次听到《金刚经》这本经书,心里充满了好奇地望着李氏。
李氏见梁金莲欲罢不能,一副孜孜以求的样子望着她,只好把她所知道、所理解的意思尽可能地向梁金莲述说了一遍: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经文,是《金刚经》中最重要的一句经文之一。《金刚经》是实相般若,可以开人的大智慧。全部金刚经,都是破相显体。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是体、用并显。即:用不离体,体不离用。“应无所住”既不着有,“而生其心”亦不落无,方是金刚本质。所以能儿闻此一句,立时悟道。应无所住,就是一切不住。若能一切不住,即是实相境界。既悟实相无相,一无所得,还有什么我执、烦恼、生死、无明可住?依般若智而生其心,即是起用。就是生悲愿无尽之菩萨心、菩提心、慈悲心、平等心、利他无我心。如是心,等等,皆是无所住而生之心。便是真心、清净心,亦即是佛心。
“伯母,经您这么一说,我好像听明白了。您刚才说阿能哥分月饼给老乞丐,见老乞丐被打又拼命护他,这‘便是真心、清净心,亦即是佛心’,我这样理解,对吗?”梁金莲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李氏答完后,伸出大拇指,夸道:“阿莲,你很有慧根悟性呀!”
梁金莲被李氏一夸,脸都红了,害羞地低下头,谦虚地说:“那有呀,伯母过奖了。”
“阿莲,别不好意思,伯母是实话实说。”李氏对梁金莲夸赞了一句后,又转上《金刚经》的话题:而众生所生之心,乃贪心、执著心、贡高心、差别心,乃至八万四千烦恼心。如是心等,皆是有所住而生之心,便是妄心、业识心,亦即是众生心。因众生处处着相,相多故心亦多,心多即不能清净,心不清净,即不能悟得实相真心。故欲悟实相真心,即要放下一切,则一切不住,真心自见,即是道心。道从心生,心由道见。讲到究竟,这一个道字,也不可说。所谓言语道断,心行路绝。此理微妙,初学人不易领悟。佛要人领悟实相无相,离念即是真心,故说“应无所住”。佛又要人领悟起用之妙,故又方便说“而生其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看来似觉矛盾,其实就是如是。
……
李氏说到这里,看着听得真真有味的梁金莲,问,“阿莲,伯母依照经书上说,你听得懂吗?”
“嗯,明白了很多。”梁金莲点着头说。
第227章 倾诉家事(3)
李氏见梁金莲已听得明了,接着又更进一步:阿莲,你既知应无所住,即是实相菩提,亦即法身佛之境界,却不要去觅此实相,觅此法身佛,觅即不是。
实相无相,不可觅故。放下便是,动念皆非。一起觅心,便成妄想。当知此实相境界,非诸佛独有,我等亦本自具足。所以者何?佛与众生,本来无二故。
只要大家此刻瞑目寂照,一念不生,则如如不动,万物同体,即是实相之无住真心。
如一念微动,即是有所住。有所住,即非实相。所以,“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众生修持不能相应者,因有所住,故有所求;有住有求,便是自加捆缚,岂能自见本性?
要明白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道理认清,要明白这两句经的体用,必先立其体,然后才能起其用。将一切有求有住之心放下便立。因一切放下,妄心自息。妄心息,则无住真心,自然现前。但是,人们明知放下是好,而总不能放下,何故?盖吾人业识太深,放下不易。因为放下不易,故又要从降伏其心下手。殊不知,一切无住,便是降伏。
若另求降伏,便是头上安头。果能一切无住,即得实相本体。依实相本体,而住无所住,生无所生,即是依体起用。
佛与众生之分,只在觉与不觉,慈悲与不慈悲。觉则即相离相,一切不住,故名曰佛;不觉则见境生心,一切皆住,故名众生。
慈悲则平等为怀,万物一体,即名曰佛;不慈悲则贪嗔痴慢,烦恼丛生,即名众生。然觉与不觉,乃体上之分;慈悲与不慈悲,乃用上之别。体用不二,皆是一心。若能转恶心为善心,即是佛心。故六祖云:“一念平直,众生是佛”。
……
最后,李氏归纳说:佛有三身,当知吾人亦有三身,所谓法身、报身、化身。其不住时,空寂灵知之真心,遍满虚空,即是法身。生其心时,善心生得善报,恶心生得恶报,此时之心,即是报身。一念思量,种种变化……此时之心,即是化身。众生明白此理,就要时时在无住生心上用功。心如虚空,而不存虚空之量;度尽一切,而不着一切之相。所谓随缘不变,不变随缘,不变即是无所住,随缘即是生其心。
“你能把你的理解说说吗?”李氏讲述完后,像老师对学生那样,对梁金莲提问起来。
“好的,伯母。讲得不对之处,还请伯母指正。”梁金莲清了清嗓子后,把自己对“心性”、“无相”的理解说了一遍,然后,还极有创造性地将《金刚经》里对“心性”和“无相”的论点作了一个恰当的比喻:
人作为自己的心性,本来就是“无相”的般若智慧,这种心性如同太阳和月亮,永远是清静明亮的,而愚昧和邪恶就好比浮云覆盖了太阳和月亮。当云雾消散,即:消除了自己身上的愚昧和邪见,般若的智慧心性就显露出来了。而伯母刚才提到打阿能哥和老乞丐的胖子崔正奎和麻子霍天强,那两个人这么可恶丑陋,他们的可恶丑陋就是被浮云覆盖了“心性”,即:浮云覆盖了太阳和月亮。当他们一旦感到他们这种行为是可耻的,就会弃耻扬善,即消除了身上的愚昧和邪见,般若的智慧心性就显露出来了。
梁金莲把自己对“心性”和“无相”的见解和盘托出后,眨了眨眼,望着李氏,等待着她的指正。
这次,可轮到李氏歉意地望着梁金莲,不好意思地说:“阿莲,很对不起,我也不是很懂,只知道是出自《金刚经》中的经文。我虽然用了这么多的名词,也没解释出这种直见本性的境界来,因为透过名词来解释这件事,那是很困难的。别说我没有开悟,就是悟入这种境界的人,也难以用名相来解释这件事情。因为透过名相,只能悟到相似的观念,决不是真实究竟的义理。所以,此种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是书中涉及这个情节,我不说几句,心里不舒服,总觉得没法再说下去。只好说了这么一大堆的名词,就好像一个盲人在向世人描述世界是多么的桃红柳绿,空惹人发笑而已……”
梁金莲静静地听李氏讲完经文后,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捋了捋垂在额前的秀发,试探地问,“伯母,阿能哥都这么大了,人生得英俊,心地又善良,他在外面有……”梁金莲本来想试探惠能有没有喜欢他的姑娘,但她转念一想,万一从李氏嘴里说出有喜欢他的姑娘,那存在她心里的那点希望就破灭了。因此,她把已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氏见梁金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便说:“阿莲,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
“没有了,多谢伯母。”梁金莲低下头,掩饰着说。
李氏是个过来的人,少女的心事又岂有不知的呢?梁金莲的心事,她当然能感觉出来,“那就说说能儿与那个姑娘吧。”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
梁金莲最不想听到的,终于从李氏的口中说了出来,她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犹如世界末日来临一样。好在睡房里没有点灯,她那绝望的表情才不至于被李氏看见。
老实说,自从惠能背着她爹来到家里以后,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和接触,她发觉她已慢慢地喜欢上了他。她不但喜欢他的外貌,而且为他超凡的智慧和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以及高贵的气质所倾倒,甚至做梦都想着他。但却没有勇气当面向他表白,生怕他的心已有所属,一旦说了出来,生怕失去了他。
而此时,她发自内心纯真而炽热的爱所产生的力量,却又是那样巨大难以抗拒……
梁金莲决定不说话,听任命运去裁决,听任李氏来裁决。
梁金莲等待着,过了很久,她所害怕听到的事情并没有从李氏的口中说出来。
李氏揉了揉浑浊的双眼,回忆着说:“这要从我和能儿到广州投靠
第228章 倾诉家事(4)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六年,能儿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青少年了。他的个头没长高多少,身子骨也十分单薄,但力气已经与大他一岁、高他一头的雷飞差不多,俨然是一个男子汉了。
“听说阿能哥在广州城外的白云村那里,救了一个叫小兰的姑娘,是吗?”梁金莲听李氏说到惠能已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青少年时,便插问了一句。
李氏捋了捋垂在额头下的那缕长发,沉思着说:“哦,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我记得有一次,小兰和她娘拿着一袋水果上门来。”
我一见,便说:“大婶,您母女能来串串门,这已经是看得起我这个外来的人了,何必还花钱买东西来呢!”
“要的,要的,这点东西,表示我母女俩的一致的心意,请您千万要收下,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小兰她娘边说边把那袋水果递到我手里。
一时之间,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门口,试探着问,“大婶,您这是为何事?”
小兰她娘原以为惠能会把昨天在城里奋不顾身地拦截那匹拉着马车的惊马,救了她母女俩的事告诉我的,原来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小兰她娘把昨天在城里发生的那一幕惊心动魄的事,原原本本地对我说了一遍。末了,感动拉着我的手说:“大娘,您教出了一个这样生性的好儿子,他可是我们母女俩的救命恩人啊!”
我听了小兰她娘这么一说,方才明白了,原来能儿昨天担柴进城里卖,情急之中,拔起路边一根木桩,拦住了惊马拖着的马车,无意中救了小兰她母女俩……
梁金莲听了,觉得十分奇怪,心想:惠能救小兰她母女俩,和她那次在里洞圩遇到惊马时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这难道是……
李氏见梁金莲一声不响地坐在床沿发呆,轻轻喊了几声,“阿莲,阿莲……”但都不见梁金莲回应一声,于是,用手摇了摇她的肩膀,“阿莲,在想什么呀?想得这么入神!”
“哦……哦……伯母,您是在问我吗?”梁金莲被李氏摇了几下,方才从漫天的想象之中回到了眼前。
李氏见梁金莲回过了神,又继续说开了——
能儿和雷飞两个依旧每天结伴进山砍柴,而且,他们还多了一个伙伴——丁力。
几天前,同村的丁力从黄老板家的私塾里退了学,便加入到了他们打柴的行列之中。
人们都说,三个姑娘一台戏。而三个朝气蓬勃的青少年在一起,更是一台充满欢乐的好戏——时时相互竞争,事事比试高低,却又丝毫不损害相互之间的感情。
丁力识文断字,脑子极为聪明,心眼极为伶俐,三个人中,他经常能占得上风。更令他得意的是,在村里一枝花的小兰这件事情上,他也独领风骚。
那时,小兰已经出落成了村里最为美丽的少女。
他们三个人打心眼里都喜欢小兰,唯有雷飞敢这样扯开嗓子狂吼一通。不过,他是对着苍茫的大山,对着幽深的丛林,而不是冲着小兰家的窗口。
雷飞的父亲是个古道心肠的人,经常为乡亲们排忧解难,自然而然,他们家与小兰家是世交,来往十分密切。所以,在村里人看来,由两家的老人做主,给他俩定终身,是迟早的事情。
自从能儿那次拦住惊马,将小兰母女从滚滚车轮下救了之后,小兰就时常到家里来串门。她或者手拿一块纸鞋样,或者一块绣品,向我请教。
我俩一老一少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像是十分投缘的样子。时间一长,小兰成了村里最心灵手巧的姑娘。她绣的红花,似乎能闻到香气;她绣的绿叶,仿佛能在风中摇曳。因此,城里的绣房争着抢着收购她的绣品。
然而,这些情况在丁力看来,都是小菜一碟,压根不用担心。雷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副愣头青模样,哪个姑娘会喜欢?而能儿,一个流落异乡的外来户,犹如随风漂泊的浮萍,毫无根基可言,身无分文之财,家无隔夜之粮,他若是对小兰存有幻想,犹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在他们三个人中,丁力长得最帅,最为机灵,还识文断字,知书达理,而且家境殷实。
据说,丁力之所以从黄家的私塾退了学,就是因为小兰。
小兰到城里的绣房里领料、送货,总要经过黄老板的家门。黄家大公子——丁力的同学——黄少爷总是恶作剧,放出家中的一只恶狗,去吓唬胆小的小兰。每次被狂吠的恶狗追赶,小兰吓得魂飞魄散。
丁力知道以后,就开始想方设法惩治这个公子哥。
黄家私塾的厕所里钉着一根木橛子。
因为教书的先生年事已高,每天清晨方便之后,总要用手把着这个木头橛子才能站立起来。
那天课间,丁力与黄少爷一同上厕所,两人比试看谁尿得远。少年心性,争强好胜,黄少爷输给丁力之后,当然不服气,要与丁力比赛摔跤。
丁力见黄少爷身重体胖,摔跤自己太吃亏了,就建议要比就比一比谁的力气大,也就是看谁能将厕所里的这根木头橛子拔出来。
黄少爷十分精明,就让丁力先拔。
丁力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根木橛子纹丝未动。
黄少爷看出了门道,所以,轮到他拔木橛的时候,他一边摇晃一边向外拔,所以轻而易举战胜了丁力。
得胜的黄少爷在同学们的簇拥下大摇大摆而去。
输了的丁力嘴角却流落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方便完了的先生把着木橛子往起站时,木橛子突然脱了出来,先生后仰着跌入茅坑中……
先生很快便查清楚了,将木橛子弄松动的,是黄少爷。
于是,先生的教鞭就断了三根——打在黄少爷的手上、头上而折断的。
这时,黄少爷明白了,自己中了丁力的圈套。于是,他禀告了他老爹,说自己之所以被先生打得这样惨,全是丁力捣的鬼。
黄老板自然怒火冲天:要知道,我黄家的私塾之所以容留你们这些穷光蛋的小鬼白白来读书,就是为了让你们给我的儿子伴读的。没想到,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滚,马上给我滚蛋!
于是,丁力就放下了笔,拿起斧头,与能儿他们这些打柴仔为伍了。
黄少爷恶习不改,依然唆使恶犬吓唬小兰取乐。
能儿说:“应该找他好好谈一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设身处地想一想。”
雷飞说:“他是骨头痒痒,将他狠狠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
丁力一个劲儿摇头,否定了两个伙伴的倡议。
雷飞问他怎么办,他神秘一笑,只说山人自有妙计……
梁金莲向着李氏,忍不住问,“丁力到底使用什么妙计呢?”
李氏道:“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那天,又到了小兰去绣房交货的日子。
丁力提前带着两个伙伴来到距离黄家不远的一个卖油糍粑的小吃摊。油糍粑是一种糯米面制作的油炸粘糕,趁热吃最好。但丁力却非要买一个凉的油糍粑不可。
雷飞叫唤起来:“丁力,你不够朋友,就一个,想独吞啊?”
丁力乜斜他一眼,说:“你是属猪的么?光知道吃!”
丁力在那个凉糍粑上缠上了许多细细的麻丝。
雷飞说,“凉的油糍粑本来就不好吃,现在又缠上了烂麻丝,更是没法食用——好好的一个油糍粑,被白白糟蹋了。”
丁力没理睬雷飞,他缠好油糍粑之后,请小吃摊的老板重新下油锅炸一炸。
老板看看这个特殊的糍粑,面露难色。
丁力悄然往他的案板上放了一枚铜钱,于是,老板二话没说,就将那个缠上麻丝的糍粑炸得又脆又香。
丁力将那糍粑包起来,带着能儿与雷飞向黄家方向赶去。
他把时间拿捏得很准,他们刚刚走到黄家附近,兰妹正被那恶狗追得连叫带跑。
丁力将那经过特殊加工的油糍粑向狗扔了过去。
那狗很利索,在空中便一口咬住香喷喷的油糍粑。
然而,当它发觉刚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油糍粑火辣辣烫嘴时,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糍粑本来就够黏的,上面细细的麻丝更是勒进了它的牙缝,缠在了它的牙床上。
它想吐吐不出,要咽咽不下,想吼叫却无法出声,被烫得在地上直打滚……
它一口锋利的狗牙,算是彻底报废了。此后,它再看到兰妹,不但不敢追赶、咆哮,反而直往主人的腿裆里钻……
丁力与雷飞是从小光着屁股玩尿泥长大的伙伴,一块上树掏鸟窝,一块下河摸小鱼,一块调皮捣蛋。
第229章 倾诉家事(5)
有时候,两个人也互相打架,相互骂娘,但过不了三天,就又玩到了一起。而能儿是外来人,所以丁力与雷飞更亲近一些。尤其是丁力整治了那条恶犬之后,雷飞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言听计从。
“好啊!丁力这条计真好,不但整治了那条恶狗,而且保护了小兰,亏他能想得出……”梁金莲听到丁力整治了那条恶狗,忍不住拍手称快。
“丁力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李氏赞过丁力后,把话题转回到打柴上:
尽管丁力异常的聪明伶俐,事事占先,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打柴上超过能儿。
能儿每天砍的柴又多又好,几乎能比他多卖一倍的钱。因此,心眼灵活的丁力便扔下斧头拿起药锄——采药去了。
山里的草药很多,所以,丁力的采药收入很快就能与能儿砍柴持平了。采药最显而易见的好处,是不用每天挑着沉重的柴担下山,优哉游哉,好潇洒,好自在。雷飞见此情形,也动了心,跟着丁力采药去了。
这一天,对于雷飞、丁力和能儿来说,是非常难忘的一天。三人结伴进山之后便分了手。雷飞在山坡上挖药材时,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滚向万丈悬崖……
幸好,山崖边上有一丛荆棘,他及时抓住了它。
就在他附近的丁力急得大声呼喊:“雷飞,你可要抓牢!你要是掉下去了,我也就跟着跳下山崖……”
能儿听到丁力的呼救之后,带着捆山柴的绳索赶了过来,冒着滑下悬崖的危险,将雷飞拉了上来……
事后,三个人不禁都有些胆战心惊。
雷飞心有余悸地说:“阿力,如果我真的摔下去了,你真的也要跳下去吗?”
丁力毫不犹豫地说:“你若是掉下山崖,我就跟着跳下去!你是与我一起结伴来采药的,你要是摔死了,我一个人就没脸活着了!”
雷飞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此,整天与他形影不离,情谊更加深厚,认为对方是自己可以以性命相托的生死兄弟。
采药,完全靠运气。能碰到珍贵的药材,就发一笔小财;若是时运不济,也有可能两手空空而归。
那天,药王爷与丁力、雷飞玩起了捉迷藏,他俩在山里转悠了整整一天,仅仅挖到了几根不值钱的草药根。
许是不好意思,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等着与能儿在山下会合,而是先向家的方向走了。
雷飞没好气,就踢得山路上的小石头满天飞。
夕阳洒金,给空中飞舞的石头镀上了一圈金色光晕。
丁力心中一动,说:“雷飞,这些石头若是金的多好呀!”
雷飞顺着丁力的话说:“听说,真的有人在山上捡到过金子呢。”
雷飞无限神往地接着说:“咱们若是也能捡到一块,今天虽然没有采到药,也就能给老爹交代了。唉,哪怕是指甲盖那么一小块也好啊!”
丁力说:“你也太没有雄心壮志了,要捡到金子,就捡他一块狗头金!”
“哇,那么大,能卖多少钱呀!”雷飞将狗头金当成了狗头那么大的金块,无限神往地感叹道:“咱们若是能捡到一块狗头那么大的金子,一下子就成了全村,不,应该是全广州城最富的人啦!钱多得都能超过开当铺的黄老板!天哪,如果真的有了那么多钱,都干啥用呢?”
“我要先盖一座高楼,置买全套的家具,然后,然后……”丁力的眸子里浮动着一层梦幻般的光彩。在他的大脑中,如花似玉的兰妹已经住进了他想象中的小楼,睡在他的床上……
……
忽然,美丽的兰妹化作一缕青烟——他的肩膀生疼。是雷飞,是雷飞在他肩上打了一拳,打飞了他的美梦。
“发什么呆呢你?”雷飞说。
丁力依然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吭声。
雷飞忽然说:“若是只有一块金子,你捡了我捡不到,我捡到你就捡不到。哎,阿力兄弟,若是你真的捡到了金子,你怎么办?”
丁力说:“那还不简单,谁捡到的就是谁的呗。”
“不对,不对!”雷飞说,“路上碰到的金子,是咱俩共同的运气,应该是一人一半才对。大人们不是常说,见面分一半嘛!”
”什么,你要分走一半?”丁力心疼得直打哆嗦。
他态度十分坚决地说:“财宝这东西,谁的就是谁的。我凭什么要分给你一半?”
雷飞说:“咱俩是结伴一块走的呀,莫非你想独吞不成?”
“怎么是独吞呢?谁捡到的就应该是谁的嘛!”
“哼,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够朋友!人若是不讲义气,连猪狗都不如,纯粹是衣冠禽兽!”
“你骂谁猪狗不如?谁是衣冠禽兽?”
“我骂谁你还不明白吗?你若是不想当衣冠禽兽,就应该将金子都平分了!”
丁力好似高楼的一半被雷飞抢走了似的,而且,他还将一只脏手伸向兰妹……
他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抬起手,狠狠打向那张无耻的脸——“啪!”雷飞的脸上立马鲜活地出现了一座五指山——巴掌印。
雷飞不禁怒火三千丈,“你不讲义气,还敢动手打人!”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专找最狠的地方。你拳脚相加,手脚并用,好像有八辈累积的孽债,有杀父之仇,有夺妻之恨……
等到能儿赶了上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俩拉开,又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他们打架的原因。
能儿不禁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俩真的捡到了金子呢,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啊!”
直到这时,两人才回过神来,打了半天,其实并没有捡到金子!“嘻嘻,你们两个活宝真的是撞上彩了——快到小溪边照照自己的模样吧。”
不用看也知道,俩人都已鼻青脸肿。
能儿说:“你俩为一件并不存在的东西而大打出手!也就是说,你们损伤了身体,撕破了衣服,却毫无意义!”
然而,为了这么一件并不存在的、虚无缥缈的、幻想出来的东西,雷飞与丁力之间却真的产生了裂痕,再也不像原先那样亲密了。
雷飞与丁力打过架不久,另一件使他们三个人都终生难忘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情呀?竟使他们三个人都终生难忘?”梁金莲有点急不可耐地问。
李氏叹了一声,道:“就是以这件事为导因,他们三个结伴砍柴的朋友终于分道扬镳了。”
梁金莲道:“为什么呀!”
李氏道:“这件事的主角是小兰。”
沉默了好一会,李氏开始述说起小兰的不幸:
“兰妹,兰妹,可怜的妹妹;兰妹,兰妹,苦水(里)的妹妹;兰妹,兰妹……”雷飞那粗犷的嗓音,竟然也能如泣如诉,唱得山溪呜咽,白云都落下了泪……
兰妹的爹爹是一位心灵手巧的泥瓦匠,每日在城里修房盖屋。
有一天,当他像往常那样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砌墙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捆扎脚手架的绳索突然断了,轰隆一声闷响,兰妹的爹爹踩踏着的那段横板塌了下来,他从一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
区区一丈高,村里的孩子们玩耍时经常从这样的高度往下跳,按常理说,不应该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
区区一丈高,村里的孩子们玩耍时经常从这样的高度往下跳,按常理说,不应该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
然而,兰妹的爹爹是后仰着掉下来的,偏偏在他落地的地方有一根木头,重重地硌在了他的腰部。于是,他的脊椎错位,导致了下肢瘫痪。
瘫痪的,不仅仅是他的腰,还有他的家。
一个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
顶梁柱垮了,家里自然就塌了天——不但一家老小的衣食没了着落,治伤欠下的巨额外债更无法偿还。
兰妹整日以泪洗面。
这一天,黄老板出现了。
小兰家为了给爹爹看伤,向他借了高利贷。
而黄老板追讨高利贷的手段,在整个广州是出了名的。因此,看到他的到来,小兰的娘亲不知如何是好,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嗦个不停。
出乎预料,黄老板说,他不是来讨债的,因为他知道,小兰家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哪有财力还债呢。
黄老板说:“我不但可以将你家欠的那些债务一笔勾销,还可以替你们家将别的欠债还清,还要给你们老两口一笔养老的费用。”
“好大的馅饼!”梁金莲旁观者清,大声地说。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句民间歇后语从李氏口中蹦了出来。
接着,李氏又诉说着——
当然,黄老板是开当铺的,总做这种赔本的买卖,早就不是黄老板了。所以,黄老板附加了一个小小的条件:请小兰白白到他们家居住,住进他的房间里——给他做小老婆。异常精明的黄老板已经盘算得清清楚楚的事情,难道还有变数么?小兰只能乖乖坐上了黄家的花轿……
那天,能儿、丁力、雷飞三个坐在白云村村口的高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顶大红花轿把小兰抬出了村子。
唢呐呜呜咽咽,被风撕得断断续续,好像是在哭泣。
欲哭无泪的,更有那三颗淌血的心。
唢呐声随风逝去,花轿也消失在了苍茫雾气里……
“老天爷,这不公平!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却偏偏霸占人家十五六岁的黄花闺女,天理何存?天理何在?!”雷飞一拳砸在坚硬的石头上,拳头立刻流出殷红的鲜血。
“世界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丁力说。
第230章 倾诉家事(6)
“天理?钱就是天理!你要是有那么多钱,你就是天理!”
能儿咬着嘴唇,没有吭声。他在思索发生这种事情的原因。
丁力望着小兰花轿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道:“老东西,你等着瞧,我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一定要你……”
第二天,丁力就跑到了广州城,在一家古玩字画店当了学徒。他聪明伶俐,又能识文断字,再加上格外用心,很快得到了老板的赏识。
不久,雷飞去了珠江边的码头,用他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身体,像成年男子汉一样,扛起了沉重的货物,也扛起生活的苦辣酸甜。而我感到此处的人对我俩母子虽好,但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也收拾好行装,和雷大爷他们道别后,离开了白云山村。我们母子俩日行夜宿,不日,进入了杭州,在马路旁拾到了一扎东西。
当时我想:丢了东西的那个人,发现东西丢了,一定会往回找的,何不原地休息下,等待失主。
果然,大约一袋烟时间,一个中年男子急急忙忙赶着一辆马车过来了。
我上前问:“这位老板,这扎东西是您丢的吗?”
“是,是,是我刚才丢了的。”那个中年男子接连迭迭地,“是我从杭城名盛丝绸店王清老板那里取的丝绸样板,这匹丝绸价值成10绽银子呢。”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姓李,名伟光,经营丝绸加工生意,刚从名盛丝绸店取一匹丝绸样板而回。
李伟光如释重负地在我面前打开那扎东西,见丝绸样板还在,从皮包拿出10绽银子递给我,感动地说:“大嫂,多亏了您们,要不,我这生意没法做了。”
我连忙把那绽银子推回给他,摆着手说:“客官不要客气,这钱,俺母子不能要。”
李伟光见我再三推脱,看我们母子俩不像是本地人,又看到我像有心事,遇到了什么困难似的,于是,便上前小心地询问起来。
我见问,见眼前这位客商宅心仁厚,便将这次投靠文飞的事说了出来。
李伟光听后,深表同情地说:“大嫂,你母子真是太不幸了。”“唉!”李伟光仰天长叹一声,又道,“文飞大人在位时,李某曾受过文大人的关照,我们苏杭今天的生意做得这么兴旺,全靠文大人在辖下一带建起了码头,疏通航道,使我们这里成为了重要登陆港,商贾往来频繁……”李伟光一提起文飞,像缺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绝,赞不绝口。
末了,李伟光不无同情地看着我,关切地问:“嫂子,您今后有何打算呢?”
“唉……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唯有行一步算一步了。”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李伟光真诚地:“嫂子您姓李,我也姓李,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天下姓李是一家,请嫂子到我家来,让我代文大人照顾您俩母子,供小惠能读书识字。”
我摆了摆手,推辞道:“怎么好意思给你家增添麻烦呢!”
“嫂子,怎么说是添麻烦呢!我家大业大,正缺人帮手,您母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李伟光诚心诚意地邀请着。
我见他盛情拳拳,便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我和能儿在李伟光家留了下来。
每天为他们一家十几口人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尽管十分辛苦,可是李氏一看,能儿在这里不再受蚊叮虫咬之苦,每日三餐的伙食也比在夏卢村强得多,李伟光夫妇又待小惠能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他,供他读书识字,还经常叫李氏不要再做这些家务活,太辛苦了,吩咐佣人做便可。
我见李伟光待我们母子如亲人一样,李太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不帮忙干些活,心里也过意不去,虽然辛苦一些,见李老板供能儿读书识字,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的身体渐渐虚弱下来,可为了使能儿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仍然是苦苦的忍耐支撑着。
能儿也渐渐长大,逐渐懂事,李家上上下下都对我们母子很好,使我和能儿在李家一直住了六个年头,才返回了夏卢村……
梁金莲听到李氏终于回到了家,打心里为惠能母子俩高兴,由衷地说:“这下好了,伯母和阿能哥不用在外面漂泊了。”
李氏感叹道:“俗话讲‘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啊’!我们母子俩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很快便把家安顿下来了。我仍然在家织布,能儿每天上山打柴,有时,能儿的童年伙伴石狗、虾子他们也会加入到他的打柴行列中去……”
梁金莲道:“阿能哥回来后,一直都以打柴为生吗?”
“是啊!因为之前去广州投奔文飞大人,把家里的田也卖了,能儿只有靠打柴养家活口了,真难为了能儿了。”李氏说到这里,前尘旧事又涌心头,禁不住悲从中来。
“伯母……”梁金莲望着李氏,欲言又止。
李氏眨了眨那双沾满泪水的眼睛,“阿莲,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梁金莲见李氏好像看透了自己的心事,便壮着胆说:“伯母,俗话讲‘男大当婚’呀,阿能哥回来,难道没有……”
梁金莲说到这里,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生怕知道了对她一时难以接受的残酷事实。
此时,梁金莲真有点后悔,怎会说到了这最敏感的话题上,她在心里责备:梁金莲呀梁金莲,你千不该万不该问这事啊!如果伯母对这件事没有难言之隐,也许早就告诉你了,这不是令大家都尴尬吗?
正当梁金莲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只听到李氏不无感慨地诉说起近几年所发生的事——
邻村李小兰这孩子,那次她被毒蛇所伤,能儿救了她以后,小兰她爹和她娘都很喜欢能儿,有意把小兰许配给能儿。看得出,能儿也很喜欢小兰。
有一天傍晚,我把小兰她爹娘和我的意思对能儿说了,本以为能儿会高高兴兴地答应的。
但令我想不到的是,能儿听了以后却说,他若与小兰结婚盟,于他义行当亏损。
能儿还说,如果就因为他救了小兰,她和她爹娘出于感恩而把小当许配给他,那他救她不是成了另有所求了吗?
我说,你怎会有如此想法的呢?这是两码事,小兰和她爹娘是真心喜欢你,我也真心喜欢小兰,有心想成全你们。我问你,你喜欢小兰吗?
能儿说,喜欢,我和娘一样,真心喜欢小兰。
我说,这不就行了吗!俗话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
能儿说,听娘的,男大当婚,等我长大后,就当婚。
就这样,直到能儿二十四岁那年,我和小兰她爹娘正准备为他和小兰操办婚事时,能儿却在金台寺那里闻经悟道,离家到湖北东禅寺拜弘忍大师学佛法。去了几年回家,又被同门师兄追杀,能儿就连夜背着我来到了这里……
梁金莲听着李氏如泣如诉,心里难受得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呆呆地看着石壁出神……
第231章 飞越峭壁
不知不觉中,惠能采药回来了。
惠能将背篓里的中草药倒在地面上,向梁金莲逐一介绍那些山草药的名称与药效。里面有蛇床子、苍术、石菖蒲、双花、黄柏、白芷等,还有可以疏散风热、祛风止痒的蝉蜕。
梁金莲有点怀疑,问道:“阿能哥,这些山草药能治好伯母的皮肤病?”
“应该没有问题!”惠能的口气十分肯定,“我娘的皮肤病是热毒引起气滞血瘀,应以凉血化瘀、祛风止痒的山草药来应对。今天采的药虽然不少,但遗憾的是尚未采到一种主要的山草药。”
梁金莲追问道:“阿能哥,还缺什么主要的山草药呢?”
惠能:“苦参。苦参可以主治清热燥湿,解热毒下痢,治皮肤瘙痒。要治好我娘亲的病是离不开这副药的。”
梁金莲:“你说的苦参,在我们天露山会有吗?”
惠能:“去年我在背你爹上山时,已经留心地察看过,途中有许多山草药,却不见有苦参。今天我去过的地方也不见有苦参。”
梁金莲:“苦参会生长在什么地方的呢?”
惠能:“常见在悬崖峭壁的石缝凸出处,那里经受的风霜与阳光雨露特别多,所以在那里的采摘到苦参药效最好。”
“悬崖?”梁金莲顺口而出,“我知道山中有一处险峻的悬崖峭壁,上面生长着不少花草,不知那里有没有你要采摘的苦参。”
惠能:“现在日过中天了,吃过午饭你带我到悬崖那边看看。那可要辛苦你了。”
梁金莲故作不高兴:“阿能哥,你救了我爹的命,我还未有机会来报答。这一回你却跟我讲起客气来了?!”
惠能轻轻拍着手里的泥土:“好吧,我们一起去。”
吃过午饭后,艳阳高挂,天露山沐浴在万道阳光之中,风景格外迷人。
石门那排松树上,成双成对的鸟儿在欢快地跳跃,唱着歌。
惠能和梁金莲迎着拂面的山风,在山中左转右兜,爬得两人满身是汗,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惠能站在悬崖边,往下俯视,悬崖下是百丈深渊,云绕雾锁;举目往对面眺望,紫绛色的石壁如刀削般陡峭,凸出的岩石四周偶有一些小树和不知名的小草。
惠能搜索了好一会,终于有所发现,高声叫起来:“哟,那边峭壁有几株苦参。”
梁金莲:“苦参在对面什么地方?”
惠能伸手指向对面的峭壁:“哟,就在那里。”
梁金莲循着惠能的所指望去,对面石壁异常陡峭,有只苍鹰在盘旋。她睁大眼睛,左右搜索,却搜不出来,喃喃地问:“阿能哥,苦参在那边峭壁的什么地方呀?”
惠能见梁金莲仍未发现苦参,就将手贴在她的脸颊,往前指去:“那边老鹰巢上方有一棵老松树,离它约莫两丈远处,有几株生长得很茂密的小树上开着一串串黄白色的花。”
经惠能这么详尽的提示,梁金莲手在额角下搭了一个小遮阳,再使劲地眨眼,定睛望去,这才有所发现,点头说:“啊,看见了,开着一串串黄白色花的小树就在对面凸出的岩石旁。”
惠能点了点头:“是呀。”
梁金莲的眼睛往那边峭壁扫描过后,脸色凝重:“阿能哥,你有什么办法将那边峭壁的苦参采摘到手呢?”
惠能神秘地说:“阿莲妹,你先把眼闭着,在心里默念一百下再睁开眼,我就把那边峭壁的苦参采摘回来。这当中,千万不要睁开眼啊,否则……”
“否则什么呀?阿能哥?”梁金莲不解地问。
惠能一本正经地:“否则就不灵了,还会惊吓到你。”
“那好吧。”梁金莲乖巧地闭上了眼,在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当梁金莲默念到“六”时,只听到耳边“呼”的一声一阵风刮过,一阵熟悉的汗味随风飘来。
“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当梁金莲默念到“六十”时,惠能像变魔法一样手里拿着一束苦参站在了她面前。
惠能高兴地说:“阿莲妹,睁开眼看看,这苦参采到了。”
梁金莲睁开眼一看,展现在她面前的确实是老鹰巢上方那边峭壁那几株苦参,好奇地问:“阿能哥,你是飞过去采的吗?”
“对,我是飞越悬崖峭壁采到的。”惠能如实地说。
原来惠能自小和狗仔、辉仔一班小伙伴上山玩耍,练得一身攀岩走壁飞峭本领,刚才他目测了一下,从脚下飞越老鹰巢上方那边峭壁,在他飞越的范围之内,叫梁金莲闭眼默数,主要是怕惊吓到她而使他分心,恐怕出现意外。
返回洛洞村后,惠能将采回来的山草药稍微筛选了一下,清洗干净后,再将它们按分量比例混和,加一定分量的水,放到大锅里。
惠能亲自蹲在炉灶旁,点燃干草柴薪。
烈火熊熊,炉火正旺。惠能带那些山草药在锅里煎滚了一段时间后,将那些中草药水倒到一个大木盆里,再慢慢地晾至温热,这才指着那盆尚腾起热气的中草药水,嘱咐李氏:“娘亲,我先出去外边,您用山草药水里浸洗身子,阿莲妹在这里陪您。”
李氏望着那大木盆还有冒着热气的浅绿色中草药水,问道:“我要在这木盆里面浸洗多久?”
惠能伸出了一只手指:“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这样,那些药除了洗涤你外面的皮肤外,还让它通过毛孔慢慢地沁到身体里面去,将那些热毒除掉。每天要这样浸洗两次。”
“这么麻烦?”李氏皱起了眉头。
“谁叫你患上这个病呢?娘亲,您平时教导我做好事不要怕麻烦。”在人生的落难时期,惠能仍是那么乐观,用揶揄的口吻,“娘亲,平日您讲的话我是老老实实地听,这一次可要倒转过来了。”
李氏眨着眼:“倒转过来?”
惠能嗔道:“娘亲,这一次我讲的话您也要老老实实地听。我有言在先,否则病痛是您自己承受,我再也帮不了您。”
李氏也不失幽默:“好吧,就听你的,如今是仔大仔世界。”
晚饭后,黑夜之神,用浓重的羽翼罩盖着无涯天宇与苍茫大地。
“娘亲,用山草药水洗过身子后,还要到溪流里去洗涤浸泡。”惠能不忘提醒着李氏。
第232章 胜似一家
梁金莲自告奋勇地说:“伯母,我带您到那边去浸水。”
梁金莲带着李氏出了洛洞村,借着迷离的月色,沿着小路朝前走,来到了一处溪流。这里溪面大约一丈多宽,流水比较平缓,两旁树木蓊翳,蒿草茂密,十分僻静。
李氏把脚伸进了溪水中,马上又缩了回来。
梁金莲关心地问:“伯母,您怎么啦?”
李氏指着溪水:“这溪水很凉,我这把年纪恐怕受不了。”
梁金莲轻轻地拍了拍脑袋:“哎呀,您不提醒,我连这点也忘记了。”
李氏扬手指往家乡的方向:“我们那边温泉,涌出来的泉水是热的。”
经李氏这么提示,梁金莲马上想起了,说道:“其实我们天露山上也有温泉。”
李氏:“在那里?”
“在龙潭那边,还有一个小水潭,平日冒出来的水是热乎乎的。”梁金莲指向另一边,“我带您到那边去。”
梁金莲带着李氏踏着夜色,沿着山中弯弯曲曲的小径,往龙潭那边而去。
夜色笼罩着天露山,峡谷里有百丈悬崖,千尺龙潭,几级瀑布飞流而下,撞到龙潭凸起的岩石上,水珠飞散开来,犹如无数珍珠在飞迸溅射,十分壮观。轰鸣之声在峡谷里回荡。
龙潭方圆十丈,上面屹立着一块摩天巨石,巨石旁边有一眼清泉,泉水潺潺地流出,与上游瀑布涌来的溪水相混,形成了奇特的溪流。当地人在龙潭畔建起了龙潭庙来祭祀龙神。每当大旱之年,官府与老百姓就会在这里举行求雨仪式,备具三牲,焚香点烛,祈祷过后,即用石块敲击这块巨石。当时的人认为,巨石如果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就是天降大雨的征兆,十分灵验。
温泉从龙潭泉眼里涌出来,缕缕热气从龙潭里冒出来,在山风的吹拂下,很快就飘散在四周的花草树木中。
小水潭四周的沉香树、香樟、红豆杉、香茅、桫椤、龙须草、丁香等植物长得异常茂盛。
山中夜色弥漫,瀑布带来永不停止的美妙声韵,再揉进了山中草虫的轻吟浅唱,形成了一首大自然的合奏曲,别有一番情趣。不甘寂寞的萤火虫拖着点点亮光在四周游弋飘飞,好一幅诗情画意的峡谷夜景。
李氏跟随着梁金莲来到小水潭,梁金莲扶着李氏慢慢地下到水里。
这潭水只有齐腰深,李氏浸泡在潭里,清冽的水带着阵阵温热从她的身边畅流而去,似一双双轻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李氏蓦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身子觉得十分舒适。
浸泡了一会儿,梁金莲捋了捋前额湿了的留海,问道:“伯母,您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李氏一边搓揉着身体,一边回答,她脸上的笑靥犹如盛开的莲花:“这是个天然的大浴盆,被这里的热水浸泡,我现在觉得浑身发热,舒服极了。阿莲,我们那边有温泉,想不到在这高山上也会有温泉。”
梁金莲扬手指着龙潭的上方,说:“伯母,如果您沿着这条峡谷去寻找,天露山的温泉眼还有不少。我听那些风水先生说,你们龙山与天露山是在同一条龙脉里,所以,在你们那边有温泉,在我们这边也有温泉,这也在情理之中了。”
李氏觉得她讲得有理,点了点头:“这也是。”
再说李氏经过在山上的温泉这么浸泡,感觉身上的瘙痒也没有来时那么严重了。
惠能见这些方法医治娘亲的瘙痒症确实有效果,便一连几天,都上山去采摘山草药,回来煲水给李氏浸洗,在夜晚由梁金莲带她再到龙潭附近的那个温泉小水潭去浸泡。
李氏身上的皮肤原来高高低低的疙瘩明显地瘪了下去,红肿发炎的地方也逐渐变成了淡黄色,整个人都感到舒坦了许多。
李氏脸色由以往的灰黄色逐渐泛起了红润,精神焕发起来。
这天吃过午饭,李氏捋起了衣袖,露出皮肤,脸上绽开久违的笑容:“能儿,经过在这里用你采摘回来的中草药浸洗和到峡谷温泉浸泡,我身子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痒了。”
惠能笑了起来:“我早对您说,我讲的话您要听,哟,现在果然大见成效了。”
李氏摸着泛起油光的皮肤,不解地:“为什么我在天露山峡谷的温泉里浸泡会有那么好的功效呢?”
惠能:“我看天露山溪流里的水是有特殊药效的。”
梁金莲:“我听祖辈的人说过,天露山峡谷里的溪水是观世音银瓶洒下来的甘露圣水,所以能够治病。”
惠能:“这是历代山民口头上流传的民间传说吧,我觉得有一个更有依据的原因。”
梁金莲:“更有依据的原因?阿飞,你快说。”
惠能神色认真地讲出了他的看法:这天露山长年雨量充沛,草木葳蕤,万木欣欣向荣,神农所采的百草在天露山上几乎都有。天上的雨水落到山头,经过层层泥土,从渗进泥土的花草树木根茎流过,再渗透过滤出来,流到峡谷的溪水中,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瀑布,所以,那些溪水带着山中千树万草渗出来的汁液,有种种神奇的药效确实是不足为奇的。
梁金莲听后,点着头:“阿能哥说得很有道理。”
去年梁金莲她爹的蛇伤在惠能的治理下很快就痊愈了,现在听惠能讲出了这番大道理,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我知道三国时期出了一个神医华陀,想不到我们洛洞村现在也出了一个神医阿能哥。”
“神医我是当不了,主要是我出外接触过不少人,自己又是有心好学的人,所以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东西。”惠能谦逊地回答,指着外面,“所以,我早就知道天露山峡谷里的水对治疗皮肤病和其他一些疾病是大有好处的。”
梁金莲赞同道:“难怪我们天露山上居住的人很少得皮肤病和其他的疾病。”
梁金莲钦佩地说:“阿能哥,你见过大世面,眼界跟我们整天龟缩在山中大不相同。”
李氏也忍不住称赞道:“能儿,你是行的!”
被皮肤搔痒折磨了好几个月的李氏,如今经过惠能的一番精心治疗,已基本痊愈了,再加上这段日子梁金莲的无微不至的陪伴和照顾,看着眼前的梁金莲,不是一家,胜似一家的融合,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第233章 驯服猛虎
惠能用天露山上的山草药医治好李氏皮肤病的事很快在天露山十八洞寨村传遍开来,山民不管是患了皮肤病或其他病,都怀着试一试的心理前来求医。
惠能是来者不拒,热情诊治。
但凡经过惠能诊治过的患者,病患基本得到痊愈,解除被疾病折磨的痛苦,他们亲切地称惠能为神医。
这天清晨,梁耀成挑着一袋米和盐油菜等,踏着露珠来石门探望惠能母子。
言谈之间,忽然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凄厉的啸叫声。
李氏:“阿能,这是什么叫声?”
“待我出门去听听。”惠能急忙跑出屋外边,侧耳聆听,透过山风与松涛声,判断出这是老虎的叫声。他的心咯噔一下,连忙返回院子,向梁耀成说:“耀成叔,有情况,我辨认出这是虎叫声!”
梁耀成侧耳一听,说道:“是在老虎坑的方向,肯定是老虎踩中了我们在老虎坑那边布下的机关,被捕兽夹夹住了。”
惠能催促道:“耀成叔,我们去看一看。”
“好。”梁耀成随手拿下挂在石壁上的弓和箭,与惠能朝老虎坑那边走去,不一会来到了老虎坑,看见一只大老虎被捕兽夹夹住,正在拼命咆哮挣扎着。
不久前,梁耀成家中那匹快马被老虎咬至重伤,如今见到这个仇敌,当然是怒火冲天,骂了一声“哼,看你威风到几时?!”他带着怒愤,拉弓搭箭,“嗖!”的一声,朝着猛虎射去。
惠能见状,飞身过去,伸手把那支飞箭抓住。
梁耀成眼见即将射杀老虎,却被惠能坏了大事,心中怒火窜起,将脚往地面一跺,埋怨道:“咳,阿能,我正要射死这老虎,你为什么要伸手抓住我的弓箭呀?!难道你要放过这凶恶的野兽?”
未待惠能回话,说时迟,那时快,“嗖嗖嗖”,一阵飞箭似雨点般飞将过来,情急之下,惠能从袋子抽出袈袈一抖,霎时之间,万道金光冲天而起,驱走箭雨,直惊得梁耀成和在后面放箭的那几个人目瞪口呆……许久,才回过神来,异口同声:“阿能,为何要阻止我们?”
其中有一青年猎手姓石,名汉强,没好气地说:“阿能,你也知道,这只老虎,上个月咬伤了我家的黄牛,使它成了残废,近年来吃了我们四周村民多少山羊,咬死猪,咬伤牛。真是罪大恶极!”
那些闻讯而来的村民,不少人是深受老虎之害的,这时大有同感,指着老虎,大声地咒骂着。
“杀死它!”
“不杀死它,就不解我心头之恨!”
“杀死它!要将它剥皮抽筋!”
“除了吃它的肉外,还要拿它的骨头来煲汤喝!”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于一浪,本来是寂静的山林,成了声讨这只老虎的战场。
石汉强的弟弟石汉威想到上个月被老虎咬死了他家两只山羊,怒火燃起,往地吐了一口唾液,“呸!”拿着长矛,朝着老虎的屁股猛刺过去。
惠能抢步上去,用手将那长矛拨向另一边,说道:“阿威,你等一等!”
石汉强把右手伸往后背,在背上的箭袋再抽出一支利箭,又要搭在弓弦上。
惠能手疾眼快,伸手一下子把他的箭夺了过来了,再塞回石汉强的箭袋上,双手合十:“善哉!善哉!老虎也是众生,待我为这只老虎说法,去恶从善。”
惠能边说边在老虎的四周巡走了一圈,对着这老虎前后左右端详了好一会,这老虎的鼻子正中有一个伤痂,显然,这是他以前救梅花鹿时用石块击中它而留下的伤疤。
石汉强不相信地摇着头,“这恶虎,也能去恶从善?”不解地质问惠能:“你为什么阻止我们杀死这老虎呢?它吃了我们村民这么多牲畜,罪大恶极。俗语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今天定然血债血偿。若然不杀它,放虎归山将是后患无穷呀!”
“是呀,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人们都赞同石汉强的意见。
老虎也有灵性,听了惠能要为它说法,要它去恶从善和众人力数它的罪行,要抽它的筋,剥它的皮,从愤怒的声音中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竟然流下了悲伤的眼泪,以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惠能。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惠能自然明白了这只老虎的悔改之意,发现它那双绿眼睛里的凶光与杀气已经荡然无存,流露出来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与悔改之意。他知道,这一招已是初见成效了。
惠能就这样对它说起法来。当发觉这母老虎已清除恶念,逐渐走近到它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它身上的皮毛,继而又抚摸着它的前肢,见它不会用虎爪来攻击人,最后还走到它的面前,友善地去抚摸它的前额,用实际行动跟它作无声的交流。
在惠能的诚心诚意感化下,老虎那铜铃般的眼睛流泻出的是感激的神色,还不时用舌头轻轻舔着惠能的手,传递着它与惠能心中互通的信息。
一开始时,梁耀成、石汉强与一些村民都很替惠能担心。但后来看到事态朝着好的方向一步步发展,又替惠能高兴。
惠能这个“慈善仁者”令那只老虎也“心动”了,它与惠能竟然成了可以玩耍的好朋友。
石汉强从头到尾见证了整个事件的发展,钦佩地向惠能说:“你呀,真是了不起。这么凶恶的猛虎也被你驯服得如此听话。”
惠能的话意味深长:“世间万物相处之道是相通的。如果你心中有猛虎,它就永远是猛虎。如果这老虎在你的心中已不是吃人的老虎,那么,它就不再是吃人的老虎了。”
石汉强琢磨着惠能的话,从中也领悟到一些:“你讲得有道理。你的秘密武器是什么呢的?”
惠能指着胸口:“心有灵犀一点通。以善行事,万事可通。”
惠能见时机已经成熟,亲自动手将捕兽夹解开,还用采来的中草药敷到母老虎右后腿的伤口上,再用布条将它包扎好。
被困在捕兽夹中的母老虎重获自由,喜悦可想而知。它在惠能的身旁转了三个圈,再用前肢趴下,作跪拜状,这才摇着尾巴回去了。
自此,惠能跟只这老虎成了好朋友,还用树叶作哨子的方式跟它联系,经常跟它在一起嬉戏玩耍,从中驯化它。
这只猛虎也很识趣,不再在天露山做残害村民的恶行。四周的村民们见到这只老虎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吓得魂飞魄散,急逃原因。皆因这老虎觅食时常常跑到远处的山林中去捕捉凶恶的动物。
那些曾经前来天露山偷鸡摸狗的恶贼见到大老虎经常在老虎坑附近巡走游弋,哪里还敢前来再作孽呢?
久而久之,“老虎坑”的名字就越传越开,越传越远,最后变成了人们口中固定的地名。
惠能为猛虎说法,将猛虎驯服这并非荒诞奇谈,西域早就有人能够将猛虎与狮子驯化带到长安向唐皇朝贡,还带着它们在通衢大街来回走动。佛祖释加弁尼座下有护法的十八罗汉,其中有一位是降服过妖龙的降龙罗汉庆友尊者,也有一位是降服过猛虎的伏虎罗汉弥勒尊者。
第234章 佛祖坐莲
现场的人怀着对惠能的崇拜心情,各自回去了。
众人离开了现场后,惠能这才想起梁耀成、梁金辉早几天出外打猎的事,关心地向着梁耀成问:“耀成叔,你们外出围猎回来啦?”
梁耀成敬佩地望着惠能,“昨晚回到家,来请你和伯母今天好好聚聚,顺便捎带点米油来。在外面几天,怪想你和伯母的。”
惠能微笑着说:“是吗?我娘今早还唠叨着,说好些天没见你们了,挺挂念的。”
“好了,好了,太阳都正午了,你们别唠唠叨叨了,阿爹,你先回去准备今天的饭菜,我和阿能哥去石门接伯母吧。”梁金莲见她爹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便找到这里了。
梁耀成眯起眼睛,抬起右手,用手掌遮挡着耀眼的秋阳,“哦,才离开家几天,阿莲女好像比过去明白事理多了。”梁耀成赞完后,回家准备午餐去了。
梁耀成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大声说:“阿能,回去接到伯母后,快点过来吧!”
惠能向着梁耀成挥着手,高声道:“好!耀成叔,我们一会见。”
“阿爹,放心吧,我一定把伯母和阿能哥接到家里的。”梁金莲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石门峡谷两水夹金交汇处回响着。
秋日的阳光,穿过稠密的树叶间的空隙洒落下来,一缕缕地洒满了两水夹金交汇处的湖面,变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
远处巍峨的群山,在阳光照映下,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显得格外艳丽。
太阳更低了,血一般的红,水面上一条耀人眼睛的广阔光波,从平湖中的边际直伸到峡谷边沿。
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桃红色的云彩倒映在流水上,整个湖面变成了紫色,天边仿佛燃烧着大火。
秋天太阳,将它最艳丽的光芒全撒向人间。田野是金黄的,场地是金黄的,群山也是金黄的!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惠能和梁金莲的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这时,明亮的阳光在树叶上涂了一圈又一圈金色银色的光环。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巍峨的天露山,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惠能凝望着出现在眼前的美景,禁不住发出了“美啊,大美天露山!”这是惠能隐居天露山第一次见到的美景。
此时的惠能,经过刚才长达一个多时辰的训练老虎和调解众人,才感到唇干舌燥。
惠能望着桃红色的云彩倒映在眼前的湖面,蹲下身,用双手去捧了一大兜水,“咕咕”地喝了个痛快。
惠能喝完了水,甩了甩手,正想捧水给梁金莲喝之际,但见,两水夹金交汇处的平湖中,猛地看见清澈的湖水中有丽影一双——惠能和梁金莲亭亭玉立的倩影倒映在金瓶似的湖面上……
“啊,莲花!心中圣洁的莲花……”惠能情不自禁,不能自已,陷入了绵绵的往事回忆之中……
惠能自小非常喜欢荷花。他家门前有一个长型的池塘,面积大约六百多平米,是他爹爹卢行瑫在世时挖的。
惠能二岁那年春天,跟着他爹爹到田里挖了一些莲藕回来,栽到池塘里,不到两年的时间,竟然长满了荷塘。惠能不得不赞叹莲顽强的生命力。
南方四五月份,正是莲花开得最旺盛的时节。自爹爹卢行瑫离世后,晚饭之后,惠能和娘亲便去池塘边,漫步赏荷。
夏日的傍晚,柳枝摇曳生情,鸟儿婉转鸣啾,田里的稻子正在拔节抽穗,阵阵稻香,裹着丰收的前奏曲,在池塘上空升腾漫化,迷离沉醉。微风带着点点余温,懒懒地贴在脸上、额头,仿佛娘亲和爹爹的叮咛,环绕左右,荡漾心头。
月光的芳华,托起绚丽的五彩云霞,映照着满池荷花,温婉含情,聘聘婷婷。
一池粉黛,尽显妖娆。
白的如玉,粉的似霞,红的如旗,紫的高贵,水面波光点点,温润如碧。
一片片翠绿的荷叶,迎风摇露,微微浮动。睡莲的叶子更是可爱,平平整整地铺展在水面上……
惠能看着,看着,不禁浮想联翩,好想以水为床,以叶为被,躺在上面,拥一弯新月,揽一池碧水,美美地睡去。
梦里,鱼儿作伴,野鸭共舞,婆娑,声声唤!悠悠的暗香拂来,渗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屏息静气,细细体味这小山村特有的原本纯真。
惠能和娘亲手挽着手,坐在池边,一朵睡莲在看着他们笑,她浑身上下雪白如玉,如碧,似雪,白的一点杂质都没有。惠能也报之于微笑,静静地解读她的心事……
惠能的娘亲出生在岒南新州的农村,年轻未嫁的时候,吃过很多苦,跟随外公学医,满山采中草药。外公李祥和医术高明,行医五十多年,治好的病例数不胜数。
治好的病人为了感谢外公的救命之恩,拿着用大红纸写的感谢信,上面烫着金字,张贴的满墙都是,红红的,就像那朵盛开的红莲,这是外公的荣誉,也是娘亲的自豪。
娘亲善良热情,宽厚仁慈,有多少穷困的,看病费劲的,娘亲都给他们钱,为他们免去病痛之苦。这一封封的感谢信,就是无数患者心意的结晶,至诚至真,娘亲如珍似宝的收藏着……
惠能记得,孩提时代,每逢有月亮的夏夜,惠能和娘亲就会坐在荷塘花基的凉亭乘凉,惠能依偎在娘亲身边,听她讲阿爹卢行瑫生前的故事。惠能看见,娘亲每次讲的时候神情都很投入……
……
惠能看着倒映在湖中的梁金莲倩影,头脑灵光一现,似有“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之感……神思悠悠之中,儿时娘亲坐在荷塘花基凉亭讲的故事又在耳边响起。
……
“阿能哥,你在下面想什么呢?”梁金莲见惠能蹲下身去喝水,这么久了还没有起来,不由得在湖面上问。谁知一不小心,脚下一滑,竟滑落到了平湖之中。
惠能在沉思中被梁金莲的叫声所唤醒,刚一站起,只听到梁金莲“哎”的一声惊叫,像溜滑梯一样滑落到湖水中。
惠能见状,纵身一跃,跳到湖中去救梁金莲。悠忽,出现一大奇观:半空中出现一道五彩祥云金光,惠能仿佛看见南海观世音菩萨,手持净瓶柳枝,脚踏莲花飘然而至,停在平湖上空,对着湖面轻拂柳枝……
惠能这纵身一跃,刚巧跳到了梁金莲浮出湖面的身上……
梁金莲的倩影像一朵莲花,盛放在金瓶似的湖面上,而惠能一如佛祖化身,端坐在那朵金莲之上,构成了一幅惊世的“佛祖坐莲图”。
第235章 追兵又至(1)
吃过午饭后,梁耀成与李氏在家拉家常,金辉打了两个哈欠,说有点困,回房午休去了。
梁金莲向着梁耀成和李氏,“阿爹、伯母,你们在家聊天,我和阿能哥到对面山采挖些野参茶回来给您。”
梁耀成向着李氏,“莲女越大越懂事了。”然后对梁金莲和惠能,“你们去吧,别忘了回家吃晚饭。”
李氏微笑着说:“阿莲是个贤惠淑女,又孝顺,谁家儿郎娶到她,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梁金莲听到李氏和爹爹在说她,故意装作没听见,提着篮子说:“阿爹、伯母,我们去了。”
梁耀成和李氏异口同声地说:“去吧。”
惠能和梁金莲踏着午后融融的秋色,行进在天露山弯弯曲曲的山路上。
忽然,惠能的眼光透过树桠,看到远处山路上来了两位武僧,身穿灰黑色僧衣,腰扎粗布带,下套束脚的黑色长裤,脚下是平底僧鞋。走在前面的高个子,手执明晃晃的利斧。后面跟着的那位矮仔,手持着亮闪闪的大扑刀。
惠能认出来了,那位手执利斧的高个子花名叫“鬼见愁”,后面拿扑刀的矮仔绰号叫“矮仔明”,手拿大扑刀的矮仔姓姜,名侯明,力大无比,头脑简单。由于生得矮小,全寺上下的人都叫他矮仔明。
梁金莲见到那两位武僧,便向惠能问道:“阿能哥,那两个武僧来我们天露山,想干什么呢?”
“他们是湖北黄梅东禅寺的武僧,是要追杀我而来。”惠能照直说。
“啊,原来为追杀你而来。如何是好?”梁金莲焦急地看着惠能,担心地问。
惠能眉头一皱,说道:“有了。”
“有什么了?”梁金莲急问。
惠能如此这般说出了他的计策。
“好计呀!俺就按计去办。”梁金莲朝着那两个人而去。
矮仔明见有一女子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未待这个女子行近,大步迎上前说:“喂,姑娘,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说什么?”梁金莲停住了脚步问。
矮仔明道:“我们找一个叫卢惠能的人,是你们新州人,家在龙山那边。”
“哼”,梁金莲冷笑一声,“既然他住龙山那边,那你们就到龙山那里去找呀!走到天露山这里干什么?”
“我们在龙山那边搜寻不着,怀疑他跑到天露山这里,匿藏起来了。”鬼见愁搭上话来。
“咳,我又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什么模样。”梁金莲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
梁金莲的话提醒了这两个武僧,矮仔明拿出一幅用布画的人头画像,用手指着画像,说:“就是这个人。”
梁金莲看着画像,自然自语着说:“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刚才还见过。”
鬼见愁听梁金莲说见过惠能,急问:“姑娘,你说刚才还见过他?”
“就在刚才,我在那边见到过这个人。”梁金莲用手指着后面那个山坳。
鬼见愁抖着手中的利斧,说道:“姑娘,劳烦你带路。”
梁金莲捋了捋垂在脸颊上的那缕秀发,说:“我还要去采菇,没工夫带你们去。”
“没工夫?我们用五两纹银买你采菇的工夫。”鬼见愁大方地说。
梁金莲撅起嘴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说:“才五两纹银?给乞丐也嫌少,我不干!”
鬼见愁:“五两嫌少,那就十两吧。”
鬼见愁为何如此大方呢!因为他们临行时,影隐对寺中首席武僧释如龙宣布,给出的许诺是:如果捉到惠能,则奖赏黄金一千两。而释如龙又对鬼见愁和矮仔明宣布,给出的许诺是:如果捉到惠能,则奖赏黄金一百两。
所以说,这区区十两纹银,对比起那高额的奖赏来说,简直算不了什么。
梁金莲听到他们提高了赏银后,故作高兴地点头答应给他们带路。
鬼见愁把十两纹银交给梁金莲。
梁金莲接过纹银,说道:“你们要捉的那个人,恐怕不好对付呀!”
鬼见愁卑夷地:“哼,那个惠能,来东禅寺前在新州这里只不过是个打柴仔。在黄梅东禅寺他只是舂米劈柴,锄地种菜的。我听说他个头只到我的耳根,又不会武功。这回他休想再逃!”
梁金莲眨了眨眼,说:“听说他有个十分了得的帮手。”
“哼!有个帮手又怎么样?即使有10个帮手我一样能捉住他!”鬼见愁声大如雷,催促着梁金莲,“闲话休提,还是快点儿带我们去吧。”
“好!”梁金莲在前面带路。没多久,转过山坳后,梁金莲轻声地说:“他就在山坳前那个山洞里面匿藏。”
鬼见愁小声地对矮仔明说:“你进洞去,将他捉到手,便得头功。我守在洞口,如果惠能从洞里窜出,我就手到擒来,这头功还算你的。”
矮仔明听鬼见愁这么一说,当即点头回答,将手中的朴刀一挥:“好,我进洞捉人也!”
“南蛮子,此时不出来受缚,更待何时?”矮仔明边喊边用大朴刀撩开洞穴遮蔽的荒草。
此时,先前被惠能救了的那只老虎正在洞里休息,突然,前额被矮仔明的朴刀扎了一下。
老虎被无端扎了一下,猛吼一声,从洞口扑腾而出,守在洞口的矮仔明,突然见一只老虎窜了出来,即时撒腿就跑。
但他怎跑得比老虎快?!老虎很快就从后面飞窜上来,一个扑腾,两只前肢扑住了矮仔明,尖利的牙齿咬住了他的屁股,“嗤”的一声,将矮仔明屁股后面的裤子扯下了一大片,将他屁股的肉咬扯下一小块,痛得他呼天抢地大叫起来。
母老虎的前肢踏住倒在地面上的矮仔明的胸口,张开血盆大嘴。
就在这生死关头,“嘟……嘟……”一阵悠长的哨声响起,这是惠能平时和这只老虎联系的哨声。
老虎听到了惠能发出的哨声,马上收定了势,抬头望着哨响的方向。
鬼见愁与矮仔明也循声望去,只见他们苦苦搜寻追杀的惠能出现在前面,旁边还有一个人,就是刚才给他们带路的那个姑娘。
第236章 洗心革面
惠能带着梁金莲来到老虎身边,抚着它的皮毛,轻轻拍了拍它的嘴巴,母老虎立马变得温顺起来。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让鬼见愁与矮仔明在惊恐之余,全蒙了:凶残的老虎竟然会在这个打柴仔面前变得如此温顺。他们的脑袋像塞进了一团乱麻,不知道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金莲以揶揄的口吻向鬼见愁和矮仔明说:“刚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你们要捉的人有一个得力帮手,你们偏不信,还说些什么一拳就能够把他砸扁。来吧,他的帮手就在你们的面前,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们是怎样把他这个得力帮手砸扁的。”
鬼见愁和矮仔明哪里还敢反驳,只好自叹倒霉。
惠能看向仍在抖着的鬼见愁说:“相信你们找我找得好苦了,现在我就在你们面前,来抓我回去领赏吧。”
鬼见愁与矮仔明浑身颤抖着,说:“惠……惠……惠能师……师弟,不,不,六祖惠能大师,我们追杀您,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矮仔明也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说:“惠……惠能六祖大师,我们是一时糊涂,听信影隐胡言乱语,拿了赏银来的。你是六祖,慈悲为怀,念在同门手足之情,就……就饶过我们吧。”
惠能听到同门手足之情,动了恻隐之心,说道:“你俩无须如此惊慌,先起来吧。”
鬼见愁和矮仔明战战兢兢地站立起来。
梁金莲厉声道:“我问你们,以后还敢来追杀阿能哥吗?”
鬼见愁吁了一口气,让心情稍微平静下来,说道:“姑娘,你就是给个瓮缸我做胆,我也不敢前来追杀您阿能哥了。”
矮仔明唯诺地附和着:“是呀,姑娘,我们再也不敢提及捉拿您阿能哥的事了。”
“你们俩讲的话当真?”梁金莲故意逼问。
鬼见愁对天发誓:“今天的事我绝对不会讲出来,否则我不得好死。”
矮仔明也信誓旦旦:“如果把这事讲出去,日后就让老虎吃掉。”
矮仔明发的这个毒誓将梁金莲逗乐了:“行了,如果老虎要吃掉你们,也用不着等到以后那么久了。我估计你们再也不敢来天露山为非作歹了。”
鬼见愁的心稍定下来后,向着梁金莲问道:“姑娘,您怎么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呀,这个地方叫什么呢?”
“这地方叫老虎坑。”惠能指前头那座状如老虎的山头说。
“难怪有老虎藏在那里,老虎坑,可真是名副其实。”鬼见愁低声地说。
矮仔明不解地看着惠能:“六祖大师,这老虎,怎么会如此听您的话呢?”
惠能咽了一口气,刚想开腔,梁金莲抢先说:“前些天,这只猛虎陷入我们的装兽夹中,差点儿被我爹他们杀死之时,阿能哥挺身而出,说服大家,救了老虎,还用诚心去感化驯服它,为他说法。现在,这只老虎和阿能哥已成了好朋友。”
惠能说道:“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这句话对于鬼见愁与矮仔明来说,不止听了上千次。但今天听来,可谓是直抵心源,深感震撼!连声迭迭地:“对、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惠能的话有如利针:“你们进佛门,为的是学佛修禅,种下善果,以求普度众生。”
梁金莲自小跟着爷爷熟读四书五经,也曾听李氏和惠能讲过佛法,趁势说:“是呀,你们身入佛门,理应行善为怀,怎么手执兵器,浪迹天涯,到处追杀呢?这岂不是有逆佛祖一贯的教诲,违背你们出家时的初衷?”
“这……”鬼见愁与矮仔明听后,惭愧得低着头。
惠能见他俩人有悔改之意,便循循善诱:
一棵树如果它的树根有毒,那么它开出花、结出的果也同样会有毒。一个人修行也同出此理,即使你身入空门,但如果你的根基不正,心仍然留在世俗,恶根未除,去追名逐利,斤斤计较,便会丧失了修行初心。问佛修禅,说易亦非易,说难亦非难。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修禅不一定要在佛殿苦念经书,老虎也是众生,也有佛性。人比老虎更有理智,只要心诚则行。永离恶道,就会受生善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惠能这番问佛修禅的话,顿时使鬼见愁与矮仔明顿悟,一个个对天发誓:“洗心革面,改恶从善,利乐众生。”
金乌西坠,惠能看着西偏斜的红日,说:“时侯不早了,你们趁早下山吧。”
“你们回去后,就不要再作恶了。”梁金莲提示着说。
“一定痛改前非,去恶从善。”鬼见愁与矮仔明异口同声,说完正想离开,忽然想到在集成圩镇,还有驻守着几个影隐派来的武僧,就这样回去恐怕不行,他们还会分散去搜寻惠能,说不定会……
惠能见他们沉吟不去,便说:“你们为何迟迟不去?”
矮仔明见问,便说出原因:“我们临行前,寺中的知客影隐对我们说过,你是一个孝子,在逃难期间,你一定会悄悄地回来探望娘亲的,所以派了十多个兄弟前来龙山,驻扎在当地,除了埋伏之外,还派人到附近四处搜寻。”
梁金莲怒道:“你们这样做是在守株待兔!佛门一向讲教人向善,你们怎么如此兴师动众,要赶尽杀绝呢?!”
“这还不算,还说六祖你……”矮仔明看着惠能,欲言又止。
“还说我什么呢?”惠能锐目圆睁,看着矮子明。
矮仔明看向梁金莲,颤抖着说,“六祖大师,恕在下……不敢说。”
梁金莲怒目圆睁,趋步上前,“再不说,叫老虎侍候你!”
矮仔明一听梁金莲又提到老虎,心有余悸地“扑通”一声跪倒在惠能的面前,不停地叩头恳求,“六祖大师,饶命……六祖大师,饶命……”
惠能见矮仔明这个平时在东禅寺威风凛凛的武僧,这时竟害怕成这副熊样,忍俊不禁着说,“起来说吧。”
矮仔明慢慢地站起来,说,“临行前,知客影隐对我们这次前来追杀您的队长释如龙说,‘后梁村有一个叫李小兰的村姑,生得貌若仙女,是惠能的心头肉,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在逃期间,你一定会悄悄地跑回来与她相会的,还说,捉不到你,就先奸后杀!’”矮仔明把临行前他无意中偷听到影隐对释如龙说的话讲了出来。
惠能已很久没有听到李小兰的消息,这猛一听到矮仔明说的“先奸后杀”,不由得“哗”的一声从嘴里喷射出一口鲜血,仰天呼喊:“阿兰妹,都是我害了你啊!”惠能喊完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梁金莲见状,慌忙走过去扶住惠能,用力捺着他的印中。
鬼见愁与矮仔明见附近有一条溪涧,也慌忙到溪涧溪水盛去了。
梁金莲见四下无人,把惠能放下,嘴对嘴地和他做起了几下人工呼吸,然后说:“阿能哥,你快醒醒啊!鬼见愁和矮仔明刚才也是这样对我的‘先奸后杀’,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梁金莲说到这里,不停地摇着惠能,又说,“阿能哥,小兰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鬼见愁和矮仔明用蕉叶盛着半兜水回来,鬼见愁一边往惠能嘴上滴淌,一边大声地说:“六祖大师,这位姑娘说得对,那位仙女一定会没事的!”
再说惠能被梁金莲不停地摇着,嘴上又喝下了一点山溪水,过了一会,手脚慢慢地动了一下,苏醒过来了。
见惠能醒过来后,还在静默思索的样子,鬼见愁只好讲出苦衷来:“六祖大师,自从你得了五祖弘忍师祖的袈裟和金钵,神秀大师兄是不同意我们前来追杀你的。”
惠能:“为什么呢?”
鬼见愁述说着:“神秀师兄说,‘五祖一向是慧眼识英才,不会错传衣钵的。一切只能随缘自然而去。’”
梁金莲:“那么,你们还兴师动众前来追杀干什么?”
鬼见愁向惠能行了一个佛礼:“六祖大师,你是否可以让我直剖真情,千万别见怪。”
惠能平和地说:“好的,有什么你就直言吧,一直以来,我倒是很想听到肺腑之言,以明真相。”
鬼见愁抹着眼角涔涔而下的汗水,说道:“寺中有人说,你是来自蛮荒绝域新州的獦獠,在黄梅东禅寺时只不过是一位身份卑微的杂役,干的是打柴舂米这些苦活,连进佛殿听五祖讲课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尚未通过落发剃度这一基本佛例。可以说还不是一名地道僧人,这样又怎有资格当我们禅宗六祖呢?”
惠能的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你讲的是实话,我在东禅寺还是个未曾落发剃度的俗家子弟。”
鬼见愁继续说:“而神秀大师兄一直是寺里的上座教授师,被我们视为德高望重的禅门接班人。当得知弘忍师父将祖传袈裟金钵传了给你,寺中不少人是不理解甚至在心底里愤怒,替神秀大师兄打抱不平。尤其是我们黄梅东禅寺的释如龙。他是神秀大师兄的同乡与好友,也是寺中位高权重的首席武僧,他在影隐的挑拨下,不顾神秀大师兄的劝阻,执拗要南下追杀你。这一次委任我当副队长而来,命我直追杀到岭南新州。”
第237章 打道回府
矮仔明朝着惠能说:“鬼见愁讲的是实话,所以我们每天都派人到你娘亲的家附近守候,等待你回家探母。”
梁金莲觉得这事态严重,问道:“那该怎么办?”
矮仔明是个口直心快、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他随手戳指着惠能,说道:“六祖大师,除非你的娘亲死了。”
“除非我娘死了?”矮仔明的话提醒了惠能,他双手击节,朗声道,“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梁金莲、鬼见愁和矮仔明一起望着惠能问。
惠能指着鬼见愁:“你既然是这一次领头而来的副队长,要彻底解决这个难题是非你莫属了。”
鬼见愁不解地眨着眼:“非我莫属?”
惠能点着头:“唔!你俩就和我们来演一出戏,行吗?”
鬼见愁和矮仔明异口同声地说:“行,六祖大师,当然行!你说,有什么好主意?!”
梁金莲急着催促着:“阿能哥,究竟要他们配合演一出怎么样的戏呢?”
“你们回去说这样对释如龙说,你们在天露山打探到,惠能确实有回家探望他娘亲,只不过刚回来不久,就被驻扎在龙山的武僧获释前来追杀。那个惠能情急之下,漏夜背着他娘亲来到天露山。但不久,他娘亲就病故了。惠能埋葬了他娘亲后就离开了天露山。”惠能如此这般把他导演的这出戏说出来。
“那,好吧,回去就这样对释如龙说。但不知能不能瞒过他。”矮仔明有点担心说。
“是呀,六祖大师,我也有点担心。”鬼见愁接着矮仔明的话头说。
“你们不用担心,你们这班从北边南下的武僧来到龙山附近驻扎,吃不惯这边的食物,又忍受不了这里湿热的天气,一听到我不在新州,一个个都想早日离去的。”惠能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鬼见愁和矮子明,见他们脸上还有忧虑之色,给他们壮胆道,“放心吧,如果他们不信,你们就说,天露山洛洞村梁耀成一大班村民都可做证,不信叫他们上天露山去问问。”
鬼见愁和矮仔明听惠能如此一说,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放心地下山去了。
再说驻扎在龙山集成悦来客栈的那班武僧,水土不服,有人拉肚子不止;有人皮肤长了疮疥,奇痒难止。当地的人知道他们是为追杀夏卢村的惠能而来,对他们冷若冰霜,还有不少人给他们白眼看。这些武僧到处寻找,却找不到惠能的踪影,时间一久,都已心灰意冷,人心涣散,早就想结束这一段追杀行程,返回湖北东禅寺了。
当听到鬼见愁和矮仔明如此一说,释如龙和那班武僧一样,都产生了归途。
矮仔明趁势说:“释队长,我看那个卢惠能死了母亲,已离开新州。我们再在这里守候,岂不是劳民伤财?不如我们明天就启程,返回湖北东禅寺去?”
释如龙不知是计,点头同意:“明老弟,你讲得有道理,我们这次返回湖北东禅寺,可以理直气壮地向知客影隐他们交差了。”只见他把手往后一招,大声地:“收队!”
第二天响午,这班武僧“打道回府”了。
这天一大早,惠能和梁金莲偷偷地回到龙山,在山顶上一隐蔽处察看,目睹释如龙一行前来追杀他的武僧离去了。待释如龙一行走远后,才返上天露山。
在回天露山途中,惠能想起矮仔明昨天说的“要先奸后杀李小兰”那番话,心甚不安,打算今晚深夜独自下山去后梁村找李小兰。
惠能信步在仙境般的天露山上,往前行又过了一个山坳,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朦胧中似有一巨大山魈面具,状如一匹骏马,屹立在那片开阔的山地上。
“这是不是天地的造化?”惠能看到了这里,禁不住赞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惠能举目四眺,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农舍,好似一条村庄,一条河流环村而过。潺潺流水似太白腰上玉带环绕半山腰,蓝天、白云、地绿、水清,视野开阔,环境十分清幽,原生态优美的自然风光与潺潺流水相交辉映,处处灵气、处处生机,青青翠竹、杨柳、水翁花、金茶花等点缀其间,组成了一条红绿黄白相间的多彩河流。
源自半山腰的河水顺着山沟潺潺流下,为此处勾画出一派“白云生处有人家”的美景,令人疑是走进了连绵不断的画卷。
惠能忍不住停下脚步,心想:这里灵气迫人,环境清幽,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光照极好,放下一切俗事杂念,在这里隐居,感受大自然的空气,和心爱的人一起躬耕,一起念经,一起体验“禅农一体”,还可以开垦一块菜地,跟娘亲一起去种菜,夜晚听蛙叫蝉鸣,接受清静和谐的大自然熏陶,从打打杀杀、喧嚣、烦闷的环境中解脱出来,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写意生活……
“阿能哥,你在想什么呀?”梁金莲望着在沉思之中的惠能,关切地说。
“是呀!这里的优美环境吸引住了。”惠能出神地看着梁金莲,好像看不够似的。
梁金莲含情脉脉地看着惠能。她自从那天夜晚听了李氏倾诉家事,隐隐感到惠能非池中之物,离开天露山的日子也许快要到来了。因此,她十分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也越发感到已经有点离不开他了。
梁金莲娇气地:“阿能哥,刚才在想什么呀?连我来到你身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惠能凝神地望着梁金莲:“刚才我在想……在这里和……心爱的人一起躬耕,跟娘亲种菜,夜晚听蛙叫蝉鸣,过一种清静写意的生活……”
梁金莲捋了捋竖在胸前的长发,柔情地望着惠能:“真的吗?那是与你心爱的阿兰妹吧?”
惠能脱口而出,“当然也有你啦!”
“阿能哥,你不会哄我开心吧?”梁金莲那双秋水盈盈、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说。
“当然不会啦!”惠能真挚地说。
“真是太好啦!”梁金莲动情地把手放在惠能的手上。
惠能握着梁金莲那双柔软的玉手,沉醉在这种令他神往的生活之中……过了很久,只见有一只苍鹰飞旋在头顶欢叫,然后飞落在前面那块状如骏马的巨石上停下来。
惠能望着那块巨石,“阿莲妹,这个地方叫什么?总感到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第238章 水源山马林
梁金莲见问,便说:“这里与马有关,叫马林呢!”
惠能似有所思,“马林?”
梁金莲见惠能对这里好似很感兴趣,想起早几年她和阿爹、阿哥打猎路过这里,在此歇息,她也很好奇地问她爹。她爹向她讲了二个关于马林的故事。
惠能听梁金莲这么一说,忍不住道:“阿莲妹,快说来听听。”
“嗯。”梁金莲见惠能如此感兴趣,于是,把她听她爹讲的这个水源山马林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向惠能重复了一遍:
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年天大旱,村民到水源山和马林坪祈祷求雨,希望天公赐福洒甘雨,庄稼着地有个好收成。
一年立秋季节已过,但河涧干涸泥裂,大地草木枯黄,秧苗未着地。天露山村民数百,手把元宝蜡烛香,肩负寺庙神佛,跋涉几十里,来到水源山和马林坪。
人到此地,只感天露仙水凉心田,仍忧日后好天(有雨下的天气)又何时!没多久,众人忙把香烛点燃,烧香祈祷。顿时,火光映山腰,人们身上汗水直流,汗珠往地淌,香烟冲云霄,触及神仙眼。
神仙拨开云层,忽见人间此情此景,马上呼风唤雨,降下一场大喜雨。这里的村民抓紧时机,忙把秧苗插,由于抢季节勤耕耘,当年收成还算好。
又有一年,立秋前已觉察旱情的来临,因此提前组织队伍求雨,进程按往时,及时雨也随求随到。神仙在呼风唤雨中,同样拨开云层,洞察人间,只见山涧河水白白被溜走,便吼声道:“要拦河筑坝把水留!”
夕阳西下,人群已散。夜幕降临,神仙下凡。用雨伞挑大石鼓这块化石和大塘坳那块椿石,准备放到开平大沙和新州共成,拦河筑坝蓄水。
谁知天将拂晓,无法完成。
在下厂香炉坪准备回天庭时,香烛光仍明,香烛烟仍扑鼻,人间雄鸡鸣啼声越来越嘹亮,推磨、舂米声频频传过来,神仙用手指把马林村前面的那匹骏马拍了几下,骏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叫声。
这几拍,在马背上留下了一个长60厘米,宽30厘米的手印。
这段神奇的传说,深深地印在后人的心中,故此被人们誉为“神仙手迹”。
梁金莲说完神仙手迹后,又感慨地:“说起这马林的来源来。在天露山,还有一个美丽动听的故事呢!”
传说在汉高祖时代,有一座大山,叫天露山。此山山势巍峨、蜿蜒相连起伏,纵横百里,山峰高耸,云雾缭绕。山上奇景众多,有美丽的山峰如骏马奔驰,有潺潺流水似太白腰上玉带,从山峰自上而下,一泻而下汇入山下那条奔流不息的江河。这里的地理环境是季风从南海北上经台山、恩平后所遇的第一座大山脉———天露山脉的背后。由于有了天露山脉这道屏障,这里的常年气温都比平原地区稍低,每年南海北上的台风都因被山脉阻隔而风势减弱,也就减小了台风对当地所造成的损害,而台风却为这里带来了丰富的雨水。这种独特的气候环境很适合各种树木生长。
伫立河边,放眼四望,但见山顶松树郁郁葱葱,果树野花环山绕岭,随着阵阵山风,涌起层层波浪。山上、山下、路旁、河边,全沐在花果的芳香之中,连那轻波粼粼的河面上,都泛着片片涟漪,也好像要溢出阵阵芳香似的。好一个山清水秀、环境幽雅、花果飘香的安居乐业之地。
话说刘邦打败项羽称帝,建立大汉王朝后,跟随他打天下的那班文武大臣,有的留在朝中做官,有的荣归故里。在这班大臣中,有一文官姓梁名兴,他深知在太平盛世之时,伴君如伴虎,因此,他不留恋朝中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效仿朝中重臣张良,辞官不做,从“赤松子”之游,寄情于山水之间。
再说梁兴携妻李氏南下,一路游山玩水来到这里,看到有这样一个好地方,便在这里安居下来。夫妻俩在屋前屋后种了一些龙眼、荔枝等果树,又在山上遍种青梅树苗。这里本来就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经过他们的辛勤劳动,不久,屋前屋后,花香果熟。
再说梁兴夫妇在这里躬耕,不知不觉过了十多个春秋,生活过得丰裕称心。但有两件事未能如意:一是年过半百,膝下还无儿女;二是早年种的果树都已开花结果,唯独青梅依然绿叶青青,不见开花结果。
一天,他们正在山上给青梅松土施肥,突然发现梅林深处有一匹小马躺在那里,连忙走上前去一看,只见那匹小马受了重伤,一见他们,试图挣扎起来逃跑,但一点都不济事,“卟”地一声又倒下去了。
梁兴见状,心想:上天有好生之德,救马一命,也胜造几级浮屠。
于是,凭着十多年来居于山野学到的药性和医术,连忙找来山草药为小马疗伤,夫人还割来嫩绿青草喂养小马。
小马经过梁兴夫妇的精心治疗,很快治好了伤。小马怀着感激之情,向梁兴夫妇拜了几拜,然后依依不舍离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又过了几年。这时,梁兴夫妇已年逾花甲,体力一天不如一天,干起活来倍感吃力,正愁以后的日子不知怎么过。
一天傍晚,他们从地里回到家中,闻到有一阵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于是,赶忙进去揭开锅盖一看,只见锅里已是煮熟的雪白的米饭和一碟碟的肉菜,顿时觉得好生奇怪,向附近的人打听却都说不知道,迟疑了一会,因为饥肠辘辘,就吃了起来。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这天,他们特地提前一个时辰回家。刚到家门,就看见厨房冒起炊烟,顺着厨窗往里一望,只见有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烧火做饭。
他们立刻推门进去,那个男子想回避已来不及了。
梁兴夫妇上前查问:“你是谁?”
这时,那个男子善意地望着梁兴夫妇说:“你们不要害怕,我是你们早年救过的小马儿,为了报答你们的恩情,我爹妈要我认你们做干爹、干妈。你们如今都老了,就让我来孝敬你们吧。”说完,向着梁兴夫妇跪下,又说,“请受干儿子一拜。”
梁兴夫妇赶忙把他扶了起来,高兴地认了马儿这个干儿子。之后,梁兴夫妇同干儿子就像一家人一样生活,直到他们辞世。他们临终前遗言:要让儿子想方设法令山上的青梅开花结果,造福一方。
马儿为干爹、干妈办完身后事后,为了实现干爹、干妈的遗愿,他日行夜宿,顶烈日,冒寒风,走遍深山老林,访遍园艺名师,历尽千难万苦,但始终未寻得良方。
这天,又是一个断魂清明节。马儿冒着纷纷小雨,千里遥遥回来拜祭干爹、干妈。
他在墓前摆上祭品,顺手在墓旁拾了几根干枝,点燃后插在墓前拜祭……想到历尽艰辛,至今未能完成干爹、干妈的遗愿,伤心之时不由得喉头哽咽,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再说刚才马儿点燃的不是一般树枝,而是颇为珍贵的檀香枝。此时,只见一股香气伴着哭声直冲九霄,惊动了天宫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获悉后,宣旨百花仙子助马儿一臂之力。
百花仙子领旨后,采集天地之灵气、仙露,引天上瑶池之圣水洒落这里。
青梅得天地灵气、仙露、圣水的浇灌,便在当年严冬季节,先后绽放出雪白的花朵,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有诗为证:山上一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是年春天,当其他树木开花时,这里的青梅已果压枝头。待到青梅成熟,人们怀着喜悦的心情前来收获时,那个年轻人已不知往哪里去了。人们被这件事感动了,就把这里叫做“马林山”,简称“马林”作为纪念。
自此,水源山一带,处处人家处处梅。每年寒冬季节,十里梅花开放,洁白如雪,香气四溢,蔚为壮观。
再后来,不知是哪一次冰川纪的地壳升迁,竟然把这座纵横百里的大山傲然擎起,劈成几段;又不知是祖先的哪一根不竭的龙脉,把这里变成了桑田,直至分成现在的马林、凤山、大朗、曹田、水浪、西水等村庄,统一叫“共成”;而山下那条奔流不息的清澈小河则叫共成河。
话说马林一带发生了那一次冰川纪的山崩地裂,把这里划成了几条村庄,梁兴夫妇早年所种的龙眼、黄皮等已荡然无存,唯独青梅散落在这一带的山上、山下和村前村后,梅花依旧笑冬(东)风,年年硕果累累。
……
听完梁金莲讲的这个优美动听的故事后,惠能对这里更增添喜爱和留恋之情了。
惠能对梅花有特殊的喜好,认为在这里种梅,生长出来的绿萼梅开出的花一定会一瓣瓣冰清玉洁,似禅心般纤尘不染,空灵无瑕,望过去就会令人杂念全消。
惠能看中了这个环境优美的地方,后来,一有空闲,便和梁金莲来到这里种植梅树。
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光照极好,所以那些梅树生长得又快又好。
天露山的山民十分喜爱梅树,他们认为梅树是八仙来到天露山举行百果宴时,铁拐李等仙人留下的梅核而吸收了天地灵气而孕育出来的,更是玉皇大帝宣旨百花仙子助马儿一臂之力。采集天地灵气、仙露,引天上瑶池之圣水洒落这里而开花结果的。
在惠能和梁金莲的辛勤劳作和推动下,山民们在山上大面积地种植梅树,没有多久,天露山上的梅树已是漫山遍野。
梅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一片白茫茫的,似白云飘落大地。山风吹来,梅花的香气荡漾,醉人心头,可以说,山民们是生活在花的海洋、香的世界里,怡然自得。另一方面,每到梅花飞落,梅树结果的季节,无数的青梅挂满枝头,累累的果实将枝头也压弯了。
当时,这里的人们大都把成熟的青梅作为鲜食水果。后来,惠能引导他们,收获的的梅子既可以浸酒,也可以制成凉果出售。这么一来,梅树给他们带来不少的实实在在的收益。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惠能在这个灵气迫人,环境清幽之地,放下一切俗事杂念,和梁金莲一起躬耕种梅,一起念经,一起体验“禅农一体”,一起听蛙叫蝉鸣,接受清静和谐大自然的熏陶;跟娘亲一起去种菜,从打打杀杀、喧嚣、烦闷的环境中解脱而亲身体会出来,潜修悟道,为后来那部光耀千秋的《六祖坛经》打下了厚实基础。如他在《六祖坛经》中的第三品“决疑”品中写道: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六祖坛经》共十品:行由、般若、决疑、定慧、坐禅、忏悔、机缘、顿渐、护法、付嘱。其中“决疑”是第三品(即第三章)。
这一品的意为:“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修行人能做到心平气和面对世事,那么何必去刻意持戒呢?行为正直,心若止水何必去闭门坐禅呢?
“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是一个知恩之人,就必定孝敬父母,是一个明义之人,就必定会尊老爱幼。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人能作到事事谦让,就必然会使周围的人呈现出尊卑有序、和和睦睦景象,懂得忍辱之道的人,自然会明白隐恶扬善的妙用。
“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生红莲”,只要钻木能取火,淤泥中就能盛开不染的莲花。
惠能佛性说的特点在于把佛性看作人的唯一特性,把成佛的途径通过“内求于心”,转移到对自己“本性”的觉悟上来。而《六祖坛经》也就是惠能自身修行的悟性、灵感之体现,这与惠能深入民间,体现生活密不可分。
套用句现代的话,叫做“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第239章 真相
再说惠能回到洛洞村边与梁金莲道别,回到石门,已经是月上柳枝头,李氏也已经上床入睡了。
惠能轻手轻脚地拿起那袋早已晒干的山草药,趁着朦朦胧胧的月色下山去了。
月光如水,月夜如梦……
惠能走出石门,经过护洛桥,翻过风门坳,身轻如燕飞越天露山溪涧,沿着龙山向南而行。
下到半山,便能越过两条溪沟的小桥流水,龙山,便遥遥在望了。
来到龙山山麓,清澈的溪水静静地绕山而过。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原野与这里的青山绿水相映衬,更令惠能感慨万千……
龙山,位于新州县城南部集成镇(现六祖镇),这片古老的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如缕不息绵延至今。自南向北纵贯全镇的卢溪河,波光潋滟,秀丽明媚,给一河两岸的大地平添几分灵气,同时也浇灌出两岸的秀丽风情。
龙山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岭南名山,背靠青山,面向卢溪原野,远看状如高僧身上披的袈裟,故又称作“袈裟岭”;岭上有三高峰,人们叫“三宝顶”,有一条山脉从“宝顶峰”蜿蜒而下,状若游龙,海拔164米,故又名“龙山”。
岿然屹立的龙山,以其静止的凝重遏止追逐多欲的放浪,以其大音希声的禅机,象征人类灵魂的再生和洗礼。
龙山,山不高而钟灵毓秀,卢溪河,水不深而清澈明净,当惠能从悠久的历史和那玄妙的冥想之中回到这块现实的土地上,便再次感觉到这河水的清澈和青山的葱翠,这一切让他更加感悟到生命的短暂、珍贵和美好。
惠能静静地品味这里的每一缕空气中所散发出的禅意……
那群山环抱下的龙山,菩提慧声,焚音和物,水流如吟,青峰似画,处处禅机,风光无限。
惠能依依不舍地离开龙山,穿过一大片水田,就到了后梁村李小兰的家。
这时,惠能仰视夜空,半边明月挂在后梁村上空,宛若一竹竿高,让他伸手去摘。也好像代表李小兰在跟他亲切地打招呼:“阿能哥,你可回来了!”
惠能高兴极了,几乎要跳起来,喊起来。他要给李小兰和她爹娘报喜:惠能回来了,当上禅宗六祖了,现在回来探望您们了!
惠能三步并做二步走到村的西头。突然,在朦胧的月色下,他发现不远处有两个疑似武僧的身影出现在村西口,正向这边行来。
“不好……”惠能不由得在心里暗叫,随即闪身躲进村路边那堆稻草丛中。
不一会,只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惠能躲在草丛里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两个人,正是东禅寺里的武僧。
行在前面那个身材魁梧的武僧,就是他刚到黄梅东禅寺,拜见五祖弘忍时打了他一巴掌的洪德,是个有奶便是娘的鲁莽之夫,在东禅寺,除了神秀,就与影隐走得最近。
走在后面那个身材矮墩的武僧,姓江,名一彪,是个颇有心计、武功了得之人,在东禅寺,人称矮脚虎,影隐的狗头军师。
正当洪德行过路边草丛之时,行在后头的江一彪对着前面的洪德说:“洪师兄,走这么快干嘛!停下等等我。”
洪德放慢了脚步,有点不耐烦地向着江一彪说:“江老弟,你还这么认真干啥,释如龙他们都打道回去了,留下我们在这里活受罪。依我看,还是快快返去再睡返个回头觉。”
“我内急,等等我,我在稻草堆方便一下。”江一彪边说边行到惠能藏身附近停下,解开裤头撒起尿来。
洪德伫立在前面,转过身来,向着江一彪说:“喂,江老弟,我问你,在东禅寺,就数你与影隐最好,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要对惠能赶尽杀绝呀?”
“洪师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等会告诉你吧……”江一彪方便完后,行到洪德面前,“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洪德:“行!”洪德声音如沉雷。
惠能透过稻谷堆的缝隙,只见江一彪趋步上前,对着洪德,神秘地说:“洪师兄,说出来,你做梦都不会相信,这个影隐,竟然与那个惠能有杀身之仇……”
更深夜静,惠能躲在稻草堆里,听得清清楚楚,内心“格登”一跳,不由得搜索枯肠,抚心自问:“怎么可能?”
此时,只听见洪德说:“江老弟,不可能吧?惠能生得面慈目善,心地又好,平时,我见他为人热情大方,肯吃亏,处处与人为善,怎么可能与影隐有杀身之仇,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江一彪:“是他亲口说的。”
洪德:“哦?那……这事……就是真的了?”
“不过……”江一彪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洪德追问。
“是在他发开口梦时说的……”江一彪老实地说。
洪德:“哎,我说江老弟,梦里的话你都信,亏你这么聪明,还是个师爷呢!”
江一彪:“洪师兄,开始我也不相信,但后来越听越有门有路,我就信了。”
洪德:“怎么个有纹有路法?”
江一彪:“有天晚上,影隐叫我陪他到外面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倒头呼呼大睡,说起了梦话。开始时,他说,大师兄神秀离开东禅寺了,五祖圆寂后,六祖就非他莫属了……”
洪德:“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对惠能赶尽杀绝呢!”
江一彪:“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他说要报杀身之仇。”
洪德:“怎么个杀身之仇?”
江一彪:“他在梦中说,惠能他献计新州知县张中昌用了一招‘引蛇出洞’,破了他和崔得富奸杀新州顶村伍猎户的女儿冯飞燕一案,他和崔得富被判处秋后问斩。”
躲在稻草堆里的惠能,听到江一彪如此一说,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处斩那天,他亲眼所见阎发奎和崔得富被押赴刑场处斩的,为何阎发奎还活着?
正当惠能苦苦思索之际,只听得江一彪又说:“影隐在梦里得意地说他好在他大哥够醒目,买通狱卒,找了个与他身材、相貌一样的人,用了一招‘瞒天过海’,做了他的替死鬼……”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押赴刑场处斩时,两个罪犯的头部都用一块黑布遮盖着呢。”此时的惠能,方如梦初醒,算是完全明白了。
紧接着,惠能又听到江一彪说:“洪师兄,你说这惠能的未过门媳妇,也真够漂亮的,上次释如龙和我们亲自登门一见,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洪德:“是啊!惠能这个南蛮子,艳福不浅,如果那次不是刚好碰见新州张刺史在她家中,得知张刺史是她爹的学生,当朝宰相李淳风是她爹的至交,我想释如龙肯定会依照影隐的吩咐,先奸后杀了。”
江一彪:“依我看,后杀倒不会,这么一个大美人,谁不怜香惜玉?奸是肯定的了。”
洪德:“今天,释如龙他们收队回去了,却留下俺哥俩在这里干这份苦差,真是气煞俺也!”
江一彪:“我看倒未必,每天能看到这位大美人,依我看,这可是份美差!再说,万一惠能到来,捉住他回去交差,我们就立功了。又再说,每天能看到绝色美人,闻一闻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也就心满意足了。”
“江老弟,想不到你是色中饿鬼,这么好色呀!要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走吧,现在就去李府墙外,闻一闻她从睡梦中散发出来的香气吧。”洪德说完后,“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惠能躲在稻草堆里,过了一袋烟的时间,确认洪德和江一彪走远后,才从稻草堆里出来,环视四周,静悄悄的,心想:这个影隐原来就是阎发奎,怪不得他一路穷追不舍,招招狠毒,竟然放火烧山想烧死我……幸好苍天有眼,佛祖保佑逃过此劫;那个释如龙也非等闲之辈,还留有后手捉拿我……
惠能想到这里,忍不住看着月光下的李小兰家大院,屈着手指数着,暗暗自语,“算来,与五祖分别南遁隐深山野岭,迄今还未到出山弘法之时,看来不无道理。”
惠能伫立在稻草堆旁,深情地望着不远处李小兰家那座青砖大屋,夜雾淋湿了他的衣服,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带不走他对李家大院深深的向往与眷恋,他就这样伫立在稻草堆旁,几次迈开脚步,欲往前去……
此刻,他心爱的人就在眼前,李家大院的门仿佛在向他敞开着,而大门拐角的暗处,洪德和江一彪正在虎视眈眈地在那里候着……他欲去不能,这是多么难言的悲伤!
惠能昂首望着月光下那熟悉的李家大院,眼眸泛起了泪光,理智的他终究没有再让眼泪滴下。
他暗暗自语:“这里不宜久留,一切等待出山之日,再作打算吧。”他忍住了眼泪,一转身,大步离开了后梁村……
第240章 佛子墩
惠能回到石门,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
李氏还没有起床,惠能和衣倒头便睡。这一晚,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常态。
……
在天露山北麓古驿道旁的石门谷和禅龙峡谷两水夹金交汇处有一个小山墩,当地人将它叫做佛子墩。
惠能在天露山石门隐居,他对梅花有特殊的喜好,认为这里生长的绿萼梅开出的花一瓣瓣冰清玉洁,似禅心般纤尘不染,空灵无瑕,望过去就令人杂念全消。
惠能尤其看中了这两水交汇处,每天一有空闲,便来到这里种植梅树。
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光照极好,所以那些梅树生长得又快又好。
天露山的山民十分喜爱梅树,他们认为梅树是八仙来到天露山举行百果宴时,铁拐李等仙人留下的梅核而吸收了天地灵气而孕育出来的。
在惠能的带头示范下,山民们在山上大面积地种植梅树,没有多久,天露山上的梅树已是漫山遍野。
梅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一片白茫茫的,似白云飘落大地。山风吹来,梅花的香气荡漾,醉人心头,可以说,山民们是生活在花的海洋、香的世界里,怡然自得。另一方面,每到梅花飞落,梅树结果的季节,无数的青梅挂满枝头,累累的果实将枝头也压弯了。收获的的梅子既可以浸酒,也可以制成凉果出售。这么一来,梅树给他们带来不少的实实在在的收益。
这一天,浩瀚无涯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宛若一块被滤去杂色的巨大帷幕。几朵雪白的云朵,被风吹得好像大海里的小舟轻轻地飘浮着。
惠能刚种下了十多株梅树,来到溪流中,用水桶挑水浇灌,正想离开,却被离溪边不远处的一对中年男女叫住了。
那个男子是天露山下的岗脚村人,叫谢道本,站在他旁边的那位妇女的是他妻子阿芳。从她那沮丧的脸色看来,她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
谢道本向惠能招着手,叫道:“小兄弟,请你过来一下。”
惠能放下了水桶,涉水过溪走了过去,问道:“大叔,有什么事吗?”
谢道本正想开言,见到站在旁边的妻子脸色羞红,马上不语,拉着惠能走到几丈开外的大榕树下。
谢道本红着脸,压低声音将心中的症结向惠能讲了出来:他结婚已经十多年了,妻子却未能生下儿女来。他的爹爹和娘亲一再催促他们,他们也曾经找过一些郎中,但是吃了许多药却不见妻子怀孕。他们越是心急越是不见效。父母对他妻子意见很大,经常无端指责她。幸亏,他妻子脾气好,忍气吞声没有跟老人争吵。但谢道本夹在中间做人很不容易。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夜晚,谢道本做了一个梦,说天露山上有可以解难纾困的活佛。早上醒来,他便带着妻子登上山顶的天露寺。住持听了他的诉求后,坦言说,自己只是佛门修道人,并无指点送子的本事,人生的一切只能随缘。
谢道本并不灰心,和妻子爬高爬低,上山冈,涉溪涧,入树林,下沟壑,到处找遍,却找不到那活佛。
见惠能在溪边挑水种梅,在无奈之际,谢道本只好向惠能求助,问道:“小兄弟,你知道那活佛在山中什么地方吗?”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此时山中寂静,阿芳还是听到了,羞愧地自语:“唉,都怪我不争气。”
谢道本继续对惠能说:“有些人劝我休妻再娶。但我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成为夫妻,这是上天的安排。我妻子平日勤劳能干,对我父母十分孝敬,堪称贤良淑德。我怎能就此休妻另娶呢?”
惠能称赞道:“大叔,你真是一个好男人。”
谢道本向惠能尽诉心中的苦衷:“但是你也该知道,在我们农村里面,有一个这样的习俗,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后代就会被别人轻视,自己的家业以后也无人承继。所以我们天天在家中焚香拜神,夜夜冥思苦想。唉,我那么诚心礼佛,下了那么多的苦功,却不见妻子有喜。我和妻子都是快四十岁的人,如果这几年我妻子生不出孩子,那么以后就更加渺茫了。所以我和妻子就上山来,希望活佛能给我们指点迷津,使我们香灯有继。”
小山墩四周长满了象征着爱情与吉祥的鸢尾草,绿茸茸的草丛中,盛开的紫蓝色花朵就像一群群翩翩起舞的蝴蝶。山墩中央大榕树下有块大石头。惠能在种梅后经常靠着这大石修行悟道。
惠能灵机所至,即有顿悟,说:“大叔,你不用那么辛苦再到山中其他地方去找了。我问你,那是什么东西呢?”
谢道本顺着惠能所指,见到一块大石头,随口而答:“小兄弟,你问的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这明明是一块十分普通的大石头嘛。”
惠能语带含蓄:“不错,你说它是一块大石头它就是大石头,但如果你觉得它不单是一块大石头,而是别的呢?你不妨动脑筋去想象一下”
“这……”谢道本走上小山墩,捏着下巴的短须,对着那块大石头左瞧瞧,右看看,到中间处定睛端详了好一会:这块大石头下面较宽大,三角形地斜着向上,而上面处又是圆圆的,有点像人的脑瓜,若有所悟,然后向他的妻子招了招手,道,“阿芳,你来看看,这像一个什么?”
阿芳应声后,走到大榕树下,对着那块大石头仔细看了好一会,然后说:“夫君,我看这石头像一个人。”
谢道本追问道:“像什么人呢?”
阿芳指着大石头说,“这大石上半部分似人头,下面凸起处像一个人的大肚腩,我看这倒是像一尊盘腿而坐的弥勒笑佛。”
谢道本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对,的确像弥勒笑佛!老婆,还是你的眼光比我犀利。”
惠能听到他们夫妻这样说,笑了起来:“刚才你回答说这是一块十分普通的大石头,怎么现在却说它是弥勒笑佛呢?”
谢道本指着那块大石头问惠能:“小兄弟,怎么我刚才的感觉跟现在完全不同呢?”
惠能朗声地说:“大叔呀大叔,你们信它即是佛,你们不信它还是石头一块。”
谢道本似乎开悟了,认真地说:“现在它在我的眼前是一尊佛,并且是一尊送子的弥勒佛了。”
惠能点了点头:“大叔,刚才我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惠能见谢道本夫妇俩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变得神采飞扬,指着他心胸:“世间上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见性成佛。”
谢道本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见性成佛?”
惠能再进一步地点化他:“大叔,其实你要找的活佛,就在你自己的心中。”
“活佛就在我自己的心中?”谢道本摆着手,“不会吧。我这山野之人,活佛怎会在我的心中呢?小兄弟,你别诳我呀!”
“我并没有诳你,”惠能讲话时一脸的认真,“须知,世间上人人皆有佛性。”
谢道本觉得惠能的话不可思议,说道:“小兄弟,你这话我可真的不敢相信,我这个凡夫俗子也会有佛性?”
惠能口气确凿:“是的!我说的是真话。行路、坐着、躺着皆是修悟的道场,并且人人皆可成佛”
“人人皆可成佛?”谢道本琢磨着这句话,似乎有所感悟,“小兄弟,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看你们除了在这里寻找到佛外,你们下山回去还要继续找好郎中开一些药服用。我看你不久应该会心想事成的。”惠能望着那边的梅林,继续说,“在这里,我还跟你说一句,一切顺由天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呀!”
谢道本惊喜得拍起掌来:“哟!小兄弟,你说的话头头是道。这一回我真是服了你。今天你在这里给我指点了迷津,让我不再那么愚蒙。”
惠能却是摆着手:“你不必多谢我,这是你自己修来的德行。”
谢道本夫妇高高兴兴地下山回家去了。
翌日,谢道本买来了香烛供品,与妻子阿芳再次来到天露山那小山墩处,对着大榕树下那块他认定是“弥勒笑佛”的大石焚香点烛,顶礼膜拜,祈祷许愿。
这个时候,恰巧有一对青年男女来天露山游玩,见到谢道本夫妇对着那块大石头又跪又拜,十分奇怪,便问:“大叔,你们为什么对这石头那么虔诚地跪拜呢?”
谢道本一脸的认真:“你们年轻,不知其中的内情,我拜的不是大石头,而是佛。”
那个男的叫阿灿,他听到这话后更感奇怪:“大叔,我明明看到这是块大石头,怎么会是佛呢?”
同来的那个女子叫阿琴,附声道:“是呀,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大石头罢了。”
“你们的话跟我昨天初到这里的看法一模一样,”谢道本指着大石头,说:“你看它的脑袋,还有这大肚腩,像不像一尊端坐的弥勒笑佛?”
阿灿端详着那大石头,向谢道本说:“经你这么一讲,我越看它也越像一尊弥勒笑佛哩!”随即,他转向那个青年女子,问道:“阿琴,你看呢?”
阿琴指着那块大石头,点了点头:“听你们这么说来,我越看它也越像弥勒笑佛呀!”
阿灿说:“弥勒笑佛是送子佛呀!”
谢道本:“正是!”
阿灿恍然大悟,对谢道本说:“啊,大叔,原来你们是求子嗣的。”
谢道本把声音放得稍低:“是呀,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不妨跟你们讲明白,我们这把年纪了,这一回上山来确实是求子嗣的。”
阿灿向那女的:“阿琴,他们向这佛像跪拜,祈求生贵子。待会儿我们也来拜一拜吧。”
阿琴羞得红着脸:“我们还未结婚,就来求生子嗣?”
阿灿:“这是迟早的事,我们也跟这位大叔大嫂学一学。”
阿琴把嘴巴附在阿灿的耳朵旁,小声说:“阿灿,就照你的话去办吧。但是要等这大叔大婶拜完离开以后,我们才来拜。”
阿灿:“阿琴,你总是那么怕羞,好,我这次就顺从你,等大叔大婶他们拜完离开后我们再来拜。”
于是,阿灿与阿琴这对青年男女待谢道本夫妇拜完离开后,也朝那大石头来跪拜,祈祷许愿。
事有凑巧,大石有灵。谢道本拜佛之后心情不再那么烦躁,夫妻俩生活得日益和谐,并且按照郎中的嘱咐去吃药饮汤。
不久,他妻子阿芳身怀六甲,十月怀胎后,生下了一对孖仔。
谢道本逢人便说,天露山上那弥勒笑佛真灵验,自己去求子竟然得偿所愿。后来,还带着他的那对孖小子到小山墩处,在那块大石头前供上生果,焚香点烛,跪叩膜拜,许诺还愿。
阿灿和阿琴这对青年男女结婚后,很快喜得贵子。
久而久之,天露山四周的人就将小山墩上的那块形状像佛的大石头称作送子的弥勒笑佛石,把那个小山墩叫做“佛子墩”。
岁月悠悠,沧海桑田。
世间许多事物已是物是人非。说来也奇怪,经过了一千三百多年,如今,在灵气逼人的佛子墩那里生长着两棵大榕树。这两棵大榕树相距约莫有三丈多远,长得枝干苍劲虬虬,繁密的树叶碧绿欲滴。两棵树粗大的横枝各自伸向对方,相交相连形成了拥抱之状,两棵树的交叉树干浑然天成了一个“心”形,这叫人感叹天公造物,不可思议。
当时,人们习惯地将这两棵相拥相连的大榕树叫做姻缘树。
榕树有着与其他树木不同的特性,它的气根往下伸到地面的泥土里,逐渐变大变粗,成了新生的树干。各地都有这样的奇观。
在天露山这神奇的姻缘树左右两侧,有两根由气根生成的粗树干,成了两棵小树。当地的人说这是姻缘树诞下的两棵仔树。
仔细地察看这两棵仔树的生长形态,它们有如一对孖仔。
令人称奇的是,那棵被人们称为“大仔”的树长在南边,长长的粗根往下伸,在靠近地面的地方须根倒过来往上勾,来一个倒挂金钩,而且还将一块大石头紧紧地包裹着,好像杂耍艺人在耍弄大石,那奇特的姿态叫人看了忍俊不禁。人们将它叫做“调皮仔”。
而那棵“细仔”小树生长在北侧,树干长得笔直挺立,老老实实地用自己的身躯去承托往下坠的粗大树干,有如一位男子汉肩负重担,顶天立地,无怨无悔。人们尊敬地叫它为“老实仔”。
看了这两棵仔树不同形状的强烈反差,听到当地人的讲述,真是叫人捧着肚子,大笑不止。
民间世代流传着关于姻缘树的动人传说。天露山佛子墩姻缘树和弥勒佛石送子的故事广为流传,前来祈求美好姻缘和子嗣的信众络绎不绝。
第241章 春节情思
岭南春来早。
惠能携五祖弘忍传授的禅宗衣钵南归之后,因为受到名利歹毒之徒的追杀,只得在岭南四会、怀集一带的深山老林之中隐匿。其间,思念家中娘亲,返新州探母,又闻名利歹毒之徒追来,情急之下,背母上天露山隐居,光阴飞逝,转眼之间,不觉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将来临了。正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远处的村落里过年的鞭炮声,催得漫山遍野的梅花卓然开放,把一束束大好春意尽情地抒写在茫茫深山荒野。
迎春的天露山梅花,绽开了迷人的。那一丛丛的梅花,心有灵犀通人心,开得那么迎节,开得那么艳丽,开得那么娇娆。漫山遍野皑皑雪白的梅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观,犹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独特风光。
在这个民间盛大的节日里,天露山上的每一朵梅花都扬起了热情的笑靥,每一缕幽香都绽开了温馨的情怀,每一瓣花瓣都伸出了真诚的邀请,就像款款情深的梅花仙子,早立枝头恭候在山中隐居的朋友。
惠能信步在云雾缭绕,如仙境般的天露山上,极目四眺,漫山遍野迎寒而开的梅花映入眼帘,白茫茫的一片,蔚为壮观。绽开在枝头上的朵朵梅花,犹如美丽的梅花仙子,即使在寒风凛冽、云雾飘渺的深山野林之中也难以掩盖其迷人的芳华。
阵阵暗香随风飘扬,让人心旌摇荡,惹得惠能神思悠悠,登上古驿道旁那块屹立在苍茫天地之间的“通天大道”巨石上,漫天思绪如天露仙泉滚滚而来……
在漫天的浮想中,惠能想起了小时候和阿爹、娘亲过大年的历历往事。
记得二岁那年,惠能的爹爹教他写春联,贴春联。
卢行瑫首先对惠能讲对联的起源:早在秦汉以前,民间每逢过年,有在大门的左右悬挂桃符的习俗。桃符就是用桃木做的两块大板,上面分别书写上传说中的降鬼大神“神荼”和“郁垒”的名字,用以驱鬼压邪。到了五代,人们才开始把联语题在桃木板上代替了降鬼大神的名字。之后,每逢岁时,人们便挂桃符来驱鬼避邪、迎喜接福,这是对联的萌芽。五代时,桃符上的神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联语。蜀后主孟昶曾写了一副“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的对子,这是有史以来最早的对联。
“春节贴春联,不要将春联的上下联贴颠倒,要按上下联的顺序贴。”卢行瑫说完对联的起源后,便切入春节如何贴春联的话题。
“阿爹,怎样分上下联呢?”惠能不明地问。
卢行瑫解释说:“首先要区分门的上下首。在面对大门时,右手方向为上首,左手方向为下首。贴对联时上联贴上首,下联贴下首。”
“那又怎样分上下首呢”惠能又问。
卢行瑫道:“首先按音调平仄分。春联比较讲究音调平仄,上联最后一个字为仄音,下联最后一个字是平声。”
“怎样分仄声、平声呢?”惠能饶有兴趣地眨着那双明亮的小眼睛。
卢行瑫看着求知欲特强的小惠能,俨然像一个塾师那样,解释了仄声与平声的区分并举了一个例子:“仄声一般为三四声。如新年纳余庆的?庆?字,是仄声。平声一般为一二声。如嘉节号长春的?春字,为平声。”
……
春节,这意味着春天就要来了,万象复苏草木更新。华夏文化悠久的历史,赋予了春节太多的内涵。大唐以来,在春节这样一个特殊的时空环境里,给了许多文人墨客想象发挥的空间,留下了许许多多美文佳句:
一元复始
万象更新
遥闻爆竹知更岁
偶见梅花觉已春
时过境迁,时隔多年,卢行瑫读起这些脍炙人口的春联,感慨万千。
……
春节是一个古老的节日,也是全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惠能小时候过年,最高兴的就是盼年,那种虔诚的心情、那种迫切的滋味,如今每每想起仍然激情满怀。穿新衣、放鞭炮、贴春联、吃饺子、给阿爹、阿娘磕头拜年,要压岁钱,逛庙会,等等;
除夕夜,追逐着鞭炮燃放时的硝烟味和响声,端着盛满汤圆的大碗和一群小伙伴,村东跑村西,那种质朴、那种热闹、那种童趣,已深深地留在了记忆里。
长大后,这些已经印记在脑海中儿时的梦,自觉不自觉地变成了一种独有的挥之不去的影像,深深地扎根在心里。
人生无常,有起有落。过年了,回望今昔,有时像花儿一样多姿多彩,有时像河流一样弯弯曲曲;想想走过的路,有鲜花、有掌声,也有荆棘、有漩涡;
这么多年隐居深山荒野,如今,惠能到了已近而立之年,生活的历练难免会遇到遇上许许多多难忘的人和事,也正因为这些奇怪的事、难忘的人,才使得人生更加丰富精彩。
春节是最传统的节日,合家团圆,共度良宵。家,亲情,融融的爱意,构成了年味的源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扎根心中、生生不息。
磨米粉、搓糍粑、炸年糕……村庄的天空,飘荡着香喷喷的年味。
除夕之夜,村头的土地庙和祠堂里人声鼎沸,在清香弥漫和红烛高照中,鞭炮一阵阵响起,一张张虔诚的脸,揣怀着一个个美好的愿望:一帆风顺、双喜临门、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大红的对联贴起来,喜庆的年画贴起来。厨房的灶神更换的新牌匾,在香烛通明中辞旧迎新。
炖鸡、煲猪脚;腊味,红利是!村庄除夕之夜的天空沸腾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伴随着大伙的欢呼声、祝福声,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大年初一,穿上簇新的衣服,带上真挚的祝福,给长辈拜年。说几句吉祥的祝福,喝几口自家酿造的米酒,尝几口积蓄了一冬阳光的腊味,长辈的殷殷祝福就像那澄黄透明的米酒,点点滴滴温暖心田。
每家每户的门口,全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鞭炮纸,映红了进进出出客主的脸。
村头村尾,还随处可见放鞭炮的孩童:
丢一个燃着的鞭炮进池塘里,几秒钟后泛起一阵浪花,伴随着“咕”的一声的还有孩子的欢呼声;
塞一个鞭炮进玻璃瓶里,用细细的香火点着,“嗙”的一声,一缕轻烟从狭小的玻璃瓶口慢慢地冒出来;
或者,插一个鞭炮进泥堆里,让泥土飞溅,像花一样盛开;
或者,扔一个鞭炮在小伙伴的跟前,听一听他夸张的尖叫声。
山欢水笑。乡村的春节,快乐得无邪而纯粹,如田野吹拂而来的那缕春风,清新、自然而又满载一年的希望……
此时此刻,惠能沉醉在儿时过大年的快乐之中……
惠能小的时候,虽然家境贫寒,但每临近春节时,娘亲都到几里外的石灰窑里,拾一些石灰碎片回来,然后用水化开搅拌成浆状,再用糜子扫帚蘸着涂抹到屋内被灶烟熏黑的土墙壁上,把老旧的屋子装扮得白亮一点。
娘亲说家乡人把这叫扫屋。再之后,就是给他做一双新鞋,改装或缝纳一件新衣服。
那个时候,物质奇缺,生活清苦。年前再能储备一点稻谷,拿去舂米房里舂成白米也就满足了。到了除夕晚,能够吃上一顿白米饭,这年就算过得可以了。但是,即使如此的艰难,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团圆,对于过年的期待,对于春节的感受却是非常深刻甚至欢快的。
惠能还记得他爹爹曾说起过:过年在家里贴年画。二十八,贴花花。但贴花花的重头戏不在二十八。比如,春联、门神和福字。这三样儿都是清一色的大红色彩,都是清一色的张扬在外。就像华夏人号称炎黄子孙一样,红黄两色一直都是华夏的传统吉祥色。尤其过年的时候,红色象征着红火,吉祥,热烈、高兴,这时,春联、门神和福字,张扬的大红色把过年的热情统统点燃到沸腾起来。
还有门神里画着的秦琼、敬德,或关公、张飞,一个门儿又小的就贴在一起,两个门儿门又在的就分别贴开,作为门神的历史人物,往往是两个经常见面的不打不相识的武将,画的线条不是象征派,也不是意识流,就是粗线条、豪放派、大写意的春秋笔法,画在大红色的纸上,显得那么直接又喜庆。
惠能的爹爹卢行瑫在新州算得上是最有文化的人之一,且练得一手好书法,在长安,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书法家。因此,每到临近春节,夏卢村里的邻居乃至方沿几十里的乡亲都慕名而来,以求得他写春联为幸事。
卢行瑫未被贬新州夏卢村前,村里每家每户贴的春联、门神、福字大都是到新州县城花几纹钱,从过年前在街上专门摆摊写字的人那里买的,红纸墨字,都是实在的手书,甚至有看着写过当场买走。字非出自名家,个个透出俗气。
卢行瑫才思敏捷,人品又好,总能按照来者提出的要求创作、写出来者满意的春联,令来者乘兴而来,满意而去。就连隔离后梁村的举人公李学儒都夸他作出的春联:挥洒自如,怡然自得,难得一见的好字好文采!
三十那天既是年到了,惠能一早就穿上新衣服,李氏总是说:“下午才穿新衣服吧,不然没过年就弄脏了。”
可是这些话哪能管得住心急火燎盼穿新衣服的小惠能,他穿上新衣服就跑出去显摆了。
一般孩子们在年三十晚上,都是耐着性子守着家里的规矩吃完年夜饭的,吃完饭就撒欢跑出去,一黑夜都在外面疯跑,一点都不觉着冷。
惠能还记得,腊月三十整个夜晚不睡觉,睁着眼睛直到大年初一早上,爹说这叫过年“守岁”。
那时,大人,尤其是老年人的守岁,与孩子们的守岁是完全截然不同的。
大人的守岁,是因为腊月三十,有着忙不完的事儿。
忙着操办年货,忙着做菜,忙着为全家换新被窝,忙着为孩子们准备新衣服,忙着哄孩子们高兴。
反正,在惠能的眼里,在腊月三十夜里,大人有着忙也忙不完的事儿,所以,他们忙到干脆没功夫睡觉了,只好就守岁了。
他做孩子的守岁,就是没事儿自找的。
想起就要有糖吃了,有那么多好吃的了,有那么好的新衣服穿了,又有鞭炮可以放了,去和石狗、文仔等一班童年小伙伴,挨门逐户去捡鞭炮仗、去玩耍了,一直到天亮,这就是他做孩子的守岁呗。
大年三十的早上或晚上,就是贴春联、福字、门神的好时间。李氏打好满满一小锅粘稠的浆糊,然后卢行瑫教惠能贴:
先要把去年已旧的撕掉,不能全部清理干净的,就沿着去年的老痕迹抹上浆糊直接贴上去。这样更见除旧布新的新年气象。
门小门神大,加上门大多不平,门神贴在门上,更见凸凹的鲜活的立体感。
还有喜字福字,要远远的将福气喜气从外面,一步步一个转弯的接引到家里来。
福要头朝下贴,这叫福到了。
喜字要出了门一抬头可见,这叫出门见喜。
这就叫大唐人的布局,大唐人的智慧,从过年生活的小节透出细心与周详。
大红色的春联、门神和福字,加上满地扫也扫不干净的,过年家里在门口放鞭炮炸出的红色的炮屑。
春联、门神、福字、鞭炮,红成一片,就像麻辣烫里放着的一眼可见的辣椒,够红够热够味儿,这就是纯正的年味儿。
红红火火过大年,红火就是写在大红纸上的春联、门神、福字,还有包着红纸,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喜庆在人间的爆竹。
惠能听他爹爹讲:爆竹,又叫鞭炮,俗称“放炮”。在过年中,辞旧迎新的爆竹有着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地位。人们为了除夕迎新年,用火点燃竹子发出响亮的噼啪声音。这就是后人因此把火药制成的鞭炮称为爆竹的由来。
过大年,放鞭炮,它老少皆宜,却男女有别。放鞭炮,一向是勇敢者的游戏,男人们的专利。
当男孩子在兴高采烈的放着鞭炮时,那边的女孩子们却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吓得又快又急地跑出去老远,才回过头用一脸崇拜的神情看着,这边放炮的男孩子在嗤之以鼻的同时,一定是心里充满了兴奋与惬意。
那时,惠能只不过是二岁的小男孩儿,对过年放炮就情有独钟,对过年放炮非常着迷。他见大小伙子边抽烟,边吸一口点燃放炮,而惠能就用香去点。
当他撅着屁股哆哆嗦嗦远远地用香去点小炮的炮捻时,那些大小伙子则以左手拿香烟,右手拿着大雷炮点着以后停几秒钟再扔,以表明不耻于与小屁孩儿们为伍的勇气。
由于过年放鞭炮,经常一不注意新衣服上就有了大洞,一不小心被炸着手指头的就司空见惯了。
要不,怎么说,放鞭炮是勇敢者的男人的运动呢?
要不,为什么说“爆竹声声辞旧岁呢?
每到腊月三十夜晚,大年初一凌晨,鞭炮声此起彼伏日夜不断响彻云霄令人震耳欲聋。
放鞭炮响亮的巨大声响,挥发的正是新年的热烈与奔放。放鞭炮散发的浓烈硝烟,正是挥之不去的新年年味儿。
……
惠能三岁丧父,四岁那年春节,村里和他年龄不相上下的石狗、文仔、子辉等前来邀他去玩。
惠能的娘亲这天去村了(当地习俗,大年初二开年后,外嫁女要回娘家探亲拜年),他一人在家,正有点闷,难得有这么几个好伙伴找他去玩,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惠能关好大门,问:“去那里玩好呢?”
文仔说:“村地堂现在舞狮子,我们先去看舞狮子怎样?”
“好。”
他们几个崩崩跳跳,嘻嘻哈哈地朝着村地堂而去。
临近地堂,一阵喧天的锣鼓声传来,好像在催促他们快点前往。
他们加快脚步,走到村地堂前,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把诺大一个地堂围着。
他们像刺猬一样灵巧地钻入人群,来到地堂前。只见在广阔的地堂中央,有三个人正在进行舞狮表演:一人舞狮头,一人舞狮尾,首尾配合,另一人戴着面具(俗称大头仔或大头佛),身穿大襟衫,手持葵扇,手舞足蹈,引狮子向前。
在地堂一旁,有三个人分别打鼓、敲锣、击钹,配以象征狮吼和风雷之声。狮子随着锣、鼓、钹声的强弱、快慢、急速、柔和而舞动。时而随着鼓点起舞,时而左右盼顾,时而引颈独立,时而俯仰跳跃。“狮子出洞”、“窥测方向”、“高台饮水”......惠能他们觉得十分有趣、好玩,忍不住也跟着现场的大人们鼓掌、喝彩!
……
看完了“舞狮子”,他们游兴未尽,漫无边际地逛村过寨去玩耍。不知不觉中逛到了新州县城附近的仓夏村。
刚到村口,只听到阵阵喧天的锣鼓声传来。进村一看,只见村中人头涌涌,人声沸腾、热闹非凡,原来村里正在举行舞火龙活动。真是事有凑巧,后来,惠能稍大上山打柴,就是挑到这附近的街市去卖,可怜小小年纪,已经挑起了打柴养母的生活重担(此是后话)。
过年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突然之间,天上飘着一片乌云,不一会儿,竟洋洋洒洒下起了毛毛细雨。但并没有减少现场的人看舞火龙的热情。
只见两条“金龙”,分别由十八名男子和十八名女子负责舞动,一人负责舞动龙珠。随着锣鼓敲响,“龙珠”在前头引路,两条“金龙”随即追抢“龙珠”。在鱼、虾、蟹等动物舞的衬托下,那两条“金龙”绕村游行前进。
惠能他们看得十分高兴,石狗看得兴起,手舞足蹈,突然摸了一下头脑,问惠能:“为什么那两条‘金龙’要绕村游行呢?”
惠能向着石狗:“我们到了别人的村,最好是只看不问,不要惹事生非。”
“这孩子真懂事。”在旁边观看舞火龙的一位长者见惠能小小年纪说出大人的话,一边夸惠能,一边向着石狗说:“金龙绕村前进是行大运、保平安、祝丰收的意思。”
惠能向前施礼,连声道谢。
“不客气。老夫姓何,名宗,你们就叫我宗伯吧。”长者边说边从袋中拿出一叠红包,每人发了一个,然后问“看你们面生,是那条打寨的?”
惠能恭敬地:“我们是夏卢村来的。我姓卢,名惠能。他叫石狗、文子、子辉。”惠能介绍完后,他们异口同声说:多谢宗伯红包!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合家幸福、万事如意!
宗伯向着惠能:“你们真是生性、懂事。”
合当惠能和宗伯有缘,只听到宗伯又说:“你们夏卢村近大山,我们这里是县城,日常生活需要大量山柴,若上山打柴担到这里卖,能卖过好价钱。”宗伯这无意的顺便一说,竟成了惠能日后上山打柴挑到这里卖的活计。
宗伯说完后,摸了摸石狗的头,接着他的话说,“相传,在古时,新江每年五、六月份河水暴涨,冲过护城堤,造成县城年年受灾,民众更是深受其害。于是在新江的拐湾处,筑成一道防洪堤,在堤内建“龙神庙”,后又称“洪圣庙”,人们初一、十五前来朝拜,祈求龙神保祐风调雨顺、安居乐业、五谷丰登。”
接着,宗伯描述金龙舞动时,舞金龙的人除了要有扎实的武功,还要细致地通过金龙的腾云驾雾、金龙盘珠、龙腾四海、二龙争珠、双龙出海、金龙戏珠、飞越高峰、金龙戏水等动作,来表现金龙的勇猛、刚劲、灵巧以及表现其情感。
要表现出金龙的活灵活现,在舞动时,以龙头手为指挥,舞龙人视龙身长度定舞龙人数,敲锣1人,敲鼓1人,举旗1人,提灯1人。其他鱼、虾若干人等。
每个舞龙队员穿着统一的黄色衣裤,系腰带,头裹黄巾,脚穿布鞋。队伍按前面旗队、头牌、水簇灯(鱼、虾、蟹、螃)、蛟龙扇、锣鼓队、舞龙队的次序排列;
全套舞龙动作分小游龙、大游龙、龙抬头、龙翻身、钻龙尾、盘龙窝、滚沙龙。
在滚龙时,人与人必须靠得很近,龙才能滚得圆、滚得高。开始出场锣鼓敲响为指挥,龙珠引路,金龙如追抢龙珠似的飞速追逐,所有动作都在龙游动中进行,在鞭炮声和鱼、虾等动物舞动的衬托下,绕村寨或街道而舞,一为辟邪,二为行大运,三为喜庆助庆。
金龙一动,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福,所以当地善长人翁、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期望金龙的到来,保家庭平安,保村寨平安。
宗伯的活灵活现描述现场舞金龙,直听得惠能他们连声叫好。
“惠能你看,这两条金龙好像真的一样,是怎样做出来的呀?”石狗看着那两条正在舞动着的栩栩如生的金龙,高兴得竟然忘了刚才惠能对他说过的话。
惠能向石狗使了一个眼神,不料恰被宗伯看见。
宗伯善解人意地介绍开来:
金龙制作十分讲究,龙身长的达五六十米,一次要三十六个人出场舞动。另加龙珠一只,龙头、龙身(段)、龙珠均为竹丝扎成,贴上等装饰,糊以金色绢布;布染着色画鳞片,金龙制作工艺轻巧坚固,特别是龙头部分,一个十多斤重的龙头,可以承受120斤的压力。金龙在扎作方面栩栩如生,十分生动,且做工精考,线条流畅。金龙的造型精致大气,外轮廓灵巧概括,主色调金黄色中有绿色作修饰,尤其金龙的龙须更是做工精细流畅。
以往,圣龙每年要扎作一次,必须要在每年年二十九前扎好,同时要举行“开光”仪式。
在沙滩上杀鸡“点睛”(挂彩)、起舞,从春节时初一至元宵节,到县内各村寨住户拜年,表演金龙。
到元宵节后在洪圣庙处将金龙火化,金龙的灰撒入河中,那些龙裙布,人人争着用来为小孩子做衣帽,据说小孩穿了龙布做的衣帽可快高长大,无灾无难。
平时每逢重大节日或庆典都会出动金龙队舞龙贺庆。
第242章 闹元宵
阿能哥,站在这里呆呆地想什么呢?梁金辉和梁金莲拿着年货,在半山腰看见惠能站在石门前凝思,便加快了脚步从山腰那小路上来了。
“啊,阿辉、阿莲妹,你们来了。”惠能迎了上去。只见梁金辉背着一袋大米,手里拿着一只活鸡,梁金莲拿着一方猪肉、腐竹、冬菇、珍丝、黄芽白等,还有鞭炮、对联、元宝、蜡烛香等过年用品。
“阿能哥,快来接年货。”梁金莲边说边把手里的年货交给惠能。
梁金辉放下那袋大米,用手抹着额头上的汗,微喘着气,“刚出门不远,这只鸡扎脱绳子走出去,追了好一会才把它捉住,故来迟了。”
“你们真有我们母子俩的心。”李氏在山庄里听到梁金辉和惠能的说话声,迈着蹒跚的步子出来。
梁金辉向着李氏:“伯母,您又和我们客气了,阿妹,快点去帮伯母洗锅烧水杀鸡奉神,阿爹说等会还要请伯母和阿能哥去我们家吃团年饭,阿爹在家里张罗着呢。”
“阿能哥,刚才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几天不见,如隔三秋,梁金莲想与惠能多待一会,借故问惠能。
惠能微笑着说:“在想小时候过年和村里的小伙伴去看舞狮、舞龙,还有‘走大王’呢!”
梁金莲看着惠能,含笑着说:“我们这里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有‘走大王’呢!到时我带你去看我们这里的‘走大王’,可热闹啦!”
“就你话多,没完没了的!还不进屋帮伯母烧水杀鸡奉神。”梁金辉冲着他妹妹,有点不耐烦。
“好、好、好,伯母,我们进屋烧水杀鸡,让他们贴对联吧。”梁金莲瞪了梁金辉一眼,扮了个鬼脸,然后右手拿着鸡,左手挽着李氏,边说边进屋去了。
“你们兄妹一来,这里立刻变得热闹欢乐起来了。”李氏看着梁金辉和梁金莲,脸上露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笑容。
惠能和梁金辉也在屋门前张罗起来。
待他们把对联、门神贴好,李氏从锅里把滚熟的热气腾腾的猪肉、鸡捞起,放在一个大碟上,从厨房里拿出来,放在梁金莲递过来的托盘上。
梁金莲摆开台面,李氏把放上托盆上的猪肉、鸡放在台面上,然后摆上香炉;
梁金莲把三个酒杯放在香炉前面,再斟满酒;
李氏点燃一对蜡烛和三枝香,开始奉神……
李氏奉神的一系列动作,梁金莲配合得十分默契,好似一对娘亲和女儿一样。
奉完神后,惠能把一串长长的鞭炮用竹竿擎起来,梁金辉刚想划火柴去点燃,只见梁金莲从香炉上拔出一枝燃烧着的扇香走过来,快人一步地点燃了那串鞭炮。
随着梁金莲的“哈哈”大笑,那串鞭炮也“劈劈啪啪”地响起来。
……
元宵节这天一大早,梁金莲和梁金辉,还有寨子里的桂花,穿着新年的新装,踏着欢乐的气氛上山,前来请惠能一起去梧洞村睇“走大王”。
惠能本以为大年三十那天,梁金莲只不过是顺口说说而已,想不到今天果真来了,便趁着年味的气氛还未退去,爽快地说:“好!先进去吃元宵汤圆。”
于是,梁金莲、梁金辉和桂花嘻嘻哈哈地随着惠能进了山庄里。
李氏在里面见梁金莲他们三个来了,进房里拿着三封利是出来,梁金莲趋步上前,拉着李氏的手,欢快地说完“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之类的祝颂话后,叫桂花过来向李氏介绍,“她是俺寨子里的桂花。”
桂花很懂事地向李氏点了点头,有点不太自然地说,“伯母,新年好!”
李氏一边派利是,一边高兴地说,“出新年恭祝你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梁金辉、梁金莲、桂花接过利是,齐声说“恭祝伯母新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氏一听,脸上洋溢着节日的笑容,不停地夸他们懂事、生性。
品尝了李氏今天一大早做的元宵汤圆,喝过清香四溢的新年茶后,梁金莲边赞汤圆好吃,边对李氏说:“伯母,吃完元宵汤圆,待会我们请阿能哥去梧洞村睇‘走大王’。”
李氏善解人意地说:“好呀!难得你们有心,过大年,年轻人应该热闹、热闹。”
梁金辉顺势说“伯母,我们现在去了。”
李氏笑着挥了挥手,“去吧,记得玩得开心、尽兴点。”
“记得啦,伯母!”梁金莲他们边说边与惠能步出山庄,向梧洞村而去。
天露山下的梧洞村在正月十五,又迎来了一年一度“走大王”的盛大节庆。
梧洞村有十多个坊,每个坊都有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权威大王”。这些泥塑或木雕的大王平日供奉在村头的大王庙里。
在“走大王节”这天,各坊的村民举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字样的彩旗,抬着自己坊的大王在村中昂首阔步地巡走,敲锣打鼓,舞着狮子在前开路。
随后,是化装成武士的村民,手执刀枪剑戟作护卫,大声呐喊,威风凛凛。
一路上唢呐八音齐奏,声震云天。“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炸飞的鞭炮碎屑好像红雨般四下迸溅。村民们以此来驱除邪恶妖孽,祈求一年的幸福吉祥。
村民抬着大王在村中巡游过后,各坊的狮队集中来到大王庙前的广场。
武师们舞着狮子,腾翻、扑跌、跳跃、蹿高、朝拜……施展浑身解数作表演,以花式多、难度高来彰显各自的狮技。最后进行“采青”比赛,比试哪个坊的狮队能够把人塔叠得最高而把高悬着的“青”采下来,以此争夺“高高在上”的桂冠。穿着新衣裳的村民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欢笑声、拍掌声、喝彩声、锣鼓声、鞭炮声混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喜庆的交响乐,热闹非常。
惠能的家乡夏卢村,也有走大王的风俗,今天在梧洞村欢度这个难得的节日,感到格外亲切,开心地鼓掌喝彩。
在走大王现场,惠能发现梁耀财也在其中,便走过去打招呼。
梁耀财见惠能他们也来到梧洞村睇“走大王”,分外高兴地向他们四个派利是,祝新年“财源滚滚、平安健康、心想事成、成双成对、幸福团圆”之类的喜庆吉祥话。
一位身材魁梧、满脸通红,年过半百的男人来到梁耀财身旁,和他打招呼后,转向惠能,“这位是?”
梁耀财连忙对那位男人介绍:“这个男的是阿天家一个远房亲戚,叫阿能,旁边那个是阿天的儿子阿辉,这个是阿天的女儿阿莲,还有阿莲旁边这个,是我们寨子里的桂花。”
梁耀财把惠能他们介绍完后,接着,向惠能他们介绍:“这位是天堂坪龙潭寨的寨主,姓龙,名文豪,举人出身,学富五车,平日为人心肠好,乐善好施。”
龙文豪从袋里掏出四个利是,一边派利是,一边向着惠能,问,“阿能,刚才听到耀财叔和你说的新年祝颂语,你可知其意否?”
惠能谦恭地:“不甚知,愿闻其详。”
“好。”龙寨主在场边一块平板大石坐下后,开始对惠能他们讲了起来:
农历正月十五,是传统节日元宵节。正月为元月,古人称夜为“宵”,而十五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
元宵节又称为小正月、元夕或灯节,是春节之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远自汉代以来,民间就有元月十五张灯、赏灯的习俗,所以人们又把这一天称作灯节。
在一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天上明月高悬,地上彩灯万盏,人们观灯会、猜灯谜、吃元宵,阖家团聚,其乐融融,充分体现了元宵节的文化内涵。
龙文豪对正月十五元宵节略作阐述后,便开始讲元宵节的起源——
元宵节的起源很古老,源于远古人类在过节时以火把驱邪。这个节要祭祀天神,由于是夜里进行,自然要打着火把,后来就逐渐演变为元宵节了。
元宵节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西汉时就有了。
元宵赏灯始于东汉明帝时期。因汉明帝提倡佛法,恰逢蔡愔从印度求得佛法归来,蔡愔称印度摩揭陀国每逢正月十五,僧众云集瞻仰佛舍利,是参佛的吉日良辰。
汉明帝为了弘扬佛法,于是,下令正月十五夜在宫中和寺院“燃灯表佛”。因此,正月十五夜燃灯的习俗,随着佛教文化影响的扩大及道教文化的加入,逐渐在东土华夏流传下来。
此后,这种佛教礼仪节日逐渐扩展成民间盛大的节日。
此外,还有一种说法,即元宵节起源于火把节。汉代民众在乡间田野持火把驱赶虫兽,希望减轻虫害,祈祷获得好收成。隋唐以来,更是盛极一时。参加歌舞者达数万人,从第一天黄昏始至第二天天黑为止。
关于元宵节的来历,民间还有一些传说。
一种传说为汉文帝为平乱胜利而设。
据传,汉文帝在元月十五日平定了“诸吕之乱”,因此就将这一天定为元宵节。
汉高祖刘邦死后,吕后之子刘盈登基为汉惠帝。惠帝生性懦弱,优柔寡断,大权渐渐落在吕后手中。
汉惠帝病死后,吕后独揽朝政,把刘氏天下变成了吕氏天下。朝中老臣刘氏宗室深感愤慨,但都惧怕吕后残暴而敢怒不敢言。
吕后病死后,吕氏家族惶惶不安,害怕遭到伤害和排挤。于是,在上将军吕禄家中秘密集合,共谋作乱之事,以彻底夺取刘氏江山。
此事传至刘氏宗室齐王刘囊耳中。刘囊为保刘氏江山,决定起兵讨伐诸吕。
随后,刘囊与开国老臣周勃、陈平取得联系,设计废黜了吕禄,“诸吕之乱”,终于被彻底平定。
平乱之后,众臣拥立刘邦的第二个儿子刘恒登基,称汉文帝。文帝深感太平盛世来之不易,便把平息“诸吕之乱”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日,京城里家家张灯结彩,以示庆祝。
从此,正月十五便成了一个普天同庆的民间节日,即“元宵节”。
“首先,说起元宵节的由来,不得不提到元宵姑娘。”龙寨主作了开场白后,如炬的目光向梁金莲和惠能身上扫视了一下。接着,摇头摆脑地转入正题:
说起这元宵节的由来,与吃元宵的习俗有关——
相传汉武帝有个宠臣名叫东方朔,他善良又风趣。
有一年冬天,下了几场大雪,东方朔就到御花园去给武帝折梅花。
刚进园门,就发现有个宫女泪流满面准备投井。
东方朔上前把这个宫女救了下来,并问明她要自杀的原因。
原来,这个宫女名叫元宵,家里还有双亲及一个妹妹,自从她进宫以后,就再也无缘和家人见面,每年到了腊尽春来的时节,就更加思念家人。觉得不能在双亲跟前尽孝,不如一死了之。
东方朔听了她的遭遇,深感同情,就向她保证,一定设法让她和家人团聚。
一天,东方朔出宫在长安街上摆了一个占卜摊。不少人都争着向他占卜求卦。
不料,每个人所占所求,都是“正月十六火焚身”的签语。
一时之间,长安城里引起了很大恐慌,人们纷纷求问解灾之法。
东方朔煞有其事地说:“正月十五日傍晚,火神君会派一位赤衣神女下凡查访,她就是奉旨烧长安的使者,我把抄录的偈语给你们,可让当今天子想想办法。”说完,便扔下一张红帖,扬长而去。
老百姓拿起红帖,赶紧送到皇宫去禀报皇上。
汉武帝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长安在劫,火焚帝阙,十五天火,焰红宵夜”。
汉武帝一看,心中大惊,连忙请来了足智多谋的东方朔。
东方朔假意的想了一想,就说:“启禀皇上,听说火神君最爱吃汤圆,宫中的元宵不是经常给你做汤圆吗?十五晚上可让元宵做好汤圆,万岁焚香上供,传令京都家家都做汤圆,一起敬奉火神君。再传谕臣民一起在十五晚上挂灯,满城点鞭炮、放烟火,好像满城大火,这样就可以瞒过玉帝了。”
东方朔说到这里,偷偷地看了看正在认真听禀的汉武帝,又道,“臣以为,再通知城外百姓,十五晚上进城观灯,在人群中消灾解难。”
汉武帝听后,十分高兴,当即传旨:依照东方朔的办法去做。到了正月十五日,长安城里张灯结彩,游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常。
宫女元宵的父母也带着妹妹进城观灯,当他们看到写有“元宵”字样的大宫灯时,惊喜的高喊着:“元宵、元宵”的名字。
元宵听到喊声,终于和家里的亲人团聚了。如此热闹了一夜,长安城里果然平安无事。
汉武帝大喜,便下令以后每到正月十五都做汤圆供火神君,正月十五照样全城挂灯放焰火。
因为元宵做的汤圆最好吃,所以,元宵佳节由此而来。
第243章 为民除害(上)
光阴似箭,转眼之间,元宵节已过去三个多月了。
风清清,云飘飘,天露山上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阳光透过山庄旁那棵大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往地面撒下了轻轻摇曳的光晕。
鸟儿在树上飞来绕去,互相追逐,唱着动听的歌。
惠能与李氏在石门前的茶地里捉虫。
在小路的转拐处,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惠能举目看去,认出了前面走着的那个是梁耀财,后面跟着那个是龙寨主。
“耀财叔、龙寨主,你们来了。”惠能迎了上去,轻声地说。
惠能发现龙寨主今天与在元宵节那天认识的龙寨主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那天意气风发、口若悬河的龙寨主,现在竟变得面容憔悴,双目失神。
龙寨主一眼见到惠能,便快步上前打招呼:“阿能小兄弟,你好!”
惠能还礼道:“龙寨主,您好!”
梁耀财来到山庄前,指着惠能母子,向龙寨主介绍道:“这位伯母是阿能的娘亲。”
龙寨主朝着李氏点了点头,恭敬地说:“伯母,您好!”
李氏还了一个礼:“大叔好!”
梁耀财见李氏的身体逐渐好转,脸色红润,比初时见的时候胖了些,道:“伯母,看得出,你身体好多了。”
李氏乐呵呵地说:“这段日子,多亏了阿耀成他们……”
李氏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龙寨主抢上前来,“扑咚”一声,在惠能的面前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响头后,连连叫道:“阿能小兄弟,希望你施展大恩大德,救救我们村里的人和我的宝贝儿子。”
“什么?又一个王寨主式的求救之人……”这件事发生得也太突然了,惠能似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连忙上前将龙寨主扶了起来,说,“您别这样,有话慢慢说。”
惠能看着龙寨主,问梁耀财:“龙寨主这是?”
梁耀财望着龙寨主,向惠能叙述:昨天,我去天堂坪天光圩赶集,顺便去天堂坪拜访龙寨主。谁知刚到他家门口,只见他全家人抱成一团,呼天喊地放声痛哭……那凄惨的哭喊声,像可怕的幽灵一样,在村寨上空回荡,催人同情落泪……我进去问起原因,才知道他们村和他家中有大难。
梁耀财叙述完后,又道:“阿能,我想了一下,你上次救了王寨主的儿子,就带他前来找你,看你有没有办法替他消灾解难。”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惠能大惑不解:“不知龙寨主他家中有什么大难来找我?”
龙寨主叹了一口大气,道:“阿能小兄弟,你听我将详情讲来。”
“好,龙寨主,先进里头,再慢慢说。”惠能让他们进了洞内,从洞角处搬来一张竹椅,让龙寨主坐了下来。
李氏到那边去倒了两杯热山茶,递给了龙寨主和梁耀财。
龙寨主呷了一口山茶,长长地叹了一声,然后将他这次前来的缘由讲了出来。
原来,龙寨主所在的天堂坪龙潭寨前,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潭,据说是南海龙王敖光的一个小儿子,由于道德败坏,不能成龙,只是一条褐色的大蛇。
这家伙身大如水缸,有十余丈长,凭借他父亲南海龙王的势力,驱使虾兵蟹将,从南海之滨,凿一条通道,刚巧到龙潭寨的地方穿出了地面,成一深潭,它就经常从这里出来为害当地群众。
每当它要吃东西时,蛇头就伸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吸一口气,摇摆几下身子,就顿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潭里水花四起,浊浪翻腾,把周围十余尺之内的禽畜、行人都吸到肚子里去。
这时,如果没有人畜接近这里,它还会飞出潭外觅食,人畜又要遭殃了。当时天堂坪一带的人都谈“龙”色变,不敢随便走动,不少人为此而远走他乡。
当时天堂地区的都司,曾召集当地绅耆,专门讨论对策,并一致决定寻找武功高强的人降服孽龙,让人们过上太平无忧的日子。于是就派人到处寻找武功高强的人除妖。
有一天,一个巫师闻讯来到天堂,找到都司,满有把握地说:“它成精,我有法治它,只要我一念咒语作法,哪怕蛇精千变万化,厉害无比,也要伏法身亡!”
都司信以为真,就发动一些大胆的人在潭边点燃香烛,让巫师作法。
这时候,那巫师身穿皂底八卦长袍,头戴“∧”型皂帽,左手持桃木剑,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儿,右手摇着法铃,装模作样地绕行三周以后,煞有其事地停了下来当着众人说:“原来此物是南海龙王敖光的小儿子,我的法力只能制服一般妖魔,却管不了龙种。不过我已同它订立了协议,确保这里平安。”
都司急问:“什么协议?你快快道来。”
巫师说:“平时每月给它供奉两头肥大的性畜;在每年端午节,要送童男童女各一人去侍候小龙,它以后就不再出来伤害人畜了。”
都司听了以后认为,虽然每年要牺牲两个小孩和二十多头牲口,但可以大大减少各村群众的灾难,于是就根据巫师的意见,决定在每年端午节前按村轮流抽签的办法来决定供奉小龙的童男童女,每月供奉的牲口,则按村轮值送给。
今年端午节前几天,抽签刚好抽到龙寨主的儿子,他年过半百才在三年前生下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眼看着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自己的儿子就要被堆下潭里喂妖蛇,在将要生离死别时,全家人抱成一团,呼天喊地放声痛哭,就在这时,恰巧让前来做客的耀财叔看见了……
龙寨主含着一眶泪水,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惠能听后,心里愤愤不平,义愤填膺地说:“世上还有这等怪事,那个天堂都司竟也听信巫师之言,每年要用两个小孩和二十多头牲口去供奉妖蛇,简直糊涂之极!”
李氏想起惠能过去曾除去过水怪、降服过猛虎,这次定能收得服这条妖蛇的,于是,开口说道:“能儿,既然龙寨主上门求你,事关重大,你也不妨前去察看,了解实情,倾尽所能,收服妖蛇,为民除害。”
梁耀成看着李氏,道:“阿能娘亲,您真是个助人为乐的大善人。”
龙寨主向李氏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伯母,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在这里,我代表我儿子和全寨子里的人向您致谢了。”
李氏也顾不了与梁耀成、龙寨主他们说客套话,只见她伸出左手,屈指一算,大惊道,“呀!不好,明天就是端午节了,龙寨主,你的家人和那个童女的全家,现在在家里一定一筹莫展,说不定都司衙差已把人接走了。能儿,你赶快随龙寨主前去,化解这场灾难吧。”
惠能望着李氏:“好!娘亲,我这就随龙寨主前去。”
龙寨主连忙向李氏母子叩首:“太多谢您们、太多谢了!”言罢,又向李氏弯腰作了一个揖。
李氏摆了摆手:“大家都是山里人家,用不着如此客气。”
惠能:“龙寨主,现在你带我去走一趟吧。”
龙寨主感激地:“好!阿能小兄弟,你随我来。”
惠能对李氏说:“娘亲,我去去,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氏挥了挥手,道:“能儿,你放心去吧,别挂念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惠能临出门时,想起刚才龙寨主提到这条妖蛇是上天龙种降生,单凭一己之力恐难对付,便折回洞里,把藏在洞里的布包取出来,取出那只禅宗金钵藏在怀里,把布包收藏好后,步出洞口,跟随着龙寨主、梁耀财径直往天堂坪而去。
天堂坪寨是天露山大山脉的一条分支山脉,地处天露山阳春、新州、云浮三县交界,而天堂坪寨坐落在三县交界之中一个小平原。
天堂坪内的村寨,地势如狭长的盆谷,犹如一道屏障将天堂坪寨困锁在天堂坪寨之中。
天堂坪寨自开村寨以来,境内大都靠牛靠马运输,寨子里的人出行全凭一双腿。
天堂坪寨境内龙蛇般穿行的曲曲弯弯山路,吻合天光圩大道纵横贯穿天露山二十四座山峰。被称为“内外天堂坪”之分野于此天然分界……
美丽的天堂坪,美丽在传说中;神奇的天露山,神奇在神话中。
当朝宰相李淳风,当年曾化装成一个风水先生,悄然潜到岭南,路过此处,气象万千,称这里“群山环抱中有两区平地,一处深潭,田土丰美,呼之为‘藏龙卧虎,内外天堂坪’。”
这片古老的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如缕不息绵延,自北向南流的那条天堂坪溪流,发源于天露山天堂坪后龙巍巍大山“朝仙椅顶”之大山脉瀑布,汇高山之水流经天堂河,汇合天露山大山脉瀑布流入新江出大海。
有岭南十大名穴之称的“天堂坪龙潭”——天堂坪寨龙姓始祖葬的龙真穴——就在天露山的北峰荔枝脊大山。
此山乃从广西梅花顶发脉经望君顶、大田顶,一路屈曲起伏而來,穿田过峽,在罗阳跌断冲起大云雾山,开肩展开紫罗大帐,中穿出梧洞木枝,结木节萌芽穴,天堂坪內堂平铺如仰掌,唇广开,余气再摆落山下,左右兄弟龙虎兜收止截余气,外形更酷似一朵天女散花,结花蕊穴,案后化阳结莲塘天堂坪寨,故亦叫作“天女散花”,龙氏开族宗祠堂亦选于此。也有前辈称作蟹地,左右开蚶,穴结蟹口,对面山头观之,亦甚相似。
正是:千里来龙,气象万千。点得正穴,便能发福。
第244章 为民除害(中)
前山下大明堂是天堂坪寨,坪寨有十多条村,如一个很大之聚宝盆,堂內能容千军万马,大局水口紧密。
经云:明堂能容万马,水口不过一舟。水口处建有一文昌塔(宝宁塔)镇守,左方有令旗出阵旗,右方有鼓有马罗列。《雪心赋》云:“左旗右鼓,武将兵权,前障后屏,文臣宰辅。局有威武之势,必应出武将兵权。”正是此穴之描述也。
从“天女散花”下面的帐台处一览天堂坪的全景,北高南低,村与村之间连成一片,大小房屋,错落有致,仿佛一个山中之城,天堂坪从古到今确是一个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进入外天堂坪的三庙口,当年在此兴建的“三公庙”还依稀可见。
三庙口因建有“三公庙”而得名,这里供奉着三国桃园三结义的刘备、关羽和张飞。天堂坪寨子里的人祈祷“三公”把住天堂坪的门户,保一方平安。可惜“三公庙”毁于初唐时期,现只剩下一些断墙残壁。
三庙口是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三庙口前面,是一座牌坊。
牌坊气势恢宏。记不得哪一位大师曾经说过:牌坊是一个地方的灵魂,标志性建筑。
往前不远处,便是天堂坪的标志性建筑——宝宁塔(俗称天堂三庙口花塔)。
天堂坪的标志性建筑——三庙口花塔,不仅具有独创性、地域性,更体现出了一种地方品质,地方风貌,甚至浓缩了一种时代精神与历史文化。那种磅礴,那种大气,那种恢宏,远比“鸽子”满天飞到处有,漠视本土文化,视西方标志性建筑为时尚的雷同更有象征性、艺术性、标志性!
事实上,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一座城市,都是以浓郁的地方文化特色,独特的建筑风格闻名于世的。
相传,这座巍然屹立在天堂坪内外三庙口的标志性建筑——宝宁塔,是大汉朝时代天堂坪寨子里一名叫龙鄂仪先生发动寨子里民众所建。
龙鄂仪先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善长人翁。宝宁塔位于天堂坪寨盆地的出口,处三庙口两山嘴间的中点。塔高24米,壁厚1.45米,八角七层,始建于汉朝开国皇帝刘邦推翻秦朝消灭项羽,建立汉朝(公元前256年间),为新昌八景之“古塔春晖”。
龙寨主指着宝宁塔说,“他小时候听他爷爷说,宝宁塔能逐年逐层自动翻新,一旦全新又兆人杰地灵天堂坪寨又出人才或有非等闲之人经过驻足……”
四面高山相环,中间千里沃野的天堂坪寨,自古文化源远流长,历史底蕴深厚,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仰慕而来,更为天堂坪寨送来了勃勃生机。曾有一文人雅士春游到此,触景生情,留下了生花妙笔,至今被天堂坪寨人奉为佳作,广为传诵:
广袤的天堂坪寨原野,春秧夏稻秋果冬菜,一片繁荣景象。尤其在春天,春风悠悠,细雨蒙蒙,春水漫天,燕子斜飞,黄莺的歌儿清脆入耳。登临古塔,放眼远望,山花灿烂,树叶新绿;田间农夫耕作,欢声笑语;远处忽传几声布谷、古意新韵,一派春意盎然,令人心情舒畅,陶醉满怀。
宝宁塔还与龙家大屋一垌相望。龙家大屋主人为大汉朝兵马元帅龙鄂仪,大屋面积之大,建筑之牢固,为新州县内仅有。
惠能仰望着宝宁塔,琢磨着龙寨主刚才说的话,不由得出奇地问,“宝宁塔还会逐年逐层自动翻新?”
“对呀!”龙寨主指着宝宁塔,又说,“阿能小兄弟,你看,塔高七层,从底层数到第五,是不是比第六、七层要新很多。”
经龙寨主这一提示,惠能眨了眨眼,举目细看,果然如此。不禁喟然赞叹,“这么说来,二年后,天堂坪寨又要出大人物了!”
“出不出大人物尚还未知,反正现在已有一个非等闲之辈的人在此驻足了!”龙寨主望着眼前的惠能,幽默地“哈哈”大笑。
惠能也“哈哈”报以一笑,然后又道,“龙寨主,我觉得天堂坪这个名起得很美。”
“是吗?很多人都有同感。”龙寨主望着已遥遥在望的寨子,又说,“说到天堂坪,在天堂坪一带,世代流传着一个天堂坪的优美动听的故事。”
惠能颇感兴趣地望着龙寨主,征询地,“可否说出来听听?”
龙寨主爽快地说:“当然可以。”
龙寨主清了清嗓子,向惠能和梁耀财讲起了《天堂坪传说》——
很久以前,岭南云浮县内有一座云雾山,主峰高1080米。从这里向四面八方延伸几条山脉,其中一条西南走向,途经云安、新州、阳春三县边陲。
它穿田过峡,一起一伏,势如蛟龙腾跃,直到新州县天堂坪地面,在一座建有观音阁的石山脚下戛然而止。
据说曾有一个堪舆先生,从云雾山跟踪这条龙脉到此,认为这条龙脉的第一个结穴就在观音阁内。
于是,堪舆先生就在观音阁附近观察,希望找到入穴通道。可是找来觅去,却不见一丝迹象,只见阁内最高一层,当中设有一佛殿,供奉着观世音菩萨。
菩萨坐着莲花宝座,神态慈祥而又庄严,殿堂的后壁是一片光滑的石壁,殿前设香炉处是一个露天的天台。天台中心有一个瑶池,里面种莲。
堪舆先生因为找不到通道,想用人工挖掘进入山腹。可是这山乱石嶙峋,不知从何着手。
于是,他就进村询问,无意间,听到一段传说:
很久以前,观音菩萨云游到此,看见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害怕世人因争夺此地引发械斗,就在山坡修建了一座观音阁。阁的天台有一瑶池,某年池里开了一株莲花,鲜艳夺目,人们都说这是观音菩萨显灵带来的祥瑞之气,因此,远近的人都前来膜拜祈福,香火不绝。但是,不晓得什么时候,这株莲花却不见了,至今下落不明。
堪舆先生听了老汉的话,深知此花大有来头。
一日,堪舆先生路过一户人家门前,发现屋里正厅设有一神龛,安放着祖先的纪念牌位,牌位旁边一花瓶插着一株莲花,莲花放射出一团红光。
他征得屋主人的同意,将莲花拿下来鉴赏。只见这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莲花,有碗口大小,花瓣特别厚,粉红颜色,好像红宝石雕出来的一样,虽然已蒙上一些尘埃,还是熠熠生辉。
堪舆先生见屋主人是厚道人家,于是,如此这般对屋主人说了一番便飘然而去。
再说,屋主人按照堪舆先生所说,上山把父亲的骸骨挖了回来,当夜捧着骸骨、拿着莲花就摸上观音阁,用莲花敲了三下石壁,石门果然自动移开,立时眼前金光闪耀,呈现一个洞天:
前面矗立着一座玉石砌成的牌坊,飞龙凤走,雕刻优美,上书“天堂胜境”四个大字;
牌坊后面是个大广场,广场四周隐约看见一些亭台楼阁,广场内有序地栽种各种鲜花,阵阵香气扑鼻;
广场中心悬有一颗斗大的明珠,把广场照耀得如同白昼;
广场后面连接三条大道,每条大道的路口都建有一个亭子。每个亭子挂着一块牌匾。居中一块牌匾上书“天堂大道”,左边一亭牌匾上书“人才大道”,右边一亭牌匾上书“财富大道”。
每条大道都连接一座山,登山时要上一百零八级阶梯才能到达山顶。
沿着“天堂大道”走去可以直达天庭;
沿着“人才大道”上到山顶,就是龙脉结穴所在;
沿着“财富大道”上到山顶,只见上面整齐有序排列着一缸缸、一盆盆的财宝,有珍珠,有钻石,有翡翠玉石,有金条,有银元宝,碎花银子遍地皆是。
这三座山风景优美,满山青松翠柏松涛起伏,山涧瀑布飞溅,仙鹤成群,有的在上空飞翔,有的在林中嬉戏,鸟语莺歌阵阵,山坡遍地鲜花,五彩缤纷,香风扑鼻,使人陶醉。据说“天堂坪”这个地名,就是因此以得名的。
屋主人进入“天堂胜境”,首先走向左亭,沿着“人才大道”登上山顶,把祖先的骨骸放在那里,立刻转身下山,绕到右亭,沿着“财富大道”登上山顶,把珠宝满满装了两布袋,手中又拿了不少,飞快下山冲出洞门,放下已得的珠宝,想再转回去继续上山攫取。
但是,只见原来已放在里面装着祖先骸骨的金埕却摆出了洞外。
他怀疑是否有错,上前揭开金埕一看,发现骨骸一点不假。他想,大概我没有这个福分把祖先葬在这个福地吧,为今之计,只好多拿些金银珠宝,“贵”求不来,成为富翁也好。于是,他又沿着“财富大道”登上山顶,贪婪地又装满两袋珠宝冲出洞门,一看又傻眼了,刚才放在洞门外的珠宝却不见了。
第三次进去一看,原来刚才放在洞门外的珠宝又回到了原位。
他奔来走去,忙了大半夜,一点财宝也得不到。
最后一次走进去时,石门已经轧轧响起来,他慌忙转身奔出来,一只脚差点被石门轧牢,等他头脑清醒时,才发现在匆忙之中,竟忘了把莲花拿出来。
从此,观音阁的石门,再也没人开过。
第245章 为民除害(下)
再说这一年,瑶池的蟠桃又熟了,西王母又邀请各方神仙到瑶池参加蟠桃盛会,天堂坪的幌岗仙姑、百(白)花仙姐也被邀请。她们应观音菩萨之约,结伴取道观音阁“天堂大道”前往瑶池赴会。
有一天,两个农妇打扮的外地人到观音阁进香,可是一天、两天的时间过去了,却不见那两位外地人出来,人们觉得奇怪,就到阁里寻找,找来找去却不见踪迹。
像这样的事情据说已不止发生一次了。
消息一传开,人们就说:“观音阁,得上唔得落。”这就增加了观音阁的神秘色彩,不过也有人猜测这是仙人的行踪。
蟠桃盛会结束以后,玉皇大帝特别留下幌岗仙、百花仙以及北帝华光问话。
玉帝:“朕闻天堂坪区域毛贼特别多,有没有这回事?”
百花仙:“臣回禀陛下,是有这回事。”
玉帝:“作为一方神仙,为什么不管管,还有爱凡民之心吗?”
幌岗仙:“臣启陛下,那里毛贼是多了一点,却是有其原因的。”
玉帝:“你且把原因给朕说说。”
幌岗山:“陛下容臣禀奏。天堂坪区的黎民,绝大多数都是善良勤劳的,但他们的生活却过得很苦。平常年景,一日两餐也只能以稀粥度日,因此,那里被人称为‘吃粥区’,这就是对天堂坪的讽刺和侮辱。真正做贼的,只是一些心怀不轨的坏人,大多数都是因为生活所迫的。”
玉帝:“为什么呢?”
百花仙:“臣启陛下,天堂地区的土地,都被一些官僚贵族,地主恶霸所占有,黎民只好向他租赁田地耕种;而田租很贵,官府又重重抽剥,一年到头,除了交租,收获的粮食已所剩无几了,农民只好以野菜、稀粥度日,如果遇到灾年,就更凄惨了,卖儿卖女,家破人亡,逃荒乞讨,饿殍遍野,更是常见的事。天堂坪区旱患又特别多,半月不下雨,就成小旱,影响作物生长,要歉收了;一个月不下雨,就成中旱,很多作物栽种就误农时,歉收更大了;如果三个月不下雨,就要出现前面所说的凄惨景象。在这种情况下,黎民生计别无出路,就是本来善良的人,为了生存,也不顾犯罪而跟着一些坏人去抢劫了。据我们所知,天堂坪区每十年至少要遇上两次这样的灾年,毛贼怎么能不多呢?”
玉帝:“那里为什么这么多灾年呢?”
幌岗仙:“臣奏陛下,大致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天堂坪地势高亢,那里活像一条山脊,水向两边倾泻,无法蓄水,因以土地干涸,天若不下雨,就成旱患。二是那里的下雨量却又特别偏少……”
玉帝:“你且把原因给朕说说。”
幌岗山:“陛下容臣禀奏。天堂坪区的黎民,绝大多数都是善良勤劳的,但他们的生活却过得很苦。平常年景,一日两餐也只能以稀粥度日,因此,那里被人称为‘吃粥区’,这就是对天堂坪的讽刺和侮辱。真正做贼的,只是一些心怀不轨的坏人,大多数都是因为生活所迫的。”
玉帝:“为什么呢?”
百花仙:“臣启陛下,天堂地区的土地,都被一些官僚贵族,地主恶霸所占有,黎民只好向他租赁田地耕种;而田租很贵,官府又重重抽剥,一年到头,除了交租,收获的粮食已所剩无几了,农民只好以野菜、稀粥度日,如果遇到灾年,就更凄惨了,卖儿卖女,家破人亡,逃荒乞讨,饿殍遍野,更是常见的事。天堂坪区旱患又特别多,半月不下雨,就成小旱,影响作物生长,要歉收了;一个月不下雨,就成中旱,很多作物栽种就误农时,歉收更大了;如果三个月不下雨,就要出现前面所说的凄惨景象。在这种情况下,黎民生计别无出路,就是本来善良的人,为了生存,也不顾犯罪而跟着一些坏人去抢劫了。据我们所知,天堂坪区每十年至少要遇上两次这样的灾年,毛贼怎么能不多呢?”
玉帝:“那里为什么这么多灾年呢?”
幌岗仙:“臣奏陛下,大致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天堂坪地势高亢,那里活像一条山脊,水向两边倾泻,无法蓄水,因以土地干涸,天若不下雨,就成旱患。二是那里的下雨量却又特别偏少……”
玉帝:“那里的下雨量为什么会偏少?”
幌岗仙:“那就要问南海龙王了。”
玉帝:“敖光!”
敖光:“臣在。”
玉帝:“对待子民应该一视同仁,你是怎么搞的?”
敖光:“臣启陛下,过去就是因为那里多人当毛贼,要惩罚他们,下雨量就偏少。我看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幌岗仙:“这就不对了。具体事情要作具体分析。若是被迫去干的,就可以从轻处罚,甚至原谅他们。百花仙刚才已说过,天堂坪人绝大部分都是好人,有的人犯罪是为了活命而被迫的。再说,天堂坪区,绝大多数人宁愿挨饿也不去做贼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办事不能因一小撮坏人而让百姓一起受罪呀!”
一席话说得南海龙王敖光无言以对。
玉帝:“北帝华光。”
北帝:“臣在。”
玉帝:“华光,你虽然不是长住那里,但也领纳那方香火,总是知道一些的,你以为怎样?”
北帝:“臣以为幌岗仙姑,百花仙姐说的都对,情况确实是这样的。”
玉帝:“太白金星。”
太白:“臣在。”
玉帝:“你给我传旨,天堂观音阁宝库开放三天,让天堂坪寨的人得到一点好处,改善生活。”
玉帝:“百花仙,你回去要将种花秘笈公开,教会子民种花技术。至于敖光,你以后要按实际情况办事,不能一棍子打死。”
观音阁“财富宝库”开放三天的消息传开,天堂坪寨里的人沸腾了。
这时,官僚、贵族、土豪、劣绅等立刻行动起来,谋求大捞一把。
他们组织人力,互相勾结串通,集会协商,按势力大小分成几个等级,再按等级分配库内金银财宝,把库内缸缸盆盆的财宝号上标记,写明各属谁的。又派人把守洞门,不让百姓内进。
因此,一般老百姓也只是空喜欢,望宝兴叹,待恶人把洞内的财宝搬清,守门的人撤走了,他们才敢进洞。
当他们进得洞里,只见宝库已空空如也。
他们这时想:既无金银财宝,捡些洞内的碎石,土块之类的东西回家留作纪念,也不枉来一遭。
话说回来,那些恶人把财宝搬回家以后,有的把它放到铁柜里,有的还放到密窖里,可是隔了两天一查看,财宝却不翼而飞,他们不甘心,要再进库里掠取可是洞门早已关闭了。
至于普通老百姓在库里拿走的碎石、土块等东西,回到家中却变成了各种作物种籽,有菜类、瓜类、豆类、麦类、玉米等,还有红烟、果蔗、花卉、果树等种籽。
老百姓欢喜极了,因为这些种籽耐旱,有的还可以在冬天种植,遇到旱天,水稻插不下去时,就可以改种这些作物,冬天农田空闲,又能进行冬种,使农田一年由两造收成变成三造;果树、花卉等还可以种在屋前、屋后及山坡上,有的作物很适合当地的土质种植,后来成了天堂坪寨的特产,如红烟、果蔗、萝卜、大蒜、菜椒、土瓜等都是产量多,质地好又美味的作物,深得外地人称赞,畅销到远方。
有了花卉的种植,又使天堂坪寨人多学会了一门谋生的本领,以后,海内外的花匠,处处都是天堂坪人。
龙寨主讲完天堂坪这个故事后,感慨地说:“天堂坪寨子里的民众,有了这些农作物种植,百姓的生活从此得到了改善。大家体会到,对待上天的赋予,不应该不劳而获,而要通过勤劳的双手去再把它变成财富。”
梁耀财听完龙寨主讲的《天堂坪传说》后,竖起了大拇指,啧啧称赞,“龙寨主学识渊博,故事讲得生动有趣,引人入胜,我这个所谓的‘金牌讲古佬’,自叹不如也!”
龙寨主在讲述《天堂坪传说》中,所表现出来的平和谦虚和通过勤劳的双手去创造财富的态度,让惠能更愿意与他接触,通过他了解更多的民情社意,以期能帮助更多众生得离苦,过上美好的生活。
惠能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龙寨主、耀财叔,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好,拐过前面那道弯就到了。”龙寨主边说边在前面引路。
行了约莫半里路,便到了那道拐弯处。展现在惠能眼前的是一马平川,平展展的平原,一条条的村庄,如星罗棋布点缀其间……
惠能禁不住赞叹:“那像身在深山老林之中?果真是一处平原山城,人间天堂!”
步入天堂坪寨,龙寨主神色凝滞地指着近处那座青砖瓦屋,说,“这是我家……”
龙寨主还未及说出“寒舍”两字,便听到一阵悲切之声从屋内传了出来……惠能和梁耀财急忙随龙寨主跨进大屋门前的院子里。
龙寨主进入大厅,见到他的外父、外母和舅子、小姨等亲戚和寨子里上了年纪的父老乡亲在厅里,一个个泪流满面,前来见他的宝贝儿子最后一面。
梁耀财见状,举着手大声说:“各位大伯大婶、亲戚朋友!请静一静,听我说,大家不用悲伤难过了,今天,龙寨主请来了降妖蛇的大能人,你们寨的童男童女有救了!”
众人一听,马上静了下来,一个个都把眼光投向了梁耀财身上。
梁耀财看着身边的惠能,朗声道:“各位亲戚朋友们!你们的寨主请来的降龙伏虎之人就在眼前,他是我大哥耀成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众人听梁耀财如此一说,不由得把眼光转投在惠能身上。
惠能拱手向大家作了个揖,对着龙寨主的媳妇,安慰道:“大婶,请不要哭,我叫阿能,明天去降服那条妖蛇,你的儿子就不用投潭了,这一带的人都能过上太平的日子。”
龙寨主一家和在场的人,从惠能坚定、自信、满有把握的目光里看到了希望,异口同声说:“感谢阿能大恩人!”
惠能安慰好哭得像个泪人的龙寨主媳妇后,叫龙寨主引他前去安慰童女家的亲人。
龙寨主领着惠能和梁耀财,来到他那个童女的家。
这个童女叫田金凤,排行第五,上有二个哥哥、二个姐姐,今年刚满四岁,阿爹叫田贵,娘亲王氏。当田贵一家人听了龙寨主和惠能的安慰,明天金凤可以保存下来了,田贵一家马上止住了生离死别之痛,停止了哭声。
虽然,他家娃子多,但小女儿毕竟是父母亲的心头肉,见到龙寨主和惠能的到来,如同见到了救星,非常感激地跪谢了恩人。
……
次日早晨,乌云密布,将要下雨,当地群众簇拥着惠能来到水潭边,龙寨主举起一坛事先为他们准备的酒,一饮而尽。
惠能神态自若地对着龙寨主作揖道:“龙寨主,鄙人这次和作恶多端的妖蛇搏斗,不知成功如否,若是降妖蛇成功,就算我为你们做了一件好事,不要你们任何报酬;若是降妖蛇不服,或我葬身蛇腹了,我也心甘情愿。若如此,你就发动群众,填平这个深潭,让妖蛇失去借以作恶的巢穴,并在上面建一庙宇作纪念就行了。”
惠能正说着,忽然一条两眼炯炯,射出两道耀目的光束,身大如缸的巨蟒伸出了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喷出数十尺高的水柱,来势汹汹,使围观的人个个胆颤心惊。
说时迟,那时快,惠能不让妖蛇吸气发威,随手拾起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着”的一声,向着妖蛇咽喉部位猛砸过去。
妖蛇被砸中头部,腾空一扑,猛一缩,潜入潭中去了。
惠能纵身一跃,跳入潭中紧追了进去……
无底潭里随即响声如雷,搅动得翻江倒海,水花四溅,平时碧绿如翠的潭水,顿时变得又混又浊,惠能因有禅宗衣钵护体,妖蛇不能近身,徒作挣扑。
而惠能不忍杀生,试图赤手空拳制服妖蛇。
这妖蛇也非等闲之辈,岂能俯首就擒?
惠能与妖蛇从上午斗到傍晚,仍然不分胜负,暂时退了出来,另谋斩妖的办法。
这天晚上,妖蛇因碰上了对手,经过一天的搏斗,也觉得筋疲力尽,不敢贸然出潭作恶。
当晚,惠能同龙寨主、梁耀财和寨子里的龙忠彪、李一虎等几个见多识广、胆识过人的人聚在寨子里的议事厅,一起研究除妖办法。
惠能把今天潜入深潭和妖蛇搏斗的过程向在座各位讲述了一遍后,炯炯有神的目光在议事厅里扫视着,以征询的口吻,道:“龙寨主、耀财叔、阿彪、阿虎,你们可有降服妖蛇的计策?”
在座的人,见惠能问计于他们,一个面面相觑。
许久,只听到龙寨主“唉”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无奈地说,“阿能小兄弟,你的好心,我们全寨子里的人都心领了,如果连你都无办法了,你就让我忍痛割爱,把我的宝贝儿子投入深潭去吧。”
惠能摆了摆手,语气坚定地说:“龙寨主,哪能就这样放弃了呢!我又不是没有办法弄死它,只是不忍杀生,想降服它而已!”
“阿能哥,明天我和你下深潭,助您一臂之力!”龙忠彪拍着胸口说。
“阿能哥,算上我一个!”李一虎也不认怂。
这时,只听到有金牌“讲古大王”之称的梁耀财,摇头晃脑地在大厅一角,看着壁上一幅中堂画,诵读那联对子:“龙上浅水遭蟹戏,虎落平阳受犬欺。”
惠能一听,猛地双手击掌:“有了!”
“什么有了?!”众人惊问。
于是,惠能把受到这副对联的启发和盘托出:看来,这条妖蛇原是龙种,要除掉它必须引它远离深潭,它若离开了水就会失去用武的助力。我也不受潭洞和水所局限,便于施展功夫将它降服。刚才耀财叔诵读那联对子,一语道破了要害,我日间同妖蛇搏斗时正因受到这种环境所影响,故未能取胜。
于是,惠能与他们商定明天收服妖蛇的策略——惠能佯败引妖蛇离潭,龙寨主则连夜动员组织群众准备好稻秆烂布硫磺等物,当妖蛇离潭以后,就在潭的周围点燃稻秆烂布,上面多撤硫磺使妖蛇再难回潭。
此外,还要准备木板、木头、石头、泥沙,当妖蛇离潭之后,立刻把潭口封闭切断妖蛇的归路。
第二天清晨,妖蛇因昨天不能战胜惠能怒不可遏,决心要在今天这场决斗中吃掉惠能。
因此,一早就伸出头来等待决斗。
这次惠能到来也不急于进攻,更不进潭,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只在潭外同妖蛇周旋,显得胆怯疲惫的样子。
妖蛇以为惠能今天乏力了,有些轻视他,越战越起劲,急着要把惠能一口吞下肚里。
惠能则只作回避,以柔制刚,消耗着妖蛇的体力。
这样,磨蹭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妖蛇的体力已走下坡路,惠能则虚晃一棒,掉头佯败。
妖蛇以为机会到了,就离潭使劲猛追。
当妖蛇远离深潭以后,惠能就掉转头来挥棒猛打,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弄得妖蛇晕头转向,这边的龙寨主一见妖蛇离潭,就指挥群众,按原计划行动燃物的燃物,填潭的填潭。
人妖交锋又过了半个时辰,妖蛇体力渐渐不足了,就要掉头飞回潭去,可是烟雾蔽天方向模糊,同时浓浓的硫磺味更把它熏得头昏脑眩,游动也慢了。
再说天堂都司伍伯滔闻讯,带领都司武差王巨、张飞赶到现场,王巨见那条妖蛇在地面上往水潭逃去,不由得拉弓搭箭,“嗖、嗖”地向妖蛇射去,妖蛇身中数箭威力猛减。
又见张飞从腰间抽出佩剑,一个泰山压顶之势,向着妖蛇举剑猛挥下去。
惠能见状,大喝一声:“且慢!”一个箭步冲上来,想托起张飞挥剑的手,但还是慢了半拍。
只见张飞手起剑落,妖蛇立刻身首异处,被斩成两段。
……
妖蛇被除了,这时人群欢呼之声响彻云霄,奔走相告:“妖蛇被除了。”
百姓簇拥着惠能回寨,还有的焚香载道迎接惠能凯旋归来。天堂都司代表当地群众要隆重酬谢惠能。
惠能说,“我之前就同大家说过,不要什么报酬。我是想降服妖蛇,不杀生。但……事已至此,希望大家协力同心填平深潭吧。”说罢,拱手与现场的人告别。
龙寨主与众乡亲再三挽留,要惠能在寨子里多住上一天,欢度端午佳节。
惠能感动地说,“多谢大家的美意!家中还有娘亲牵挂着我的安危,等着我回去过节呢!”说罢,和梁耀财向文羊田寨方向而去。
天堂坪寨的老百姓簇拥着惠能和梁耀财,直把他们送到半山腰那道拐弯处,才依依惜别。
端午佳节过后,龙寨主按照惠能的意愿,立即组织了数百劳动力往深潭填土。
可是填了将近一个月,倒下潭中的泥土石块不知往哪里去了,眼看夏收又到,只好待做好夏收夏插工作再进行。
夏收过后,人们顶着烈日冒着风雨继续填潭,还增加人力进行,足足填了四个多月才把深潭填平了。后来人们就把这里叫做龙潭寨(此乃后话)。
龙潭被填平了,人们不忘惠能的恩德,又筹建庙宇,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选择惠能降妖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庙宇,取名立德庙,希望后人学习惠能那样确立为百姓解除疾苦之德。
又按惠能的特征,请来能工巧匠,雕造了一尊惠能的塑像,设了神座给人们长期供奉和纪念。
以后每年端午节,还要进行一次隆重的祭祀,百姓们劏鸡宰鹅到庙里焚香礼拜以资纪念。
第246章 得道多助
再说,这个南海龙王敖光,是个阿谀奉承的能手,众仙皆称他为老谄。
因为当他一有机会接近玉帝,就大肆吹捧玉帝的功德,还不忘说别人的坏话,借以抬高自己并捞得泄私愤报复他人之利。
前一段时间,敖光因他一个小儿子恃势横行在天堂坪区作恶多端,被那里的人给整治了。
敖光怀恨在心,不按天规兴云布雨,给天堂坪区制造旱患,被幌岗仙姑、百花仙姐在玉帝面前揭发,又被北帝证实此事,怀恨在心,决心寻找机会报复。
他一方面躲在天堂坪区制造旱情,另一方面在玉帝面前中伤他们。
玉皇大帝统治三界,开始时处事还比较公正,对吹捧他的人和事比较反感。
后来,玉帝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再后来,不但越听越舒服,越听越爱听,而且还以为先前不爱听奉承话是少见多怪。
一天,玉帝问敖光近来布雨情况,他就装成满肚委屈的样子,好像有苦难言。
玉帝追问究竟,敖光就乘机说:“臣蒙陛下赐予兴云布雨之职责,本应按照天规办事,但执行起来却有人干扰啊!”
玉帝又问:“谁人吃了豹子胆,居然敢破坏天规?”
敖光曰:“臣启陛下,此事还有谁敢这么放肆呢?她就是那个幌岗仙,她自恃持有法宝,还有一班拜把兄弟支持,更有后台老板支撑所为。”
玉帝追问:“幌岗仙所恃的是什么法宝?她的党羽是谁?后台又是谁?你都给我奏来。”
敖光说:“臣回陛下,幌岗仙的法宝就是一把幌伞。这把幌伞大有来头,它原是轩辕黄帝后嫘祖之物,当初嫘祖教民栽桑养蚕,纺线织布立了大功,鸿钧老祖亲自批准嫘祖用布缝一幌伞,外出时,晴天用作遮阳,雨天用作挡雨。幌岗仙是嫘祖的得意门徒,嫘祖死后,轩辕黄帝为了让幌岗仙继承嫘祖的事业,把她派到岭南,就将此幌伞赐给了她。按照天规法则,360年为一小劫,1080年为一大劫,此物已经历三个大劫以上了,如今已是道行无穷,可以同我的法宝平起平坐了。幌岗仙就是拿此物同臣作对。臣的职责是按天规兴云布雨,幌岗仙却当我不布雨时,便随意撑开幌伞,让它的阴影变成黑云升空,然后给下方下雨,她有意跟我作对,损我威望,我在其他神仙面前还有尊严吗?呜、呜!”敖光说到此处便装模作样哭了起来。
由于玉帝听惯敖光的谗言,因此对敖光存有偏爱之情,于是说:“敖爱卿休要伤心,既然幌岗仙破坏天规,应该怎样处置才好?”
敖光暗暗欢喜,立刻禀奏:“谢陛下英明圣裁,臣以为应首先废了幌岗仙的幌伞,再惩治她及其朋党和后台。”
“她的朋党及后台是谁呢?”玉帝追问。
敖光这时想,如果直接指名道姓说出来,自己却没有掌握证据,恐怕会被人倒打一耙,于是狡猾地说:“陛下且看群仙今后的行动就是了,臣不敢乱说。”
群仙听说要惩罚幌岗仙并废她幌伞,都认为这是敖光的阴谋诡计。但敖光近来却成了玉帝的红人,谁也不想冒犯他。
就在这个时候,北方真武玄天上帝、托塔李天王李靖、哪吒三太子、杨戬、百花仙女等陆续出班启奏,他们力保幌岗仙姑,她是因为天堂坪区旱患严重,为了救民于水火才被迫撑开幌伞下雨,并谴责敖光有意不按天规下雨,有意制造一方的旱患,祸害百姓,罪该严惩。
玉帝因偏爱敖光,本打算看看谁保奏幌岗仙,就拿他杀鸡敬猴,堵住群仙的口,可是一看,却令他为难了:
托塔李天王父子向来正直不阿,是保卫天庭的干将,可以说是自己的手足,万万不能自毁长城;
杨戬是自己的外孙,身居护法天尊之职:百花仙子又是王母的姨甥女,哪敢动她一根毫毛;
至于北帝,他是五帝之一,当初盘古(鸿钧老祖)开天辟地之后,东方封了青帝、南方封了炎帝、西方封了白帝、北方封了玄帝,自己居中,封为玉帝共同治理宇宙。
虽然四方各帝仍尊自己居中为长,但是论等级是平等的,自然不敢为难他,再说鸿钧老祖也不会同意。
如今众仙力保幌岗仙,也不是盲目作保或袒护,因此不敢轻率言惩,为了息事宁人,就决心不顾群仙的反对,单毁掉幌岗仙的幌伞,把它变成一座大山,固定在天堂坪的东面。后人就称此山为“幌岗仙山”。
幌岗仙得到北帝等力保,免除了惩罚,但却失去了幌伞。
起初,她心里很觉不平,但也奈何不得,俗话说:“大石压死蟹嘛!只是不能再帮天堂坪周边的人民解困了。”
后来她想:幌伞被废不可以再造吗?于是她决心再造一把新的,要同敖光的邪恶行为斗到底,尽自己的能力解除民众的疾苦。
她先选择一个近河边的山冈种上苧蔴,不久就长得绿油油的,天堂坪区的人就叫它“油蔴岗”。
她又登上幌岗之顶,一方面监视敖光的举动,一方面安置蔴和水碗,要在那里缉蔴、搓线,以便将来织成麻布,再造一把坚韧的幌伞,为百姓造福(现在幌岗山顶上还有一大一小的两块石,左右排列,大的像前人缉麻的麻篮,小的像浸麻的水碗。说来也怪,水碗终年有水)。
南海龙王敖光,为了枯毁幌岗仙所种的苧蔴,又大发淫威,制造旱患,一旱就是几个月,油麻岗的苧蔴快要枯干了,当地百姓知道这是幌岗仙姑种植的,青壮年男女不约而同地到山下挖河沟、觅水汶,一担一担挑上山冈,又一棵一棵地浇水抢救苧蔴。
再说惠能回到山中山庄后,时刻关心着那方百姓疾苦,不时想起那次除妖蛇之事,总觉得南海龙王敖光不会善罢甘休,伺机报复那方百姓。
果不出惠能所料,不久,只见龙寨主又寻上门来,把那里最近遭遇到的旱情对他说了一遍,恳求惠能前去解灾,助幌岗仙一臂之力。
惠能听后被感动了,慈悲之心促使他要给那方百姓解除旱患。于是,立即随龙寨主赶往天堂坪寨。
进入天堂坪境界,看见这里赤地千里,禾田龟裂,禾苗快要干枯了。一批批的人肩挑水桶到河里挑水淋农作物,惠能被这个情景感动得不能自已,径自走向人群,道了个万福,然后说:“旱情这么严重,虽然你们有恒心挑水淋作物,但犹如滴水浇烈焰。如果信得过我,让我代你们向天求雨怎么样?”
人们巴不得解除旱患,立刻把惠能、龙寨主带到都司衙门,让他同都司商量求雨一事。
次日,在天堂坪西北乾亥之位(天堂坪寨背后)的一个山顶上筑一土台,取其“金生水”之意,土台四周遍插旌旗,又挑选28个健壮男人,手执旗帜四方站立,代替二十八宿,然后惠能登坛,焚香祷告上苍,口中念念有词。敲响木鱼,又手捧净水向四方浇洒,然后惊堂木一拍,片刻,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接着一场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个大半天,彻底解除了这次旱患,幌岗仙姑在油麻岗种植的苧蔴也复活了。
天上众仙知道了此事,都说这是幌岗仙姑“得道多助”的缘故。
敖光存心捣蛋,制造旱患被下界解除,他不甘心又利用水灾来报复。
他用花言巧语蒙骗了玉帝,下了一场特大暴雨,天水地水一并暴发。
但天堂坪区由于地势高亢,致使一些低洼的河边田地里的庄稼遭到危害,天光圩对面的大壩山因地水爆发,被冲破得百孔千疮,真苦了大壩山神。
因为水向低流,新江西河流经河头、簕竹地区。由于这些地方地势较低,河面狭窄,突发山洪滚滚而来,河床排水不及,造成水灾,房屋倒塌无数,沿河两岸损失惨重。
当晚,幌岗仙姑用她的水碗测了这场暴雨的雨量,算计超过了玉帝批准的一倍。
于是,她直上凌霄宝殿状告敖光的罪行。
敖光却诡辩没有这么回事,玉帝却要幌岗仙拿出证据来。
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大壩山神衣衫褴褛,满身疮痍出现于天庭,向玉帝诉说敖光不依天规超量降雨的暴行;接着新江西河河神又到天庭状告敖光肆意制造水灾,西河两岸被洪水冲倒房屋20余间,冲走无数牲畜、粮食、家具……
玉帝面对确凿的人证,不得不惩处敖光违犯天规,押入天牢监禁。
饱受旱患折磨的天堂坪人民,逐渐觉悟起来了,决心要用自己的智慧,用自己的双手战胜旱患,创造幸福的生活。
这里的人民,向龙王宣战,开渠道,筑水库,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兴水利,夺取农业丰收的运动。
敖光收监不久就被玉帝敕免出狱。他不甘心失败,企图运用移山倒海法,移来山岳丘陵,阻塞河道,填平水库,还要制造恶劣天气,让人们难于施工。
他向玉帝游说,希望得到玉帝的支持。
他说:“启奏陛下,下界刁民,现在提出‘不靠天吃饭’、‘人定胜天’的口号,大搞兴修水利,这样藐视上天,如果让他们的做法得逞,天威何在?我们必须设法及早阻止他们啊!”玉帝听后屈指一算,摇头叹息说:“我说敖光啊,今非昔比了!天地万象,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两千五百年就要有一次大的改变。照推算,2500年地运都已经过去,现在已开始行‘人运’了。当今人民的力量,我也要让它七分,我劝你不要多搞事端了。”
敖光听了不敢作声,但还不服气,打算暗中破坏人们改造山河,兴修水利的行动。
一天,幌岗仙姑获悉敖光要用移山之法破坏下界人民开渠道、筑水库的水利运动,就立刻拜会嫘祖圣母,借来“乾坤如意袋”,她坐在幌岗山顶,监视敖光的行动。
一发现敖光移来的山岳,就立刻抛起“乾坤如意袋”,把山岳收进袋里,彻底破坏了敖光的罪恶活动,保证了人们改造山河兴修水利工作的顺利进行。
天堂坪民众则头顶烈日,冒着风雨,克服一切困难,自力更生,兴修水利。
不久,水库波光粼粼,河水居然爬上了山坡。
大湾水利工程通水那天,一位家离天堂坪10公里的八旬老翁,拄着拐杖,特地来到天堂反虹吸口,观看河水滚滚上山,老人边捋胡子边笑着说:“我们现在不须再受老天的窝囊气了,哈,哈!”在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了一阵热烈而清脆的掌声。
第247章 丧母
惠能为天堂坪寨那方百姓解除旱患后,正想动身返程,不料春弯、阳春等地百姓纷纷赶到,恳求惠能也能为他们那里解除旱患。
惠能当即答应,叫梁耀财先回天露山,告诉他娘亲,他为春弯、阳春那里解除旱患就回去。
谁知惠能这一去,为春弯、阳春那里解除旱患后,回天露山途中,竟然又遭遇影隐纠集亡命之徒的追杀,只得又在春弯一带的深山老林之中隐匿。
日月轮回,一年一度的七月十四又将至。
七月十四(筒称七月节),是民间传统祭祖节日,源自上古时代的祖灵崇拜以及相关时祭。在《易经》中,"七"是一个变化的数字,是复生之数。
七月乃吉祥月、孝亲月,七月十四(七月半)是民间初秋庆贺丰收、酬谢大地的节日,有若干农作物成熟,民间按例要祀祖,用新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
七月节,更是追怀先人的一种文化传统节日,其文化核心是敬祖尽孝。
在《易经》中,“七”是一个变化的数字,是复生之数。《易经》:“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
七是阳数、天数,天地之间的阳气绝灭之后,经过七天可以复生,这是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七”也带着神秘的色彩,如天上有“七星”、人的感情有“七情”、色彩有“七色”、音乐有“七音”、诗歌有“七律”、人体有“七窍”,等等。
“七”也是人的生命周期,七岁始受教育,十四岁进入青春期,二十一岁身体完全成熟……
七数在民间表现在时间上阶段性,在计算时间时往往以“七七”为终局、复生之局。
“七月是个吉祥月、孝亲月,而十四日(二七)是“七”数的周期数。
古人选择在七月十四(七月半)祭祖与“七”这复生数有关。这个节日源于早期的“七月半”农作丰收秋尝祭祖,古时人们对于农事的丰收,常寄托于神灵的庇佑。
奉祀先祖在春夏秋冬皆有,但初秋的“秋尝”在其中十分重要。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人们举行向祖先亡灵献祭的仪式,把时令佳品先供神享,然后自己品尝这些劳动的果实,并祈祝来年的好收成。
七月半,佛教称盂兰节、道教称中元节。在民间习俗里,“七月半”是追怀先人的一种文化传统节日,其文化核心是敬祖尽孝,不忘根本。
在佛教里,七月又称“欢喜月”、“佛欢喜日”、“吉祥月”,“报恩月”。
盂兰节(鬼节)原意是敬贺和感恩的意思,最早起源是公元前五世纪的印度。佛经《伽蓝经》中有这段记载:佛祖座下神通力最强的弟子,目犍连,他的母亲生前作恶太多,死后堕入阿鼻无间地狱,受无间苦。目犍连虽然神通力最强,却始终眼看着母亲受苦,无能为力,便求助佛祖。
佛祖指示要在七月十五这一天,让目犍连宴请十方僧侣斋食,等十方僧侣为目犍连的母亲诵经超度,也为骚扰目犍连母亲的冤魂超度,让目犍连母亲可以得到安宁。
因为七月十五接近收获的季节,最重要也是一年中既不热也不冷的时候,所以最适合超度游离的冤魂。后世便争相仿效,统统在七月十五这一天斋宴十方僧侣,希望自己的先祖死后得到超度安宁。
再说七月初十这一天清晨,惠能隐居在春弯深山一间小小茅棚里睡醒过来,刚想起床做早课,忽然觉得右眼跳过不停……茅棚前那一丛桃花树林中,一只杜鹃在桃花底下声声泣血“归去……归去……”
惠能预感不好,将有大事发生。或许,母子连心,他第一感觉便想到了他的娘亲,潜意识告诉他:娘亲在呼唤他“归去”,要见儿子最后一面。
惠能收拾行装,大步流星下山,几经周折来到新江口。
惠能这一生,注定与安道诚这位大善人有缘。正当他伫立在新江口岸环顾四周眺望,看看有没有乘客船回新州之际,只见不远处有一位客商凝视着他,向他走来。
惠能眨了眨眼,觉得这位客商好生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终于,惠能想起来了:向他走来的是新州安道诚掌柜。他一时悲喜交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声叫道:“前面这位客商,是安掌柜吗?”
“正是,惠能,老朽远远看见你,就觉得你是惠能。果然没有看错。”安道诚不无兴奋地说。
久别逢故人,自是一番惊喜!况且,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故人。
于是,惠能敞开心扉,向安道诚诉说:自当年得他资助,北上黄梅东禅寺求佛法,携禅宗衣钵南归之后,在广东四会、怀集、新州一带的深山之中隐匿,迄今已有十五个年头,因初十这天清晨,在春弯深山一间茅棚里睡醒过来,一阵心血来潮,想念娘亲,故来到新江口,欲乘船回新州……
安道诚听完惠能的经历后,既为惠能的坎坷经历长叹不已,更为他自己继承禅宗衣钵,成为禅宗六祖而高兴!
安道诚兴奋地向惠能祝贺一番后,话锋一转:“待会我的船卸完货后,我们一道回新州。”
“好!”惠能高兴地说。
当天傍晚时分,惠能乘坐顺风船回到洞口码头,安道诚盛情邀请惠能上岸在附近添记饭店食过晚饭后,直把惠能送至集成卢溪河口,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惠能与安道诚挥手告别后,连夜径直往天露山而去。待到惠能风尘仆仆赶到石门洞时,发觉娘亲不在,便赶到梁耀成家,此时已是四更天了。
梁金莲半夜起床服侍李氏服完药,刚躺下床,听到“卟卟卟”连续三声敲门声,便有一种预感,久别的阿能哥可能回来了。
梁金莲连忙披衣起床,走出开门一看,果然是她日思夜想的阿能哥站在门外面。
梁金莲趋步上前,猛地拉着惠能的双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滴,哽咽着说:“阿能哥,你总算回来了……伯母她……”
“我娘怎么了?”惠能急忙问。
梁金莲“唉”地长叹了一声,“阿能哥,伯母病了很久了,可能快不行了……这……这些天,老喊着你的名字啊……”
惠能听梁金莲如此一说,犹如五雷轰顶,肝肠寸断,跌跌撞撞地来到李氏床前,大声呼叫“娘亲,能儿回来了,您的儿子回来了。”
再说李氏,惠能自从于一年前那个七月十三的夜晚离开了她以后,俗语说“儿行千里母牵挂”。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总是自然而然地梦见能儿被恶人追杀,毒打,每次梦醒过来,总是冷泪湿透衣背。
虽然,梁耀成一家待她像亲人一样,梁金莲更是把她对惠能的满腔之爱,倾注到了李氏的身上。
一年来,尽管梁金莲一直对李氏关怀备至,照顾周到。但李氏在上天露山之前已疾病缠身,加上岁月无情,老弱病残之躯怎敌得过这老去的岁月?转入去冬今春以来,李氏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了。
梁耀成见到李氏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心中已有数,知道她可能时日无多了,便叫梁金辉外出四处打探惠能下落,至今仍未回来,如泥牛入海,杳无消息。
于是,梁耀成就在上个月,以为李氏做大寿为由,热热闹闹地为李氏操办了一场庆生寿宴来冲冲喜。
李氏的气息刚有所好转,谁料刚过了几天,李氏好似又恢复到过去昏昏昏沉的状况,好似已到了油尽灯灭,几次几近断气了……
李氏由于心中牵挂着惠能,硬是从鬼门关中一次次地挺了过来……
如今,李氏见到日夜挂念的能儿回来了,颤抖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惠能连忙上前跪下,牵着李氏的手,流着泪说:“娘亲,恕孩儿不孝,不能服侍在您身边。”
“回……来就……好,我……终于有儿子送终了……我想回……村”李氏断断续续地说完,一阵口痰涌上来……
惠能连忙起来扶起李氏半躺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好一会儿,李氏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李氏见惠能一身的疲惫,比在上次见面时,显得又瘦又黑了,心痛地安慰起他来,“能儿,别难过,娘亲没事,你孤身在外,千万要保重身体呀……好了,你们都出去休息吧。”
惠能和梁耀成他们见李氏安静地睡了,步出厅堂后,惠能首先对梁耀成一家表示十分的感谢,然后对梁耀成说,“耀成叔,我想明天接我娘亲下山回夏卢村。”
梁耀成听惠能如此一说,低着头,一声不响地拿出长杆水烟斗,“巴达、巴达”地抽闷烟……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刚才伯母和你都说了,我也唯有听从了。”
“再次谢谢耀成叔的理解。”惠能真诚地望着梁耀成,感激地说。
第二天食过早饭后,梁耀成正打算到里洞圩请一台轿护送李氏回夏卢村,只见惠能扬了扬手,从院子旁的那株香樟树上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嘴唇作哨子,吹了几声。
就在白虎坑附近的那只老虎,听到久违了的恩公吹哨召唤声,带着两只虎儿赶忙循声而来到惠能身边,俯首摇尾,恭候恩公的吩咐。
惠能爱怜地抚摸着它们的虎背,然后,和梁金莲进屋把李氏挽扶出来。那只母老虎善解人意地弓下身,惠能把李氏扶上虎背坐定,然后背上行装,坐在李氏身后,梁耀成和梁金莲也分别跨上那两只老虎虎背,像现代人坐摩托车一样下天露山,往夏卢村而去……
惠能一行回到夏卢村,把李氏安顿下来后,村中的父老乡亲、亲朋戚友、地方官员、高僧大德,闻讯后,纷至沓来探望——
惠能的舅父、舅母带着外甥来了;
安道诚掌柜来了;
文仔、牛仔等几个过去自小玩沙煲长大的童年伙伴来了;
李小兰和她的爹爹、娘亲来了;
梁金辉、桂花、王寨主、王玉佳、梁耀财、王天豹、王天雷、
祝得义和祝得仁、王金花等一大班文羊田寨的人来了;
新州的刘刺史、张中昌知县来了;
金台寺的寂空禅师来了;
天露寺的如海禅师来了;
合浦县的李隆兴带着他的太太和女儿李倩也从合浦远道赶来了;
广州城郊白云村的雷大爷、雷飞也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在五祖十大弟子中排行第四的湖北黄梅东禅寺老和尚化宇禅师与神清也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
李氏虽病卧床上,见到这么多的人前来探望,脸上露出了宽慰的容颜……
李氏临终之际,惠能、李小兰、梁金莲守候床前,她浑浊的双眼望着守候身边这两个不是儿媳妇,胜似儿媳妇的玉人,不停地嚅地着嘴,眼角流下了热泪,于七月十四日晨时安详而去。
安道诚捐善款为李氏操办丧事;
化宇禅师亲自为李氏做了一场法事。
第248章 出山
办丧事过程中,新州知县张中昌获悉当年秋后处斩的阎发奎仍逍遥法外,立马发出通令,将其缉拿归案,验明正身处斩。
自此,惠能受追杀的危险也随之解除了。
惠能按照李氏临终前的遗言,把李氏埋葬在龙山顶上卢行瑫的墓旁。
李氏出殡那天,惠能披麻戴孝跪在棂前,李小兰、梁金莲也像个大孝子女一样和惠能跪在一起,啕号哭丧……
夏卢村里,唢呐、八音声混合着哭丧声,响成一片。
夏卢村的上空,忽然一阵秋风掠过,飘来一阵乌云,紧接着下起了飘飘洒洒的秋雨,好像也在为六祖惠能痛失慈母而悲哀落泪……
此时的夏卢村原野,苍茫大地被纷纷扬扬的雨雾笼罩着,扑朔迷离,徒添几分哀思。
一阵阵送葬的唢呐八音响起,和着哭丧的哀声在夏卢村上空回荡。一队披麻戴孝,举着纸幡,哭着哀丧的队伍,跟在四个抬棺材的壮汉前面,惠能披麻戴孝,捧着灵位,文仔、牛仔挽扶着他从村里走了出来,他们一边走着,一边朝天撒着冥纸。
冥纸在风雨中纷纷扬扬,悠悠地飘落在原野上,沾着泥泞。
送葬的队伍一直把李氏送上龙山顶上下葬后,才缓缓地下山……
惠能为母亲办完丧事后,头七这天,在墓地旁搭了一间草屋为李氏母亲守孝。
百善孝为先,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在古代,忠孝被看作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而且这个标准一直被历朝历代所沿用。
为亲人守孝,历时三年,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儒家代表人物孔子说过: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这就是守三年孝的原因。你是三年才从父母的怀中离开的,那父母离去,让你守孝三年,这就是我们中国的古礼。
古代人非常讲究忠孝,其中孝尤为重要,古代父母死后,子女要守丧,三年内不做官,不婚娶,不赴宴,不应考,这叫丁忧。另外守孝期间不能穿红戴绿,守孝期间不能参加娱乐、走亲访友,等等。
三年之丧出自商,周灭商后也接受了这个制度,但是春秋间还有大批诸侯不当回事,也没有什么人出来指责,说明那时还没有成为普遍风气。
……
惠能为娘亲在这间小小草屋里守孝,三年多的时光悄然而过……
惠能自携禅宗衣钵南归之后,在广东四会、怀集、新州一带的深山之中隐匿了十几年,在家乡龙山这间草屋里又守了三年半孝,总共在岭南度过了十五年不平凡的岁月。
这十五年,是惠能苦乐的十五年,是修行的十五年,是失去了慈母和婚姻的十五年,更是对佛之心法艰苦实践的十五年。
这十五年中,惠能已经从一个俊朗的青年步入到了成熟稳重的中年。
临近春节的一天夜间,惠能照例在这间小小茅棚里禅修完后步出门外,只见远处一个年老的和尚,手中托着一个晶莹透明的水晶钵,用一种内力修为深厚、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把吟诵之声从远处送入他的耳中,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盛年不重来,
一日难再晨。
法王当勉励,
岁月不待人。
……
“法王?”惠能琢磨着那个年老和尚吟诵……忽地,想起了小时他爹曾对他说起过:他出世时那天清晨,有两个和尚站在门口,一个年过八旬,一个年过半百,都是慈眉善目,举止不凡,说是专程前来为他起名“惠能”,临走还向他施礼,尊称他“法王”。
……
惠能会心一笑,回到草屋里,拿起装有祖师袈裟的包袱,出门深情地回望了居住了三年多的草屋一眼,连与李小兰、梁金莲等亲朋告别都忘了,便跟着老和尚直奔山下而去……
远处的村落里过年的鞭炮声,催得野梅灼然开放,把一片大好春意尽情地抒写在茫茫荒野。惠能自语:“春节到了,春天要来了,我也该下山了。”
……
唐仪凤元年(公元676年),正月初八那天,惠能来到广州城(当时属南海郡)。
广州是达摩秉承般若多罗的遗训,于梁武帝普通年间航海东来,舍筏登陆到大唐东土的第一站,“一苇渡江”的典故源出于此。
此时的广州街道纵横交错,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一片繁华景象。
惠能向路人询问:“这城里哪间寺院最大?哪一处高僧的道行更深?”
“法性寺。”
“法性寺。”
“法性寺!”
尽管路上行人的衣着表明他们是属于不同的阶层,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一个样。
惠能从中推知法性寺在广州城中的地位,一路查询问路寻去。
在一条大青砖铺就的街道旁,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
法性寺。
当时的法性寺,就是如今的广州光孝寺,是岭南的有名寺院
之一。
法性寺原来并不是寺院,而是西汉南越王赵德的王府,亭园
层叠,草木森森,锁住无限春光。
西汉末年,三国争雄,东吴重臣孙仲谋麾下有一位著名谋士虞翻,因开罪皇上而被贬至岭南,他见这里地方宽敞,林木蓊翳,就将这里作为讲学的场所。
虞翻才气纵横,分析问题独有见解,门徒众多,声誉鹊起。世人将这里称作“虞苑”,由于虞翻在里面广种当时的稀有树木——柯子树,茂密成林,别有特色,故此世人又将这里叫做“柯林”。
虞翻病亡后,他的子孙笃信佛教,改苑为寺,名叫“制旨”,请和尚数十人入居,常年念佛诵经,超度亡灵。
后来,虞家败落,和尚留居在此,这里演变成佛门圣地。至东晋隆安元年(公元397年),来自克什米尔的高僧县摩耶舍在此建成“王园寺”,广传佛经,声名传播。
其后,凡从外国来的高僧都喜欢来到这里歇脚,成了岭南重要的名刹之一。
梁武帝普通元年,禅宗初祖达摩从天竺来广州,就曾在此寺驻锡,西印度的真谛法师也曾居于此寺,翻译经论四十多部。
今天,惠能的到来,注定这座古寺又将在佛教的史册上翻开崭新的一页。
惠能来到法性寺高大的山门前,探头望去,忍不住惊叹:“哟,果然是气势不凡!”
惠能略微犹豫了一下,举起右脚,跨步迈进了高高的门槛。
惠能这一步,成了他迈向佛祖殿堂巍巍宝座上的关键一步!
而其后在寺里的充满禅机的对答,不仅成了惠能人生的一个转折,也是佛法禅机得以快速弘扬的一个重要枢扭。
惠能走进法性寺后,纵目望去,里面柯树蓊翳,浓荫匝地,回廊曲折,环境幽雅。天王殿、伽蓝殿、千佛殿、睡佛阁、风幡堂、钟楼、鼓楼都是斗拱飞檐,红墙青瓦,在宏伟之中溢出庄重。
惠能心里惊叹:“这佛门圣地,可算得上是梵界冠首!”
筑于高台的大雄宝殿,更显气势雄伟。大殿内外,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把整个大殿塞得水泄不通,连大殿外也站立着几百名信众。粗略估计,听众有三千多人。
广州是岭南最繁华的大都市,名流荟萃,商旅云集。当年达摩祖师泛舟来华夏,就是从这里踏上中华大地,播撒下禅的种子;
而今,他的五传法孙——惠能,也将从这里开始大张法席,广传禅法,从而使禅——这一人类文明的瑰宝益发光辉灿烂。
这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历史的必然?
这时,惠能仰望高天,看到法性寺高高的旗杆上幢幡高挂,迎风招展,心中一阵兴奋——他知道,寺院里幢幡升起,五色彩带飘扬,表示当日有重大法事活动;
今天单升幡旗,则表示寺里有高僧讲经。
惠能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缓缓走进法性寺内。但见数枝红梅灿若繁星,暗香浮动,向人们传递着严冬已逝的信息。
寺中的戒台上,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冲着一棵菩提树跪拜顶礼,神色凝重而庄严。
一位十七八岁名叫法空的青年禅僧跑过来训斥他:“婴行,你又犯疯病啦?放着大殿里的佛菩萨不拜,神经兮兮地拜一棵树干什么?”
婴行充耳不闻,顾自三跪顶礼,嘴里似乎还喃喃祈祷着什么。
法空口中说个不休:“难怪印宗大师给你取法号‘婴行’呢,看来,你永远长不大,还像个三岁的婴儿,拿着土块当馍馍。”
婴行顶礼已毕,斜了法空一眼:“你懂什么!”
法空说:“我是你的师兄,比你入门早,比你岁数大,比你听经多,自然比你懂得多。”
婴行一撇嘴:“大殿里的木鱼儿,比你入门早,比你岁数大,听经比你多,是不是比你懂得更多?一会儿课诵时,我们就别敲它啦,敲你的脑壳好了。”
法空张口结舌,吭哧了半天才说:“那你放着佛菩萨像不拜,拜一棵树干什么?”
“师父说过,金菩萨不度炉,木菩萨不度火,泥菩萨不度水,我婴行是个大活人,要拜活菩萨。”婴行双手叉腰,说得理直气壮。
法空一脸嘲弄:“这棵树,是活菩萨?”
婴行不答反问:“我来问你,这是一棵什么树?”
法空道:“菩提树。”
婴行又问:“你既然知道是圣树,为什么不让我礼拜?”
法空大笑道:“佛祖释迦牟尼是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的。但他老人家是在印度尼连禅河之畔的那棵菩提树下,而不是在这棵树下。你拜它又有何用?”
第249章 风幡之争(上)
婴行风趣地:“都是菩提树,管它是印度尼还是东土泥。”
法空高傲地:“哼,量你不知!”
婴行拱了拱手,“请法空师兄赐教!”
法空得意地说:“要说咱们这法性寺,不但是岭南第一名刹,而且天下闻名。早在三国时期,这里就辟为寺庙了,名为王园寺。凡是从印度航海而来的法师,或者从海路到印度求法的中国僧人,大都在这里落脚。多年以前,一位名叫求那跋陀罗的印度高僧飞锡驾临广州,在寺里建了咱们所在的这个戒坛。他预言说:250年之后,有一位肉身菩萨将在这里受戒出家。而这棵菩提树,是另一个高僧智药大师从印度带来的树苗,栽到了咱们这里的。”
婴行指指一旁的石碑:“智药大师栽菩提树的同时,是不是立了这块石碑?”
法空点点头。
婴行说:“你自己细细看看,他在碑文中预言,170年之后,将有肉身菩萨在此菩提树下大开普度,弘扬无上佛法。你再看立碑的时期,仔细算一算,今年正是两位大师预言的活菩萨出现的时刻……”
婴行忽然停住话头,双眼死死盯着什么。
法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惠能从容不迫地走进法性寺,似乎还别有意味地对着婴行神秘地笑了笑。
婴行的魂魄似乎被惠能的神态摄去了,痴痴的,呆呆的,直到惠能的背影消失,他仍在发愣。
250年前修建的戒坛依旧庄严,170岁的菩提树枝繁叶茂,绿荫遮地,高大参天。它们也在企盼着肉身菩萨的到来么?法空捅了婴行一下,说:“婴行,你又发什么呆?印宗大师今天要讲《涅槃经》,咱们快去听吧!”
法性寺大雄宝殿,红墙黄瓦,高大庄严。凌空翘起的飞檐,又显得格外轻灵飘逸。大殿外高高的旗杆上,五色幡旗迎风飘扬,把湛蓝的天空装点得格外生动。
婴行与法空来到大殿的时候,一些僧众与居士已经到了,他们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等待印宗大师讲经。好像是冥冥中受到了什么启示,小婴行下意识地向大殿东南角望去——那里,是男居士们应在的位置。
果然,他在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平平常常却又十分神秘的人物——惠能。
婴行和法空坐到了僧人们的最后一排,因为他们出家最晚。
印宗大师安坐在佛坛上闭目冥思。此时大殿内一片宁静,似乎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听到声响。忽然,外面一阵强风吹过,大殿前的旗幡剧烈抖动,猎猎作响。人们的目光自然而然追逐着声音向外望去。
大殿外面,五彩缤纷的幡旗在风的吹拂下,尽情地招展,自由地飘舞,煞是好看。蔚蓝的天空,因它绚丽的色彩而生机勃勃;古老的寺庙,因它的曼妙飘扬而意趣盎然。
许多人都被这景象感动,油然生出许多感慨来。年轻的法空大概过分陶醉了,不知不觉中,喃喃自语道:“春风吹得旗幡动,赤橙尽染艳阳天……”
一个老年和尚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沉吟,呵斥道:“年轻人,一天到晚心随境转,只知吟诗作赋,禅机却一窍不通。什么风吹幡动,应该说是幡自己在动。”
法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的茫然:“你是说,幡自己在动?”
“那当然。因为旗幡高挂,就有了飘动的可能性。所以,佛门之人不要被色彩和表面现象迷住慧眼。要知道,那不是风动,而是旗幡动。因为动性在旗幡上,而不在风上。”
年轻的法空觉得老和尚讲得不在理,却又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憋得满脸通红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婴行替师兄打抱不平,站起来走到老和尚跟前,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得老和尚直眨眼。
婴行似乎很惊讶:“噢,你眼睛没有瞎呀!”
老和尚一脸愤怒:“胡说八道,我的眼睛好好的,啥时候瞎啦?”
“那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动性在幡不在风!请问老法师,什么叫动性?”
老和尚说:“动性就是能够活动的可能性。这动性有的东西有,有的东西没。幡挂在旗杆上,有动的可能性,所以是幡动而不是风动。”
婴行冷不防使劲推了老和尚一把,老和尚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样子狼狈极了,逗得大殿里所有的人呵呵大笑。
老和尚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小杂种……”
婴行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装出大人的模样,呵斥道:“佛说,不恶口!一念嗔心起,火烧功德林。你修行多年,连这也不知道?怎么能开口骂人!嗯?”婴行一本正经,装腔作势教训老和尚。
老和尚吃了亏,反而输了理,气得七窍生烟,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加重口气说:“你一个小沙弥,竟敢推搡老衲,是何道理?”
婴行嘻嘻一笑,说:“我想试试你,有没有动性。”
老和尚说:“人,当然有动性了。你看,人走路,他脚下的大地并没有动,动的是人。”
婴行指着他的额头说:“那么,刚才是你自己在动,而不是我推了你,你为什么骂我?”
老和尚语塞,悻悻地走远了一些——生怕不知深浅的婴行再次冷不防出手,再让他“自己动”一次。
婴行越发得意忘形:“无话可说了吧?如果没有风,旗幡自己怎么能飘动呢?”
法空像是受到了婴行的启发,扭头向外看去。这时,恰恰风停了,漫天飘舞的旗幡静静地悬垂下来,一动不动。
法空对着老和尚说:“不动了,不动了!你看,你们大家看,幡真的一动不动啦!因为眼下没有了风!有风则动,无风则停。可见我说的没错,是风吹幡动。”
老和尚漫不经心地望了望高高的旗杆上死蛇一样纹丝不动的幡,不慌不忙说:“照你这样说,动性在风而不在幡了?”
婴行说:“那当然,你自己不是都看见了吗!”
老和尚问:“照你这么说,动性应该在风了?”
婴行当仁不让,抢着说:“那当然。”
老和尚成竹在胸:“那好,我来问你,刚才那阵风,是不是也吹拂了白云山?”
白云山,是广州城外一座风景秀丽的高山。在法性寺,抬头就可以看见它直插天际的峰峦。
婴行说:“白云山离这里不远,吹动幡的风,应该也能吹到它。”
老和尚咄咄逼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婴行与法空,道:“那么,白云山刚才是不是也像幡那样摇摆不止呢?说呀,你们倒是说呀!风是不是能吹动了白云山?”
法空无言以对,婴行也张口结舌:“这……这……”
老和尚紧紧盯着他不放,追问道:“这什么,你回答我,风吹青山,青山是不是摇动?”
婴行无可奈何,只好小声回答,“不动。风,吹不动大山。”老和尚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这不就得了!因为山没有动性,而幡却有,所以风吹得动旗幡却吹不动山。可见动性在幡不在风。”
婴行心里明明感到老和尚的理论似是而非,但他有口难言,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急得他抓耳挠腮……
第250章 风幡之争(下)
大殿中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忽然,角落里,一个非常自信之人,亮着非常洪亮的嗓门,朗声道:“我认为,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两位法师的心在动!”
此人的一句话,宛若巨石落入深潭,所激起的层层涟漪,在所有人心中迅即荡漾开来。
一直闭目倾听辩论的印宗大师眼睛倏地睁得老大,他敏锐的目光把一个举止不凡、浑身透着英气而又历尽沧桑的中年汉子捕捉在了眼眸之中。
这位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惠能!
与此同时,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惠能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如果是一个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不能想的人,他知道风幡或山河大地的存在吗?风也好,幡也罢,它们动与不动对他都没有任何关联。没有内心的活动,万物的存在对人来说就成了没有联系的事情。因此,我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两位师父的自心在动。”
印宗大师也是亲见过五祖弘忍的高僧,道眼明白,单单听这些话,他就知道,眼前这位说话的男居士非同一般。
所谓风动、幡动,本质上是心与境的关系。风是境,幡是客尘。
所以,释迦牟尼佛说:“有因有缘世间生,有因有缘世间灭。”佛法是缘起法,它的最高明之处,就在于揭示了宇宙人生的真谛——缘起性空。
佛陀还说过: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是因缘所生,并且互为缘起,互为依存,互为条件,互为前提,也就是互为因果。
例如风与幡,如果只有风,或者只有幡,就不会有风幡舞动的现象;或者幡虽然有,但它没有高高挂在旗杆上,无论再大的风,也无法将它吹动;或者幡升了起来,但风没有吹在这里,而是刮在了其他地方,这样,也就没有风幡飘动的景象出现了。
所以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为什么是心在动呢?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动静、善恶、美丑、好坏……世界上的一切矛盾对立,都是我们这些人各自依据自己的好恶、利害等强行分别而产生的。
因此,所有争端的生起,一切矛盾的产生,也都是源自我们以不同的价值取此舍彼的结果。
究竟谁对,谁错?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惠能早已在现实生活里领悟到:境由心造,法从心生,一切都是我们人心的作用。所以,今天他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不知何时,婴行来到了惠能身旁,他愣愣怔怔地说:“我认识你。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
惠能亲切地笑着问:“你何时见过我?”
众人都盼着婴行能说出这个看着不起眼却出言不凡的人的来历。
婴行却说道:“我在梦中见过你。”
“嘘”,众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老和尚突然说:“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心动?你不是我,我的心动不动你怎么知道?”
接着,老和尚耐人寻味地说:“庄子和惠子曾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很羡慕鱼的快乐。惠子问他,?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回答,?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老和尚巧妙地将庄子的千古机智用到了此处。
众人觉得有热闹瞧了,都看着惠能等他回答。
惠能从容答道:“因为,你和这位小师父本具觉心,本具佛性,众生都有佛性……”
婴行打断惠能的话:“错了!人有人性,只有佛才有佛性。”
惠能问他:“你不相信你有佛性?”
婴行大摇其头:“当然不信。我要有佛性,我早成佛啦!还用在这里与你们磨牙?”
惠能突然扬起巴掌,作势欲打婴行。
小婴行慌忙逃避,被蒲团绊了个跟头,样子比真挨了打还狼狈。
众人大笑,老和尚更是乐不可支。
婴行哭丧着脸坐在地上,指着惠能说:“你这人看着面善,心里真坏!我、我、我本来以为你是……”
“我是谁?”惠能笑着问。
“算啦,反正你也不是。”人们都被婴行没头没脑、颠三倒四的话弄糊涂了。
惠能拉起婴婴行行,笑着问:“你刚才为什么躲避?”
婴行摊着双手,望着惠能,道:“你要打我,我能不躲开嘛!”
惠能接着道,“可是,我打着你了吗?你怎么知道我要打你?”
“我、我……”婴行支吾着。
惠能这才认真说道:“因为你怕疼,能预知我要打你,所以下意识地躲避,这就证明你有自性。这种避苦趋乐、寻求解脱、渴望平安幸福的心,不正是我们本具的觉心,我们的佛性吗?”
一直悄悄打量惠能的印宗大师,这时也忍不住将眼睛睁大了一些,看了惠能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又紧紧闭上了。
婴行高兴得手舞足蹈:“哇,我有佛性啦!我要成佛啦!我,我……我怎么没有成佛呀?”
惠能进一步点拨:“因为你心动!幡动而心不动,自净其意,自空其身,自然能趣入大道。”
婴行围着惠能转了一圈,嘴里喃喃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了!你是……”
众人都侧耳静听婴行下面的话。
谁知,他站到惠能面前,反而问人家:“你是不是呀?”
大家觉得婴行的话无厘头,极不合情理,但惠能却笑着回答了,答得更莫名其妙:“你觉得我是,我自然就是。”
于是,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老和尚不高兴了:“这位施主,众生本具佛性,《涅槃经》中早就说过,这是佛学常识,有什么好得意的!”
惠能向在场的人拱了拱手,朗声道:“那好,各位高僧大德,今天因缘难得,我索性多说几句。从佛法的角度来说,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有缘才产生的。旗幡的飘动也是这样,假如没有风,幡不会动;如果没有幡,再大的风也没有幡旗飘动的现象。所以,我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
此时,众人的喧闹声突然停止了。
只见印宗大师从高高的法座上下来,向惠能走去。
他向惠能深深施礼,满脸堆笑地说:“行者谈吐不凡,句句切中禅理,一定不是普通之人!据说,黄梅五祖的衣钵已南传十几年了,莫非行者就是六祖大师?”
惠能也笑着还礼道:“不敢。惠能见过印宗大师。”
印宗大师高声叫道:“行者果然是六祖惠能大师,果然是六祖惠能出山了!我等有眼无珠,请受贫僧一拜!”
印宗大师跪在地下向惠能礼拜。
惠能抢上前来,拉他起来,说道:“佛门规矩,只该在家人礼拜出家人,哪有向我这个在家人顶礼的道理!”
“六祖大师何必过谦?世间礼法,先闻道者为师;佛门规矩,早得度者为尊。您是一代祖师,我等理当顶礼受教!”
婴行不管三七二十一,挤过来没头没脑地说:“你真是你呀?”惠能一笑:“我自然是我。”
“你就是抢了人家袈裟金钵而跑得没影没踪的南蛮子?”婴行对着惠能高兴地开起了玩笑来。
印宗大师喝道:“婴行,不得无礼!”
惠能大度地说:“无妨。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我抢了别人的袈裟金钵。你们想,如果我不到东禅寺,我师父五祖大师的衣钵自然就传给别人了。”
印宗法师开心地笑着说:“六祖大师请上座,并请出示衣钵,好让我等焚香祷拜,以增福慧。”
惠能被推上宝座。他打开包袱,拿出袈裟,披在身上。一件毫不起眼的袈裟,一个不起眼的人,然而,当两者结合时,惠能便不是刚才那一副寒酸模样的惠能,变成了容光焕发的六祖;袈裟一着惠能之身,立刻放射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僧俗们纷纷跪下,瞻仰六祖的神采。
惠能垂目闭眼,在喧闹中一动不动地坐在宝座上,荣辱不惊,物我两忘。
第251章 禅的精髓
再说在当阳山默默陪伴神秀闭关己15年的小沙弥,此内时正在屋外升炉烧水,忽然听窗内吟诵:
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将心外求,舍父逃走。
随即,已经七旬高龄的神秀从室内走了出来。
青年僧人躬身施礼,道:“恭喜上座,您闭关十五年,今天终于功德圆满了。”
神秀合十还礼,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十五年的功夫,终于打通了最后的禅关。这十五年,你一直为我护关,辛苦你了。”
青年僧人恭谦地说:“能为您的大彻大悟奉献微薄之力,那是我的荣幸。”
神秀庄严说道:“从今日起,你算我的门下,法号志诚。”
“谢谢师父赐给我法名!”志诚跪下行礼。
……
当时,广州法性寺的住持是法才禅师,而印宗大师,是他请来讲经的。印宗大师以精通《涅槃经》而蜚声大江南北,被人们尊称为岭南第一法师。他原籍吴郡,自幼出家。
咸亨元年(公元670年),他游历京洛。唐高宗被他的道德、修行所折服,亲自颁诏,恭请他住持大敬爱寺。谁知,他却对这极大的荣耀不屑一顾,扬长而去。
他从京城南下,到黄梅拜见五祖弘忍大师,很是受了一番禅机锤炼、机锋熏陶。
后来,他辗转来到广州,在法性寺开讲《涅槃经》。机缘巧合,与惠能相遇。
惠能在印宗、法才等高僧陪同下,向方丈走去。
路上,那个曾参与风幡之争的老和尚忽然感叹道;“五祖大师传下来的袈裟真是神奇,就像这扑面而来的春风,世界经它轻轻吹拂,就变得花花绿绿,格外好看了。”
惠能怎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浅浅一笑,道:“法师的意思是说,惠能靠五祖的衣钵才受到了如此隆重的欢迎和接待吧?”
老和尚道:“自古传法,衣钵与佛法同时传授。衣钵是身外之物,法是内心密证。刚才我等虽然已经礼拜了袈裟,但不知五祖的旨意何人得到了。是你,是神秀大师,还是其他什么人?据说,弘忍大师有十大弟子呢!”
惠能停住脚步,注视着老和尚的眼睛。老和尚心头一惊,垂下了头。
惠能见他额头渗出了冷汗,淡淡地说:“懂佛法的人得去了。”
老和尚不甘心地追问:“那么请问大师,你得到了吗?”
惠能出人意料地回答:“我不懂佛法!”
听到如此回答,老和尚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所幸丈室到了,印宗、法才礼请惠能入室。大家礼让一番,分宾主坐下。
婴行与法空忙着沏茶倒水。他特地往惠能的茶杯里放了一勺白糖,兑成了一杯甜茶。
印宗大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咳一声,问惠能:“敢问六祖,禅宗虽讲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但不知您能否将五祖把衣钵交给你时所作的指示,给我们透露一点儿?”
惠能心里明白,印宗大师是在勘验他。
于是,他也呷了一口茶,从容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只是讲了一些明心见性的问题,并没有谈禅定和解脱的道理。”
老和尚忍不住插话说:“这也叫传法?”
惠能严肃地说:“这是直接指出人的本心,让我们看到自己本具的佛性,随即成佛的法门!”
印宗大师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讲坐禅习定达到解脱的道理呢?”
惠能说道:“因为禅定和解脱是两种方法,而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法门。”
印宗大师说:“什么是佛法的不二法门呢?请大师详细开示。”
惠能对印宗大师说:“法师今天本来要讲《涅槃经》吧?前些年,我在曹溪与无尽藏尼师探讨过《涅槃经》,其中道理略知一二。我清楚记得,经文中反复说到过佛性。佛的本性,就是佛法的不二法门。例如,高贵德王菩萨请教佛祖问:‘有些人杀生、偷盗、奸淫、欺骗,无恶不作,还杀害父母,破坏三宝,而且不信因果,不知悔改,这种人是不是断绝了善根、佛性?’佛祖回答说:‘善根有两种,一种是永恒不变的,一种是转瞬即变的;可是佛性并没有永恒不变和转瞬即变之分,所以佛性不断,这就称为不二法门。五戒十善是善,五逆十恶是恶,但佛性并没有善恶之别。’”
爱抬杠的老和尚像是从惠能的话里发现了什么破绽,追问说:“没有善恶之分,人岂不成了草木?”
惠能成竹在胸,笑着说:“您说得对,学佛之人并不是要像草木一般,不去分辨善恶,而是不因善人善事就欢喜奉承,也不因恶人恶事就愤恨怨怒,更不能以自己的喜恶、利害为标准来判断事物、观察事物。学佛之人应以平等无差别的本心来面对世间,让众生和事物的本来面目呈现出来。所以,《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老和尚这次真诚地使劲点了点头。
惠能接着说:“佛性是远离永恒与暂短、美与丑、善与恶的境界,完全超乎分别之上,就是不二之法。”
印宗大师喜不自禁,双手合十,高声说道:“阿弥陀佛!六祖的一席话,贫僧听来如饮甘泉,个中滋味唯有自知。是贫僧糊涂,其实这不二法门,《维摩诘经》已讲得非常清楚,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经六祖开示,豁然开朗了。”
这时,一直旁听的婴行跳了出来,没头没脑说道:“你们这群笨蛋还号称禅宗子孙,怎么将二祖慧可给忘了?”
于是,大家立刻想起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达摩祖师在嵩山少林寺传禅九年,主要弟子有四个:道副、道育、比丘尼总持和为了求法而立雪断臂的慧可。达摩祖师为了了解他们的修行境界,让他们各自将自己这些年禅修的体会说一说。
道副首先发言:“在我看来,不立文字,不离文字,就是禅的妙用。”
达摩说:“你学到了我的皮。”
总持比丘尼说:“据我的理解,就像阿閦佛在禅定中看到东方无动佛国,只要一见就明白了,不需要再见。”
达摩祖师微微点头:“你学到了我的肉。”
道育跟随师父多年,达摩祖师开示的禅要,比如《达摩四行观》等著作,都是他记录、整理的。他说:“四大本空,五蕴非有,因此,在我看来,无有一法可得。”
达摩一笑,说道:“不错,禅,是心灵与心灵的沟通,并没什么东西可得。你学到了我的骨。”
这时,慧可站立起来,走到师父面前,双手合十,鞠了一个躬,然后,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
达摩大师却因此开怀大笑,频频颔首说道:“好啊,好啊!慧可,你总算没有辜负我从西天而来的意义。只有你真正体会到了禅的精髓!”
禅的精髓,无形,无相,难以形容,不可思议,无法用任何语言文字来说明。然而,我们的禅心灵明不昧,时时刻刻都在发挥作用。不管是举手投足,还是喝茶吃饭,都是心性的显现。因此,慧可的合十、鞠躬等一系列动作,都是在向师父演示禅心的妙用。
第252章 六祖归位
老和尚听了惠能一番醒世开示,如醍醐灌顶,不顾老迈之躯,倒头便拜。
六祖急忙拉住他:“老法师,你这是何苦呢?明镜不擦不亮,真理不辩不明。佛学是最平等的学问,愿我们今后多多探讨。”
印宗大师站立起来,走到六祖座前,合十道:“我印宗讲经,就是搬弄砖头瓦块,大师说法字字珠玑,比黄金还珍贵。我等前生有缘,得以聆听一代祖师的教诲!恳请大师长住本寺,指导众僧学法修行。”
六祖诚惶诚恐地说:“你是岭南第一法师,法性寺更是南国第一名刹,六祖何德何能,怎敢雀占凤巢!”
“六祖大师,你想在南方顺利弘法,没有障碍,一帆风顺,必须得有坚实的基础。而法性寺能为你做个奠基石,是我们的荣幸。”说着,印宗大师和众僧长跪不起。
六祖也跪在印宗面前磕头说:“佛门敬重僧宝。僧宝是佛道延绵不断的象征,弟子现在还是在家俗人,让大师礼拜,真是罪过!请大家快快起来,不要折煞弟子。”
印宗哪里肯起,跪在地上说:“僧宝虽是佛门所重,却也只是一种形式,身出家重要,心出家更重要。内心念念不忘苦难众生,身体则不辞劳苦地度化他们,如此身心勤奋,才是真正出家,印宗比起大师,自愧不如。”说完,印宗又拜了下去。六祖也只好跟着下拜。
看他俩互称弟子,相互叩拜,来添茶水的婴行扑哧笑了:“地上是不是有很多的米啊?看你们两个,活像是抢米吃的小老公鸡!”
六祖、印宗相视一笑,互相搀扶而起,双双携手走到椅子旁坐下。
六祖接过婴行续过的茶,抿了一口,诚恳地说:“十五年前,弟子虽蒙五祖大师垂爱,将衣钵托付给我,却未来得及祝发为僧。现在,我自认为机缘已到,不知弟子有没有这份荣幸,请印宗大师为我剃度?”
印宗大师哈哈一笑:“能为六祖祝发,是贫僧的荣幸。但是,我印宗何德何能,敢做六祖的剃度师父?”
六祖说:“只有身出家、心出家,才是真出家。弟子追随大师出家,是为了弘扬佛法,请大师成全。”
印宗大师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作为你祝发仪式上的剃度师,是一个无法省略的形式。但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请六祖答应。”
六祖道:“请讲。”
印宗把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您虽然执意要依律拜师,但是,您是一代宗师,德学都在贫僧之上。因此,剃度时,我是您师;您出家之后,即是我师。您得容我以弟子之礼服侍大师。”
“这……”六祖支吾着。
婴行说:“你们这些佛门高僧大德,干脆去跟孔夫子学习《礼经》吧!哪儿来的这许多客套?看得我都倒牙啦!”
印宗斥道:“婴行,你别太放肆,让六祖笑话。”
六祖一笑道:“婴行呀,你的名字起得真好,你真不愧为婴行。”
婴行眨着眼,“你也知道我名字的典故?”
六祖点点头:“佛陀在《涅槃经》中说,菩萨所修行的行法,其就有天真无邪、正直磊落的婴儿行。愿你永保这份率直纯真。”
婴行很少受人赞扬,高兴得忘乎所以,说道:“你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因此,你必须让我做大弟子。”
印宗大师和他开玩笑:“你若是大弟子,我呢?”
婴行端上茶壶就跑了。
六祖转向印宗:“印宗大师,剃度的事……”
“好啦,就这样决定吧,六祖大师剃度的吉日,就定在正月十五上元节吧。”
……
“当、当、当……”洪亮的钟声响起,法性寺全体僧众从各个角落向菩提树下的戒坛集合。信众们从四面八方赶往法性寺,争相目睹一代祖师的剃度仪式。
寺院里张灯结彩,装饰一新。道路两旁悬挂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彩旗。
一百七十年前,智药大师手植的菩提树,更是显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树下的石碑碑文已重新描过,智药大师一百七十年前的预言文字,像黄金所铸,熠熠生辉。
东土耶,西土耶,菩提圣树灵根不二;风动焉,幡动焉,禅宗法要一脉相传。夕阳照来,雄伟的大殿庄严肃穆。阵阵清雅的梵唱在花木丛中萦绕,在天地之间回旋。
大殿里百盏油灯齐燃,檀香氤氲里,佛坛上金光灿灿的佛祖释迦牟尼神态怡然地微笑着,圣洁而又亲切。佛像前跪着虔诚的六祖。
印宗大师拿着一把剃刀,一刀一刀剃下六祖的头发。
灯光下,长发纷纷落下。
六祖热泪盈眶,泪眼模糊中,母亲的慈容、父亲的痛苦、五祖大师的背影……一幕幕在他眼前掠过……
剃度完毕,在众人礼请下,六祖坐上了镶金的宝座。他身披历代祖师传下来的袈裟,浑身散发着奇妙的光辉。
印宗大师激动地说:“二百五十年前,求那跋摩大师的预言,一百七十年前智药大师的祈盼,今天终于实现了。这是南国佛界千百年来未有的盛事,是天下众生的洪福!南无六祖大师!”
众僧俗随印宗大师一起跪拜:“南无六祖大师,南无六祖大师!”
六祖剃度出家之后的第23天,即唐高宗仪凤元年(公元676年)二月初八,由印宗大师出面,邀请了诸方硕德,为六祖授具足戒。
不知是巧合,还是机缘不可思议,那个时期,恰有一批中外著名的律师齐集广州。
于是,礼请西京(长安)总持寺智光律师为授戒师,苏州灵光寺慧静律师为羯磨师,荆州天皇寺通应律师为教授师,中天竺(中印度)耆多罗律师说戒,西天竺(西印度)密多罗三藏为证戒。
如此,六祖正式成了一位僧人。
一颗漂泊流浪的心灵终于有了归宿,十五年隐迹潜踪的生涯总算结束了,六祖,终于归于其位!
六祖在南国现身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四方禅僧闻风而动,望影而趋。
第253章 重回宝林寺
六祖惠能心系曹溪,择日动身。
恭在村前的人高声呼喊:“来啦,六祖惠能来啦!”
曹叔良犹豫着说:“不会吧?六祖是南国佛教的掌门人,不坐八抬大轿,也得乘二人小轿吧?怎么会像行脚和尚似的步行呢!再说,六祖的随侍少说也有几百人。而这才七八个人……”
六祖他们越走越近。刘志略终于认了出来,他大叫一声:“六祖大师!”
刘志略跑到六祖跟前,刚要去拉他的手,忽然觉得不合适,连忙跪地叩起头来。
曹叔良、无尽藏尼师也领着信众们急忙跪下,锣鼓声震天响起,一串串鞭炮劈劈啪啪炸响……
六祖快步走来,一一搀扶起刘志略、曹叔良,向无尽藏师徒问讯回礼。
刘志略声音有些哽咽:“六祖……六祖大师,整整十六年没见了!”
“是啊!十六年来,我多少次梦回曹溪,今日终于真的回来了!”六祖也十分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泪光。
曹叔良一挥手,寺门上挂起了八个大灯笼,他指着灯笼对六祖说:“大师,您看!”
灯笼上写着“南无六祖大师”八个大字。灯下,四只南狮喜气洋洋地蹲着。突然,“哐”的一声锣响,狮子们跳起了欢快喜庆的舞蹈,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狮子舞得一阵比一阵起劲,众人忍不住拍手叫好,欢声雷动……
六祖入住宝林寺的第二天,便举行了盛大的讲经开示仪式。伴着悦耳的佛乐梵音,六祖坐在法坛上,鸣尺云——
善知识,希望你们皈依自己本性的佛、法、僧。其中,佛是觉悟,法是正确的佛法,僧是清净。用自己的心去皈依觉,便不生邪恶……这样众生就成了尊贵的觉者。
佛性像天色常清,日月常明;因有浮云的一时遮挡,才变得阴沉昏暗。忽然一阵轻风吹散了浮云,就会立刻明朗起来。世人的心性常常变化就像天上的云。
有智慧的人们,智如太阳,慧如月亮,智慧如日月一样永远明亮。如果执著于外界事物,就会被自己的妄念浮云所覆盖,使自己的佛性不能明澈清晰。如果遇到有修行的高僧大德,听到真正的佛法,自己铲除迷妄,就会内外清澈,明心见性……
六祖在宝林寺每日讲经,转眼已到春深时节。
一日,宝林寺方丈的廊沿下,支了一张小茶几,古雅的茶杯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六祖和曹叔良品茗论道,其乐融融。
曹叔良问:“大师,你昨天讲了菩提与顿悟。菩提智慧,除了出世修行以外,在我们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还有什么用处吗?”
六祖说:“事实上,佛法无处不在,禅要无时不有。它与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件事都有关联,就存在于行、住、坐、卧当中,在砍柴挑水、种地做工当中。我们生活中的那些真知灼见,那些规律性的东西,就是佛法呀!全心全意、专心致志劳动,就是修行;领会到了生活的真理,感悟到了真、善、美,那就是觉悟。”
曹叔良说:“前些时日,我到韶州城办事,遇到了一个书生,他说我们佛教修行,修来修去修到了空,太悲观消极了。”
“空有什么不好?简单说吧,假如路上的车辆之间不保持一定的空档,假如房间里全是实的,假如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干活……那么,结果会如何?”
曹叔良听后,赞许地笑了。
六祖继续说:“空的洼地才能汇成浩瀚的湖泊,空的唢呐才能发出美妙的音响,空的宇宙才能容纳太阳、月亮、星星,空的心灵才能闪烁智慧的火花……我们佛教所说的般若,就是空慧,也就是体悟空的智慧。若能修得心灵空荡荡、磊落落,连生命都不执著,无私地奉献给众生,才真正是积极救世的大无畏精神!有些世间的学者,只在理论上讲什么公而忘私,却不能从本质上看透自我,又如何能够做到完全忘我呢?”
这时,婴行蹦蹦跳跳走来,嘴中念着:
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
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
六祖招招手,将婴行叫到跟前问:“这偈子是你想出来的吗?”
婴行不客气地抢白六祖说:“偈子中说‘卧轮有伎俩’,自然是卧轮想的啦。若是我写的,不就成‘婴行有伎俩’了吗?你还六祖哩,简直笨蛋一个!”
法空狠狠瞪了他一眼,六祖却笑道:“好,我是笨蛋。可是,这偈子也没见到自性。我来和他一首笨偈子。”
六祖想都没想,随口吟道:
六祖没伎俩,不断百思想。
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
婴行大叫道:“果然笨蛋做笨偈子!我拜你为师,算是上当了!”
六祖一点儿也不恼,笑眯眯看着婴行说:“那么,你给我当一回师父,看我笨在哪儿?”
婴行一副老师父的样子,说道:“般若是空的智慧,应该是不思善,不思恶,心中空空,一片空空荡荡,一片虚虚无无,什么也没有。而你却说‘不断百思想’,而且还‘对境心数起’,这能是般若吗?”
六祖故意逗婴行:“那就请你说说,什么是真正的般若‘空’?”
婴行开始贩卖他日常东一句西一句所听来的一知半解的“空”论:“般若空就是心空,佛空,众生空,三重皆空;现象空,本质空,自性真空。因为一切皆空,所以无烦恼可断,无菩提可证,无迷无悟,无凡无圣,无施亦无受……”
六祖静静听着。
正当婴行的“空”论如高山瀑布,源源下泻之时,六祖拿起拂尘,在他额头敲了一下。
婴行自然十分恼怒:“你这老和尚,辩不过人家,就动手打人,这是什么道理?!”
六祖一笑,徐徐说道:“既然一切皆空,请问,婴行,你的怒气从何而来?因何而发?既然无施无受,那就是我没打你,你也没挨打,你叫唤什么?”
婴行一下愣在了当场。
六祖哈哈一笑:“你呀你,小婴行,般若所证的‘空’,并不是什么都虚无的‘顽空’!再说,一个人,只要活着,不可能心里什么都不想!因此,不思善,不思恶,也并不是断掉思想,弄得善恶不分,是非不明,而是在分辨善恶当中,不起任何贪爱、执着。”
婴行拍拍脑门:“噢,对了,你讲过,要以平等无有差别之心,空荡荡、磊落落地观察事物的本来面目。对吧?”
六祖点点头:“对,很对。菩提不在遥不可及的天国,而在我们生活的世间,是最平常的东西。”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曹溪在月光下叮叮咚咚,载着粼粼月光,丝带一样缠绕在寺前。
宝林寺大殿灯火通明,干了一天活的众僧在聚精会神地聆听师父的开示。
六祖轻咳一声,说:“诸位,贫僧所传的法门,是直截了当、直指佛性、没有决断、没有迂回的法门!在这个顿教的法门中,只要以平等无有差别的般若空慧,即可当下见到本具的佛性,立地成佛!”
说到此,身披袈裟的六祖,在灯光辉映下,周身闪闪发光,宛若一尊庄严神圣的雕像。
第254章 良莠不齐(1)
现场有一位叫行思的禅僧悟性极高,深得六祖惠能赏识,一番对答之后,对行思十分器重,知道他已契入佛心,当众宣布:即日起,行思为众僧之首。
婴行突然从蒲团上跳了起来,绕着行思转了三圈,说:“你得了狗欢喜啦?笑什么笑?”
六祖严肃地说:“婴行,你不得无礼!行思从现在起已是首座,你要多听他的指导。”
婴行很委屈地说:“他比我入门晚,反而……哦,对了,你们刚才说了一大套什么道理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法空说:“所以,你就由师兄变成师弟啦!据我揣测,行思师兄是告诉我们,应该以般若空慧去追求觉悟,舍弃法执,而不是真的对经典不屑一顾。”
六祖笑着说:“不错,法空说得很对。法空、法空,诸法皆空;法空、法空,法亦应空。一个勤奋修行的出家人,也许能够不贪爱世间的财、色,但很难断除对佛法、经典的执着。这也是贪欲,必须铲除!菩萨应以空荡荡无所得的本心,来领悟佛的大道和宇宙人生的真谛。”
中午,宝林寺四处静悄悄。
婴行正在客堂里打瞌睡。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僧人走了进来,对婴行说:“师兄,我……”
婴行瞌睡得迷迷糊糊,不耐烦地摆摆手,眼也不睁地说:“去、去,我已经不是大师兄了,有事去找行思。”
“行思是谁?”
“行思当然就是行思了,你跟我斗禅啊?”
“师兄,我真的不知道行思是哪一位。”
婴行边打哈欠边说:“你怎么连行思是谁都不知道?”
他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陌生僧人,便连忙坐正,人模人样地问:“你是从哪里来这儿挂单的?”
“弟子法海,从曲江来,想参见六祖大师。”
婴行装腔作势地说:“我师父忙得很,你……”
恰好,六祖与行思从门前经过,看到这种情景,六祖说道:“婴行,你又替我做主啦?”
婴行赶紧从座位上溜下来,说:“师父,您请。”
法海知道来者就是六祖,赶紧磕头顶礼,说道:“弟子法海,参见六祖大师。”
六祖请他起来,坐在一旁的禅凳上。法海屁股尚未落座,就急切地问道:“请问大师,什么是即心即佛?”
六祖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
法海皱了皱眉头,虔诚地说:“弟子愚昧,不能领悟大师的高妙意境,还望六祖详加解释。”
六祖说:“一切众生都有佛性,因此,一切众生的本性都是光明、善良的清净心。只因贪爱、嗔恚、愚痴等烦恼覆盖,使这本心无法显现其真善美的一面。若能直接见到本心,即可成佛!这样吧,你听我说一首偈子。”
六祖吟诵道:
即心名慧,
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
意中清净。
悟此法门,
由汝习性。
用本无生,
双修是正。
法海如闻惊雷,他身心豁然明悟,心头的谜团突然消散。他不禁欣喜若狂,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说:“谢谢大师,谢谢大师!”随后,他也说偈道:
即心原是佛,
不悟而自悟。
我知定慧因,
双修离诸物。
六祖微笑道:“如是,如是,即心即佛,佛即是本心。因为,本心清净无染,本心能生万物。宇宙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个人,或一只蚂蚁,都是清净本心的显露!本心是清净的、善良的,是佛。因此,草木、山水、人类、动物,也都是善良的、自然的,也都是佛!”
一旁的婴行跳了起来,喊叫道:“师父,你蒙人呢!照你这样说,那么,连小蚂蚁、小虫子也是佛了?”
六祖斩钉截铁地说:“不错,佛眼看世界,一切众生都是佛,不管茅草香花,都是清净佛身的显现!山河大地处处都是美妙的道场。”
行思说:“庄子说:‘道在屎溺’,就是这个道理。”
“不错。”六祖说,“差别,仅仅是人心的取舍。大路上有一堆牛屎,路人都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远远避开,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而拾粪的老农看到牛屎之后,反而会眼睛发亮,生怕被别人抢去。所以,高峰有高峰的峻峭,土丘有土丘的平易,何处青山不道场?小溪清泠,大江奔涌,碧潭幽深,海洋辽阔,哪方水波无禅机?”
……
有一天,婴行骑着一头小毛驴出了寺门,来到曹侯村口。小吃摊上的老太婆看到他,喊道:“婴行小师父,下来吃个糍粑。”
婴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每次下山,都要吃您的糍粑,我……”
“你客气什么?供养出家人,是我们的福分。春种一粒粟,秋收万担粮。所以,你吃糍粑,还是我老太婆划算。”
婴行被老太婆逗乐了,走向一旁的树前去拴毛驴。
这时,一个青年禅僧风尘仆仆走来,向老太婆问讯道:“老婆婆,请问到宝林寺怎么走呢?”
老太婆见是一位僧人,合十道:“法师从外地来?”
“学僧从荆州到嵩山,又从中岳一路风尘赶来,想投到六祖门下学法。不知……”
老太婆高兴地说:“好哇,你算是选对路啦!六祖可是千载难逢的活菩萨。你穿过村子向左拐,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就到了。”
“谢谢老婆婆。”他刚走开几步,老太婆从身后喊:“回来,法师请回来。”
青年僧人转过身来。
“你赶了老远的路,一定饿了,坐下吃几个糍粑,喝点儿茶水,还有几里山路要走呢。”
青年禅僧不好意思地去摸口袋。
老太婆道:“你还呆着干什么?我这糍粑,六祖入山时也吃过呢。每个入山的法师,我都送几个给他哩。”
老太婆又指着已经走到小吃摊前的婴行说:“这个小师父,就是宝林寺的僧人,你们可以一块儿上山。”
婴行与青年禅僧相互合十问讯,一同坐下吃糍粑。
恰巧,又有一位挑着两大捆书的中年法师走了过来,他看见小吃摊,眼睛一亮,卸下肩上的担子,对老太婆说:“老婆婆,请卖给我几个糍粑。”
老太婆兴奋地说:“哟,法师,你这是给宝林寺送经书呀?”
中年法师一怔:“送经书?”他发现老太婆的眼睛盯着他的书担,忽然哈哈一笑:“妙,妙极了!可以说,我是给六祖送真正的经书来啦!这部《金刚经疏抄》,是我半生专门研究《金刚经》的心得。让六祖他们所谓的不立文字、直见本心的法门好好拜读拜读,省得他们再离经叛道、胡说八道。”
老太婆眯着眼睛说:“这么说,你是来向六祖挑战的?”
中年法师自负地说:“说挑战,是抬举他们。他们不是以《金刚经》印心吗?我是来让他们受教的!”
老婆婆说:“喔?这么说你对《金刚经》很有心得了?我倒要请教你几个问题。”
中年法师不耐烦了:“要问快问,我还要赶路呢!”他不请自坐,端起一碗茶喝着。
老太婆却不紧不慢地说:“我的问题你答得出来,我就免费奉送糍粑;答不出来,对不起,不但糍粑不卖,我看你也该打道回府了。”
一个看起来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太婆,能懂什么佛法?所以,中年法师不屑地撇撇嘴:“哼,你能问出什么深奥的难题!”
老太婆问道:“请问法师,你挑着的书卷,是不是有相?你要的糍粑,是有相还是无相?”
“这、这……这,自然是有相的了。”中年法师支吾着说。
老太婆逼拶道:“佛在《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既然‘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么你这破书有何用?你还吃什么糍粑?”
中年法师一听大惊,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流下。经中明明说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还要虚妄的东西干什么?!
与婴行坐在一起的青年禅僧也吃惊不小:这个看似一字不识的老婆婆竟然精通禅要、深契禅机。
老太婆一笑,淡淡地说:“我老太婆没文化,也不懂什么禅,只不过听六祖大师讲了一遍《金刚经》。提的问题太简单了,让你这专门研究《金刚经》的大法师见笑了。”
第255章 良莠不齐(2)
那个法师一听,似触电似的伫在那里。
几只马蜂,大概想做窝,嗅到书卷中的纸味,便落到上面啃纸。
青年禅僧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地说:“唉,你们这几只蜂儿,世界如此广阔,不去花丛采蜜,偏偏要啃古纸。啃下古纸能消化掉还好,却偏偏用它做窝,把自己困到一个更狭隘的小天地里。可惜呀!”
中年法师如雷贯耳,呆呆地望着青年禅僧。
青年禅僧红着脸腼腆地自语道:“我怀让还不如老婆婆,刚刚从中原来,尚未拜见六祖大师,不知是否有资格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学法。”
这时,婴行却走到中年法师的书捆前,从那些发黄的古纸中捉到了一只小小的虫子——蠹鱼——书虫。他笑着对它说:“呀,你这小家伙,也吃得满腹经书,是不是也可以称作‘小小法师’啦?”
中年法师满脸的尴尬与不满。
婴行我行我素,继续对着小小的蠹鱼说道:“你的运气真好,吃到肚子里的是佛经,所以你整天趾高气扬,夸夸其谈,反而受到人们的尊重。而另一条书虫,就没你幸运了。它蛀得满腹武功秘笈,就不可一世,以为自己功夫天下第一。它外出行走江湖,遇到苍蝇,苍蝇欺负它,碰到臭虫,臭虫压迫它,就连黑乎乎的屎壳郎,也能揍得它鼻青脸肿。它气愤至极,找到武功秘笈的主人,抱怨说,‘我腹中装满了武功招数,招招天下无敌,而那些小虫们使出的招数都很普通,可是,为什么我反而总是被它们揍得找不到北?’主人笑着说,‘你食而不化,招数再多、再妙,又有什么用?’”
中年法师听了这话,内心颤抖。是啊,如同那蠹鱼一样,你也学得满腹经纶,可是,每当烦恼升起时,却一点儿也用不上;佛学的每一个道理你也都懂,但每当顺境、逆境来临,你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随之漂流,等到有所察觉、百般悔恨之时,正月十五贴门神——已经太晚了!
正在这时,婴行拴在树上的毛驴大概感到不自由,使劲想挣脱缰绳的束缚。
青年禅僧借题发挥:“一句合头语,万世系驴橛。经书,本来是指示真理的工具,若是将它当作了真理本身,不是将自己固定在了拴驴的桩子上,若想再挣脱,可就难上加难了!”
中年法师再也不饥肠辘辘,反而腹中满满——他羞愧交加,被自己的无能气饱了。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省得在一位老太婆与两个年轻后生面前丢人现眼……
地缝自然没找到,就是找到他也钻不进去。于是,他只好挑起担子,惶惶如被人发现的小偷,落荒而逃!
中年法师走后,婴行伸出双臂,发出胜利的欢呼。高兴够了,他转身对青年禅僧说:“你很不错。你叫什么?”
青年禅僧说;“怀让。”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去装上盐巴,我带你上山。”
怀让却说:“谢谢师兄的好意。我想,我自己能摸到地方。”
“有我领路,你不会绕弯。再说,有我介绍,我师父六祖大师收留你做徒弟的可能性更大。”
怀让严肃地说:“师兄,我肚子饿了,你能代替我吃饭吗?所以,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这样,虽然可能绕弯,但体验得更深切,起码,锻炼了脚力。”
说着,怀让起身向宝林寺的方向走去。
婴行不由愣住了。他望着怀让的背影,喃喃说道:“这家伙,与姓氏一样,像是很有来历……”
的确,这个怀让,果然很有来历。
据《祖堂集》卷三记载:唐高宗仪凤二年(公元677年)四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圣诞之日,六道白色瑞气从金州安康(今陕西汉阴)迸射出来,直冲天际。
自古以来,中国几乎所有的皇帝天子都喜欢各种各样的祥瑞、吉兆,所以刺史大人不敢怠慢,马上奏报朝廷。
唐高宗李治问太史令:“此气何瑞?”大地之中不能平白无故冒白气吧?
太史令解释说:“释迦牟尼佛诞辰现瑞,自然与佛门有关。六条白色瑞气,象征着佛门的六界与六道,预示一位高僧降生了。在于金州、安康分野。”
这时,金州太守韩偕也在瞻见瑞相之后具录上奏。
于是,高宗皇帝传令韩偕,让他亲自到婴儿出生的家庭去慰问道贺。韩偕追根溯源,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位姓杜名光奇的人家。
那个应瑞而生的人,就是怀让。
怀让15岁到荆州玉泉寺出家。玉泉寺当时是天下名寺,学僧云集,学习教理、研修戒律蔚然成风。
怀让在这里学教、修律七八年,心中仍像罩着一团黑漆,心地未明,性光未现。他心知,目前的修行方法没有切入佛学的根本,不是契入禅机的最佳途径。对于禅的领悟,可说是不得要领,对自己不适合。
于是,他毅然舍弃了名山大寺按部就班的生活,与一位同参——坦然禅师结伴来到了中岳。
当时,在嵩山住持法席的是与神秀、六祖齐名的五祖弘忍十大弟子之一的老安禅师。
老安禅师将坦然留了下来,而仅仅看了怀让一眼,便说道:“我不是你师父,你的师父在曹溪。”
在送他前往曹溪的时候,老安禅师莫名其妙地说:“当年,我因六祖师弟吃了一粒道(稻)种,今日还他一个佛种!”
在老安禅师的鼓励下,怀让辗转数千里,从繁华的中原来到了遥远偏僻的荒蛮之地——岭南。
当他沿着清泠泠的曹溪走到宝林寺山门前时,正是日暮时分。
六祖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要到似的,恰巧站立在寺门外高高的台阶上。
夕阳撒金,为宝林寺长长的石阶铺上了一层金屑,宛若一条金碧辉煌的上天之路。
的确,在怀让看来,这不啻是通向上天之路的金光大道。
不知是六祖的身体真的在熠熠放光,还是夕照余辉从侧面的映照,六祖的身体轮廓四周有一圈金色光晕,使他显得几许神秘、几许神圣;几分亲切,几分威仪;几多清凉,几多慈悲……
“你从哪里来?”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因了是从禅宗第六代祖师口中说出来的,便充满了无限的禅机。
怀让若有所感,若有所觉,若有所得,若有所悟,可是,却又无从下手,无法契入。
他有几分羞涩,脸上隐隐泛起一层红潮。他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喃喃地说:“弟子怀让,从嵩山而来。”
“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六祖怪怪地问道。
怀让不禁汗如雨下——他胸中似乎有团东西,可就是不能痛快淋漓地一下子全都倒出来。他愧疚难当,深深垂下了头。
六祖慈祥地拍拍他的肩:“你暂时留下来吧。”说完飘然而去,宽大的僧衣在风中摆动,仿佛要飞向那轮夕阳。
怀让自言自语:“什么样的东西来了呢……”
这天,一个生得矮胖、态度傲慢的年轻和尚,仰着头走进宝林寺的山门。
这个和尚法号法达,洪州丰城人,七岁出家,一直持诵《法华经》,受具足戒之后,即前往曹溪,自认为一直持诵《法华经》,功德不小,故心怀我慢,他的禅杖震得地面咚咚作响,似乎是在告诉旁人,我来了,你们统统给我让开!
已当了六祖书记员的法海,热情地迎上去,施礼问道:“和尚,请问你从何而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年轻僧人并没还礼,傲气十足地:“听说,你们弄了个不识字的流浪汉来冒充六祖。带我去看看,他的须弥山有多高!”
法海并不动气,不骄不躁说道:“六祖识不识字,不是你说不识字就不识字,但六祖绝对不是冒充的。你若是愿意参见我师父,我可以先去通报。”
年轻和尚不屑地哼了一声。
法海来到方丈院,六祖正坐在树荫下的藤椅上与大师兄行思商量事情。
法海刚对师父耳语了几句,年轻僧人禅杖捣地的声音已笃笃地传来,震得院里的空气也抖了起来。
六祖与行思相视一笑,仿佛对这种行为司空见惯。
廊沿下,婴行正在火炉上烧水。壶中水咕咕翻滚,热气四溢。
行思指着水壶,别有意味地说:“煮茶之水,开到二分是为茶,开到十分则为汤。”
婴行问:“那怎么办?”
行思果断地说:“它热得过分了,你给它兜头浇一瓢凉水!”
六祖说:“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他们说话时,年轻僧人早已走到跟前。见六祖等人对他视而不见,且言谈中有影射他的意思,他便重重将禅杖往地上捣了一下,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许是禅杖的震动,一片因病变而枯黄的树叶飘落在地。
六祖捡起来,对着树叶感叹:“大好时光,你不好好生长,反而染病枯黄,可惜,可惜!”
法海看了那个和尚一眼,说:“谁叫他自己招惹虫害呢,活该!”
六祖一笑:“那么,法海你说,这一树的枝叶,有的欣欣向荣,有的枯黄萎缩,是向荣的好,还是枯萎的好?”
法海笑道:“当然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树叶好。”
六祖点点头说:“如是,如是,那就向荣去。”
六祖又问行思:“向荣的好,还是枯萎的好?”
这绝对不是多此一举的重复,而是另有禅机。
行思居然回答:“枯萎的好。”
六祖竟然还是点点头:“如是,如是,那就顺其自然枯黄去。”
再问婴行。
婴行聪明绝顶,自认为一定能答得更好,不假思索地说:“枯萎的让他枯萎,向荣的让他向荣。”
婴行自以为回答得多么圆满、多么潇洒!连那个高傲的年轻和尚,目光里都流露出敬佩的神采。
然而,六祖大师却将脑袋摇了摇,说道:“不是,不是。顺其自然,在大自然中参悟禅机,几乎是每一代祖师所倡导的。然而,禅,不是纯自然,禅者反对放任自流,更强调人的主动性与能动性。我们人,作为自然之子,弃恶扬善,改造自己,就是自然;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使之更加契合宇宙人生的规律,才是真正的顺其自然。禅者之所以是真正的智者,原因也就在于此!”
说着,六祖的目光像温暖的手指,爱抚着那个年轻和尚的面庞,他忽然对六祖的话有所领悟,但他放不下高傲的架子,勉强给六祖下跪,说道:“云游僧法达,前来拜山。”
他之所以说“拜山”而不说拜祖,说明他心里还是看不起六祖。他磕头时,前额并未触地。
婴行跳过来,指着他的脑门说:“你年纪轻轻,拜见长者倨傲无礼,就已是大错特错;而后又叩头不触地,更是错上加错。你心无敬意,还不如不行叩头之礼呢!”
法达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不以为然地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何必拘泥形式?再说,我磕头不触地顶礼,就等于触地顶礼,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行思笑道:“你倒是有几分辩才。超越世间的一切形式,不为形式所困,这确实是禅。”
法达越发得意,斜了六祖一眼。谁知,婴行冷不防蹿了上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啪”!
法达大怒,吼道:“出家人,怎么这样无礼?竟然动手打人!”
婴行针锋相对,道:“我打你等于没打你,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分别呢?”
以其之矛,刺其之盾,法达愣住了。
婴行曾经也因这种事挨过六祖一拂尘,这回总算在法达身上捞回了本钱。他不依不饶说:“再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的肉体属于大地,早该空掉了,我是打空呢,你叫唤什么?你若是觉得疼了,证明你尚未修到四大皆空,我是帮你修行呢!”
法达一脸尴尬,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婴行又说:“如果你现在挨打时心生分别,能感受到挨打与没挨打不一样,那么,证明你刚才磕头时前额不触地,是故意无礼。无礼之人,不该挨打么?”
法达哑口无言,狂妄之态因之尽退。
六祖开口说话了:“你从什么地方来?你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我是江西洪州人。七岁出家,曾经闭关阅读大藏经,胸中装有万卷经书。仅《法华经》一部,我至今已持诵三千多遍了!”说着,法达的头又仰了起来,很为自己的用功精进而骄傲。
“汝若念至万部,得其经意,不以为胜,则与吾偕行。汝今负此事业,都不知过(如果你念了一万遍,并且体会了经文的大意,而不自认为有什么殊胜和了不起,那你可以和我把手同行。如今你却辜负了诵经这一修行的本意,竟然不知过错)。”六祖说着,在一只空碗里倒满茶水,“这只茶碗,不知盛过几百几千几万次茶水,它可曾品出茶的滋味?印《法华经》的毛刷子,看经的遍数何止万遍,却未曾见它成佛!同样,像你这般傲慢的模样,再念一万次也没有用!”
法达听后,不由得垂下了头。
六祖继续说道:“僧人顶礼,不仅仅为表达对他人的尊重,更是为了折服自己的‘我慢’之心。因为,出家人心中一旦存留傲慢的习气,‘我执’不除,便无法体悟到宇宙人生的真理。你只是口头上念诵佛经,而不明了经典的意义。”
六祖品了一口茶,手在石桌上轻轻叩着,合着节拍说了一偈:
礼本折慢幢,
头奚不至地?
有我罪即生,
亡功福无比。
六祖接着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和尚说:“法达。”
六祖道:“你名法达,何曾达法?”
于是,六祖又说了一偈:
汝今名法达,
勤诵未休歇。
空诵但循声,
明心号菩萨。
汝今有缘故,
吾今为汝说。
但信佛无言,
莲华从口发。
第256章 良莠不齐(3)
法达听完六祖的偈语,顿生惭愧,脸上出现了犹豫不定的神色。虽然依旧呆立着,却左顾右盼以掩饰心中的羞臊和烦躁,跪在六祖面前,忏悔道:“从今以后,当谦恭一切。弟子诵《法华经》,未解经义,心常疑问。和尚智慧广大,愿恭听大师经中义理。”
六祖道:“法达,法即甚达,汝心不达,经本无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经,以何为宗?”
法达回答道:“学人愚钝,从来但依文诵念,岂知宗趣?”
六祖道:“你说我不识文字,你试取经诵一遍,我当为你解说。”
法达低着头,脸上一阵喜一阵忧,一阵羞愧一阵悔恨。他合十忏悔说:“法达年轻无知,从今往后一定谦虚、恭敬待人。”
婴行充大人吃瓜,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来,坐下吧!”众人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法达半个屁股坐在婴行搬来的凳子上,扭捏地问六祖:“弟子诵读《法华经》,并没有理解经文的义理,常有疑惑。大师富有智慧,请为我解说解说。”
六祖道:“法达,佛法本来是通达的,只是你的心念不通达,佛经本来没有疑惑,只是你心里有疑惑。你诵读《法华经》一定知道经中所说的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悟佛知见和入佛知见吧?”
法达不好意思地看着六祖大师:“惭愧,弟子仅知字面意思。”
“佛的知见,也就是觉悟的知见。佛就是觉。觉分为四种,开启觉的智慧,显示觉的智慧,领悟觉的智慧和深入觉的智慧。如果听到开导启示就能深入到觉的智慧中,这就是觉悟的智慧,自己的觉心、本性也因此得以显现出来。所谓佛的智慧,实际上就是你自己的心,此外再没有其他的佛。人们往往是自己遮盖了本性的光明,迷恋于各种表面现象,受自己心情的干扰,心甘情愿受物欲的驱使。所以我佛释迦牟尼才假借种种方法苦口婆心地讲说,规劝人们安定收心,不要向心外去妄求,如果你具有正确的认知和见解,就会常生智慧,观照自心,止恶行善,这就开启了佛的智慧。”六祖大师详细开示着说。
法达感慨地说:“惭愧,我法达从来只是依照经书的文字念诵,死读经,读死经。听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六祖一笑,递给法达一碗茶。法达像是真的渴了,“咕咕”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六祖问道:“法达,你已将茶喝了,请你以简洁的语言将你的感受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让别人一听就知你喝的是这一碗茶,而不是早上喝的茶。”
法达十分为难,吭吭哧哧:“这、这……大师,喝这一碗茶的感受的确与日常喝茶不一样,但这种细微的差别只能体味,不能言传。”
六祖哈哈一笑,说:“禅,不可言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佛法的奥妙,也无法用文字来表达。一切经书,包括《法华经》,都是佛陀教导我们开悟的工具。它如同指向月亮的手指,目的是让我们顺利快捷地找到月亮。而手指本身,并非明月。你若是仅仅研究手指的粗细、长短、颜色,永远都找不到天空中的月亮。所以,学佛之人要直接探求佛法的本意,而不是执着于经典。你如果用这样的心态持诵《法华经》,一切妙法就会像莲花一样,自然而然地从你的口中生出来!”
法达听了六祖的教导,豁然有省,不过,他心中仍然存有一缕疑惑,犹犹豫豫说道:“谢大师开示,不过……”
“你心中还有什么疑惑,都说出来吧。”
法达问:“如果这样的话,只要领悟了佛经的义理,就用不着念诵经文了吗?”
六祖说:“你这种‘非此即彼’的机械理解,又陷入了另一种教条。经典有什么过错,岂能妨碍你持诵?若是口中持诵经文,心中也能实践修行,就是‘转经’;若口里念着经文,而心中另有所念,那就是被经所转。”
六祖又对法达吟诵了一首偈子:
心迷法华转,
心悟转法华。
诵经久不明,
与义作仇家。
无念念即正,
有念念成邪。
有无俱不计,
长御白牛车。
白牛车,是《法华经》中的一个比喻,代表着人类自性的本源。
法达闻偈,言下大悟,不觉悲泣,说道:“法达从昔以来,实未曾转《法华》,乃被《法华》转。”
接着,法达进一步问道:“经云:诸大声闻,乃至菩萨,皆尽思度量,尚不能测于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明佛之知见。自非上根,未免疑谤。又经说三车,羊车、鹿车与白牛之车,如何区别?愿和尚再垂宣说。”
六祖道:“经意分明,汝自迷背。诸三乘人不能测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饶伊尽思共推,转加悬远。佛本为凡夫说,不为佛说。此理若不肯信者,从他退席。殊不知坐却白牛车,更于门外觅三车。况经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无有余乘,若二若三,乃至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词,是法皆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车是假,为昔时故;一乘是实,为今时故。只教你去假归实,归实之后,实亦无名。应知所有珍财,尽属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无用想。是名持《法华经》,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也。”
法达蒙六祖的点拨启发,所有的疑惑一时冰消,踊跃欢喜,作偈赞曰:
经诵三千部,
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
宁歇累生狂。
羊鹿牛权设,
初中后善扬。
谁知火宅内,
元是法中王。
六祖道:“你今后方可名念经僧也。”
法达闻言,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六祖面前,真诚地恳求:“六祖大师,法达痴迷不悟,对大师无礼,请您原谅。但愿今生今世随侍在您身旁,还请大师恩允!”
法达说着,以头“咚咚”触地不止。
六祖说:“人非贤圣,孰能无过?好吧,你就留下吧。”法达仍磕头不止:“谢谢大师,谢谢师父……”
婴行拍拍他的后脑勺,说:“起来吧,师弟。你难道是由磕头虫变的吗?”
法海说:“婴行,你又胡说什么?”
婴行一脸委屈:“我没怎么胡说呢,我比他入门早,自然是师兄啦!你们仗着师父偏心眼,一个个入门都比我晚,却反过来都成了我的师兄。这个法达,我可不会再礼让啦,一定让他给我当师弟。”
他转向法达:“对不对呀,师弟?”
法达笑着说:“你一口一个师弟叫了半天,这师弟我不当行吗?”众人哈哈大笑。
后来,正如六祖所教诲的那样,法达顿悟一乘妙旨之后,还象先前一样,继续诵经不止,追随六祖,成为六祖六祖大师之法嗣。
……
再说在荆州当阳山闭关苦修了15年而大彻大悟的神秀,早已不打算弘法。他离群索居,在玉泉寺东边七里远的山上搭了一间茅草房,栖松荫,饮清风,悠然自得。若不是这天突然有两个禅僧到来,他会一直默默无闻地隐逸下去,直到终老山林。
这天午后,两个禅僧快步奔到林中茅屋前,急速拍门,嘴里喊叫道:“师伯,师伯。”
门“吱”地一声开了,开门出来的神秀见两个僧人很眼生,便问:“两位是……”
两个禅僧齐声说:“我们是法如大师的弟子,参见师伯。”
两个禅僧跪地磕头。
神秀一边还礼,一边说:“噢,你们是法如的门人。法如师弟现在可好?”
两个和尚再次扑通跪地:“师父他老人家魂归西天了!”
神秀一怔,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志诚从屋里出来,将远道而来的两位禅僧让进室内。
神秀和两个师侄分宾主坐下,志诚倒茶。
年长的禅僧说道:“师父圆寂前嘱咐我们两人,一定要找到您,请您出山,照顾他的门生,领导江北禅学。”
神秀道:“六祖师弟正在韶州宝林寺弘法,你们怎么不去找他?”
另一个禅僧道:“他?他一个樵夫,在东禅寺只不过是个打杂的,有什么本事?”
神秀正色道:“六祖师弟慧根天成,放眼天下,谁能堪比?遗憾的是,南北两地路途遥远,我又年岁已高,不能前去向他请教。你们这些年轻弟子,何不快快前去恭听教导!”
年长的和尚道:“师伯隐居多年,有所不知,过去,在隐影等僧众的四处游说下,江北禅林,对六祖……师……师叔,成见很深。如请他回来领导僧众,恐怕是油锅中放盐——非炸窝不可。”
另一个禅僧跪到神秀面前央求:“师伯,除您之外,没有一个人适合领导江北禅林。您就看在我们的师父份上,出山关照弟子们吧。”
神秀摇摇头:“我在多年前就已经发誓,不留徒,不传法,不著书立说,省得误导他人,所以……”
年长的禅僧也跪了下来,哭诉道:“自从师父入灭之后,我们无人管束,危机四伏。师伯,您就可怜可怜弟子们吧,师伯!”
两个禅僧泪如雨下,不停地叩头。
志诚感动得泪流满面,也跪了下来:“师父,您老人家慈悲为怀,答应师兄们吧!”
神秀热泪盈眶,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两个从中岳嵩山来的禅僧,将神秀大师从隐居状态中请出当阳山。
本来,神秀早已不打算弘法。五祖弘忍大师圆寂后,他的东山法统,由另一位大弟子——法如继承了下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中原竖立起东山法门大旗仅仅三年,年仅52岁的法如溘然而逝。
他的英年早逝,不仅使得传统的法脉难以为继,而且他遗留在中岳嵩山的众多弟子顿时成了嗷嗷待哺的孤儿。
为了延续东山法门,也为了弟子们有一个好的归宿,法如临终遗嘱:当往荆州玉泉神秀禅师下咨禀。
于是,数百名禅僧不远万里前来投靠,神秀不得不开门接纳他们,传禅授法。
由于他年高德昭,功深悟透,举重若轻,深奥艰涩的禅,到了他的口中,就像常见的花草一样简单明了。
宋之问在《迎秀禅师表》中写道:……形彩日茂,弘益愈深。两京学徒,群方信众,不远千里,同赴五门……九江之道俗恋之如父母,三河之士女仰之犹山岳。
可想神秀大师当时的声望有多么高远。
不多久,他所住持的玉泉寺便成了全国的禅学中心。比起地处偏僻的岭南曹溪六祖,他的声望可说如日中天。
有一天,玉泉寺来了八九个云游僧,领头的居然是影隐!
这个影隐(阎发奎),或许,他真有几条命!当时,新州知县张中昌在卢母丧礼上获悉当年秋后处斩的阎发奎仍逍遥法外,立即将其缉拿归案,验明正身处斩。谁知,执行处决阎发奎的又是当年处斩他的人,阎发奎自然又逃过了一劫。这也说明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魔力。
影隐他们这几个当年因放火烧山而被人们所唾弃的僧人,在潜隐多年之后,再次出现了。神秀大师对他们避而不见,并且严令客堂,不准他们挂单。
影隐带领着他的弟兄们一起跪倒在神秀大师的方丈门外,苦苦哀求道:“大师,我们知错啦!当年,我们因一念之差,做出了有违道义的事情。可是,我们已经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但东山寺不允许我们回去,而且其他寺院也都不欢迎我们。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这些年来,我们就像丧家之犬,浪迹天涯,吃尽了苦头……幸好,六祖并没有葬身火海,他现在不是出山了吗?所以,我们并没有伤害到他,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们已经放下屠刀了啊,我们已经回头了啊!再说,神秀大师,当初我们也是一片赤诚,一心为您打报不平,所以才……”
他们痛哭流涕的诉说,终于打动了神秀大师的慈悲心肠,允许他们留在山上,改过自新。
……
第257章 豁然开悟
这边厢,婴行虽然在读佛经,但他的小眼睛却不断向四周瞟。他惊奇地发现,师父六祖正在整理那件象征着禅宗法脉的木棉袈裟!
六祖将那袈裟包裹起来,向方丈外走去。
一直在旁边悄悄观察的婴行好奇地问道:“师父,您要干什么去?”
“我去将五祖所传的袈裟洗一洗。”
婴行松了一口气,说:“我去打水,我给您在这儿洗吧。”
六祖摇摇头:“我的事,还是我自己做。”
六祖手持着禅杖,步出丈室。他拿着袈裟走出了山门,打算到曹溪浣洗。
曹溪弯弯曲曲,曲曲弯弯,飘着烂漫山花,映着蓝天白云,在宝林寺前潇洒地画出一条弧线,然后撒着欢儿、唱着歌儿奔向了远方。
溪水边,有几个小沙弥正在洗衣服。他们也太勤快了,甚至连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洗了——你撩一下,我泼一盆,结果,大家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
他们无忧无虑,似乎比清泠泠的曹溪水还要欢乐,还要活泼,河滩上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仿佛都是他们咯咯的笑声凝集而成的:
曹溪水,如弦还如钩。如弦轻吟菩提曲,如钩不牵白云头,禅韵清幽幽。
六祖悄然离开。一则,他不想因自己的到来而使得弟子们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二则,这袈裟是由达摩祖师从印度传来的神圣之物,万一溪水上游也有人浣衣洗物,污垢顺流而下,岂不将袈裟亵渎了?
六祖转身向寺院后面的深山走去,边走边观察,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四五里路程,来到了一片茂密、幽静的山林。
这里,古木参天,绿荫匝地,芳草茵茵,瑞气缭绕。不知为什么,六祖嘴角泛起一缕淡淡的微笑。他神色庄重,站在一块空地中央,闭目沉静片刻,然后,将手中的禅杖一振,往地下戳去。
他似乎并未用力,禅杖却全部扎入大地深处。更不可思议的是,随着禅杖的拔出,一股清泉汩汩喷涌,片刻之间便汇聚成了一个清澈的小水潭。
六祖掬一捧泉水尝尝,甘醇清冽,精神为之一振。他蹲了下来,仔细漂洗着袈裟……
“阿弥陀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
六祖回过身,一位年轻比丘合十鞠躬,问道:“请问法师,到宝林寺怎么走?”
六祖见他风尘仆仆一副长途跋涉的样子,手里提着湿漉漉的袈裟,站起身来问道:“你从哪里来?”
谁知,那僧人一见六祖手中的袈裟,惊呼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激动地喊道:“弟子方辩,拜见六祖大师!”
六祖有些疑惑:“方辩?你叫方辩?我们俩见过面吗?”
“没有,从来没有,弟子这是第一次亲近大师。”
“那你怎么认识贫僧呢?”六祖问。
方辩说道:“弟子是西蜀人氏,为了求得佛法,前些年游历了佛陀的故乡印度。在那里,我得遇一位神奇的高僧。弟子请求他传授佛法。他说,佛祖释迦牟尼一脉相承的正法眼藏,以及历代祖师代代相传的袈裟,早已到了中国。而今,已经传至第六代,六祖目前正在岭南曹溪弘扬禅法。他老人家点化弟子回国,前来曹溪求法。所以,我刚才看到这庄严圣洁的木棉袈裟,便猜到了您就是六祖大师。大师,您能让我仔细瞻仰一下袈裟吗?”
“当然可以。”六祖一抖袈裟,纷纷而落的水滴,宛若晶莹的珍珠,恰似袈裟放射出的神奇的光芒……
方辩哪里还顾得上瞻仰,只是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
六祖微微一笑,说:“方辩,地上有稻谷吗?”
方辩一愣,看了看地面,说:“没有啊!”
六祖说:“没有稻谷,你怎么像小鸡吃米似的?”
方辩明白六祖在开玩笑,不好意思地站立起来。
六祖若有所思,问道:“方辩,你如此看重这件袈裟,那么,你一向是干什么的呢?”
方辩不明白六祖的用意,照实回答:“弟子祖辈传有塑像的技艺。我未出家前,以塑造神像为生。出家后,也经常为善信们塑佛像。”
六祖说,“难怪你会对一件表法的袈裟礼拜不停呢!那么,方辩,就请你塑一尊给我看看。”
其实,六祖的本意是说,真佛无形,实相无相,一个人,怎么可能塑造出佛的真像呢!
方辩不解其中禅机,激动万分地说道:“弟子何世修来的福分,竟然有幸为大师造像!谢谢大师的信任!”
六祖带着方辩回到宝林寺,客堂里早有一位名叫智常的云游僧在等着他。
原来,这位叫智常的僧人是信州贵溪人。他童年出家,立志明心见性,转凡成圣。然而,尽管他奋勇精进,昼夜打坐,修行不止,但整整十年过去,原来心中一团漆黑,现在仍漆黑一团。开悟见道,那只是梦中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烦恼也与日俱增,天天烦躁不安,恨不得将蒙昧的心掏出来,在清清的山溪中清洗一番。心,自然无法掏出来清洗,那就历练肉身吧。他一杖一钵,飘然出游。
片石孤云映慧日,清泉弯月照禅心;山色天然观自在,溪声随意了圆通。壮丽的山川大地,空灵的清风明月,更激发了他彻悟宇宙人生大道的豪情。他听说,洪州白峰山大通和尚禅法高明,便专程前去参拜。但是,他满怀热望而来,大通和尚却冷冰冰的,三个多月,没有为他传授过一次禅法,只是让他跟随大众打坐念佛而已。
智常若是为了重复这些日常功课,还用策杖云游、千里寻师吗?
于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求法心切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闯进方丈,问大通和尚:“学僧我自从来到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不蒙教诲一法。大师的意思是什么?”
“有疑即问,无疑自修。山僧垂丝,愿者上钩。”大通和尚欲擒故纵道。
智常急不可耐地问道:“请问大师,如何是我的本心本性?”大通和尚向上指着说:“你能看见虚空吗?”
智常道:“能,能看见。”
大通和尚又问:“你看到的虚空有形状和相貌吗?”
智常回答:“虚空没有形状,哪里有什么相貌呢!”
大通和尚这才详细开示说:“你的本性就犹如虚空一般,空无一物可见,这就叫正见;了无一物可知,就是真知。它没有什么颜色,也没有大小长短,但见空空灵灵,清清净净,觉体圆明,即是见性成佛,也就是如来知见。”
智常听了大通和尚的这一番说教,好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飘飘渺渺,美则美也,妙亦妙哉,只是模模糊糊,虚虚幻幻,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更无法契入禅机。
无可奈何,他溯赣江逆流而上,翻越高高的大庾岭,不远千里来曹溪参谒六祖大师。
六祖听了他的讲述,说道:“难怪你不明白呢,大通和尚所说的那些,仍然存在着知见的弊端。现在,我给你说一首偈子,你可以从中体悟。”
六祖的声音像二月的春风,滋润着智常荒芜的心灵:
不见一法存无见,
大似浮云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
还如太虚生闪电。
此之知见瞥然兴,
错认何曾解方便。
汝当一念自知非,
自己灵光常显现。
六祖的偈子,犹如慧灯一盏,照破千劫黑暗;春水数滴,融穿万年坚冰。智常心中慧日迸发,灵光万丈,豁然大悟。他喜极而泣,边哭边说偈曰:
无端起知见,
著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
宁越习时迷。
自性觉源体,
随照枉迁流。
不入祖师室,
茫然趣两头。
……
半月之后的一天晚上,六祖在大殿里勘验弟子们的修行体会。
婴行发现师父今天十分严厉,不好蒙混过关,就施展他的另一项绝技——溜之大吉!
婴行躲在大人们的身影后,悄悄向大殿门口挪去,接近门槛时,他猛然转身,向门外串去,差点儿与刚要进门的方辩撞个满怀。
方辩小心翼翼护住怀中用布罩着的东西,骂道:“你这个冒失鬼,差点儿让我半个月的心血化为乌有!”
婴行的好奇心被挑逗了起来,忘记了溜出来的目的,追在方辩身后问道:“你护着的是什么宝贝,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方辩不理他,径直走到六祖跟前,说:“师父,弟子遵嘱完成了塑像,不知能不能入您法眼?”
婴行抢上前来,掀开苫布,托在方辩双手中的是一尊七寸高惟妙惟肖的六祖塑像。
婴行惊奇地大喊大叫:“哇!好像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师父哎,是你缩小成了它呢,还是它放大成了你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塑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掰开看一看里边是不是也有血肉骨头。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将塑像递给六祖。
六祖不接,奇怪地问道:“婴行,这是谁呀?”
“师父,这是你呀。”
六祖指着这个与自己神形俱同、一模一样的塑像说:“这个如果是我,你又是献给谁呢?”
说着,他敏锐的目光在弟子群中捕捉住怀让。
怀让凛然一颤,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禅意……
六祖追问:“这个若是我,那个呢?”
行思等开了悟的弟子心里明白,六祖是在借机指示禅僧们领悟自性:所谓那个,就是在问佛性。一切众生都有佛性。虽然凡夫因为烦恼太多而无法显明,但本身的佛性并不缺少,而且我们的一举一动,吹胡子瞪眼,都是佛性的作用。
因而,佛性也就是自性、真心、本来面目。可是,我们的佛性不是固定的东西,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没有任何实体,所以无从把握。
同时,佛性是活的,也不能用任何概念、框框来说明,所以禅宗祖师们经常随机用“这个、那个”之类的虚词来指代。
懵懵懂懂的婴行不知“那个”所指什么,稀里糊涂说道:“师父,它就是你,你就是它,难道可以分开吗?”
六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不能分开,你就把它收回去吧。”
婴行拿着塑像的手刚想缩回来,六祖轻轻打了他一下,然后笑着说道:“这是勉强分开。”
一个能打你,一个在你手里,不就是分开了吗?能打你的,不就是“那个”的作用吗!不知为什么,怀让感到师父的手,是打在自己的心灵上,他不由浑身毛发竖立,大汗淋漓……
方辩是个伶俐汉,闻听师父如此言说,马上心有灵犀,道:“若是这样,就必须把塑像献给师父。一而二,二而一;不一不异,不异不一。”
六祖说:“我收下了,收下了。”
六祖拿着自己的塑像,与它相视一笑。接着,他对方辩说道:“方辩,你虽然掌握了活灵活现的塑像技巧,却不了解真正的佛性。”
六祖看到他茫然无措,启发他说:“佛祖释迦牟尼在《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就是说,真正的佛是无相的,学佛之人不可执着于外在的形象而迷失了自心,我们礼拜的应该是自性本具的天真佛,而不是这些泥塑、木雕的塑像。”
方辩似乎明白了什么。
六祖的大手抚摩着他的头顶,说道:“方辩,你出家为僧,愿你永为人天楷模,永为世人的福田。”
宛若醍醐灌顶,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从头顶徐徐流入方辩的心田,像是菩提种子,在他的心里开着清凉灵明的莲花……
六祖将平时身上披的袈裟解了下来,郑重地赠给了方辩。
方辩手捧袈裟,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两行热泪活像决堤的溪水,尽情地、欢快地流淌着。
他从大雄宝殿走了出来,来到大殿一侧,用戒刀将六祖赠给他的袈裟分成了三份:一份披在了六祖的塑像上,一份揣进了自己怀里,最后一份,他用棕树皮小心翼翼包裹起来,深深埋在了地下。
然后,他跪在那个地方,双手合十,对天发誓说:“以后,若是有人掘土挖到此袈裟,那即是我再生于世。我将住持在这宝林寺,重建殿宇,弘传佛法。”
这天晚上,怀让整夜未曾合眼。他一直在思维“那个”。
他刚刚来宝林寺的时候,师父六祖问他:“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这个疑团就像一片云彩漂浮在他的心灵里,不召自来、挥之不去;它又像是囫囵吞枣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无法排解,不能消化,还吐不出来,就那样长久沉闷在他的心中——
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
天长日久,这个疑惑不但没有消融,反而与日俱增。
他食不甘,寐不宁,行不知行,卧不知卧,每日与心中的疑团较真,极力想打破这一团漆黑,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就是参禅。不疑不悟,小疑小悟,大疑大悟;若是心身疑成一团,机缘成熟,必然会“砰”的一声爆裂——大彻大悟!
昨晚,师父那摄人魂魄的一瞥,让怀让只觉得身心顿时空空落落,心中只剩下了那个疑团。他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思维,所有的精力,全部扑到了这个已经纠缠他多年的疑问上,让他东西不辨,南北不分,寐食俱忘……
早晨,怀让依旧懵懵懂懂。
大师兄行思在分配一天的劳作时,让他依旧打柴。于是,他就迷迷糊糊来到了山上,在山上待了整整一天,连中午都没回寺里吃饭。
傍晚,他扛着空柴担往回走,偶然一抬头,忽然发现又是稻谷成熟的季节,又是夕阳撒金的时刻,一切如他刚来曹溪时一样。
八年时光悠然而过,留在他心里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他目睹蓝天上彩云悠然,耳闻小溪中的泉声亲切,鼻嗅山径边花香清新,身感金秋里果实陶醉……忽然,他心底萌生一种归家的感觉。
原来如此!他心中豁然开悟,疑团爆裂,绝后再生,宛若放下千钧重担——他忘情地抛下肩上的柴担,一边开心地呼喊,一边飞快地向宝林寺跑去……
六祖竟然就站在山门外!
好像,八年来他从未动过地方;好像,八年时光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好像,他一直在等着他!他向他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喊:
“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
“说似一物即不中!”
怀让的回答如虎啸山林,声震山岳。
宛若巨石投入深潭,甜蜜的喜悦像层层涟漪,连绵不断地从怀让心中涌出,充满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开悟的巨大愉悦中平静下来,羞涩地一笑,向师父解释说:“人人本有的佛性,无形无相,是不能用语言来描述,也不能用东西来比喻的,所以,如果说它像个什么东西就不对了。”
六祖使劲点点头,与怀让把臂大笑,同归宝林寺。
第258章 扩建宝林寺
唐朝,是中国历史上的强盛朝代,也是佛法大力弘扬的朝代。
唐太宗贞观三年(629年)玄类受皇上重托,从凉州出玉门关西行赴天慧,历时十七年,这就是有名的“唐三藏取西经”。
六祖惠能是在玄奘在天竺取经期间诞生的。
皇帝对于佛法的大力弘扬,使之世间学佛的民风甚为盛行。
六祖惠能得五祖弘忍大师法嗣真传,自从在曹溪竖起顿悟成佛的大旗后,许多弟子在他的启发下,当即开悟,犹如跃过龙门的鲤鱼,遨游天海,喷云播雾,好不热闹。韶州宝林寺更加蜚声四海。
因此,曹溪名声大噪,成了天下禅僧心目中的圣地,大江南北的学僧望风而动,争相来投者络绎不绝。
这样一来,宝林寺原来的殿堂、寮房就显得局促狭窄,不足容众了。
六祖惠能为宝林寺的香火越来越鼎盛感到十分欣慰,但又为
宝林寺的寺院太小而忧愁。原来的僧房两人住一间的,改成四人住一间,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怎么办?”
要把宝林寺变成佛教南宗的策源地,扩大影响就要扩建宝林寺。
这天课毕,行思对六祖禀报:“师父,近来从各地来的学僧超过了千人,再过几日,远在数千里的荆州通应律师,也将率领他的数百名徒弟来皈依您,寺中的房屋已不够居住了。”
六祖听后,高兴说道:“那就找几处山水清幽的地方,再建几处寺院吧。通应律师是我受戒的师父之一。他反而来皈依我,不能太委屈了他们。”
“是,师父。”行思说完后,即去着手操办扩建宝林寺相关事宜去了。
施主们听说要扩建宝林寺,都慷慨解囊相助。
扩建寺院,光有银两不行,还要有土地。
宝林寺周围的山地,属于一个名叫陈亚仙的大财主的。
陈亚仙有良田千顷,山林万亩,在曹溪地域可算是富甲四方。但他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为人吝啬。
过了一个礼拜,行思回来把近日关于扩建宝林寺涉及到用地的问题向六祖汇报:整个曹溪几乎每一座山、每一块地,都是大财主陈亚仙的。他为人极为精明,从来不肯施舍一文钱,恐怕……
六祖听行思汇报完后,微笑着说:“陈亚仙若不精明、吝啬,如何能攒下如此大的家业?这种人,甭想向他化缘,他连一粒米都不会布施,怎舍得大片土地?你去请曹善人通融一下,我们花钱置买他的山地好啦!”
行思半开着玩笑,说,“师父,我这几天与曹善人、刘志略他们去陈亚仙家省了饭菜——在他家饱尝闭门羹——一说来买地皮,人家连门都不让进!”
六祖安慰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改天待老讷去走一遭。”二天后,六祖带着婴行,沿着山野道路,向陈亚仙家走去。
途中,婴行颇有兴致地说:“师父,你老人家今天的兴致真好,肯带着我游山啦。”
六祖道:“谁说这是游山玩水?咱们是去化缘。”
婴行眨着眼,疑惑地问:“化缘,有师兄弟们,用得着六祖您?”
六祖说:“今天咱们化的缘很大,非得老纳出面不可。”
婴行兴奋地问:“化多大的缘?”
六祖凝视着曹溪的山林,“整个曹溪。我们得让陈亚仙把曹溪的山水林木、土地房舍都布施给宝林寺。”
“陈亚仙这个大财主,最最可恨了。僧人去化缘,他甭说施舍,连个好脸都不给。真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您老人家想要抢走他的全部家业,他还不跟咱们拼老命!”婴行苦着脸说。
六祖笑道:“什么抢呀、夺呀的,多难听!出家人化缘,是让人家自愿布施。”
说话之间,六祖与婴行已经走到了陈亚仙家的大门前。
宝林寺的主持六祖亲自出登门拜访,尽管陈亚仙一百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将六祖与婴行请到了客厅。
六祖道明来意后,陈亚仙断然拒绝。
六祖却不着急。他打量着陈亚仙家豪华非凡的客厅,观看博古架上陈列着的琳琅满目的珍宝,漫不经心地说:“陈施主真是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呀!”
陈亚仙得意地说:“苍天不负老夫一番苦心,数十年辛苦,总算小有所成。”
“不知这些财产,数十年前在哪里?”六祖话锋一转。
“……”
六祖见火候差不多了,将话头转入了正题:“贫僧今天是来化缘的。菩萨法门中,以布施为第一。老施主若能布施财产,不但业障立消,而且功德无量。”
陈亚仙神情紧张地说:“真的吗?唉,六祖大师,我布施多少就能消灾了?”
六祖惠能向身旁的婴行伸出右手,婴行就把六祖平日坐禅的蒲团递了过去。
陈亚仙看看这个蒲团,长不足五尺,宽不过三尺,长长松了一口气:“你是有名望的高僧,可不能蒙人!”
六祖十分肯定地说:“出家人不打妄语,口无戏言!”
陈亚仙轻松地笑了:“好,我陪你去,请你任意选一块地!”
六祖、陈亚仙和婴行走出村庄,来到曹溪岸边。六祖向四周瞭望了一下,问:“陈施主,哪些地是你的呢?”
陈亚仙向东西南北指点着:“东到那个山头,西到那条河流,南边到树林,北至山峰边。这些都是我的家业,大师任选吧。”
“好!”六祖说了一声,徐徐向曹溪岸边的一片树林走去。
大山之中,只要是有溪水流过的地方,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它们承受溪流的哺育,也回报溪流以生机,就这样,溪流不经意间在山谷里流出了一条条绿色的飘带。
于是,山青了,水秀了,天蓝了,风柔了。
他们三人来到曹溪岸边的小树林中,六祖随随便便找了一块空地,停了下来。
婴行把六祖平日坐禅的蒲团展开。
陈亚仙仰头朝天,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大师向我要多少地,原来才要蒲团那么小的地方。佛祖,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六祖道:“佛门无戏言,我讲的可是认真的哩。”
陈亚仙爽快地说:“行!你要怎样要,我就怎么给。”
六祖拿着蒲团向陈亚仙扬了扬:“我这个蒲团能遮住阳光的地方,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陈亚仙望了望蒲团,方圆不及三尺,心想:你这蒲团任你遮盖,又能遮得了多少地方呢?
于是,他满口答应:“行!行!这蒲团能遮住阳光的地方,有多少,我就给多少。”
六祖微笑再问:“陈施主,你的话不是戏言吧?”
“当然是真的。在佛祖面前,我怎敢讲大话呢?正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回倒是陈亚仙认真起来。
“好!你看着!”六祖说着,就把右手往上空一扬,蒲团像飞旋着的利箭般直飞上天空。
“定!”六面仰起头颅。朝着天空大喝一声。
说也奇怪,那飞旋而上的蒲团竟应声停在空中,停定不动,遮住了太阳直射而下的光线,在曹溪境内投下了一片很大的阴影。
“喏!这就是我要用来扩建寺院的地方了。”六祖看着那一大片阴影说。
陈亚仙大吃一惊,说心里话,他实在是舍不得。但一想到已在佛祖面前发了誓,今日又见六祖惠能法力无边,思忖了一下,便说:“佛祖果然是神通广大。这些山林土地,是我一生置下来的产业,今日用作善事,福荫黎民百姓,我祖宗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不过,我有一个祈求。”
六祖道:“陈施主有什么祈求,尽管讲来。”
陈亚仙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丘:“那山丘上有我祖宗的坟地……”
“陈施主放心,你家祖坟,我们会好好保存,今日你此善举,恩泽四方,荫及子孙,实令世人景仰。”六祖惠能对陈亚仙赞扬了一番后,再用另一办法点化他。
六祖惠能看着神态焦躁的陈亚仙,指了指地面,道:“陈施主,请坐。”
说完,六祖自己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愉悦自适的禅定状态。
陈亚仙看他那安然舒服的神态,也坐了下来。
林子里很安静,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似乎被染成了绿色;风儿被林木梳理过之后,清爽醉人。
陈亚仙这位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闲地置身于山水之间了。林地特有的清新,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都让他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一只蝴蝶从他们头顶飞过。
于是,婴行蹑手蹑脚地悄悄溜开,到林子边缘逮蝴蝶去了。
陈亚仙看到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无忧无虑、简单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这里的山山水水还不姓陈,陈家只是山里普普通通的温饱之家。他与山里所有孩子一样,神儿魂儿都丢在山里,挂在林子里,漂在小溪里。一株野花、一只蝈蝈、一群小鱼,都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惊喜。
于是,他们开心的笑声整日回荡在山林里,就像哗啦啦的溪水一样流淌不止……
陈亚仙当下的心态,恰似这山、这水、这林子,自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之后才知道,有操不完的心,担不尽的忧:一会儿担心顽皮的孩子们玩火引燃山林,一会儿惦记有人盗伐树木……
不是患得,就是患失,没完没了,无尽无休,每天晚上,陈亚仙都要惊醒好几回……
也就是从那时起,那简单而充实的满足,那无拘无束的欢乐,都成了远去的梦绪,再也找不回来了。
陈亚仙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六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也想笑,但笑得很酸楚,很伤感,不知不觉长叹了一声。
六祖关切地问道:“陈施主为何叹气?”
陈亚仙说:“老夫早就听人说:腰缠金银万贯,一日不过吃三餐;纵有广厦千间,睡觉只占三尺宽。可我一直没有醒悟,没有看破,更舍不得放下。现在看来,我这曹溪最大的财主,还不如你一个两手空空的出家人安乐。”
六祖笑道:“陈施主用自己的才能积累起万贯家产,本身并没有错,关键是拥有的方式、使用的方法。”
说着,六祖从沙地上捧起一捧细沙,将一部分倒在陈亚仙手里,让他紧紧攥住。
可是,陈亚仙越使劲攥,沙子流失得越快,最终所剩无几。而与此同时,六祖张开手掌,托在手里的沙子却很少撒落。
六祖随即说道:“财产就像这手中的沙子,你越想抓住它、攥紧它,往往流失得越快;而你拿出来与大众分享,不但不会减少,可能还会增加。”
这话,陈亚仙不大相信了。财富,只会越用越少,哪有不减反增的道理?
六祖知道他不相信,一笑说道:“陈施主,看来,你经常感受到钱财流失、浪费的痛苦,却很少体验布施财物的快乐。就像你拥有广大的山林土地,却很少像今天这样感悟林中的宁静一样。”
陈亚仙不得不点点头。
六祖道:“内行的人常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同样,将钱财用到最需要的地方,才能充分体现财富创造者的价值。这就像同样一袋米,放得发霉,自然让人心疼;若是施舍给饥饿的人,很可能拯救一条性命。我相信,救人一定比浪费更能给陈施主带来荣誉感、成就感和快乐感。”
陈亚仙很尴尬,因为过去他往往将家里的存粮放得发霉,也舍不得拿出来周济乡邻。现在想来,的确感到很惭愧、很可笑、很愚蠢。
六祖又说:“把自己手里的财富用到合适的地方,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必然会给拥有财富的人带来极大快乐,也必然会激发他创造更多财富的动力与智慧。同时,建桥修路、助危济困,会大大提高一个人的信誉,人们自然愿意与他打交道,进而财路广开,财源滚滚。再说,乐善好施会积累极大的福报,得到菩萨护佑。所以你看,世上那些有名的大善人,不但都是大富豪、大财主,往往也都是福禄安康、子孙满堂的老寿星。”
陈亚仙认真地想了想,的确正如六祖所说,那些富贵双全的名门望族,无一不是积善之家。而那些坑蒙拐骗的暴发户,其子孙几乎都是五毒俱全的败家子,很快就会家破人亡。他将六祖这一天来对自己说过的话回味了一遍,一言一语都是实实在在的肺腑之言,都是为了自己好。
于是,他在六祖面前跪了下来,真诚地说道:“老夫……不,不!弟子、弟子愚钝,以前没有机会聆听大师教导,也不知道佛法的奥妙,多有得罪,请多多见谅。”
六祖一边合十还礼,一边将他搀起来,微笑着说:“佛法讲一个‘缘’字。现在,贫僧与陈施主相识的机缘到了,所以贫僧不请自到,上门化缘来了。”
陈亚仙说:“弟子明白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我自愿将曹溪的土地都捐献给宝林寺,供养大师。”
六祖摇摇头,笑道:“没那个必要,您若是能布施几亩建寺院的土地,贫僧就感激不尽了。”
陈亚仙真诚地说:“弟子是诚心诚意的。”
六祖说:“你有了这份布施心,再身体力行,便可以舍尽一切贪爱、执着,心灵就会获得解脱。同时,布施供僧,有极大的功德,佛菩萨会保佑你无灾无病,心安体健。”
陈亚仙喃喃自语:“谢谢大师开示,谢谢大师开示……”
从此,陈亚仙像曹善人一样,成了六祖最为虔诚的护法弟子。
有了钱,有了地,宝林寺很快就开工了,大兴土木。
四方工匠,想多做善事,替自己多积阴德,纷纷主动前来帮工。
宝林寺的扩建速度甚快。
不消几个月,一座气派非凡的寺院殿堂屹立在曹溪境内。
沿着山势的高低错落建起了星罗棋布的殿宇,琼楼挺拔,高阁连片,全都在佛光祥云的缭绕之中。在密林之中掩映着十三座大大小小的寺院,青砖绿瓦,翘角飞檐,回廊曲折,更显得庄严肃穆。巍巍宝塔,直指云天;润滑清溪,犹胜甘泉。
第259章 分化一方
这天,六祖对一众弟子道:“你们佛果已成。现在,你们应当分化一方,弘扬我们禅宗大道。”
尽管众弟子依依不舍,不愿意离开师父。但最后还是含泪拜别师父离开了宝林寺。
且说玄策和婴行走过了秋冬春夏,来到浙江永嘉。这一天,玄策与婴行走在瑞安县仙岩山崎岖的山路上,中午的太阳像一团火,烤得山路直冒烟儿。
婴行走得极艰苦,但他看看玄策,却从来不提议休息——“活该,谁让你死乞百赖非要跟来的!”只要他稍稍抱怨,玄策准会这样说。
玄策偷偷乐了。他指着前面半山腰的凉亭说:“到那个亭子,咱们休息片刻。”
亭子中,已经有一个人躺在长凳上休息,脸上盖着一个斗笠。玄策、婴行寻地坐下。婴行脱下草鞋,看着又红又肿的双脚,直呼凉气。
玄策故意问他:“咱们这是干什么?”
婴行想都没想:“行脚呗。”
玄策又问:“你知道什么叫行脚吗?”
“不知道。”婴行回答得很干脆。
“不知最好。”玄策说得高深莫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孔老夫子说。有所知必有所不知,而无知无所不知——僧肇大师在《般若无知论》中说。圣智无知,而万品俱照;法身无象,而殊形并应——《维摩诘经序》如是说。
婴行忽然有所领悟!他后悔地大声喊叫道:“哎呀,我又上了师父的当啦!”
“你上谁的当了?”
“咱们师父那个坏老头呗!”
玄策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并没有叫你跟我来行脚,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偷偷跟来的嘛!”
婴行哭丧着脸说:“正是由于老和尚知道,越是不让我来,我越会想方设法跟着你,所以……苦——哇——有苦没处诉,这真叫苦呢!”
“活该,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这是师父度化你哩。你既然来了,就不要白过时日。如果游州过县,好山好水随意玩;这里过冬,那里过夏,候鸟似的行脚,那简直是图人家一斗米,失却自家半年粮!没有任何利益。”
玄策的一番大道理,说得婴行很不耐烦,他没好气地说:“是,是,是!你别唠叨了好不好?我都记着呢!师父说过‘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玄策忽然抖出凛冽的机锋:“是吗?既然‘三界唯心,万法唯识’,那么,亭子外的那块大石头,是在你心里呢,还是在你心外?”
婴行不加思索地说:“三界唯心,当然是在心里啦!”
玄策大笑:“你怎么能把这么老大一块石头放在心里呢?难道行起路来不觉得沉重吗?”
婴行明明从玄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禅的机锋,但因为平时用功不够,修行没到家,无法真真切切地把握住,更做不到随机应之,所以无言以对。
这种情形就像母鸡孵蛋。到一定时候,老母鸡生怕自己的宝贝在坚硬的蛋壳里闷死,时常会试探性地用喙轻轻啄一啄蛋壳。若是里面的小鸡仔恰恰孵化成熟了,就会以嘴吮声,名之为啐。这时,母鸡从外面啄,小鸡在里面啐——蛋壳砰然碎裂开来,一个全新的生命诞生了。
禅宗把禅师与学人之间的这种机锋相应投合,称为“啐啄同时”。
啐啄之机,只有内外相应,毫无间隙,才能豁然贯通。若是“笨蛋”或“臭蛋”,内面毫无反应,就算老母鸡再慈悲,也不能将它啄出来。
现在的婴行,恰恰就像一只没有孵化成熟的“笨蛋”。
看着他的窘迫模样,玄策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小师弟,我们学佛、修禅,不能死背经典,更不能拿着祖师们的禅要语录当作自己的话语。祖师说的禅话,那是人家的体会,不是我们的。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切要靠自己去体悟呀!”那个躺着睡觉的人,突然掀掉脸上的斗笠,坐了起来。原来他也是个光头和尚。他没头没脑地问:“你们的师父是谁?”婴行正没好气,说:“我们的师父,当然就是我们的师父啦!你也来凑热闹斗禅机?”
光头和尚道:“我是问,哪位高僧是你们的师父?”
婴行反问:“你是谁?”
那个禅僧一拍脑门:“噢,是我唐突了。”
他站立起来,合十施礼道:“贫僧玄觉,刚刚听了这位师父的话语,句句契合佛理禅机,想请教一二。”
婴行忽然大笑起来:“玄觉、玄策,你们俩倒是有缘。法号都排着叫哩。”
玄策瞪他一眼,回答说:“我叫玄策,这位是我的小师弟婴行。师兄,请问您宝刹何处?”
玄觉向莽莽山野里指了指:“我就在这仙岩山结庵而居,没有依附哪个道场。不过,我主修天台宗的止观法门。我听到的诸家经论,各有师承关系。后来看《维摩诘经》,悟到了佛法心宗,还没有人为我验证过,不知是不是真的开悟了。”
玄策严肃地说道:“在威音王佛以前,天下无佛,可以无师自通,成为独觉佛。在威音王佛之后,无师自通,那当然是外道了。”
玄觉深深鞠躬说:“师兄大论,头头是道,句句皆禅,尤其是刚才的以石头做比喻的话,更是禅机无限。所以,希望你能给我印证。”
玄策谦虚而又真诚地说道:“我学识尚浅,无法给你印证。曹溪的禅宗第六代祖师六祖,是我们的师父。现在,四面八方的求道者都云集在他老人家身旁,听他宣讲佛法。你何不去向他请教呢?”
玄觉说:“谢师兄指点。请两位到我的草庵一叙。”玄觉带着玄策与婴行向山那边走去。
这个玄觉,天生就是一位禅者。他出生于唐高宗麟德二年(公元665年),俗姓戴,字道明。戴家是永嘉的名门望族,世代奉佛,所以,玄觉在很小的时候就与兄长道宜同日出家,剃度为僧。
仙岩山邻海耸立,山高隔尘埃,路险阻俗客,林密藏鸟影,草高掩兽踪。玄觉在背山面海的西岩搭了一间茅棚,学天台宗教义,习摩诃止观,修持禅定,诵经《华严经》和《维摩诘经》。
前面,浩浩荡荡的大海涤其胸襟;背后,巍巍峨峨的高山壮其心魄;头顶,白云悠悠弄禅意;脚下,清泉汩汩传道情。日出日落,潮来潮去,仙岩山的灵气将玄觉滋润成了一位英俊的青年僧人,佛祖的经论律义更把他培养成了潇洒的禅客。
一天夜里,玄觉在读《维摩诘经》时,忽然觉得内外明彻,经文之中所说的境界与他的内心世界无二无别,自性宛然。他将自己的证悟写信告诉了好友左溪玄朗禅师。
玄朗禅师鼓励他走向山外,到广阔的天地里遍谒禅宿大德。许是巧合,许是冥冥中机缘成熟,这天,他正要外出云游,却在半山亭与玄策、婴行不期而遇。
他与玄策两人都饱读经书,所以一见如故,言谈话语十分投机。于是两人决定共同回韶州曹溪,参谒六祖惠能。
婴行呢?婴行独自一人继续云游去了。茫茫天地之间,似乎哪里都有他的踪迹,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玄觉与玄策来到宝林寺时,六祖惠能正在禅床上打坐。
玄觉不待玄策介绍,自己抢步上前,将手中的锡杖摇得哗哗作响,围绕着六祖转了三圈,然后,振地而立,既不礼拜,也不作声。
六祖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看你的举止,像是出家多年了。那么,你应该知道,作为僧人,应当具备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请问你从哪里来,竟然如此傲慢?”
玄觉不在乎,说:“了生脱死,是人生最大的事情,况且各种因缘的变化又迅速无常,其他的事情在我看来都不重要,我哪有时间顾及什么威仪不威仪、礼节不礼节呢?”
六祖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领会不生不灭、无快无慢的道理呢?”
玄觉回答:“根据我的体会,认识自性,就知道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死、有无;明了本心,就会领悟到宇宙间没有什么快慢可言。”
六祖异常高兴地拍着禅床,由衷地赞叹道:“是这样,禅,就是这样的。”侍立在方丈两侧的僧众们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六祖平时很少如此称赞人。由此看来,这个新来的云水僧很是不一般呢!得到了六祖的印可,玄觉这才按照禅僧拜山、参访前辈高僧的礼仪、规矩,整理好袈裟,铺展拜具,恭恭敬敬地给六祖磕了三个头。
这个玄觉,先倨后恭,出乎常人的预料。
谁知,更出人意料的是,刚磕完头,他就与六祖告别,马上就要下山回去了。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六祖说:“你真的要走?既然来了,为何这么快就走呢?”
玄觉无风起浪,竟然又一次主动挑起了与六祖的法战。他说:“本来我就没有动,也就是无来无去,哪里有什么快与不快之分呢?”
六祖不动声色却禅机洞然地说道:“谁知道你动了没有?”
玄觉当机不让,无法无天地回答道:“是师父你自己的心中有了分别吧。”
六祖颔首肯定了玄觉:“你已经证悟到了无生的真实意义。”
无生,就是涅槃,是佛法的至高境界。证悟无生,即是得到了消除一切烦恼、远离生死的最高智慧。
这也就是说,玄觉已经开悟得道,而且得到了六祖惠能的正式认可。
然而,玄觉并没有见好就收,他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又将电闪雷鸣、瞬息万变、意趣盎然的禅机推向了更深层次。他说:“既然无生,难道还有意么?”
是啊,所谓的证悟,是有所得吗?世间万物的各种形态,是刻意而为之的吗?有生才有灭。若是无生,自然无灭。
六祖惠能自然是会者不慌,徐徐说道:“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是谁在觉知,谁在分别呢?”
果然,玄觉会心地笑了。
他像个孩子一般,笑得很开心。
然后,他将这一场精彩的师徒法战做了一个总结:
善能分别万事万物,却不是有意识的,更非刻意而为之。就像碧潭印月,因其无心,不管阴晴圆缺,都能客观映现。
第260章 秉烛夜谈
“落日已下西山,今晚就在寺里留宿吧。”六祖盛情地挽留着,爱才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玄觉在寺庙安顿下来,与六祖秉烛夜谈,直到东方露白。
六祖惠能与玄觉的夜谈,擦出了菩提火花;禅思禅想的碰撞,撞出了照彻心灵的般若智慧之光。
写到此,笔者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自20世纪90年代末加入禅宗六祖文化研究会,接触、研究禅文化以来,那几个至今难以忘怀的洒脱的禅者故事,犹如禅海中滚滚呼啸而来的浪涛冲击着我心,不平静的心……
情之所至,不能自已,欣然提笔,把这几个故事写入书中,以飨诸君。
故事一:
唐朝诗人、江州刺史李渤,青年时代与兄李涉隐居庐山和嵩山,立志诗文,饱读史书经典,学富五车,融会百家,冠绝古今,有“李万卷”之称,连赫赫有名的大才子白居易,也曾给他当过助手——江州司马。
一日,李渤来到城南庐山归宗寺,问智常禅师:“佛经中说:芥子纳须弥。一个微不足道、比针尖还要小的芥子,如何能容纳一座须弥山?实在谎谬至极!”
是啊,一尺大的物体,放不进九寸九的容器里,更何况将一座无边无际的大山,放入一个比针尖还小的芥末子里呢!芥子纳须弥,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
智常禅师不答反问:“我听说,李刺史你读书万卷,学贯古今。可是,先生的腹胸也不过椰子大小,万卷书册都装在了哪里?书中所记载的古今几千年历史、纵横数万里风物,在你的身体内又如何安置、怎样陈列?”
李渤从智常禅师的言辞下,顿悟出“芥子纳须弥”的玄妙旨意。
故事二:
还是在庐山,时光转换到了北宋与南唐对峙时期。宋朝大将曹翰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令旗一挥,大宋的虎狼之师扑向江南,扑向风景秀丽的庐山……
据说,附近的民众都躲进了圆通寺内。于是,曹翰带着大军呼啸而来。然而,偌大的寺院,只有一个老和尚——住持缘德禅师。其他人,早已作鸟兽散。
缘德禅师端坐在高高的法座上,不但不起立迎接,甚至连眼皮也未曾抬一抬。
这分明是蔑视!
大将军曹翰勃然大怒,唰地一声抽出寒气逼人的宝剑,大喝一声:“和尚,你没听说过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吗?”
缘德禅师徐徐睁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说道:“你哪里知道,还有不怕死的和尚呢!”
那种视死如归的从容,气若仙境的安详,连久经战阵、杀人如麻的曹翰也从未见识过。
他环视一周,说:“既然不怕死,僧众为何都逃散了呢?”
缘德禅师说:“击鼓就会回来。”
曹翰就去敲鼓。
他敲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未看到。
缘德禅师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着曹翰:“你有杀心,鼓声里带有杀气。”
说完,缘德禅师站立起来,亲手击鼓。
那鼓声带有一种说不出的祥和与安宁,连焦躁的曹翰也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不一会儿,僧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寺中。
曹翰与他手下的兵将简直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故事三:
同样在宋朝,宋徽宗得知芙蓉道楷禅师人品俊逸,德行超俗,禅法神奇,于是就赐给他紫衣,并亲封法号:“定照禅师”。
皇帝老子的赐号嘉奖,是多大的荣耀啊!然而,道楷禅师却拒不接受。
他说:“我一个出家人,专心致志学佛修禅就是了,要这些世俗的名利有什么用?”
天下竟有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宋徽宗感到皇家的尊严被损,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不由得雷霆震怒。他一道旨意,命令大理寺收押道楷,严肃查办!
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然而,道楷禅师宁可进监牢,也不被名利所动。
于是,他坦然接受了刑罚,披枷戴锁,踏上了荒沙漫漫的流放之路。
故事四:
宋朝至道元年,瑞鹿遇安禅师行将圆寂。他沐浴更衣后,自己走进棺材,让人盖上棺盖。人们常说,盖棺论定。遇安禅师的棺材虽然盖上了,传奇却来了:
三天后,弟子们按照惯例要将师父火化,于是就打开了棺盖。只见遇安禅师就像佛祖释迦牟尼圆寂时那样侧卧着。
弟子们见到师父的遗容,忍不住痛哭起来。
这时,本来已经死去多日的遇安禅师又活了过来,他从棺材里走了出来,升座说法,并严厉训诫弟子们:“此后,再打开我的棺材的人,就不是我的徒弟!”
说完,他重新回到棺材,寂然而逝。
……
这,就是禅者,这,就是禅者的风采:大智且大勇,洒脱而神奇。什么名利,什么生死,统统是过眼烟云。
“千峰顶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昨夜云随风雨去,到头不似老僧闲。”归宗志芝禅师如是说。
禅,一片心灵的净土,一个心灵的家园。归来吧,回归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逍遥洒脱的天性。禅的世界源远流长,深邃而广袤,空明而灵动。
它所蕴涵的般若智慧,它所阐发的顿悟思维,都可以使得我们直接契入宇宙人生的真谛,把握事物发展规律,与自然之理融合,与天地大道相应。
……
启迪智慧,感悟人生,激活思维,灵动心泉——在娓娓道来的讲述中,体验自然的哲理,感受生活的真谛,领悟神奇的智慧,实现禅的超越。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蛟龙入海增意气,猛虎归山添威风。古往今来,开悟的禅师人人顶天立地,个个昂扬如王。他们之间的勘验法战,棒喝截流,石火莫及,电光同通,相互撞击出光耀千古的绚丽机锋。
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机趣妙悟,心有灵犀。
读者、诸君大大,用心去领悟吧,您也是一位潇洒的禅者。
…..
再说玄觉在宝林寺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沿着活蹦乱跳的曹溪下了山。
路过曹侯村,那个卖糍粑的老婆婆热切地喊道:“师父,来,吃个糍粑,喝碗茶水,好赶路。”
玄觉脚不停步地回答说:“谢谢您,婆婆,我饱饮六祖法乳,不渴也不饿。”
老婆婆说:“可是,有人在这里等着你呢。”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是好友玄策。依然一杖、一钵、一斗笠,一副云游僧的装束。
“玄策师兄,你在外行脚一年,刚刚回来一天,便又要出行了?”
“你不也是一样?苦苦寻觅几十年,刚刚与心心相印的师父畅谈了一个晚上,就挥手告别了。真可谓是‘一宿觉’,好洒脱啊!”
第261章 繁盛
这天中午时分,玄策、玄觉贤进入了赣州地界。
该分手了,玄策要继续北上,游匡山而渡长江;玄觉则要东行千里,回归故乡。
禅者心无挂碍,喝杯茶就告别吧。于是,两人来到赣江之畔:
铜钵舀来江水,片石鼎立为灶,枯枝自有火性,烟气散后茶成。
刚刚烧开的茶水很烫嘴,玄觉就将一杯茶凉在了面前。于是,茶杯中倒映着青山绿树、蓝天白云。他指着茶水说:“山河大地,森罗万象,都在里边。”
玄策闻听此言,端起茶杯,将茶水倒回了浪花纷飞的赣江之中,然后问:“森罗万象,在什么地方?”
玄觉说得巧,玄策逼得更妙。
古人云,不破不立,不激不奋。在相互激扬下,二人心心相通,心心相印,大好禅机犹如滔滔江水,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玄觉是大宗师,自有其高明之处。
这时,恰恰有一条硕大的鲤鱼高高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闪电,然后又落回了水中。
玄觉大声喊叫道:“鱼,鱼,鱼!”
森罗万象映在茶水里,茶水溶入了江水中,鲤鱼在江中畅游吞吐,所以,鲤鱼即是森罗万象的显现。
……
赣江右岸的青原山,是大师兄行思住持的道场。
然而,登上青原山,来到静居寺方丈前,玄策却不进门,而是将大师兄从未见过的玄觉单独推了进去。
禅者心意相通。
他的意思,玄觉当然明白。
因此,他也不表明身份,而是按照行脚禅僧拜山的规矩行礼之后,才问道:“如何是佛法大意?”
这一问,看似平淡,却绵里藏针,稍一拿捏,便会扎手。
因为,佛法大意,岂能用语言说明?所谓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即是因此。
但明明不能用语言讲说明白,禅师还必须要说,不然的话,学僧如何能受到启发而契入禅机?
因此,禅师的修行、见地、功夫,是否明见本心、彻悟自性,尽在这一言半句之中。
那么,行思是如何回答的呢?
行思不答反问:“庐陵最近的柴和米是什么价?”
庐陵,是来青原山的必经之地,但庐陵的柴米价,与佛法大意有什么关系?
更奇怪的是,闻听此言,门里面的玄觉与门外边的玄策都哈哈大笑,恭恭敬敬向大师兄磕头顶礼。
原来,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禅,却呈现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处!
庐陵柴米价,虽然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生活问题,但关系到庐陵附近所有的人。
而这生活中最基本的事物,恰恰蕴涵着禅的法要。
你全心全意、专心致志品味生活的真谛,就能修行佛法。
所以,一句“庐柴米价”,可谓鞭辟入里,自然而然地表明了禅的精髓——柴米与人们的吃饭息息相关,当然是禅。
最朴素的常理,就是禅的真理。
饥则吃饭困则眠,夏向凉荫冬向火。只要你遵循自然规律,顺应自然法则,你就会体会到禅的微妙。
……
从青原山下来,两位“玄”禅师在匡庐畅游一番之后,在山下告别。
玄策目送着玄觉渐渐走远,他的身影与苍茫原野融为一体……
原野里,白云中,忽然回响起玄觉的吟诵之声——
君不见:
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
自从认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关。
一性圆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
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象驾峥嵘慢进途,谁见螳螂能拒辙?
大象不游于兔径,大悟不拘于小节。
莫将管见谤苍苍,未了吾今为君诀。
诚然,玄觉在去见六祖惠能前已经开悟,他的悟道得到了惠能大师的印证。
因此,他即兴吟诵的《证道歌》确确实实是一个真正悟道者的神来之作。不但见解高深,而且诗歌节奏铿锵有力,朗朗上口,仅是这"音响效果"就非同凡响,所以一千多年来,这首歌在教内教外广为传诵,它唤醒了无数的"梦中人",而且继续启发着现在和将来希望早点觉悟的人们。
这首《证道歌》,在山川大地久久回荡,一直回响到如今。时至今日,永嘉大师玄觉,他的《禅宗永嘉集》,仍然是佛门内外所有的修禅者、禅学研究者必读的经典。
……
玄策禅杖之端,挑着曹溪明月;斗笠边沿,缭绕庐山烟霞;行囊之中,裹藏江淮波浪;草鞋之下,染着中原香花……
他渡长江,涉淮水,跨黄河,来到了河北境内。因为他听说,小师弟婴行的踪迹,在燕赵大地上出现了。
还有,这里是六祖惠能的祖籍,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行进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茫燕赵,该是一种怎样壮阔的情怀!
……
再说玄策与玄觉在匡庐畅游一番之后,在山下道别,这天日当午,路过一座山脚下时,看见许多百姓冲着半山腰上的一个岩洞遥遥跪拜,便好奇地上前,向着面前一位长者拱手询问:“大伯,您好!半山腰因何如此热闹?”。
那位长者充满敬意地说:“那岩洞里有一位神秘的高僧在静修。”
“哦?”玄策面露惊异之色。
现场的人见玄策不大相信,七嘴八舌告诉他:
“那智隍禅师与誉满全国的神秀大师是同门,都是五祖弘忍亲自传授了禅要的弟子。”
“自从他老人家在黄梅得法之后,就回到了这个山洞,已经整整静修了二十多年。”
“他每次入定,少则十天八天,多则一个月。据说,有一次,山雀都在他的身上做了窝。”
……
玄策还是大摇其头,因为他知道,甚深禅定是禅修的功夫,是形式,而不是禅的内容。
于是,玄策来到山洞中,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和尚——智隍禅师,静静地坐在那里。
玄策向智隍禅师打了个问讯,“您在这里修什么?”
智隍禅师说:“我在修习入定。”
玄策再问:“你所说的入定,是心有所想而入定呢?还是心无所想而入定?”
智隍禅师张口结舌,感到不好回答。
玄策继续逼拶道:“如果你入定时心中没有任何意念,那么你周围的这些草木石头等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应该能入定;假如你心有所想而入定,那么,一切有生命、有意识的众生,比如满山遍野的牛羊鼠兔也都应该能入定。”
智隍禅师一听,知道遇到了内行,并且是有证悟、有见地的大行家。他十分谨慎地回答说:“我在入定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有无之心。也就是说,忘记了有无,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念头。”
智隍禅师自以为回答得十分圆满,然而玄策却紧紧盯住了他话中的漏洞,不客气地指出:“你入定时既然感觉不到有无之心,那就是常定。既然是常定,又怎么有入定和出定呢?如果有出有入的话,那就不是真正的禅定。”
智隍禅师哑口无言,羞愧难当。但他毕竟是个心胸开阔的禅者,赶紧追问道:“你的师父是谁,能教出你这样出色的徒弟?”
玄策笑着说:“说来,我的师父还与您有着很深的机缘。他就是五祖弘忍大师的衣钵弟子,六祖惠能。”
“六祖?哦,听说过。不知他以何为禅定?”
“我师父六祖大师说,自性湛然常寂,灵明圆满,如如不动。色、受、想、行、识,五蕴本空;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也虚幻不实。所以,禅定是指心理上的淡泊宁静,它外不受六尘的干扰,内不被五蕴所左右,无论行住坐卧,整个身心既不刻意专注,也不放纵散乱,时时保持自然平和、空明灵动的状态。禅的本性不是死板不变的,它不生不灭,无住无念。”
智隍禅师再也坐不住了,站立起来,合十问道:“六祖师……师父,终于出山了?他现今在哪里开法?”
“岭南曹溪宝林寺。你……”未等玄策说完,智隍禅师呼啸一声,飞奔出洞,一溜白烟向岭南跑去。
他这一跑,跑得远了一些,一直跑了几千里,跑到了宝林寺,跑到了六祖惠能的面前。
六祖问他:“看你的相貌,像是北方人士。你从哪里来?”
“河北。”智隍禅师答道。
六祖惠能高兴地说:“哎呀,咱俩还是半个老亲呢!先父就是河北范阳人士!你如何来到了岭南?”
智隍禅师向六祖施礼之后,将他与玄策的相见情况说了一遍。
听了他的叙述,六祖十分高兴,一则为玄策突飞猛进的修行兴奋,二则为智隍禅师不远万里、不耻下问的求法精神感动。他当下开示说:“正如你刚刚谈到的玄策的说法,只要你做到心灵如虚空一样,又不拘泥、执着于空无,使心灵保持自由自在的状态,无论行、止、动、静,都不刻意存心。”六祖惠能说到这里,机锋一转,“请你看那棵大树。”
智隍禅师顺着六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四处的树木与自己家乡河北的并无多大的区别。没看出什么独特的禅意。
六祖说:“你看,每当微风吹拂的时候,那树叶就哗啦哗啦唱歌;风停的时候,它就自在地享受阳光,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就是禅定!忘却凡圣情结,泯灭能动与所动之间的分别,内在本性与外在现象相统一,就能无时无刻不在禅定之中了。”
智隍禅师听后豁然大悟,连连跪拜致礼。
后来,他又回到河北,将六祖的顿悟禅法带到了燕赵大地,为日后的南禅大举北上,起到了急先锋的作用。
……
再说怀让。怀让奉师父六祖之命,出来独立门庭,弘化一方。他来到南岳衡山,长期住在般若寺,所以人称南岳怀让,或南岳大师。
多年后,怀让听说,衡山附近的传法禅院,从四川什邡来了一位青年僧人,俗姓马,名道一。他性情孤傲,终日坐禅,从不与人交往。
怀让马上想起,在他离开曹溪时,师父六祖告诉他:“你门下将出一匹马驹子,纵横驰骋,踏平天下。再向前追溯,远在达摩祖师来中国之前,他的师父般若多罗尊者,便向他预言说:‘震旦虽广别无路,要借儿孙脚下行,金鸡解御一粒粟,供养十方罗汉僧’。”
莫非,师父说的“马驹子”就是这个俗家姓马的禅僧?
怀让沿着茅草掩映的小径,走到传法禅院后面的山冈。
他看到一株虬龙盘曲的苍松下,兀兀孤坐着一位青年禅僧。那坐禅的僧人似乎早已与周围的山川草木融为了一体,不动不摇,不闻不看。
他就是道一,一个注定要震惊天下的禅者,一位流芳千古的高僧,六祖之后,唯一被后人称为“祖”的大师。
怀让径直走到他面前,站立良久,才不徐不疾问道:“你这样天长日久地枯坐,究竟图个什么?”
“将来做佛!”道一用不屑一顾的口吻回答,连眼皮都未抬。怀让见状,便不再问,随手捡起一块砖头,在岩石上磨了起来。
咯——吱——嘎——吱——刺耳的磨砖声,在力求心静的道一听来,比山崩地裂还响,比夜猫子叫魂更难听。
忍,忍,忍!佛陀说过,忍辱波罗蜜,是菩萨修行六种方法之一,道一就强忍着。
但是,那怀让磨个不停。那破砖头与岩石的摩擦声音,尖厉,怪诞,简直就像一枚枚钢针,钻进道一的耳朵里,扎入他的大脑中,刺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道一忍无可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终于睁开了眼,恶狠狠地瞪着怀让。
然而,怀让不理睬道一。
他头不抬起,目不斜视,继续磨砖。那副专心致志、无暇旁顾的样子,活像他是在打磨世界上最珍贵的钻石。
道一被他如此认真研磨砖头的神态所吸引,不禁好奇地问:“你如此仔细地磨那砖头干什么?”
“我要将它磨成一面光洁明亮的镜子。”
“一块烂砖头,岂能磨成镜子?”道一半疑惑半讽刺。
“你既然知道砖头不能磨成明镜,那么像你这样整天呆呆枯坐,就能坐成佛吗?”怀让终于说出了磨砖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引导道一上钩,以便启发他。
道一听了怀让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怀让从树下捡起一根枯枝,往道一坐禅的卧牛石上抽打了几下,慢慢悠悠说:“这就像赶牛拉车,半路上牛车停了,你是打牛呢,还是打车呢?”
道一感到怀让的话高深莫测,不由得站了起来。
怀让见道一动了心,正在全神贯注地听自己说话,这才徐徐导入正题:“你说要坐禅成佛,然而,禅不在坐卧,佛也没有固定不变的形象。事物都是变化不定的,不可能有所取舍。你如果认为只有静坐才能成佛,就等于扼杀自己活生生的佛性;如果执着于坐相,拘泥于形式,是无法体悟到佛法真理的。”
道一知道怀让说得有理,但人很难自我否定,尤其是对于自己十分得意的东西,很难看破、放下。
道一“吭哧”了半天,说:“坐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坐禅成佛的。”
“坐禅当然很好,但是,如果你将坐禅当成成佛唯一的途径,尤其是心中对坐禅产生了有所得的执着,那就错了。有句老话,说英雄海量。可是,若一个酒鬼据此说自己是英雄,成吗?一个人能喝大量的酒,他就是英雄好汉了吗?佛陀在打坐时目睹启明星而悟道,并不代表每一个人必须坐禅才能开悟。学佛修禅,关键是要把握佛学的真谛,契入禅的心要,只有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一闻千悟。”
如醍醐灌顶,如甘露润心,道一当下大悟。智慧之花灼然于心灵,喜悦之泪潸然于眼眶。他向怀让深深地拜了下去……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早已没了人影。山野里,跳跃着一串珍珠般璀璨的吟诵声:
心地含诸种,遇泽悉皆萌。
三昧花无相,何坏复何成。
道一连天天坐禅的蒲团都没拿,急急忙忙向吟诵声飘起的地方追去。
从此,道一拜在了怀让坐下。
十年辛苦不寻常。怀让大师的千锤百炼,将懵懵懂懂的小僧道一,打造成了手眼通天的宗师马祖道一——一个注定要纵横千古的大法王。
十年磨一剑,毫光照大千。马祖道一的呼啸出世,带来了禅宗的极大繁盛。
他以博大宏阔的气度,神奇灵动的智慧,将深奥玄妙的禅理,显示在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使得每一个普通人都能体会到禅的超越,感受到禅的风采,领悟到禅的般若慧光。
于是,四方学者,云集座下,天下僧衲,望风来归;龙腾虎啸,象舞狮吼,千僧万指,蔚为大观。
他的弟子中,百丈怀海、南泉普愿两大祖师遗泽后世,汾州无业、大梅法常、西堂智藏、归宗智常、石巩慧藏、兴善唯宽、五台隐峰、盐官齐安、盘山宝积、大珠慧海……都是禅宗史上大宗师级的重要人物。因此,马祖道场有“选佛场”之称。
后来,他的弟子百丈怀海门下,诞生了禅宗五大宗派中最早的沩仰宗与最大的临济宗。北宋之后,一直到今天,汉传佛教所有的僧人,大都属于临济一宗。
因为天下禅僧大都出自他的门下,所以,后人都称他为“马祖”。
第262章 生灭无常
正当六祖惠在宝林寺弘法大行其道,众弟子成就斐然之时,突然连二连三传来噩耗,大师兄神秀、影隐撒手人环,百年不遇的灾难频频侵袭袭中原……
在宝林寺方丈,六祖惠能在床上倚着被子斜靠着,听刚刚从乐昌一带回来的法海讲述赈灾的情况。
法海向六祖惠能汇报:
朝廷拨的三十万两修建寺庙的库银,已全部购买了粮食,连同各寺僧众捐献的粮食、衣物,已尽悉运往了灾区。自从下了那场大雨,旱情已经解除,灾区群众正在抢种庄稼。这场天灾,总算扛过去了。
六祖突然打了个冷颤,愣了一会儿,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法海说:“师父,你还在为影隐师叔难过?哀极伤神啊,师父!自从你大病之后,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可要节哀啊!”
六祖说:“我是在哭你神秀师伯。你神秀师伯,在京城入寂了。”
法海一愣:“师父,你什么时候接到的凶讯?”
“刚才。刚才我一恍惚,已经感知到了。天地之间,众生迁流,你来我往,生灭无常啊!法海,你去将法达他们召到大雄宝殿来。”
大雄宝殿里,法海、法达、志诚、志彻、志道、智常、智通、法珍、法如、神会十大弟子,分列二排,六祖从双手合十而立的十大弟子中间穿过,坐上了法座。
六祖逐个看了看弟子们,缓缓说道:“刚才,我们遥祭了神秀大师。我知道,北禅各门认为我是离经叛道,异端邪说。你们也有许多人看不起你神秀师伯的北禅。你神秀师伯作为三帝之师,两京皆宗,岂是浪得虚名?只不过他的渐悟之说与我的顿悟之教各有侧重罢了。最难能可贵的是,你神秀师伯为人谦虚,胸襟坦白,道德崇高,堪为我等出家人的楷模啊!”
六祖歇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们十大弟子,与其他弟子不同,以后你们要和行思、怀让他们一样,各自住持道场,弘化一方。我要你们记住,学佛修禅的人,应该把一切善恶念头都消除干净,唯有先天具足的自性,才是独一无二的本质。佛门弟子,应该在真实的自性之上,讲经说法,进而建立一切宗派教门。我所讲的这些,需要你们自己来认识理解。”
法海代师弟们回答:“师父请放心,我等今后一定遵照奉行。”六祖点点头。
法达上前半步,像有什么事,发现六祖正在闭目冥思,又悄悄退了回来。
六祖闭着眼说:“法达你有什么事吗?”
法达说:“弟子听到有人指责我们禅宗标榜的‘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是异端邪说。对于这种指责,师父如何解说?”
六祖睁开眼睛,说:“不立文字,是说不要拘泥于经典,并不是说不要经典。禅宗注重直入心性,注重般若空慧,从这个意义来说,整个大乘经典中的般若思想都是禅宗立派的根据。人家之所以指责我们,是因为有些人执着于佛性的空无,甚至说佛性不需要文字。既然不需要文字,那么这些人也就用不着语言了,因为语言也是可以听见的文字。要知道,‘不立’两个字也是文字,还是没有离开文字呀!”
法达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六祖接着说,“任何事物都不能走入极端,更不能执着于事物的表面现象。你们要依照我所讲的佛法修行,切不要百物不思,妨碍了明心见性。如果只是听听佛法,或念念佛经,而不去依照佛法修行,这反而会让人产生出更多的偏见邪念。因此,你们必须依据佛法来修行,而不要执着于事物的表面现象。你们若是明白了这些道理,照此做事、运用,就不会离开本门的宗旨了。”
……
树高千尺,落叶归根。
六祖惠能在宝林寺得成正果,目睹着菩提老树黄叶飘零,又
抽新枝,宝林寺一侧果园里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又到秋收时节,宝林寺四处果实累累。
六祖望着枝头成熟的果实,发自内心地笑了。
法海与立楷(六祖晚年的弟子之一)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合十致礼:“师父。”
六祖转身,欢喜地叫道:“法海,立楷,你们从新州归来啦?”
“是,师父。弟子们刚刚回到宝林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法海回答道:“所幸未辱师命。您吩咐在国恩寺建的塔,已于上月落成了。”
六祖点点头:“好,好。法海,立楷,这一年,你们在新州监督造塔,能提早完工,辛苦了。”
法海,立楷异口同声说:“弟子是应该的。”
六祖顺手摘下两个桃子,仔细擦掉桃毛,递给法海和立楷。“谢谢师父。”两个人大口吃了起来。
六祖看着他们吃桃的样子,开心地笑笑,问道:“甜不甜?”法海说:“甜,很甜。师父,你尝尝。”
六祖一笑,摇摇头,说:“法海,你说,辛辛苦苦种桃树的人,什么事让他最开心?”
法海尚未回答,六祖已飘然自去。
六月二十九日那天,酷日如箭,热浪袭人,宝林寺菩提树上的秋蝉杂乱无章地拼力嘶叫着,嘈得人心烦意乱。
六祖惠能像往常一样,在禅房的蒲团上打坐,不及三刻,忽觉心血不住地往上涌动,他极力屏息敛气,想把血压回去,但觉得十分吃力,眼前白茫茫一片,爆出火星点点。六祖惠能一怔,自知圆寂之期将到……
当当当……宝林寺的大钟敲破了山野的空寂,僧众们匆匆向大雄宝殿集中。这一天,正是唐玄宗先天二年(公元713年)七月一日。
大殿里,六祖端坐法座上,数百名僧人默然静坐。
六祖环视了一周,开口说道:“今天把你们全体召来,是因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六祖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去年七月,我吩咐法海与立楷到新州国恩寺建塔,并督促他们必须在今年七月前完工,许多人不理解。我现在可以告诉诸位了。那座塔,是我为报答父母的恩情而修建的报恩塔,因为贫僧在下个月,也就是八月,就要入寂了。”
众僧都吓了一跳,呆呆地,似乎听错了似的。
六祖一笑,说:“你们不必吃惊,趁贫僧在世尚有一个月时间,你们在修行上有什么问题,赶快提出来,我为你们释疑解答。”僧众们哪里还顾得上提问题,震惊之后便是莫大的哀伤,全都呜呜痛哭起来。
第263章 落叶归根(1)
志诚见神会无动于衷,狠狠打了他一拳,低声骂道:“平时师父最疼爱你,但你现在却无动于衷!”
神会疼得龇牙咧嘴,还是没有哭。
志诚刚想再打他,听到师父六祖喝道:“志诚,你干什么!你们大家都在干什么?”
六祖威严的目光巡视着全殿,僧众们的痛哭变成了无声的抽泣。
六祖惠能待弟子们大哭了一场,气氛稍为平和后,把手扬了扬,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问道:“弟子们,你们如此动哭,为了什么?”
坐在前边的弟子怀让抹了抹眼眶下的泪痕,答道:“师父,听说你快到圆寂之期,从此之后将是阴阳阻隔,我们心里十分难受。”
怀让旁边的志诚等人也凄然而答:“师父功德无量,如果溘然而去,我们怎不痛苦万分呢?”
智常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睛,道:“想到不久之后将会失去师父的谆谆教诲,我们如无舵之小舟。”
六祖惠能把脸对着神会:“神会,全寺院的人都为我即将辞世而痛苦,但你为什么竟然这样木然呢?”
神会眉毛挑起,表情显得异常肃穆:“我认为,法性是不会生灭去来的。师父圆寂后去的,是西方的极乐世界。师父此生,在茫无际涯的佛海之中,以顿法之舟载着我们,高扬起禅学的旗幡,开创了佛教的伟业。如今弟子满堂,日后香烟不断。师父在世之日,创下如此的丰功伟绩,有口皆碑。你不久将含笑而去,但佛光将永远普照后人。我为有这样的师父而感到骄傲与自豪,感到荣耀与幸运,我又怎会痛哭大哭呢?”
“唔、唔。”六祖惠能听神会这番话后,频频点头,赞叹道,“神会,你对我倡导的禅学确实能学到真谛处了。进入佛门,就要对善与不善,对生死荣辱无动于衷,达到了毁誉不动、哀乐不生的的境界。”
神会把身子躬了躬:“师父今天与平日的教导,我当铭记于心。”
六祖惠能拾起了头,向弟子们说:“如果你们在山中修行到家,就不会是如此的表现了。你们如此痛哭流涕,究竟是为谁哀伤呢?如果担忧我死后无处可去,但我自知将去之处,否则,就不会预报给你们众人知道了。你们倘若真的得知我将去什么地方,你们就不会如此哀哭的了。”
弟子们听到六祖惠能讲述的这一番法理,都收起了哭声,抹掉泪痕,用更为虔诚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师父。
六祖惠能给弟子们再讲了一轮佛理,最后强调说:“须知,一切事物和现象的本性原本是没有生成和毁灭,也没有来与去的变化。我再给你们说一首《真假动静偈》吧。”
众弟子齐声道:“请师父开示。”
六祖惠能干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念起谒来:
一切无有真,
不以见于真。
若见于真者,
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
离假即心真。
自心不离假,
无真何处真?
有情即解动,
无情即不动。
若修不动行,
同无情不动。
若觅真不动,
动上有不动。
不动是不动,
无情无佛种。
能省分别相,
第一又不动。
但作如此见,
即是真如用。
报诸学道人,
努力须用意。
莫于大乘门,
若言下相应。
即共论佛义,
此境本无静。
若实不相应,
合掌令欢喜。
此宗本无诤,
诤即失道意。
执正净法门,
自性人生死。
六祖惠能给弟子们说完《真假动静偈》后,对志诚说:“志诚,你为什么刚才要打神会?神会年纪虽小,却已得到了无善无不善、在生死荣毁面前无动于心、既不哀伤也不快乐的佛家真谛,你们其他人都未达到这种境界。不知你们在山中修行多年,都修些什么?你们现在是为谁伤心哭泣?我问你们,佛陀去世时,你们哭了没有?一百年后我再次去世时,你们哭了没有?”
众僧一愣,法海说:“师父,佛陀一千多年前去世时,还没有我们;而一百年以后,也就没有你了呀!”
六祖说:“这不就对了嘛!过去没有你们,将来没有我。世间无常,有生就有死,即使贵如释迦牟尼佛祖,不是也入灭了吗?”
众僧听六祖这么一说,方才停止了抽泣。
六祖缓了一口气,柔声说道:“现在我再告诉你们,佛性本来就没有生,也没有死;没有来,也没有去。我的形体之身迁化了,可我的佛性之身却依旧如故,从本质上是无生无死、无来无去的。”
听过佛理后,上座法海禅师顶礼拜叩后,问道:“师父圆寂之后,祖传的圣衣金钵该传给哪一个人呢?”
六祖惠能将手一摆:“我自在大梵寺讲说佛法至今,所说述的内容被世人广为抄传,称之为《法宝坛经》。法海,你不是有一份详尽的记录吗?你们将《坛经》互相传授,广度大众。只要根据《坛经》讲授佛法,就是正确的佛法。至于衣钵,根据我师父五祖的嘱咐和达摩祖师的偈子之意,就不再传了。”
为了说明自己的根据,六祖惠能重新吟诵起达摩祖师的偈子:
我本来兹土,
传法救迷情。
一花传五叶,
结果自然成。
一花五叶,代表着禅宗在中国传过五代,至六祖惠能,禅法大盛,遍地开花,结果自成,所以,就不用以衣钵传宗了。
众人一听,都默默垂下头。偌大的佛殿之中,凝结了一层像蝉翼一样脆弱的静默……
“哇……”忽然,就有撕心裂肺之声骤然响起。
是他,一个小沙弥,一个名叫希迁的小沙弥。他是继婴行、神会之后,最后一个随侍六祖的小沙弥。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法海过来哄他:“希迁,别哭。你没听到六祖所说的话吗?再哭,师父就不高兴了。”
小希迁不管不顾,依旧伤心地哭个不停。
六祖惠能从法座上走了下来,抱起他,边给他擦泪边说:“小希迁,小希迁,你看大家都不伤心了,你还哭什么?”
小希迁的脑袋伏在六祖惠能的肩头,呜咽着说道:“师父,你不能死呀!你若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呢?我将来跟着谁学佛法呢?”
六祖惠能将希迁放下来,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说:“希迁,希迁,你的名字不是叫‘希迁’吗?”
希迁虽然听出师父的话里别有意味,但他太小了,尚不知其中含义,迷惑不解地说:“师父,我这法号,还是几年前您给我剃度时,亲自给我起的呢!”
六祖惠能点点头。
小希迁依依不舍地拽着六祖惠能的衣襟说:“师父,你圆寂之后,我当依止何人,跟着谁修禅呢?”
六祖惠能微微一笑,以三个最简洁的字回答:“寻思去!”
第264章 落叶归根(2)
“你先去准备船只吧。”六祖看向法海,“老衲要落叶归根了。”
法海一听,顿时明白六祖要回新州老家了,只好点着头说;“师父,弟子就去准备船只。”
法海离开大雄宝殿后,六祖惠能见弟子们仍然有疑惑的表情,便继续开示说:“诸位弟子,你们要排除心中妄念。保持内心的宁静与清净。如果想要获得无所不知的智慧,必须要通达一相三昧与一行三昧。”
有位刚到来不久的年轻弟子站了起来,问:“何为一相三昧呢?”
六祖惠能解释:“如果不执着迷恋于那些有形可见的东西,不生厌恶喜爱之情,不起贪取和抛弃之念,不计较成败得失,心中无牵无挂,安适闲逸,恬静淡泊,超然物外,这就叫一相三昧。”
年轻弟子再问:“那么,何为一行三昧呢?”
六祖惠能释义道:“无论身在何处,无论行住坐卧,若怀有一颗单一纯正的心,保持一份平和的心态,那么,就日日好日,处处好地,自己便真正拥有一方极乐净土。这就叫一行三味。”
众人大悟:“原来如此。”
六祖惠能:“如果你们拥有这些,就像种子埋藏在地面一样,自然会长出菩提之芽,结出菩提之硕果。”
众人赞成:“师父今天替我们说法,犹如天降及时雨一样,滋润着我们的心田。”
六祖惠能的寿眉一展:“你们本来具有的佛性,就如同地里的种子,遇到雨露的滋润,便会萌芽生长起来。继承我的禅法宗旨的人,定会得到善提正道,结出真正的佛果。我再送一首偈语给你们吧。”
众:“请师父开示。”
六祖惠能又吟诵起偈来:
心地含诸种,
普雨悉皆萌。
顿悟华情已,
菩提果自成。
念完倡语后,六祖惠能再向门徒讲到人的本心如同教法一样,并没有两种,鼓励大家各自努力,在日后弘法时,要根据各自的不同境遇去灵活行事。
坐在前面的法达忍不住将困在心头许久的疑惑提了出来:
“请问师父,从佛祖开始传授佛法,迄今共有多少代了?”
六祖惠能:“从远古以来,诸佛出现于世传法,不计其数。我们禅宗早期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在庄严劫中,有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在贤劫中,有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文佛。合称七佛。释迦牟尼佛所传的一祖是摩诃迦叶尊者,二祖阿难尊者,三祖商那和修尊者,四祖优婆掬多尊者,五祖提多迦尊者,六祖弥遮迦尊者,七祖婆须密多尊者,八祖佛驮难提尊者,九祖伏驮蜜多尊者,十祖胁尊者,十一祖富那夜奢尊者,十二祖马鸣大士,十三祖迦毗摩罗尊者,十四祖龙树大士,十五祖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祖罗候罗多尊者,十七祖僧伽难提尊者,十八祖伽耶舍多尊者,十九祖鸠摩罗多尊者,二十祖暗耶多尊者,二十一祖婆修盘头尊者,二十二祖摩拿罗尊者,二十三祖鹤勒那尊者,二十四祖师子尊者,二十五祖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祖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祖般若多罗尊者,二十八祖菩提达摩尊者,二十九祖慧可大师,三十祖僧璨大师,三十一祖道信大师,三十二祖弘忍大师,我算是三十三代祖了。以上诸位祖师,都有传承,以心印心。希望你们将来也能代代相传,不要令佛法中断失传。”
众门徒听后,眼界大开。
六祖惠能见没有门徒再提出新的问题,才叫众人各自散去。
一日,六祖惠能踏着晨霜到宝林寺各处走了一趟。
轻风吹来,高大的菩提树上有几片黄叶悠悠地飘下,落到六祖惠能的面前。
六祖惠能弯腰捡起地面的一片黄叶,置于眼前凝视了好久,自我吟哦道:“呵,落叶归根!”
这时,法海与神会一边谈着寺中的事,一边朝这边走来。
法海趋步上前,汇报说:“师父,您昨天吩咐弟子去办的船只已准备好了。”
六祖惠能道:“神会、法海,为师该启程返回新州了。”
神会巴眨着眼睛:“什么时候启程?”
六祖惠能:“就在今天。”
神会感到意外:“这么快?”
六祖惠能:“不算快,是时候了。”
法海问道:“师父,你要带多少人去?”
六祖惠能:“仅带六人,你与神会也要随行,从水路出发。”
……
曹溪溪口,宝林寺所有和尚都穿戴整齐,到来替师父送行。
山风,吹拂着两岸山坡的李树林。
六祖惠能身穿金红色袈裟,拄着锡杖,登上小舟。
神会、法海与智常等六位僧人携着行囊,随后上船。
六祖惠能深情地眺望着曹溪这片使他佛业宏张的宝地,望着岸上挤得满满的弟子,吟哦道:“叶落归根,来时无口。诸佛出现,犹示涅槃,有来必去,理亦常然,我此形骸,归必有所。”
众徒弟问:“师之法眼,何人传授?\"
六祖惠能答:“有道者得,无心者通。”说完与众弟子挥手作别。
六祖惠能乘坐的木船从韶州出发,从曹溪两旁的李树林穿出,轻舟徐徐离岸,沿着北江顺流而下。
清清绿水,点点白帆,脉脉青山,灿灿野花,深深蓝天,片片白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美好。连伫立船头的六祖惠能的苍老身影,也融在这和谐的大自然里。
江水碧绿如缎,两岸峭壁似削。
蓝天辽阔,水鸟翱翔。
眼前是美景无限,但在六祖惠能眼前浮现的却是人生走过的一幕幕:金台寺听经,到湖北东禅寺投奔五祖,也得祖传圣衣金钵,及后躲藏怀集、四会、新州十六余年,直至复出后广州法性寺剃度,在韶州宝林寺大开“顿悟”法门,眨眼之间,又三十多年了。
这长途跋涉的人生之路,何等的曲折,何等的艰辛!思前想后,六祖惠能止不住情思万千,感慨良多。
轻舟在江面行了好多天,由北江顺水直下珠江,再溯流而上,到羚羊峡口时,已是残阳夕照,归帆点点了。
在落霞满天之时,六祖惠能他们所乘的轻舟经过古城端州,在城西一个码头泊定。
船家见天色已晚,指着被风浪打得左招右摆的轻舟,对六祖惠能师徒说:“大师,现在天色已晚,江上刮起大风,浪头那么大,连夜行船,不大安全。我们倒不如把船靠泊,先烧饭吃了,歇息一晚,明早再启程,好吗?”
六祖惠能点了点头:“好、施主,那就先休息一晚吧、你行了几天船,也够累的了。”
神会向六祖惠能道:“人说这里风景如画,我们何不趁隙上岸一走,浏览一下城中美景呢?”
第265章 落叶要归根(3)
“好呀。”惠能点头,于是他与神会登岸而去。
他们离岸走了不远,来到了一个小山冈,见周围树木葱笼,归鸟啾鸣,但山冈上却是草木不长,在岗顶处孤零零地建有一座不算大的庵堂,在暮色中颇显孤清冷寂。
神会神情激动:“师父,这里其貌不扬,但我觉得佛家灵气很重呀!”
六祖惠能对众徒弟说:“那里日后将是一处重要的佛门圣地,我们去与住持倾谈一下佛理禅机。”
众徒弟:“好。”
神会建议:“今晚江中风高浪急,我们索性到那庵堂去求宿吧。”
六祖惠能略思了一下,道:“好,我们就在这小庵里借一宿。”
神会走到小庵前,跟守门的小僧讲了几句。守门小和尚点着头,连忙跑进庵堂去作通报。小庵的住持法号玄青禅师,正在打坐参禅,听守门小和尚禀报说有外地僧人到来求宿,便迅速从蒲团站起,快步出至大门口迎接。
他见来者中有一老僧长须飘皑,气宇非凡,心中嘀咕:“这是何方高僧呢?”
神会上前来,恭敬地送上了佛家文牒。
玄青禅师拆开一看,“哟,来人竟然是禅宗六祖!”马上跪地叩拜:“不知师祖驾临,有失远迎,乞望恕谅。”
玄青禅师领众僧人向六祖惠能叩拜之后,带着他们走上了小山冈。
这小庵占地不多,只有几间低矮的青色瓦房,跟法场宏大的宝林寺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玄青禅师将六祖惠能一行人迎进小厅里坐下,叫小僧沏上清茶。
小僧领命而去。
小庵里的僧人得知六祖惠能驾临,一片欢腾,争睹佛祖的风采。
俄顷,小僧捧着沏好的香茶,递到六祖惠能与神会等人的面前。
六祖惠能捧起茶杯,置于嘴边,呷了一口,感到口感甚差,不禁皱起了眉头,低头望着杯子,在晃动的松脂灯下,见里面的茶水异常浑浊,有如黄汤一样。
玄青禅师看到六祖惠能这副表情,推知他之所想,直言问道:“师祖,这茶的泥味太重,是吗?”
六祖惠能点头:“是呀。如此浑浊之水,怎能用来泡茶呢?”玄青禅师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在我们这小庵里,僧人平日煮饭与饮食都是用西江水的。如今西江是洪水期,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太多,我们将挑回来的江水放到水池中静置很久,即使打过明矾,但那些泥沙亦不能完全沉淀下来。”
“唉,长年累月饮用这么浑浊的江水,可真是苦了你们。”禅宗六祖不解地问,“你们这里山碧水清,钟灵毓秀,为何不在庵里打井取水呢?”
玄青禅师:“我们寺的僧人也曾经在庵里打过井。”
六祖惠能:“既然打了井,那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不饮用井水呢?”
玄青禅师叹了口气:“井虽然打了,却没有泉水涌出。”
六祖惠能:“你带我去看看。”
“好。”玄青禅师带着六祖、神会等人步出小厅,在门前不远处,见有一口方井,四周的灌木因缺水而变得枯黄。
此时天色已黑,往下望去,只是黑黝黝的一片。
庵里小僧点燃了火把,探到方井里面。
六祖惠能看到:由于泥沙的淤积,此时井底仅有几尺深,并可见到泥沙泛白,显然,这口井早已干涸多时。
六祖惠能道:“既然井中无水,你们为何半途而废,不再深挖下去呢?”
玄青禅师:“这里濒临西江,地势低洼,按城里其他地方挖井的情况来看,仅挖至几尺,便会有泉水不断涌出。我们曾经将这口井深挖数丈,但仍然干涸无水。”
六祖惠能:“我佛讲的是缘,世间万物与我佛俱是有缘。水也是灵气之物,我们若然跟它无缘,纵然深挖百丈,也不会有泉水涌出的。”
神会若有所悟:“啊,原来是这样!难怪这山冈上草木不多了。”
玄青禅师一脸的无奈,摊着双手道:“看来上天已注定我们这里的僧人以后都是要喝浑浊的西江水了。”
“我看倒也未必。”六祖惠能摆了摆手,说,“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们虔诚祈拜,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效的。”
玄青禅师:“师祖讲得有理。”
神会向六祖惠能问道:“师父,我们该向谁祈拜呢?”
六祖惠能:“龙行雨,龙母管水。这件事,最好祈求龙母前来帮忙。”
玄青禅师面有难色:“德庆悦城是龙母的福地,但她已成正果,返回天庭,位列仙班。这里与九重霄有万里之遥,我们怎样才能够把龙母请下凡间,前来相帮呢?”
六祖惠能:“只要我们在佛祖面前焚香燃烛,诚心祈祷,她定会知道的。”
玄青禅师:“师祖,你的佛法无边,这一回可要劳烦您亲自祈拜了。”
六祖惠能爽脆地点头作答:“行。”
于是,六祖惠能先作了斋沐,然后亲自点燃了香烛,跪在蒲团之上,两眼紧闭,双手合十,对着缕缕上升的轻烟,念佛诵经,祈望龙母在天之灵,能助他一臂之力。
六祖惠能的祈求之语,随着袅袅上升的香烟,飘上云霄。
焚香过后,当晚六祖惠能就在这小庵下榻。
在一片云烟飘渺中,六祖惠能见到龙母驾祥云下凡,来到梅庵。
六祖惠能与梅庵的住持玄青禅师见龙母亲自驾临,心中大喜。
玄青禅师:“龙母从天庭下界,谅必得知我梅庵水井干涸之事。”
龙母点头:“禅宗六祖在神前用佛语已经将此事向我等通传。今日我下至凡界,确实是为此事而来。”
“龙母真是宅心仁厚,”六祖惠能感叹万分,用手指着那干涸的水井,说,“那就请龙母施展法术,快让此水井涌出甘泉来。”
龙母摆了摆手:“倘若平日在凡界土地上,我与龙儿自然可以略施小法,即会让甘泉喷涌如潮,然而,这一回却是要靠你们自己了。”
玄青禅师巴眨着眼睛,百思莫解:“天上人间,耕云播雨,全靠你们龙类作主。龙母乃是水族之首,如果你尚且不能施法将水引来,我等凡人,岂有此超凡法力呢?”
龙母:“大师此言差矣。”
玄青禅师双手一摊,追问:“差在何处?”
龙母上指苍天,下指大地,说:“天地之间,尽管是流派众多,但是神、仙、佛、道,各有属地,各司其职。在此佛门圣地,净土无尘,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就是你们佛家的超凡力量了。”
玄青禅师此时已经似有所悟,道:“我们佛家的超凡力量?”
龙母用手指了指一直在旁边没有作声的六祖,说道:“正是。惠能乃是禅宗之六祖,出家修行,佛理禅机,已令天下人景仰。他手中的锡杖,更是佛家至高无上的权威代表。”
六祖惠能还想再讲什么,龙母已经腾云而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六祖惠能猛然醒来,原来却是做了一场
梦。
第266章 落叶要归根(4)
翌日,六祖惠能将昨日的梦境向玄青禅师述说了一遍。
玄青禅师:“看来这是龙母托梦,师祖为何不按法试一试呢?”
六祖惠能点了点头,率众来到了枯井旁。
众僧双手合十,向天祈求:“佛祖保佑,助我成功。”
六祖惠能喃喃念道:“若是苍天有灵,有意纾解我等僧人之困,望杖下涌出甘泉。”言罢,将锡杖高举,往枯井用力一插。
“嗤”的一声,虽不是天鼓雷音,却是有如黄钟大吕,众人俱感到耳膜震响。
那锡杖竟有裂石开碑之力,将堵着泉眼的顽石一插而穿。
六祖惠能将锡杖往上一拔,有股清泉即从洞眼中汩汩喷涌而出,引来了围观的人齐声欢呼!喷涌出来的泉水十分清澈,很快就将那枯井灌得满满的。
玄青禅师用瓜瓢将井中的水酹了一瓢,凑到嘴巴上,尝了一口,异常甘爽,荡气回肠,有如醇酒佳酿,便兴奋得连连击节,称赞道:“好,好!”
庵堂的僧人争先恐后地品尝井水,觉得如同清泉醇酿,甘爽无比,一个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
玄青禅师向六祖惠能道:“师祖驾临,一杖之下,引来甘霖,果真是佛法无边,这是我们佛门的福气呀!”
六祖惠能道:“佛家之地,喜得甘泉。这全仗仰你等平日行善乐施,普度众生,这可说是善果初绽吧。”
玄青禅师感激地看向六祖惠能,道,“师祖说得好,行善乐施,普度众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六祖惠能又道:“这山冈本是土壤肥沃,但由于以前缺水,导致草木不长,太荒芜了。如今,井里有甘泉涌出,我们在这岗上多种些花草树木吧。”
“好呀!”玄青禅师老脸上笑靥绽开,“但是种什么花木好呢?”
六祖惠能:“岁寒三友,以梅为首。我看这土壤最适合种植梅花。”
玄青禅师:“我也有这个看法。”
众僧听后,皆说这山冈上种植梅花最好。
六祖惠能亲自动手,在庵堂四周种植梅花。
说来奇怪,以井水浇灌的梅树,犹如被洒落甘霖,昂然挺立,生机盎然。
从此,这庵堂被梅花包围着,每当冬日,梅花迎着朔风,怒放盛开,点点红艳,蔚为奇观。
有资料记载,在南汉乾和二年(公元944年),连江的智远和尚云游到肇庆,为纪念六祖惠能曾在城西种植梅树,而将那小庵扩建,创建了梅庵。此事无论确证与否,但六祖惠能以锡杖引水及插梅为标的故事一直在西江流域广泛流传,在六祖惠能“插梅为标记”的小山丘的小庵堂,后人将它取名为“梅庵”。
梅庵里的那口枯井从此就有甘泉涌出,千年不涸,被世人誉为“六祖井”。
梅庵后来以其卓越非凡的建筑风格及六祖惠能曾驻锡于此的传说而成了蜚声四海的佛门圣地。
……
翌日早上,旭日刚刚从东方升起,六祖惠能挑着水,带着一位小僧,在小山丘上插下梅树为标记。
玄青禅师率领着小庵的所有僧人来到西江边,给六祖惠能他们送行。
六祖惠能他们所乘的轻舟横渡过西江,其时,北风劲吹,木船高扬风帆,沿新兴江逆流而上。
沿途两岸,远处层峦叠嶂,流云出岫;近处,凤竹摇曳,花簇锦团。
六祖惠能伫立船头,却无心观赏美丽的风景,只是归心似箭,翘首眺望白云下面的故乡。
岭南新州一带,因远离北方权力中心,位于西江之滨,时局虽然动荡,总算还能避开战火,偏安一隅。
广州所属的新州县境内,有一条主要河流——新江。江水穿城而过,因此,本城老百姓都称它为新江。可是,县城里的居民却既不叫新州江,也不称它县江,而是颇为骄傲地称之为“大南河”。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县城东门河之水不深,灵不灵姑且不说,却是有龙的——传说,东海龙王的第九子敖牙,深得父王宠爱,老龙王舍不得让他远离,就把他封在新江。
新江只有短短的三百多里河流,这样,敖牙驾着波涛,一眨眼就能返回东海龙宫。
江水之中也因为有龙居住,所以,流入新州江的卢溪河畔的那座山称之为龙山,理所当然。
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龙山毕竟太矮,卢溪河水流太浅,所以龙子敖每年秋天都要发大水,以便乘着洪峰出海,去看望老父亲。
“七夕时节桃花水,江岸何处不留红”——这是浪漫的新江秋水;“日出江花红似火,秋来江水黄如金”——这是激情的新江秋水。或许是因为那个传说吧,新江秋汛,既不浪漫,也不明媚,总是洪水滔滔,浊浪翻滚。
六祖惠能这一年初秋返乡,新江也不例外,七夕未到,江水便涨了起来,飘着浮萍,浮着泡沫,从卢溪河上游呼啸着向县城方向流淌过来……
这天清晨,六祖惠能乘坐的船刚进入新江车岗河段,忽然听到江中水声大作,波涛轰鸣。
六祖惠能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发现滚滚江水犹如张牙舞爪的巨龙,呼啸而来,奔腾而去,大有一泻千里、不可阻挡之势。
六祖惠能在新州生活了二十多年,见惯了秋汛的洪峰浊浪。然而,令他感到奇特的是,在低沉如牛吼、震颤如雷鸣的波涛声中,好像有一缕飘飘悠悠的仙乐从高邈的宇宙深处传来,在波浪之间回荡……
于是,六祖惠能更加惊奇地看到,浑浊的江水之中,居然漂浮着一朵从未见过的金色莲花。
它硕大无朋,通体金黄,似乎放射着奇妙的光芒;它亭亭玉立,烂若盛放,宛若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最令人难于置信的是,一缕久违了的熟悉少女香随风飘送至六祖惠能身边……
“啊,金莲,阿莲妹!”触景生情,六祖惠能在心里呼喊,情不自禁,不能自已……
记忆的帷幕徐徐地拉开,把他推回到他背母上天露山,在那里度过的那些难忘的岁月……
有一次,他因慈悲之心驱使而放生了那头梅花鹿,引起两条村寨误解而发生的争执、打斗,后在他的调解下化干戈为玉帛,大众释然离去后,他感到唇干舌燥,看到佛仔墩旁的平湖,便和梁金莲嘻嘻哈哈地走过去。
第267章 静美的记忆(1)
来到湖边,他望着桃红色的云彩倒映在眼前的湖面,蹲下身,用双手去捧了一大兜水,“咕咕”地喝了个够。
喝完水后,他正想用双手捧水给梁金莲饮之际,猛地看见清澈的湖水中有一双丽影——他和梁金莲亭亭玉立的倩影倒映在湖面上……
“啊,心中圣洁的莲……”慧能情不自禁,呆在那里,看着倒映在湖中的倩影……
神思悠悠之中,听到一声“阿能哥,你在下面想什么呢?”
这一声亲切的呼唤,使他在沉思中被唤醒。
他刚一站起,只听到梁金莲“哎”的一声惊叫,像溜滑梯一样滑落到湖水中。
他见状,纵身一跃,跳到湖中去救梁金莲。
就在此时,半空中出现一道五彩祥云金光,他仿佛看见南海观世音菩萨,手持净瓶柳枝,脚踏莲花飘然而至,停在平湖上空,对着湖面轻拂柳枝……
他这纵身一跃,刚巧跳到了梁金莲浮出湖面的身上……
梁金莲的倩影就像一朵莲花,盛放在金瓶似的湖面上,而他就端坐在那朵金莲之上,恰似一幅惊世骇俗的“佛祖坐莲图”……
天意乎?巧合乎?还是机缘不可思议……
太阳慢慢地透过云霞,露出了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庞,像一个害羞的姑娘张望着湖面。
他望着五彩祥云的云彩倒映在湖面中,赶快坐起来,把梁金莲抱上了湖边。
……
随着六祖惠能这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这时,出现了惊人的奇迹——这朵金莲花,不是顺流而下,而是逆流而上!它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之上,一泻千里的洪流之中,不但没有沉没,没有被冲向遥远的天际,反而徐徐向上游飘来,向六祖惠能飘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要飘到他的脚下……
六祖惠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使劲闭了闭,然后再睁开。奇怪的是,金莲花就在眼前停住了。由此,背母隐居天露山的那些情景又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朵金莲拿起来,如获至宝地放在掌上。
江水浩荡,浊浪翻滚的江面随即风平浪静……六祖惠能捧着金莲,遥望天露山:天露山依旧苍翠,从天露山大山脉奔流而下的高山流水依旧潺湲,连那吹过稻田的风儿,都是那样的熟悉、亲切……
新州的官员闻讯,早已在新州洞口码头列队迎候。
六祖惠能刚踏上码头,有一位眉毛全白的老和尚走上前来,跪拜过后,道:“你终于回来了。”
六祖惠能待老和尚抬起头,见他方脸上,长须飘雪,皱纹深深,却是慈眉善目,十分面善,蓦地记起:“啊,你是寂空师父吧?"
“老衲正是金台寺的寂空。”寂空禅师的老眼盈溢出点点晶亮的泪花,激动得声音有点儿颤抖,“六祖,我们已有五十年没有见过面,你竟然能一眼就认出老衲来。"
六祖惠能却“扑咚”地跪在地面上,朝寂空禅师叩拜:“师父有礼。”
这一下子,可令寂空禅师忙坏了手脚,急急上前将六祖惠能拉了起来:“你如今是禅宗六祖,怎么反倒向老衲跪拜行礼了呢?这岂不是乱了律例?”
六祖惠能真诚地说:“要不是昔日在金台寺壁外听你说法,要不是昔日你指点我前往黄梅求法,我惠能怎会有今天呢?”
寂空禅师:“昔日是昔日,今天归今天嘛!”
六祖惠能:“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寂空禅师:“但今天你法力无边,已是我们禅宗的师祖,不该再从昔日的角度去看世间万物了。在佛门之中,如今你已是我的师父了。”
两人的一番对话.令在场的官员与僧众听后都十分感动。
六祖惠能先在新州向当地的官员与僧众说了几场法。
当六祖惠能回到故居,和尚们一片欢腾。
新州龙山故居,已经奉诏改建成了国恩寺。
翌日,六祖惠能带着弟子们登上法海与立楷督建的报恩塔。纵目四望,田畴如缎,阡陌纵横,故乡山水尽收眼底:龙山依旧苍翠,卢溪依旧潺湲,连那吹过稻田的风儿,都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么的亲切……
想到自己24岁那年闻经悟道,得新州大善人安道诚资助,离家北上黄梅东禅寺求佛法,遵师父五祖弘忍命,携禅宗衣钵南循,藏匿于怀集、四会深山之中,因思念娘亲,潜回家乡,又遭追兵杀到,情急之下,背着娘亲雨夜上天露山,和天露山众多村民、猎人,母虎……结下了终身难忘的情谊;在故乡度过的那些风华正茂的岁月,与自小有过命之交、对自己一往情深的邻村小兰妹……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涌上心头,怎不令他思绪万千?就像电视剧般一幕幕重现,在脑海中呼啸奔腾……
惠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梦见这个才貌兼备的美女李小兰。此刻,他才领悟到此中的全部含义。他明白,那天在龙山草棚,来不及向在他夏卢村家中的李小兰和梁金莲告别,便鬼使神差般跟着那个老和尚下山,径往广州而去。自此,便如阴阳相隔一般,再也没有机缘相见……
此刻,回到故里,那久已逝去的岁月,那曾经发生在他和她俩之间的一切,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在他胸中激起何等的惊涛骇浪!
……
惠能清楚地记得,自从那次他娘亲一本正经地问他“喜不喜欢小兰”,他说“当然喜欢”。
俗话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亲便托媒人向李家提亲,小兰她爹娘也十分赞同这门婚事,他和小兰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
在那时,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晚饭之后,他有时和娘亲在爹爹生前在家旁边的池塘边散步,聊天;有时和小兰在池塘边散步赏荷。
夏日的傍晚,柳枝摇曳生情,鸟儿婉转鸣啾,池塘里的荷花正在含苞待放,散发出阵阵清香,在池塘上空升腾漫化,迷离沉醉。
微风带着点点余温,懒懒地贴在脸上、额头,环绕左右,荡漾心头。
月光的芳华,托起绚丽的五彩云霞,映照着满池荷花,温婉含情,娉娉婷婷。一池粉黛,尽显妖娆。白的如玉,粉的似霞,红的如旗,紫的高贵,水面波光点点,温润如碧。
一片片翠绿的荷叶,迎风摇曳,微微浮动。睡莲的叶子更是可爱,平平整整地铺展在水面上……他看着,看着,不禁浮想联翩,好像以水为床,以叶为被,躺在上面,拥一弯新月,揽一池碧水,抱着莲花入睡。
梦里,小兰做伴,睡莲共舞,婆娑,声声唤!悠悠的暗香拂来,渗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屏息静气,细细体味这童真特有的原本纯真。
他坐在池边,一朵睡莲在看着他笑,她浑身上下雪白如玉,如碧,似雪,白的一点杂质都没有。他也报之于微笑,静静地解读她的心事……
自从救了小兰,他心中一直把她喻为清纯高洁的莲花,一直有一个与莲有关的清雅的梦。此刻,人在小兰身边的他,这个梦更是如真如幻飘然而至,带着缕缕沁人心脾的芳香,变幻莫测地向他展示出醉人的笑意:
清水悠悠,玉莲迷人,清纯高洁的莲花可是他此刻沐浴在阳光里的一个美丽的梦?
冰清玉洁的莲花一朵一朵绽开在湖面上,碧油油的莲叶恬静的摇曳在水上,忽而有几尾漂亮的金鱼悄悄的绕着莲花茎游过,爱莲的他觉得有这洁白花瓣的莲花可是他梦中的美丽之景。
远观静美绽放清姿的白莲花,一如他身边楚楚动人的阿兰妹,禁不住自叹自语,出口成诗:
清水芙蓉香甜蜜,
如花美人穿紫衣。
春去夏来如梦里,
细数莲叶情依依。
第268章 静美的忆记(2)
世事,有时可真难预料,冥冥之中好像自有安排似的。
此刻,已是六祖的惠能,伫立于报恩塔,眼前又浮现家门口旁边的池塘。
池塘里楚楚动人的莲花,使他生发出一句经典之句:“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有头尾。诸佛刹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后来,这一句经典被法海录入了《六祖坛经》中。
心量广大,所以犹如虚空。无嗔无喜,所以自性真空。佛门又称空门,佛曰:不要再求五百年,入我空门,早已超脱涅磐。
他想:清净之莲,在人间寻求智慧也不是那样难的,最要紧的是,使自己有柔软的心。柔软到我们看到一朵花中的一片花瓣落下,都使我们动容颤抖,知悉它的意义。
下雨的时候,走在路上,有时会不自觉的落下泪来,心里感到忧伤。
水性不一,我们心中的忧伤不就是天上的雨吗?
人世间是有万般悲苦的,但是雨下过后,我们也会常因为雨水的清洗而成为明净的人。
由此,他又想到另一番情景:在骑马途中,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刮倒了路边的大树,大树倾倒在马路中央。路上的马在倒下的树前戛然而止,无法通行,只能倒头,转向另一条通道。
树有生命,风无情。龙卷风刮倒的这棵树,或许前世是这风的冤孽。风在刮倒树之后悄然散去。因之果报,风有风的执着。而人在世间,只能寻求没有阻碍的通道前行。
一棵树倒了,郁郁葱葱的生命全部回报了生它养它的土地。风固然不眷恋,树亦然不埋怨。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风和树的缘,终于从此飘散。
落寂的雨中,突然有所思念。思念曾经爱过的人,思念还在爱着但是不能在身边的人。
佛陀曾说:“情感是由过去的缘分与今世的怜爱所产生,宛如莲花是由水和泥土这两样东西所孕育。”
是的,过去的缘分是水,今生的怜爱是泥土,然后开出情感的莲花。人的情感如果是莲花,就不应该有任何的染着。
假如学会思念、懂得思念、珍惜思念,思念的人就会化成情感莲花上清明的露水,在清晨或黄昏,闪着炫目的七彩。
思念是多么美丽的情感!而最美丽的,是在思念中拔起身形,看这世间波涛汹涌的情爱与执着,认识这世间永恒的无常、空幻。
有博大的胸怀,才能悟菩萨之道,在思念中充满悲天悯人之心,化念想之苦楚,得照世之明灯。
他想:二祖慧可在没有开悟之前法名叫神光,他为了表示自己献身佛法的决心,挥刀砍断左臂,呈献给达摩。达摩于是对他说:“诸佛为了求法,不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你立雪齐腰,断臂求法,可见你的诚意。你说你有什么困扰,看我是否可以帮你解除。”
神光于是说:“我的心不安稳,请师父为我安心。”
达摩说:“你把这个不安的心拿出来,我替你安。”
神光自己思考心在哪里,寻找了好久,说:“我找不到它。”达摩说:“我已经把你的心安好了。”
于是,达摩为他取名慧可。慧可找不到心,而一个转身,终于豁然大悟。
无心即是安心。心若不安稳,不如且先抛弃这颗心。
我本无心。其实,或许世上本无我。
惠能想到此,遥望不远处的后梁村,喃喃自语,“是啊,世人的烦恼本空,如果能够保持一颗平实不乱的真心,佛性当下就会开显。”
……
此刻,惠能伫立在龙山国恩寺报恩塔上,凭栏远眺,思绪却停在了他家屋旁的荷花池边……
当春风吹老了岁月,却吹不走他和李小兰绵绵的回忆;
当光阴轮回地流转,却再也流转不回到他与李小兰在他爹私塾同窗共读的那段两少无猜的难忘时光……
童年的李小兰,那晶莹如玉的身姿,无时不在他心中闪现,无不述说着无尽的相思,激起多少回想——
啊,阿兰妹,你可知否?你在当时的阿能哥幼小心灵中,早已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可爱的小兰好呀,当时,你的阿能哥跟你爹爹在学堂习文,使你这位还未开悟的阿能哥,在你的灵气熏陶下脑门洞开……
正是你那迫人的灵气,给予你阿能哥无穷的灵感,激发出无穷的智慧;
正是你那迫人的灵气,就造就了你阿能哥过目不忘的本事,乃至后来成就六祖之才……
忆起这段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惠能的思绪,就像大海中的波涛层层猛涨起来……
在雨色朦朦时节,小兰恰如一朵小白莲,一如那圆圆满满的叶,沾满晶莹的雨珠,如珍珠般,映射出小白莲清淡干净的容颜,在月色银辉如水的夜色间,悄然打动六祖眼。
在岁月的递增间,他越发喜爱那一池碧波里剔透干净的玉颜,在莲的神韵间,似乎悟出了人生之真谛:
就让悲伤淡去,让岁月静好,一世安然。正所谓: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佛曰:淡定即从容,世间风月,不忘初心,赏花的心情,总能心静即安。
能与心爱的人一起在清风拂过面颊,蛙鸣蝉叫的夏日,在六月的暖阳间听鱼戏青莲的声音。能一起等待花开,凝视花落的人儿,都是缘深……
有缘的人啊,请在珍惜里原谅,请在原谅里珍惜。在瞬间的娟秀间,读懂岁月匆匆的碾转、聚与散。让如烟的往事,在轮回间,沉淀,在莲的一朵禅意间,浮生花开,月静日长,最终,岁月沉香。
惠能毕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人,他不愿在岁月的门楣间,感叹人生的苦涩,让丝丝怨意蔓延开来。
他愿他心中的白莲,在瞬间的完美中,定格一世的安宁。在盛开的季节里,让人忘却凋零的悲切。就在这繁华喧闹的夏日里,莲轻浮在圆润的叶间,听涛涛水流的轻吟,仿佛一世静好的期盼,在微风拂面的荷塘边,在心底荡漾开来。
惠能默默地在心里说:就让莲的清幽感染我的思绪,在流年似水的岁月间,低眉凝眸,凝视一花的风雅,在静好的岁月间,让我读懂一花一叶的世界,在别样的心情里,盛开一份别致的温柔。就让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浅浅遇,淡淡忘。在流年里,读懂烟火,流年,红尘,沧桑。
谁说,读懂过莲的傲骨?在一波荡漾间,发现那孤独傲然的心灵。从一片莲叶间,挺立出一朵青里泛白的花苞,在一抹温柔里,孕育出满满的深情。
莲如人的心情,也寂寞,也淡薄,也黯然。却在时光流转间,甘愿化为佛前的宝座,在孤独中,听尽一片梵音佛语。
第269章 静美的忆记(3)
六祖惠能遥想家中荷池,仰天祈祷。
而这一切,早已随风而逝。
就让心中的莲,在碧水荡漾间,盈盈的润了如玉的娇颜,在时光的长廊里,与佛结缘吧!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荷花之说;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也是荷花之说;
“田田八九叶,散点绿池初。嫩碧才平水,圆阴已蔽鱼。浮萍遮不合,弱荇绕犹疏。半在春波底,芳心卷未舒。”说的还是荷花。
荷花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高洁之士吟咏的对象,人们喜爱荷花,歌颂荷花,不但是荷花的曼妙身姿、幽幽的芬芳,更是她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品格让世人敬佩和深深地推崇。
惠能极爱莲花。常常在佛前虔诚膜拜莲花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和仙风道骨。
在宝林寺中弘法,惠能忽然有一天发现,在曹溪一带的大村小寨,前来礼佛的香客,穿着印有莲花图案的时装成为人们的最爱;更让他欣喜无比的是,在韶州大街小巷的画廊中,莲花的大幅画像作为一种标志,在画廊上隆重地出现!
啊,圣洁的莲花,难道是芸芸众生顿悟了吗?
这充满禅意的莲花啊,但愿你的高贵品格真的被认可;
但愿你的出淤泥而不染之风骨真的被芸芸众生所欣赏;但愿所有以你之名显现的形象真的没有辱没了你!
佛说:“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也许,惠能与李小兰的这一世的擦肩而过,就是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换来的……
“江南莲花开,红花覆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南朝梁武帝萧衍的这首颇有禅意的《夏歌》,使惠能又一次想起起了他那藏于心底的静美忆记……更使他穿越大梁——
梁武帝萧衍是梁朝的开国皇帝。他的祖上兰陵萧氏本来是北方庶族,家世比较低微。可他的伯父萧道成是一个很有谋略的政治家,他趁着朝廷内乱之际,夺取政权,建立了齐朝。
萧衍继承了叔父的胆识和谋略,在南齐担任军职,曾和北魏军多次交手,声名远播。
齐建武二年(495),北魏军进攻南齐司州刺史萧诞,萧衍跟随江州刺史王广之前往救援。两军阵前,其他将领见魏军势大,畏惧不前。萧衍亲自率领敢死队为先锋,奋勇拼杀,将士们紧随其后,大破十万魏军。
战后搜检敌营,从一名魏将留下的巾箱中找到了北魏孝文帝的敕书,上面写道:“听说萧衍善于用兵,不要轻易交锋,等我到达再商议对策。如果能俘获此人,则江南为我所有。”
萧衍早年还是一位社会名流。南齐竟陵王萧子良开西邸,广招文学之士,萧衍与名士沈约、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并等游于西邸,吟诗赋文,号称“竟陵八友”。
萧衍未做皇帝之前,虽然政务繁忙,他仍然每天灯下读书直至深夜,曾撰写《通史》六百余卷。
他还常常亲自起草朝廷的诏告、赞、序等公文,合起来竟然有一百二十卷;改订“百家谱”,重用士族;
萧衍善于弈棋,其他方面如阴阳、卜筮、书法等无不擅长,堪称多才多艺。
如此文武全才自然不肯久居人下,于是趁着齐武帝病逝,宫廷内乱之际,萧衍便辅佐萧昭业夺取了政权。
当时的他羽翼还未丰满,可是萧昭业非常倚重他,致使他的势力一步步壮大。
等到力量积蓄足够之后,萧衍毅然于雍州发动起义,夺取政权,建立了梁朝,改元天监。
从此,梁武帝萧衍不再为他人做智囊,开始在政治上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能。
梁武帝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长寿皇帝,他活了八十五岁,在位五十多年,可以说在他信奉奉佛教之前,还是非常励精图治的,堪称一位文武兼修的明君。
“万寿无疆”,是所有帝王的愿望,在这种情况下,取风流还是赌长寿,萧衍选择了后者。
有一种观点认为,从佛教“除二障”的戒律中,萧衍“始知归向”,蔬食而外,并断房室。归根结底,是出于健康的考虑,所谓“行人之能行者”,乃寻求长寿之途径。
这种观点颇有道理,萧衍“四十年不近女色”的最初原因应该就在这里。
果然,不杀生之后,他的健康问题解决了,脑子也不发昏了。用萧衍自己的话说是“既不御内,无复欲恶障,除此二障,意识稍明,内外经书,读便解悟”。
帝王有幸宠爱遍天下美女之特权,萧衍“四十年不近女色”,其真相不要说朝廷文武百官,就是朝中太医恐怕也说不清。
但在朝中,也有一种观点认为,一大把年纪的人“断房室”,应该最初不可能是事佛所致。
这一点,萧衍也颇认同。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
萧衍知道自己不行了,干脆“出家”,当个干净皇帝,还落个长寿,也是他五十岁开外突然改变信仰,放弃道教,信奉佛教的一种解释。
……
一阵秋风拂过,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把惠能从穿越时光隧道中带回到眼前。
六祖惠能遥望着荷塘,心想:人,既是如此,而花呢?也是如此啊!思绪,把惠能带回到了与小兰同窗共读的那段两少无猜的岁月之中……
春天,小兰和惠能在学堂共读之余,有时到他家中,两小无猜,牵着小手漫步在他家屋旁的荷塘边……
“师父,塔上风大,红日都西沉了,我们下去用膳吧。”望着六祖惠能伫立塔上,已凭栏沉思良久的神会,不无关切地说。
“哦……”六祖惠能从沉思中醒来,眨了眨眼,看着西沉的红日,忽有所悟,向着神会,道“你明天为师要在国恩寺为乡亲开坛说法,你通知夏卢村和附近的后梁村等几条村吧。先不要把范围搞得过大,以免来的人太多,一时难以招待会。”
“好的。”神会说完,挽扶着六祖惠能下塔,望斋堂而去。
龙山国恩寺位于新州县城南部集成镇(现六祖镇),这片古老的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几千年如缕不息绵延。
清沏的溪水静静地绕山龙山山麓,自南向北纵贯全镇的卢溪河,波光潋滟,秀丽明媚,给一河两岸的大地平添几分灵气,浇灌出两岸的秀丽风情,广袤的原野大地与优美的龙山自然风光相交辉映,蔚为壮观。
第270章 国恩寺说禅(1)
国恩寺由半山亭、山门牌坊、金刚殿、大雄殿、六祖殿、方丈室、两旁回廊有诸天佛殿、禅房、观音堂、六祖纪念堂、五百罗汉堂、报恩塔等建筑物组成,寺正门悬挂着唐中宗李显手书御笔:“敕赐国恩寺”题匾,给人以大气、贵气,带有国字号的国恩寺;山门牌坊上书“第一地”三个大字,门联为“进步方知山第一,入门始觉地无双”。给人头脑灵光一现,“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之感。
纵观国恩寺,寺宇殿堂,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各具特色而浑然一体。
国恩寺背枕龙山,故又名"龙山寺"。国恩寺的山门西向,寺正门广场前是一口金瓶似的莲花池,映日的荷花,别样的红;一条10米长的巨龙横亘腾跃,气势逼人,一对巨龙夺宝的立体雕饰,雄踞于近百米长的寺前高墙之上,气势恢宏。经过别具匠心的修饰,寺宇精严,布局壮观,建筑面积一万多平方米;
国恩寺主体为斗坎式三层次横列长方形巨石砌成的平台构筑国恩寺,依着山势,次第增高。内分三进,即天王殿、大雄宝殿、六祖殿。两旁还有达摩祖师、地藏王菩萨、大势至菩萨、文殊、普贤菩萨等诸佛殿和禅房,寺侧有观音殿、报恩塔等建筑物。
国恩寺集唐朝建筑艺术精华于一体的岭南名刹,背靠青山,面向卢溪原野,这里林木葱茏,远山环抱,鸟语花香,环境清幽。
国恩寺所在的龙山,当地人称作“袈裟岭”,岭上有三高峰,人们叫“三宝顶”,有一条山脉从“宝顶峰”蜿蜒而下,状若游龙,国恩寺就建在“龙首”,海拔164米,故又名“龙山寺”。
龙山,山不高而钟灵毓秀,卢溪河,水不深而清澈明净,使人感觉到这河水的清澈和青山的葱翠,这一切,让人更加感悟到生命的短暂、珍贵和美好。
踏进山门牌坊,只见牌坊上书“第一地”三个大字,门联为“进步方知山第一,入门始觉地无双”。我头脑灵光一现,似有“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之感。
穿过山门牌坊,便是国恩寺门前广场。场内草木生青,水声潺潺,已生长得绿油油的菩提树叶丛中,已挂有善男信女的许愿贴,宝塔香炉香烟杳杳……
龙山本来就是一座名山,加上山上已建有国恩寺,自禅宗六祖惠能开坛说法的那一刻起,便又成为了六祖惠能开创的道场弘法之所,被称为“中国禅宗的发祥地”和“岭南第一圣域”,后有日本高僧更称为“祖庭之祖庭”。
国恩寺依山而筑,规模宏大,布局严整,座座建筑物连成一体,隐约在龙山的山谷密林之中……岿然屹立的龙山,以其静止的凝重遏止追逐多欲的放浪,以其大音希声的禅机,象征人类灵魂的再生和洗礼。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六祖乡人便早早来到了国恩寺殿堂。
“当——当——当——”,晨钟声响起,此时大殿里,红烛高燃,香烟缕缕,佛光普照,梵音凫凫。
旭日的阳光照来,庄严肃穆的雄伟大殿,今天洋溢着亲切和谐的氛围。阵阵清雅的梵音在大殿中萦绕,在天地之间回旋。
大殿里百盏油灯齐燃,檀香氤氲里,佛坛上金光灿灿的佛祖释迦牟尼神像态怡然地微笑着,圣洁而又亲切。佛像前跪着虔诚的六祖乡亲。
“乡亲们,你们这都是怎么啦?一个个跪着干什么?快快起来。”六祖惠能在神会、法海的引领下,从方丈室出来,步履蹒跚地向殿堂而来,一边弯下腰扶起前面的乡亲,一边亲切地向乡亲们问好,致礼!
在一遍亲切的问候声中,神会、法海把六祖惠能领上了殿堂上。
在讲坛的大红法座上,六祖惠能没有身披那件散射着奇妙的光辉、历代祖师传下来的袈裟,而是穿着一件普通的僧衣,这样,更显得亲切、平和。
六祖惠能盘膝而坐在蒲团上。自此,在外漂泊了大半生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里,终于与乡亲父老见面,欢聚一堂!
面对着殿堂下的乡亲,六祖惠能热泪盈眶,泪眼模糊中,母亲的慈容、父亲的痛苦、自小玩沙煲长大一起上山打柴的狗仔,文仔、一往情深的小兰、善良的乡亲、五祖大师的背影……一幕幕在他眼前掠过……
许久,六祖惠能才平复了心情,深情地看着殿堂下的乡亲们,此刻,他有许多、许多的话儿要对乡亲们说。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乡亲们,您们好!”
六祖惠能话音刚落,殿堂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六祖惠能大师好!”乡亲们激动地不约而同说。
六祖惠能在热烈的掌声中站起来,双手合十,向台下行了个鞠躬礼,然后坐回到蒲团上,开始为乡亲们说他所提倡的禅宗禅——“禅宗的禅与六波罗蜜的禅是同一个事物,又是分别的两个事物;它与四禅八定的禅可说是同一个事物,又有所不同。众所周知,禅宗有四句格言,叫做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既然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语言也是应当扫除的,那为什么还要讲呢?因为不借助语言文字,要想进入禅就很困难,不得其门而入。所以,在这里,我有一个解说,所谓不立文字并非不用文字。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两字,亦是文字。所以不立文字者,就是不执着文字,但又不能离开文字,还是要用语言文字作标月之指,因指见月,得月忘指,这就是语言的功能。”
六祖惠能作了一个简明的“禅宗禅”开场白后,便切入禅的起源这一话题:
首先,我讲一讲禅的起源。当然这个问题也只能简单地讲,不能展开讲。要展开讲,几天几夜专门讲禅的起源也讲不清楚、讲不明白。同时,像那样讲是比较学术化的方法,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场合不太适合。
关于禅的起源,我想分两点来说明:一是在印度,一是在中国。
大家知道,在印度,禅的起源是说,佛到了晚年临于涅槃之际,有一天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百万人天不知其用意是什么。此时此刻,只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陀在这时就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这就是禅宗所说的禅的起源。
当然这个公案的用意,只是就禅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一件事提出,不能用我们现在人历史的、考证的眼光来看。有这件事,还是没有这件事,究竟是历史还是传说,和禅都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禅要说明的既不是历史,也不是传说,即使是历史也说明不了禅。所以佛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这个公案就是禅在印度的起源。摩诃迦叶尊者是西天禅的第一祖,一直传到菩提达摩第二十八祖。
菩提达摩到中国来传法,他既是西天的第二十八祖,也是中国的初祖,他的传法经历了许多的坎坷。达摩大师到中国来的时候正是中国佛教义理盛行的时期,义理的规模基本上具备了。在这样一种环境下,达摩大师要来中国传“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的禅法就有相当的困难。达摩祖师到了南京,跟梁武帝一席问答,相互之间不能默契。所以他只有辞别金陵,沿着往长安的路线直抵河南嵩山。在那里,九年面壁,等一个人来。从九年面壁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大家可以想到当时弘扬禅宗法门的艰难。
经过九年的时间,才有一位神光二祖到嵩山去依止达摩禅师,求安心法门。神光后来叫慧可,是由菩提达摩给他改的名。这个公案相信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占用过多的时间来讲了。
慧可从达摩那里得到安心法门,这就是中国禅宗的开始,经过两百多年才传到了我。
在我以前都是一个人传一个人,所谓六代传灯,这六代基本上是单传。为什么是单传?并不是不想多传,而是难得其人。这当中,从二祖到三祖、四祖,都是信受的人很少。四祖就是黄梅双峰山的道信大师。那个地方非常好,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从四祖开始才开了一个道场,建立了传法的基地。四祖是“大敞禅门,广接徒众”。就是说禅宗到了四祖,才真正逐步地打开了局面。从四祖开始,不但是传法打开局面,在生活资源方面,他也另辟蹊径,自耕自食,自己来养活自己,才真正走出传法的困境。
由此可以看出,当时广大的信众资源都是在弘扬教义的法师们掌握之下,传心地法门在当时还不能够被很多的人接受。没有信众资源,在生活上一定是很困难的。在中国托钵乞食行不通,又没有信徒资源,怎么办呢?在山区里只能自耕自食。
四祖的道场号称住有1500人,自己开田,自己种粮食,自谋生活。由此以后,四祖传五祖,五祖传六祖,才真正使禅宗在中国开了花。
中国禅宗的起源大略如此:达摩祖师开其端,二祖、三祖承其绪,四祖、五祖、六祖正式开创一个规模。六祖以后,禅宗才得到了广泛的发展,这期间经过二百多年艰苦的传法阶段。中国禅宗的起源大略如此。
第271章 国恩寺说禅(2)
那么,禅到底是什么?究竟什么是禅,这还得我们自身去体会。
首先,禅是一种境界。
禅宗有一句话,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是觉者的生活境界。
觉者就是佛,佛时时都在禅当中,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是禅。所以说“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
这是觉者的生活,这是佛的生活。
“那伽常在定,无有不定时”,这就是禅的境界。
我们可以从外表看到佛的那种安详、自然、喜悦。这也是悟者的生活境界。开了悟的人,还没有完全成佛,他也有这个境界,这是第二个层次。
第三个层次就是行者的境界,修行者、修禅的人有时也有这个境界,但是他的这种境界不能完全打成一片,是有间断性的,而且他的这种境界在层次上与佛的境界有差别。就是说,虽然你的知见与佛是平等的,“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但那指的还仅仅是因地中的一种平等,不能完全做到与果位上的佛等同。
但是说心、说佛、说众生、说平等,仍是一种理论、一种思维分别,却要把这一切的一切都抛开。
只有把一切的理论架构抛开了,把一切的思维分别抛开了,你才能体验禅的境界。
换句话说,只要你把二元对立的东西彻底放下,当下就是禅的境界。
并不是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那个境界,一切都是当下的。
我们每个人不妨试一试,在片刻之间,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你可以体会一下这种境界。从效果来说,禅是一种境界,我们每个人真正要去把握的就是这个东西。
第二,禅是一种受用、一种体验。禅的境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有自己去体验、自己去受用;而且这种受用是自己受用,与他人不能共。
禅的受用和体验唯行者有,唯证者得。你若是个修禅的人,就会有这样的体验和受用;你若证得了禅的境界,你就会得到这种受用。
用一个比喻来说,在六月三伏天,我们走在太阳底下,那个时候我们最想干什么呢?就人而言,是想到一个凉快的屋子里面去。
当我们进到这个凉快的屋子里以后怎么样呢?好清凉、好自在、好舒服。哪种感受只有你自己知道,那种感觉你说得出来吗?用语言描述不出来。
别人只看到你在那里很安详很自在,你的那种受用他人是体验不到的,你那种体验是不与共享的。当然这是由空间的转移得到的受用。
我刚才说,禅是直接的、当下的。它不需要空间的转移,也不需要时间的转移,即此事,成此事。这就像一位诗人描写一位禅师在炎热酷暑天的时候感受到的禅的清凉受用。
这位诗人在他的诗是怎么写的呢?
大家可能都知道:“人人避暑走如狂”。在暑热炎天,都想避暑,东奔西走好像发了狂一样;
“独有禅师不出房”。只有参禅的人、学禅的人、修禅的人,他没有这种奔走如狂的现象;
“不是禅师无热恼”。并不是禅师就感受不到这种热恼;
“只缘心静自然凉”。心静了自然就凉了。
心静是个什么状态呢?就是我刚才说的,凉和热这种二元对立的状态不存在了,没有什么热或者不热。
一有二元对立,他的感受马上不同了。
二元对立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的分别。
这里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有一位修禅尊者,有一天看书,一直看到太阳下山,到了掌灯时分,虽然没有点灯,但他依然在看,书上的字非常地清楚,一点都不含糊。
这时,有位大师秉烛夜行来到他的房间,看到尊者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仍然在那里看书,便说:“天色已晚,你怎么还在看书啊?看得见吗?”
尊者经他提醒,马上起了分别心来。
“哦,看不见了。”当下他就眼前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像这种故事有很多:新罗国的元晓大师到中国来求法,走到中国的边远地方,傍晚时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荒郊野外也找不到一个借宿的地方。
几个人没办法就露地而宿,没有水,也没有吃的东西。晚上模模糊糊地到处找水喝,突然找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坑,里边有一点水,他们就拼命地喝,喝了以后感觉甘甜舒服。
到第二天早上一看,那水是从棺材里面流出来的尸水。当下起了分别心,呕吐不止。
同一件事情,由于有分别和没有分别,截然是两种效果。
没有分别的那一刻,就是禅的境界、禅的受用,这种受用非常地明显。
和尚到寺院里挂单也是一样的。
挂单的和尚来了,把他送到一间房里去,住在那里挺安心的,美美地睡了一夜。
到第二天人家告诉他,这个房间昨天死了人,或者是病死的,或者是上吊死的。
他听到这话以后就不敢再住那间房了,他觉得有鬼。
鬼在哪里呢?鬼在心里,就是分别。这种情况我们每个人都可能遇到过。
所以说,分别执着害死人,它是世界上一切问题的总根源。要想成佛作祖,先要去掉这个东西。
所以说,禅是一种受用、是一种体验。
这种体验就是要远离分别,达到无分别。
因为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平等的,一切都是平等的。
差别只是它的相,平等是它的性,我们要离相而证性,这样得到的受用才是究竟的。
第三,禅是一种方法、一种手段。这是从禅的方面来讲,不是从禅的究竟来讲。当然究竟不离方便,方便不离究竟,二而一,一而二。
从本质上看,禅是见性的方法,“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种方法,它最究竟的目标就是直指见性,不走弯路。
如何才是直指呢?就是要我们每个人自己是佛,要彻底地相信,不是半信半疑,而是一点怀疑都不要有。
然后,就在此观念的指导下,把佛的一切要求一步到位,这就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所谓“见性成佛”,就是一步到位——直指嘛。
这种方法不是死的,而是活的。
它是一种动态的方法,因人、因时、因地在起变化。
释迦牟尼佛拈花示众用的就是这个方法。迦叶没有说话,只是笑一下。
禅传到中国后还有用拈花示众的方法吗?在禅宗的灯录、语录中,好像没看到有人在用这种方法。没有哪一位祖师拈起花来,你一笑——你哄堂大笑也没用,你不是见性。
所以,这种方法是活的,是动态的。
祖师他这么一做,一比划,你怎样能够知道他开了悟呢?这一定是要有那样的老师,再有那样的弟子才可以。
老师有见地,弟子有见地,彼此默契,心心相印,才能够达到这个效果。所以说,禅的方法是活的。
禅宗讲“不以死法与人”,就是它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
古代祖师在接引学人的时候用过很多的方法,总结起来就有一千七百则公案。
一千七百则公案是什么呢?初步总结一下,就是一千七百种方法。
我想那也只是见于语录记载的,还有那些不见语录记载的,恐怕一万七千种方法也不止。
禅的方法和手段是因时、因地、因人而灵活运用,不断发展的。
一直到今天还在发展。今天有“安祥禅”、“生活禅”,都是方法在改变。要因人、因地、因时而契理契机地运用禅来接引大众。
第四,禅是一条道路。禅既然是个方法,有了这个方法,就有路可循。
是一条什么路呢?是一条探索开发智慧之路。
我们每个人都具足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
我们应该用什么方法来开发它?
禅告诉我们,有一个方法,这个方法拈来便是:“当机立断,直下承当。”
这个方法很简单,但是也很难,这就叫壁立万仞、无门可入。但是你在这壁立万仞的情况下得有一点勇气,一步迈上去。
禅又是挣脱桎梏之路。我们生活在相对的世界当中,一切相对的东西都像枷锁一样把我们捆得紧紧的,使我们不得解脱、不得自在。
比如说,晚上我们要休息、要入睡,如果此时妄想纷飞,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入眠,越睡越清醒,是什么东西使我们不得入睡呢?
是妄想在作怪,是分别在作怪。
如果你没有妄想,上床就能睡着。这样的人也很多。但更多人晚上爱东想西想,难以入睡,他非常羡慕那种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的人,他非常羡慕。
但羡慕也没有用,因为羡慕本身又是一种执着。你要睡就睡,睡觉时就睡觉,要心无二用,要从一切分别的枷锁之下挣脱出来。
禅又是寻求解脱之路。桎梏就是脚镣手铐,去掉桎梏,当下就是解脱,禅就是起这个作用。
总而言之,禅是圆满生命之路。我们的生命有很多缺陷,这些缺陷都是自己制造的,并不是我们本有的。
我们本来应该有圆满觉悟的人生,圆满觉悟的生命。
我们之所以有很多缺陷就是因为不能够觉悟,不能够回归生命的当下,总是心外求法,向外驰求,所以不得圆满、不得自在、不得解脱。
千万不要在桎梏之外去求解脱,不要在生死之外去求涅槃,不要在烦恼之外去求菩提。
解脱是一种无限的自在,是一种彻底的自由。
这种彻底的自由自在在什么地方?
无限就在有限中实现,涅槃就在生死中寻求。
生死与涅槃是不二的,无限与有限是不二的,烦恼与菩提也是不二的。
其中隔了些什么呢?隔了一些无明,即分别心。
你当下超越了它,“不二”就能实现。所谓生死即涅槃,烦恼即菩提,有限即无限,就是这个道理。
禅的这个道路,就是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
第272章 国恩寺说禅(3)
六祖惠能一口气说了四句禅后,接着又说,“下面,我想讲的是第五点,禅是一种生活的艺术,生活的方式。”
六祖惠能说:我们一般人的生活,基本上不具备禅的超然性、超脱性,不具备禅者的喜悦安详,都是在痛苦中挣扎,谈不上什么生活的艺术,无非柴米油盐妻儿老小。
出家人也有种种的烦恼。出家人的烦恼,高尚一点的叫求学,叫参访善知识。
古人讲“不愁无庙,只愁无道”,都希望在修行上达到一定的层次、在道业上有所成就。
有了道就一定有庙。这是讲出家人的烦恼。
在家人的烦恼,如果是学佛的人,今天听到说参禅好,就来参禅,明天听到念佛号,又去念佛,想阿弥陀佛马上就把他接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不在这个娑婆世界停留,娑婆世界太苦太苦,这是学佛人的烦恼。
不学佛的人烦恼就更多,痛苦就更多,可以说是一言难尽。生活当中哪有什么艺术啊!即使是艺术家,他的生活也并不就等于是艺术;也不等于是演戏,演戏是比较轻松的。
但是,禅者的生活,那真是一种艺术。有个禅师写过一首诗,讲出家人的生活。
禅师在诗中写道:
幸为福田衣下僧,
乾坤赢得一闲人。
有缘即住无缘去,
一任清风送白云。
在乾坤天地之间,是一个清闲自在的人,可见这种生活的艺术性很高。
阵阵清风,缕缕白云,就像僧人的生活一样,就像僧人的形象一样,多潇洒多自在!可以说是真正达到了潇洒走一回。我们一般人说潇洒,实际上是硬着头皮说的。
哪里有真正的潇洒?
真正的潇洒是禅者的生活,是一种艺术化的生活,所以说,禅是一种生活的艺术。
在这里,我想提一提,有一个和尚,他一生活到100岁,他的一生真是艺术化的生活。他是一个极好的艺术形象,超脱、自由、自在。人家来向他请法,问怎么样修行。
他说:“你请坐一会,我还有点事要去做。”
去做什么呢?他到茅坑里去。
从茅坑回来了,他又对那位参访者说:“你要知道修行这件事,别人是无法代替的,连我要上茅坑这一点小事别人都代替不了。修行这么大的事情,光说是不行的,一定要自己踏实去做。”
他用这样的方法来说法。我们没有修行的人会这样说法,真这么说人家会说你神经病。
但是,他这样说,人家相信,因为他有德望,有摄受力。多潇洒,多自在!
有一次,参学的人问这个和尚:“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他把手一指:“庭前柏树子。”
你说东他答西,你说南他答北,好像是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他是明明白白向你指示了西来意是什么:一切现现成成。
还有一个“吃茶去”的公案。学人来参拜他,他就问:“你是第一次来还是第二次来?”
学人说:“我第一次来。”
和尚说:“吃茶去。”
又有一位学人来参见他,他又问:“你是第一次来还是第二次来?”
学人说:“我是第二次来。”
他说:“吃茶去。”
当时,院主站在旁边不理解,向他发问:“第一次来的叫他吃茶去,宾主相见,有个礼貌,可以吃茶去。第二次来嘛,就不是客人了,为什么还是吃茶去呢?”
和尚叫一声当家师的名字,当家师就答应了他。
他说:“你也吃茶去。”
这是多么高的艺术啊!他就在这样的一种潇洒自在当中,向我们指示佛法大意。不是像我这样坐在这个地方,耽误大家这么多时间,滔滔不绝地这么讲。实际究竟能够起多少作用?我自己都怀疑。
因为我连做那个和尚的学生都不够资格,所以我讲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
禅是我们生活的艺术,禅师、禅者的生活就是艺术化的生活。禅又是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是什么呢?
一切现成。
我们每个人都是饥来吃饭困来眠。这样,我们不是都在修行吗?
不对。
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有种种的分别:这个好吃这个不好吃,这个是酸的这个是辣的,这个是甜的这个是苦的。我们睡觉的时候也是在百般思索,辗转反侧睡不着,睡不着又硬要睡。那不是在睡觉,那是在挣扎;那不是在吃饭,是在吃分别。这个菜辣的,这是腐竹,这还可以吃,一直在分别。
禅者的生活方式跟他对待一切问题一样,超越了二元对立,是在无分别中生活。
一般来说,禅者的这种生活方式,我们没有达到那种地步,千万不要去模仿。
你去模仿就糟糕了,因为你没有那种境界,没有那种受用。你的模仿仅仅是东施效颦而已。
总之,禅是一种生活的艺术,生活的方式,是智者觉者的生活体现,是悟者行者的生活内涵。
第六,禅是永恒的幸福、真正的快乐。
禅最终的目标,就是要达到永恒的幸福,得到真正的快乐。禅是清凉自在的享受,禅能够把生命固有的一切活力释放出来。
我们本身具有佛陀的十力、四无所畏等种种功德智慧,三身圆满具足,为什么显现不出来?
因为被无明妄想的尘埃盖覆了。
我们只要通过禅修的方法、通过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样一种超然体验,就能够把我们生命固有的一些能量活力释放出来,最后就能真正一切无碍,究竟解脱十方世界。有缘即住,无缘即去,庄严国土,利乐有情。
禅最终的目标与一切言教的佛法是一致的,只是进路不同。一切言教的佛法,不是直指,而是间接地、则一步一步地来做;
禅要一步到位,顿超直入。
禅与一切言教佛法的区别就在于此。禅要得到这种永恒的幸福、真正的快乐,如果是上根利智的人,一瞬间可以做到。根机陋劣的人,不可随便地来效仿。
因为根机利的人也是一种积累,根机钝的人积累还不够。就等于做生意一样,谈一笔大生意需有很多银元,腰缠万贯的人他一下子就答应下来,买下来做成了,他有积累。
从表面看来这是顿,一步到位,但是他的艰苦努力在前,这是过去积累的结果。积累不够的人,资本不够的人,三贯的生意要做大生意不容易,只能慢慢来,修行也是如此。
所以,我们要培植善根,广结善缘,广种福田,使我们的福德因缘不断积累,不断扩充,不断地来培植我们的善因善缘。
“天色已晚,今天说‘禅是什么’就讲到这里吧。”六祖惠能说到这里,意犹未尽地,“最后我想用一首在北方很流行的见道诗来与各位乡亲分享。”
六祖惠能诗意地说:“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归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六祖惠能用一首在北方很流行的见道诗来结束了他长达一整天的说禅,直听得殿堂下的乡亲、信众如痴如醉,忘却了时间,忘却了饥肠碌碌,完全进入了惠能的南宗“顿悟禅”的境界之中……
六祖惠能说法了大半天,这一停下来,才感到唇干舌燥饥肠碌碌。他正想叫神会前来为大众准备斋饭,不想神会已来到殿堂上,对他耳语了几句后,然后走到殿堂中央处,朗声说:“各位父老乡亲、信众!现在先稍许休息,到斋堂饮斋,再请祖师继续说法好吗?”
“好!多谢六祖大师!”寂静的殿堂下,响起了一遍叫好声和多谢声。
“阿能!”
“阿能哥!”
这时,只见六祖惠能自小玩坭沙长大的文仔和牛仔,在堂下一边挥着手,一边亲切地喊着他儿时的称呼走了过来。
“文仔、牛仔,你们可好吗?”六祖惠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向人群中注视着,一边亲切地回应着,一边从殿堂上下来。
众人见六祖惠能下来,纷纷让开了一条通道。
六祖惠能来到他俩面前,左手牵着文仔,右手拉着牛仔回到方丈室。
也许是出于久别重逢之故,六祖惠能竟然忘了他尊崇的身份,和文仔、牛仔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过后,六祖惠能仔细地打量文仔和牛仔:牛仔他以前忧郁、粗鲁、瘦弱的印象没有了,一副高大威猛、满面红光的老财样。文仔过去那文质彬彬、清秀的模样在他身上也看不见了,与牛仔相比,身材更显得单薄、瘦削,须发也已经花白。岁月在他俩的身上,留个了深深的痕迹。
六祖惠能把他俩领进方丈室,用过茶后,刚想开口问他们他离开村后这些年过得怎样,谁料未待开口,只听到牛仔像儿时那样,拍着六祖惠能的肩膀说:“阿能哥,这20年也不抽点时间回来,我们可是自小玩‘沙煲’长大的好伙伴啊!”
这朴实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打在六祖惠能的心上。
他抚心自问,是啊,自从回来在这里为娘亲守孝了3年离去后,20年了,整整20年了,他再也没有回过夏卢村。“我有愧于这片土地,有愧于父老乡亲,有愧于……”他想到这里,禁不住在内心深处自责起来。
“俗事缠身,身不由己啊!”六祖惠能歉意地解释着。
聚会中,当六祖惠能得悉文仔、牛仔都各自儿孙满堂,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十分欣慰,羡慕地看着他俩,发自内心地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阿能哥,如果当时你不去外出求佛法,你和阿……”文仔未待牛仔再往下说,用脚在下面踢了牛仔一下,示意他不要往下说。
然后,文仔抢过话说:“你看,阿能哥都说了大半天禅了,我们让阿能哥休息一会,等下还要接着说呢!”
牛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那颗硕大的头壳,敦厚地笑着,说:“你看,你看我都光顾着聚旧,都忘了阿能哥说了大半天了,确实很辛苦了。”
“阿能哥,你先在方丈室休休息,我们先去斋堂饮斋。”文仔适时地从椅子上站起,向六祖惠能拱手道别。
“等一下。”六祖惠能边说边行入方丈室内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文仔,说,“这是我昨晚开了光的平安符,劳烦你俩代我分给乡亲们吧。”
“好。”文仔如获至宝地接过那袋平安符,依依不舍地和牛仔离开了方丈室。
……
饮过斋,稍事休息后,六祖惠能又兴致勃勃地根据听众提出的问题作答起来——
说到“自修自悟”这个问题,六祖惠能指出:“若自悟者,不假外善知识,若取外求善知识望得解脱,无有是处”,他在自悟自修的基础上并不排斥“外善知识”的“示导作用”。我在曹溪宝林寺说法,常说“心地含情种,法雨即生花,自悟花情种,菩提果自成”的自悟自修,说明了我主张自力更生及揭示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的原理。
“佛在那里,佛那到底是什么?”
六祖惠能通过自悟认为,通过“顿悟”就可以成佛,人的心中自有佛的存在,人自己的佛才是真的佛,而所谓成佛实际就是“明心见性”,所以中国禅强调自性是佛。
禅宗开创了通过禅修,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直觉思维方式,或者可以说是一种直觉的辩证法。
六祖惠能又指出:其中,主要有菩提达摩的直觉真性说;道信、弘忍东山法门的“念心”、“守心”直觉方式;神秀的佛尘看净说和我的顿见本性说等。
六祖惠能以众生本性为般若直觉的直接对象,“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讲述他“顿见本性”的直觉思维特点。
六祖惠能明确地把“本性即佛”作为“顿悟成佛”的理论出发点。他说:“本性是佛性,离性无别佛”,“当知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所以有智有愚。”
佛性说的特点在于把佛性看作人的唯一特性,把成佛的途径通过“内求于心”,转移到对自己“本性”的觉悟上来。而自身修行的悟性、灵感是最好的体现。
我主张的佛性说的中心思想是“见性成佛”、或“即心即佛”的佛性论,“顿悟见性”的修行观。所谓“唯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性,指众生本具之成佛可能性。即“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及“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这一思想与《涅槃经》“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之说一脉相承。
六祖惠能又说:“心地但无不善,西方去此不遥;若怀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难到。”慧能反对离开世间空谈佛法,主张“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六祖惠能语破天惊。
六祖惠能侃侃而谈:计较人与我的利害就出来须弥山,产生邪恶之心念就是海水滔滔,有烦恼就是波浪汹涌,有毒害之心意就是恶龙伤身,满心虚妄之见就出来鬼神作祟,追逐红尘名利就有鱼鳖横行,贪婪嗔怒就是地狱,愚昧痴迷就是畜生。
乡亲们、善知识们,经常实行十善,天堂就到眼前;
去除人与我的利害计较,须弥山就立刻倒塌;
去掉了邪恶之心念,滔滔海水就立刻干枯;
烦恼没有了,波浪就止息了;
毒害之心意忘却了,作怪的鱼鳖蛟龙也就绝迹了。
从自己的心地上觉悟佛性接近如来,就会放射出本性的智慧大光明。
“乡亲们、各位善知识,现在是互动时间,大家有什么不明白或想问的,都可以提出来。”
六祖惠能话音刚落,殿堂下有一个人站起身举手,看向殿堂上着盘腿端坐的六祖惠能,开口说道:“阿……”他刚想说“能”,马上收住了口。
他意识到昔日这个打柴仔,如今是赫赫有名的禅宗六祖,于是,便改口说:“六祖惠能大师,我是村里的黄天雷二叔,首先,我为我们夏卢村出了个你这样一个大人物而深感自豪,更为你能回家乡宣讲佛法,度化我们去除恶念而感到万幸!”
六祖惠能大师听他一说到黄天雷,立刻想起他就是村里那个欺善怕恶的财主来。
六祖惠能礼貌地说:“原来是黄天雷二叔,您老有什么要问的呢?”
黄天雷说,“上午听你说到修行问题,你说在家修行也行,不一定非要出家到寺庙里来。老夫不是很明白,想提出来请大师开示。”
六祖惠能解答道:“如果真要修行,在家修行也行,不一定非要出家到寺庙里来。在家里能修行,就像东方人心地向善;在寺庙里不修行,就像西方人心地险恶。只要心地洁净了,就已经达到了自己本性中的西方净土。”
黄天雷又问:“在家里怎样修行呢?希望阿能大师再给予教导。”
六祖惠能说:“我给你念一首《无相颂》的偈语,看看你的悟性吧。”
“好呀!”黄天雷虏诚地说。
六祖惠能双手合十,吟诵道:
心平何劳持戒,
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
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
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取火,
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
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
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
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
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
天堂只在目前。
六祖惠能念完《无相颂》后,看向殿堂下的黄天雷,又说,只要根据这里面说的修行,就像和佛祖在一起一样。
如果不照此修行,即使剃了头发出了家,对于佛道又有什么益处呢!
六祖惠能答完黄天雷的提问后,见在座的人不再提问,只想听他说法,于是,便说道:“我今天说禅的中心思想是‘见性成佛’、或‘即心即佛’的佛性论,‘顿悟见性’的修行观。所谓‘唯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
“顿悟见性”的性,在这里指众生本具之成佛可能性。即“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及“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这一思想与《涅槃经》“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之说一脉相承。
我是主张唯心净土思想的。认为“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
“心地但无不善,西方去此不遥;若怀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难到。”我反对离开世间空谈佛法,主张“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我认为:“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
世人自己的色身(指人的肉体,佛教认为是由地、水、火、风四种要素)组成。
(色法)就是一座有门的城池,眼、耳、鼻、舌也是门,这是外边的五个门,里边还有一个门,就是意。
心是土地,本性是国王,国王居住在心的土地上,本性在国王就在,本性离去国王也就没有了。
本性在,身体和精神就存在,本性离去了,身体和精神也就毁坏了。
佛就在本性里产生,不要向身体外面去追求。
自己的本性迷惑,那你就是俗人,自己的本性觉悟,那你就是佛,慈悲为怀你就是观音菩萨,乐善好施那你就是大势至菩萨,心灵纯净你就是释迦牟尼佛,公平正直你就是阿弥陀佛。
计较人与我的利害就出来须弥山;
产生邪恶之心念就是海水滔滔;
有烦恼就是波浪汹涌;有毒害之心意就是恶龙伤身;满心虚妄之见就出来鬼神作祟;追逐红尘名利就有鱼鳖横行;贪婪嗔怒就是地狱;
愚昧痴迷就是畜生。
乡亲们、善知识们:经常实行十善,天堂就到眼前;
去除人与我的利害计较,须弥山就立刻倒塌;
去掉了邪恶之心念,滔滔海水就立刻干枯;
烦恼没有了,波浪就止息了;
毒害之心意忘却了,作怪的鱼鳖蛟龙也就绝迹了。
从自己的心地上觉悟佛性接近如来,就会放射出本性的智慧大光明。
这种光明对外照得六门清净,把六欲诸天都破除了。自己的本性被光明向内照耀,贪、嗔、痴三毒也就立刻被去除了,入地狱的罪孽也在瞬间被消灭了。
达到这样内和外都光明透彻的境界,和西方净土毫无差别。如果不这样修行,又怎么能到达西方极乐世界呢?
在这里,我想重复说一说,佛陀谈经三百余年,说法四十九年,三藏十二部经典浩瀚无涯,可是,这些无数的文字般若,与禅宗的起源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你们或许会问,为什么会与佛陀没有直接的关系呢?
且听我说:相传有一天,佛陀在灵鹜山上,登座拈起一朵花展示大众,当时众人都不明所以,只有大迦叶微笑了一下,佛陀当时就说:“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付嘱摩诃迦叶。”佛陀于是将法门付嘱大迦叶,禅宗就这样开始传承下来。
佛祖释迦出生在西天的昆迦罗瓦滋,他常在灵鹫山说佛法。他常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句话成了我佛的教条。“唯我”,不是妄自尊大的“小我”,而是“大我”,是为众生服务的佛心。我们用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是表示苍天之高,大地之厚,是无穷的,任何人都可以分享到佛的生命之光。
可是禅宗在印度逐渐没了市场。印度禅第二十八祖菩提达摩只身逃离,坐上商船漂泊到广州。辗转来到中岳嵩山。
神光(慧可),河南人,少年精通世学,壮年在龙门香山出家,后入嵩山少林寺,拜谒达摩,要求开示,并请为入室弟子,达摩不准许,神光遂在门外伫候。时值风雪漫天,过了很久,雪深及腰。达摩见他确实真诚求法,允许入内。并问他:“汝究竟来此所求何事?”
神光答道:“弟子心未安,乞师安心。”
达摩喝道:“将心拿来,吾为汝安!”
神光愕然地说:“觅心了不可得!”
达摩这时居然说道:“吾与汝安心竟!”
神光慧可豁然大悟。烦恼本空,罪业无体,识心寂灭,无妄想动念处,是即正觉,就是佛道。若能会心,佛性当下开显。
我们一般称达摩为中国禅宗始祖,而慧可就是二祖。
后来慧可传三祖僧璨,僧璨传四祖道信,道信传五祖弘忍。
神秀博通三藏,为五祖弘忍座下的大弟子,讲经说法,教化四方,当时的人,莫不以其为五祖的传人。
第273章 诉说在外经历
六祖惠能说到这里,不无感慨地向乡亲们说起他成为六祖的经历——
我三岁丧父,自小与娘亲相依为命。
长大至十二岁时,便跟随娘亲垦荒种荔种农作物等,又去离村约五公里路程,地名叫叻路、竹蒿岭、龙山山麓及天露山等地斩柴,然后挑去新州县城出卖。
日复日,年复年,转眼到了二十四岁辛酉年,这年,正当我娘亲要为我操办婚事时,岂料我未来的外父却病了。
郎中开出药方,其中有一味灵芝,本地药店当缺,说广州甘药店有售。
于是,我便去到广州,买到灵芝后,店小二好意叫我进内喝杯茶才走。
就在进去茶喝时,忽然从客房传出一阵念经声,我便留神细听,那客人念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我似有所悟,刚好那客从客房出来。
我便上前施礼问那客人说:“敢劳请问师父,你方才念的是什么经?是从哪里学来的?”
客人答道:“我方才念的是《金刚经》,从湖北黄梅县东禅寺五祖弘忍大师那里请来的,他那里香火鼎盛,门人千余,你怎么有此一问?难道你亦想学经吗?”
我说:“想是有这么想,不过。”我没有再说下去,面露愁容。
那客人本是一佛教徒,经商路过至此,见我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既想去学佛,为什么又一言不发而愁眉苦脸呢?难道有难言之隐么?”
我答道:“我本诚心事佛,只是家中尚有位五十多岁的娘亲,家境贫困,生活有所顾虑。”
那客人见我是个孝子,且志恳心诚,便从衣袋里拿出十两银子对我说:“你既有心去学佛,这些银两我送给你作母亲的生活费吧。”
我此时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地说:“怎好意思呢?”
那客人说:“我是新州安道诚,是佛教门徒,慈悲为本,你就收下吧。我有时间亦去东禅寺听弘忍大师讲经的。你如果有心去,等我在广州办完了货,可以同你一起回新州。”
我接过银两,多谢安掌柜,搭他的顺风船回到新州县城,便高兴地回家了。
我回到家后,便把去广州买药遇到安掌柜念经及赠银之事一一告知娘亲,要求娘亲同意我到黄梅学佛经。
开始时,我娘亲和舅父都不同意我去。但我执意要去。舅父故意刁难,说:“如果你坚决要去,要我答应,你能拜开我村边的那块大石,就即时可以去。”
舅父有意刁难,使我感到有巨大的阻力。但我转念一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就试试看。
于是就立即拿香点燃去村边那石前插下,一跪三拜,拜完放眼一看,那块石真的有裂纹渐渐地分开成两块(此石现仍在旧土郎村,名为别母石),我随即高兴地回去告知舅父。
因有言在先,舅父只好答应了。
就这样,我辞别娘亲,跋山涉水,晓行夜宿,历尽艰辛来到湖北黄梅东禅寺拜见五祖时,五祖曾试探我说:“南方人没有佛性。”
当时,我答道:“人有南北之分,佛性岂有南北之分?”
五祖经我这一反驳,知道我是顿根种姓,非常人所及。
五祖为了考验我的心志,就要我到舂米房,做砍柴舂米的杂役工作。
我在舂米房工作勤恳,一有空就听师兄讲经,不明白的地方就向师兄请教,时间不久,便与大家和睦相处,不经不觉地过了八个多月时间。
有一天,五祖弘忍自觉年事已高,要选择法嗣继承衣钵,便召集众门徒,作偈示意,有何所悟,如能明心见性,便得传衣钵成为第六代祖师。
当时大师兄神秀,他作了一偈写在墙上:
身似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佛拭,
勿使惹尘埃。
五祖弘忍看了,认为此偈只到门外未入门内,不曾见性,叫大众只可念诵,依此修行日后自会悟性明心,得成佛道。
一日,小和尚神清在碓房背念此偈,我听闻上前问明原因,得知是弘忍大师考偈选嗣,便要求神清带我去观看。
走到走廊写偈处,适逢在旁有一位进寺上香的官员,人称张别驾,正在念墙上那首偈语。
我听后,觉得此偈未曾见性,随即心有感触悠然开口说:“我亦有一偈,你可否代我写上?”
那张别驾说:“看你像个杂役工,怎么不会作偈?”
我答道:“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我念给你听,你帮我写上吧。”
张别驾将信将疑地说:“哦……你说得在理,那好吧,你念我写。”
“好。”我随即念道: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张别驾写完了偈,在场众人等都感到非常惊讶.一个舂米仔,竟会作出如此好偈,确实了得,无不称赞。
弘忍大师闻知亦来观看,亦觉得此偈非比寻常,心中暗自欢喜。
但是,见到众人在此称赞议论,恐怕会有人产生妒忌,而伤害我,随即脱下一只鞋,边吐口水边用鞋底擦地说:“此偈亦未见性,平平常常。”即把偈全部擦了。在场的人都感到惊讶,不明原因。
可是我却暗自欢喜,心里领会师父是口传佛意,我会在他足下,便高兴地回碓房去了。
第二天,我照常在碓房舂米。
我个子小,气力不足,经常腰背石头来增重踏碓压力,由于石与衣肉交接摩擦日久,衣服破了,皮肉损了,被苍蝇点卵成蛆仔,在我腰背和石头之间蠕动,有时有几条跌落在地上,我却把它拾起来放回腰背处,自言自语地说:“蛆,你不吃身上肉,却啖地中尘。”
此时弘忍大师正好行入碓房,见到我便说:“求道之人为法忘躯?辛苦你了,三缸米熟否?”
我答道:“为法忘躯,何言辛苦,三缸米熟矣,尚欠筛。”
弘忍大师手持锡杖指向碓旁墙上挂着的那个筛子说:“筛子在此,你自己取之。”边说边在碓头用锡杖打了三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碓房。
我心里盘算,师父与我的对话实是各藏玄机。
师父问自己求道之人米熟否?即示意,你来学经学佛.学成怎样?有成就吗?而他自己答的三缸米熟尚欠筛亦是隐语,“我学经基本有成就,能悟性明心,但仍然要师父指点。”师父击石三下不言而喻,那岂不是叫我三更去见他吗?我越想越高兴。
当夜三更,我走进五祖房中,双膝跪地,五祖一见故意问:“夜半三更,你来此有何事?”
我说:“来此求师,日间您击石三下,不是示意叫我三更到此吗?”
五祖满意地笑了,随即关上门,用袈裟遮窗,细声地为我讲解《金刚经》,使我即时大悟,明白了一切万法都不离自性。
我对五祖说:“原来自性本是知足,原来自性本是清净,原来自性不生不灭,能生万法。”
五祖大师已知我已悟本性,高兴地、详细地对我说:“修德有功,性德方显。从性起修,修明自性,不明自心,不识本性,学法无益,若明自心.识自本性,即天人师佛。”
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五祖大师又把顿教及祖传衣钵交给我,对我说;“你以后就是第六代祖师了。从今以后,你要善自护念,广度众生,流布将来,莫令断绝。”并要我须记此偈,好好领会偈意:
有情来下种,
因地果还生。
无情亦无种,
无性亦无生。
我当时说:“谨遵师父教导。”
五祖又说:“这衣钵乃达摩祖师代代相传信物,然衣为争端之源,就传到你为止,不要再传下去了,若传此衣,命如悬丝,你要快速离开此地。”
我说:“我如今怎样去,到哪里最好?”
五祖说:“逢怀则止,遇会则藏,你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到了岭南之后,要暂避一时,要防止有人妒忌,加害于你。在适当的时候,才能出来找师剃度受戒。”
我说:“多谢师父传法,开示。”
我说完了五祖就催我从速离开此地。
师父送我下山,觅路登程。
我们师徒二人出了寺门,只见明月当空,凭着月光在那崎岖山路行走,很快到了江口,适逢江边停着一只空船。
师父叫我一起上船坐定,准备摇船说:“让为师渡你过去。”我说:“不须劳烦师父了,师父年事已高,我迷时师渡,我特来求法,多谢师父启悟,传授衣钵,今已开悟,应该自性自渡。”
师父说:“你说得对,我放心了,今后禅宗佛法就要靠你弘传下去了。”
船到江边,我上岸,依依不舍地望着师父摇船回江。
我目送师父摇船到江口上岸后.便向南起行。
一日刚行到大庾山岭上,忽听到后面有很多人声,距离不远追赶上来。
跑在最前面的名叫陈惠明,相差不远便能追近,他大声高喊:“你这猫獠,速把祖传衣钵留下。”
我听到喊声追近,即把衣钵放在一大石上面,自己走入草丛中藏身。
那惠明走近前来,见衣钵放在石上,便动手去拿,怎料用尽全身力气却拿它不动,不觉惊惧起来,回心一转即喊道:“师父,师父,快出来,我是为法而来,请你出来见我吧。”
我听他语气平和与前喊声不同,便出来盘坐在石上理直气壮地对惠明说:“这衣体是代代相传的信物,怎能以力可争?”
惠明说,“我是为求法而来,请师父给我说法。”
我说:“你是出家人,应该要不思善,不思恶,那就是六尘不染,六结解除,三业清净,以杀盗为戒,你方才的举动已犯戒了……”
我一连串说了很多理法,使惠明恍然大悟,即拜别回转岭下,见众人迎面赶来,他即大声地对来人说:“我走在最前头,全不见惠能他的踪影才转返回来的,我们往别处找吧!”
因此,骗过了追来的大队僧众。
据说那群僧众追来追去,很多人在中途丧生。后来不知是恐惧,还是怀念,不少地方在路边设位敬香,那路边佛子由此而起。
我后至曹溪,仍有恶人追寻意欲加害。我想起师父所言“逢怀即止,遇会则藏”,就去怀集、四会等地,避难于猎人队伍之中。
有时还有恶人追寻,但都一一避过了。在适当时机,我亦向人众说法讲经,劝人为善。
我与猎人上山打猎,到我守网,猎人赶下来的任何生物,我都提起网底,尽皆放生,为此,也遭到那些人的拳打脚踢。每逢进餐,我不吃锅中肉,只吃肉边菜。
后来,我来到了来到了怀集燕岩,那是一个很大而且很高的岩洞,那里是南洋金丝燕来大陆的唯一栖息地。
每年南洋的金丝燕飞来栖息后便在岩洞顶壁上结窝生蛋,所以在陡峭的岩壁和石缝里有许多燕窝。
当地一些村民有祖传的绝技,攀岩攀壁有超常的本领,可以徒手攀爬上十多丈高的岩中峭壁,以采燕窝为生。
我经过燕岩旁边的那条村落,听到有人在屋子里放声大哭,好奇心驱使我进屋去问个究竟。
原来那村民的独生儿子前些日子吃烧烤的东西太多,以致一连三日三夜发高烧不退,脸颊通红,额角烫得怕人。
服了附近郎中开的好多剂中药并不见功效,跪地烧香去求神拜佛也不见菩萨显灵。
眼见儿子病情逐渐恶化,气息奄奄在等待着死神的到来,老夫老妻束手无策,忍不住在家中啕嚎大哭。
我知情后,知道他儿子患的是大热症,用好言好语来安慰两位老人后,立刻到附近山中采来了对症的中草药,治好了那两位老人独生儿子的病。
两位老人感激不已,从房间里拿出几个珍藏起来的燕窝送给我。
我说燕窝太名贵没有收受,说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吃这么多补品。
但两位老人执拗地要我一定收下,轮番动情地跟我说,你救了我儿子的命,这是在天之灵。燕窝虽然名贵,但怎比得上我儿子的性命宝贵?况且这些燕窝只不过是些土特产,是我们从陡峭的岩壁上采下来的。如果你不收受就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这补品你们年轻人可以不吃,但你家中的老人家可以吃。
两位老人家这些话触动了我思亲之情,我娘已年老体弱,如果能够吃得上这补品应该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所以在对方难却的盛情之下,我只好收下了这些燕窝。
两位老人家的话,使我更加惦念着自己的娘亲,便决意回家乡探望久别的娘亲。
当我刚回到家时,不久,在集成圩镇悦来旅店做伙计的阿贵,他是我娘的表侄,前来通风报信:叫我快逃走,说是住宿在旅店的那几个北方武僧正在前来捉拿我。
情急之下,我冒着狂风暴雨,背着我娘上天露山躲藏。
在上天露山途中,我救了一个被毒蛇咬伤的猎人,他叫梁耀成,后来,我们母子俩就寄居在阿成叔家。
阿成叔视我为他的救命恩人,待我们母子俩可好了,亲如一家。
在天露山,我边潜修,边替我娘治病,还用禅法化解村与村之间的积怨,引导他们改变生活方式,少打猎,少杀生,耕山、耕田种水稻、种青梅、种茶,种冬菇和种木耳。
把冬菇、木耳和那些卖不出的或多余的青梅果子酿制成凉果,运到天堂圩坪去卖。
当时,山里的猎人王天雷感动地说:“我以为你叫我们少打猎、少杀生是打烂了我们的饭碗,原来却给我们一个更好的铁饭碗。”
王天雷的哥哥王天豹说:“以后发展下去,说不定会变成一个金饭碗哩!”
我适时用带有禅意的语调说:“你们将天露山上的资源看作是个普通的饭碗,那么只能是一个普通的饭碗。但是,如果你们将它看作是个聚宝盆,那么它就是一个聚宝盆了。”
而在当时,我其实已是名符其实的六祖了,我是用了禅宗“明心见性”的禅法,使天露山上两条村寨的人将干戈化作玉帛。还找到了生活的新的出路。
……
后来,我娘病重,我回来料理我娘后事,乡亲们也都看到了,在此,我就不说了。
我在龙山为我娘守孝刚满了三年,将近过年了,我寻思过了年后,也该出山弘法了。
岂料就在临近春节的一天夜间,我照例在这间茅棚里禅修完后步出门外,只见远处一个年老的和尚在吟诵,在叫我法王,我身不由己地回到草屋里,拿起装有祖师袈裟的包袱,便跟着老和尚直奔山下而去……
唐仪凤元年(公元676年),正月初八那天,我来到了广州法性寺,印宗法师为我剃发授具足戒,从此,我作为第六代祖师,便开始为僧众、乡绅等讲经论法,弘扬昌盛,六祖大师之名,亦遍扬四方。
仪风三年(丁丑677年),我辞别法性寺众僧,直至曹溪宝林寺,大兴宝林道场,以“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弘法利生,高扬“顿悟”禅法,弘扬上乘佛法妙理……
……
六祖惠能说到这里,看了看殿堂外面,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天色已晚,十分感谢大家前来听我说禅,辛苦你们了。我已吩咐厨子今晚加多几个菜招待乡亲,算是我惠能对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吧。”
现场的乡亲,听了六祖惠能诉说的艰辛成祖路,无不激起一眶痛切心扉之泪,也为惠能未能成家而出远门求佛法感到惋惜,更为他们夏卢村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佛教禅宗六祖而自豪。
第274章 在故乡弘法(1)
六祖惠能荣归故里,在故乡龙山国恩寺现身说法的消息不胫而走,金台寺、天露寺的禅僧闻风而动,天露山的梁金辉、桂花、祝得义兄弟和王天雷兄弟等一大班昔日与六祖惠能相处过的山民也连夜下山赶来,争相一睹六祖惠能风采。
当晚,六祖惠能用完晚膳,把乡亲送至龙山脚下,依依不舍挥手告别,回到方丈室,突然一阵心血来潮,预感到今夜或明天昔日在天露山上朝夕与共的阿成叔一家和两村的民众会来探望他,听他说法,于是,吩咐法海做好接待。
果不其然,午夜时分,梁金辉、桂花、祝得义兄弟和王天雷兄弟等人漏夜赶来了……
法海把他们安顿好后,进六祖惠能寝室禀报。
六祖惠能一听昔日在天露山结识的那班患难与共的好兄弟来了,也不顾深宵露冷,连忙起床披衣出来相见,互相问候共聚别后之情。
当六祖惠能在昏沉的灯光下认出了梁金辉时,喉头哽咽地:“是……是阿辉弟吗?”
一声“阿辉弟”,多少离愁别绪,已蕴含其中。
“阿能哥,我是阿辉。”梁金辉趋步上前,紧紧地握着六祖惠能的手说。
“你爹和你妹……”六祖惠能话刚说了一半,自觉在这种场面有点唐突,没有再往下说。
谁料,山里猎人出身的梁金辉,性格耿直、直肠直肚,见六祖惠能问起,难过地说,“阿爹已在早两年离开了我们,阿妹如今下落不明……”
六祖惠能听梁金辉如此一说,双手合十,朝着天露山方向祈祝:“阿成叔,愿你早登极乐世界,我们在天国再见。”
祈祷完后,六祖惠能一阵热血涌上心头,脸色煞白,站立不稳,神会连忙扶师父回寝室。
法海歉意地对着大众说:“师父贵体欠安,您们在这里将就过一宿,我们明天再见吧。”法海说完,匆匆向师父寝室而去。
六祖惠能回到寝室后,稍事休息后,法海、神会见师父恢复了常态,待师父上床就寝后,方才离去。
……
第二天拂晓,金台寺主持寂空禅师、天露寺一定禅师率一众弟子,踏着晨露也来了龙山国恩寺,以一睹禅宗六祖尊容、聆听至高无上顿悟禅法为幸事。
“当——当——当——”龙山国恩寺的钟声依时响起,寺门前幡旗猎猎,铜簋、青铜牛鼎香烛高燃,那象征天圆地方的钟鼓楼上周边插着的几十面富有禅宗文化特色的艳黄大旗迎风招展,梵音如天籁飘送,寺内外僧众从各个角落向寺内殿堂集合;信众们从四面八方赶往龙山国恩寺,争相一睹一代祖师家乡说的神采。
今日的六祖故乡,艳阳高照,醒狮起舞,爆竹声连声,山水呼笑,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龙山国恩寺里,张灯结彩,道路两旁悬挂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彩旗。
五十年前,六祖惠能与母亲投奔广州文大人时手植的荔枝树,更是显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树下的石碑碑文:“惠能手植”已重新描成“六祖惠能手植”六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东土耶,西土耶,佛荔圣树灵根不二;风动焉,幡动焉,禅宗法要一脉相传。
艳阳照来,雄伟的殿堂庄严肃穆。凫凫清雅的梵唱在殿堂中萦绕,在天地之间回旋。
殿堂里千盏油灯齐燃,檀香氤氲里,佛坛上金光灿灿的佛祖释迦牟尼的神态依然圣洁而又亲切地微笑……
随着一阵钟鼓齐鸣声,国恩寺的法师高声唱道:“恭请南无六祖大师!”
六祖惠能身披大红祖衣,神采奕奕,一步步登上铺着厚厚绒毯的殿堂宝坛。
殿堂下众人屏息合掌,恭敬肃立,气氛庄严。维那见六祖坐定,轻轻一敲引磬,领着众人礼拜下去:“南无六祖大师!”
六祖惠能向全场僧俗合十致意。他身上的袈裟,闪烁着五彩光芒。
众人惊讶之时,六祖惠能的声音已经在全场响起:“各位善知识,今天,万分高兴能在我的家乡和大家见面!在开始说法之前,我想借此机会,在这里感谢我生命中的几个重要的人:首先,要多谢我的爹爹、娘亲把我带来了这个世上,我娘含辛茹苦把我抚育成人!其次,要多谢我的启蒙老师李老先生以及师母和她的女儿小兰,在我求佛道的路上一如既往支持我!再次,要多谢新州安道诚和金台寺寂空师叔引领我入禅门,资助我北上湖北黄梅东禅寺求佛法,侥幸成为禅宗第六代祖!另外,还要多谢我的乡里乡亲和天露山的阿成叔和他的儿子、我的好兄弟梁金辉和他的妹妹梁金莲,还有桂花、王天雷等人,在我人生最失落之时与我分忧、休戚与共,在求佛法中增添奋斗下去的信念一个人的生命之根,是感恩的依据,也是其慈悲情怀的本源。每个人都有其摆脱不了的情结,这个情结的名字叫感恩、叫禅意。此时此刻,让我铭记——生命至上,感恩、禅意漫天!”
六祖惠能一番发自肺腑之言,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在热烈的掌声中,六祖惠能在殿堂上挥手致敬,动情地说:“今天,是佛教界的盛典!今天,这个舞台属于禅宗,属于禅学,属于用自己的感性顿悟出真实生活之美,说出自性的心生佛性,以美好的善意、劝人为善的禅宗思想和普度众生的慈悲形象丰富劳苦民众精神世界的佛教徒们!
掌声过后,六祖惠能接着说:“在今天,大众感受着佛学的神圣和生命力,更感受到全社会对当下禅师对他们教化开示的期待。今天,我们顿悟禅法是这个舞台的主角,我要特别感谢可尊敬的信众们,他们也是今天的主角。一个道场所能容纳的信众是有限的,但是放眼人生舞台,我们的信众却是无处不在。中国佛法是属于民众和为人民谋福祉的佛法。当无数的信众满怀珍惜地把佛法作为照亮他们精神生活的火炬时,他们的热情和信念也照亮了佛法不断探索和创新的道路。这让我相信,由我开创的南宗顿悟禅法,必将在繁荣和发展中,迎来更加辉煌灿烂的明天!”
六祖惠能这番声情并茂、充满禅意,看似是结束语,但却为开头语的精彩导语,台下再次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
“佛祖释迦出生在西天的昆迦罗瓦滋,他常在灵鹫山说法。他常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句话成了我佛的教条。‘唯我’,不是妄自尊大的‘小我’,而是‘大我’,是为众生服务的佛心。我们用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是表示苍天之高,大地之厚,是无穷的,任何人都可以分享到佛的生命之光。”六祖惠能作了一个情深意切、妙趣横生的开场白后,开始转入了他的说法时间——
禅是修行的一种方式,禅修的目的是修心,禅修的过程也是修心。
当下,在佛教禅宗界,有人分为“南能北秀”或“南顿北渐”,这种分法很形象,也很贴切。
我自得五祖传授禅宗法衣,遵师嘱,南循怀会新十五年,长期与广大民众在一起生活、劳作,修禅,创造性地探索出了一条切合劳动人民实际,具有中国特色的佛经与修禅之路,也就是当下被中原人称之为的“顿悟禅”。
顿悟禅宣扬众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
中国禅属于汉传佛教,大乘佛教,认为当世可成佛。
顿悟禅讲究主观能动性,由我不由师。
顿悟禅不观想佛像,不专研经律论,不做法事没有仪轨。
有人认为顿悟禅把禅解释作“顿悟”,是一种创见,也足证顿悟禅不愿囫囵吞枣似的吸收印度佛学。
顿悟禅认为:人的本性原本是洁净无瑕、无污无染的。只要能将这种本性显发出来,就可以直接成佛。这种清净本性,你们大家都有,只因为你们心里迷惑,不能自悟,以致流转生死,不得解脱。
诚然,中国人的那种富有实践精神的想象力,创造了禅,使他们在宗教的情感上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六祖惠能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重大影响的是儒、道、佛三家。
儒家文化以孔子为创始人和代表人物,孟子和荀子为继承补充的文化。儒家首先认为“人之初性本善”,认为人天生具有善良的本性,人人都有恻隐之心,具有同情心。
社会之所以出现混乱,之所以出现道德败坏、私心严重的现象,是因为人们的良心、善心丢失了,要把它找回来。
对此,孟子感慨道:“有人养的鸡和狗丢失了,知道要去寻找,但是,有人的良心丧失了,却不知道去寻找,悲哀呀!”
这就引出了儒家所建立的道德文化、伦理与孝道文化。
所以我们说,儒家文化是以道德、伦理、孝道为基本特点的。
那么,我国佛家文化是怎样的呢?中国的佛教就是佛教的中国化。
说到这里,应是我们岭南人引为自豪的。因为出生在岭南新州的我——卢惠能,往黄梅求法,得五祖心法与衣钵成为禅宗六祖后,在怀集、四会、新州等地与当地百姓一起生活,为平民说法,在长期的生活活动和社会实践中,形成了独特而优秀的南宗禅。
“我认为,一切众生都具有佛性。”禅宗六祖语出惊人。
现场的人,尤其是那部分出家修行的僧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位老禅师举起手来。
禅宗六祖惠能在台上看见有人举手,便对着那个方向,道,“请提问?”
那位老禅师见六祖惠能态度和蔼可亲,便站起来,看向殿堂上的六祖惠能,毕恭毕敬地说:“六祖大师,贫僧斗胆问一句,您刚才所说的‘一切众生都具有佛性’,包不包括那些老虎、豺狼之类的动物呢?”
六祖惠能微笑道:“当然包括。老虎、豺狼也是众生、动物,也具有佛性。”
“老虎、豺狼如此凶残,怎么会有佛性?”老禅师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六祖惠能朗声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肯定有!这是被实践印证过了的。”
“能具体说说吗?”老禅师将信将疑地说。
六祖惠能一本正经地说:“那就说说老虎背我们母子下山回家那件事,当时,还有阿成叔和阿莲妹也各坐着一只老虎送我们母子回家……”
在座的僧众,包括寂空、一定禅师在内,都不敢相信六祖惠能说的是真的。出于对六祖大师的尊崇,只是不敢开口,当故仔说说而已。
梁金辉见那些僧人如此表情,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地说:“阿……”他刚想说阿能哥,转念一想,现在阿能哥是尊贵的六祖大师,不能这么随便叫阿能哥,要改口称六祖大师……
梁金辉想到这里,便改口说道,“刚才六祖大师说的千真万确,驯服猛虎这件事,我和天雷、天豹都在场。”
“对!金辉说得对,我们都在场亲眼所见,参与其中。”王天雷、王天豹齐声说。
六祖惠能望着梁金辉道:“那就由阿辉把整件事的经过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吧。”
“好。”梁金辉捋了捋脸上浓密的胡须,六祖惠能禅心伏猛虎的事,就像龙山脚下的溪水,涓涓地从他嘴里流出——
记得那天是我阿爹五十岁生日,阿能哥和伯母早早从石门云中山庄下来到家里道贺,帮手劈柴、洗菜。
忽然,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凄厉的啸叫声。
阿能哥出门去细听,判断出这是老虎的叫声,返回院子说:“有情况,我辨认出这是虎叫声!”
我爹听后,说:“肯定是老虎踩中了我们在老虎坑那边布下的机关,被捕兽夹夹住了。”
于是,我们抄起猎叉,向老虎坑那边而去。
我们赶到现场,只见一只猛老虎踩中了我们布下的机关,被捕兽夹夹住了。
老虎陷入机关后曾经用力挣扎企图逃脱,但它越是挣扎,后腿则被那铁夹夹得越紧,在捕兽夹的地面流下了一大滩鲜血。
此时,云排村有几个猎人已站在离老虎不远处。在最前面的是猎户天豹哥。梁金辉说到这里,看了一下身旁的王天豹。
“对!当时,我带着几位兄弟在附近的山野打猎,听闻动物的惨叫声便知道有猎物落入了猎人的机关,顺着声音飞奔而来,所以我们来得比天叔他们还要早,站在离老虎约莫三丈开外的地方。”王天豹回忆着说。
不久前,成家中养得好好的那头黄牛被老虎咬至重伤,如今见到这个仇敌,我当然是怒火冲天,愤怒地把强弓拉得满满的,弓弦上搭着着利箭,对着猛虎的眼睛正要射去。只听得阿能哥大声地叫道:“住手!”与此同时,以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伸出手臂,在飞箭离弦的那一刹那间将我的强弓往上一托。
离弦的利箭带着劲风,飞射出去,从猛虎的头顶几寸处飞掠过去。
这时,山上各村落的人听到了老虎凄厉的啸叫声,亦知道老虎已经落入了猎人布下的机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我眼见即将射杀老虎却被人坏了大事,心中怒火窜起,回头一看,见来者是阿能哥,将脚往地面一跺,埋怨道:“咳,阿能,我正要射死这老虎,你为什么要托起我的弓箭呢?难道你还要放过这凶恶的野兽?”
当时,只听到阿能哥说:“善哉!善哉!既然它已经落入我们的手中,谅它插翼难逃。我们又何必急于射死它呢!”
王天豹说到这里,停了停,望着端坐在殿堂之上的六祖惠能。
“对,是这样的。”六祖惠能心领神会,接过王天豹的话题——
“我在老虎的四周巡走了一圈,再细心地察看了一会,便指着老虎,向王天豹说,‘阿豹兄弟,你看清楚没有?这是一只母老虎,看来它还在哺乳期。’王天豹没好气说,‘你也知道,这只老虎,上个月咬伤了我家的黄牛,使它成了残废,近年来吃了我们四周村民多少山羊,咬死了多少头猪,咬伤了多少头牛。真是罪大恶极!’有位猎人趁着我和王天豹说话之机,拿着长矛,朝着老虎的屁股猛刺过去。”
王天豹接着又说,“此时,只见阿能哥抢步上去,用手将那长矛拨向另一边,说‘等一等!’我从背上的箭袋里再抽出一支利箭,又要搭在弓弦上。阿能哥手疾眼快,伸手一下子把我的箭夺了过去,再塞回箭袋上,说‘别那么性急,一切从长计议’阿能哥走到那边的高墩上,扬起双臂,大声地叫喊:‘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不解地质问阿能哥:‘你为什么阻止我们杀死这老虎呢?须知它吃了我们村民不少的牲畜,算得上罪大恶极。幸好,今天它落入我们之手,定然要来一个血债血偿。若然不杀它,放虎归山将是后患无穷呀!’”
六祖惠能说,“是呀,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当时,现场的人都赞同王天豹的意见。老虎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已弄得精疲力竭.....
六祖惠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把当时他说过的那番话,重复了一次:“我大声地问他们,?在这里我先问一下大家,那些已经死去的,被吃掉了的羊和猪能够复生吗??众人,?这……这……?我见众人哑口无言,指着老虎,继续说,?的确,这只老虎往日是作恶多端,我们大可以以恶待恶,以暴对暴,现在很容易就可以置它于死地。但我们杀死了这只母老虎,还有它的后代呢???这老虎的后代??众人议论纷纷。他们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作为当时在现场见证惠能的当事人之一的王天雷,如今,他在殿堂下听得真切,不由得站了出来,说:“我叫王天雷,是王天豹之弟,阿能哥降服猛虎我也在场,当时我气愤地说,这两个月,我家的猪被咬死了,上山放的羊被吃掉了。我对这只大老虎恨之入骨,对它暗地里跟踪它好长时间了。我知道,它的虎穴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坑尾密密的荒草处。前段时间,这只母老虎怀孕在身,肚子鼓鼓的,但这几天,见它的肚子明显瘪了许多。由此推测,虎穴里面还有一些刚刚出生不久的虎崽子哩……人们听我一说,又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我哥将衣袖往上一捋,我们杀了这只母老虎后,再去老虎坑尾把那些虎崽找出来杀掉!我做了一个拿刀往下砍头的手势,口气强硬地说,对,我们一不做来二不休,索性将这母老虎的后代也一起杀掉!不杀死这老虎,我们实在心里不甘!我哥说,对!我们要来一个斩草除根!其他人纷纷赞同,这样一来,我们天露山就可以永绝虎患了。阿能哥却是连连摆手说,这个使不得,使不得!?我哥问,为什么?”
六祖惠能接过王天雷的话说:“当时我分析说,人们常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这只母虎已被捕兽夹死死夹住了后腿,它想挣脱逃跑是不可能的了。生杀大权全在我们的手中。依我看,即使将这母虎和它的虎崽一起杀掉了,那也未必就能杜绝了这里的虎患。王天豹不解地说,不会吧?我继续说,以暴对暴,永无尽头,冤冤相报何时了。按我推论,与这母虎交配的公虎应该栖身在离我们天露山不会太远的深山中。我们即使杀死这只母虎,那公虎以后一样会到这边来寻仇搔扰,疯狂报复。须知,福与祸,善与恶的转换往往就会在一念之间。众人听我这样说,面面相觑,一股冷气从心底里蓦然升起。好一会,王天豹问,阿能,那么,你打算怎么来处置这老虎呢?我指了指王天雷,说,刚才听你说,那些尚在虎穴里面的虎崽还在吃奶,如果这只母老虎被我们杀了,虎崽没有觅食能力,很快就会饿死的。王天雷说,是呀!我惋惜地说,如果这样,那就是一尸几命了。人们觉得我这番话确实有道理,又在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我继续说,依我看来,现在我们不妨来一个以善待恶,以德报怨。王天豹问我,你的意思是?我指着陷于绝境的猛虎说,我们想办法去感化它,让它转为己用。王天豹摇头不相信,说,老虎的本性是吃人。它那么凶残,我们能够将它感化,这太不可思议了。我高声地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人议论开了:老虎也能弃恶从善,这确实是天下奇闻。世间上有许多奇事,你未见到时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你们有这种看法不足为怪。”
……
现场的人听六祖惠能说“想办法去感化那只老虎,让它转为己用”,一个个的眼睛荡出疑惑的光波,也饶有兴致地则着头,等待大师说下去。
第275章 在故乡弘法(2)
六祖惠能大师如炬的目光在殿堂下巡视着,看到众僧一个个的眼睛荡出疑惑的光波,便适时地切入他的“一切众生都有佛性”这一要旨。
静默中,殿堂上又响起了六祖惠能那犹如来自佛国的天籁之声——
当时,我听到大家的议论后,指着那只母老虎,满有信心地说,“大家须知,它也是一个有情感的生灵,只要我们是诚心以待,巧用计策,它也同样会逐渐被感化,转恶为善的,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王天豹问,“当务之急,我们该怎么办?”
我说,“你们去虎穴把那些虎崽也弄到这里来。”
“好。”王天雷应声拉了拉他身旁的一位壮硕村民一起朝坑尾而去。
我侧身向梁金辉说,“阿辉,你们家中的猎狗阿汪刚刚生下三只狗仔,你把阿汪也捧到这里来。”
“好。”梁金辉转身向家中而去。
不到半袋烟的工夫,阿辉便抱着大猎狗阿汪回到现场。没有多久,王天雷和阿盛也各自捧着一只小虎崽回到了现场。
两只小虎崽正是嗷嗷待哺,它们乍见老虎母亲站在那一边,条件反射般哇哇地放声大叫起来。
这一叫,可就不得了!那只母老虎见到了自己的儿女落入人们的手中,以为人们要伤害它们,母爱的天性驱使它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疯狂地咆哮。那声音有如天雷滚滚,震天动地,它的右后腿被铁夹牢牢夹住,但两条前肢还是活动自如。它伸长前肢,用锋利的虎爪猛地抓地刨土。地面的泥土被抓得纷纷扬扬,四下飞溅。
这么一来,吓得本来靠近母老虎的那些村民恐慌得纷纷撒腿往外边奔逃,走得远远的。
面对着这情景,我叫梁金辉将猎狗阿汪按在距离那母老虎约莫七八尺远的地面上。我亲自捧过那两只小虎崽,放到那只母狗阿汪的身边。
两只小虎崽已经大半天没有奶吃,正饿得饥肠轱辘,十分难受。如今天看见带着奶汁香味的地方就在眼前,也不管是不是虎奶还是狗奶,一个劲地伸长了脖子,用嘴巴含着母狗胀鼓鼓的乳头,使劲地吃起狗奶来。这情这景,让四周围观的村民看得都呆住了。
母老虎经过一番挣扎后伤口更痛,自知身陷囹圄,已是无所作为,眼瞪瞪地望着惠能的一举一动,见到刚出世的儿女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狗奶,人们不但没有伤害它们,反而对它们那么好,便再也不作徒劳无功的挣扎与吼叫,安静下来,变得规规矩矩,反而以感谢的目光望着我。
我见那两只小虎崽已经吃饱了狗奶,双手将它们抱了起来,揣在怀里,当着母老虎的面,逗它们玩。
吃饱奶的小虎崽朝着我得意地摇头晃脑,摆着尾巴,十分活泼可爱。
我跟小虎崽玩耍一番后,朝王天雷吩咐:你们将它们重新放回那边的虎穴去吧。那母虎见到人们将它的儿女从它的面前捧走离开,这一回它并不躁动与吼叫,仿佛它知晓人们不会去伤害它的儿女一样。
夕阳已从西山沉了下去,天露山上飘荡着苍茫的暮霭。林中归巢雀鸟逐渐静了下来。王天豹指着那头变得稍为收敛的母老虎,问我,“现在我们该如何处置这家伙呢?”
我胸有成竹说,“常言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对它的教化只能慢慢来。如今火候未到,还是让时间来消磨它的恶性吧。现在它还是恶气冲天,我们只能够用欲擒故纵这一着。”
王天豹不大明白地看着我问,“欲擒故纵?”
我向他开示:“老虎的本性即兽性,没有人性,但也有灵性。它只会认得能维持它生命的食物,那么我们先让它多受点苦,让它在绝望无助之时我们再来炮制它。”
王天豹听我这么讲,心中顿时领悟出其中的意思:“你是想先饿它几天?”
“不错!”我点着头,“今晚我们暂且不用再理会它,让它饿一饿,慢慢才来整治它。”我把手往外挥了挥,示意道:“天色晚了,大家先回家去。让老虎在这里过夜吧。”
四乡村民见天色已晚,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翌日下午,我与阿成叔、阿辉又如昨天那样抱着猎狗阿汪来到了母老虎的面前。
阿成叔、阿辉又从虎穴里将那两只小虎崽抱出来,当着母老虎的面再次用狗奶来喂给两只小虎崽吃。这母老虎初陷机关、被捕兽夹夹住时拼命挣扎与吼叫,消耗了很多精力。大白天,暴露在无遮无挡处,受到空中火辣辣太阳的暴晒,全身发热发烫,全身的汗水涔涔而下。到了夜晚,山风是凉飕飕的,似冷箭般从毛孔中射入母老虎的身躯,让它不停地打着冷战。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这母老虎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本来涨鼓的肚皮已深深地凹了下去,粗大的肋骨亦在斑斓虎皮下显露出来。
这只一向威镇山川、穷凶极恶的老虎已饿得孱弱不堪,全身无力,软绵绵了。
这些天来,我一边做,一边察看着母老虎的神态。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发现,母老虎那双绿眼睛里的凶光与杀气已经荡然无存,流露出来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此时,我知道,这一招已是初见成效了。
翌日,我从家中将自己的饭菜分出一半,用盆子盛着,来到这几乎奄奄一息的老虎跟前。
初时,我还不敢接近这母老虎,只是用木棍将盛着饭菜的盆子慢慢地推到母老虎的面前。
有道是饥不择食。这只母老虎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就在面前,低下头来大口大口地吃,最后还用宽大的红色舌头将盆底的剩下的汁液也舔得干干净净。
几天来,我就这样如法来炮制这母老虎。当发觉这母老虎对自己已并无恶意,我壮着胆子逐渐走近到它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它身上的皮毛,替它捉去虱子,继而又抚摸着它的前肢,见它不会用虎爪来攻击人,最后还可以走到母老虎的面前,直接友善地去抚摸它的前额,用实际行动跟它作无声的交流。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消逝,在我的诚心诚意的感化下,母老虎对我的好感日益增加,铜铃般的眼睛流泻出的是感激的神色,还不时用舌头轻轻舔着我的手,传递着它与我心中互通的信息。
王天豹、王天雷与一些村民每天都来观看我与这母老虎相处之道,初时有点替我担心,但后来看到事态朝着好的方向一步步发展,又替我高兴。
就这样,我用仁慈之心感动了那母老虎,它与我竟然成了可以玩耍的好朋友。
王天豹从头到尾见证了整个事件的发展,钦佩地向我说:“阿能,你真是了不起!这么凶恶的猛虎也被你驯服得如此听话。”
我意味深长地说:“世间万物相处之道是相同的。如果你心中有猛虎,它就永远是猛虎。如果这老虎在你的心中已不是吃人的老虎,那么,它就不再是吃人的老虎了。”
王天豹琢磨着我的话,从中也领悟到一些:“你讲得有道理,你的秘密武器是什么呢的?”
我指着胸口:“心有灵犀一点通,以善行事,万事可通。”
再过几天,我见时机已成熟了,这才亲自动手将捕兽夹解开,还用采来的中草药敷到母老虎右后腿的伤口上,再用布条替它包扎好。
被困在捕兽夹中已半个多月了,自己的虎穴近在咫尺亦不能回,母老虎重获自由、可以和日渐长大的儿女团聚的喜悦是可想而知的了。
母老虎在我的身旁转了三个圈,再用前肢趴下,作跪拜状,这才摇着尾巴回“家”去了。
从此以后,我跟只这母老虎以及它那两只小老虎都成了好朋友。
我还用树叶做哨子,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跟它们联系,经常跟它们在一起嬉戏玩耍,从中驯化它们。
这母老虎也很识趣,不再在天露山做残害村民的恶行。
四周的村民们见到这只老虎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吓得魂飞魄散,急逃远躲。皆因这老虎觅食时常常跑到远处的山林中去捕捉凶恶的动物。
那些曾经前来天露山偷鸡摸狗的恶贼见到大老虎经常在老虎坑附近巡走游弋,哪里还敢前来再作孽呢?
……
我驯服猛虎,粗看,似乎荒诞奇谈。
而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在西域,早就有人能够将猛虎与狮子驯化带到长安向唐皇朝贡,还带着它们在通衢大街来回走动。
佛祖释加弁尼座下有护法的十八罗汉,其中有一位是降服过妖龙的降龙罗汉庆友尊者,也有一位是降服过猛虎的伏虎罗汉弥勒尊者。
对此,我驯服猛虎,也就不足为奇了。
六祖惠能以自身的经历,生动地说明了“一切众生都有佛性”的别开生面说法,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空寂禅师不无钦佩地说:“六祖惠能的顿悟禅,根植民间沃土,真是名副其实的劳动人民的佛经啊!”
第276章 在故乡弘法(3)
接着,六祖惠能把话题转到了“见性成佛”的修行观上来。
所谓见性法,指众生本具之成佛可能性。即“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及“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我倡导的这一思想与《涅槃经》“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之说是一脉相承的。
……
六祖惠能用生动的事例阐释了“一切众生都具有佛性,”后,殿堂下有一僧人庄重地向六祖惠能大师行礼,“贫僧法号明一,刚才听了大师您讲解佛法,感到实在奥妙得不可思议。但还有一些疑问,希望您大发慈悲再给解说一下。”
六祖惠能大师说:“有疑惑就问吧,我应当给你解说。”
明一说:“大师您说的,是不是达摩祖师的宗旨呢?”
六祖惠能大师说:“是。”
明一说:“弟子听说达摩开始度化梁武帝时,梁武帝问道:‘我一辈子都在建造寺庙,剃度僧人出家,施舍财物,布施斋饭,这些善行有什么功德呢?’达摩,‘其实并没有功德。’弟子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希望和大师解说一下。”
六祖惠能大师说:“的确没有功德,不要怀疑先辈圣人的话。武帝心怀杂念,不懂真正的佛法,建造寺庙,剃度僧人,布施财物,施舍斋饭,这只能叫希求福报,不能把追求福报当作功德,功德存在于法身中,不在于表面的行善事以求福报。”
“哦……”明一点了点头,似乎有点明白了。
六祖惠能大师又说:“认识到自己有佛性是功德,平等待人接物是德,每一个心念都没有滞碍,总是能认识自己的本性,予以巧妙地运用,这叫功德。内心谦虚是功,外在的行为有礼是德。凭自己的本性成就万种佛法是功,自心本体离弃妄念是德。不离开自己本有的佛性是功,在运用时不受外界污染是德。如果想要得到功德法身,只要按照这样的原则去做,那就是真正的功德。如果是想修功德的人,心里从来不轻视别人,经常采取尊重别人的态度。如果心里总是轻视别人,自我的念头就难以断绝,就没有功劳。自己的本性虚妄不实,就没有德。这是妄自尊大,老是轻视一切的结果。善知识们,每一个念头都不离开佛性是功,心思行为公平正直是德。自己修行佛性是功,自己修行法身是德。善知识们,功德要从自己的本性中发现,不是靠布施财物供养佛像能求得到的。这就是求福报与功德的区别,武帝不能认识真理,并不是我的祖师说错了。”
明一又问:“弟子经常见僧人和俗家信众们口念阿弥陀佛,希望来生能托生到西方极乐世界,请教和尚,真的能托生到那儿吗?请您解除我的疑惑。”
六祖惠能大师说:“这个问题我昨天已讲过了,既然你今日问起,不妨再说一遍。当世尊在舍卫城的时候,就讲说过引渡众生往生西方净土的经文,经文里说得清楚,西方离这儿并不远。但如果一般地计算里程,那就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这是指众生身上的恶或邪,因此说远。说远是针对根性低下的人,说近是针对智慧高明的人。人可分为两种,但佛法并没有两样。人或执迷或觉悟有分别,所以认识也就有迟钝和快捷的不同。执迷的人靠口里念诵佛号希望来生能在西方,觉悟的人则重视让自己的心灵洁净。所以佛这样说,‘只要心念纯洁了,也就是到了清净的佛土了。’明一你是东方人,但只要你心灵纯洁,就没有罪过;即使是西方净土的人,心灵不纯洁也会有罪过。东方人造作下罪孽,想通过念诵佛号以托生西方,那么西方人造作下罪孽,他念佛号又希望托生到什么国土呢?凡夫愚众不了悟自己的本性,不认识自己身中的净土,只是想东方想西方,而觉悟了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得到净土,所以佛说随便在哪里都能获得安乐。你只要心里没有不善的念头,西方离这儿并不遥远;如果有不善的心思,想靠念诵佛号投生极乐世界那是难以实现的。现在我奉劝各位善知识,先除掉自己身上的恶念,那就已经走过十万里了,再除掉邪念,那就又走了八千里,每一个念头都能认识自己的佛性,保持行为公平正直,那么到达西方极乐世界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立刻就能见到阿弥陀佛。你只要修行十善,又何须乞愿投生西方?如果不能断除恶念之心,又有哪一位佛会来迎请你呢?如果觉悟了‘无生无灭’的顿教佛法,看见西方净土就在一刹那间;如果不能觉悟道理,想靠念诵佛号以求托生西方,那路途遥远得很,怎么能到达!我可以给大家把西方在刹那间移来,目前就能看见,大家愿意见吗?”
众人都礼拜说:“如果能在这儿就看见西方净土,又何须乞愿来世投生,请求六祖惠能大师大发慈悲,就把西方显现在眼前,让我们都看一看。”
六祖惠能大师强调:“大众,世人自己的自身就是一座有门的城池,眼、耳、鼻、舌也是门,这是外边的五个门,里边还有一个门,就是意。心是土地,本性是国王,国王居住在心的土地上,本性在国王就在,本性离去国王也就没有了。本性在,身体和精神就存在,本性离去了,身体和精神也就毁坏了。佛就在本性里产生,不要向身体外面去追求。自己的本性迷惑那你就是俗人,自己的本性觉悟那你就是佛,慈悲为怀你就是观音菩萨,乐善好施那你就是大势至菩萨,心灵纯净你就是释迦牟尼佛,公平正直你就是阿弥陀佛。计较人与我的利害就出来须弥山,产生邪恶之心念就是海水滔滔……善知识们,经常实行善念善举,天堂就到眼前;去除人与我的利害计较,须弥山就立刻倒塌;去掉了邪恶之心念,滔滔海水就立刻干枯;烦恼没有了,波浪就止息了;毒害之心意忘却了,作怪的鱼鳖蛟龙也就绝迹了。从自己的心地上觉悟佛性接近如来,就会放射出本性的智慧大光明。”
现场的僧众听了六祖惠能大师如此讲解,都清楚地认识了自己的佛性,一起向大师礼拜,感叹叫好,齐声赞美:“但愿法界众生,凡听到大师讲解的都能立刻觉悟。”
(提示一下:六祖惠能大师这次故乡弘法,被佛教中人视为经典,后来法海辑录入《六祖坛经》中。一千三百多年后的今天,六祖惠能大师不仅为佛教中人所熟知,即便不学佛之人,亦对“顿悟禅”(禅宗六祖文化)深感兴趣,深刻影响了唐宋以来国内外的哲学思想和文化艺术。正因如此,西方人称惠能为“东方耶稣”,并将其与孔子、老子并列,合称“东方三圣人”,欧洲将他列为“世界十大思想家”,珠江文化研究会会长、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伟宗根据惠能的主要思想文化特质,将他定为珠江文化哲圣,使六祖文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此乃后话,在此不表)。
第277章 武则天与佛法
再说六祖惠能解答完明一的问题后,正想起来说“今天说法到此结束,谢谢各位”时,不想此时,只见殿堂下又有人高声说道:“六祖惠能大师!听说女皇武则天也很敬重您,对佛法特别喜爱,您能为我们说说女皇与佛法吗?”
六祖惠能见此一问,本可以说有时间再讲的。但他就是一个“知无不言,有问必说”的人,竟不顾病残之躯,滔滔不绝地说起了鲜为人知的“武则天与佛”的宫廷秘事来——
话说武则天后垂拱二年(公元686年)九月,大唐国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匪夷所思的奇事:长安丰新县(今陕西临潼)东南方向,一夜风雷霹雳之后,平地起骨堆,忽然从地下冒出了一座山峰!更不可思议的是,就在人们惊奇、惊诧、惊讶、惊异、惊悸、惊骇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座神奇的山峰依然在惊天动地的崛起、崛起、崛起,迅速增长到了三百多尺高。
与此同时,山峰一侧塌陷了一个三百亩宽广的大湖,清泉喷涌,碧波荡漾。湖中有三两块未沉降的陆地,此时俨然若天生的小岛,芳草茵茵,绿树婆娑。几株高大的柿子树挂满了鲜红的果实,宛如通红的灯笼,将天空染得几许生动,几许喜庆。一片菊花凌寒开放,朔风强劲,益见其花朵灿烂,白霜降临,更显其风骨高傲……
高峰起平地,石破天惊,旧山河从此改颜;
瑶池降人间,万民同庆,新气象而今瑞祥。
京洛(长安、洛阳)民谚曰:骊山崩,换朝廷;新峰现,改江山。这一很难令人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神奇现象,是不是预示着大唐江山将要更姓换名?
要知道,武则天从皇后到皇太后,三十年来把大唐朝政玩弄于股掌之中,翻手云,覆手雨,连皇帝都已经被她换了两个……
地方官员不敢怠慢,快马加鞭赶到洛阳,将这一消息报告给了武则天皇太后。
善于察言观色、看风使舵的各种人士,听到这个消息,争相涌到洛阳,向武后祝贺这空前绝后的瑞兆,并且上表奉劝皇太后废掉名义上的皇帝李旦,名正言顺地君临天下。
然而,武则天并没有代唐而立,仅仅下诏将新出现的山峰命名为庆山,而它所在的新丰县亦更名为庆山县,如此而已。
两年之后,垂拱四年四月的一天,京畿居民唐同泰,到洛水之中去摸鱼。他从岸上一个猛水(潜水)扎进了滔滔河水之中,无意之中触摸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他顺便将之捞了起来,带到了岸边。
天哪,这是一块通体洁白、毫无瑕疵的白玉!黄金有价玉无价。这最最上等的和田美玉,比洛水之中所有的玉加起来都值钱,该着唐同泰发大财了。
故事如果仅仅如是,未免太过庸俗。于是,唐同泰在清洗玉石时赫然发现,上面天然形成了八个紫色的篆字: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老天爷,天老爷,不得了,了不得!美玉虽然是宝,尚属人间之物,但若有了这八个字,便是神仙的符谶了。
据说,在远古时期,宓羲(伏羲)之女宓妃,在横渡过洛水之时,溺水而亡,从而成为了洛水女神。她异常神奇,异常灵验。四百六十六年前的一个黄昏,魏国王子曹植,漫步在洛川之畔。他无意之中一抬头,发现了洛水女神静伫在岸边的岩石之上,一曲千古绝唱自然而然从他口中吟诵而出: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现在,洛水女神将这带有昊天大帝旨意的符谶呈现于世,必将预示着……唐同泰立刻将这块象征着上天意愿的玉石献给了武则天皇太后。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武后,用她的纤纤玉指反复触摸着从那八个神奇的篆字,恰似爱抚情人的脸庞。她嘴里轻轻念道:“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她的侄子武承嗣急不可奈地出班奏道:“‘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圣母,指的就是皇太后您啊!这是昊天大帝的旨意,让您代唐而立,君临万民,江山永固。”
武则天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对侍立在朝堂两侧的大臣们徐徐说道:“你们看呢?”
武则天内心的喜怒并不形于颜色,数十年来,朝臣们一直摸不透她的真实心思;虽然有人怀疑这玉石的来历,却不敢言明,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洛神献宝,天降瑞祥,可喜可贺。”
武则天并没有过多发挥,只是顺水推舟说道:“既然大家都说它是吉兆,那就叫它‘宝图’吧。唐同泰听旨。”
唐同泰赶紧跪了下来。
武则天亲口宣布:“唐同泰进献宝图有功,擢升为五品游击将军。”
“谢圣母神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又不喜不怒地说道:“唐同泰,当今皇上是我儿子,本宫也没有圣母神皇的尊号,你谬赞什么?”
唐同泰看了武承嗣一眼,大胆说道:“您为圣母神皇,是上天的旨意,万民的心愿。”
武则天似乎陷入了两难之中,仿佛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着说道:“洛神献瑞,上天垂爱,的确势不可违,否则于江山不利。可是,女人称帝,前所未有啊!”
武承嗣:“您本身就是前所未有的圣人啊!试想,这三十年来,若不是您独力支撑,大唐朝的天下早已经分崩离析了!您本来就是实际上的皇帝啊。”
武则天一笑,说道:“那好吧,为了顺应昊天大帝的旨意,我就加个‘圣母神皇’的称号吧。当然,这仅仅是个虚名。”
五月十八日,武则天正式加尊号为“圣母神皇”。尽管天降祥瑞,吉兆纷陈,但是,武则天并没有像人们揣测得那样代唐自立。是因为她本来没有当皇帝的野心,还是在等待什么?
两年时光悠然而过。公元690年,岁在庚寅,新年伊始,武则天便开始了一系列颇具深意的变革:
其一,将一直实行的夏历改为周王朝的历法,并将该年号改为“载初”;
其二,改制“天、地”等十二个新字,例如武则天之名——武照的“照”字改成了“曌”;
其三,武则天亲自在洛阳洛城殿举行“贡士考试”,面试天下读书人——这是皇家殿试选拔官员的首创……
春日既浮,萌者将动;阳和启蜇,万象更新。则天皇太后的这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的变革,向世人昭示了一个全新时代呼之欲出——人间要改朝换代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女皇即将诞生!
然而,光有这些变革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她虽然可以将李家王朝玩弄于股掌之中,但民心、民意极难征服。千百年来,儒家有“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之类的古训。
女人当政,在民众心目之中肯定会掀起韩这然大波......怎样才能平安登基呢?
大尚局谋定后,这天,武则天突然出现在了群臣面前。她那神采飞扬、喜形于色的绰约风姿,哪里像患病的模样!
她登上高高的龙椅,未等众人开口询问,便滔滔不绝讲说起来:“前天夜里,本宫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忽然感到自己飘飘忽忽地飞了起来,仿佛飞到了天上的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七重城垣,每一道城垣都是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七宝所成,各自放射着色彩缤纷的光芒。城垣之内,是一座美丽的大花园,盛开着金色的莲花,每一朵莲花花蕊中都有一个小小的天女在翩翩起舞。园中有八色的琉璃渠,渠中镶嵌着各种宝珠,八滴水流淌其中,像美酒一样散发着醉人的芳香。水中亦有莲花开放,花朵中化生出的天女婀娜多姿,妙不可言,如同菩萨一样庄严。她们手中托着种种宝器,宝器中储满了甘露,喝一口,可以长生不老,永葆青春。那里的人们个个美若天仙,人人无忧无虑,处处载歌载舞,时时欢声笑语。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钩心斗角,没有生死轮回,没有尊卑贵贱,祥和平等,自由自在……”
有一位朝臣忍不住说了一句:“太后,此乃吉兆呀!”
武则天无限向往地:“那里的宫殿,更是七宝所成,高大巍峨,壮丽辉煌。宫殿之中,有一座无比华美、无比尊贵、无比高大的狮子座。宝座上空悬挂着陀罗尼网,每一个网结上都连缀着一颗摩尼宝珠,宝珠放射着七色光芒。有无数天仙在大殿空中飞舞,演奏着美妙的音乐……不知为什么,那些天使似乎都在等待着我的到来,又是在我头顶上散花,又是围绕着我载歌载舞。真是花瓣如雨,歌舞如潮。天使们居然将我簇拥到了那高高的狮子座上。更奇怪的是,我好像是故地重游,似乎对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仿佛原来就住在那里一样……”
武则天脸上洋溢着梦幻一般的光彩,宛若沉醉在美梦之中……
过了半晌,她好像才从梦中醒了过来,询问众臣:“众位爱卿,你们有谁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朝臣们何曾听说过这等奇妙的地方,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这时,忽然听得宫殿之外侍卫通报:“慧光大师释怀义,率领东魏国寺九名高僧求见。”
这法号“怀义”之人,虽然手拿念珠,身披袈裟,虽然被武则天封为“慧光大师”,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假和尚。他原名冯小宝,本来是一个街头卖假药的无赖,因为某项功夫十分了得,深得武则天喜爱。
为了方便他随时出入后宫,武后遂命他剃了光头,名义上出家为僧。因为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冒牌和尚,所以,仍然以他的俗姓相称,叫他“冯怀义”。
武则天听说冯怀义等人求见,马上传令召见。
冯怀义带领着九位高僧鱼贯而入,来到了朝堂。
武则天满面笑容,降阶来迎接这位高僧,并在朝堂上赐座。冯怀义微微欠了欠屁股,向武则天奏道:“陛下,东魏国寺僧人法明等人,在重译《大云经》的时候,有一个十分重大的新发现。所以想当面向您禀报,并把新译出的《大云经》献给您。”
武则天颇感兴趣地问道:“噢,你们有什么重大发现?说来听听。”
冯怀义用眼神示意法明。法明法师有些拘谨地站立起来,双手合十,奏禀道:“贫僧等九人,在白马寺大德沙门怀义法师的带领下,将后凉时期传入我国的由天竺三藏昙无谶所译的《大方等无想经》,也就是《大云经》,重新翻译。在译经过程中,我们发现,在经文之中,佛祖释迦牟尼,对陛下您早有预言。”
武则天似乎很吃惊:“什么,早在千年之前,佛祖就预言过本宫?”
法明不太自然地点点头。
武则天追问:“佛祖预言了什么事?”
法明略微有些口吃地说道:“佛、佛祖预言,陛下您、您当为阎浮提主。”
看到朝臣之中有人不太理解,法明法师解释说:“阎浮提,是梵语,指的就是人世间。根据佛主的预示,陛下您将现女身而当王国土。”
这句话不用解释,站在朝堂两侧的文武大臣心里都很明白:天哪,原来是这么回事,武后要当皇帝了!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李家王朝所任用、享受大唐俸禄的大臣们,谁也不敢站出来,以项上人头作赌注,向武则天进谏。
他们一个个或呆若木鸡,或冷眼旁观,静静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武则天好像不太明白,嘴里念叨:“阎浮提主……当王国土……”
她抬起头来,看着法明说:“根据佛祖预示,我应该当皇帝?那么,唐朝呢?”
法明说:“家无二主,国无二君。圣母临世,李唐合微。”
武则天突然一拍龙案,大喝道:“大胆和尚,口无遮拦,居然敢曲解佛祖圣意!汝等说本宫当为国主,有何凭据?若是胡编乱造,小心脑袋!”
听到武则天的严厉呵斥,法明反而挺直了腰,说道:“贫僧若是信口开河,甘愿受罚。我若以我们新译的《大云经》为据,未免有作伪之嫌。那么,我就以北凉时期天竺三藏昙无谶所译的《大云经》为例,说明这个问题。”
法明打开一只杏黄色的包袱,指着里面四大本佛经说道:“这是二百三十年前印度高僧所翻译的旧版《大云经》,在卷四《大云初分如来涅盘健度等三十六》中,有这样的记载:尔时佛告天女,我今先当说汝因缘……天女,时王夫人,即汝身是。汝于彼佛暂得一闻《大涅盘经》,以是因缘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复闻深义,舍是天性即以女身当王国土,得转轮王所统领处四分之一。得大自在,受持五戒,作优婆夷,教化所属城邑聚落男子女人大小,受持五戒,守护正法,摧伏外道诸邪异见。汝于尔时实是菩萨,为化众生现受女身……”
“陛下,二百多年前,大唐王朝尚未建立,您更未出生,前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为几百年之后的人作伪吧?”
武则天故作谦逊,说道:“尽管如此,本宫何德何能,以女人身而君临天下,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法明说:“佛祖不是说过了吗?你实际上是菩萨,为化众生才现为女身的。况且,我们在重新翻译《大云经》时,发现陛下不是一般的菩萨,而是当来下生弥勒菩萨的化身!”
“啊!”像是看戏一般的朝臣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百感交集的惊叹。
此时,有一个人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站出来,问道:“弥勒菩萨不是住在兜率天宫吗?”
问话的人,是国家重臣,太子太保、鸾台纳言(国家最高监督长官)裴居道。
看到他挺身而出,连武则天也不由得心头一震,有些紧张地注视法明,看他如何答复。
法明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菩萨神通广大,可以分身千百亿。再说,弥勒是一生补处菩萨,我们在念诵时,总是将弥勒菩萨称为‘当来下生弥勒尊佛’,这是因为弥勒佛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中,属于未来之佛,佛祖释迦牟尼亲自授记他为接班人。他在兜率天宫,就是为了下生世间,广度众生,得道成佛。”
大概是受裴居道的鼓舞,另一位身居高位的大臣、尚书左丞张行廉也走了出来,向法明问道:“佛祖释迦牟尼的确授记弥勒是未来之佛,不过,而今距佛祖涅盘不过千年,不知是释迦牟尼佛错了,还是法师您算错了?”
是啊,若说是佛祖释迦牟尼当时说错了,无疑是谤佛;若法明法师现在错了,所谓武则天是弥勒化身,肯定是无稽之谈!
群臣不由得一阵轻轻骚动。人们都密切关注着法明法师,看他如何应付这个两难问题。
在这种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的情况下,法明居然冲着张行廉呵呵一笑。张行廉被他笑得有些发毛,赶紧追问道:“法师,你不回答老夫的问题,笑个什么?”
法明徐徐说道:“贫僧笑你断章取义读佛经,一知半解说佛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张行廉被嘲笑得脸红脖子粗,强忍着才没有发火,悻悻说道:“法师既然熟读佛经、精通佛理,就请你说出个所以然来。五十多亿年,怎样缩成了一千年?”
法明款款说道:“佛法既讲分别,更讲圆融。佛陀在许多经典之中多次说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一念顿超百万劫。’所以,以佛理看来,时间与空间是相对的,是圆融无碍的。你所说的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在佛菩萨的境界里,不过是一瞬间。”
辩佛理,大臣们如何是法师的对手?所以,裴居道与张行廉只好乖乖退回了朝班之中。
然而,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武则天对他俩的厌恶,一个月之后,先后被割掉了脑袋(这是后话)。
武则天看到两位敢于强行出头的大臣被法明辩驳得哑口无言,很是高兴,说道:“大师真是博学强记,辩才无碍。正好,本宫有一个问题向你请教。”
于是,武则天重新将自己的那个梦境叙说了一遍。她最后说道:“我一到那个地方,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一种恍若隔世的记忆。那七宝所成的宫殿,那琉璃的河流,以及那仙花异草,都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既像是旧地重游,又仿佛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我好像就在那里长久居住过。这究竟是梦?是幻?还是……”
话音未落,冯怀义立刻五体投地,匍匐在武则天脚下,大声嚷嚷道:“天哪,原来陛下真是从兜率天宫转世的弥勒尊佛!沙门怀义,拜见弥勒如来。”
武则天好像有些疑惑,转而询问法明法师:“大师,您深入经藏,见多识广,本宫神游的地方,果然就是兜率天宫么?”
法明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说道:“陛下梦中梦到的,恰恰就是弥勒菩萨所在的兜率内院。你所讲述的情景,与南北朝时期居士沮渠京声所翻译的《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所描绘的一模一样!”
法明的师弟云宣,像是情不自禁地插话道:“这绝对不是巧合,由此可见,陛下更加确定是弥勒菩萨转世无疑了!”
法明又说:“不仅仅如此。根据云宣师弟刚刚完成的著作《大云经疏》,弥勒下生,作阎浮提主,李氏合微。”
武则天十分兴奋地说:“云宣法师,请将您著述的《大云经疏》经本宫看看。”
云宣连忙将自己的新着呈了上去。
武则天一边翻看,一边像是不知不觉念出了声音:“……卅六小儿念唐唐,次第还歌武媚娘……陇上一丛李,病枯叶稀疏,枝干将欲倾,终得鹦鹉扶……”
武则天从书中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有意思,有意思。云宣法师,您的注疏真有意思!”
云宣双手合十,躬身答道:“陛下所念的,是弟子搜集的一些民间歌谣。它们虽然浅显、通俗,却也恰恰反映了民心、民意。”
法明紧接着说:“《佛说弥勒菩萨下生经》云:弥勒出世,国土丰乐。如今,陛下系弥勒菩萨下凡而君临中土,中土也必将成为一个极乐世界。”
在这场好戏中,武则天的侄子、时任文昌左相(第一宰相)的武承嗣,早已期盼着粉墨登场的机会,他听了法明的话,急不可耐地出班奏道:“听高僧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臣这才明白了为什么陛下这么神武、这么英明,原来是当来下生弥勒佛转世!陛下您应该奉天承运,改朝换代才是。”
武则天反而很沉得住气,说道:“卿之所奏,虽然不无道理,但本宫并不想代唐自立。”
武承嗣很是着急,奏道:“上天之意不可违,民众之愿不可逆。万望圣母神皇早登大位!”
武则天沉默不语。
冯怀义退而求其次,说道:“法明、云宣等九名法师关于《大云经》的奏章,是佛祖的旨意,陛下应该宣告天下。”
武则天微微颔首,说道:“本宫依慧光大师之意,将高僧们的奏章颁发全国传阅,同时,将新译《大云经》以及《大云经疏》颁示天下。”
由此,天下民众人人都知道了武则天皇太后是弥勒菩萨转世。
而“弥勒下生,五谷丰登……;弥勒尊佛祖天下,亿万斯民享荣华……”等等民谣更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弥勒出世,人民安乐”的信念深入人心……
两个月之后,九月三日,关中九百名民众跋涉数百里来到洛阳皇宫,呈递奏章,请求废除李氏天下,建立周王朝。武则天虽然没有答应他们,但将领头的傅游艺擢升为正五品的御前御史(给事中)。
于是,第二天,文武百官,以及皇亲国戚、四方酋长、平民百姓,共六万多人纷纷上书,请求武则天以周代唐。连名义上的皇帝李旦也呈上奏章,要求跟随母亲姓武。
第三天,朝廷所有的官员联名上疏,呈献《劝进表》云:天下之愿,势不可违,万望太后认可群臣及百姓之请,早登大位,改国号为周……
九月九日,武则天顺应民意,登上则天门城楼,向民众宣布:大赦天下,建立周朝,更改年号为“天授”元年……
武则天终于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其尊号为“慈氏越古天册金轮圣神”。
慈氏,是弥勒佛的称谓。
由此看来,武则天堂而皇之以弥勒尊佛降世临凡自居了。
上行下效,所以,就有寺院在塑造弥勒佛像时,将弥勒佛的形象塑造成了头戴王冠、身穿龙袍的帝王模样——简直就是则天皇帝的翻版。
本来威武雄壮的天冠弥勒,成了一幅俏丽的脂粉像。
头上三尺有神明。武则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如何能瞒得过弥勒菩萨的法眼?他老人家在兜率陀天弥勒内院,将她的种种伎俩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时常为她或拙劣、或精彩的表演而忍俊不禁,呵呵大笑。
这一天,弥勒菩萨无意之中向下瞥了一眼,看到洛阳城内,一群信众正在将自己的一尊塑像请进大雄宝殿,不免有些恼火——自己虽然是未来之佛,但现在娑婆世界正处在释迦牟尼佛的像法时期,其教主,自然是释迦牟尼佛。因此,信众们的这种做法,是不符合佛制的。
弥勒菩萨刚登上七宝台内摩尼殿上的狮子座,就有童子来报,说是清凉世界的文殊菩萨来访。
在诸大菩萨中,弥勒菩萨是大慈的象征,而文殊菩萨是大智的代表,以通天彻地的大智慧而深得人们的敬仰。
文殊菩萨是七佛之师,连弥勒老师的老师——释迦牟尼的老师——燃灯古佛,也是他的学生。
弥勒菩萨赶紧将文殊菩萨迎接进来,请上狮子座。
文殊菩萨未曾开口说话,便先看着弥勒笑了起来。弥勒变成了丈二和尚——被笑得摸不着头脑了。
文殊菩萨总算开口说道:“弥勒,一千多年前,释迦牟尼佛十大弟子之一的优波离(以持戒著称),说你‘具凡夫身,未断诸漏;不修禅定,不断烦恼’,看来,现在又一次应验了。你瞧。”
弥勒菩萨顺着文殊指示的方向,看到在娑婆世界南詹部州大唐国内,一个名叫敦煌的地方,有一座正在大规模开凿的石窟。
其中一座石窟之内,正在塑造一尊自己的神像。
塑像通高一百二十尺(三十六米),头戴王冠,身穿龙袍,俨然与则天皇帝一模一样。
文殊菩萨指着塑像笑道:“此,弥勒佛也?武则天也?若是弥勒,却长了一副武则天的嘴脸;若为武则天,人们却将之当作弥勒佛礼拜。”
弥勒菩萨并不在意,说道:“本师释迦牟尼佛在《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因此,弥勒也好,武曌也罢,都是虚妄之相,姑且听之任之,顺其自然吧。”
文殊正经说道:“道理虽然不错,但是,武则天却利用民众对弥勒的信仰,以弥勒菩萨转世自居,不但因此取得了政权,而且她的许多阴谋诡计以及残忍的杀戮,就有了一个神圣的外衣。而这一切,不可避免地亵渎了佛教名声。更可恶的是,武则天假冒弥勒转世,为世人作了一个极坏的榜样,必将产生极为恶劣的影响,后世的许多形形色色的野心家,必然群起效仿,以弥勒降生的名义,或起义造反,或迷惑民众。这些行为,不但歪曲了弥勒的本来面目,更玷污了佛教的圣洁。”
弥勒菩萨说道:“如此看来,若不加以制止,以我之名为乱的事件必然会蔚然成风。因此,不能再听之任之。此铃虽非由我所系,却多多少少与我有关系。那么我就分身去凡间走上一遭,现身说法,以正视听。”
文殊菩萨颔首称是。
弥勒菩萨笑道:“大智文殊师利菩萨,你是古佛再来,请助我一臂之力。”
文殊一笑,随即将手中的如意抛撒出去,飘飘悠悠落在了天河之中,化作了一只莲蓬模样的小船。
弥勒菩萨随即乘舟顺流而下,从兜率陀天向凡界人间飘去……
第278章 高僧赐名字
文殊菩萨望着弥勒渐行渐远,轻轻吟诵道:
弥勒真弥勒,
分身千百亿。
时时示世人,
世人自不识。
天上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
转眼之间,一百五十年岁月悠然而过,大唐帝国已经步入了血色黄昏,江山摇摇欲坠。群雄争霸,烽火连天,战乱频发,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的局面……
浙江明州一带,因远离北方权力中心,位于东海之滨,时局虽然动荡,总算还能避开战火,偏安一隅。
明州所属的奉化县境内,有三条主要河流:剡江、东江和奉化江。其中奉化江水穿城而过。
奉化县城北面三里远近,县江西岸,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长汀村。
村里有户人家,男主人名叫张重天,娶妻窦氏。张家世代务农,淳朴善良,由于夫妻二人格外勤劳家底颇为丰盈。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张重天成婚多年,却一直膝下空空,尚未生育子嗣。
这一天清晨,东方刚刚发亮,张重天便来到江边的田间劳作。他正在忙着平整土地,忽然听到江中水声大作,波涛轰鸣。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发现滚滚江水犹如张牙舞爪的巨龙,呼啸而来,奔腾而去,大有一泻千里、不可阻挡之势。
张重天在江边生活了半辈子,见惯了春汛的洪峰浊浪。然而,令他感到奇特的是,在低沉如牛吼、震颤如雷鸣的波涛声中,好像有一缕飘飘悠悠的仙乐从高邈的宇宙深处传来,在波浪之间回荡……
于是,张重天更加惊奇地看到,浑浊的江水之中,居然漂浮着一朵莲花,最令他难于置信的是,莲花不是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之上,一泻千里的洪流之中沉没,没有被冲向遥远的天边,反而徐徐向着他飘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要飘到他的脚下……
张重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使劲闭了闭,然后再睁开。果然,莲花不见了踪影。
但是,在莲花消失的地方他又看到了一捆柴草。
发洪水的时候,水中经常漂浮着一些大树、木头、猪羊、马牛,所以,一捆柴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柴草上竟然躺着一个赤条条的男娃!
江水浩荡,浊浪翻滚,洪峰涌起,旋涡丛生,小小柴捆在汹涌的波浪中无助地逐流沉浮,随时都有被浪头吞噬、沉沦江底的危险。
然而,面临灭顶之灾的男娃却浑然不知,好像舒舒服服地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陶醉在甜蜜的梦乡……
童心纯真,令一切所谓的祸福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君不见有儿歌曰:小小猫儿欢乐多,唱着歌儿上山坡,遇见一只大老虎,揪着胡子叫哥哥……
张重天没有多想赶紧用耙地的长柄镢头将柴捆拨拉到跟前,一把将小男孩抱了起来。
不可思议的是,他刚刚抱起孩子,那捆柴草便散开了,沉没了,再也没有了踪影,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而怀中的那个孩子,却在冲着他咪咪发笑,好像早就知道会被他从洪水中捞起来一样……
张重天看到这个男孩白白胖胖、圆头大耳、相貌端庄、天生一副大富大贵的模样,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连镢头都忘了拿,一溜烟向家中跑去。
距离家门老远,张重天便兴奋地忍不住叫了起来:“老乞婆、老乞婆!”
张重天生性诙谐,又一直无儿无女,所以平时总爱与自己的老婆开玩笑,戏称她为“老乞婆”。
窦氏正在家中做早饭,忽然听到丈夫在外面叫唤,而且声音极为欢快,一边向院门口迎接,一边笑着说道:“当家的,你是在路上捡到金子啦,还是从地里挖出银子啦?看把你乐得!”
张重天推开院门,说道:“既没拾金,也没捡银,却比金银珍贵一万倍!老乞婆,你瞧,你瞧啊!”
一个比年画里画得还要可爱的男孩,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我的天啊!”窦氏慌忙将沾着菜叶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双手接过了孩子。
这孩子不但不认生,反而像是与窦氏很有缘似的,张开双臂,一头扎进她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窦氏那个高兴啊,差点将自家的房子都乐翻了……
半晌,窦氏才想起来问张重天:“当家的,你是从哪里抱来的这个神仙娃娃?”
张重天说:“县江发了大水,他躺在一捆柴草上飘了过来,我赶紧把他从江里捞了上来。”
窦氏说:“哎呀,洪水连天,这小娃娃居然没被淹死,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家的,咱们就收养了他吧。”
张重天膝下无子,心里早就萌生了留下这个孩子的打算,所以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
窦氏使劲亲了孩子一口,说:“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有儿子啦!”
张重天见老婆高兴得不知东西南北,连做饭都忘了,便调侃说:“老乞婆,你有了儿子,就不要老头子了?我可是饿得肚皮贴到后背上了。”
窦氏说:“你三四十岁的人啦,又不是没吃过饭,饿一会怕什么?我要先去找一个小被子,把我儿子包起来,千万别让他着了凉。”
窦氏将孩子抱到屋里,放在床上,开始翻箱倒柜,寻找适合孩子穿用、铺盖的布料。
张重天知道,一时半会吃不上饭了,只好坐在一边等待。
那孩子独自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像是无比快乐的样子。
张重天若有所思地说:“这孩子光着屁股在水里飘了这么久,不但没冻着,没呛着水,而且还能在柴草上睡大觉,真是难以相信。”
窦氏一边拾掇一边说:“这个孩子命硬,什么样的灾难都能避开。他不偏不倚恰好飘到你的跟前,倒像是专门来给咱们当儿子的。”
张重天回忆道:“一开始,我明明看到的是一朵金莲。谁知,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听到这里,窦氏像是恍然大悟,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惊叫道:“天哪,这娃娃是观音菩萨给咱们送来的!”
她放下手中的布料,双手合十,极为虔诚地喃喃念道;“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您终于显灵了!,,唵嘛呢叭咪吽。,,,……”
张重天“噗哧”一声笑了:“不是送子娘娘,而是送子爷爷。”
窦氏一脸的严肃,说道;“孩子他爹,你不要胡说八道!”
张重天仍笑眯眯地说道;“娃娃本来就是我抱回来的呀!”
窦氏问:“他为什么能在大洪水中安然无恙?”
“这……”
“他为什么偏偏跑到你眼前?”
“这……”
窦氏连珠炮似的发问,张重天吭吭哧哧,无法应对。
最后,窦氏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前些天到岳林寺烧香拜佛,在观音菩萨面前许了愿,所以今天灵验了。他爹,咱们得尽快找个时间,到岳林寺还愿去。”
……
六祖惠能说到岳林寺这里,不由得停了一会,然后,颇为赞赏地说:这座规模宏大的寺庙,与长汀村一江之隔,前身是三百年前南北朝时梁武帝大同二年(公元536年)所创建的崇福院。
寺庙亭台楼阁,高耸巍峨;飞檐斗拱,巧夺天工;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大唐中期,被南北称之为的“六祖惠能呼啸出世”,在曹溪宝林寺高扬“顿悟成佛”的大旗,开创了禅宗狂飙突进的崭新局面,蔚然成为中国思想史上的一大奇观。
到了晚唐,恰恰是禅宗发展的鼎盛时期,天下寺院,十有其九归宗为禅,所以,崇福院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一座禅僧寺院。
有一天,崇福院来了一位气度不凡的游人。他就是著名诗人当朝宰相李坤。
李坤与好友元稹、白居易交往甚密,所以,他不但是新乐府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写下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流传千古的诗篇,而且受他俩的影响,也虔信佛教,与一些著名禅师成为了至交。
这一年,他回老家无锡探亲之后,顺便游览江南山川寺院,寻友访禅。
在崇福院,他与几位禅僧相谈甚欢,雅兴所致,欣然命笔,写下了一方龙飞凤舞的匾额。
然而,数年之后,会昌五年,唐武宗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灭佛运动,崇福院被拆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李坤的墨宝自然也一同化成了灰烬,连李坤也于一年前被唐武宗一脚踢出京城,充任了淮南节度使。
仅仅一年多之后,唐武宗演完了最后的疯狂,因服用道士的“仙丹”而中毒身亡,曾经出家做过沙弥的唐宣宗即位,开创了大唐王朝最后一个太平盛世——大中之治。
大中二年(公元848年),闲旷禅师云游来到奉化,看到崇福院的断壁残垣,不禁伤感嘘叹,泪流满面。
他悲愿萌生,放下钵盂,挂起行囊,有心重建这座古老的寺院。
闲旷是一位明心见性的大禅师,悟道宏深,慧眼通天。当天夜晚,他在崇福院废墟之中跏趺而坐,进入了灵明奇妙的禅定状态,于是,他敏锐地感觉到,隔水相望的县江东岸,佛光闪闪,彻地照天——在这佛光出现的地方建寺安僧,必将有圣贤出世,菩萨过化。
于是,闲旷禅师将新寺院迁建于县江之东,更名为“岳林禅寺”。因其是唐朝大中年间所建,后世称之为“大中岳林禅寺”。
这一天清晨,岳林寺主持闲旷禅师正在方丈之中的禅床上打坐,忽然听得寺院前面的什么地方一声闷响,好像重物坠地一般。
他徐徐睁开眼睛,唤来侍者,让他去天王殿察看一番。
片刻之后,侍者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尚未进门便嚷嚷道:“大和尚,祸事了!大和尚,祸事了!”
闲旷禅师从禅床上站立起来,问道;“有何祸事,你慢慢讲来。”
侍者说:“天王殿里的天冠弥勒,从莲花座上跌了下来,摔得冠也掉了,头也破了。”
闲旷禅师一笑,轻轻松松说道:“一个泥塑的菩萨,从高处跌下来,自然要摔坏的。”
侍者一愣,满脸疑惑地问道:“菩萨像怎么会自己倒下呢?是不是预示着寺里有什么灾难?”
“到了该倒的时候,它自然就倒了。它连自身都保不住,还能预见什么灾难!”闲旷禅师的话里蕴藏着无限禅机,可惜侍者懵懂,尚未参透禅关,无法领会其中奥妙。
这时,从天王殿方向隐隐传来一阵话语声。
一定是禅僧们听到响声,看到菩萨像莫名其妙倒地,正在议论纷纷。闲旷禅师拿起禅杖,走了出去。
天王殿内,一尊前些年流行的天冠弥勒(确切地说,应该是头戴皇冠的武则天塑像),砰然倒下,前额碰瘪了,冠冕滚落了老远。
正在不知所措的众僧看到大和尚到来,便自动闪到两边。
闲旷禅师看了看已经严重损坏的弥勒塑像,对弟子们说道:“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心中坐。俗话也说,泥菩萨过海,自身难保。诸位,你们都看到了吧,外在的佛像,总有损坏的一天,所以,你们要参拜自己的自性真佛,明心见性,顿悟成佛,永不败坏。”
寺里的监院师说出了大家的疑惑:“可是,师父,那会儿无风无雨,更无地震,这尊重达几百斤的佛像,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倒下来呢?”
闲旷禅师莫名其妙地说道:“真菩萨就要到来,泥菩萨自然要让位了。”
监院师问道:“师父,怎么处理这尊佛像呢?是不是将它扶回原位,然后修补重绘?”
闲旷禅师用禅杖指着倒在地上的弥勒塑像,说偈曰:
尘归尘,
土归土。
哪里来,
哪里去。
弥勒菩萨离兜率,
疯癫和尚背布袋。
说完,闲旷禅师扬长而去。
监院虽然没有听懂师父的后两句偈子,但他明白什么叫尘归尘,土归土,所以指挥大家将泥像抬了出来,挖了一个深坑,掩埋起来。
泥土所造,重归泥土。
禅僧们刚刚将天王殿打扫干净,张重天夫妇便抱着从江中捞起的那个男孩来到寺院,他们绕过天王殿,大雄宝殿,直奔寺院最后面的大悲阁——供奉观音菩萨的大殿。
张重天与窦氏在大悲阁观音菩萨面前的香案上了香,然后三跪九拜,虔诚祷告,表达对观音送子的感激之情。
等到他们叩拜完毕,直起腰来,发现身后居然站着方丈和尚——闲旷禅师。
闲旷像是未卜先知,主动合十说道:“张檀越拾得贵子,可喜可贺。”
张重天天性诙谐,又与闲旷禅师是老相识,便故意说道:“好你个方丈和尚,怎么口无遮拦?我亲生的儿子,你如何说是拾来的?”
闲旷禅师淡淡一笑,道:“天河一只如意船,优昙化现皆是缘。”说罢,闲旷禅师又问道:“贵子可曾有了姓名?”
窦氏说:“本来我们夫妇今天来寺里,一是为了烧香还愿,感谢观音菩萨;二来就是想请您给他取个名字,以便养大成人。现在邂逅了大和尚,那就请您看看他的相貌,费心想一个好名字吧。”
闲旷禅师也不推辞,掀开襁褓一角,只见这孩子面若圆月,明眸如星,双耳垂肩,天生一副贵人之相。更奇特的是,这孩子竟然冲着闲旷微微一笑,活像与他是旧相识似的。
闲旷禅师说道:“圣贤乘愿,慎防隔阴;尘世俗情,切莫贪恋;契悟此性,真如宛然。那就叫做‘契此’吧。”
张重天与窦氏早就听说这位高僧深不可测,他取的名字一定寄托着某种神秘的愿望。所以,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拗口,照样欣然接受了。
窦氏再次请求闲旷禅师,让他预测一下孩子的命运。
闲旷禅师随口吟偈道:
这个娃娃非常人,
游州走县和光尘。
了却一段旧公案,
神归本位影长存。
……
自从闲旷禅师为张重天夫妇从江中捞起的那个男孩赐名契此后,这小契此长得一天比一天可爱,长得珠圆玉润,天真活泼,俏皮好动,给张重天夫妇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这个小契此与村里的其他娃娃没什么不同,一样上树爬墙,一样下河戏水,一样因为过分顽皮捣蛋被老爹打屁股。唯一区别的是,契此从小不沾荤腥,不管什么鱼虾鸡鸭、牛羊猪肉,入口便吐,一点也不肯咽下。虽然如此,小契此却长得又胖又壮,十分健康,所以父母也就没有把他的这个毛病放在心上。
更神奇的是,自从领养了契此,多年未曾孕育的窦氏,第二年秋天便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取名叫秋霞。
乡亲们都说,这如同新母鸡产蛋之前必须先在窝里放一个引蛋一样,引逗着她产卵、下蛋。
当然,人们也说,这是张重天、窦氏行善积德的结果。
日月轮回,光阴似箭,转眼之间,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比肩长大,契此七岁,秋霞六岁,十分招人喜爱。
人们都说,这两个孩子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界。羡慕得众人也直想到县江里去打捞个宝贝孩子上来。
这一天,张重天的内弟从田野里套了一只野兔,煮熟之后自己舍不得吃,得得地跑了好几里路,专门给外甥、外甥女送了过来。
那天,鬼知道小契此与伙伴们到哪里疯跑去了,临近中午也没回来。
张重天说:“孩子们玩起来,早把吃饭的事忘到脑后了。再说,契此从来不吃肉,不用等他了。”
于是,窦氏烫了两壶绍兴花雕,连同兔肉端上桌来。张重天与内弟吃着兔肉,喝着老酒,猜拳行令,不亦乐乎。
小秋霞人小鬼大,趁着大人喝酒不注意,悄悄将一条兔子后腿藏了起来——她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美的肉食,所以要留给哥哥尝一尝。
小秋霞一直很奇怪,自己总也吃不够的鸡鸭鱼肉,哥哥为什么沾也不沾?
秋霞曾经多次问过哥哥,契此敷衍她说,因为见到过宰杀猪羊鸡鸭时那血淋淋的场面,所以见到肉就想呕吐。
秋霞推断,哥哥从未真正品尝过肉的滋味,若是他知道肉很好吃,就不会再厌恶了。
于是,她将兔肉撕成一丝一缕,夹在了哥哥最爱吃的糍粑团当中。
糍粑系糯米做成,十分粘,所以夹上肉之后粘合的很好,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过了大半天,契此总算回来了。
撒野疯跑了大半天,他早已饿透了,与舅舅打了一声招呼,便催着母亲快弄吃的来。
今天,秋霞格外勤快,未等母亲动身,抢先到厨房里将糍粑团端了过来,小契此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只糍粑团就往嘴里塞。
他咬了一口,刚刚咀嚼了几下,尚未下咽,便觉察到了异样。然而糍粑很粘,牢牢粘在口腔里,急切之间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小契此涨得脸脖子通红,头上豆大的汗珠如同雨下,片刻之后,他像是被堵塞了气管,脖子一歪,瘫倒在地,两脚蹬了几蹬,没气了……
由于弥勒曾发下不吃肉的誓言,吃肉就会有以上的结果。
契此昏倒在地,鼻息全无,眼看着没有救了,慌得张重天手脚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窦氏更是没了主意,只是瘫坐在儿子身旁,痛哭流涕,呼天抢地。
幸好,契此的舅舅还算冷静,用食指将契此口中的糍粑、兔肉全部抠了出来,又灌了他一些凉水,契此“哎呀”一声,总算呼出了一口气。
说来,小契此这次昏死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究竟是糍粑咽的,还是兔肉过敏,反正活过来就好。
经过这番死去活来的折腾,张重天夫妇心里更加明白了,小契此就是他俩的命根子,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夫妻准会疯掉的。
两个月之后,窦氏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心里很是犹豫,若是再生个女儿还好,倘若是生下了亲生儿子,那么,自己是不是还能像以往那样疼爱契此这个抱养的儿子呢?再说,契此会怎么想呢?
窦氏被苦恼困顿得好几个晚上无法入睡,就决定到岳林寺烧香,求佛菩萨给自己一个明示。
第二天早饭后,窦氏梳洗打扮了一番,刚要出门,契此发现了,非要跟着去不可。
窦氏不忍拒绝儿子,就带着他一同过江,前往岳林寺。
他们娘俩进得山门,首先到大雄宝殿给佛祖释迦牟尼上香。窦氏拈起三支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插在香炉里,然后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在母亲烧香拜佛的整个过程中,小契此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高高的须弥座上的佛像,眸子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采…….
窦氏礼拜完毕,发现儿子注视着佛像发愣,便推了他一下,说道:“儿子,怎么不跟着娘亲磕头?”
小契此不答反问:“娘,他是谁?我怎么好像见过他呢?”
窦氏告诉他:“这是释迦牟尼佛。佛无所不能,无所不晓,能消灾增福,保佑人们长命百岁。所以,儿子,只要你见了佛像,就要想向他磕头礼拜,祈求佛祖保佑你万事顺利,大富大贵。”
小契此却说:“娘,佛的模样和人差不多,我好像和他很熟悉。我长大了也要作佛,就做释迦牟尼这样的佛。”
窦氏闻听此言,惊得浑身直冒冷汗!她生怕儿子亵渎了佛祖,遭到天谴,摁住儿子的脑袋,要他赶紧跪下忏悔,请求佛祖原谅。
小契此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他居然说:“既然佛跟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就能作佛,就要作佛。”
窦氏奉佛极为虔诚,见儿子三番五次说要与佛祖比肩,又惊又怕又生气,不由得扬起巴掌,要向他的脑袋打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雄宝殿门外一声佛号过后,闲旷禅师走了进来,对窦氏说道:“窦居士,佛门清净之地,你如何能怒火冲天,动手动脚呢?”
窦氏赶紧向闲旷禅师合十鞠躬,说道:“民妇是因为气急了,忘了佛门规矩,请方丈和尚原谅。”
闲旷禅师道:“一个小孩子,你何必与他动气呢?”
窦氏向闲旷禅师诉说:“大师,您不知道,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说长大了也要做佛。”
“呵呵……”闲旷禅师笑过之后,说道:“说得好!童言无忌,直指本来;童心无染,真如宛然。”他又转向小契此,说:“契此,契此,你莫忘今日之言,将来成佛作祖,像释迦牟尼佛一样救化众生。”
窦氏困惑地说:“大师,你怎么也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把他的儿戏当成真的呢?”
闲旷禅师正色说道:“一切生命皆有佛性,人人都能得道成佛,这是佛祖释迦牟尼在经书中亲口所说。我们学佛,就是为了将来做佛呀!只要发起菩提心,勤修戒定慧,就能明心见性,顿悟真如……”
这些佛理不算高深,但也已经不是窦氏这种求佛护佑、乞福消灾的民间信仰者所能理解的了。所以,就算闲旷禅师说得天花乱坠,她也只能听得懵懵懂懂。
她身子虽然站立在闲旷禅师跟前,心思却一直系在儿子身上——她眼睛的余光,就像挂在小契此的腿脚上一样,他走到哪里,就紧紧跟随到哪里。
小契此被大殿东西两侧的栩栩如生的十八罗汉(五代之前,只有十六罗汉之说,十八罗汉的称谓产生于其后)塑像所吸引,跑过去一一观看。
这十六尊罗汉,以宾头卢尊者为始,受佛的敕令,永远住世,随缘显化,济度众生。
他们分别是:第一宾度罗跋罗惰阇尊者(即宾头卢、长眉罗汉),第二迦诺迦伐蹉尊者,第三迦诺迦跋厘隋阇尊者,第四苏频陀尊者,第五诺距罗尊者,第六跋陀罗尊者(一作跋陀婆罗,今寺院浴室,多安其像,其因由出自《楞严经》),第七迦理迦尊者,第八伐阇罗弗多罗尊者,第九戍博迦尊者,第十半托迦尊者,第十一啰怙罗尊者(旧称罗云,即罗睺罗),第十二那伽犀那尊者,第十三因揭陀尊者,第十四伐那婆斯尊者,第十五阿氏多尊者,第十六注荼半托迦尊者(即周利盘特)。
契此停留在一尊面目清秀可亲、神态天真可爱的罗汉像前,像是挠痒似的,伸手去摸着他的脚丫子,嘴里还念着即兴自编的儿歌:
“小罗汉,乐呵呵,你是兄弟我是哥。
兄弟在家陪母亲,哥骑竹马游列国。”
窦氏听到儿子又在与罗汉圣僧称兄道弟,不禁大惊失色,训斥道:“契此,不许胡说八道!”
契此却说:“娘,你再给我生一个小弟弟吧。小弟弟能和我一块儿玩,比这个光会坐着的罗汉弟弟更可爱。”
窦氏刚想再次呵责契此,闲旷禅师哈哈一笑,没头没脑说道:“窦居士,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小契此不是已经说了吗?他盼望着有一个小弟弟呢!”
窦氏被未卜先知的方丈和尚一语道破了心事,很是有些吃惊:“大师,我在佛前默默祈祷的事儿,您如何晓得?”
闲旷禅师淡淡一笑,说:“一个羊羔一根草,一只小鸟一片天。,有的因缘。要来的,无论如何拦不住;要去的,千方百计留不下。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吧。”
窦氏虽未能完全明白,但听了闲旷禅师的话,一颗忐忑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数月之后,张家又喜添男丁。契此如愿以偿,真的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弟弟。
自从那次跟随母亲到过岳林寺拜佛之后,契此或单独、或与村里同龄的孩子们结伴,经常来这里玩耍。甚至连寺里的僧人们都认识了他,称他为“长汀子”——长汀村的孩子。
天晓得什么原因,隔江相望的岳林寺,似乎对小小的契此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是那巧妙的布局、巍峨的建筑、庄严的佛像对他产生了强烈的震撼?
还是奇妙的钟声、神圣的经唱、僧人充满智慧的禅机感化了他?
有一次,契此在大殿里对一幅经变壁画着了迷。
这是一幅“弥勒变”——根据《弥勒上生经》所描绘的兜率天宫图。
第279章 出家脱俗
画面上,无数楼台掩藏在五彩缤纷的云雾中,盛开的优昙花(金莲华)似乎飘散着醉人的芳香,高大的殿宇金碧辉煌;空中飞天飘舞,散花供养,两侧天女演奏仙乐,婉转歌唱;宫殿正中,一个七宝装饰的狮子座高大华丽,弥勒菩萨端坐其上,正在讲经说法……
小契此看得太投入、太专注了,如醉如痴,尿憋得肚子胀也不知道。
最后,他大概实在憋得受不了了,便下意识地脱下裤子,畅快淋漓地尿了起来。
值殿的僧人见此情景,气得浑身颤抖,急忙制止道:“罪过,罪过!你怎么在大殿里撒尿?这是供佛的地方,何等神圣,岂能亵渎!”
小契此说:“哪里没有佛?请你给我找个没佛的地方撒尿。”
是啊,山河大地,皆是法身;黄花翠竹,无非般若。佛,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僧人一愣,但他依然顺着思维惯性说道:“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清净道场,不能撒尿。”
小契此居然反问:“哪个地方不是道场?”
一山一水一净土,听风听雨听禅声。何处青山不道场,哪方水波无禅机。
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天,小契此与伙伴们在岳林寺里捉迷藏,他为了藏得更加隐蔽,钻进了天王殿。
天王殿里,四大天王分立两侧,无遮无掩,无法藏身,只有大殿正中原来供奉天冠弥勒的佛龛空空荡荡,尚未重塑佛像。
契此想都没想,爬上高高的须弥座,藏在了佛龛里。
小朋友们明明看到契此藏进了天王殿,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真是见了鬼了,莫非,契此被这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四大天王吞进了肚子里不成?
契此藏在佛龛里一动不动。奇怪的是,小伙伴们也曾好几次手把着须弥座探头探脑向佛龛里张望,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他。
他躲藏得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困乏,连打几个哈欠之后,不知不觉坐着进入了梦乡……
一位居士来天王殿上香,不知是因为眼花还是什么原因,他发现,原来空空的佛龛里有了一尊弥勒佛像,虽然不如原来的高大,却更加精致,栩栩如生,似乎还放射着淡淡的红光。居士满心欢喜,赶紧烧了三支高香,磕头礼拜。
随后,他到方丈向闲旷禅师请教禅法时,顺便恭维说:“大和尚,您新近请的弥勒佛像太好了,活灵活现,就跟真人扮装的一样。”
闲旷禅师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佛像?哪一尊佛像?”
居士说:“就是天王殿里的那尊弥勒佛像啊!”
闲旷禅师更加不解了:“自从那尊泥塑的天冠弥勒倒下之后,那佛龛里再也没供奉过佛像呀!”
这次,轮到居士摸不到头脑了。他惊诧地说道:“可是,我刚才在那里明明看到了一尊弥勒佛啊!我还烧了香,磕了头。”
闲旷禅师与居士都感到不可思议,就双双离开方丈,到天王殿去看个究竟。
香炉中,居士点燃的檀香依然在袅袅冒烟,佛龛里却空空如也,厚厚的尘土上,唯有一些像是小孩子爬上、爬下留下的痕迹。
……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契此已经十六岁了。
长成小伙子的契此身体虽然有些发胖,但他诙谐达观,勤劳吃苦,乐于助人,人见人喜,人见人爱。
张重天还供他念了几年私塾,这在当时的农村是极为少有的。
契此识文断字,显得更加聪慧机智了,因此,三里五乡许多有姑娘的人家,就主动托媒人前来提亲。
作为一家之主的张重天,似乎对儿子的婚事一点也不上心,不管什么人家,哪怕你是巨贾财主、官宦之家,统统加以拒绝,连一丁点活口也不留。
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因为契此不是他的亲生儿,所以不肯给他花钱娶媳妇不成?
原来,张重天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女儿秋霞比契此小一岁,兄妹二人比肩长大,互敬互爱,感情甚佳。于是,他早就计划好了,要把秋霞嫁给契此,使他俩由兄妹变成小夫妻。
不是么,像契此这么好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肥水岂能流入别人田!
窦氏对这个主意更是举双手赞成,这样一来,契此又是儿子,又是女婿,亲上加亲,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抱养不抱养了。
将来,他们兄弟姐弟之间,因为有了这一重关系,就会更加融洽。
这一年中秋节,天上月圆,人间团圆,张重天在院子里支起一张小桌,一家五口围坐在桌旁,品月饼,喝米酒,吃水果,赏明月,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张重天看着大儿子契此越来越成熟健硕,女儿秋霞愈来愈温柔漂亮,心里忍不住偷着笑。
于是,他在不知不觉里多喝了几碗米酒,有些醉眼迷离。不知是高兴,还是微醺,张重天忽然心血来潮,借着酒兴说道:“契此,秋霞,你们两个已经长大了,等过了秋,收了稻,地里的活不忙了,爹请风水先生看个好日子,给你们两个圆房。”
契此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而秋霞应是提前从母亲那里得到过暗示,虽然羞得满脸通红,深深垂下了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
小弟弟仅有十来岁,尚不懂圆房是什么回事,撅着嘴说道:“爹娘偏心眼,为什么光给哥哥、姐姐圆房,而不给我圆房?”
张重天夫妇被他逗乐了。窦氏对小儿子说:“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轮到你了。”
小儿子还是不高兴,说:“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和哥哥睡在一个房间,你们把哥哥的房间圆了之后,我还要住在那里!”
原来,小弟弟将圆房理解成了装饰房间!
“扑——”的一声,张重天将刚刚喝进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窦氏也笑得浑身乱颤,流出了眼泪。就连秋霞也忍俊不禁,偷偷笑了。这期间,唯有契此像是傻了、楞了,毫无反应。
小弟弟被一家人笑急了,说:“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看人家契此哥哥就不笑。你们再笑,就会笑掉下巴,砸你们的脚面!”
笑够了,张重天给小儿子解释说:“圆房,不是把房间弄成圆的,而是成亲。也就是说,再过一些日子,你契此哥哥就要与秋霞姐姐成亲了。”
“好哇,好哇!”小弟弟兴奋地嚷嚷道:“别人家娶媳妇的时候,戴红花,挂彩带,举旗子,打帐子,又是吹唢呐,又是放连珠炮,可热闹啦!姐姐,等契此哥哥娶你的时候,我给你们放炮。”
秋霞不胜娇羞,捂着脸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弟弟说出了爹娘的担心。张重天见契此还是不吭声,重重咳嗽了一声,问道:“是啊,契此,你是不是不好意思?”
契此说:“爹,秋霞是我的妹妹,怎么能……”
窦氏笑道:“儿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爹爹从江里救上来的,秋霞并不是你的亲妹妹。”
契此依然推辞说:“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把秋霞当成了亲妹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更没有想到过……”
张重天说:“亲上加亲,好上加好,岂不是更好?”
契此说:“也不见得。比如你正在喝的米酒,若是往里面加上一些糖,恐怕就不好喝啦。”
闻听此言,张重天不由得一愣:“这么说,你是不喜欢秋霞?”
契此说:“我当然很喜欢秋霞妹妹啦!不过,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所以……”
窦氏插话说:“契此,你是不是看上了其他女孩?”
“没有,绝对没有,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件事。”契此将脑袋摇得像货郎鼓一样。
“没有就好。”窦氏长出了一口气。
张重天看着契此,以过来人的口吻,说:“儿啊,你也不算小啦!男人娶老婆,是迟早的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和你妈拜天地了。”
契此说:“可是,爹爹,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永远不想讨老婆。”
窦氏严肃地说:“不许胡说!世上只有因为贫穷、残疾讨不上老婆的人,哪有好好的一个男人不讨老婆的?不讨老婆,会被人家笑话死的。”
契此咕哝道:“反正我不喜欢成婚……”
张重天夫妇以为契此睹气说说而已,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
他们认为,契此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时时刻刻都会变化。再说,他尚不知道娶了媳妇的好处,等他真的与秋霞成了婚,恐怕一天也离不开……
等到金秋收获稻谷后,张重天与窦氏按部就班张罗着喜事,刷房子,打家具,缝铺盖,做新衣……甚至,为了更加红火热闹,他们还计划请一个小戏班子唱戏!
契此见父母真的准备让他与秋霞成婚,心中急切得如同火烧火燎。
他反复向爹娘说明,自己不想娶亲。
然而,窦氏每次都啼哭流泪,数落他不孝顺、没良心;
张重天更是武断地说:“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做主。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反正都得照父母的意思办!”
害怕夜长梦多,张重天匆匆忙忙选了一个日子,逼迫契此赶紧与秋霞完婚。
然而,就在婚前的那天夜里,契此不见了,失踪了,从家里逃跑了!
但是,张重天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所以契此从未出过远门。
那么,他能跑到哪里去呢?原来,契此既没有跑到繁华热闹的明州,也没有去四通八达的象山港,而是悄悄溜进了与村子一江之隔的岳林寺。
长汀村就坐落在明州至永嘉的南北通衢大道旁,而且向东绕过海湾便可到达通向海外的象山大港。契此小时经常到这里玩,路径十分熟悉,径直来到了方丈。
岳林寺的方丈是一座独立的小院。
契此看到,方丈的院门敞开,房门未关,好像在专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一样。
果然,当契此来到房内,跏趺端坐在禅床上的闲旷禅师展颜一笑,道:“契此,你总算来了。”
契此也不客气,自动在闲旷禅师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说道:“师父,我来了。”
闲旷禅师像是和他打哑谜,说道:“来是来了,还是要走的。”
契此说:“来也好,走也罢,这里终究就是我的家。师父,我要跟随你修禅。”
闲旷打量了他一会儿,嘿嘿一笑说:“契此,你是为了逃婚才出家的吧?”
契此反其意而说:“不对,我是为了出家才逃婚的。”
闲旷禅师又道:“你在成婚的前夜从家里跑出来,岂不是把秋霞给坑苦了?”
契此一本正经地说:“我若是和她勉强成婚,才是真正坑她呢。”
闲旷禅师正色说:“径山道钦禅师曾经说,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将相所能为。因此,出家非同儿戏,不能凭一时冲动、心血来潮就要出家。契此你还小,再等等也不晚。”
契此说:“我听一个云游僧说过:阎王殿里无老少,万里新坟埋壮年。修行莫等鬓毛哀,体弱力竭难参禅。”
“好吧,那我明天就给你剃度。”闲旷禅师答应了契此出家的请求。
此刻,契此应该赶紧起来磕头拜谢才对。然而,他非但没起身,反而说道:“师父,我若是活不到明天呢?”
闲旷一愣,说:“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可是,人的生命就在呼吸之间,一口气上不来,就一命呜呼了。”契此有些伤感地说。
闲旷口气坚定地说:“契此,道理虽然如此,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短命。就说你吧,年轻力壮,风华正茂,老衲可以保证你几十年之内不会死,明天能够顺利出家。”
契此却又说:“就算我年轻,来日方长,可是你呢?你年事已高,若是你今天晚上圆寂,我明天不就出不成家了?我此生也就无法跟你出家了。”
闲旷听后,先是一楞,继后哈哈大笑:“缘生缘灭,迁流不止,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契此,你说得对,我马上就给你剃度!”
“当……当……当……”
“咚……咚……咚……”
忽然之间,岳林寺钟鼓齐鸣,预示着将有重大事情发生。
禅僧们纷纷从各自的寮房匆匆走出,鱼贯进入到大殿,静静伫立在两侧。
大雄宝殿之中,高高的须弥座上,佛祖释迦牟尼脸上那缕神秘的微笑,总是令人莫名其妙的心动,情不自禁地心驰神往,吸引着人们去探索那无限美好的境界……
佛龛前,跪着无比虔诚的青年契此,他双目微闭,全身心地等待着那庄严、神圣的一刻……
静。
极度的宁静。
契此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样的寂静,不仅仅外面世界的喧哗停止了,连内心的骚动也完全平息了下来。
然而,这种静,不是死寂,不是呆滞,不是冷凝,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时候,他的心分明感觉到了有一种潜流在悄然运行,悄然积聚,静默之中蕴含着滚滚惊雷,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轰然炸响——
“当……”
大磬响了,紧接着,一声天籁破空而来——
“南……无……”
这一声,像是来自宇宙中心的呼唤;
这一声,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呢喃;
这一声,契此仿佛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好像自从他有生以来,一直在等待着它的响起……
他,好像是突然之间受到了强烈的电击,不由自主愣了,呆了,傻了——然而,他又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气息从他的节节脊椎之中向上射出,直贯脑髓,冲出脑壳,与这渴望了千百万年的声音融为了一体……
“本师释迦牟尼佛——”维那天籁一般的铃音之后,众僧深情地吟唱着。
契此百感交集,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自然而然地跟随着大家唱诵了起来——他,居然对所有的仪式,所有的经文是那样的熟悉!好像这些东西一直潜伏在他的血液中,渗透在他的骨髓里……
从这一刻起,他明白了,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他像流浪多年的游子,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众僧开始念诵《出家功德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毘舍离国,食时到,入城乞食。时,毘舍离城中,有一梨车,名鞞罗羡那……佛告阿难,我今说喻,汝当善听。譬四天下,东弗婆提、南阎浮提、西瞿耶尼、北郁单越,满中阿罗汉,若稻麻丛林。若有一人,满百岁中,尽心供养此诸罗汉衣服饮食、病瘦医药、房舍卧具,乃至涅盘后若起塔庙,种种珍宝花香璎珞,幡盖伎乐,悬诸宝铃,扫洒香水,以诸偈颂,赞叹供养,所得功德;若有人为涅盘故出家受戒,乃至一日一夜所作功德,比前功德,十六分中不及其一。以是因缘,善男子当应出家修持净戒……”
众僧诵经完毕,闲旷禅师说道:“今有长汀子契此,历劫修行,宿具灵根,情愿离俗出家,剃度为僧。老衲何幸,忝为剃度之师。愿此善缘,结菩提之果,将来龙华会上,度我成佛。”
说完,他拿起一把锃亮的剃头刀,在空中打了一个圆相,而说偈曰:
明心不把金花拈,
见性何须贝叶传。
日出冰消原是水,
月落回光不离天。
闲旷禅师刚刚将剃刀放在契此头上,尚未剃下那满头的黑发,只听得山门外一阵嘈杂喧哗,有人闯进寺里来……
原来是契此的父母、舅舅、街坊四邻、亲戚朋友找来了。
他们老远看到大雄宝殿灯火通明,契此正要落发为僧,便先行发一声呐喊,随后涌了进来……
大殿之内一片混乱,张重天左手抓住闲旷禅师的袈裟,高高扬起右拳,若不是窦氏死死拉着,老和尚的脸……
混乱中,契此却不见了踪影,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神秘地消失了。
张重天他们将大殿每一个角落都搜遍了,甚至连小小的蒲团下面都查看了三次,始终没有发觉契此的踪迹。
人们都感到十分奇怪,他们那会儿明明看到了契此就在大殿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莫非,他像水汽一样蒸发了不成?或者趁乱跑了出去?
在寺院里没找到儿子,张重天也不好再发作,只好垂头丧气离去。
众人走后,契此也不见了,自然不能再举行剃度仪式,所以众僧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寮房,岳林寺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寺院里的夜晚,宁静得有些神秘。
弯弯的弦月,像一把银钩,高高挂在天上。
月光迷迷朦朦,不甚明亮,于是,大殿、亭堂、树木,像是笼罩了一层薄雾,虚幻而又轻灵,好像一阵清风吹来,便可御风而去,飘上高渺的天空……
悬挂在高高的塔檐上的风铃,偶尔会叮当响起,把月光敲击得更加凄清,把夜色震颤得更加幽寂。
也不知是在哪个角落里,忽然之间,有一阵时断时续、忽轻忽重、若隐若现的诵经声传出,好像是发自灵魂的深情呼唤,呼唤着性灵的回归……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四周静极了,一片树叶飘落,一滴露水滚动都清晰可闻。
突然,在大雄宝殿里,昏黄的长明灯下,高大的释迦牟尼佛坐像之中,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是佛祖显灵,还是塑像有了生命?
片刻停顿之后,佛像内部的动静再次响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咣当……”
佛像须弥座侧面的一扇小门打开,从中钻出一个人来!
他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灵气所化生,还是佛像脱胎换骨变成了人形……
他,这个从佛像中钻出来的人,居然是契此,契此从佛像肚子里钻了出来!
原来,这是一尊用夹层苎麻制作的大型佛像(此工艺现已失传),坚固、轻巧,中间是空的。契此经常来岳林寺玩耍,早已探明了这一秘密,所以,父母亲朋找来的时候,他急中生智,趁乱钻进了释迦牟尼佛的肚子里……
佛祖护佑他轻而易举躲过了一场麻烦。
契此再次来到方丈。方丈的大、小门扉依旧虚掩着,闲旷禅师仍然端坐在禅床上,对着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契此会心一笑。
契此也不说话,端了一盆清水,跪在了闲旷禅师面前。闲旷禅师熟练地操起剃刀,契此满头的黑发纷纷而落……
那时,佛陀与千二百五十比丘住在王舍城灵鹫山上。
十几年前,印度波罗柰国的宰相迦波利生了一个儿子。这个男孩天然生有三十二相,全身呈紫金色,神情、姿仪异乎寻常。宰相大为喜悦,请来一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师来给儿子相面。
大师第一眼看到孩子,便情不自禁地赞叹说:“真是奇妙啊,人间竟然有如此完美的身相!这种天生的相貌是历生历劫所积累的特殊功德才能造就的。今后,他必将智慧通天,学问盖地,超越人表。”
宰相听了之后更加兴奋,请大师给孩子取名。
大师说:“他毫无瑕疵,出生前后必定有奇特异常的现象发生。”
宰相点点头说:“本来,他的母亲一向刻薄,可是,奇怪的是,自从怀上了这个孩子,她突然变得非常慈悲、非常善良,同情百姓,怜悯穷人,总是尽一切力量帮助、救济他们。”
大师说:“这正是儿子的志向影响了母亲的行为。根据的经典记载,过去有一位名叫弥勒的修行人号为大慈,能给予人们欢乐。因此,就叫他‘弥勒’吧。”
因为身相奇特,再加上大师赞扬,小弥勒的名声传遍了全国。国王听说之后,内心惶恐不安,心想:那个弥勒小儿长相完美,福慧双全,刚刚生下来便有了如此巨大的声誉,将来长大之后,名望必定远远超过我。到那时,他夺我的王位易如反掌!
国王为了防患未然,暗中计划,要趁弥勒尚未长大,先行将他除掉,以绝后患。于是,他在召见宰相迦波利时说:“我听说你生了一个儿子,相貌异常。你将他抱进王宫来,我要看看。”
迦波利作为宰相,辅助国王多年,对国王人格秉性、心胸度量一清二楚如何能猜不到他的心思?小儿弥勒抱进王宫,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弥勒有一个舅舅,名叫波婆梨,在波梨弗多罗国做国师。波婆梨国师睿智博学,具有特殊才能,时常追随他的弟子有五百人之多。宰相迦波利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派人连夜将襁褓中的弥勒秘密送到了他的舅舅那里。然后,第二天,迦波利告诉国王,小儿已经夭折了。
于是,国王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舅舅波婆梨见小弥勒天生富贵,十分疼爱,悉心照料,养育在自己身旁。
弥勒渐渐长大。正如他的相貌所预示的那样,极度聪慧,勤奋好学,仅仅几年工夫,就把舅舅波婆梨一生积累的学问全学到了手,并且能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波婆梨见外甥通达了所有书本知识,便决定为他召开一个大会,邀请全国所有的博学之士参加,以展示弥勒的才学。
会期决定之后,波婆梨派了一个弟子去波罗柰国,一则向姐夫汇报弥勒的情况;二来,请姐夫拿出一些钱财,作为这次大会的开销。
送信的弟子在半路上,遇到了两位云游的比丘,听说了佛陀出世在王舍城灵鹫山传法的事情。然而,未等他将信送到,在森林里被老虎吃了。由于他生前对佛陀产生了向往之情,借此善念往生到了四天王天。
波婆梨哪里知道这个变故?一直到预定的会期,也没等到弟子回来。他只好倾其所有,招待四面八方而来的学者们。根据传统习惯,除了精美的膳食之外,每一个前来出席会议的人都得到了五百钱币的供养。
临近散会,一个名叫劳多差的婆罗门姗姗来迟。他对波婆梨说:“我没赶上吃饭,但总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得到五百钱币吧?”
波婆梨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因为没有想到会有人迟到,所以,我已经将所有的财产布施出去了。”
劳多差说:“你设的是布施大会,如果不肯给我施惠,我诅咒你的脑袋在七日之内裂为七瓣。并且,我知道你的外甥弥勒的真实身份,我将把这一情况告诉波罗柰国王。”
波婆梨知道,婆罗门的确有一种恶咒,异常灵验。更可怕的是,劳多差若将弥勒的身份揭穿,弥勒也将面临杀身之祸!波婆梨为自己和外甥的性命担忧,无边的恐惧与巨大的愁苦笼罩着他的身心,压抑得他茶不思,饭不想,坐不安,卧不宁。
这时,那个升天的弟子看到老师茫然无助的情况,就从天上下来,告诉波婆梨说:“劳多差这样心胸狭隘的人,并没有悟到最高明的法,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波婆梨说:“可是,我破解不了他的咒语,更制止不了他的告密,如何是好?”
那个升天的弟子说:“现在世界上只有佛陀领悟到了最为无上的法,他是尊贵无极的法王,皈依他,才是唯一的正道。有佛陀的护佑,能使您和弥勒的灾难消于无形。佛陀现在住在王舍城,灵鹫山。”
第343章 出家修行
丽日高悬,弥勒带领一行人迎着拂面的和风去拜见佛陀,并请求出家。
佛陀当场应允。在佛广大无边的神通力加持下,他们的头发、胡须自行脱落,袈裟自动穿在了身上——正式成了佛的比丘弟子。
成为比丘的弥勒,形象更加清秀,气质更加清新,他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清凉的气息,远远地,就能使人感到和谐、安详与愉悦。
于是,在后来的一天,就有了前文五百梵志看到的那一幕。
再说闲旷禅师为契此落发已毕,似笑非笑说偈:
今日僧伽,
明日佛陀。
梦幻水月,
因缘和合。
契此懵懂,不知师父所云。但是,他仿佛又朦朦胧胧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就像一个久远的梦,情节早已淡忘,唯有一些梦绪如轻轻的云,如淡淡的烟,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然而,那是什么呢?他又说不上来。于是,他似呆如傻,愣在了当场。
闲旷在他锃亮的光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吟诵道:“原自梦中事,何须苦追寻?明了如如心,豁然悟前因。”
突然,犹如一道电光在契此心灵深处闪过,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天宫,那里,香花围绕,仙乐袅袅,飞天飘飘……
师父闲旷禅师的声音,反而像是从天外传来:“契悟娘生面,此性本来真。因此,你的法号依旧叫契此吧。”
契此从天上回到了人间,他恭恭敬敬给闲旷禅师顶礼三次,感谢师父的剃度之恩。
闲旷禅师说:“契此,今天夜间,你父母回到家中之后,发现你并未回去,明日肯定还会来寺里寻找。尤其是你妹妹秋霞姑娘,似乎爱你至深,必然会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经常以种种理由到寺庙里来看望你。长此以往,必然会产生闲言碎语,一则不利于你自己的修行,二来有污佛门清静地的名声,所以,你不能在岳林寺常住,这里无法安顿你。”
契此闻听此言,不由得心里一阵着急:“师父,我刚刚剃度,除了岳林寺,对其他寺院一无所知,能到哪里安身呢?”
闲旷禅师一笑,安抚他说道:“你不用着急,我已经为你筹划好了出路。距奉化县城八十里的海边,有一座天华寺,那里环境幽静,是一个修行的好场所。天华寺方丈云清和尚,是我的同参道友。我已经给他写好了一封书信,推荐你到天华寺挂单。”
说着,闲旷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契此。契此不禁有些奇怪了:“师父,这封信您是什么时候写好的呢?”
闲旷点点头:“就在刚才,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写的。”
契此更奇怪了:“您怎么知道我一定还会回来?”
“该来时,一定会来;要走时,必然得走。如同你要连夜离开岳林寺一样。”
契此再次体验到佛门的不可思议。
闲旷禅师抓紧时间给契此讲述了一些佛门常识,以及僧人挂单的基本规矩,而至关重要的修行方法,他却反而只字未提。
天刚蒙蒙亮,晨雾笼罩着的岳林寺山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头戴斗笠,身背行囊,手拄禅杖,一身云游僧打扮的契此,与老和尚闲旷,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闲旷禅师站立在山门外,目送着弟子走下长长的台阶。
契此回转身,只见师父恰似一尊塑像,高高伫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他鼻子一阵发酸,两行热泪滚落下来,他放下行囊,跪了下来,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
闲旷禅师摆摆手,催促契此赶快上路。契此渐行渐远,渐渐走入了浓浓的晨雾中,犹如冰块消融于大海一般,他完全融入到了天地之间……
契此沿着县江向县城方向走去。到县城之后,拐向通往海边的道路。
江水那边,就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乡——长汀村。
乡愁一样缠绵,乡愁一样多情的晨雾,萦绕着契此,使得他的脚步显得有几分沉重。
江上的雾气更加浓重,望不见家乡村庄的轮廓,唯有隐隐作痛的心,能够明显感受到,距离家乡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忽然,犹如幻觉一般,从村子的方向传来一串缥缥缈缈的歌声:
剡江流,县江流,流到大海不回头,水波是清愁。情悠悠,思悠悠,天涯海角思不休,何日驾归舟?
这歌声,恰似一个飘荡在空中的孤苦伶仃的魂灵,无助地向大地、向山河倾吐着满腔的哀怨、伤感与迷茫。
不知什么原因,契此感到这歌声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是妹妹秋霞正在临窗吟唱:咸泪流,苦泪流,流进胸腔浸心头,病树临霜秋。恨悠悠,怨悠悠,颙望哀怨满九洲,冷月照空楼。
……
不知不觉,契此已经泪流满面了。他脚下的步伐更是越发沉重,几乎就要完全停下来……
这时,一声清脆的鸟啼,从凝滞沉郁的空中划过,惊醒了契此的幻觉。他摇摇头,再着意倾听,哪里有什么歌声?唯有滚滚江水发出低沉的呜鸣!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那迷惑人的歌声,不过是心魔的显现!
他想起了师父闲旷禅师曾经读诵过的一首偈子:
若人欲了知,
三世一切佛。
应观法界性,
一切唯心造。
于是,他振奋精神,扬起头,迎着东方天际火红的霞光,大步向前走去……
契此一路东行,经过整整一天艰苦跋涉,在夕阳衔山时分,终于接近了海滨——风儿多情,送来大海的热切情意——他已经嗅到了那清新的略带淡淡咸味的气息。
恰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清晰的钟声:
当……当……当……
清风推开涧底雾,明明明明,山明水明,无非明明;佛钟敲破峰头云,空空空空,色空相空,总是空空。
佛国钟声,随风飘送;烦恼扫清,菩提大增。
契此精神一振,浑身的疲惫为之一扫而空。
他快步登上一座山峰,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规模宏大、殿宇巍峨的寺院,自然而然地存在于山海之间:它北靠一列高低起伏、层峦叠嶂的青山,仿佛锦绣画屏,阻断狂风暴雨;它南临潮起潮落、水天一色的海湾,好似清灵明镜,照彻本来面目……
慧日出东海,朝霞映满天,犹如佛光普照;
明日挂西峰,灵光澄空宇,恰似心性宛然。
这,就是著名的天华寺了。
契此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叹:难怪师父闲旷禅师要自己来修行呢,真真是一个世外桃源!不是么,面对浩浩荡荡的大海,波涛起伏涤荡胸襟;背靠巍巍峨峨的高山,峰峦参差雄壮心魄……环境如此神奇,充满自然启迪,必能促进修行人道业早成。
契此忍不住吹呼一声,向天华寺山门奔去。
天华寺方丈清和尚读过闲旷禅师的书信,不禁多看了契此几眼:这个身体略显肥胖的毛头小伙子,相貌平平,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究竟有何种特异天赋,值得闲旷禅师大加赞扬?
云清和尚实在看不出契此的独特之处,不过因为同参老友闲旷禅师的推荐,还是交代给监院(负责寺院日常管理,俗称“当家”),安置他在云水堂——云游僧挂单的地方,住了下来。
第344章 做杂工
再说契此赶了一二天的路,此时真觉得有些累了,一到僧房,倒头一睡,便进入了梦乡,“咕咕”地打起了呼噜。
睡梦中,契此哪里知道,当天夜里,天华寺一带的海况、地脉、天象,都发生了颇为出奇的特异现象:
那天,时逢当地人所说的“小潮水”——潮位低平。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那天夜间的海潮一反常态,潮声嗡嗡作响,从大洋深处咆哮而来,如同千军万马一齐奔腾,潮高涌大,浪花翻飞,其壮观,可与每年一度的八月十八天文大潮相媲美;
一字潮,如同一堵海水砌成的高墙,齐唰唰向前推进,它高速拍打到海边的岩石上,可谓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
人字潮,两条相互独立的浪潮成斜线突进,在中央交汇,好像双掌相拍,不但击出数丈高的浪花,同时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与此同时,天华寺左近的田螺山上烟气升腾,一团水雾从一个深深的岩穴之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
伴随着烟雾升腾,山体内部发出隆隆的轰鸣,恰如地脉运行,岩浆奔腾……
此后,田螺山上的那个岩穴深处出现了五个岔洞——人称五通洞。
佛教圣人有“五通”之说。即: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
有了天眼通的人,不论远近内外昼夜,都能得见;
有了天耳通的人,一切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有了他心通的人,时时刻刻都能看清他人的心意;
有了宿命通的人,过去历生、历劫的事都能回忆起来,了如指掌;
有了如意通的人,凡事都能随心所欲,诸如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此五通与彼五通,仅仅是名称巧合,还是有着某种象征意义?
到子夜时分,天华寺上方晴空万里。突然,一道极其明亮的闪电掠过夜空,照彻山河大地、海洋港湾,紧接着一声霹雳轰然炸响,回声久久荡漾……
隆冬时节,出现电闪雷鸣,并非正常,何况晴天霹雳,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如此众多的奇异现象,当然引发了全寺僧众与附近百姓的好奇,然而,人们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唯有天华寺方丈云清和尚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念:“佛经云,圣人出世,天地震动。岳林寺闲旷师兄在信中说,契此是有来历的人,莫非昨夜的海啸山鸣、霹雳闪电,与他的到来有关?”
那个时期,正处在唐朝末年的动乱时期,军阀割据,兵匪四起,烽火连天,战乱不断。于是,许多人被迫躲进相对安全、平静的佛门安身立命。
这些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们,只好祈求佛菩萨保佑,所以,各地的寺庙异常繁荣起来。
天华寺傍山面海,紧临着一个古老的渡口,门前一条宽阔的驿道,北通浙东最为繁华的大邑明州,向南渡海,经象山可达台州、永嘉等物产富饶的州县。
地处海、路交通要冲,物流贸易畅通,人员来往便利,为天华寺带来了大批香客施主。
因此,这里香火旺盛,游人如织,十分热闹。信徒多年布施,为天华寺积累了大量水田、旱地、山林、海涂。
食粮丰富,生活安静,大批云游僧慕名而来,寺里常住僧人多达四五百人。
若逢佛菩萨圣诞之类的佛教节日,便会出现“千僧过堂、万指围绕”的宏大场面。
契此是新剃度的沙弥,又初来乍到,所以,尚不具备进禅堂专事打坐修行的资格,只能作务打杂。当家师大手一挥,“砍柴去吧!”
于是,契此被打发到了柴头(寺院中,于典座之下管理柴薪的职役。其主要职责为入山采薪,以供大众使用)手下,从此,契此一把斧头,一条扁担,每天与山上的樵柴没完没了。他出家之前经常打柴,出家之后还是打柴,早知如此,契此还用出家吗?
然而,事情的微妙之处就在于,虽然同样是打柴,因为发心不同,结果也就会大大不同。
与契此一同负责供应全寺五百僧众用柴的行单僧,还有三个人。柴头的法号叫“影清”,他与影净、影空三位师兄,都已经是成年人了。
半年前,他们三人结伴从山西行脚来到了天华寺。据说,他们在半路上遭到了劫匪,度牒(唐宋时期官方颁发的出家证明文书)遗失了。
那年月,兵荒马乱,盗匪四起,路人遭劫是常有之事,所以,方丈云清和尚大慈大悲,依旧收留了他们。
他们说为了供养大众,成就他人修行,就负责起全寺的薪柴供应。
或许是因为山高路远,砍柴不易,他们三个人很难供上全寺用度,所以契此也就被派遣了过来。
佛教僧众,不以年龄论大小,而以僧腊(出家的年龄)排次序。他们四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因三位师兄先入山门,年龄也比契此大得多,契此将他们奉为尊长,对他们极为恭敬,事事听教诲。
第一天上山砍柴,师兄们将契此带到了一片薪炭林旁边。影清说:“小契此,这片山林属于我们天华寺所有,你就在这里打柴吧。我们不在身边,你可不能偷懒呀!”
契此对这样的安排不太明白,询问道:“师兄,就我一个人独自在这里打柴吗?你们呢?”
影清与另两个人相视一笑,指着漫山遍野、郁郁莽莽的丛林说:“我们要到远处的深山老林去。”
契此颇为天真地说:“师兄,我从来没有进过山林深处,那里一定有许多奇花异草,以及平常难得一见的小鸟。请你们带上我好不好?”
“不行!”脾气暴躁的影净一挥手说:“带上你,岂不就坏了我们的事!”
契此感到很委屈,小声咕哝道:“不就是打柴么,我怎么会坏你们的事呢?”
影清狠狠瞪了影净一眼,然后拍了拍契此的肩膀,笑道说:“小师弟,影净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去打柴的地方山高路远,你年纪还小,力气尚未长全,怕是跟不上我们的脚步,会累着你。”
影空也说:“契此,我们是来打柴的,而不是为了好玩。我们出家人,应该念念在道,心里不能光想着好奇、贪耍。再说,山林深处经常有老虎、豹子出没,十分危险,我们若是分心照顾你,会耽误砍柴的。”
契此说:“既然密林深处那么危险,师兄们何不就在这里打柴呢?”
影清说:“这片林子太小了,若是我们四个都在这里砍柴,几天就砍光了。再说,远方那属于寺里的山林中的柴薪,如果我们不去采伐,也就白白浪费了。所以,我们虽然多费一些力气,却能保证寺里永远不缺柴烧。”
原来,师兄们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是为了契此好,二是为了寺院的长久之计。
听了师兄们的一番教导,契此感到十分惭愧。比起师兄们时时刻刻、事事为他人着想、处处为常住(特指寺院、僧团。因寺院是僧人常住的道场,所以“常住”一词成为出家人常住寺院、僧团的代名词)着想的高尚情操,他很为自己心中的杂念与放逸而脸红。
师兄们走后,他一刻也不敢懈怠,挥舞着斧头,砍柴不止。到下午师兄们从山林深处归来的时候,他已经砍了两大捆上好的樵柴。
影清见状,很是赞扬了他一番。
得到师兄的夸奖,契此当然很兴奋,连那颤颤悠悠的扁担,都欢快得像跳舞一样了。
而契此砍的柴也太多了,两大捆足有一百多斤重的柴,不一会儿,他就被肩上挑着的两大捆柴压得有点受不了,加上山路坎坷,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而他的两条腿,更是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很难迈开脚步……
难怪师兄们说他年岁尚小,力气不全呢,瞧,同是挑着一担柴,人家走的多轻松,不一会儿就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时,他才发现,师兄们挑着的那两捆柴加起来,还不如他的一捆多。
难怪他们走得格外轻松呢!他转而又想,师兄们去的地方路途遥远,打柴的时间短,当然也就打的少了。
契此的肩膀被扁担压得又红又肿,火烧一样钻心的疼痛;走在前面的师兄们,早已没了踪影。
尽管契此咬紧牙关,在离寺院还有一里路程的时候,他无论如何再也挑不动那担柴了。
就在他完全绝望,直想放声大哭的时候,他发现三位师兄们正在前面山路转弯的地方等着他。
远远地,看到他被重担压得摇摇摆摆,步履蹒跚,痛苦不堪的模样,影清对其他二人说:“你们两个将我的柴分开挑上,我去接契此。”
影清快步返回来,二话没说,接过契此的那担柴,向寺里走去。
契此望着影清师兄的背影,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谁说僧人冰冷无情?
从这第一天起,每当契此在离寺院还有一里路程的时候,总有一位师兄及时来代替他担柴,让他空着手走回寺院。
有一天,他们像往常那样回来的时候,监院赫然站立在他们上山打柴出入的天华寺后门。
监院一脸的浓云,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不知为什么,影清、影净、影空三人竟然吓得变脸变色,脚步都有些不自然了。
唯有走在最后的契此懵懵懂懂,快快乐乐,手里舞动着空扁担,脚下更是又蹦又跳。
监院对影清等人巴结、讨好的笑脸视而不见,单单用手指着契此喝道:“你是怎么回事?”
契此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茫然无措,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没……没怎么回事啊!”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监院更加生气了,斥责说:“让你去打柴,你怎么空手而归?”
契此脸一红,嗫嚅道:“我……我……”
监院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什么我,难怪有人说你天天偷懒,将打柴的责任都推给了师兄们。今天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契此赶紧解释说:“当家师,我不是故意耍滑偷懒,而是因为我的力气不够,所以……”
“力气不够,岂能是你逃避劳作的理由?百丈禅师说过的话,你可记得?”
契此虽然刚刚出家,但他从小到岳林寺玩耍,经常听禅僧们讲述祖师公案、丛林(禅宗寺院的别称)掌故,因此,他明白,监院指的是百丈怀海祖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故事。
百丈怀海,是马祖道一的弟子。
唐朝贞元四年(公元788),在马祖道一圆寂之后,百丈怀海掬一把清泪,开始外出行脚。他行行复行行,不一日来了了江西新吴(今奉新县)大雄山下。
这大雄山真是个好去处,满山古木森森,沟壑流水潺潺,荒径人迹寂寂,空谷花香幽幽。最奇特的是,山上一列雄奇的岩壁拔地而起,横空出世。它孤高峻峭,兀立千仞,将一种雄赳赳的伟丈夫所独具的神韵尽情展示在天地之间。
面对雄奇景象,怀海禁不住欢呼雀跃,倒地叩首:感谢造物主给了他这么一个得天独厚,号称“百丈”山峦,最适宜弘扬禅法之处。
百丈怀海将行囊高高挂在一个树杈上,举起镢头,在荒草丛中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百丈山壁立千尺,鬼斧神工,天地造化,雄伟壮观;百丈禅杖流布四方,灵明奇妙,堂皇大气,引人入胜。
在百丈怀海住持大雄山不久,天下僧人闻风而来,百丈岩下禅客云集,庵庐环绕。
百丈怀海带领徒众,开荒种田,亦农亦禅,农禅并重。他创造性地将修行融入劳作,在日常劳动中修行,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禅宗丛林生活、修行方式。
农禅并举思想,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时期已有了萌芽,历百五十年而至怀海,开始正式列入他所亲手定制的《百丈清规》,自觉地从制度上加以规范化。这在禅宗史上是一件具有深远影响、重大意义的事情。
它,对于印度佛教以乞食、布施为生的精神,是一个重大改革,从而使佛教适应了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为基础的中国国情,是佛教中国化的一个决定性的步骤。
根据《百丈清规》,禅宗丛林一切劳务行普请法(集体劳动),上下均利。
也就是说,上至方丈下到沙弥,所有的出家人都必须随众劳动,没有任何特殊区别。
百丈怀海一直以身作则,凡作务执劳,必先于大众。直到他晚年,每天仍然像年轻人一样到农田里劳动。
徒弟们看到师傅如此高龄,仍在每天下田干活,心疼不已。他们也曾多次劝说,多次恳求,但百丈总是一笑了之,坚持农耕不已。当家师见软办法没有成效,就来了个干脆的——在头天晚上将师父开荒用的镢头藏了起来。
第二天,众僧都去开田,怀海找不到自己的工具,急得团团直转。
当家师趁机说:“师父,您年纪这么大了,还和我们一样干活,让我们看着实在于心不忍。万一将您累病了,叫我们如何是好?我们大家商量过了,您就别下田了。您放心,我们每人多刨几镢头,就把您那份干出来了。”
没有工具无法开荒,怀海奈何徒弟们不得,只好留在了寺里。到中午,禅僧们回来吃饭时,斋堂中却不见百丈怀海的身影。“师父怎么了?”
“病了?”
“为什么不来吃饭?”
当家师与几个上首弟子猜测着来到方丈,询问端坐在禅床上的怀海为啥不用午饭?
怀海说:“我是个无能无德的人,怎么能让别人代替自己的那一份劳动呢!既然我没有参加开田,也就没有资格吃饭。”
弟子们将饭端来,递到他的手边,但怀海坚决拒绝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何况百丈怀海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若是饿一整天,岂不把人饿坏了?
情急之下,当家师与众人跪倒了一大片,请师父进食。
但是怀海异常坚定地说:“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结果,众人拗不过师父,只好将工具还给了他。
第二天,下田劳动的人群里又出现了怀海苍老而又快乐的身影。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从此,怀海这一震撼人心的自律之语,风靡丛林,僧众争相效仿,成了禅宗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时至今日,成为丛林僧座右铭,时时警策着佛门中人。
监院眼定定地看着契此,过了一会,威严地说:“你既然知道百丈祖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这一震撼人心的自律之语,如何还敢逃避劳作?你这是故意违犯寺规,按照共住条约,你不但不能吃饭,而且就要在全寺僧众面前表堂(公开批评)、罚香(跪在佛前忏悔)。”
此时的契此,只觉得一肚子的委屈。但是,监院以自己亲眼所见为据,根本不给他说话表白的机会。
契此有口难辩,有理难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儿往下掉……
正在这时,一直旁观的影清说话了:“当家师,契此并没有故意偷懒,他每天都同我们一道上山打柴。只不过因为他年纪尚轻,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我们怕沉重的柴担压坏了他,所以轮流替他挑了回来。”
影净、影空也附和说:“是啊,是啊,契此虽然力气小了一些,但每天打柴还算尽力。”
既然大家都为契此求情,监院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他指着契此的脑门说:“看在影清他们三位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不过,你给我记住,寺院不是养懒汉的地方,你要好自为之!今后如若再次犯错,我可不管你是谁推荐来的,一律迁单(驱逐出寺)!”说完,监院扬长而去。
影清拍拍契此的肩膀,又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契此,在天华寺,有我们兄弟给你作主,你谁也不用怕。”
契此对师兄们能在关键时刻为他伸张正义,心中感谢不尽,再次流出了热泪。从此,他更加敬佩三位师兄了。
时光就这样平淡地流淌着。
寺院的生活极其清苦,尤其是那种缺油少盐的粗茶淡饭,一般人很难适应。
早饭一般情况下只有稀粥,中午因为有檀越布施、施主供斋、香客用餐,饭菜稍微好一些。
由于律条中有“非时食戒”,佛制比丘过午不食,俗称“持午”,所以,原来的僧人没有晚饭吃,一日只能用早、中两餐。
禅宗丛林兴起之后,提倡农禅并重,由于禅僧每日必须参加繁重的劳动,不吃晚饭饥饿难忍。
祖师们权巧方便,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一些变通,称午后之食为“药石”——以疗饥病。
既然是药食,当然很简单,往往是将中午的剩饭加水,熬成一锅稀粥对付。
契此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出家伊始,很难适应这种饮食。早上喝下三五碗米粥,几泡尿撒出来,肚子里便空空如也。相对而言,寺院中午的饭菜会好一些。
可是,由于山高路远,契此他们打柴中午回不来,只能在山野里就就泉水啃干粮。
因为缺少油水,吃下的干粮根本不禁饿,不一会儿肚子里就开始唱空城计;这也是他浑身乏力,无法将满满一担柴挑回来的原因之一。
干重活需要大量体力,长身体更亟需摄取营养。没办法,饥饿难耐的契此只能一早、一晚拼命往肚子里灌稀粥。
一来二去,他的胃越胀越大,几个月下来,竟然能喝下十大碗稀粥,肚子大得像是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一般。
从此,他变得大腹便便——真正是吃饱了撑的!
契此很是羡慕、敬佩三位师兄,他们干着同样繁重的活,中午也只能啃一些干粮,却还能严格遵守佛制,做到过午不食。更神奇的是,他们不但从来没有说过肚子饿,而且一个个身强力壮,精神饱满,精力格外充沛。
据说,修行到家的人,以禅悦为食,不但能滋润色身,身轻体健,而且法喜充满,神力无边,其奥秘、其美妙,简直难以想象。
契此心想:莫非,这三位每日打柴的师兄,也已经修行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神圣境界?
还有一件事,契此百思不得其解。他因为从小不吃肉,所以对肉食的气味极为敏感。可是,自从他来到天华寺,与三位师兄住在了一起,经常能在房间里嗅到一种肉食特有的腥臭气息。
可是,佛门清静地禁绝一切荤腥,哪里来的腥气?
再说,这个房间分为里外间,三个师兄住在里面,外屋存放他们干活的工具及其一些杂物,角落里安置着契此的小床,压根没有锅灶,如何会产生烧煮肉食的味道呢?
契此以为这又是心魔在作怪,变现出这种讨厌的气味来干扰他,所以,在很长时间里,他一直没有理会。
这一天,是农历三月三传统庙会,附近的村民寺院门前的广场上唱大戏。三位师兄大概是去看热闹了,到了就寝的时间还没有回来。契此想为师兄们铺好被子,就来到了他从未光顾过的里屋。
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更加浓重了!
“阿陀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契此心中默念佛号,想借佛的加持力压制住这莫名其妙而来的感觉。
但是,毫无作用,他越接近房屋后墙,煮肉的味道越浓。
他的鼻子极其敏感,感觉到气味是从挂上在墙上的一幅画后面传出来……
契此掀开画,发现墙上的几块砖头是松动的,而且能感受到有一股子热力向外辐射。
他小心翼翼拿开一块砖头,一道亮光射了出来——墙里居然有一段最大号的蜡烛在熊熊燃烧!
他把那些松动的砖头都拿开之后,发现墙里被掏了一个洞,蜡烛上方居然架着一只砂锅,锅里炖着一只被剥了皮的野兔,正在咕嘟、咕嘟冒泡!
“哇!”契此一边向外跑,一边剧烈呕吐。吐完稀粥吐胃液,吐干胃液吐胆汁,他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呕吐,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向监院报告影清他们偷偷煮肉的事情。
因为,僧人杀生吃肉,是根本大忌,是不能违背的戒律。
这不是告密,而是互相爱护;僧伽之所以能够和合共住,批评和自我批评,相互促进,是重要基础。
但是,他转而又想,或许是师兄们在打柴时偶然遇到了一只死野兔,一时嘴馋,所以……
人生旅途中出现错误,人人不可避免,只要真心忏悔,不再重犯就好。于是,契此重新回到里屋,故意留下了一块砖头没有重新放回去,让师兄们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人发现了,赶快改正。
果然,三个师兄什么话也没说,并没有因此怨恨契此,对他依旧像从前一样。
不过三天之后,影清代表另两个人找到监院,要求将契此搬出他们的房间。
监院不解:“为什么?你们不是在一起住得好好的么?”
影清严肃地说道:“按照戒律,沙弥不能与比丘共住一室。契此是个小沙弥,尚未受具足戒,所以,不应该与我们同居一室。”
监院说:“你们那套房子是里外间,实际上算两间,并不违制。”
影清毫不让步:“可是,里外之间没有安门,只有隔着一道布帘,他随时能出入我们的睡觉的地方。”
既然涉及了戒律,监院也不敢变通,只好让契此搬了出来,住进了存放农具的半间仓库里。
戒律嘛,人人都得严守。
不是么,每当本年布萨,比丘诵戒之前,总是先说:“沙弥出堂否?”
作为小沙弥,不该听到的不能去听,不应见到的不能去看。上千年来,历来如此。因此,契此并没有多想,依旧尽全力打柴,依旧敞开肚皮喝粥,依旧每天乐乐呵呵。
俗话说,熟能生巧。契此每天砍柴,慢慢掌握了其中的技巧,事倍功半,还是砍那么多柴,但砍柴的时间却比原来大大缩短了。
于是,他就有了一些空闲时间,在山林里转转,一来观赏山林里时刻变化的美妙风光,二则顺便寻找一些山果、野菜,填充他那咕咕乱叫的肚子。
有一天,他只顾欣赏烂漫的山花,不知不觉间翻过了一道高岗,来到了另一条山谷里。这里,灌木丛生,野草齐腰,环境幽静,人迹罕至。
契此心想:师兄他们,应该就在山谷对面的山林中打柴吧?
忽然,契此似乎在一个灌木丛旁边听到了一阵簌簌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力图挣脱的声音。
他连忙走了过去。他距离的越近,那声响就越急,最后变成了拼命挣扎:
“吱……吱……”
第345章 被陷害(上)
契此走过去,看见一只野兔被猎人下的套子套住了一条后腿,便上去把兔子腿上的绳套解开,放它回归山林。
那只野兔跑出去老远,回头看了契此一眼,好像它一直不大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释放它……
此后,契此留了心。他发现,这一带的灌木、草丛之中,布置着很多专门捕捉野兔、山鸡的套子。“这大概是村里的猎户们布下的吧。”契此望着那些套子,自然自语。
自此,契此每天上山第一件事,就是先来这一带转一转,一旦发现被捕获的小动物,就赶紧悄悄放掉。契此之所以没有将这些陷阱、猎套去除,是考虑到猎人也很艰难,也得讨生活,将人家好也不容易才捕获的猎物放掉,已经是罪过了,若再毁坏人家吃饭的家当,他实在于心不忍。
然而,契此没有想到,一场惨不忍睹的悲剧,就在他的注视下上演了:
那天,一只黄鼠狼的前爪被铁夹子夹住了,它痛得吱哇乱叫,却无法挣脱。
契此发现之后,赶快向这边跑来,想帮助它解脱。
生性多疑的黄鼠狼,如何能理解契此的心意呢?它看到有人过来,更加惊慌,更加恐惧。为了逃命,它竟然生生将自己被夹住的爪子咬了下来!
为国为民为事业,壮士断腕,可歌可泣;而人,为了自己的口福之欲,逼迫小动物自残肢体,可恶可恨!
契此看到那失去了生命力的、鲜血淋淋的断肢,感到自己的心在抽搐,在流血!他一下子当场瘫软,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契此忽然听到了山谷里有人走动,并且伴随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契此赶紧躲藏在一个茂密的灌木丛中,他要看看,究竟是何等模样的猎人,导致了这场惨剧的发生……
“唉!那个小沙弥契此……”
契此一听,心中一惊,“哎呀,他们居然正在说我!”当下暗想:自从我来到天华寺,天天来山上打柴,并没有与当地老百姓有过来往,更不可能结识猎人,什么人竟然知道我的法号呢?
契此正想着,又隐隐传来一阵人语声:“自从那个小契此来到之后,我们本来有滋有味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是啊,来山里的时候要防备他知道,回到庙里还得小心,幸亏大哥足智多谋,用计策将他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天哪!他们居然是影清、影净、影空三位师兄!”若不是用手紧紧捂着嘴,契此就会下意识惊叫出声。
“不过,自从那个小屁孩来了之后,他一个人砍的柴比咱们两个人都多,供应庙里日用绰绰有余,省了咱们不少力气。”
他们越来越近,契此已经能听得出来,这是柴头影清的声音。接下来,就应该轮到影空说话了,因为他是老大的跟屁虫。
果然,正如契此预料的那样,影空附和着影清说的话,清晰地传了过来:
“对对,那个小家伙真傻,不晓得惜力气,每天打的柴多得都挑不动。更可笑的是,每天临到寺院,咱们接了他的柴担,在不知不觉里将他打柴的功劳都记在了咱们头上,他还总是感激不尽。”
“那小子也太缺心眼了,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明明被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不管怎么说,那小家伙是个丧门星,自从他来了之后,咱们下在这一带的套子很少能捕获到猎物了。”
“我的天,那些猎套,竟然是影清他们布置的!”契此差点跳起来。
这时,契此又听到影空说:“这些套子总是一无所获,咱们已经连续好几天中午没吃上烤肉了。饿得我下午几乎没力气走回寺院。”
影清接着说:“或许是这一带的兔子、野鸡已经被咱们弄光了,应该转移一下地方了。”
影净说:“我觉得大哥说的并不对,因为,我有好几次在咱们下套的地方发现了动物挣扎过的痕迹,但猎物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影空惊叫道:“老天爷,是不是咱们偷着弄野物、烧肉吃的事儿被人发现了?会不会是那个小契此悄悄将猎物放走了?若是被他知道了,报告了寺院的知事,就坏了事了!咱们一定会被赶出天华寺……”
影清道:“看你说的,没那么玄乎。那个小沙弥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砍柴上,哪有时间到这里闲逛呢?我想,一定是附近的老百姓顺手牵羊,将套子上的猎物偷走了。”
影净也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当初,咱们第一次烤野兔,不就是从村里猎人的套子里偷的吗?后来,咱们干脆连他们的猎套也弄了过来,下到了天华寺所属的山场里。”
影清到了一个下套子的地方察看之后,颇为失望地说:“看来,今天又要空手而归了。”说着,他转过身,就要向回走。
影净说道:“等等,我到山坡上面看看。”
影清说:“咱们没在山坡上下套啊。”
影净得意地笑着说:“自从我发现猎物总是从套子里失踪之后,我怕是它们自己逃脱的,就把猎人们的一只铁夹弄了过来。咱们去安放夹子的地方看看,是不是有所改变。”
他们看到的,当然是一片狼藉,一片鲜血淋淋的场面!
面对这种悲惨场景,任是铁人也断肠。
“天哪,怎么会这样?”影净不由自主喊叫道。
影空看了看周围草地被踩踏的痕迹,说道:“这里好像有人来过。”
影清默默将铁夹子解了下来,抛到了山谷里,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不过,临走,他向契此藏身的灌木丛看了一眼……
契此犹豫了两天,最终还是将影清他们的所作所为告诉了监院。
谁知,监院听了他的讲述,却像审视怪物一样久久看着他。
契此被他看得心中发慌,浑身发痒,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忐忑不安地问道:“当家师,我脸上有什么脏的地方吗?”
监院阴阳怪气地说:“你脸上倒是挺干净的,可是你心里极端肮脏!比狼心狗肺还要凶残,比蛇蝎心肠还要歹毒!”
契此被骂得狗血淋头,狼狈不堪,却又稀里胡涂,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他一脸的茫然,向监院追问道:“当家师,您老慈悲,请明明白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倒是真会装!自己做过的事,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吗?”
“当家师,我实在……”
监院十分严肃地说道:“契此,你给我听好,第一,你作为沙弥,要绝对尊重比丘,不应该说他们的坏话!这是佛祖亲自制定的戒律。”
契此一愣,总算想了起来,是有这样一条戒律。他郑重点点头,说道:“弟子知错了,今后决不再犯。”
监院却毫不客气地讽剌他说:“狗若是改了吃屎,就不是狗了。”
契此赶紧跪了下来,真诚地说道:“弟子契此真心忏悔犯戒罪过,情愿接受最为严厉的处罚。”
监院依然满脸阴云,说:“你甭给我再演戏啦,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早就看透了!”
契此一脸茫然地:“当家师,我真的被您弄糊涂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好,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来问你,你在山上打柴的时候,是不是捉过野物?”监院如炬的目光盯住契此的脸,毫不客气直问。
契此说:“捉过。不过,我是为了解救它们。”
“哼!”监院从鼻孔喷了一声,冷漠地,又说,“解救?解救到你的肚子里去了吧?你是不是逮过蛇,然后偷偷烧着吃了?”
闻听此言,契此差点呕吐起来:一是天生的生理反应,二是被冤枉的心理反应。尽管他一直想委曲求全,不想为自己开脱,但这个黑锅太沉重了,几乎关系到他作为出家人的资格,所以,他下意识地反问道:“是谁这样无端诬蔑、故意陷害我?”
监院冷冷一笑:“出家人不打妄语,难道三位师兄说的是假话不成!”
契此未加思索,脱口而出:“他们见事情败露,便恶人先告状。”
“你才是倒打一耙!”监院猛然喝道。
契此愣住了。
监院继续说:“契此,我真为你感到害臊!你白白长了一个大肚皮,心胸却如此狭隘!影清他们将你在山上偷偷烧蛇吃的事儿告诉我时,再三为你开脱,说你刚刚出家不久,尚未适应寺院清苦的生活,所以,偶尔偷吃一回荤腥不算什么严重的罪过。他们还像以往一样,再三为你求情,说是会帮着你慢慢改掉恶习,不让我严厉处罚你。可是你,不但不感激三位师兄的好心好意,反而……你这种恩将仇报的小人,不会有好下场!”
事到如今,契此还有什么话可说?天大的冤枉,最深的委屈,他也只能强行忍受,有多少眼泪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流……
契此深切感受到,刚刚走出家门,社会生活阅历几乎为零的自己,远远不是影清他们这些老油条的对手,与他们作对,肯定是自取其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第二天,他照样将他们布置在山野里的用来猎取小动物的套子,全部拆除了!并且用斧头将之剁得粉碎,再也无法用来残害生灵了。
为了警醒他们不再作孽,他还把一首“戒杀偈”写了许多张,贴在他们每天打柴的必经之路上:
千百年来碗里羹,
冤深似海恨难平。
欲知世上刀兵劫,
但听屠门半夜声。
试想,哪一个生灵愿意被屠杀、被吞食呢?杀者,必然心怀嗔恨,极其残忍;被杀者,自然要产生怨恨,萌发报复之念。如此冤冤相报,无休无止,世间如何能太平呢?
契此想以此震撼影清等人的灵魂,唤醒他们的良知,进而迷途知返,改邪归正。
谁知,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却把自己推向了更为艰难的绝境。
天华寺之所以在浙东一带赫赫有名,除了地理位置优越之外,还因为它有一件镇寺之宝——武则天女皇亲自赐给了一只金香炉。
然而,有一天,监院接到大雄宝殿香灯师(负责管理佛殿香火的僧人)报告:女皇御赐的金香炉不见了!
监院带人将所有可疑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金香炉的影子。
监院无可奈何,一摊双手说:“奇怪,一只香炉,既没有腿脚又没翅膀,难道还会钻进土里、飞到天上不成?”
影清阴阳怪气地说:“它虽然没有翅膀,飞不到天上,兴许能钻进人的肚子里呢。”
影空与他一唱一和:“谁的肚子那么大,能盛得下一只香炉?师兄,那金香炉是不是藏在你的肚子里了?”
影清又道:“我的肚皮太小,可是有大肚皮的人啊!”
监院隐隐约约感觉到,影清他们似乎是另有所指!于是,他灵机一动,带人来到契此居住的农具仓库。果然,在他床下的破衣裳堆里找到了那镇寺之宝。
“契此呢?带他来见我!”监院不禁暴跳如雷。
此时,契此还在挑着柴,艰难行进在山路上。因为担子太重了,他走一小段就得休息一会儿,所以,到现在还没回来。
监院吩咐:“等他回来,让他立马下客堂!”
下客堂,可不是说着玩的。
僧人之间有什么纠纷、摩擦,要下客堂;对严重违反戒律、寺院的僧人处理,也要下客堂。下客堂的结局,不是被打禅板,就是被驱逐出寺!
契此挑着柴担刚刚走进天华寺后门,就被一位等待多时的招客带到了客堂。
契此一只脚刚迈进客堂,监院暴喝一声:“跪下!”
契此虽然不知发生何事,还是顺从地跪倒在了佛龛前。
监院一挥手,僧值抽出插在佛龛前的禅板,向契此的身上狠狠打来……
“砰!砰!砰……”
一二十个板子打下来,契此痛得浑身哆嗦,但他咬紧牙关不求饶。
打过了板子,监院将那只金香炉放在契此面前,问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契此知道这只宝贝香炉的故事,但他实在不晓得它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好沉默不语。
然而,监院却将他看成了故意装聋作哑,直截了当问道:“说,它是怎样跑到你的床底下?又是如何藏到了你的衣裳堆里?”
契此心里总算明白了,他,再次遭到了别人的暗算,被嫁祸了。他知道,自己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干脆一声不吭。
监院以为他的哑口无言是默认,手里捧着香炉,不无嘲弄地说道:“这只香炉虽然也有三只脚(足),但是,若是没有三只手,它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跑到你的房间里吧?”
契此心里明镜一样,一定又是影清他们三个捣的鬼,意欲借此报复他,其目的就是将碍眼又碍事的他赶出寺院。
监院继续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说道:“小契此,你肚子大,却又长本事了。原来又懒又馋,现在又学会了偷,快五毒俱全了!”
契此还是默默忍受着无端的侮辱,一句也不为自己辩护。
监院见契此总不吭声,心中的火气也就消了许多。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契此,出家人怎能见财起意、妄生贪念呢?看来,你是俗根未断,尘缘未了,还是趁早还俗回家吧。”
契此可以忍受屈辱,可以承受皮肉之苦,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还俗。
他急忙请示说:“不不不,当家师,我不还俗!我情愿接受最为严厉的责罚,也不离开寺院。当家师,我求求您……”
监院摇摇头,态度十分坚决地说:“偷盗是根本大戒,毫无通融的余地,违犯者都一律出院。”
契此真急了,说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偷金香炉呀!”
监院闻听此言,气得浑身哆嗦:“这是我亲手从你床下找出来的。那么,它是怎么到那里的呢?”
“我怎么知道?一定是有人嫁祸于我!”
监院脸色煞白,一字一顿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在故意陷害你?”
契此摇摇头:“当家师,您当然不会故意冤枉我,可是,一定有人在刻意算计我。”
“谁,你说谁?是谁嫁祸于你偷金香炉的?”
到这时候,契此反而笑了起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究竟是谁,偷与非偷,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因缘果报,毫厘不爽,自欺欺人,难证菩提;害人害己,业报怎了!”
看到契此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监院不禁悚然而惊,心中暗想:“莫非冤枉了契此不成?可是,他打柴时空手而归,金香炉藏在他床下,这些都是自己亲眼所见呀!”
于是,监院略一犹豫,还是坚持让契此离开天华寺。
正在契此走投无路之时,方丈云清大和尚适时出现了,他笑着对契此说:“小契此,你真傻,既然偷了金香炉,干嘛非要藏在自己的床底下?岂不是故意留着让人捉赃吗?你若是真的想把它据为己有,何不借每天上山打柴的机会,带赃到山里埋藏起来,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
说完,云清和尚看了监院一眼,随即呵呵大笑起来。
监院当然听出了大和尚的弦外之音,香炉失窃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第346章 被陷害(下)
光阴如飞箭,转眼之间,契此已经出家多半年了,经历了第一次结夏。
结夏,也叫夏安居,也就是规定在夏季三个月——从四月十六日到七月十五日的这一段时间里,僧人必须住在寺院里,不许外出行脚。
因为,夏季正是万物萌发生长的时期,为了避免僧尼外出时会在无意之中伤害了草木小虫,犯了“杀生”大戒,违背了佛教大慈大悲的根本精神,所以,佛教规定僧尼在这三个月不得外出云游。
按照以往的惯例,寺院要在解夏前七天,即:七月初九至十五举行报恩法会、拜梁皇宝忏(始于南朝梁武帝时期,其忏悔仪式,即他所创,所以称之为“梁皇忏”),以超度七世父母,追荐过世的亲人。
久而久之,这种仪式流传到了民间,形成了七月十四节。在这一天,家家烧纸,户户燃香,追思、悼念那些已经亡故的亲人。
天华寺坐落在海边,自古以来,居住在海边的渔民都是在风口浪尖上讨生活,大海神秘莫测,风云变幻不定,海难频频发生。因此,来天华寺礼忏做佛事、超度亲人的,大都是遭遇了不幸的寡妇们。法会连续举办七天,而且晚上也要做佛事,所以,那些路途遥远的女人们就居住在寺院的客房里。
法会期间,人多杂乱,佛事频繁,点燃香烛的地方很多,而且那些信众会烧纸钱、纸船、纸元宝,寺院又大都是木结构建筑,很容易引起火灾。
因此,监院不让契此打柴了,而是让他代替原来的老更夫,夜间值班,在寺院上巡视,小心看管火烛,以防火神祝融光临。
契此不敢怠慢,整夜、整夜不合眼,不停地在寺院每一个角落巡查。
总算熬到法会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这天晚上的法事是放瑜伽焰口。
这是整个中元节报恩法会的高潮,其仪轨极其复杂,而且时间长达三个时辰。
全寺所有僧人都集中到大雄宝殿前面的广场上诵经,那些前来超荐亲人的香客,也都带着牌位、纸船、纸元宝,来参加这最为重要的仪式。
瑜伽焰口仪式极尽庄严肃穆,尤其是高高坐在法坛上的焰口师,身披华丽的金丝袈裟,头戴神圣的毗卢帽,口诵密咒,声音上贯云霄,下彻黄泉,让人肃然;而他那繁杂的手印,变化多端,极其美妙……
置身在法会特有的氛围中,你会理所当然认为,如此真切诚挚的咒语,如此奥妙无穷的手印,自然而然能与其他形态的生灵沟通……
焰口仪式进行到了高潮,法师口宣妙偈:
尘尘刹刹尽圆融,
万别千差一贯通。
粘起珊瑚枝上月,
光明炯炯照无穷。
焰口师一边做手印,一边口诵咒语……
一位侍者将净瓶移到法师前面。法师震尺云:
海震潮音说普门,
九莲花里现童真。
杨枝一滴真甘露,
散作山河大地春。
法师随即从瓶中取出净水,向四面八方泼洒……
焰口仪式虽然神秘玄奥,引人入胜,但契此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仍然到寺庙的各个院落巡查。
当他来到香客们居住的西跨院儿时,隐隐约约听到房间里面有男女嬉笑调情的声音……
尽管契此一百个不愿意,但是,那不堪入耳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了出来,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又是影清他们三人。女人,自然是耐不住寂寞的寡妇们……
契此心想:寺院净地,何容如此污秽之事!于是,高声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室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契此情知他们不敢再胡作非为了,便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然而,他因此惹上了一身是非。
第二天一大早,影清等三人领着一位年轻女人来到客堂,找到监院。
那女人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昨天晚上,一个大肚子年轻和尚趁全寺僧俗都在大雄宝殿前放焰口的时候,调戏了她。
大肚子青年僧人,当然是契此了!也只能是契此。
不用说,寺院里出了这样败坏门风的丑事,负责管理之责的监院当然颜面尽失。
他气得浑身哆嗦,嘴唇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本、本寺僧、僧人犯下如此、如此重罪,决不姑息!去……去把契此找,找来……”
“不用找,你们看,那不是他吗?”影清指着正神态悠闲地迈着方步,从远处走了过来的契此说。
契此如何知道一场暴风骤雨正在等待着他呢?
他正处在十七八岁的青春妙龄,身材虽然略胖,但因远离红尘,心灵纯净,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圣洁、清凉而又庄严的神韵,叫人情不自禁地感动。
不是么,连那个指责契此调戏他的女人,也看得痴痴呆呆,脸上流露出的表情,竟然是渴慕,是贪婪!
契此正好向客堂这边走来。
监院问那女人:“他说的那个大肚子和尚,是不是他?”
这女人的内心,似乎正游历在旖旎的境界里,神情因陶醉而恍惚,所以没有听见监院的问话。
影清见状,悄悄踢了她一下。
女人一机灵,从想入非非中惊醒过来,愣愣怔怔问影清:“怎么啦?”
影清赶紧指着监院说:“当家师问你话呢!”
“什么事?”女人依旧一脸的茫然。
监院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眼睛看来越来越近的契此:“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他?”
女人总算回过神来,眼角瞟了瞟影清,开口说道:“是他,就是他。昨天晚上,奴家肚子疼,没有参加放焰口。临近子时,一个人影摸到了奴家的床前……”
这女人绘声绘色描述着
监院实在听不下去了,呵斥她说:“别说啦!你害臊不害臊?居然好意思学说那种丑事!”
这女人很是泼辣,冲着监院喊叫道:“喂!你们僧人做都做了,奴家反而说都说不得?奴家本是一朵鲜花,平白无故被你们寺院里的僧人糟蹋啦!反而说我没廉耻!世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监院何曾招惹过这等伶牙俐齿的女人!他赶紧转移方向,冲着契此喊道:“契此,你到客堂来!”
契此进来之后,看到影清等三人还有一个女人同在客堂时,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了一声“不好”。心想:不知又有何等厄运在等待着他。
果然,监院开口了:“契此,你昨天晚上干得好事!”
契此理所当然地为自己辩护说:“当家师,契此昨夜奉您的指派,打更巡夜,严防火烛,并未出现什么疏漏啊!”
监院看到契此又摆出一幅无辜的茫然模样,怒气不打一处来,以嘲弄的口气说道:“你是不是又要说,你比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鱼还干净?难道你真的让我将你干的丑事说出来?”
契此没有言语。一则,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无意之中犯了什么过错;二来,他不想当着俗人的面与寺院里的长者争执,所以,他默默跪在了客堂的佛像前。
监院看契此不说话,并且主动跪了下来,以为是他默认了,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打你了,因为你根本不配我们责罚你。我还怕你脏了寺院的板子呢!契此,我不说你也明白,犯了波罗夷罪,应该怎样处理。”
契此闻听此言,心中大吃一惊。因为他知道,波罗夷乃戒律中的根本极恶戒。修行人若犯此戒,第一,丧失僧人资格,不能证得圣果;第二,立即从寺院驱逐出去,不得与僧人同住;第三,死后必堕地狱。
契此认真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昨夜如何会犯下如此重罪,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监院。
监院见契此一脸的懵懂,以为他不明白波罗夷罪应该受到的处罚,说道:“波罗素罪被称作极恶。如同世俗被斩首之刑,不可能重新长出一颗头来,所以,凡是犯此罪者,必将永远被弃于佛门之外!契此,你马上离开天华寺,并且永远不能再踏进山门一步!”
契此听后,如同五雷轰顶——愣了,呆了,僵了,痴了,傻了。
半响,他的思维才像被冻僵的蛇,慢慢苏醒过来,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将我赶出寺院呢?”
“为什么?”监院说:“一根针,针鼻破了还能复用吗?”
契此摇摇头。
“如人命终,还可复活吗?”
契此再次摇头。
“一块石头破成了两半,还能复合如初吗?”
契此第三次将脑袋摇了摇。
监院第四次誓喻说:“如果贝多罗树被风折断,还可复生吗?”
契此知道,多罗树产于佛陀的故乡,为棕榈科热带高大乔木。其叶长广,平滑坚实,自古即用于书写经文,称为贝叶经。它的树干若中断,则不再生芽。
因此,契此第四次摇摇头——他的脑袋快摇成拨浪鼓了。
监院最后说:“这四种譬喻,是佛祖亲口所说。僧人犯者,就如这四种情况,所以佛门不能再留你了。”
契此忽然明白了:一定又是影清怕我揭穿他们昨夜的不端行为,所以倒打一耙,反而诬陷于我!这个女人,一定是他们的相好,双双早就串通好了!
事到如今,契此心中明白,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不过是增添无谓的口舌。
但是,他也不想就此被赶出寺院,情急之中,心里默默向诸佛菩萨祈祷:“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唵嘛呢叭咪吽(观音灵感真言)……,曩谟三满哆母驮喃阿钵囖底贺多舍(消灾吉祥神咒)……”
契此嘴里念个不停,没把佛菩萨念出来,倒是方丈云清不请自来。
云清禅师听了监院的叙述之后,把一双犀利的眸子转向那女人。
女人像是被寒光凛凛的刀子指着鼻尖,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一颗颗汗珠。她不敢与云清和尚对视,赶紧垂下了头。
然而,云清和尚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客客气气说道:“施主,看来你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而老衲从小出家,对世俗的一些事情不甚明了,能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吗?”
老和尚并不等她有什么表示,紧接着说:“譬如鲜花,是含苞欲放的美,还是枯萎凋零的好?”
女人不知云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实话实说:“当然是含苞欲放的美好。残花败柳,谁喜爱!”
云清又像是不经意地问:“你们女人呢?有人说,二八娇娘,闭月羞花;也有人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女人不等老和尚说完,便长叹一声,很有感触地说道:“女人二八一朵花,年过三十豆腐渣。”
她看了云清和尚一眼,继续说:“长老,你不用糊弄奴家。有白白嫩嫩的豆腐,谁喜欢豆腐渣?除非他是二百五,吃错药了!”
云清和尚笑道:“眼前就有一个像你说的又傻、又呆的二百五,而且还真的吃错了药!”
云清的手指向了契此。
那女人最为敏感,马上脸色胀红,继而又变成了猪肝色。
她敢怒不敢言,只好悄然后退半步。而其他人,不知方丈的寓意,坠入云里雾里了。
云清转向监院说:“当家师,你可知道,在多半年前,契此是为何出家的吗?”
监院摇了摇头。老和尚接着说:“他是为了逃婚,才急急忙忙跑到岳林寺,连夜剃了头,穿上了袈裟。”说完,云清老和尚什么也没表示,扭头向门外走去。
出了客堂的门,他又停住脚步,但未回身,说道:“当家师,给你一个行脚的机会。我听说,那个本来要嫁给契此的云霞姑娘,是县江两岸、是全奉化最漂亮的少女。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真的。”
不用明说,当家师心里也明白了方丈和尚的意思,他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尽管契此没有被赶出天华寺,但是,天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与进香的渔家寡妇鬼混的事儿,还是在寺院内外传扬开了。
在天华寺,契此陷入了一个无形的大网之中,这个网,是用众僧鄙夷、厌恶、愤恨的目光编织而成的。
试想,禅堂无欲之地,佛门清净之城,一个犯了淫戒的恶棍,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全寺四五百僧人,没有一个人正眼看他,他无论走到哪里,那里立刻就变得一片死寂——师兄弟们都避而远之,生怕沾染上污垢。就连过堂(吃饭)的时候,前后左右都没人肯挨着他。
契此就像一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狗屎,臭气熏天,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他又像一双破草鞋,人人都可以平白无故地踢他几脚;
他还像一只垃圾桶,每时每刻都可以将最肮脏的东西向他头上倒来……
活该,谁让你破戒呢!
契此恰此过街老鼠,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到白眼、反感与羞辱,好像他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罪孽的阴影,永远也无法摆脱。
契此背负着异常沉重的精神负荷。他本来焕发着青春光彩的脸上,笼罩着晦暗的阴云;
他原本无忧无虑的神态,一去不复返,伴随他孑然身影的,只有哀伤与痛苦。
他感到,自己那备受熬煎的心灵在无声地抽泣。
但是,为了寺院的名声与那个女人的名节,也为了减少争端与是非,他一直强忍着,始终没有为自己辩解、开脱,更没有将实际情况向任何人讲出来。
一天傍晚,他照常巡视到客房所在的西跨院,在寺院里挂单暂住和优婆夷(女居士)们,看到他走来,如同小白兔见到大灰狼,赶紧躲入寮房之内,并且纷纷插上了门……
犹如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契此不但全身冰透了,而且心里一阵阵抽搐,一种难以名状的苍凉,从心头渐渐升起,他鼻子发酸,两颗硕大的泪珠在眼角转了转,慢慢流了下来……
第二天,优婆夷们找到监院,强烈要求寺里撤换更夫,生怕契此再借打更之机,在深更半夜行不端之举。
施主是寺院的财神,监院不敢得罪,只好不让契此打更了。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让他白吃饭。
然而,全寺所有的地方都不接纳契此。人们宁可自己多干活,多受累,也不愿意与他为伍。
偌大一个天华寺,竟然没有了契此的生存之地!
他欲诉无声,欲哭无泪,唯有心头的伤口在滴血。
寺里容不得契此,监院就将他派到寺外服侍——到寺庙所属的水田里干活。
古时候,每座寺庙都有一些田产。有居士布施的。居士来自四面八方,所以捐献的田产有远有近。离寺庙很远的土地,只好租给他人耕种,俗称为田庄。
而寺院附近的水田旱地,或由寺僧集体出坡(劳动)耕作,或由僧人带领雇佣来的庄客耕种。
天华寺是奉化沿海最大的寺院,多年累积,在附近拥有大片水田、坡地,需要专人管理。
契此,就这样成了一个穿僧衣的农民,种庄稼的僧人。
第347章 忍辱道(1)
出家前种庄稼,出家后还是种庄稼!
要知道,契此抛家离乡,是为了修行,从而了生脱死、成佛作祖的,而不是为了来给你们卖苦力的!
要明白,人家来投靠天华寺,是为了避开世俗的纠缠,以便静心参禅,发明心地,悟彻人生,而不是为了来当庄稼汉的!
然而,身为僧人不能修行,并不是契此最大的烦恼,最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那如影随形的恶名。
契此每天从寺院到山下的寺田里去,都要经过山门前的一条村庄。他每次从村中穿过,总是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戳他的脊梁骨;有的指桑骂槐,尽情讽刺、挖苦他。甚至,有一些小伙子故意向他吐口水挑衅,直接破口大骂他是花和尚……
契此无言以对,只好低垂着头,绕着路走,躲开人群。实在避不开时,只能默默承受。
有一天,契此内急,到村里的一个东司(厕所)方便。他刚刚蹲下,一滩稀牛屎从墙外飞出进来,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面对种种难以忍受的侮辱,契此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他感到,自己的胸膛就要爆炸了……
……
有一次,有人直截了当问他:“弥勒,他也出家多时了,为何一直不入流?”
弥勒说:“我是一个无心道人,所以不入声闻流。”
“什么是无心道人?”
弥勒回答:“无心者,无一切心。也就是对一切无想、无念、无所求。所以,你们供养十方诸佛,不如供养一个无心道人。”
尽管他是一个乐天派,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因为王舍城里的人们都知道他尚未证果,所以,他在进城乞食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供养他。
乞讨不到食品,弥勒不得不经常饿肚子。饿肚子他也照样无忧无虑,整天呵呵笑个不停。
这一天,又到了乞食的时候。弥勒看到,舍利弗与罗睺罗师徒,一前一后步出祈园精舍,向王舍城走去。他想:舍利弗是佛陀的大弟子,而罗睺罗更是释迦牟尼佛出家前所生的儿子,他们两个入城乞食,一定能得到很多人的供养。
于是,他就跟随着舍利弗与罗睺罗身后,步行到王舍城乞食。
他的如意算盘是:人们在给他俩的钵里放食物的时候,不会好意思单单冷落他吧?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往常,他独自乞食,多少还能得到一些食品,而现在,他跟随着舍利弗他们,压根就没吃上饭——
走在弥勒前面的舍利弗、罗睺罗刚要进城门的时候,弥勒发现,一个恶狠狠、凶巴巴的大汉,突然从旁边蹿了出来。
他先是向舍利弗的钵里撒了一把沙子。
舍利弗不但不恼不怒,反而像得到最美味食品一样向他点头致谢。
恶汉又冲向罗睺罗,照他脸上狠狠打了几拳!
弥勒见状,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恶汉行完凶就开溜了。而站立在一旁的舍利弗,并没有阻拦他,任他离去。
弥勒赶到的时候,看到罗睺罗满脸是血,痛得嘴唇发抖。
看得出来,罗睺罗是紧咬牙关,才强忍住了胸中的怒火。
这时,舍利弗说道:“罗睺罗,我们都是佛陀教导的弟子,应该有忍辱的精神,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能心怀嗔恨。我们要以慈悲心,怜悯一切众生。佛陀经常教诫我们,对于个人所受的委屈诋毁,要以忍辱为主。因此,罗睺罗,你要熄灭胸中的怒火,忍受心中的屈辱。世界上最大的勇气,就是难忍能忍。天上人间,任何力量都不能胜过忍辱。”
听了师父舍利弗的一席话,罗睺罗的心情趋向了平静。他走到小河边,水面上映照出了他满是血污的脸。然而,他的心并没有随之波动,默默地捧起水,洗去血渍。
舍利弗与弥勒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无比感动。
罗睺罗说:“刚才的疼痛,我已经不把它放在心上了。这世上有着许多的恶人,不如意的事儿也很多,我的心并没有因此怒火中烧。只是想到,像这种无法无天的暴徒,如何处置是好?佛陀教导我们,要有慈悲心,要和蔼待人,要忍辱积德。但是,那些愚狂的人却因此轻蔑我们,反而尊敬那么凶残的人。佛陀演示的真理,对于他们说来,如同阳光照耀死尸一样,毫无反应。天降甘露,猪也有份。可是猪依然喜欢污水横流的肮脏地方。佛陀所开示的人生真谛,对于那些愚昧的人有效吗?”
舍利弗听了之后,对罗睺罗很满意。于是,他们返回了祈园精舍。
佛陀听了舍利弗的讲述,对罗睺罗的忍辱精神给予了赞扬,并且对所有的比丘开示说:“不知道忍的人,就不能见到佛,就会背离佛法、远离僧众,就不能在轮回中得到解脱。只有能忍恶行的人,才能消除灾祸,得到安详。有智慧的人能体察到因果,所以能控制嗔恨念头的生起,常行忍辱。忍,是修道的助缘,可以使你早日解脱;忍像大海里的舟船,可以渡过一切苦难;忍是病者的良药,能够救助人的性命。我之所以能够成为佛陀,独步三界,受到人天敬仰,是因为我的心安稳,深知忍辱德行的可贵!”
为了使得弟子们更好地理解忍辱法门,佛陀又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
那是过去久远劫之前,佛陀还在修因位菩萨行的时候。那时,有一个国家叫波罗捺,国王名曰迦梨。在这个国家深山之中,有一位大仙,叫羼提波梨。他与五百弟子共同住在安静的山林里面,修忍辱行。
一天,迦梨国王带着四位大臣,以及王宫中的夫人、宫女,到山林中游玩。迦梨国王一路鞍马劳顿,刚到山林边缘,便感到劳累疲惫了。于是,他就在一棵大树下小睡了一会儿。那些年轻活泼好动的宫女们,整天被憋在宫中,如何肯舍弃这来之不易的游玩机会呢?她们互相使个眼色,悄悄离开国王休息的地方,游山观景去了。
正是春光明媚时节,漫山遍野鲜花烂漫,绿树枝头翠鸟鸣啭,再加上美丽如云霞的宫女们轻歌曼舞,幽静的山林洋溢着浪漫而又温馨的气息……
美丽动人、款款情深的宫女们一边欣赏着春光明媚的美景,一边采着漫山遍野的鲜花,把欢声笑语洒满了山林幽谷。
当她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山谷,在一株亭亭如伞的大树下,看到一位修行者正在端坐思惟。
他一动不动,对于她们曼妙的丽影视而不见,对她们宛转的歌喉听而不闻。
看他这专注的神态,就算大山轰然崩塌于眼前,哪怕雷霆炸响于耳边,都不能使他心动神摇。
不用说,宫女们看到的,是仙人羼提波梨。她们遂生敬心,满怀恭敬,将手中的鲜花散于仙人身上。
仙人羼提波梨见宫女们以鲜花供养自己,从殿中徐徐出来,向她们颔首致意。
她们虔诚地坐在仙人面前,请他说法。
国王迦梨小睡醒来,顾望四周,身边只有四位大臣守候,没看见自己的嫔妃们。
国王心中甚是不快,就与四大臣到处寻找她们。
国王等人找到仙人修行的山谷,看到诸女静静坐在仙人羼提波梨面前,全神贯注、如饥似渴倾听仙人说话,对他的到来根本不予理睬。
国王心里不由得炉火燃烧,胸中怒气升腾。他没好气地问仙人:“你于四空定,是否已经得到了?”
羼提波梨回答说,“没有。”
国王又问:“四无量心,你证得了吗?”
四无量心,即,慈——给一切众生乐,悲——救一切众生苦,喜——见人行善、离苦得乐、深生欢喜,舍——怨亲平等,不起爱憎。
羼提波梨摇摇头,说,“自己未得。”
国王第三次发问:“那么,对于四禅事,你又修得如何?”
修得四禅定,即可出家……
但是,羼提波梨还是回答,“未得。”
国王勃然大怒,说:“这些功德,你都没有证得,说明你还是个凡夫。而一个大男人独自与这些年轻漂亮的美女相处,而且又在这僻静的山谷之中,鬼晓得你们在干什么事!”
仙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表示,国王都不会相信,所以就默然不语。
国王又问:“你常住山林之中,究竟在干什么?”
仙人羼提波梨说,“自己在修行忍辱。”
国王冷笑一声,说:“你没有任何禅定功夫作基础,岂能忍辱?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你若当真能忍,我就试一试,看你是否能忍得下去!”
说着,国王拔出利剑,唰唰两下,削下仙人的两只手。然后,他问仙人:“能忍吗?”
仙人点点头,说:“忍辱。”
国王才不相信呢,一个人被活生生砍下了双手,能不心生嗔恨么?
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他一狠心,又斩断了仙人的两脚。
但是,羼提波梨面不改色,依然故我,说自己在修行忍辱。
国王又割了他的耳朵、削掉了他的鼻子。羼提波梨依旧心平气和,犹称忍辱。
这时,天地被仙人的精神所感召,发出六种震动——每当有圣人出生、出家、成道、入涅盘等时刻,天地即动、涌、震、击、吼、爆,以六种征兆表示祥瑞。
仙人的五百弟子感觉到了变故,在空中飞行而来,问师父说:“您被如此残害,忍辱之心,是不是忘失了呢?”
羼提波梨回答:“我的心丝毫没有变易,平静如止水。”
国王听仙人如此说,十分惊愕。不过,他还是不敢相信,问道:“你说忍辱,其心未动,以何为证?”
仙人羼提波梨答曰:“我若实忍,至诚不虚,红血将会变为白乳,身体也能恢复如初。”
仙人话音刚落,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浑身流淌的鲜血一刹那变成乳白色,而且身子平复如故,好像从来没有受到伤害一样。
这时,山中的天龙神见迦梨国王无辜冤枉并残害仙人,十分愤怒。它们意欲置国王以及他的随从于死地,为仙人报仇!一团团黑雾扑向国王,一道道霹雳闪电在他头顶炸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仙人羼提波梨赶紧仰面朝天,说道:“你们若真的为了我好,千万不要伤害国王等人。”
于是,烟消云散,雷电平息。
早已吓得魂飞胆破的国王,在仙人的忍辱得到证实的那一刻,就已经心怀恐惧,此时又见仙人救了自己一命,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骂自己有眼无珠,无端毁辱大仙,罪该万死。他哀求仙人原谅,接受他的忏悔。
羼提波梨对他说:“但愿我的忍辱如大地,我以大地的宏忍对待你,我成佛之后,先以智慧的刀,斩断你的贪、嗔、痴三毒。”
面对仙人的含垢忍辱,迦梨国王惭愧得无地自容,直想匍匐在他的脚前,忏悔自己的罪过。
此后,国王经常请仙人到王宫供养。国中有一千个外道,见国王特别敬重羼提波梨,心怀妒忌。
于是,他们将仙人静修的地方撒满粪秽,以图激怒仙人,破坏他的修行。
羼提波梨看到这种情况,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怜悯他们。他立刻对外道们发誓说:“我今天修忍,是为了利益众生。今后,我若得道成佛,先以法水,清洗你们的尘垢,去除你们心灵上的污秽,让你们永得清净。”
最后,释迦牟尼佛告诉大家:“那时的羼提波梨,就是现在的我;国王迦梨与四位大臣,是今天的乔陈如等五比丘;那千名梵志外道,就是郁卑罗等一千个僧人。我在做忍辱仙人的时候发过誓,所以得道之后先度他们。”
……
契此被人扔了一头、一脊背牛粪,浑身臭烘烘的,只好返回天华寺,清洗污垢,更换衣服。
正当他用木棍从僧衣上往下刮牛粪的时候,方丈和尚走了过来,问他:“契此,你衣服上怎么沾上了牛粪?”
面对愁人说忧愁,说到忧愁愁煞人。
云清和尚一句话,正问到了契此的伤心处,所以,他未曾开口,委屈的泪水先流淌了下来……
等云清和尚弄清了原委之后,问契此:“契此,若是你当场抓住往你身上扔牛粪的人,你会打他吗?”
契此摇摇头。
云清再问:“你会骂他吗?”
契此再次摇摇头。
老和尚第三次问道:“虽然不打不骂,可是,你心里愤恨那些无缘无故侮辱你的人吗?”
这次,契此说话了:“师父,我恨,我恨极了!我对那些不分青红皂白、随意侮辱他人的人,恨之入骨!”
云清和尚轻轻摇着头说:“契此,你错了!你要知道,一念嗔恨心,火烧功德林。你对众生心怀怨恨,如何能增长智慧呢?一个修行人没有福慧资本,如同一个远行的人没有饮水与干粮,如何能到达目的地呢?”
“可是,师父……”契此说,“他们忠奸不分,善恶不辨,以侮辱别人为快乐…..面对别人的恶语相向,我该怎么办?如何摆脱这种令人难堪的局面?”
云清和尚严肃地说:“摆脱,就是逃避。人生,任何事情都要直面相对,要直下承当!所以,你不但不能嗔恨众生,而且还要发自内心地怜悯他们,宽容他们。面对愤恨与加害,你要面带真心真意的微笑。”
契此苦笑着说:“师父,这也太难了吧?如何才能做得到呢?”
云清和尚不答反问:“契此,你从僧衣上刮下的牛粪放到哪里去了?”
契此看了看脚下,说:“放到地上了。”
云清和尚又问:“那你洗过头的污水呢?”
契此说:“洒在地上了。”
这时,老和尚指着脚下的大地说“大地宽厚,无论什么尘垢都能容纳。就算你把牛粪、屎尿、脓血等最为污秽的东西强加于它,它也能平静地接受,并且毫无悖逆之意。所以,我们的心要安忍如大地,宽宏如大地。佛经上说,弥勒佛为菩萨的时候,常施一切乐,忍心如大地。”
契此低头看着自己弄到地上的污垢,若有所思。不知过了多久,他依旧垂着头问道:“师父,菩萨六度法门中的忍辱行,应该就是宏忍如大地吧?”
无人答应。他抬起头,哪里还有老和尚的身影?眼前一片空空荡荡真干净,好象云清方丈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契此再次审视脚下的大地。
它厚重,负载山川草木万物,无论鲜花野草,不管臭虫跳蚤,它一概默默接纳;它宽宏,任你猪拱鸡刨牛羊践踏,任你鼻涕吐痰拉屎撒尿,它安然不动….
契此忽然明白了,忍辱,之所以能受他人的侮辱、伤害而不生嗔恨心,关键是自心不动!也就是说,心安住于法理上,就能产生坚毅不拔的意志力,就不会被外来的烦恼所动摇。忍,看似柔弱,却内在刚强,能无限地忍耐,就是无限的刚强。
能忍不可忍,经历万般苦恼而内心不改初衷,福慧可得,道业可成,就能觉悟无上菩提!
契此心中豁然开朗。
契此勇敢地走向了外面的世界。人们依旧毫不留情地讽刺、挖苦他,他的心如如不动,所以脸上依旧能保持和善的微笑。他时常平白无故遭人白眼,莫名其妙被人谩骂,他不恼不怒,仿佛他是没心没肺的石头人一般。
当然,契此不是没心,而是不动心。
因为心灵安住在湛然不动的空明境界里,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安谧。
而这种安详、清净所带来的身体放松与心理愉悦,又是人间任何娱乐、快感都无法企及的….
从此,契此真正成了一个笑面菩萨。
一天,契此正在路边的一块稻田里弯着腰除草,忽然,“扑通”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到了他前面的稻垄里,飞溅起来的泥水弄了他一脸一身。
是一只草鞋,一只沾了一大坨子泥巴的破草鞋。
一只破草鞋无论沾不沾泥巴,都不会自己飞过来。
果然,路上站立着一个满脸坏笑的年轻人。他说:“和尚,听说你专门爱找破鞋,所以我送给你一只。”
契此当然知道年轻人是借破鞋来挖苦自己,但他依然双手合十,满脸堆笑,真诚地说道:“谢谢您的布施。一双破草鞋看似没有用处,但放在田地之中,却是上好的肥料,能使稻谷丰收。我要将寺田收获的功德回向给您,愿三宝加被于您,福寿安康。”
说着,契此不卑不亢地将破草鞋塞进稻田里,继续弯腰拔草。
这个中年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结局,他尴尬地愣了一会儿,没趣地走开了。
不过,他很是不甘心,招呼来几个在路边玩耍的儿童,在他们耳边说了些什么。
于是,顽童们冲着契此唱:
一只破鞋没有对,花和尚爱闻臊臭味。一只狐骚成了精,专门来找大肚僧。
……
孩子们唱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契此充耳不闻,神情故我,照常劳作。中年人只好悻悻而去。
一次,契此到集市上购买农具,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伙子只顾埋头赶路,与他撞了个满怀。
两个人都被撞得头晕眼花,极为疼痛。
小伙子年轻气盛,不但不检讨自己的过失,反而开口骂道:“你瞎眼啊?往老子身上撞!”
契此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注意,碰疼您啦。”
小伙子却不依不饶:“说声对不起就算完啦!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怎么办?”
契此马上用手去给他拂试并不存在的尘埃。谁知,小伙子恶声呵斥道:“拿开你的脏手!别沾上我骚味!”
契此为了求得小伙子消除怒火,向他磕头赔礼。这时,街上的人们看不过去了,纷纷指责小伙子无理取闹,太不像话。小伙子满不在乎,指着契此的鼻子对大家说道:“你们知道这个和尚是谁吗?他就是那个专门撬寡妇门的花和尚!”
“呸,原来是他呀!”
“我说怎么满街的骚臭味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人们的正义感、同情心立刻没了踪影,反而出言不逊,谩骂契此。
也不知是谁首先向契此投掷了一片烂菜帮子,于是,人们纷纷将各种污浊的垃圾抛向契此……
契此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他没有快步跑开,没有用手遮挡,甚至没有任何条件反射的躲避动作!
一块砖头夹杂在垃圾雨中,向契此飞了过去…
“小和尚,快躲啊!”一个女人尖利地喊叫着。
契此像是没听见,任那砖块砸在了脑袋上,砸得鲜血直流……
依旧是原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契此感到这个噪音有些耳熟,下意识地向那边瞟了一眼,于是他看到了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那个曾经当面指证他的女人!
契此生怕女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便转身向集市外面走去。人们见他头上血肉模糊,鲜血直流,也便罢了手,不再向他投掷杂物。
契此走到镇外的一条小河边,默默清洗着脸上的血渍与污垢。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未等他反应过来,“扑通”一声,一个人五体投地跪倒在了他的跟前。
是那个女人!就是她,将契此推进了万丈深渊的她!
她披头散发,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脑门碰得大地砰砰作响。
契此被她近似疯狂的举止弄愣了,他一个僧人,又不能用手去拉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人总算不再用头撞地了,却又左右开弓,乒乒乓乓扇自己耳光。契此赶紧说道:“施主,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女人痛不欲生地哭诉道:“契此师父,你不用管我!我是个下贱的烂货,罪该万死!我贪图他们的钱财,故意陷害你,死有余辜!”
契此说:“女施主,我早已经谅解了你,更没有恨过你,你就不必再糟蹋自己了。”
女人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什么,小师父,你不恨我?”
契此点点头,说道:“我不但不恨你,还应该感激你。”
女人以为他是气愤至极,所以才这样故意正话反说。
是啊,无端遭到陷害,致使人家名誉扫地,受尽屈辱,任是铁人也会被仇恨气炸胸膛!
女人说自己:“我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丧尽天良,让小师父吃尽了苦头。所以,你应该记恨我、诅咒我,让我天打五雷轰!你放心,我会到天华寺向当家师、向方丈和尚说明实情,还你一个公道。”
契此说道:“施主,你误会了,没有真正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是你给了我修忍辱的机会,使我真切体会到了人生之苦与清净之乐。所以,我真的十分感激你。”
女人还是不大理解:“不管怎么说,因为我的谎言,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应该还你个清白…”
契此打断她的话:“本性原自清净,如何能使它变得浑浊?本来是白的,怎能污染?所以,施主,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人们都误会了你,都把你当成了花和尚……”
“既然是误会,慢慢就明白了。至于我是不是花和尚,事实胜于雄辩,我相信人们能得出自己的判断。”
女人觉得对不住他,不停地自责、忏悔、道歉,总想极力弥补什么。
第348章 忍辱道(2)
契此见那个女人在不停地自责、忏悔、道歉,从内心发出了真诚笑容,然后转身飘然而去。
契此以自己的宽容与难忍能忍的修炼,终于赢得了人们的理解与尊重,他们不但不嘲弄他了,反而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脾气温和、心量宽阔、笑口常开的大肚子和尚。
……
那时候,掌管寺院田产的僧人叫做庄主。他负责监视田界,修葺庄舍,管理庄户等田庄内所有事务。
天华寺的土地就在寺院附近,所以,没有专门的庄主,契此就相当于一个监工,负责监管庄户们干活。
他事必亲躬,完全与那些被雇来干活的农民打成了一片,下田耕种更以身作则,往往比别人干的都多。
最让那些庄户感动的是,契此不但完全平等地对待他们,而且十分信任他们,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老兄弟。
真金兑真金,人心换人心。因为契此的真诚,庄户们干活自然也很诚心。这一年,天华寺的秋稻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收成,庄户们也得到了更多的报酬。
收秋之后,农事告一段落,契此回到了寺里。
禅宗丛林,从百丈怀海祖师开始,一直是农禅并重:僧人农忙时种田,农闲时参禅。每年收秋之后,禅林便举办禅修法会,大部分僧人住进禅堂,专心静坐参禅。
然而,契此在农闲时分也没有资格进禅堂打坐修行,谁让他出家时日尚短,且没有受戒呢。
“做外护去吧!”方丈云清说。外护,就是要全力护持在禅堂精进修行、克期取证的禅人们,保障他们饭在碗里,茶到杯中,心无旁骛,专一用功。
于是,契此刚刚放下地里的农活,又干起了寺里的杂活。
那天,契此到镇子里去采购黄豆,直到傍晚才回来。
他一进山门,就感到有些异样,那些沙弥、行者一看到他,都忍不住捂着嘴偷偷乐,也不知他们究竟笑个什么。
用过晚饭之后,他在回自己蜗居的那间工具棚的时候,不时发现有人悄悄跟在他身后,好像有什么稀罕可看似的。
契此心地纯真,毫不在意。当他推开房门,一只脚刚刚踏进去,整个人却被一阵奇臭无比的气味推了出来!
那臭味,十分奇异,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似乎能入骨三分!不是吗,契此被熏得胃里翻江倒海,不禁呕吐起来……
而在他身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很久的笑声——那几个顽皮的小沙弥,终于看到了预想之中的场面。
原来,这天中午,天华寺来了一位手持禅杖、背着一只口袋的流浪僧人。他似乎老得没了年龄,衣衫褴褛,满脸污垢,浑身疮痂,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
人们距离他三丈远,就被熏得难以呼吸,直想呕吐。因此,路上人人见了他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流浪老僧旁若无人,自顾自走进了客堂。知客一见他这般模样,差点背过气去:“出去、出去、快出去!”
老僧却纹丝不动,并且振振有词说道:“十方丛林十方住,十方僧人住十方。天华寺是十方丛林,应该容留天下僧人挂单(投宿居住),为何你要赶老僧出去?”
知客一听,一时语塞,哼哧半天才说:“天华寺虽是十方丛林,但正在举行坐禅法会。这期间来打坐的禅僧特别多,已经没有了床铺,暂时止单(停止挂单)了。所以,老师父,请你到其他地方借住去吧。”
僧人有挂单的权力,知客也可以随时挂单。所以,让不让云游僧挂单,还是知客说了算。
古人云:老之不死,谓之精。这老僧老得似乎没了年纪,所以也早已成精了。
他不慌不忙说:“丛林清规(制度),止单必须告众。可是,我在客堂门口并没有看到你挂的止单牌子。”
“这个……”知客被点中了要害,无言以对。
老僧并不使他难堪,接着说道:“知客师父慈悲,您看我又老又病,而且饿得实在没了力气了,哪里还能走得动路呢?您就随便给我找个窝棚,容我歇歇脚吧。”
“可是……”
老僧并不等他将“可是”后面的意思说出口,及时插话说:“知客师,您老不用为难,若是实在没地方,我就在您的客堂暂时歇息一会儿吧。”
说着,老僧真的在客堂的一个禅凳上盘腿坐了下来。并且,双目微闭,手结定印,似乎要在这里深入禅定,静坐几个时辰。
客堂,是一座寺庙的脸面。这里坐上一个肮脏不堪、臭气熏天的僧人,不但有碍观瞻,有伤大雅,而且“气息远播”,就算最虔诚的香客,恐怕也得闻味而逃,望风而去,退避三舍。
知客无奈,只好捏着鼻子走过来,又向老僧合十哀求说:“老人家,请您体谅,小僧有小僧的难处。禅七法会期间,十方来人太多,若是随便找个地方,恐怕委屈了您这样年高腊长的大德……”
老僧适时睁开了眼睛:“随便给我找个草棚子就行。”
这时,影清走了过来,对知客说:“既然这位老人家反复说住草棚子,那就请他到契此那个工具棚里暂时歇息好了。”
于是,无名老僧就被影清领到了契此的房间。
吐完了肚子里的稀粥,契此恶心的程度好了一些,他捏着鼻子走进房间,只见一位极为肮脏的老僧,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对有人进房毫无反应,好像死去了一般。
契此有些担心,问道:“老师父,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给您请郎中?”
老僧一动不动,依旧蒙头大睡。契此听他的呼吸还算均匀,大概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他的房子本来就是一个堆放农具的小棚子,低矮狭小不说,而且潮湿阴冷,现在又是农闲时节,存放了大量农具,里面已经没了插足之地,而他的床被人占去了,没有地方可以睡觉了。
契此实在不忍心叫醒并赶走雀占凤巢的无名老僧,只好自己将农具归拢了归拢,腾出了簸箕大小的一片地方,抱来一些稻草,打了一个草窝子,半坐半靠在那里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契此睁开眼睛,发现老僧依旧躺在床上。
他赶紧爬起来,发现老僧浑身长满了疥疮、疖子,又红又肿,一个劲儿淌血液流脓。再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滚烫,很是吓人。
看来,他的确病得不轻。
契此赶紧找到客堂,向知客报告,以便请医拿药。
然而,知客却说:“这个人从前谁也没见过,不知是从何方流浪而来,连度牒都没有,谁知道他是不是出家人呢?再说,人害病是业障显前,病一病,疼几天,是为他消业呢,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看着点,别让他死在咱们寺院就得了。”
契此无奈,只好返回房间,不断地将手巾放入凉水里浸过,然后敷在老僧额头上,以此给他降温。
可是,契此将一盆子冷水都浸成了温水,老僧身上依旧烧得火炭似的。
契此明白,仅仅靠冷敷,治标不治本。关键是他浑身的脓疮,必须得到治疗,才能真正退烧。
契此看看那些溃烂的疔疮、脓血结成的硬痂,又恶心得干呕起来。
契此穿着衣服、盖着被子,老僧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都能将人熏个跟斗,若是挑开那些疮痂,再将腐败的脓血挤出来,还不把人恶心死!
他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举步向外走去……
而契此刚刚出到门口,似乎听到昏睡在床上的老僧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唉叹声。
这使他想到了自己的爹爹张重天,若是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爹,你还会躲开吗?嘴上说冤亲平等,你真的能做到么?
契此毅然决定回到床边,将老僧身上那千年六辈子没换洗过的僧衣扒了下来,用温水将他浑身上下的脓血、污垢彻底清洗、擦拭干净,然后,他用竹签把那些腐烂透了的疔疖一一挑开,将里面又粘又稠、又腥又臭的脓水挤了出来……
整整忙活了一个上午,契此终于把老僧彻底“清理”了一遍。说也奇怪,当他全部身心都投入到给老僧清洗脓血的时候,并没有闻到令人窒息的臭味。
他豁然醒悟:这外界的臭味,只有与你的心相应的时候,才会产生!当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其他方面时,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由此可知,因为心生,才有种种法生,只要心灭,不起分别,种种引发你心理变化的因素便无法存在。
因此,祖师说:“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不是么,这臭味的隐与显,有与无,就是心外无法的明证。所以,古人云:“万法皆由心起,无需外求。”
契此领悟到了万法由心生、心外无法的境界。从此,不用再向他人寻求什么佛法、禅宗之类的东西了,一切都在自己的心性中。
仅仅清除了老僧身上的脓血还不成,必须给他涂抹上专门治疗疔疮的药膏,才能痊愈。
但是,契此是个沙弥,要持金钱戒。也就是说,不但不能存分文的私房钱,而且连伸手触摸金钱都不允许,所以,他无钱给老僧买药。
契此想到了那些与自己相厚的庄户们,便抽空下山,请他们想想办法。
庄户们都是穷人,也无力拿出银子帮契此买药。不过,穷人有穷办法,他们祖传着一种单方,用一种当地草药治疗疔疮十分有效。
这种草药虽然灵验,但加工方法也很独特:要将它放进嘴里嚼烂,用唾液调和成药泥,然后涂抹在疮上。
于是,契此就变成了一头牛,一头咀嚼干草的牛。
然而,他若真是一头牛就好了――老牛嚼起干草来满口生津,要多快乐有多快乐;而契此,却痛苦万分!
刚嚼一两口还好,可是,老僧身上长满了疔疮,需要大量药泥涂抹。
契此嚼呀嚼,直嚼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好像全身的水分都被那干干的草药吸完了,以至于嘴唇开裂,嘴角出血……
在契此的精心照料下,无名老僧的疔疮都退了红,消了肿,结了痂,渐渐愈合了。在昏睡了七天之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老人家,你总算醒了!”契此双手合十,喃喃说道。
出乎契此意料的是,老僧醒来之后,竟然对自己浑身疔疮的痊愈视而不见,问都没问一声究竟是怎样治好的,犹如他从来没有长过那些脓疮一样。
他二话没说,就对契此发号施令起来,一会儿说自己脊梁背上痒痒,让契此给他挠挠,一会儿又嚷嚷腰酸腿疼,叫契此捶一捶……
未等契此喘过气来,他又指着自己的口腔,表示渴了,要水喝。
契此随手从自己平时喝水的瓦罐里舀来一碗水,递给了他。谁知,他看都不看,说:“我不喝凉水。”
契此到厨房为他讨来一碗开水,然而,他还是不喝,说:“我不喝白开水。”
契此无奈,到一位爱喝茶的同参那里求来一撮茶叶,在门外支起三块石头,熬了一壶热茶。
哪知道,老僧刚刚喝进嘴里,便全部吐了出来,并且训斥契此:“这是茶吗?纯粹是烂树叶子!我要喝杭州龙井。”
杭州虽然距离奉化只有三百多里路程,但龙井茶,却是契此这样的穷和尚闻都没闻过的。但是,那老僧一个劲儿嚷嚷,喝不到龙井茶就不罢休。
契此只好厚着脸皮到方丈去给云清和尚磕头,才求来了一些龙井茶,总算满足了老僧的苛求。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无名老僧想尽各种办法折腾契此,好像,他天生就是爷爷,就是主子,而契此,本来就是伺候他的奴才似的!
“契此,给我洗澡!”
“契此,给我剪指甲!”
“契此,给我……”
给他干什么,契此都没怨言,但是,契此忙前忙后,却连饭都吃不上。
原来,老僧不知从哪里来,没有度牒。度牒,是僧人身份的证明。按照丛林规矩,没度牒就不能挂单,也就没有饭吃。契此就暗暗饿肚子,将自己的那份饮食分给了这个流浪老僧……
契此正是年轻时候,肚子里没有粮食,难免精神不振,所以天一黑,就早早蜗绻在草窝里,以便忘却难耐的饥饿烦恼:
一梦永无惊,直睡到旭日东升,自然高枕无忧;
万缘都放下,任凭他讥称荣辱,却是故我依旧。
一缕清香徐徐飘来,契此感到自己是被它牵着飘飘忽忽地飞了起来,飞到了天上,飞进一个华丽的宫殿。
宫殿中央有一个高大、宽阔的狮子座。他想都没想,就在宝座上坐了下来,好像回了自己的家一样自然。
他刚刚落座,一群美丽的天女们蜂拥而来,为他献上种种仙瓜异果、美食佳肴。
契此正饿得难受,见到如此丰盛的仙宴,不禁食虫乱动,便也顾不得许多,伸嘴去吃……
“嘭!”
契此嘴里没吃到佳肴,脑门上先被揍了一家伙。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哪里有什么天宫!哪里有什么宝座!哪里有什么仙宴!
原来,那美好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他,不过依旧蜗居在狭小的工具棚里。
唯一不同的是,他面前站立着的,不是美丽的天女,而是一位凶神恶煞般的老僧。
老僧正在用禅杖指着他的脑门,呵斥道:“刚刚天黑,你就睡觉。出家人怎能如此放逸?佛陀说过,初夜时分,正好打坐。起来,起来!现在是禅修法会期间,起来坐禅。”
契此说:“人家参加禅修的人,都是在禅堂里打坐呢。”
“难道只有禅堂才能坐禅?”老僧的禅杖差点戳到他的鼻子尖上。
契此想了想,摇摇头。
“难道只有专门参加禅修法会的人才能修行?”
契此再想了想,然后再次摇一摇头。
“出家人,应该时时刻刻把修行挂在心上,大事未了,如丧考妣。难道,你的老子娘亲刚刚死去,你也能睡得着觉?”
契此不由得愣住了。老僧用禅杖指了指墙壁,说:“你伺候了几天,送你一副对联。”
契此在墙上看到这样一些文字:
一砖一瓦,一粥一饭,都是施主脂膏,农者血汗,尔禅定不修,智慧不彰,可忧可惧,可嗟可叹;
一时一日,一月一年,怎奈光阴易逝,形影非见,汝凡心未了,大事未办,可惊可怖,可悲可怜。
读完对联,契此悚然而惊,一股凉气从脊梁骨中间升上来,直贯脑髓。
古人说:“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吃了不办道,披毛戴角还!”因果历然,分毫不差,出家人若是不修行,不悟道,将会变牛变马,偿还人家的供养!
不知不觉中,契此冷汗淋漓,如同沐浴。老僧的对联使他怵惕而惊,不禁对自己剃度一年来的空过时日生起了忏悔之心。
他遵从老僧的嘱咐,将稻草窝做成了蒲团,双足跏趺,挺起铁脊梁,手结禅定印,开始打坐禅修。
契此虽然也曾坐过禅,但那都是零零星星的散坐,而今盘腿坐了两个时辰之后,双脚的脚背和小腿的背部交叠之处,炙热和烧痛的感觉由内部的神经发出,犹如置于火炉之上,令人难以忍受。
契此刚想动一动,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老僧像是未卜先知,使劲咳嗽了一声。
契此吓了一跳,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二天夜间,老僧又督促着契此坐禅。
契此说:“我今夜实在困极了,明天晚上补回来行不行?”
老僧人冷冷一笑,道:“人哪,就怕自己说过的话不算话。”
契此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追问道:“你是在说我?我说过什么话?”
“你不是对闲旷禅师说过:人命就在呼吸之间,一口气上不来,就一命呜呼了。”
契此大吃一惊:“哦,我跟师父说这话时,没有第三人在场,你怎么知道?”
老僧高深莫测地一笑,说:“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关键是你怎样做。你一定知道弥勒菩萨吧?”
“当然知道。他虽然是菩萨,但他是一生补处菩萨,是释迦牟尼的接班人,娑婆世界的下一任主佛,所以称他为‘当来下生弥勒尊佛。’”
“那么,你是否知道,弥勒菩萨发心修行,比释迦牟尼佛早整整四十大劫,为什么成佛反而要晚呢?”
契此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无名老僧接着说:“弥勒发心很早,并且曾经与过去最为著名的燃灯佛等多位如来同为文殊的弟子。然而,由于他懈怠放逸,不如释迦牟尼精进,所以反被超越了。你要明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老僧明明是说弥勒,可是契此却羞愧得两腮发烧,满头大汗。他二话没说,盘起腿子上了座。
契此何曾练过不倒单(即夜间不睡觉。结跏趺坐终日,不分昼夜)的工夫?再加上昨夜未曾合眼,白日又干了一天活,凭着一股子精神上的勇猛坚持坐到下半夜。
此后,他脑袋里的瞌睡虫便再也控制不住了,全都跑了出来,困得他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嘴里哈欠连天,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于是,他前仰后合,左右摇摆,不时地打起盹来。
他未知未觉,而那躺在床上的老僧却先知先觉,每当契此刚刚要迷糊,他手中的禅杖便砰然落下,敲得契此的光头乒乓作响……
契此坐禅的功夫,进步神速,仅仅过了四五个晚上,便已经克服了昏沉与掉举(心不专静)两大障碍,进入了犹如澄潭秋月,灵明不昧的禅定状态。
心儿安住在这种空净廓然的境界里,一种祥和的愉悦油然而生,所以,不但不会疲劳,反而更加精神百倍。
原来需要苦苦熬煎的漫漫长夜,此时不过是片刻之间。
这不,吃过晚饭之后,契此就开始打坐,等他在禅定中感觉到小便憋得难受时,已经过了午夜时分。
整整三个时辰,在他的印象里,不过是盘腿、放腿的一个过程而已。
他到东司方便之后,回到自己的小屋。那老僧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契此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监督,因为坐禅入定,已经成了他最大的乐趣,最高级的享受。
他在跏跌坐之前,不禁扫了呼呼大睡的老僧一眼,心中不禁生起一念:哼,你还是前辈呢,如此放逸!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的老僧神奇地察觉到了契此的心理,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打起呼噜来:
“哼……呼……哼……呼……”
契此的耳边滚动着一连串的惊雷——老僧的鼾声,如同连绵不断的雷声,打扰得他难以静坐下去。
因为无法入定,契此的情绪就无法平静下来,感觉越来越烦躁;
精神越来越躁动,心情越烦恼,以至于心中不禁嗔恨起来,直想把一只臭鞋扣在老僧呼噜连天的嘴巴上……
这时候,连屋内的老鼠也来添乱,东跑西窜,撕咬打架,搅扰得契此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老僧打着哈欠,伸伸懒腰,问契此夜里修行如何?
契此正没好气,听得老僧如此一问,气得脸都青了。
他毫不客气地抢白道:“你还有脸问呢,自己不修行,还打呼噜,吵得人家无法打坐。”
老僧说:“你昨天晚上嗔火四起,怒气冲天,差点将一只臭鞋扣在我老人家嘴巴上。”
“天哪,我心里想的事,他如何知道的?”契此在心底惊呼。
老僧继续说:“人家老鼠相互追着玩儿,碍你什么事,也值得你愤恨?”
“老天爷,自己心里一闪而逝的念头,老僧竟然也能察觉到,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啊?”
契此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形——惊诧得都叫不出声音了!
老僧才不管他的嘴巴是不是能合上呢,继续石破天惊地说道:“你的愤怒念头,惊扰了那两只老鼠,它们一慌张,急着逃跑,从一个很小的缝隙里硬挤了过去,老鼠虽然没有受伤,但它身上的一只跳蚤却被挤断了腿,掉了下来。”
说着,老僧走到昨夜老鼠奔窜过的地方,真的从地上捡起了一只跳蚤,递给契此看。
契此赫然看到,这跳蚤的腿果然断了!
老僧又说:“这只跳蚤的腿断了,疼得它叫唤了一整夜,打扰得我没有睡好觉。”
天哪,这是一种多么不可思议的境界呀!
外界稍微有一些动静,自己就无法摄心入定:而人家蒙头大睡,却对周围的一切明察秋毫。甚至,连你的心念都观察得一清二楚,了了分明!到这个时候,契此可以说是对这无名老僧敬佩得五体投地。
老僧说:“契此啊,你不要以为人的心念无形无相,更没有任何物质的本质。你要明白,莫说内心唯自知,一念才惊天动地!它不但会影响你的行为,而且真的能辐射到体外,被外界所察觉……所以,修行必须从心念入手,大乘佛教的戒律也要从心念做起。”
契此听得心服口服,使劲点头。
老僧又说:“你那会儿说我的呼噜惊扰得你无法修行。修行,不但要在静中修,还要在动中修;不但要在坐中修,而且还要在行走、干活当中修。”
契此不明白了:“走路、干活如何修行?”
“你走路时专注走路,干活时一心一意干活,这就是修行!甚至,连吃饭、睡觉、拉屎,只要你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也就是在修行。你要知道,只要我们心在道上,一切生活、一切时刻,都能修行,都是在修行!”
契此豁然明白了。既然时时刻刻都能修行,也就人人都能明心见性,开悟得道。
从此,他也真正树立了成佛作祖的信心。
第二天一早,监院找到契此的寮房,说是冬季取暖,再加上法会人多,寺院里的木柴不够烧了,让契此继续打柴去。
打柴就打柴,反正处处都能修行,干什么活对于契此说来都是一样。
契此在准备斧头、绳索、扁担等打柴的工具时,无名老僧说:“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怪孤单的。”
“那咱们一块上山转转吧,田螺山上的风景很好看呢。”
“好吧,我在你的这间小棚子里憋了半个月,也想到外面看看了。可是,我的身体还十分虚弱,恐怕走不动。”
“没事,我可以背上你啊。”
第349章 精进辩
高空中,传来一阵吟诵声......那飘渺而又神秘的声音如梦似幻,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
那时,释迦牟尼佛率领着一千二百五十名比丘,居住在舍卫国祗树和孤独园。
或许是因为长年修行的缘故,有一些弟子渐渐懈怠了下来,开始随意放纵自己。
他们有的人集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有的整天贪于睡眠,耽于玩乐。至于修行嘛,时断时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佛陀见状,教导弟子们说:“你们应当勤奋精进,认认真真地听闻佛法,讽诵经典、专注于坐禅修行,千万不能懈怠。不然的话,你们的智慧将被五阴所覆盖,不能显发出来。”
佛陀知道,不管自己是苦口婆心,还是声色俱厉,如果强行给比丘们灌输大道理,他们都会在潜意识里产生抵触情绪,很难听得进去,说不定一转眼就忘个干干净净。
所以,佛陀并不直接讲述那些深奥的哲理,更多的时候,他像是在不经意间,讲述一些小故事,寓教于乐。
故事虽然像是无根的白云,却能长久飘逸在听众的心灵深处,就算故事的情节已经淡若游丝,它那美妙的智慧,深邃的哲理,依然像清风,像雨露,时时滋润着人们的心田。
于是,佛陀就像一个老爷爷,坐在大树下,开始了娓娓道来:
在过去无数劫之前,有佛出世,名为“一切度王”如来。
如来说法的时候,天下大多数的人民都来倾听。那时,大众之中有两个比丘,一个叫“精进辩”,一名为“德乐正”。他们两个人是好朋友,经常结伴共同来听如来讲经说法。
精进辩比丘听经的时候,专心致志,满心欢喜,所以当时就证得了“阿惟越致”——不退转的菩萨境地。
他神通具足,可以随意变化身形。
而德正乐比丘,听经时经常打瞌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所以毫无所得。
精进辩对好朋友德乐正说:“佛世难值,佛法难闻。百千万世的漫长岁月,才能出现一次。我们运气很好,恰恰遇到了一切度王如来,应当奋勇精进啊!何况,我们是出家比丘,是大众的榜样,如何能在听经的时候睡觉呢?你要知道,一个在听佛说法昏沉瞌睡的人,是有罪业的!因此,你应当勉励自己,努力提高警觉,时时刻刻保持灵明觉悟的心。”
德乐正听了朋友的话,感到很有道理。可是,他的瞌睡劲儿难以排除,就站起来走动、走动。
然而,当他走在精舍的树林之中的时候,又感到睡意难忍,走着、走着,便打起盹来。他心烦意乱,无法安详地经行。于是,他来到一处泉水岸边,静坐下来修习禅定。结果,他刚刚坐下,没有进入禅定,却先进入了梦乡……
这时,深知朋友习气精进辩,为了更好地帮助他,便以善巧方便来度化他。精进辩变化成一只小蜜蜂,飞到德乐正的眼皮上,意欲蛰他。
德乐正听到蜜蜂的嗡嗡声,突然惊醒了,又开始坐禅。可是不久,他又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这时,蜜蜂飞到他的腋下,狠狠在他的胸腹蛰了一下。德乐正疼得龇牙咧嘴,心中不安,不敢再睡了。
泉水之中,有各种各样的鲜花。含苞欲放的荷花,亭亭玉立,妩媚动人;清泉之畔,五彩缤纷的大丽花,迎风摇曳,婀娜多姿……
小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最后,停在了花蕾上采食蜜浆。德乐正比丘端坐着,再也不敢打瞌睡了,他的眼睛一直紧紧跟踪着小蜜蜂,生怕它再次飞来蛰自己。
他专心致志观察着蜜蜂的一举一动,心无旁骛。
他看到蜜蜂落在花蕊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蜜蜂睡着了,昏昏沉沉坠落下来,跌进了污泥之中,弄得浑身脏兮兮、臭烘烘……
德乐正见状不禁被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蜜蜂在泉水里洗净了身体,又飞到了花蕾上,它停在那里,昏昏欲睡,摇摇欲坠,这时德乐正对蜜蜂说偈子道:
是食甘露者,
其身得安隐。
……
这时,他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好朋友精进辩故意做出来引导自己的。
从此,他经常独自修行,不再懈怠。不久他也证得了不退转地菩萨之位。
说完故事,释迦牟尼佛告诉阿难:“那时的精进辩,就是今天的我,而德乐正,就是弥勒。”
佛笑着说:“那个时候,我与弥勒共同听经。他经常昏昏沉沉打瞌睡,所以经文没有听进去,无所收获。若不是我想方设法以善巧而救度他,弥勒到现在也无法从生死中解脱出来。所以说,听到佛法之后,应当除去睡眠,舍弃放逸,锐志精进。”
虽然没有了那神秘老僧的监督,契此仍然能整夜坐禅不止,因为他已经从中得到了禅悦,感受到了禅定的美妙。
他白天劳作,夜里静坐,一点也不感到疲劳——佛法,就是这样的奇妙。
朝朝暮暮,时时钟钟鼓鼓;
岁岁年年,常常耕耕种种。
暖风几度吹拂,又是黎鹊鸣啼时节。小溪一夜桃花水,涨起百片鳞甲田。
好雨如同种田人的知心女儿,虽然远嫁他方,却不劳爹娘牵挂,该回娘家的时候就悄悄来了,淅淅沥沥,潇潇洒洒,温润着田野。
再说那天下午,契此与十几个农户,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冒着雾雾蒙蒙的细雨在水田里耙田、插秧,享受躬耕的乐趣,不乐亦乎。
“站住,你们跑不掉啦!”忽然,从天华寺方向传来了一阵呐喊声。
“站住,你们已经无路可逃!”
“你们快站住!不然的话,等逮住你们,马上砍你们的脑袋!”
契此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只见三个僧人在前面拼命逃跑,他们身后紧紧追赶着一队官兵,情况万分危急……
天啊,僧人吃斋念佛,如何会违反官家的律条?
那三个僧人沿着水田里崎岖的田埂逃跑,官兵们走不惯这种象泥鳅脊背一样又窄又粘又滑的田埂,不时有人滑落到稻田里,追赶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然而,契此的心依然紧紧揪着,因为这片稻田并不太大,一旦越了过去,就是无遮无拦的海滩,那么,这三个僧人就危险了……
那三个僧人越来越近,契此终于看清了,是影清、影空、影净他们。
也只能是他们!
天华寺五百多僧人,人人严持戒律,个个精进修行,唯独他们三个偷懒耍滑,挑拨是非,屡犯戒条……
有时候,契此真有些怀疑,他们三个是不是出家人?现在,也不知他们闯下了什么祸端,招来了官兵捉拿。
契此虽然不喜欢这三人,但还是要想方设法救助他们。
他们干活的田边,有一个挡风遮雨、看管庄家的屋子。当影清他们跑到跟前,契此使个眼色,示意他们进屋,同时,他也急急忙忙招呼庄户们回屋里休息。
十多个庄户汉子行走在田埂上,形成一堵移动的高墙,再加上他们都身披着宽大的蓑衣,更把远处官兵的视线都遮挡了起来,并把庄户们脱下来的水淋淋的蓑衣给他们穿上,头顶戴上斗笠。
三个和尚摇身一变,成了种田的庄稼汉。
官兵们追来之后,在人群中没有发现僧人,便到别的地方追赶去了。
契此的机智与大胆,终于使得影清他们化险为夷,躲过了一劫。
官兵们远走之后,影清他们三个扑通一声,一起跪倒在了契此面前,痛哭流涕,一边责骂自己,一边诉说着对契此的感激之情。
原来,在中原进入了军阀混战时期,盘踞在山西一带的李克用更是穷兵黩武,连年四下征战。影清、影空、影净本来都是农民,被强行征来当兵。他们害怕在血淋淋的战场厮杀中命丧黄泉,便结伴当了逃兵。
在战场上逃跑,一旦被抓住,必定会被砍头。所以,他们有家难回,只好背井离乡,一路向南流窜奔逃。
然而,各地都在征伐打仗,哪里有一个安生的地方?两年前,他们流浪到江南的时候,又被浙东观察使衙门抓了丁。
他们自然不肯卖命,再一次从战场上脱逃,溜到了相对安静的浙东沿海。后来,他们感到四方为家,到处流浪,混迹江湖,时时提心吊胆,常常担惊受怕,不如躲藏到寺院里安全。只要剃了光头,穿上袈裟,就能得到信众恭敬、尊重,不愁吃,不愁穿,一切自有人甘心情愿供养。
于是,他们三个自己给自己剃了头,买来袈裟,谎称度牒丢失,在天华寺住了下来。
由于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所以,也不遵守比丘的戒律,打柴偷懒耍滑,偷偷杀生食肉……
因为他们的种种丑行一一被契此撞见,生怕老底被揭穿,他们就屡屡恶人先告状,想方设法陷害契此,力图将他们赶出天华寺……
现在,契此不但不记恨他们,反而以德报怨,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们的命,他们的灵魂受到了极大震动,所以决心忏悔自己的罪过,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契此将他们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你们现在怎么办?已经被官兵发现了行踪,万一被抓住了,会被杀头示众的啊!你们快跑吧,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千万别被人家发现了。”
影清苦苦一笑,道:“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们的出路?只有真正皈依佛门,忏悔罪业,以求灵魂解脱。所以,我们现在就回天华寺,一则发露(公开)自己的罪行,二则请求云清方丈给我们剃度。”
契此由衷地赞叹说:“好啊,好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殊途同归,只要最终能步入佛门,不管什么缘故,都是好因缘。”
佛门宽大,尽管影清三人坏事做尽,最终到走投无路之时才发起道心,云清和尚还是原谅了他们,为他们举行了庄严而又神圣的剃度仪式。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真心忏悔,既往不咎。
影清三人的幡然觉悟,也算了结了契此的一块心病。
从此,他万缘放下,心神安住在湛然不动而又灵明不昧之中。他牢牢记住那神秘老僧的教导,时时刻刻保持自己专注于当下,全神贯注做好手头的事情,心无旁骛,意不他顾,决不算计比较,患得患失;要吃饭的时候,就全心全意吃饭,决不百般思虑,囫囵吞枣;到睡觉之时,就一门心思睡觉,决不痴心妄想,颠倒梦想。
他无论干什么,都觉得有滋有味,嚼得菜根分外香。因此,他每天下田劳动,看起来从未修行,却每时每刻都在专修。
江南二月春水平,和风送煦暖日晴。
草绿田畔近似无,布谷声声最和谐。
又到了播种时节,契此与庄户们整天忙着插秧。那天,原野里没有一丝风,蓄满清水的稻田水平似镜,倒映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青青的山,绿绿的树。
契此在弯腰插秧的一刹那,忽然看到自己的影子清清楚楚映现在水中。
就在这司空见惯的时刻,不经意之间,他与自己的本来面目照面相对了!
在这一时刻,他感到虚空粉碎,大地平沉,空空荡荡,宇宙之中惟有一个真实的自己——他,大彻大悟了!
临水如照镜,身与影是一体的,我身系本体,影子是形象,二者不一不异,密不可分。
就是说:天真自性即佛性,幻化之身即法身!
此情此景,契此开口吟诵道:“手把青苗种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成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明心见性的喜悦竟然如此的强烈,契此心中的甜蜜装不下,顺着他的眼睛、嘴巴向外流淌起来……
整天不是笑眯眯,就是咪咪笑。从此,当地的人们都叫他“笑和尚”、“咪咪菩萨”。
那天傍晚,契此干完活回到天华寺的时候,赫然发现方丈云清正站立在高高的山门台阶之上。
好像,他是刻意等待着契此归来一样。
契此一只脚刚刚踏上第一级石阶,云清和尚突然喝道:“僧纳清修本分事,何故往来不得闲?”
契此回答说:“安座何需闲静地,稻谷丛中自有禅。”
云清意气风发,吟诵道:“风来松顶清难立,月到波心淡欲沉。”
契此也被激扬得豪情万丈,接着说道:“会得松风非物外,始知水月即吾心”
“哈哈哈……天华寺总算出了一个人!”云清和尚高兴得仰天大笑,笑够了之后,他对契此双手合十,说:“恭喜、恭喜,你大事了毕了。”
契此给方丈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了则未了,办则不误。”
云清方丈正色说:“你已经悟道了,应该成为正式比丘。跟我到方丈去,我给你讲一讲比丘的戒律。”
第350章 火中生红莲
契此双手捂住耳朵,撒腿跑了。
这一天晚上,契此照常打坐,在禅定中,他清清楚楚感到自己渐渐飞了起来,飞了起来……
他飞呀飞,飞过青山绿水,飞过稻田草地,飞到了天上的另外一个世界:
松曰好青,竹曰好翠,青翠冷浸千古月;天乃一碧,地乃一绿,碧绿光映万里云。玉宫琼楼,四季天花长飘,至此随心自在;
佛国金界,六时仙乐齐鸣,到来任意逍遥。
契此看到,这个世界有七重城垣,每一道城垣都是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七宝所成,各自放射着色彩缤纷的光明。
城垣之内,是一座美丽的花园,盛开着金色的莲花,每一朵莲花蕊中都有一个小小的天女翩翩起舞。
园中有八色的琉璃渠,渠中镶嵌着各种宝珠,八滴水流淌其中,像美酒一样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更奇妙的是,世间的水都是向下流,而这里的八功德水向上喷涌,犹如放射的礼花一般灿烂。
水中亦有莲花开放,每一朵花中化生出二十四个天女,每一个天女身材妙不可言,如同菩萨一样庄严。她们手中托着种种宝器,宝器中储满了甘露,喝一口,可以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这里的人们个个美若天仙,人人无忧无虑,天女们载歌载舞,天子们欢声笑语。
契此走过花园,又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宫殿。它亦是各种珍贵的宝贝所砌成,珠光宝气,华彩耀目。
宫殿之中有一个无比华丽、无比尊贵、无比高大的狮子座。宝座上空悬挂着陀罗尼网,每一个网结上都连缀着一颗摩尼宝珠,宝珠放射着七色光芒。有无数飞天在大殿空中飘舞,演奏着美妙的音乐……
天晓得为什么,那些天使似乎都在等待着契此的到来,围绕着他又是散花,又是歌唱。真个是:天花似雨纷纷落,歌声如潮平又起。
天使们居然将他簇拥到了那高高的狮子座上。更奇怪的是,他好像是故地重游,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仿佛他原来就住在这里一样……
明了自己本来面目的契此,外表如同未开悟时一样,该插秧时依旧带领庄户们下田插秧,该吃饭时照样走进斋堂吃饭,普通得如同一粒沙子落在了沙滩上,很难将他与其他僧人区别开来。
那一天清早,契此一起床便感到莫名其妙的心惊肉跳,他急急忙忙走出寮房,放眼四望,他眼中的天华寺,如同沐浴在血色黄昏,一片炽烈的火红。
太阳仍然沉睡在地平线之下,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眼里的朝霞尚未点燃,晨曦朦胧的天华寺,为什么如同被火花笼罩一般?
莫非是契此眼花了不成?
天华寺的确一片安宁,契此却也没有看错。
因为,他看到的,是预感所幻化的景象,这是禅者大悟之后灵敏的知觉现象。
契此赶紧来到方丈,云清和尚正在禅床上跏趺静坐。
契此将手脚放得轻轻,云清眼睛未睁,却开口说道:“契此,我知道你到方丈是为了什么。不过,该来的,自然会来;该去的,也一定会随缘而去。万事万物各有各的因缘,一切都是缘生缘灭,顺其自然吧。”
于是,契此就又蹑手蹑脚向外走去。
然而,当他走到方丈门口的时候,云清和尚又说:“契此,门口的条几上放着一封信,你拿上吧。然后,你酌情处理。”
契此将信封揣入怀里,不动声色地下田去了。
临近中午,契此感到一股火热炙人的热浪扑来,缠裹住了天华寺。他抬头,果然看到数队官兵从不同的方向悄悄地向寺院逼近,并且快速合围……
契此,向一个庄户耳语了几句,自己迅速向寺后的山林跑去。
他爬上一道山梁,看到山林之中,影清、影空、影净三人已经捆好柴担,挑了起来,正要回天华寺。
契此赶紧一边摆手,一边喊叫道:“影清,你们赶快停下,千万不要回寺院!”
影清他们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听到契此叫喊,便停住了脚步。
契此气喘吁吁赶了过来,对影清三人说:“浙东观察使衙门里的官兵又来抓你们啦,快,你们赶快离开这里!”
影清一脸的沮丧,说道:“契此师兄,我们都是北方人,对江南不熟悉,离开天华寺,就变得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去安身呢?而且,我们刚刚剃度,尚未受戒,没有度牒,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哪个寺院肯让我们挂单呢?”
契此说:“方丈和尚早已想到了这个难题,给天台山国清寺的住持长老写了一封书信,你们拿上去投靠他吧!”
说着他将怀中的信封拿了出来,递给了影清。
影清接过信,有些惊诧地问道:“难道方丈和尚早就知道官兵今天会来,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契此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天地之间,万事万物,所有的变化无非是缘起罢了。所以,云清和尚不过是掌握了这个变异规律而已。”
影清大吃一惊,叫唤道:“天啊,能预知未来,不就是神仙了吗!”
契此拍拍他的肩膀,说:“神仙有什么好羡慕的?在觉悟了宇宙人生真谛的禅者看来,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一个玩幼儿游戏的稚童罢了。只要你认真修行,明心见性,你也能超脱神仙。所以,但愿你们到了天台山之后,下一番功夫,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影清三人向契此合十鞠躬之后,转身向天台山所在的西南方向跑了。
契此看看他们留下的山柴,每一担都有二百多斤,足足比他们原来打的柴多了一倍。他吃力地挑起其中的一担,摇摇晃晃向寺院走去。
他刚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转身,发现影清他们居然又返回来了!
契此急得一跺脚,训斥道:“影清,你们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怕我欺骗你们不成?你们爬上山梁看看,官兵已经把天华寺包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小狗都休想走脱!”
影清却说:“契此师兄,正因为官兵包围了天华寺,我们三个就更不能离开了。”
“为什么?要知道,官兵们就是来抓你们的呀!”
影清毅然决然说:“我们回来,就是故意让他们抓去的。”
“天哪,”契此焦急地说道:“你们一旦被抓,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影空说:“如果我们自顾自逃走了,官兵们再次扑了空,一定会将怨恨发泄到其他僧人身上,或者,他们会作出对天华寺不利的事情。所以,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三个商量好了,宁可自己命赴黄泉,也不能一走了之,连累天华寺。”
契此很是为他们的义气动情,不过,他的心里更冷静,问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有你们以身担当,就能免除天华寺的劫难?”
影清点点头:“他们的目标就是抓捕我们这三个逃兵。一旦逮到了我们,自然就不会对天华寺怎样了。”
契此十分严肃地摇摇头说:“影清,你们错了。如果你们三个人在天华寺被抓,云清和尚与其他僧人窝藏逃兵的罪责就真的坐实了。这样,天华寺就难以逃脱干系,官兵如果借此发难,整个寺院连同云清方丈,就都在劫难逃了。”
影清刚想再表示些什么,契此摆手制止住他:“你们不用多想。云清和尚既然早已预料到了今天的事儿,具体怎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所以,你们就按照方丈和尚的意思,到天台山去吧。”
影清他们不禁热泪盈眶,冲着天华寺的方向跪了下来……
当契此挑着一担柴回到天华寺的时候,官兵们已经将全寺的僧人都集中到了天王殿与大雄宝殿之间的空地上,正在用寒光凛凛的刀剑逼迫着他们交出三位逃兵。
契此一进山门,立刻也被官兵们抓住带来了。云清和尚看了他们一眼,悄声说道:“你既然身在寺外了,何必专门回来?”
契此说:“大家都在这里担惊受怕,我不能一个人躲离危险,置身事外。”
官兵首领走到云清面前,说道:“老和尚,你说,你把那三个逃兵藏在哪里去了?”
云清端坐在地上,不但不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抬。
这分明是蔑视!首领勃然大怒,唰地一声抽出锋利的宝剑,架在云清方丈的脖子上,暴喝一声:“老和尚,你没听说过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吗?”
云清缓缓睁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说道:“你哪里知道,还有不怕死的和尚呢!”
云清方丈这气定神闲的胆识,那视死如归的镇静,连杀人无数的官兵首领也从未见识过,首领的气焰不禁消退了许多。他收回利剑,尽量用平和的口吻说道:“老和尚,你不用隐满我,我们早已打听清楚了,那三个山西逃兵,分别叫影清、影空、影净,就躲藏在你们天华寺里。”
云清和尚淡淡一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呢?你去把他们抓出来,不就成了吗?”
首领说:“可是,你将他们藏起来了,我们找不到。”
“天华寺就这么大的地方,你们里里外外已经搜查了好几遍,我们能将他们藏在哪里?你一来,我就告诉了你,天华寺里没有你说的影清、影空、影净这三个人。”
“那么,他们去了何处?”
云清和尚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首领像是很耐心地劝说道:“老和尚,据我所知,那三个假和尚杀生、吃肉、陷害同参、勾引寡妇,简直无恶不作,你为什么还要袒护他们呢?”
云清说:“可是,他们三个人已经发露忏悔,痛改前非。现在,他们已经正式皈依三宝,剃度出嫁了。所以,我作为佛陀的信徒,寺院的方丈,不能抛开他们不顾。”
官兵首领威胁说:“你不把人交出来,我就将你的寺院一把火烧掉!难道,为了三个劣迹斑斑的人,你甘愿舍弃这么好的一座寺院吗?你这样做,值得吗?”
云清淡淡一笑,不再开口。首领暴跳如雷,真的命令放火烧寺!
官兵们手中的火把一个个被点燃了!
全寺僧人默默盘腿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火光冲天,烈焰升腾,映红了山野,映红了天空。木材燃烧劈劈啪啪的。
爆裂声中,云清和尚苍哑的嗓音响了起来:“为了平息贪念,何妨世间行禅。自净诸般欲望,火中定生红莲……”
第351章 秉烛夜谈
再说六祖惠能大师晚年回到家乡龙山国恩寺弘扬,不顾病残之躯,“知无不言,有问必说”,应殿堂下一禅僧的提问,从武则天皇太后为达成“女皇梦”,谎称是弥勒菩萨转世;到真弥勒菩萨下生,张重天发大河涝把弥勒抱回家中收养;到弥勒逃婚挂单天华寺,作务打杂被师兄算计、难忍能忍,真个是滔滔不绝……
当六祖惠能大师讲到弥勒以德报怨,使影清他们三人躲过官兵追捕而想到隐影几次三番对自己的追杀,最后自己对隐影也是以德报怨,及至说到“火中定生红莲”之时,前尘旧事,又涌上心头……
此时的六祖惠能大师,再也无法再讲下去了。
六祖惠能大师热泪盈眶,泪眼模糊中,大善人安道诚和娘亲的慈容,爹爹的痛苦,阿兰妹、阿莲妹的深情,五祖弘忍的背影……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
静肃庄严的殿堂,高高的须弥座上,佛祖释迦牟尼脸上那一以贯之的神秘微笑,总是令人莫名其妙的心动,情不自禁地心驰神往,吸引着人们去探索那无限美好的境界……
静默中,只见神会走到台前,朗声宣布道:“各位善知识,现在天色已晚,早过了饭点了,今天我师父说法暂到这里,本寺为大家准备了斋饭,请各位移步斋堂饮斋。”
台下听众齐声道:“六祖惠能大师,多谢您辛苦了,多谢您!”
六祖惠能大师在台上见到如此感人的一幕,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各位辛苦了!谢谢您们如此看得起老纳,这多用心认真倾听,老纳在此谢过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六祖惠能大师说完后,向台下双手作揖,“再次谢谢大家!您们都去斋堂饮斋吧。”
六祖惠能大师边说边挥手边走下殿堂来,神会赶忙上前挽扶着。
金台寺的寂空禅师见六祖惠能大师迎面过来,赶紧走上前,恭敬地:“六祖惠能大师,辛苦您了!”
“寂空师叔客气了。”六祖惠能大师拱手作揖间,猛地发现座位最后一排有一位红光满脸,长须飘皑,下巴花白的眉毛逶迤两边,颇具仙风道骨的居士。
他——就是远近闻名的新州大善人安道诚。
六祖惠能大师对寂空禅师说,“师叔,我见到安大善人了,您老请先到斋堂用膳,我去与安掌柜聚聚旧。”
寂空拱手作揖,“好的。”
再说新州安掌柜,于大前天在新州县城店铺听光顾的客人说六祖惠能大师回归故里,这两天正在龙山国恩寺为大众说法。于是,不顾年迈之躯,当他赶到龙山国恩寺殿堂时,已座无虚席,只好跻身在座位最后一排坐了下来,专心致志听六祖惠能大师说法。
安道诚没想到,事隔了五十几年,还是被六祖惠能大师一眼就认出他来,怎一个“缘”字能说得清这么简单!
安道诚一见六祖惠能大师屈恭而来,慌忙拱手作揖,正要下跪叩拜之际,六祖惠能大师连忙将其扶住,紧握着他的双手,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有多少的话儿要说。
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多少感激之情,融化成了一句:“阿诚叔,您怎么现在才来啊!”
一声“阿诚叔”,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六祖惠能没有变,还是过去那个知礼义,感恩图报的惠能……”安道诚暗自高兴之余,正想上去亲热地拉住他的手,瞬间又觉得不妥,心想:阿能现在贵为万人敬仰的禅宗六祖,自己乃一介客商、佛教徒,总得有个尊卑……
安道诚想到这里,顾不得年老身迈,倒身下拜之际,六祖惠能手疾眼快,慌忙伸手将他扶住,谦逊地说:““阿诚叔,您老这是怎么啦,乍一见返面,就要行如此大的礼?这不折杀晚辈吗?”
安道诚诚恳地说,“您现在是禅宗六祖了,按规矩,老夫作为一个佛教徒,参拜六祖,理所当然啊!”
“阿诚叔,您哪来的这么多规矩啊!要按规矩,您是我的前辈师叔,是您把我引领资助我北上黄梅东禅寺求佛法,是您长期帮助照顾我娘亲的日常生活,是您……”六祖惠能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哽咽,欲往下跪……
惊得神会慌忙上前,挽扶着六祖惠能,善解人意地:“师父,我们还是饮完斋再说吧。”
“那……好吧。阿诚叔,我们饮完斋再聚。”六祖惠能拉着安道诚的手,缓缓进入斋堂。
饮完斋后,六祖惠能看向神会,“今晚阿诚叔就留在我寝室,我们好好聚聚旧。”
“好,师父,我这就去安排。”神会说完便去为安道诚准备被单等物品。
六祖惠能与安道诚步出斋堂,在龙山上散了一会步,便回到方丈室。
而此时的方丈室,却是一片寂静。这种静,不是死寂,不是冷凝,而是充满了期待的动机。
这时候,六祖惠能大师的心分明感觉到了有一种潜流在悄然运行,悄然积聚,静默之中蕴含着滚滚惊雷,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轰然而响……
“咚咚咚……”
暮鼓响了,紧接着,一声天籁破空而来——
龙山国恩寺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寺院里的夜晚,宁静得有些神秘。
一弯弦月,像一把银钩,高高挂在夜空。
朦朦胧胧的月光,洒落在大殿、亭堂、树木,整个龙山国恩寺像是笼罩了一层夜雾,虚幻而又轻灵,好像一阵清风吹来,便可御风而去,飘上高天的夜空……
悬挂在高高的报恩塔檐上的风铃,偶尔会响起一阵“叮当”声,把月光敲击得更加凄清,把夜色震颤得更加幽寂。
忽然之间,也不知是在寺院哪个角落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诵经声,好像是发自灵魂的深情呼唤,呼唤着性灵的回归……
已近午夜,寺内僧众、香客多已酣然入梦。但秋虫的嚣叫、夜猫的凄厉鸣叫,更夫的梆子声,使六祖惠能大师更加心潮澎湃,毫无睡意。
白天,他在殿堂一见到安道诚,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安道诚,令他感慨万千,彻夜难眠。
像鬼使神差似的,神会从里室外面进来,见师父躺在寝室左面那张沙发上,悬挂在墙上那幅《观音座莲》恰在这时映入他的眼帘。
他微微一怔,顿感错愕。特别是绘画者笔下的那个观音菩萨,神态、气质跟自己的师父多么相似。神会明白,当年师父曾对他说过这幅画的渊源,并嘱咐要记得从宝林寺带回国恩寺,由此可见,这幅画在师父的心目中,是何等的珍贵,何等的重要……
画面上金瓶似的湖面,却翻滚着如大海上的波涛,大浪排空,惊天动地,金色的李小兰之上坐在观音菩萨;而观音稳稳坐在李小兰之上,坚定地搏击风浪,重重阴霾下的朦胧太阳,给与死神抗争的人带来一线希望……
此刻,神会想,师父的心情,一定与画中的情景一样,翻滚着“大浪波涛。”
“师父,上床睡吧。”良久,神会的目光从画面中转到躺在沙发上的六祖惠能大师,声音很轻。
六祖惠能大师依然躺在沙发上,两眼微闭,不语。
“师父……”神会微微抬高声调。
六祖惠能大师轻轻动弹了一下,算是回答。
“师父,深宵露冷,您和阿诚叔还是回房睡吧。”
六祖惠能大师仍然没睁开眼,也不吭声。大厅里很静,静得简直能听见三颗心脏的搏动。
“白天,听殿堂下的人说起梁金莲、李小兰来.....”神会语调低沉,回忆着白天所听到有关她们俩的话。
六祖惠能大师像是遭到电击,浑身战栗了一下。他坐直身子,神情陡变,脸色苍白,继而起身,在寝室中来回踱步,交替搓揉着双手,额头上汗涔涔的。
神会见状,自知失言。
往事如烟,涌上心头——这些年来,每一次想到或听到有关梁金莲、李小兰的消息,他就像是遭到电击,浑身战栗……
六祖惠能大师往左靠去,重新躺回沙发中,闭上眼睛。
过了很长时间,神会总算平静了一些。
他坐到沙发前,捧过师父冰凉的双手搓揉着,从手背、手心、手腕直到每根修长的手指。
良久,安道诚移步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六祖惠能:“阿能,不要多想,就让那些过去了的日子永远都过去吧……”
六祖惠能慢慢地睁开眼,瞅着安道诚,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他伸出双臂,轻轻触摸她削瘦的双手,同时再度闭上眼睛,闭得更紧,以免泪水夺眶而出。
安道诚透过泪翳,凝视六祖惠能。他知道六祖惠能不是那种“负心”人,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乡里,他的举止言谈都很正直,一心扑在佛法上;他知道,他是一条充满侠骨柔情的硬汉,决定了的事,是不轻易改变的。
她爱的就是他这种顽强的性格和对佛法不倦追求的忘我精神。因此,他喜欢结交他,无私资助他……
但当他想到他生命中的两个重要女子惨遭不幸,而他却爱莫能助,禁不住背过脸去,两肩开始激烈地抽动起来。
六祖惠能呆住了。
半晌,他伸出双手,拍着安道诚抖动的双肩,捋着他那已经花白的长须。几颗浑浊的泪珠,从他的脸颊上缓缓地滴落下来,洒在他的臂膀上。
这泪水,翻动起六祖惠能心中千种滋味,万般情愫。他正待要说什么,只见安道诚贴近他的鬓角和面颊,哽咽着说:“阿能兄弟,都是愚兄不好,没能照顾好阿莲和阿兰。”
六祖惠能深情地为安道诚擦干眼角上的泪水,感慨地说:“世事难料,这又怎么能怪您啊!”
安道诚紧攥住六祖惠能的双手,使劲咬住下唇,过了好一阵,才吃力地叹息道:“阿能兄弟,别想那么多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然而,过去的事情真的会“永远过去”吗?
不!事情既经发生,就是一种存在,就会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被记录下来,在历史上,在社会生活中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影响着今天和今后的人们。
对六祖惠能来说,更是如此。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整个寝室依然沉浸在幽暗灯火中。墙壁上的挂钟不慌不忙轻声嘀哒着,指针从十二点直至午夜一点、二点,又指向三点。
而此时的六祖惠能躺在沙发中,双臂搁在两侧扶手上,左手悬垂,右手五根削瘦的指头支撑着宽阔凸出的额头,微闭两眼,像在沉思,又像是昏昏欲睡。
神会仍然站在沙发旁。夜气清冷,他分别为师父和安道诚盖上被子,不时瞥瞥六祖惠能和安道诚。墙上,“观音”依然翘首傲视,“滔天巨浪”则铺天盖地几乎要吞噬一切。
神会记不清自己曾经陪伴师父度过多少个这样的不眠之夜。直到今夜,此刻,他才领悟到此中的全部含义。他明白,安道诚的出现,在师父胸中激起何等的惊涛骇浪!
六祖惠能虽然闭着眼,但并没有入睡,他也不可能入睡。那在家乡中度过的岁月,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正在一幕幕重现,在他的脑海中呼啸奔腾……
宁静之中,待神会离开寝室,安道诚那苍哑的嗓音响了起来:“六祖惠能大师,自从那年除夕之夜,我在家食过团年饭,带着年货来到龙山,不见了你在草棚,便去夏卢村你家中,见到小兰、金莲,便着急地问:“阿能兄弟在家吗?”
小兰、金莲她们在家正准备了一桌年夜饭等着你回来,听我如此一问,方知道你已不在龙山草棚,于是,我和她们四处寻找不到你。后来,有一位老伯对我们说,傍晚时分,看到你跟着一个和尚飘然而去……
安道诚说到这里,浑浊的眼睛望着六祖惠能,目光中带有不辞小兰、金莲而别的责备。
看着这责备的眼神,还能再说什么呢?
这埋藏在六祖惠能心里五十多年的心病,现在回眸当初,仿佛如昨,现在还在他心里隐隐作痛……
“阿诚叔,我对不住她们啊!”六祖惠能深感歉意地说。
“阿能兄弟,不是为叔的说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辞而别啊!”安道诚语重心长地说。
这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六祖惠能的身上。抚心自问,今生今世,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们。他该打、该骂!只不过当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竟会和她们不辞而别,毅然决然跟着那个和尚走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想为自己的过错辩护,只是关切地问,“阿诚叔,后来……阿兰妹和阿莲妹过得怎样,还好吗?”
“唉,你都离去了,她们能好吗?!”安道诚叹息了一声,诉说起他走后她们的一段经历由来——
自从你离开她们后,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后,梁金莲便收拾行装,听说她回天露山去了,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也得不到她的消息,至今杳无音信……
至于李小兰,她……
第352章 小兰遭劫难
再说安道诚说到李小兰时,张口说了一句“李小兰,她……”后,再也没有往下说了。
六祖惠能见安道诚没有往下说,急问:“阿诚叔,阿兰妹怎样了?”
在六祖惠能的再三追问下,安道诚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起李小兰鲜为人知的事来——
李小兰生在后梁的一户书香人家,自小算命先生说,此女长大了非比寻常,要当花魁。
说起李小兰一个女孩子,为何又会取名叫李小兰,却另有一段由来。
原来李小兰之母怀小兰之时,梦到在一座庙前有一片荷花池塘的观音庙里上香拜佛,其后见到李小兰投怀,便给这个孩儿取名李小兰。
“哦……原来小兰是金莲转世?”六祖惠能听到这里,喃喃自语。
“也许是吧。”安道诚接着往下说——
李小兰自小生得清秀雅人,真犹如那李小兰本意,超然脱俗,冰清玉洁,长得甚是清秀雅人,人见人爱。
李小兰长到五岁那年,家里又来了个算命先生,说此女在家不宜,命有一劫,须到远隔三山之外,才能平安。
李小兰爹娘不允,念道李小兰乃是他们心头之肉,怎可随便送于世尘之中吃苦,于是,把她送去她爹开办的私塾,才有缘和惠能一起跟塾师李学儒习过文。
自从你跟随你娘亲迁居南海,李小兰再也没有去他爹的私塾习文了……
“阿能兄弟,前事少提,还是从你在龙山离开她们以后说起吧?”安道诚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六祖惠能说。
“嗯”六祖惠能躺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梁金莲回天露山的当天,李小兰也收拾好行装回后梁村去了。
不久,李小兰家中有个亲戚,原在江湖混过,犯了命案要被杀头,祖母可怜其人,求族人救他一命。
李小兰家是族中首富,自然出的银子最多,通过衙门买回了其一命。
那人名叫雷一虎,听这名字就似凶恶之徒,果真人如其名。雷一虎被李小兰家所救,感恩不尽,立誓要报答此救命之恩。
李小兰她爹爹李学儒对这个亲戚却是眼中鄙夷,只是碍于祖母情面才出此资。
雷一虎虽嘴上报恩,实则本性不改,见李小兰家富贵,暗中生出妒忌之心。
李小兰一眼即看破这些虚虚诈诈的事情,她很反感,也很痛苦,却也在暗中较劲。她恨,恨为何出身如此,别人眼中的荣华富贵对她来说狗屁不如。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耍一把!
李小兰立下决心,不再活在痛苦之中,听说雷一虎功夫了得,便拜他为师习武。
雷一虎使得一手“九转夺命刀”,横走江湖数十载,之所以被官府所捉,实不是他技不如人,乃是有人告密所致。
这告密人却又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一个花酒和尚。
花酒和尚丁智琮,原本是少林寺的戒僧,身材高大,好喜美酒,更喜美色。
丁智琮为何能做成那戒律院的首座大弟子,却不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他出家之前是当地有名恶首,鱼肉乡里多年,没人能治得了他。
说也奇怪,那丁智琮长得丑陋无比,却仍有美艳女子主动投怀送抱,真是怪哉。
而主动投怀的女子又非丁智琮强逼,不过是否强逼,谁又能说的清呢。
丁智琮认为自己有这本事,到处显摆。
江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无常,有人为财,有人为名,有人为色,当真有眼红之人寻来只为看不惯丁智琮艳福。
按江湖上的话就是别在老子面前显摆。
丁智琮当真得罪了高人,那高人在一夜之间杀光了他一家老小,还奸污了所有与他有染的女人。
可怜丁智琮平日空有一身蛮力,却在这会只能眼看家中遭遇惨劫,更惨的是那作案之人把所有作案案情都推到了丁智琮身上,平日睁着一只眼的地方官员此时却完全变了脸,立即将他逮捕归案,秋后问斩。
丁智琮的事只说到这里,李小兰也知道这些,至于他如何逃得生天,又如何做得雷一虎的弟子却是不得而知的事情。更怪的是雷一虎被丁智琮出卖差点没命,逃出生天之后也没有找丁智琮算账。
以雷一虎的性格此举真是匪夷所思,丁智琮做出这般欺师灭祖之事,竟也心安理得地呆在雷一虎身边,两人仿佛无事一般。
李小兰学雷一虎的“九转夺命刀”极快,三十九招刀路只学了一年便全融会贯通,更胜过雷一虎。
李小兰一个弱女子这么容易学会“九转夺命”刀法,雷一虎实是心中震惊,感到此女实不是普通女子,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学会了他花了十年功夫练成的刀法,堪称武学奇才。
雷一虎没有爱才之心,只有妒才之意。他见李小兰如此了得,心生毒计,“哼,你会学,我便要你学些有害身心的武艺,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小兰学会了“九转夺命”刀,第一个做法便是把刀砸了个粉碎。
李小兰对着空中大笑,笑毕又大哭,一如疯疯癫癫的女子。
人们都说李小兰疯了,学了那邪功走火入魔了,也有人说是当年的那个算命先生的话终于应验了,李小兰在这年犯了命劫,心性大变了。
李小兰终于不告而别,离开了家中。
李小兰的不告而别,李学儒夫妇哭得死去活来,出重金四下派人寻找。
李小兰把丁智琮带走了,跟着丁智琮去了洛阳,找洛阳的明一大师,她真的要去出家了。
丁智琮所以会跟着李小兰还不是因为雷一虎暗中指使,雷一虎始终不放心,猜不透李小兰心中卖的是什么药。
明一大师,洛阳龙阳寺的高僧,高僧从不在外人面前动手,成天只做那念经的和尚。
和尚的生活就是那般的枯燥无味,难怪丁智琮会受不了青灯燃佛,去做了酒肉和尚。
……
明一大师见有个如此灵秀的女子找上门来要入自己门下,那原本枯黄的面色仿佛恢复了不少血色,当即答道:“甚好,甚好。”
枯手一招,要李小兰近身。
李小兰见明一大师这副模样,心下骇然,她跟着杀人不眨眼的雷一虎和丁智琮都不曾怕过,还是她早已忘记了什么是怕意。
而这明一和尚,仅是那枯手一现便让她感到心下骇然。这并非武功。
明一大师把李小兰安置寺内,拒丁智琮于寺外。
丁智琮虽不满,但因心怕明一大师把他认出是少林寺的和尚来,只得离开龙阳寺。
明一大师哪能认不出丁智琮是何人,只是丁智琮在他眼中不值得一提罢了。
明一大师当即收了李小兰为徒,就要给他剃头纳香,李小兰却不肯剃头,不愿归依佛门,因为她还有一个她心爱着的阿能哥,不符世间的常事总是在会常事下发生。
明一大师也笑笑,言道:“阿弥陀佛,我本吃斋念佛,如再问,那不是强人所愿了。”
那李小兰却也笑笑,回言道:“大师,如此这般,为何不招那丁智琮入得寺内,大师要把丁智琮赶出寺外,不是心有鄙夷之意么?”
明一大师向天狂笑:“我道我不狂,今有狂道尔。”即令李小兰劈柴煮饭,扫地洗衣。
李小兰统统乐意接下,有些事她愿意,有些事不愿也是逼迫不得。
龙阳寺在洛阳也是个大寺,香火鼎盛,李小兰要做那些平凡杂事却属不易,但他身上却有着一股力量,做这些掺杂之事也难不倒她。
明一大师每看李小兰如此,常抚掌喜道:“甚好,甚好。”
丁智琮虽不在寺内,但他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了李小兰在寺内的一举一动,听闻平时娇生惯养的富家女却能在寺内安然做那些杂事,心中十分不解。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李小兰在龙阳寺内安然生活,无事之时性情真如佛祖降下一般的安泰,全身散发出一股宁和之气,凡人身上寻不到。
李小兰再也感觉不到明一大师身上的那股骇然之意,再看明一大师之时只觉那枯木身体内散出一股他也说不清楚的感受来。
原来,修为上的时间长短和高低并不是如此简单存在的。人人皆有自己的一番修为,只是人人不知。要想得知他人的修为更是难上加难。
李小兰主动提出要到后山静坐,后山有一小房,是普通僧人不能到达之地,要进后山之堂,需要住持答应才行。
明一大师虽不是住持,却有住持般的威望和行权。
于是,李小兰入得后山之内,从打扫砍柴挑水转到后山内堂专心静看佛经。
佛法无边,似乎内藏万变之理。
李小兰自从进了后山内堂,看起佛经不知昼夜,身上的那股别人所说的狂性渐弱,再加上后山风景秀丽,空气清新,实在是个养性的好去处。
虽无意,但意却藏在其中。李小兰所看的佛经部部内有玄机,需求者悟性极高才能看破表面玄机,习得内中佛学。
后山内堂藏书十万册,要想全部看完不知要何年何月。
李小兰初看佛经,以快速阅览为目的,不想只觉看得所知所识虽多,但皆是表面,又想如要从表面理解内部意思,不知又要花多少年的时间。
李小兰不愿这般死赌,但他虽天资极高,要想一时半会破解出一套读书体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又是这些当世极具玄机的佛经。
李小兰想过这些,不觉发现自己在这后山内堂半年之久,想到自己学雷一虎那“九转夺命刀”一年便全融会贯通,而自己在内堂半年只是参悟到这些道理。自己何以堪称天才,不免心中有些灰意。
其实,以李小兰如此高的天资已属天才,要想常人如有机会进入这后山内堂还不是个个欣喜若狂,如痴如醉,恨不得此生都呆在其中。
谁人能从其中走出。
李小兰一时苦思不解,心下便又生恼意,这夜一人在山边看着月亮,突然想起曾与她同窗就读的阿能哥来。
一行清泪从李小兰脸上流下。
她不曾流过泪,自从把四书五经尽抛诸脑后之后。
如今,这泪却是真情而露,他不禁问自己,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月光之下,似有一人影,李小兰走近,却见一女童站在面前,年纪与自己相当,生得俏丽。
李小兰大惊,她只有遇到两种可能才会有惊骇之意,一是有如明一大师那种深藏于内的功量,和这一年之内她丝毫没有觉察出的女童了。
虽同是两种深藏于内,却又是截然不同,明一大师般的深藏是一种高不可及的深藏在内;而这女童却是一种近乎不存在之人般的感受。
“莫非是鬼?”李小兰心下暗惊。
女童笑道:“我若是鬼,还和你废什么话,直接吃你便是。”
李小兰笑道:“都说女鬼爱骗男子之心,先以美色骗人再而吃人,我看你不是人便是女鬼了。”
女子摇了摇头,看着月光便道:“你可知这是此处?虽是你龙阳寺的后山,却也是我慈宁庵的后山。”
李小兰看了看女子,女子看了看李小兰。
“是尼姑?”说罢,两人皆大笑。
李小兰在内堂一年都不曾在这后山游走过,更不知这后山却也是慈宁庵的后山了。
女子原叫丁香,原是洛阳地界一穷人家女儿,但她天性乐观向上,虽生活艰苦但仍是笑脸面对,从不怨天尤人。只因为何会到慈宁庵中,乃是为了给母亲祈福。
都说慈宁庵的菩萨十分灵验,对于女香客而言,去了慈宁庵便是去跪见观世音菩萨一般。
丁香也是为了拜庵中的菩萨而来,师太见她有如此善心便讨了去,养在身边,要收她做关门弟子,等她母亲病好就给她剃度,正式归依佛门。
“如此算来,我真的要做了尼姑了,施主。”丁香抿嘴轻轻一笑。
李小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没有笑意,听了丁香那话,笑也笑不出来,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女孩,她才觉得出家人的生活真的很无味。
也许真的人的本性如此。
也许像丁智琮之辈也有对的一面。
丁香却是真心向佛,说那话却是开心之意。可在李小兰听来却是显得内心苦涩,只是李小兰内心深处被触动到了。
李小兰听了丁香的话半天不言语,一反常态。
丁香知道李小兰又叫莲花的名字之后连称赞叹,说女子取这名实是有佛缘,怪不得你能进入龙阳寺。
难不成我进龙阳寺却是托了名字之福。
丁香笑道:“你难道不知你到这后山却是进了佛门禁地,常人无缘入得,乃是与佛有缘之人才能入内。那内堂更不是常人能入的了……”
丁香的师太早已把佛门的事情和丁香说个清楚,不像明一大师从不和李小兰说佛门中事,就是寺内有个后山还是李小兰挑水发现的。不过按丁香的话来看,她真实属于与佛有缘之人。“我来出家真的对了?”
李小兰自嘲地笑笑,他早已忘记了当初是何目的来出家的。
李小兰在心里暗想:哦,对了,好耍一把,可如今,她要好好耍一把什么呢?
丁香也是与佛有缘之人,原来李小兰庵的后山和龙阳寺的后山是连在一起的。
只是因为是佛门禁地,众人不得随便进入罢了。
丁香看来已玩遍了这后山的山山水水,夜夜看到龙阳寺这边内堂的烛火,见到在内堂苦读的李小兰,不曾打扰而已。这一切李小兰都不曾知道。
丁香学的佛法不似李小兰所学的那般繁多,足够要盖一座内堂放书。她学的佛法只有薄薄一本心经。
李小兰看了叹道:“我若只看这本心经不是过得痛快。”但又马上摇头,想只习得一本心经,知识受之有限,不利长远。却不想佛法无边,内中玄机武学也是无边,李小兰所学的是一种玄机,丁香所学的又是另一种玄机,相比不得。
两个女子从此便在这后山结伴游玩,共研佛经。
自从有了丁香相伴,李小兰一扫暗藏在心中的那份狂郁,而变得渐渐清新起来,李小兰本意正是如此。
然而,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总是经不起瞬息的变化,就消失不见。
上天总是开人的玩笑,把原本美好的事物破坏的体无完肤。不久,丁香的娘亲竟然病逝了,灵验的菩萨竟突然不灵验了。这些对丁香的打击太大了,她想回去陪着娘亲,然而师太却在此时变脸,不放丁香归去,丁香苦求也是不得允许。
李小兰知道丁香的师父静心师太不肯放丁香回去陪伴娘亲,竟如此不近人情,怒道:“这练的是什么邪功?是哪门子的心经!”
李小兰一怒之下,原本理了些思绪的佛法武功体系便无心再去研读,原本想看的佛经典书再也一本看不进,如今这些都成了害人之物,无用之物!
李小兰去找静心师太后,她决心要改变这一现实。
丁香的师父静心师太,对于李小兰的找上门来很是震怒,在盛怒之下不再让丁香去往后山研修佛法。
静心师太万万没想到佛门圣地的后山却藏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且这女子又与自己这个爱徒走的这般之近,这绝对是不能允许的。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人能比她的爱徒佛缘更深。
丁香手上的佛经果真不是一般的佛经,丁香越痛苦,心法功力越深,突飞猛进,到最后已不是人的心性所能控制的了。
李小兰把此事与于明一大师说了。明一大师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尘缘末了,尘缘末了,下山去吧。”
第353章 偷祭莲花池(上)
李小兰真的下山了。
李小兰唯有一事不解,便是丁香手中的佛经为何像是一本魔书,邪气的很,佛家为何会有这样的一本佛经,佛家为何能保存留下。
李小兰下山后又到慈宁庵,恳求师太让她见丁香一面,师太不允。
李小兰在城中找到了丁香的家,看到了遍地狼藉无人看管的丁家,心中悲愤,为何如此!李小兰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丁智琮又找上了李小兰,李小兰又重新和他在了一起。
李小兰要向静心师太讨个说法,为何让一个心地无邪的女子去练那充满邪气的武功,而又不近人情地不放女子归家。
江湖事,须用江湖规矩来办。
丁智琮别有用心地告诉李小兰:“雷一虎的‘九转夺命刀’只有在极怒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眼下就是最好时机。‘九转夺命刀’不仅仅是三十九路,也不是普通的武功,在不同的人手上则效果不同。”
丁智琮说完后,阴险地一笑,“不信,可以试试……”
单纯的李小兰,在丁智琮的挑衅下,提刀直奔慈宁庵,随着一声“纳命来吧!”李小兰手起刀落,终于手刃了静心师太。
横刀指向眉间,刹那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腥雨倾盆,心魔冲日。
魔刀心功血洗佛门。
李小兰终于再见到了丁香。只是丁香变成了尼姑。
尼姑不再是曾经的丁香,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施主请回,莫要再做杀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否则休怪贫尼替天行道。”
李小兰大笑而上,不消十个回合便被尼姑打败。
雨中的尼姑,武功极高,最后一掌直拍得李小兰口吐鲜血,五脏俱毁。
李小兰重重地倒在地上,尼姑面无表情,合掌念道:“阿弥陀佛,魔孽已除,罪过,罪过。”
……
安道诚讲完李小兰这段惊天地、泣鬼神,悲壮无比的事后,伤心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不久,便沉沉入睡,不时说着梦话,“阿能,若当初不是老朽游说你,你应享齐人之福,孙儿绕膝,安享天伦之乐了……”
六祖惠能从沙发上起来,过去为安道诚加盖了一床被褥,神思悠悠,喃喃自语:莲花净了,;莲花浊了;莲花净了。
淤泥浊了……
说着,说着,一阵睡意袭来,打了几个哈欠,一头倒在床上找周公去了……
当……当……当……
晨钟响起,六祖惠能像往时一样醒了过来,见安道诚还在蒙头呼呼沉睡,便轻手轻脚地行出方丈室,来到龙山顶上,极目四眺,只见在龙山上下,笼罩在大雾弥漫之中……
云雾缭绕的龙山,呈现出一条如幻如真的“真龙”,缠游在恍若仙境的龙山与夏卢村之间……
山上、山下处处灵气,处处生机,处处闻花香,惹得六祖惠能神思悠悠,禁不住脱口而出,放声吟哦:“龙山隐隐若游龙,洞天云霄何处生?”
六祖惠能顾不上回寺里洗漱,便径直追随游龙,来到了他的老家夏卢村,来到了他老家屋门前那口荷塘边。
此刻,六祖惠能伫立在老家门前的荷花池边,又看到了一片荷花池。
昨夜,他从安道诚口中,惊闻李小兰原名叫莲花和噩耗;
今晨,他鬼使神差般来到老家门前的荷花池边,一朵粉红色的荷花正从淤泥中含苞待放。触景生情,禁不住祭奠起来——
祭莲花,哭莲花,对荷池,稽我颡,悲难禁,泪两行,流不干,我来祭,妹妹你快来见,这个伤心人,来将妹看,无限怆伤,敬请芳魂,无怨望,鉴谅我衷肠。
哭一句阿兰妹,叹一句花落人亡。惊闻妹噩耗,我犹似癫狂,妹归离恨天,我却隐山林。妹妹临终悲声叫,悲声怨我薄幸人。妹妹猜错咯,妹妹休抱恨,哥哥不是负心人,哥哥正是有情人。恨只恨当初不辞而别,更恨雷一虎和丁智琮施毒计,借刀杀人害妹客死异乡……唉吔真凄怆,阴阳阻隔,两茫茫。待我以水代酒三杯奠祭,妹妹呀,你来尝尝。
初杯酒,祭莲花,生自销魂,死断肠。景物依然,人已回天上,空余竹叶,叩门窗。风动门帘,秋雨响,葬花人渺,花也凄凉;
二杯酒,奠莲花,前尘旧事,化作一梦黄粱。空有瑶琴,难再亲玉掌,池中莲盛,那个写辞章。正是离恨有天,难补石,行云无梦,苦相望;
三杯酒,哭莲花。后梁女子,无望还阳。我烧页纸钱,来奉上。等你黄泉有路,好还乡。祭奠来迟,求妹谅,求妹谅,谅我偷来不易,唉!哭断肝肠。
遁入空门,难结连理,素愿难偿,梦一场。今生休矣,世事已沧桑,幻变无常。堪嗟叹人生,多孽障。哥已绝望,从此我心若冰霜。我愿向慈航,唯求引领,登彼岸。拜佛烧香,顶礼入禅定,把世事忘。红颜窥破,福禄亲恩,无福消受。摇曳荷叶,阴风吹荷池,凄凉景象,倍觉彷徨,是否感我愚诚,妹你芳魂,来倚傍。但求一会诉心声,心声难诉梦难成,未得伊人鉴谅,终觉心内,难安。今日云散烟消,我身似飘蓬大限临头。此后荷塘池边,再难相见……
六祖惠能祭奠已毕,站在荷花池塘,面对浩浩长空,茫茫雾海,任由思绪飞扬开来……
神思悠悠中,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他与李小兰,不,应是李莲花同窗共度的那些两少无猜的童真时代——
童年的李莲花,那晶莹如玉的身姿,无时不在他心中闪现,无不述说着无尽的相思,激起多少回想——
啊,小莲花,你可知否?但是你在小能哥的幼小心灵中,早已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可爱的小莲花呀,当时,你领着我到你爹的学堂来习文,使你这位还未开悟的阿能哥,在你的灵气熏陶之下,脑门洞开……
正是你那迫人的灵气,给予你阿能哥无穷的灵感,激发出无穷的智慧;
正是你那迫人的灵气,就造就了你阿能哥过目不忘的本事,乃至后来成就禅宗六祖之才……
面对池中莲花,惠能的思绪,像大海中的波涛层层猛涨起来……
在雨色朦朦时节,小莲花,一如那圆圆满满的叶,沾满晶莹的雨珠,如珍珠般,映射出小莲花清淡干净的容颜;
在月色银辉如水的夜色间,悄然打动六祖眼;
在岁月的递增间,他越发喜爱那一池碧波里剔透干净的玉颜,在莲的神韵间,似乎悟出了人生之真谛:
就让悲哀淡去,让岁月静好,一世安然。“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佛曰:淡定即从容,世间风月,不忘初心,赏花的心情,总能心静即安。
就让我们一起在清风拂过面颊,蛙鸣蝉叫的夏日,在六月的暖阳间听鱼戏青莲的声音。
能一起等待花开,凝视花落的人儿,都是缘深……
请在珍惜里原谅,请在原谅里珍惜。
在瞬间的娟秀间,读懂岁月匆匆的碾转、聚与散;让如烟的往事,在轮回间,沉淀,在莲的一朵禅意间,浮生花开,月静日长,最终,岁月沉香吧。
六祖惠能毕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人,他不愿在岁月的门楣间,感叹人生的苦涩,让丝丝怨意蔓延开来。
他愿他心中的莲花,在瞬间的完美中,定格一世的安宁。
在盛开的季节里,让人忘却凋零的悲切。
就在这繁华喧闹的红尘里,莲花轻浮在圆润的叶间,听涛涛水流的轻吟,仿佛一世静好的期盼,在微风拂面的荷塘边,在心底荡漾开来。
惠能默默地在心里说:就让莲的清幽感染我的思绪,在流年似水的岁月间,低眉凝眸,凝视一花的风雅,在静好的岁月间,让我读懂一花一世界,在别样的心情里,盛开一份别致的温柔。就让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浅浅遇,淡淡忘。在流年里,读懂烟火,流年,红尘,沧桑……
谁说,读懂过莲的傲骨?
在一波荡漾间,发现那孤独傲然的心灵。从一片莲叶间,挺立出一朵青里泛白的花苞,在一抹温柔里,孕育出满满的深情。莲如人的心情,也寂寞,也淡薄,也黯然。但却在时光流转间,甘愿化为佛前的宝座,在孤独中,听尽一片梵音佛语。
莲,用自己的娇柔,惊喜世人的心灵,让静美的温柔,流淌在世人的心间。就让我在将要圆寂的静好里,细细读懂一世的流年……
而这一切,早已随风而逝。
就让心中的圣洁的莲花,在碧水荡漾间,盈盈的润了如玉的娇颜,在时光的长廊里,与佛结缘吧!
……
故地重游,六祖惠能面对荷花,浮想联翩……
面对荷花,六祖惠能沉吟自语:“荷花啊,自古以来,你就是文人墨客、高洁之士吟咏的对象,人们喜爱她,赞颂她,不但是她的曼妙身姿、幽幽的芬芳,更是她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品格,让世人敬佩和深深地推崇……”
六祖惠能自那次用口为李小兰吸出蛇毒,救了她一命,有缘与她同窗共读,挽手荷塘赏荷花,就当着她的面,把她喻为莲花,常常在佛前虔诚膜拜她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和仙风道骨。
在曹溪宝林寺弘法中,六祖惠能忽然有一天发现,在韶州大街小巷,印有莲花图案的时装成为人们的最爱。更让他欣喜无比的是,在韶州大街小巷的画廊中,莲花的大幅画像作为一种标志,在画廊上隆重地出现!
啊,莲花,难道是芸芸众生顿悟了吗?
这充满禅意的莲花啊,但愿你的高贵品格真的被认可,但愿你的出淤泥而不染之风骨真的被芸芸众生所欣赏!但愿所有以你之名显现的形象真的没有辱没了你!
佛说:“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也许,惠能与李小兰的这一世的擦肩而过,就是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换来的……
“江南莲花开,红花覆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南朝梁武帝萧衍的这首颇有禅意的《夏歌》,使六祖惠能梦回大梁皇朝——
梁武帝萧衍是梁朝的开国皇帝。他的祖上兰陵萧氏本来是北方庶族,家世比较低微。可他的伯父萧道成是一个很有谋略的政治家,他趁着朝廷内乱之际,夺取政权,建立了齐朝。
萧衍继承了叔父的胆识和谋略,在南齐担任军职,曾和北魏军多次交手,声名远播。
齐建武二年(495),北魏军进攻南齐司州刺史萧诞,萧衍跟随江州刺史王广之前往救援。两军阵前,其他将领见魏军势大,畏惧不前。萧衍亲自率领敢死队为先锋,奋勇拼杀,将士们紧随其后,大破十万魏军。
战后搜检敌营,从一名魏将留下的巾箱中找到了北魏孝文帝的敕书,上面写道:“听说萧衍善于用兵,不要轻易交锋,等我到达再商议对策。如果能俘获此人,则江南为我所有。”
萧衍早年还是一位社会名流。南齐竟陵王萧子良开西邸,广招文学之士,萧衍与名士沈约、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并等游于西邸,吟诗赋文,号称“竟陵八友”。
萧衍未做皇帝之前,虽然政务繁忙,他仍然每天灯下读书直至深夜,曾撰写《通史》六百余卷。他还常常亲自起草朝廷的诏告、赞、序等公文,合起来竟然有一百二十卷;改订“百家谱”,重用士族;萧衍善于弈棋,其他方面如卜筮、书法等无不擅长,堪称多才多艺。
如此文武全才自然不肯久居人下,于是趁着齐武帝病逝,宫廷内乱之际,萧衍便辅佐萧昭业夺取了政权。当时的他羽翼还未丰满,可是萧昭业非常倚重他,致使他的势力一步步壮大。等到力量积蓄足够之后,萧衍毅然于雍州发动起义,夺取政权,建立了梁朝,改元天监。
从此,梁武帝萧衍不再为他人做智囊,开始在政治上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能。
梁武帝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长寿皇帝,他活了八十五岁,在位五十多年,可以说在他信奉佛教之前,还是非常励精图治的,堪称一位文武兼修的明君。
从史料上看,萧衍精通武术,又是文学大家,确是中国历史上难得的“文武双全”帝王。
萧衍小名“练儿”、“阿练”。生于公元464年,死于公元549年,终年86岁,系中国古代仅有的几位高寿皇帝之一。
作为南北朝时期“宋、齐、梁、陈”中梁的开国皇帝,萧衍的智慧和才能非同一般。史书称“生而有奇异,两胯骈骨,顶上隆起,有文在右手曰‘武’”。
当年20刚出头的萧衍在权臣王俭手下谋事,王俭懂点相面之术,看了萧衍的面相后说,“此萧郎三十内当作侍中,出此则贵不可言。”
果然,萧衍“三十内”的最后一年,即39岁那年(公元502年),齐帝萧宝融禅位于他,都城仍设在建康。实际上萧宝融哪是什么禅让啊,完全是让萧衍逼的。
实际上,萧衍被神化了,其实萧衍也是一个荒唐的皇帝。
时处中国南北分裂状态,在南强北弱的背景下,萧衍曾多次“北伐”,也始终没有打败北魏,“收复失地”。
当时北方势力曾一度四分五裂、群龙无首,如果萧衍是一位圣明君主,凭南朝的实力,统一中国是没有问题的,不需要等到50年后隋文帝杨坚的出现。
萧衍不只自己没有做好皇帝,搞出了”出家秀“等多重闹剧,家风也让他治理得一塌糊涂。
南朝皇帝多奢侈腐糜。东昏侯的后宫美女如云,佳丽多多,其中有一个叫潘玉儿的妃子最受宠。
当年,萧宝卷为了讨好潘妃,大修宫殿,并对居所阅武堂内诸殿进行了超豪华装修。潘玉儿所经之路,皆铺上雕凿有莲花纹饰的纯金地板,称是“此步步生莲华也”。
中国古代女子裹小脚的习俗就是仿潘玉儿的“三寸金莲”而来。
萧衍当了皇帝后,没有秦始皇嬴政统一六国的魄力,却学起了嬴政悉收六国后宫美女的做法,把住处搬到了当年萧宝卷作乐的地方,把萧宝卷的后宫美女也“收”了下来。
……
一阵沁人心脾的莲花清香随风飘送,把六祖惠能从大梁皇朝之中带回到荷塘眼前。
六祖惠能望着荷塘,心想:人,既是如此,而花呢?也是如此啊!睹莲思人,莲花的清香,把六祖惠能带回到了与李小兰同窗共度的那段两少无猜的岁月之中……
春天,六祖惠能和小兰在学堂苦读之余,牵手漫步于屋前左边的荷塘边。在那时,他望着一池春水,又看看眼前的小兰,凝神沉思之中,猛地触发了灵感:她,多像池中那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莲叶,而自己则沉睡在那一如青纱帐幔包裹着的花苞里……
初夏的夜晚,在久违的雷声中,最让他担心的是莲花了。想想她那娇弱的身躯,怎能禁受得起这令人心惊肉跳的雷雨考验啊!想必,他那心爱的莲花将会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之后,因为这不堪的摧残而香消玉殒,而他的付出也会在莲花遭受这次“劫难”后前功尽弃。
可是,却出乎他的预料,经过这一场突如其来而又痛痛快快的夏雨后,莲花居然在晨曦中彻彻底底地绽放了,宛如刚刚出浴的美人。
你看冰肌玉骨的莲花瓣,层层叠叠从里到外舒展开来:花瓣白里透红,而花心却像燃烧着的火焰,又像少女敞开了的心扉。微风中,莲花又像穿着连衣裙的少女翩翩起舞。
旁边的莲叶:有的像一个个碧玉的圆盘,有的像一把把为莲花遮风挡雨的绿伞,有的又像舞女穿在腰间的舞裙……
莲叶上滚动着一颗颗水珠,阳光照射下,释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
水中的红鲤鱼望着莲花,有的欢快地游来游去,有的呆呆地看着佳人不知所措,有的竟然忘乎所以地跳出了水面……
夕阳西下,莲花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进了她的青纱帐幔里,似乎要和他同时进入梦乡,以便在梦的路口和他这个小情郎幽会。
夏夜的梦里,常常会与旖旎柔情的莲花小妹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直到破晓时分……
秋日,秋风萧瑟,秋雨霏霏,天气变凉。随着大地渐渐被秋风洒满了金黄,绿叶红花纷纷离去。
“秋日心容与,淡水望碧莲”。莲花又像沉睡了的美人,终日躺在自己的青纱帐幔里不再醒来,任凭他在旁边怎么呼唤她也不醒。
知道莲花沉睡着的心事:繁华落尽,留下的,除了一池子苍凉,还有那些凄美的记忆碎片。
用苍凉这根贯穿着一生的丝线,把值得珍惜的记忆碎片串联起来,珍藏在记忆的仓库里,为他坎坷的一生留下美好的记忆。
……
遥想当年此日中,他与莲花小妹分别,带着对求佛法,造福大众的理想,踏上艰辛求法路。原以为接过五祖亲授的禅宗衣钵,成为禅宗六祖后,定能给自己所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以及众生的离苦,幸福康乐!怎料天不遂人所愿,几经劫难,几乎命丧黄泉……
在经过人生历劫的残酷现实的无情打击后,他才知道:头上的天空,看上去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却很高很高。无情的现实,挫伤了年轻气盛的锐气。曾经迷惘过,甚至退缩过。
可是,茫然时,就在那一瞬间,执着点燃了心灯,照亮了前行的路;专一净化了身边的污水,让他的生命之河变得越来越明澈,并且,还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与莲花有缘的他,深深体会到:近赤者红——由于与莲花朝夕相伴过,莲花的品质感染了他。
在那些逃亡而又悲凉的日子里,他坚持着他的坚持,追寻着他的追寻……
即使天那么高,踮起脚尖,也会距天近了一点点;即使海那么深,向前走一步,也会距海近了一点点;即使烦恼不断滋生,也要学习莲花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用不断进取的充实来驱走心头的那片乌云。
即使身处的环境如污泥般的恶劣,也要学会在污泥中生存,汲取污泥中的养分而不被污染,要为未来的顿悟中国禅绽放美丽而坚持着,努力着。
在与莲花相伴的日子里,她的品质影响着他,他的身上渐渐有了莲花的影子。他每有心事,与莲花倾吐……
冬日,沉睡在青纱帐幔里的莲花仿佛已化着朔风不知飘向何处,只留下几片枯萎的莲叶无奈地漂浮在莲花池的水面上。
冬日是寒气袭人的季节,也是枯水的季节,他经常思念莲花,梦里都想着往池里加水,让身体枯萎的她,心不会感到枯竭;同时也要让她觉得,即使是在她落寞的日子里,没有谁牵念她,他也会静静守候着她,呵护着她。
冬日的一个清晨,他像往常一样看望莲花。来到了莲花池边——却看见,莲花的根连着泥土漂浮在了水面。当时的他,心里焦急万分,可是他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会弄巧成拙,只得这样在旁边观察。
连续观察了几天都是如此。
他心里非常着急,可还是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只能默默为她祈祷:愿仁慈的苍天保佑他的莲花无恙……
可能是他的诚心感动了苍天,终于有一天,莲花被泥土包裹着的根又沉入了莲花池里。他把头伸到水面仔仔细细查看:只见她的根周围还长出了小小的莲叶——他心爱的莲花,终于安然无恙了!
历经了这段让人提心吊胆的日子,在寒气逼人的冬日里,他更加关心莲花了。
适逢冰冻时日里,透过冰块还可见到那些在水中游弋的红鲤鱼,依然在被冰块覆盖着的莲叶下守护着莲花的根和叶。
“陈根与故叶,销化成泥尘。化者日已远,来者日复新”。其实莲花虽离去,而花神依旧在。
她,一直在身边没有离开也没有闲着;
她,正在为未来的灿烂辉煌而不停地努力吸收池里的有机养分和无机养分,为迎接下一个轮回时的美丽而时时刻刻酝酿着希望和机遇。
而在水池旁边守护着莲花的护花神,直到她下一个轮回时归来。
喜欢自家门前池塘中的莲花,喜欢她出污泥而不染的纯洁,喜欢她一样的坚韧不拔和专一。
他和她相守、相伴并相知;他们一起历经风雨,一起欣赏彩虹,心灵相通。
她,这一生开花只为他一人;
他,这一生护花也只为了莲花。
……
第354章 偷祭莲花池(下)
少年时期的惠能是幸福的,有学识渊博的塾师李学儒执教,有才貌超群的莲花相伴,加上他的天聪,小小年纪便已超越塾师,青出于蓝。
晚饭黄昏后,夕阳西下,他常常与莲花在荷花池边漫步,谈论诗文,即兴赋诗作对。
“池边不用关门睡,夜夜凉风香满家。”惠能的家门前那口荷塘,虽然不是很宽阔,但周边还有凉亭楼阁,开门便满池莲荷。
风儿自在来,莲荷自在香。疏帘,小阁,晴岚。山风,夏阴,竹门,朝来池畔,看一池莲荷,红妆翠盖,接天云锦。
暮来亭边,观落日烟霞,鸥鹭翩飞,鸳鸯戏水。莲叶为墙,荷花为壁,满塘荷色生香。
风雨欲来风满楼。大风吹过,荷叶翻卷,花枝摇动,傲然地随风舒展着筋骨。
那是强劲的蓬勃向上的势头,任它风吹雨打,都无法动摇。
老茎新芽,如老辣飘逸的笔触,笔走龙蛇之际,妙趣横生,意蕴深远。
风荷,不断地跃动着粗犷,奔放着炽热,苍劲着力度。
大雨来了,砰砰地打在巨大的莲叶上,响声如雷。塘上弥漫一层轻烟,云雾似地升起,一团团迷离的梦。
池中的莲荷,亦墨黑如漆,淡者如烟,叶叶之中水墨交融,浓淡相破,鲁朴疏狂,醇厚飘逸,自然忘形。
雨中的莲荷,才是真正的大写意,顷刻之间,满纸烟云,大气磅礴!
六祖惠能想他平生最快意事,莫过于与心爱的莲花,携手轻拥,在池心亭上听雨观荷。那种快意与浪漫,飘逸与潇洒,如读了半卷诗词,醉眼蒙眬了的。
夏日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一阵雨骤风狂过后,又是艳阳高照,一片明媚。
自以为会满池残荷,却恰恰相反。雨后的莲荷更加娇艳了,刚才的大风大雨仿佛没有发生过似的。
原来是翻卷的,硕大如伞的莲叶遮住了风雨,荷花躲在莲叶的怀抱里,竟然安然无恙!这莲叶对荷花的爱,也挺深沉的!
莲荷沐浴阳光,轻摇曼舞,雨后风情,更加秀朗文静,雍容华贵。
荷叶疏影中,千朵万朵白嫩无瑕,腾空而出。蜂飞蝶舞,小鸟落下,一派勃勃生机。很多菡萏亦正孕育着灵动鲜活的生命,含苞待放。
夏日雨后的莲荷,如“瑶池初宴罢,万妃醉脸,洗尽铅华”,更加超凡脱俗,生机盎然,蒸蒸日上。
雨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晶莹透亮,惹人爱怜,大的雨珠居然有小碗那样大,清风拂过,不时有雨珠滑落翻下荷叶的声音。还有一声声蛙鼓,一声声鸟语,一声声虫鸣,随着清风一一入耳,如同天籁。
待到秋深冬来,萧萧疏雨,烟水茫茫。数株枯荷,半腰子折下去,焦黄的叶子一半浸入池中。残荷意象,如一个个凄美的句子,立在水中央。
曾经“小荷才露尖尖角”,“背立啼红雨”,如今已是“留得残荷听雨声”。颓败,是那样的淋漓尽致,一片狼藉。
昔日丰姿绰约,出淤泥而不染的丽影,如今堕入污池泥淖之中,与污泥沆瀣一气。
也有死也不肯倒伏的,展示着傲霜傲雪的铮铮傲骨。
此时的残荷,如一笔笔老墨,写在岁月的书卷里,人书俱老了。
残荷听雨,依然是香奁梦里,壮士剑下。多少海枯石烂情缘在,多少绵绵幽恨无尽头,多少明年兰舟载酒又重来,多少江湖意气,英雄壮志,都在这淅淅沥沥,冷冷清清的雨里,重温那一抹清凉,一缕柔软,一方净土。
……
晚年重回老家的六祖惠能,望着一池莲荷,兴叹:“莲化淤泥,不是颓败,而是更深沉的爱。待到明年,又是菡萏满湖,众荷喧哗,到那时,景物依然人已非……”
一曲清幽,一池无根水,千古幽情,淡然了绵延亘古的悠悠情思,一次飘然而去,忘却了归途,弘扬佛法荡涤了千古浮躁,教化了芸芸众生……蓦然回首,满路沧桑泪。
初次梦回——
婆娑世界,修罗地狱,时光轮轻转,幽篁的生死簿,阎罗殿下的莲花池,奈何桥下的细水,桥上的孟婆,来来往往的旅者,玉溪里的哀鸣,一熟悉身影的飘动,苍白的脸颊,轻声的呢喃,淡忘不了的童真,别去时最后的孤影……
时空变幻,断壁残垣,朝中沉浮的梦魇,回荡着空谷的话语,惊醒了梦中人,遗落下了一秋的惊悚,终难忘却,却不知春华秋实的变幻,日月的更迭,朦胧雾中的彷徨,早已飘散。
思莲梦,难回首,一梦悲一秋,终难让人忆。怕,怕,怕。
再次梦回——
亭亭玉立一垄玉荷,葱葱茏茏莲花池上,亭台池水,长裙风动,长发飘香,洒一把美人泪,观一抹朱砂痣,抚平那锦绣罗裳的泪痕,轻浮那白皙透亮的香茗,任由如丝的秀发抽打着脸颊,慢抚那俏脸冰霜,带来一丝的颤动,留下一波的涟漪,陶醉在那温柔乡,夜不能寐。只因在那留恋,留恋那燕归来,换来的只是多次流连美梦,难忘那时的今宵,只能一曲飞扬。
美人泪,忆断肠,纵然赋诗歌一曲,总难让人忘……
三次梦回——
荷池深处,莲花盛开,采一朵莲花瓣,满怀空灵,莲林小筑,流水一曲,舀一瓢清水。让人馋香,清幽荷塘,塘上莲花,酿一壶莲花酒,与红莲畅叙,闻一塘荷花香,沁人心脾,更览荷叶浓荫,伴着曲水,看着鸟语花香,其乐融融,待红莲来到,温一壶莲花酒,取盏细酌,互诉衷肠,岂不乐哉!
今生不求身后名,只求梦里与妹依,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直喝个大醉伶仃,简直乎,快哉快哉,更有甚者放歌,豪情满怀,让人梦中感叹,此番豪情壮志,岂是现实中能比,不如一杯终老,老死在今朝……
如今梦回——
独在家门,魂牵梦绕,期待梦乡,一套茶具,烧一壶开水,听着水的滚烫沸声,来一曲古筝悠扬,焚一段檀香,伴随着香雾环绕,万千思绪放下,静心独坐,泡一壶清茶,看茶叶碎末在清水中飘荡,涤荡着杯壁,更涤荡在心灵深处,四处的飘荡,看着清水泛黄,忘了回忆,忘了烦恼,四处一切皆是静,无尘世的打扰,慢慢享受属于自己的天地。
梦中一切还是那么安详,小恬着,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只剩下梦中的那片荷塘。
梦里香,莲花绽,千里飘香梦,总难让人醒,静,静,静。
莲花梦,梦难醒,梦中忘却人世,空留一段破晓……
……
“白日梦,梦终破。荷塘边,莲花梦……”神会见师父伫立在荷塘边已有大半天了,想上前去把他唤醒过来,却被安道诚阻止了。
安道诚昨晚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起来不见六祖惠能,开始时,以为他去了方丈,便想再睡过回头觉。这时神会敞敲门进来,一问,才知道师父不见了。
安道诚认真地听了神会在斋堂、殿堂等处找师父不见的经过后,屈指一算,微微一笑,看向神会说:“请跟我来,我知你师父在哪里。”
于是,神会随安道诚来到了夏卢村六祖惠能旧居。
安道诚上前拉住神会的手,望着六祖惠能,意味深长地说:“大师且慢,阿能兄弟难得回老家重游莲花池,惹起前尘旧事,就让他尽情回想一番,你又何必前去扫兴呢!”
“嗯,还是安善人想得周到。”神会随师父回到龙山国恩寺这些天中,也曾听到当地一些民众私议:六祖惠能青少年时曾与邻村小妹李小兰同窗共读,结下深情厚谊,订下鸳盟……
有感于此,神会也禁不住被师父的大爱所感染,在如梦如幻如真的荷塘情景中喃喃自语,感慨赋之:
菡萏娉婷粉黛妆,
娇羞妩媚逸情扬。
雨润凝珠盈翠伞,
风拂香飘玉人香。
莲开并蒂舒倩影,
荷藕连丝情意长。
玉蕊怒放芳菲展,
秀美仙姿韵逸芳。
由于六祖惠能太过于投入于对莲花的绵延思忆之中,连神会和安道诚的到来却浑然不知。
只见得他又在沉吟:阿兰妹呀,你是一朵高洁的红莲,那红红的是燃烧的生命!你亭亭玉立,粉红嫩白,素面朝天。纯其外,洁其内,不妖不媚,飘逸出尘。红莲,傲骨,不可亲近,纯洁,淡雅,以高洁之态绽放在红尘世态之中……红莲啊,可知否?你的阿能哥心里苦?懂得阿能哥的心事否?今生你为莲,为莲叶,水心柔骨,冰清玉洁。只愿用燃烧的生命来呵护你,用最深沉,最热烈的方式,让你绚丽,让你展现生命的华彩。爱与被爱,其实是一种宿命的劫,也是不解的缘。莲出淤泥,也许,只有摆脱污垢,除去烦恼,适时放下,才会获得莲花般的美丽境界。
六祖惠能坐在荷池亭台长满苍苔的石凳上,此刻没有一丝风,一池莲荷,仿佛进入禅境一般。偶尔可见荷花粉嫩的花瓣,轻轻落入水中。水中的荷影,也轻轻从水底浮向水面,在落水的刹那,深情一吻,花与影叠在一块。
此情此景,他似乎读懂了“池花对影落,沙鸟带声飞。”自认为荷花在飘落的刹那是最美的,粉红嫩白的花瓣,无风自落,自有无边的禅意。
池中,上面是层层的硕大的叶子,中间是枯败的残荷,不断有嫩黄的半卷新叶长出来,缓缓伸到高处,也不断有莲叶断了枝梗,跌落水中,不过这个过程很慢,慢得让人几乎无法发现。
不断有菡萏从水里冒出来,也不断有莲荷凋谢。这一现象,像极了人类世界。每个人都似一片叶,一枝荷,仅有一次生命,也只有一次芳华。虽然,极目而看,那满池的繁华还在,可是早已不是昨日的那朵。
“人间的莲花只有数十花瓣,天上的莲花却有数百花瓣,净土的莲花却有千瓣以上。据说世上有并蒂莲,也有千瓣莲。这些,我都没有见过,要是有机会,一定去好好看看。”安道诚远远看着一池荷塘,无限向往地对着神会说。
神会带有点小遗憾说,“是啊!长这么大了,我也无缘见过。”
一池碧绿,叶叶相连。莲荷箭一般立在其间。其精气神,像是吸足了天地的灵气。
六祖惠能童年曾在莲池里游过泳,知道莲梗上布满很多小刺,稍不注意,就会刺伤皮肉。看见淤泥里挖藕的农人,知道生活的艰辛。
在这个世界上,谁能轻轻松松活着?很多人,一辈子辛劳,为物所累,不得解脱,更别说什么精神的超越,与灵魂的高蹈了。可以说,追求精神上的自由,与灵魂上的净化,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
他想,所谓的禅,无非是在现实的泥淖里,超越自己,让心灵开成一朵清静之莲吧。
其实,安道诚也是一个爱莲之人,且特别喜爱晨荷,每每有佳句。
凌波仙子下凡间,
朝饮玉露带泪妍。
沐浴云霞溢光辉,
粉腮娇嫩秀芳颜。
惊鸿一瞥生眷恋,
今生化莲为君开。
紫陌红尘遥相念,
前世今生不了缘。
清晨的阳光明媚,荷塘也分外明艳。五月里的荷塘,分外沉静。照例沿着垂柳阴香的石子小路漫步,通过柳丝的缝隙窥探那一池莲荷。大片的地方只是碧绿了,不再千朵万朵,不再极尽奢华,偶尔才会发现一朵。
荷花越来越稀少了,却每一朵,开得分外硕大,举着将近三十厘米直径的花瓣,感觉分外惊艳。
蓦然看见,有一种圣洁的感觉。荷花高贵挺拔,如雪团,似胭脂,薄施粉黛,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白中带粉,粉中透红。凌波微步,娇羞嫩艳。
安道诚不觉想起,到苏杭进货时,但见那江南的女子,涉江采芙蓉。一舟,一棹,一人,一箬笠,载酒,弹琴。淡淡的清香沁入心扉,江上莲荷开得正艳。岸上兰亭楼阁,小桥曲径,雕栏玉砌。有歌声幽远,有琴音渺茫,有酒微醺,有玉人如芙蓉。把小舟,摇到荷花深处,吟诗,赋词,忘世忘机。
湖很大,一如杭州西湖,“遮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最好是洞庭,“浦上荷花生紫烟,吴姬酒肆近人船。更将荷叶包鱼蟹,老死江湖不怨天。”
最好是猛洞河上蚱蜢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最好是层层又层层,叠叠又叠叠,“闻歌始觉有人来”,羌管弄晴,菱歌泛夜,钓叟莲娃。
农妇少女们提着竹篾编成的篮子,到湖里采莲蓬。白色的莲子,青黑的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莲蓬从荷叶间伸上来,歪着头,朝向一方,饱满,充实。
万亩荷花,香风十里。酒旗风外,画船天边,摇着一湖氤氲,醉看两岸人家。据说江南很多地方都有万亩荷塘了。安道诚喜爱漫游,纵情山水之间,在南方游历过万亩荷塘,醉赏千荷万荷的盛开,那是何等的壮观。
在千层万层的莲叶之间,回眸,惊艳。那开得最盛的,让眼睛一亮,心也随之明亮。这些硕大的荷花,用“拼命”两个字最合适。仿佛狂热的爱恋,要用生命燃烧,一如眼前的六祖惠能爱莲。才惊心动魄!
……
至此,安道诚似乎读懂了六祖惠能“爱莲”的一往情深……
安道诚仿佛在和红莲说:你是佛前的那朵莲花,不为超度,不为香火,只为在红尘里与他相遇。在你年少无知的时候,却把生命终结。你是寂寞的,独立于众人之间,在他靠近时,突然心动,突然轻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你的脸便绯红,羞涩成最娇艳的那朵。身影摇曳。只怕他看不见你,只怕在这个最美的季节错过……你说,你是他前世的印记,他是你今生的谜底。今生,你只愿为他开成一朵美丽的莲。把苦藏在心底,那无声的痛,灼热的爱,炽烈的情,惊心动魄的相思,都掩饰在淡定的微笑,从容的风姿里……
安道诚临池遥想,一发而不可收。也许诚心所至,天随人愿,悠忽之间,一大片浓雾袭来,荷塘间处于风雨欲来风满池的一片灰暗之中。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跟着一声霹雳巨响……刹那间,安道诚被这一景象震撼了——电闪雷鸣中,天地之间惊现一朵金莲,千瓣花瓣徐徐盛放。
“这情景……”六祖惠能在心里嘀咕,猛然之间,他头脑灵光一现,闪现出当年隐居天露山,在两水夹金处梁金莲一不留神跌落在佛仔墩旁的明镜湖中,他纵身一跃,刚巧跳到了她浮出湖面的身上那幅惊世“六祖坐莲图”的情景......
金莲、明镜湖、荷池、并蒂莲、千瓣莲……巧合乎?天意乎?至少耐人寻味......
第355章 天籁之声
莫不是上天重现当年隐居天露山,阿莲妹跌落佛仔墩旁的明镜湖中的情景?抑或是在回光返照?又抑或是阿莲妹仍活在当下,护佑着故土的悠悠山水,郁郁众生,天机示人?这情景,令六祖惠能浮想联翩。
沉吟所思间,一道闪电随着一声霹雳惊雷炸响,直把安道诚、六祖惠能从神思悠悠之中惊醒过来。
安道诚惊醒过来后,伸展了一下双手,揉了揉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抬头看了看黑云翻滚的天空,急着对神会说:“不好,暴风雨快要来了!快去叫醒你师父回寺去。”
说奇也不奇,怪也不奇怪,六祖惠能、神会和安道诚他们三人刚踏进龙山国恩寺里,只见乌黑密布的天空,被一阵狂风吹散,地面上卷起漫天黄叶,暴风过后,天地间又恢复了常态,风和日丽,龙山国思寺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六祖惠能和神会、安道诚回到斋堂甫一坐定,只见法海急脚前来,微喘着大气,说:“师父,昨天前来听您说法的禅僧、信众,一大早便来到殿堂,恭候师父说法。他们都说,‘昨天师父您的说法十分精彩,听后豁然开悟,很想知道契此后来的结果’师父,是不是……”
“师兄你……”神会刚要打断法海一下,把昨晚师父彻夜未眠,天未亮便回去老家,直到现在还未有休息过的经过说出来让法海知道,好让他去告知禅僧、信众,让师父休息一下。
谁知,六祖惠能已洞悉神会所想,向他摆了摆手,说道:“法海,你先去殿堂对他们说,我等会便到。”
再说六祖惠能和安道成诚、神会在斋堂用过膳后,稍事休息了一会。
当六祖惠能神采奕奕地登上殿堂之际,殿堂下一遍欢呼:“南无六祖惠能大师!”
欢呼声后,殿堂又响六祖惠能那犹如来自佛国的天籁之声——
再说这一年,释迦牟尼佛游化到弥勒的故乡——波罗奈国,居住在施鹿林中。
那天,佛陀乞食已,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大树下敷座而坐。
身边站立着大迦叶、舍利弗、目犍连、阿难、罗睺罗等声闻弟子,还有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文殊菩萨、以及弥勒等人四周围绕。
尔时,弥勒见佛陀静坐下来,脸上放射着安详的光芒,便从座位上站立起来,从大众中走出来,走到佛陀跟前,右膝跪地,双手合十,恭敬顶礼之后,说:“世尊,我有一个疑问,意欲请教,唯愿您能给予解答。”
佛陀灿烂一笑,开金口说道:“弥勒,你问吧,我一定详细解说,令你满意而归。”
弥勒见佛陀允许,兴奋得手舞足蹈,赶紧问道:“世尊,菩萨成就什么法,能迅速证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无上正等正觉。这是只有佛才能觉悟到的智慧,含有平等、圆满之意。以其所悟真理为至高,故称“无上”;以其智慧周遍宇宙而无所不包,故称“正遍知”。大乘菩萨行的全部内容,即为了成就这种觉悟。所以弥勒才那样问道。
释迦牟尼佛听弥勒如此一问,忍俊不禁,说:“弥勒,这个问题,你早已明白了啊!你是为了利益大众才故意问的吧?”
弥勒挠挠后脑勺,“嘻嘻”一笑,算作回答。
佛陀接着说:“好吧,也只有过来的人才能问到点子上,才能问出如来如是深意。你们大家仔细倾听,并且要认真思考,别辜负了弥勒的善意。”
于是,佛陀讲述了五十五种远离恶道、速证菩提的方法……
……
弥勒见佛陀说法完毕,偏袒右肩,右膝跪地,合掌恭敬,用极其优美的声音赞叹佛陀的功德。
这时,阿难问佛陀说:“世尊,弥勒不但智慧超群,而且文采斐然,他如何有这样的才能?”
释迦牟尼佛说:“在过去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尊佛出世,佛号‘焰光游戏妙音自在王如来’。当时,佛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婆罗门青年,名叫‘贤寿。他看到焰光佛妙相端严,神态安详;面貌熙怡,如月盛满;威光赫奕,如日显曜;行若春风,止若青松。贤寿万分欢喜,心中发愿:我也要在将来世,成就这样庄严的功德之身,但愿如来以足到我身上。这时,焰光佛早已明白贤寿的心思,随即用足踢他的身体。当佛下足的时候,贤寿得到了无生法忍(即把心住在不生不灭的真理上)。焰光佛当即对大家宣布说:贤寿证得了无生法忍,已经达到了不退转菩萨的境界,而且马上能成就天眼、天耳、他心、宿住、神境、智通六种神通。”
说完,释迦牟尼问阿难:“你知道那个贤寿是谁吗?”
阿难摇摇头,佛陀告诉他:“过去世的那个贤寿,岂是别人?他就是今天的弥勒!”
阿难想了想,说道:“既然弥勒早已证得无生法忍,如何未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是啊,既然弥勒早已到了不退转的大菩萨境地,如何到现在还未成佛?
释迦牟尼说:“弥勒修菩萨行已经四十劫,我才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由于我勇猛精进的缘故,便超越了他,在贤劫中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于是,佛陀的眸子里波动着一种如梦似幻的神采,他的思绪回到了往昔幽远的岁月——
大雪山巍然耸立,高不见其顶,阔不见其边,唯有冰雪覆盖,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芒。一个冰清玉洁的清凉国度,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那时候,没有佛出世,也没有佛经流传,但仍然有菩萨在艰难修行。
这一天,荒无人迹的大雪山下来了一位婆罗门,在空旷的山野住了下来,修菩萨行。
大雪山南麓极其安静,树林葱茏,流泉奔涌,药草遍地,水泊密布。高山瀑布宛若银河倒挂,石间小溪如同琴声坠地;诸多鲜花周遍围绕,姹紫嫣红,香雾迷朦;飞鸟走兽融洽相处,莺歌燕舞,一片升平……
最为惬意的是,漫山遍野干果滋繁,种类难以计数;地下还有各种莲藕、众多甘甜的野芋,所以,婆罗门独处山中,可以随意采食诸果,从来不用为饮食担忧。他每天吃过野果,便跏趺坐禅,系心静思。
山深世隔,只招烟霞为伴侣。
岁古年长,单凭花草纪春秋。
白雪消融红花艳,绿枝长后黄叶飞。婆罗门经历了无量岁月,依旧道心不退,苦行不止。
因其久住雪山,姓名尽失,称之为“雪山大士”。
雪山大士——婆罗门,因无佛法做导航,修行如同盲人在荆棘丛生、陷阱遍布的孤峰绝顶探索道路,不但被扎的遍体鳞伤,而且随时都可能一脚踏空,坠下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难以成行偏要行,毫无希望仍旧望。如此艰难的探索,如此坚韧的毅力,使得释提桓因等天人大为惊奇,他们想考验、考验雪山大士的求法意志究竟有多么坚强。
于是,他来到了雪山南麓,站立在距离雪山大士坐禅处不远的地方。
他以一种柔和清雅的声音,吟诵了过去佛所说过的半首偈子:
诸行无常,
是生灭法。
说过这半偈,罗刹鬼便来到了雪山大士的面前,向四方张望,好像寻找着什么可口的猎物。它虎视眈眈的眼睛中所流露出来的目光极为凶残,令人望而生畏。
这时,苦行多年而毫无进展的雪山大士,闻听了那半首偈子,心生欢喜,犹如夜行者面临绝境之时,忽然看到了一盏明灯;亦如顽疾缠身的久病之人,正在痛不欲生之际,突然遇到了良医好药;好像落海之人遇到船舫,仿佛焦渴万分之时找到了清泉,宛若最为干旱的时节终于盼来了春雨,恰似浪迹天涯的游子突然找到了自己的家乡……
雪山大士欢喜踊跃,心花怒放,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他随即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四下环顾,寻找说偈之人:
是谁以诸佛的妙音,
为我打开了解脱之门?
是谁在众生沉沦于生死睡眠之时而独醒,
高唱一曲觉悟的歌吟?
是谁能于地老天荒的沙漠之中,
以甘露滋润饥馑的苦行人?
究竟是谁说此半偈,
启悟我心,
犹如春风中摇曳的花神?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罗刹鬼怪!
如此恐怖丑陋的面容,何以能说出如此美妙深奥的偈子?难道烈火之中能生长出艳丽的莲花?冰天雪地之中还有温暖的流水?
然而,雪山大士毫不犹豫,因为他想,我现在没有智慧,无法探究到过去的因缘,或许这个罗刹能得见过去诸佛,从诸佛那里听闻到了这半首偈子。
他当即走到罗刹面前,问道:“善哉,菩萨,你在什么地方得到了过去诸佛所说的半首偈?你于何处拾得了佛世尊所宣扬的正道。现在世间的无量众生,因为业障缠身,始终没有福德听到这样奥妙的法理。”
没想到,那罗刹却回答说:“大婆罗门,你不应该问我这样的话。为什么呢?因为我已经是多日没吃到食物了,到处求索而不能得。是饥渴苦恼使得我的心很乱,因此而随意胡说八道,那两句偈子,犹如谵语梦呓,其中究竟有什么意义,并非我本心所能明白的。”
雪山大士说:“菩萨,你所说偈子,语句未终,意思也没有表述完全,为什么不说了呢?我刚才听了半首偈子,我将拜你为师,终身做您的弟子。”
罗刹答道:“你也太自私了吧?只是担忧自身,却不见我眼下被饥饿熬煎,痛苦万分,如何能有力气为你说法呢?”
雪山大士赶紧说:“您以什么为食呢?我去帮您寻找。您吃饱了肚子,也好为我说法。”
罗刹苦苦一笑:“我所吃的……”
雪山大师想了想,严肃认真地说道:“您将后半首偈子说完,我闻听了偈子之后,我愿意将我自己的身体奉献、布施给您,作为食物供您享用。”
罗刹冷冷一笑:“世界上世界上谁会相信你的这些鬼话呢?仅仅为了短短两句话、区区八个字,你能贡献出自己百般呵护的身体?能舍弃自己最为宝贵的生命?”
雪山大士回答说:“罗刹,你真没有智慧!比如有人布施易碎的陶罐,却能换来金银珠宝之器,你换不换?我现在就是这样,舍弃不坚固的肉身,却能得到金刚身!我若像现在这样,命终之后这个身体还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虎狼、枭鵰、虫蚁所啖食?而且连一丝一毫功德也没有。我今天为了求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舍肉体而换金刚身,所以为了八个字甘愿舍弃生命。”
雪山大师心中无限欢喜,随即解下自己身上所穿的鹿皮,为罗刹敷置了一个庄严的法座。恭恭敬敬说道:“和尚,请您上座说法。”
他亲手将罗刹搀扶上座位,双手合十,跪了下来。
罗刹总算说出了后半首偈子:
生灭灭已,
寂灭为乐。
罗刹说完偈子,生怕雪山大士反悔,赶紧说道:“你现在已经听闻到了整首的偈子,你的愿望我已经满足你了,应该将肉体施舍给我了吧?”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雪山大士反复吟诵着这首偈子,思维朴实,越发感到妙义深刻。
为了利益众生,使后人能够十分容易地得知佛法,他将这四句偈子书写在岩壁、树干等处。他继而爬到高高的大树之上,凌空跳下,舍身于罗刹……
当他的脑袋即将撞上岩石,马上就要粉身碎骨的刹那,罗刹恢复了帝释天王的身形,在空中接住了雪山大士,将他平安放回到地上。
这个时候,所有的天神都现了神形,在释提桓因的率领下,稽首顶礼于雪山大士脚下。
释提桓因赞叹道:“善哉、善哉,您真是大菩萨!有您这种为法舍生的精神,必将在无明黑暗之中点燃巨大的火炬,照亮觉悟真理、解脱痛苦的道路,能为所有的众生带来无量的利益。我是为了爱惜佛法故意来考验您,但愿您能接受我的忏悔。你于未来世,必定能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说完,释提桓因及诸多天人向雪山大士顶礼,忽然隐去了踪影。
那雪山大士,其实就是释迦牟尼的前身。因为他为了半首偈子的缘故舍弃身命,以此因缘得以超越,在弥勒之前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那是一个极其遥远的年代,在我们这个婆娑世界,有一个大国王,名曰摩诃罗檀囊。意思是“大宝”------统领有五千个小国,可谓其大;国力富强,珍宝无数。国王有三个宝贝儿子,老大名叫摩诃富那宁,老二名曰摩诃提婆,最小的一个叫摩诃萨埵。萨埵太子小小年纪,心地十分纯真善良,经常与小动物们在一起玩耍,平等地对待一切生灵。
在一个春意融融的日子里,国王与王后带领着三个王子,还有护卫他们的大臣、将军,到山野里游玩。或许是国王年事已高,或许是因为午休的习惯,到中午野餐之后,国王感到有些疲倦了,就在山林中暂时休息了。
三个王子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他们结伴翻过山梁,穿越密林,继续在山野里探险、玩耍。
云雾封川壑,一鳞半爪藏龙气;
林木满山冈,草窝石洞觅虎踪。
果然,他们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发现了老虎的踪迹!
第356章 舍身饲虎
这是一个真正的虎穴,一只母虎刚刚生过小虎,几只小虎嗷嗷待哺,而母虎自己也饿得奄奄一息,眼睛一闪一闪,流露着凶残的光芒,紧紧盯着身边的小虎崽子。
萨埵太子对两位哥哥说:“这只母虎生过孩子之后,身体极为虚弱,所以跑不太快,大概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捕获到猎物了。它本来就很饿,现在已经虚弱得走不动路了,快要死了。我看它的神态,好像要吃掉自己的孩子似的。”
老大富那宁说:“是啊,看起来真有可能。”
萨埵说:“好可怜啊!母亲被迫吃掉自己的孩子,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
大哥富那宁无可奈何说:“如果不吃小虎,母虎就会饿死;而母虎一旦死去,所有的小虎崽子都将被活活饿死。所以,母虎别无选择。”
萨埵问哥哥这只母虎需要吃什么食品?哥哥富那宁告诉他最好是新鲜的血肉。萨埵十分天真,问道:“那么,会不会有人给它新鲜的血肉,救它一命呢?”
大哥富那宁说:“小弟,你也太无知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急切之间,到哪里去弄新鲜的血肉呢?再说,为了救它的命而伤害其他动物的性命,也太不公平了吧?”
萨埵不得不承认哥哥说得有理。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虎一家悲惨地饿死、或者相互残杀?萨埵低头思索着。
大哥见他发呆、发愣,便催促着他离开这个令人伤感的地方。萨埵却说道:“哥哥,你们在前面走吧,我方便一下,马上去追赶你们。”
哥哥们走后,萨埵太子立刻走进虎穴,仰卧在母虎嘴下,让它吃自己的肉。可是这只母虎已经饿得连张大嘴巴撕咬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萨埵就又到山洞外边找来一根尖利的树枝,刺破自己的身体,让鲜血冒出来。那母虎在吸食了一些鲜血之后,身体渐渐恢复了,有了力气,就一口口将萨埵太子撕咬着吞食了……
老大富那宁忽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回头不见小弟赶来,联想到他平日对动物的善良,感到大事不好,急急忙忙回到了虎穴。
然而,已经晚了,虎穴之中一片血肉模糊,一片毛发狼藉,哪里还有萨埵的身影……
兄弟两个大惊失色,大恸无声,泪若倾盆……
他们哭着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国王与王后连忙赶到了现场,活蹦乱跳的爱子已经变成了一堆森森白骨,闪烁着冷冷的寒光……
他们将老虎吃剩下的骨骸捡了起来,带回去埋葬了。人们在他的墓地上建了一座高塔,以纪念萨埵的善行。
那时的大哥------摩诃富那宁,就是今天的弥勒;而舍身饲虎的小弟弟------太子摩诃萨埵,就是释迦牟尼佛的又一前身。因了这一舍身饲虎的壮举,释迦牟尼超前十一劫得以成佛。
还是在远古时候,提和卫国有一位圣贤君王,名叫灯盛。那一年,他的太子降生时候,王宫之内,产床周围,犹如华灯齐放,故而得名为“燃灯太子”。
燃灯也叫锭光,因为那时候照明的器具,有足的名锭,无足的名灯,锭与灯通用。国王临终时,将国家托付给了燃灯太子。
然而,太子是一个大修行人,知道世事无常,所以又把王位让给了弟弟。他出家做了沙门,经过刻苦修行,成就佛果,名号“燃灯佛”,也称“锭光佛”。
那时,森林之中有一位修行的梵志,名叫儒童(即,摩纳仙人)。他听说燃灯佛成道,十分庆幸自己能赶上佛陀住世,立刻前去拜见。在路过一座都城之时,儒童邂逅了国王的女儿——瞿夷公主。当时,她手里持着七枝美丽鲜艳的青莲花。
儒童情不自禁惊叹道:“多么罕见的青莲花啊!简直是世间绝品!”他随即问瞿夷公主:“您有青莲花卖吗?”
看到他那副如饥似渴的神态,瞿夷公主心里偷偷笑了。她故意逗他说:“卖,一百金币一支。”
天哪,一百金币,相当于一个人一年的全部收入!如此高价的莲花,谁人肯买?
但是,儒童却真的将所有的金钱都拿了出来,总共凑了五百金币,向公主购买了五支青莲。
瞿夷公主见他不惜倾家荡产而购买青莲花,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要这些莲花干什么?”
儒童说:“近来有燃灯佛成道出世,我卖花是为了供养如来。”
瞿夷公主大大方方说:“既然如此,就把剩下的这两支花也给您吧。”
儒童说:“以鲜花供佛,有无量的功德,公主何不献于佛前?”
瞿夷说:“我是公主,不能随便离开都城,那就拜托您吧。”
于是,儒童来到燃灯佛的住所,以二人共有的七茎青莲奉佛。此后,他留在了燃灯佛座下,听闻佛法。
有一天,他在陪同燃灯佛经行的时候,发现前方的道路有一处地方十分泥泞。儒童十分担心由于路滑而摔倒燃灯佛,便毫不犹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铺在了路上。
可是,衣服太小,不足以覆盖住全部的泥泞。他急中生智,连忙将自己盘在头顶的长发解开,以发布地,使燃灯佛蹈之而过。
因为如此,燃灯佛用手抚摸着儒童的头顶,授记说:“今后九十一劫,名曰贤劫,你当作佛,号释迦文如来。”
这就是燃灯佛为释迦牟尼授记的故事。就是因为布发供养燃灯佛,以其精进因缘之故,八劫超于生死海。
如是,再加上释迦牟尼在百劫修行中,遇到了底沙佛。他因被佛的瑞相所感动,翘足瞻佛七天七夜未曾合眼,并以偈子赞美佛的功德,因此超越九劫。四十大劫的无量时光,就是这样被他的精进力所逾越,超过弥勒而提前成了佛。
天华寺燃起的熊熊大火,烧红了山,映红了海,似乎连天空也被点燃了,闪动着炽烈的光焰。
眼看全寺所有的殿堂楼阁、生活设施——被官兵们放火焚烧,凝结了无数高僧心血的古刹毁之一旦,自己多年辛勤劳作的成果化为乌有,一些年轻僧人再也坐不住了,目光里喷射着怒火,义愤填膺地站立起来。
那些在四周虎视眈眈警戒的官兵,立刻抽出寒光闪闪的兵器,摆出战斗队形,紧紧包围上来。
年轻僧人虽然手无寸铁,却有满怀正义,一腔热血;如狼似虎的官兵刀剑在手,杀人如麻,嗜血成性。
双方紧张地对峙着,互相仇恨的目光碰撞着,搏击着,格斗着。
你似乎能听见刀枪剑戟交锋时所发出的叮当作响的声音……
气氛紧张得近似窒息,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粉末,只要有一根头发丝坠落,便会轰然爆炸,血光冲天……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突然,一声洪亮的佛号响起,犹如一剂清凉的甘露,使得年轻僧人们心头正在猛烈燃烧的怒火熄灭了许多。
是契此。
契此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口袋——那位神秘的无名老僧遗留给他的那只布袋。这布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攥在手里只有拳头大小,展开之后却长达五六尺,似乎比人们平时装粮食的口袋还要大一些。他拎着口袋,走到与官兵怒目相视的僧人们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们胸中生有愤恨之气,心中存有恼怒之火,就请你们全部吐进我的布袋中来。”
什么,将心中的怒气、火气吐到布袋里?是人们听错了,还是契此神经了?
契此微笑着催促年轻僧人们:“来来来,师兄们,你们莫小看我这只布袋,展开尽十方,虚空无挂碍。你们尽可以将历生历劫累积的不平之气、嗔怒之情,都吐入其中。吐出来之后,我可以保证你们轻松愉快,得到大自在。”
僧人们见契此这样说,不由得满心疑惑。一位脾气暴躁的壮年僧人呵斥契此道:“小沙弥,走开!你在这里胡搅什么?人心中的火气,岂能吐得出来?”
契此马上十分严肃地说道:“你吐不出来,不等于其他师兄也吐不出来?”
其它僧人却异口同声地说自己的火气也吐不出来。
契此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莫名其妙,众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所以大家全都莫名其妙地用目光互相询问着这莫名其妙的情况。
契此才不管呢,他笑够了,然后正色说道:“诸位师兄的火气既然吐不出来,那就是说明火气的本性是空的!既然自性本空,也就没有实质,它会自动消失。你们现在站立着干什么?火气吐不出来,自然就已经平息了啊!”
大家都是久参的老禅和子,不禁心中一颤,都感受到了滚滚的禅机……
当年,达摩祖师来到中原,在嵩山少林寺太古洞面壁九年。慧可禅师为了求法,在洞外顶着满天大雪、刺骨寒风,久久站立。
然而,达摩却说:“若想得我的心法,除非天降红雪!”
天降红雪?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呀!也就是说,慧可求无上菩提没指望了!他为了表达自己誓死求法的决心,为了表示自己发自灵魂的诚恳,慧可抽出戒刀,猛然砍向自己的左臂……
这时,奇迹出现了!
从慧可断臂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染红了白茫茫的雪地!
达摩终于答应收慧可为徒。
慧可断了一条胳膊,疼得浑身哆嗦,但他不说自己身上疼痛,而是说:“师父,我心痛难安,请你为我安心。”
原来,慧可这是在向达摩请教佛法的真谛。
因此,他所说的心,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心脏,而是我们的真心。
真心虽然无形无状,却能感觉,能思维、能幻想,能做梦,能说话、能听音,能产生直觉灵感,举手投足,扬眉瞬目……它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佛教所谓的开悟——明心见性,即心是佛,心、佛、众生三无差别,说的就是这颗心。
达摩祖师听慧可说心痛难安,怪目圆瞪,倏地将一只大手伸到他的面前,大声喝道:“拿心来,我为你安!”
电光石火,就在达摩将手伸到他眼前的一瞬间,慧可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被一种无形无相却又切切实实存在的力量击中了。
他目瞪口呆,惊诧万分,若有所悟,却又无从说起……
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会:我们用心之时,那真心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但用过之后,它又无影无踪,无形无相。
这样的心,没有固定的处所,让慧可到哪里去找呢?
所以,慧可愣怔了半天,喃喃说道:“师父,你叫我拿心来,可是,心在哪里呀?我找不到啊!”
“已经为你安好啦!”达摩大吼一声。
他这一吼,如同晴天霹雳,在慧可面前轰然炸响,陡然震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是啊,心既然找不到,你还心痛个什么?心既然空无踪迹,你还安个什么?
觅心了不可得,为你安心竟!
迷雾散尽,艳阳高照。慧可自性田中慧日当空,寂照万方。他,开悟了。
从此,慧可成为了禅宗第二代祖师。
云清和尚不失时机地站起来,对大家说道:“契此说得对,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能忘记,我们是佛陀的弟子,要用佛法关照我们的心念。禅宗历代祖师说过,十字街头好修禅。现在,虽然大火当前,刀锋相逼,也正是修禅的好机会!大家都坐下来,专心参禅。”
那位壮年禅僧是性情中人,看着好端端的寺院化为了灰烬,其心不甘,说道:“师父,我的心如同烈火在焚烧,实在难以平静!”
云清和尚说:“那你就向心灵之中的不平之处看去!心性乃空,念头何生?”
云清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惊天动地大喝一声:“参!”
于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场景出现了:
在烈火炙烤下,在火光映照之下,在虎狼之师的包围中,在士兵的刀光剑影里,数百僧人席地跏趺而坐,心神内敛,深入禅定,静静修行……
大地无言,因其悲怆而震动!
苍天不语,为其壮烈而惊魂!!
鬼神无情,见此情景也动容!!!
官兵们何曾见过这种庄严、神圣而又神秘的场面?!
他们利器在手,反而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们从来杀人不眨眼,现在却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的寒颤。
那个穷凶极恶的首领,也莫名其妙地觉得脊背发凉,心惊肉跳,急忙带着他的手下们撤离而去,不再追寻影清他们那三个逃兵,直接回了兵营。
等到官兵走后,附近村民提着水桶、拿着挠钩前来帮助僧人们扑火。
然而,天华寺的所有建筑座座着火,到处冒烟,而且都是砖木结构,烈焰腾空,火舌十丈,热浪辐射,人们根本无法靠近泼水,那挠钩更是无法派上用场,只能眼睁睁看着古老的天华寺渐渐化为灰烬。
大劫难过后,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全寺僧人一脸的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天渐渐黑了下来,乡亲们请众僧到自己家里安歇,然而,大家谁也不想离开,都默默静坐在天华寺尚在冒烟的废墟里,仿佛在守候着什么。
入夜时分,一个年轻僧人眼尖,他发现已经坍塌了的藏经楼废墟里,宝气萦绕,金光闪烁。
莫非,还有未燃尽的余火不成?然而,那分明不是炙热的火光,而是清凉的祥光。
几个青年僧扒开废墟,发现了两函完好无损的佛经!
天哪,烈焰冲天,火舌席卷,连石头都被烧崩了,两函佛经居然能安然无恙!
云清和尚打开两个经函,里面存放的分别是居士沮渠京声所译的《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天经》以及鸠摩罗什翻译的《佛说弥勒大成佛经》。
他指着契此说:“契此,大火燎天,玉石俱焚,何缘此二经独独能够幸免于难?”
契此装傻充愣:“弟子如何知道。”
云清直视他的眼睛说:“看来,弥勒菩萨与这里有大因缘啊!”
契此一笑,并不搭话。
云清和尚继续说道:“契此,这两函佛经就留给你吧。你要好好看看弥勒菩萨是怎样与民欢乐、普度众生的。”
契此说:“好好,我就读经吧。”
说着,他真的将两函佛经搬到了自己跟前。然而,他不是恭恭敬敬捧读,而是半倚半靠在了经函上面。
世界上哪有这样读书的!
何况,这是庄严神圣的佛经!
果然,云清和尚说道:“契此,不要胡闹!经书是用来诵读的。”
契此笑道:“黑灯瞎火,正是睡觉的时候,经函何妨当作枕头呢!”
云清也笑了,不再言语。
静默中,不时传来僧人们的叹息声。是啊,好端端的天华寺已经化为了灰烬,今后如何安身呢?虽说“禅僧无家处处家,随缘消业度年华”,然而,禅修悟道,毕竟需要一个相对固定的地方啊!
契此坐了起来,郑重地对云清方丈说:“大和尚,天华寺彻底毁了,短时间之内难以恢复。这里房无一间,粮无一粒,已经无法再住众了。因此,我建议您带领大家去投靠县城附近的岳林寺。”
第357章 岳林庄
云清和尚面露难色,说:“这些僧人好说。出家人本来就没有家,四海云游,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关键是天华寺的殿堂房舍虽然被烧毁了,但在这里遗留着大片的水田、旱地、山林、海涂。这是历代祖师留下来的产业,抬不走,背不去,如何处置是好?再说,咱们数百人一下子拥到岳林寺,岳林寺的田产有限,如何能养活得了这么多人?”
契此一笑,说:“大和尚尽管放宽心,我也想过这个难题。禅宗丛林不是已有设立田庄的先例吗?咱们不妨也把天华寺的产业组成一个田庄,委派一个人当庄主,将每年收获的粮食、财物上交到岳林寺,岂不就能保证僧人的吃穿用度了么?”
云清却仍是一脸的愁云,叹了一口气说:“禅宗丛林自从有了田庄以来,因为远离本寺,庄主难以得到有效的监控,弊端百出。如果用人不善,轻者,钱粮流失,中饱私囊;重者导致上下不睦,争讼纠纷不断;甚而,纲纪不振,戒律败坏……所以,我很是害怕落下个千古罪人的骂名。”
契此是天然生就的乐天派,依旧乐乐呵呵说道:“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用人的成败上,关键是制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上一代人都说,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正是丛林清规的日益完善,为禅宗的兴盛与发展提供了根本保证,所以,目前是十个僧人九个归禅。有人说:‘佛之道,以达摩而明;佛之事,以百丈而备。’因此,我们要借鉴百丈怀海的经验,为田庄设立完善的制度,以保证庄主的权力得到监督与控制。”
云清受到了启发,兴奋地说道:“对、对,我们可以在庄主其下设副庄(二庄主)、监收、甲干(庄甲)等职称,然后雇佣庄户。以庄户耕种,甲干提督,监收收租,各掌其事,互相制约。如此既能节省资费,又可防患于未然。好,太好了!”
云清击节之后,说道:“不过,庄主位置还是十分重要。尤其是咱们这里,田庄初创,百废待举,实在是……契此你看……”
契此哈哈一笑,说:“大和尚,您就别故设圈套让我钻了。我明白,从头到尾,说来说去,你的中心意思是让我来当这个庄主。我……”
云清不等他再说下去,赶紧合掌鞠躬,说道:“谢谢契此为我分忧解难,庄主一职,非你莫属。”
话到此,契此也就当仁不让,将这个艰难的差事承当了下来。
云清和尚说:“天华寺的因缘已经成为过去,财产、僧众尽归岳林寺,所以,新设产的田庄就叫岳林庄吧。”
契此带领五六个自愿留下来的小和尚,在天华寺断垣残壁中清理出一片空地,在冒烟的灰烬里扒出一批石料,伐来一些树木,铺上稻草,三间茅屋算是搭了起来。他们有了一个栖身之所。
从此,契此就成了岳林庄的庄主。
空拳建道场,佛日金辉重演海潮音;
劫灰成世界,天华废墟再构岳林庄。
经过契此与几个小师弟几年辛苦,终于在天华寺废墟上建成了一座生产、仓储设施完善的田庄。
一天,契此肩扛一根禅杖,杖头挑着那只与他形影不离的布袋,照旧登上岳林庄后面的山梁,在山林中巡视。
他在山中转了一大圈之后,一边坐在高高的岭墩上小憩,一边欣赏着山海之间美妙的风光。
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郁郁葱葱、苍苍翠翠的树木,一阵清风吹来了,林涛阵阵,绿浪翻滚如海潮;风止了,林木静伫,化成连天碧玉。
山脚下,块块稻田连绵不绝,层层叠叠,储满了清水,反射着晶莹的波光。
天上丽日,照临大地而无心;地上水田,映现天象而无意——任你风云变幻,日月交替,我自湛然不动,不动湛然。
大海边,洪波涌起,潮起潮又落;浪花纷飞,卷起千堆雪。潮来潮去潮有信,浪花绽放却无常。
禅心澄静阅美景,山海无语话沧桑。
忽然,契此看到岳林庄外的大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渡口上,更是人头攒动,汇集成群。
这许多人扶老携幼,大包小裹,急急匆匆,慌慌张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回到岳林庄,委派一个伶俐的小和尚去打听了一番。原来,那些人都是来自越州逃难的人们,据说,黄巢的大军就要杀到越州城了,人们为了躲避战乱,急忙弃家逃亡。
唐朝末年,官吏昏庸,军阀残暴,民不聊生,于是,各地饥饿的民众纷纷起义。其中规模最大的,当数濮州人王仙芝于唐僖宗干符元年(公元874)在长垣拉起的义军。
第二年,他又得到了冤句落第秀才黄巢的响应,更是如虎添翼,官兵望风披靡。义军横行长江之北,如入无人之境。越三年,王仙芝在黄梅战死,黄巢成为义军领袖,号称“冲天大将军”,锋芒直指富庶的江南。他先是派大将曹雄师进攻湖州,又亲自率领大军扑向浙东,攻击越州……
于是,越州百姓望风而逃,一部分人流落到了东南沿海。岳林庄所在的裘村渡口,成了他们渡过海湾继续南下的必经之地。
天下动乱,处境最为悲惨的,就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难民。
从那天起,契此吩咐让岳林庄的小和尚们多蒸干粮,然后装入他的那只布袋,背到路口,发给过往的难民。
这些外地人不知道契此的法号,只认得那只能救饥活命的布袋,所以就都称契此为“布袋和尚”。
从此,“布袋和尚”的称谓,渐渐取代了他的法号,成了他最常用的称呼。
那天一大早,布袋和尚——契此,又来到渡口查看今日的流民情况。
他看到,路边围着一群人,正在讨价还价买卖什么。他分开众人,赫然看到了一个头上插着草标的小姑娘!
天哪,这是在买卖人口!这个七八岁的女孩,要被当作对象出卖了!
布袋和尚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眼熟,赶紧走了过去。那个正在默默流泪的小姑娘也看到了他,像是溺水之人忽然发现了一根稻草,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哭着喊叫道:“布袋和尚,快救救我。”
布袋和尚认出来了,这是他昨日救济过的一个小女孩。
他刚刚要去搀扶女孩,一个中年汉子一把将她揪了起来,像是牵拽牲口一样拉着她向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去。
女孩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苦苦哀求:“爹,我再也不说饿了,你别卖我啦!爹呀,求求你,哪怕饿死,我也要和你们在一起……”
一旁的人们不忍观看,无不扭头叹息。
一阵揪心的酸楚从布袋和尚胸中涌了起来,滚滚热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也不管僧人不能用肢体接触异性的规矩,上前抱住女孩,将她从中年汉子手里夺了下来。
中年汉子一愣,说:“和尚,你抢我的女儿干什么?”
布袋和尚鄙夷地哼了一声,说:“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女儿?那你为什么还要卖她?”
中年汉子脸色涨得通红,没有吭声。布袋和尚继续逼问道:“把自己的亲骨肉当成小猫、小狗买卖,你还算人吗?”
中年汉子长叹一声,蹲在了地上。
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见状走上前来,说:“大肚子和尚,你不在庙里念经,拉扯人家的小妹子干什么?”
布袋和尚后退半步,避开她身上浓浓的脂粉气,然后问道:“你是谁?总不会是她的娘吧?”
女人嘻嘻一笑说:“我若是她的娘,你是不是她的爹?”
布袋和尚毕竟只有二十一二岁,被她说了个大红脸。那女人继续说道:“我虽然不是她的娘,今后就是她的妈妈了——她爹已经将她卖给我了……”
第358章 向大海要金子
“唉,这时势......”那个女孩的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欲说又上。
布袋和尚说:“那也不能把孩子往那个地方卖呀!你既然没能力养活这孩子,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去吧。”
那个女人说:“和尚,你是成心和老娘捣乱!告诉你,她爹已经收了我的银子,这人就已经是我的啦!你若再管闲事,小心我到官府里告你强抢人口!”
布袋和尚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那中年男子。他却刻意回避,不肯抬头,也不吭声。布袋和尚从未见过这样狠心的爹,不由得踢了他一脚,说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怎么比虎狼还要残忍?你的心是肉长的吗?”
没想到,那中年汉子像打闷雷一样,双手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
他一边失声哭泣,一边歇斯底里地倾诉说:“我不是人!我蛇蝎心肠!们都可以讽刺我、挖苦我、打我、骂我。可是,我愿意背井离乡逃难?我愿意舍弃自己的亲骨肉?还不都是被战乱逼的!你们站在干岸上,如何知道我们这些难民水深火热的滋味?等那些杀人如麻的流寇到了你们这里,再加上无恶不作的官兵,烧杀抢掠的土匪,你们就明白了我的处境!呜呜……”
布袋和尚悚然而惊。是啊,烽烟四起,天下大乱,怎么能责怪一个苦难深重的小民道德沦丧呢?
围观的人悄声说:“那你也不能卖亲生女儿啊!”
那汉子道:“我倒是很想把我自己卖掉,可是,谁买一个大老爷们呢?你们谁若是买我,我就不卖女儿了!”
人们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他继续说:“我还有一个小孩子,我们一家总得活下去吧?”一个五尺高的汉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大家面前,泪流满面说,“你们都是好心的大老爷,请你们给我指一条活路吧!”
众人唏嘘不已,却也只能陪着流泪,毫无办法。
布袋和尚想了想,将汉子搀了起来,说道:“你把卖孩子的钱还给她,你们一家跟我到岳林庄里去。只要我们有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们。”
布袋和尚将中年汉子一家四口领回了岳林庄,却也领回了没完没了的麻烦——逃难的人们听说岳林庄的布袋和尚收留难民,便蜂拥而至。
上百个难民,差点把田庄的大门推倒、围墙挤塌!
小小的岳林庄,如何能容得下如此众多的流民?就算容得下,又怎能使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填饱肚子、安居乐业?总不能都剃了光头当和尚、尼姑吧?就算当和尚,也得有饭吃啊!布袋和尚的肚皮虽然宽大,却不能耕种出粮食。所以,整天乐呵呵的他也尝到了发愁的滋味。
傍晚,布袋和尚慢慢悠悠从岳林庄走了出来。他一边漫步,一边思考着如何安置那些难民。不知不觉地,他走到了庄前的海边上。
夕阳洒金,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似乎飘荡着一层金粉。若是能从大海里捞一些金子就好了,这样,那些可怜的流民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大海里捞金?
布袋和尚忽然被自己的近似于幻想的思维感动着,因为他真的要向大海要金子了!
原来,岳林庄前面的海湾十分平坦,经常被大潮侵入,海湾边上的塘田一直无法正常耕种,所以早已经废弃了。他由大海捞金联想到了筑堤造田——在海湾筑起一道长堤,阻挡住海水的侵蚀,这样就能把堤内废弃的塘田改造成旱涝保丰收的良田了。
布袋和尚虽然年轻,但他是大彻大悟的人,慧眼通天,他感到这个方法切实可行。
当夜,他找到裘村的那些乡绅,与他们商量拦海筑堤的事情。
裘村民众一向对这个整天笑眯眯、乐呵呵的大肚子庄主很有好感,再加上围海造田是造福乡里的好事,是安置难民的善举,因此,村民都积极响应。
于是,布袋和尚带领着那些难民与当地的村民,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了筑塘修堤。
浙江沿海,潮害频发,所以,修海塘自古以来就是沿海人民最为重要的大事。那些有经验的老塘工都知道,修海塘、筑海堤,首先要打木桩,取走松软的海泥,抛下大量磐石作基础,然后在迎波面砌上石料,才能经得住狂浪大潮的冲刷拍击。
布袋和尚没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就把这些费力、费工、更耗费钱财的工序全都省略了,他指挥着人们直接用沙子来修筑海堤。
这松散的沙子,能经受得住狂潮、台风、巨浪的冲击?
布袋和尚拍拍自己的大肚子,对心存疑虑的人们说道:“你们放宽心,风浪来了,有我的大肚皮挡着呢。”
当地人都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胖和尚很是有些道行,不但料事如神,而且他做出的一些事情,事前往往看似超出常理,事后却又感到合情合理。所以,人们不禁暗中猜测:以沙堤挡风浪,莫非,布袋和尚有什么奇特的法术不成?于是,人们就悄悄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
经过几天的观察,人们发现,每天人们收工之后,布袋和尚总要独自到几里之外的横江口,用他那只布袋装回满满一袋子东西,然后趁着夜色在新筑的堤岸上边走边撒,嘴里还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慈氏菩萨誓愿陀罗尼):“那谟婆誐缚帝舍吉也母那曳怛他誐多野……”
有几个胆量大的年轻人十分好奇,他们在布袋和尚走后,赶紧到大堤上查看,然而,布袋和尚撒下的不过是黄沙而已。
天晓得什么缘故,布袋和尚撒过黄沙的新堤,就会变得坚硬似铁,用镐头刨上去,也只能刨出一个小白点。这条异常牢固的沙堤,至今依然发挥著作用。一千多年来,天文大潮冲击,长年累月海浪冲刷,台风卷起狂涛拍打,始终无法撼动这项古老的水利工程……
黄沙一抔湮海水,化作长龙锁波涛。
沙堤建好之后,挡住了海浪,潮水不再侵入,布袋和尚马不停蹄,立刻带领人们平整堤内的土地,把这片荒芜了多年的地主修成平平展展的稻田。人们看到,北侧有一个高高的土丘,南边是一个低洼的水潭。挖平土丘,填入水潭,就能多整理出几亩土地。大家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土地的重要,所以,未等布袋和尚吩咐,大家自发行动,开始挖掘土丘,填埋水潭。
布袋和尚见此情景,欣慰地笑了,于是,他放心地返回岳林庄,去处理庄里的事务。
第二天上午,他来到造田工地,发现土丘依旧高矗,水潭仍然幽深,工程进展不大。他再看那些干活的人们,一个个满脸倦容,无精打采,有一些人干脆躺在了干燥的地方,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他心里明白,前些日子筑海堤的时候,人们干得太猛了,消耗了过多的体力,现在疲态尽显;再加上粮食不足,人们只能半饥半饱,所以人人无精打采,心有余而力不足,效率当然大打折扣。
布袋和尚高深莫测地一笑,并没有责备大家,甚至连鼓动、激励的话也没说,而是转身走了。
他来到一片竹林边,捋了一把青青的竹叶,放入那只布袋里。他再次返回了工地,趁人们不注意,将布袋里的竹叶悄悄倒入了水潭之中……
一会儿,只见水潭之中像是开了锅,一大群活蹦乱跳的鲫鱼,有的快速游动,有的跳跃出水面,溅起朵朵水花……
上山追兔子,下河摸鱼蟹,历来就是人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欢快事儿。
况且,他们都是饿着肚子的难民,如何肯放过这个一饱饥肠的大好机会!看到水中的鲫鱼,人们眼睛发亮,都来了精神,纷纷下水摸鱼。
这些鲫鱼真有些邪门,居然一个劲儿往水潭边上的土丘里钻。
奇了怪了,只听说过鲇鱼打洞、泥鳅钻泥,疥蛤蟆埋到土堆里,何曾见过鲫鱼在土丘上打洞?
人们总是这样,越是好奇越来劲,就不停地往土丘里面挖,非要看看这些会钻土的鲫鱼长得什么模样!
然而,这些鲫鱼比泥鳅还滑,人们刚刚挖着土丘,它们又钻回了水潭。
人们不禁来了气,发一声呐喊,说:“填平这个水潭,看你们这些死鱼头还往哪里逃!”
人们又激动又兴奋,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甚至忘记了时间,只是使劲挥舞着镢头,刨土丘、填水潭,忙得不亦乐乎……
转眼之间,大半天时间倏然而过,原来高高的土丘被挖没了,深深的水潭被填平了,那些奇怪的鲫鱼呢?人们却一条都没捉到。
然而,他们并不失望,反而更加开心,因为,就在他们近似游戏的过程中,一大片平平整整的土地形成了。
望着这旱涝无忧、不受潮水侵袭、能保证他们生计的稻田,人们的眼睛潮湿了,模糊了……
一颗菩提心,百亩幸福田。
晚钟敲明月,早朝叩心弦。
布袋和尚的慈悲誓愿筑成了五十丈沙堤,围住了大片海滩,改造出了一百多亩排灌便利的良田。
然而,他能改天换地,却无力阻止大唐帝国内的连年混战。
黄巢的起义军早已远离了两浙,但战火却一直没有平息。
因战事波及,兵燹蹂躏,村落变成一片焦土,城镇化为残垣断壁,人们纷纷外逃,土地荒芜,十室九空。
东部沿海远离战场,相对安全,所以,这里集聚了大量躲避战乱的人们。
人多地少,粮食严重匮乏,吃饭成了大问题,每天都有饥民活活饿死……
出家人本来应该一心修行,打坐念佛不问世事,但布袋和尚却悲天悯人,为饥民的出路而心急火燎。
近几年,岳林庄的收成几乎没有上交过岳林寺,全都接济了难民,他也多次外出化缘,以解流民的燃眉之急。但是,这些办法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若想使这些逃难的人们真正安顿下来,唯有土地;若想生长出更多的粮食,唯有土地!
可是,到哪里去寻找大片的土地?
岳林庄外通向小海湾的岸边,有一座蜿蜒起伏的大山。它莽莽苍苍,雄浑生动,好像一条奔向大海的苍龙,正在仰天长啸。
因此,当地人都叫它“啸天龙山”。
布袋和尚爬上啸天龙山之巅,久久伫立在峰顶,向前方凝望着。
山势逶迤,海岸蜿蜒,山脚下的浅浅海湾,大潮退后的滩涂,裸露着烂泥、草墩。几小块零星的田地,可怜巴巴的萎缩在岸边,田埂被潮水冲得扭扭歪歪,七零八落,一副十年九荒的惨败模样。
他再举目远望,辽阔大海浩浩荡荡,波涛滚滚,水天一色,无边无际:
海到天边天是岸,山登绝顶人为峰。
布袋和尚人在绝顶,眼望天边,心中的豪情油然而生!他决心开展一场更为轰轰烈烈的围海造田运动,向荒芜的滩涂要土地,向东海龙王借粮食。
因为有前期修筑海堤的成功先例,所以,附近十多个村落的人们,以及大批难民都很佩服布袋和尚。
他的禅杖所指,人们立刻浩浩荡荡奔向了治海防潮、围滩造田的筑堤工地。
三年辛苦不寻常。
人们在布袋和尚的指挥下,咬紧牙交,苦干三年,终于在啸天龙山脚下造出了两千五百亩稻田。
这片大田的海堤虽然打了木桩,砌了石坡,却还不如那道沙堤坚固,最终被海水湮灭了,据说有其因缘。
当初,大堤修筑完毕,土地开垦、平整之后,经过丈量,共得水田两千五百余亩。
当地人看着平展展、旱涝无忧的土地,不由自主地起了贪心,他们私下里夸大了原来那些零零散散、十年九灾的土地的数量,总共扣下了五百亩自己经营,没有租给参与修堤造田的难民耕种。
因此,各种历史文献对这项工程的记载都是“得田两千余亩”。
布袋和尚慧眼通三世,如何不明白当地人的小把戏?
他之所以一笑了之,一则,是因为当地人贡献出了属于自己的滩涂,修塘筑堤出力至微,理应多得一些好处;
二来,成住坏空是每一件事物的根本规律,都是因缘和合,自然会随缘而变。因此,五百年之后,潮水冲毁了海堤,海水灌人,所有的稻田变成了一片汪洋……
五百亩,五百年,绝对不仅仅是巧合。
那些难民,大都是城里的居民,不会种庄稼。插秧时,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脚丫子在田里乱踩一气,真正是“手忙脚乱”。
他们插过的苗田,这里过稀,那里太密,这一株深,那一棵浅,东倒西歪,杂乱无章。
更要命的是,由于他们的脚下移动没有规律,胡乱挪动,将水平耙平的地面踩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这样一来,插到脚印里的秧苗没了头顶,栽到泥巴坨子上的水稻露着根,低处的必将被淹死,高岗上的会被晒干。
如此种下的水稻,收成必将大打折扣!
布袋和尚下到水田之中,向人们传授着插秧要领。
他向后移动腿脚时,不是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而是脚丫子在泥里直接向后移动,这样就不会在平平的地面留下深深的脚印。
他每一列插六株秧苗,身体左边两株,右边两株,双脚之间两株。这样插出来的秧苗,株距适当,横平竖直,左右成列,前后成行,无论如何看,都平平整整,齐刷刷,如同网格一样。这样的稻田,通风最好,充分利用了光照,也就是最合理地实现了密植。
布袋和尚一边插秧示范,一边吟唱着根据自己的悟道偈子改编的《插秧歌》: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成稻,退后原来是向前。
后来,连当地的人们也纷纷效仿布袋和尚的“六株”插秧法,种出来的稻田格外好看不说,而且秋后的产量也大大提高了。
那时候,农户都不重视田间管理,等到秧苗成活之后,并不及时耘田,田地之中,稻秧与杂草丛生,水稻与稗子比高。这些稗子与杂草既影响水稻的采光,又与之争肥,因此普遍收成很低。
布袋和尚是一个开了悟的人,心灵已经完全与自然规律相契合了,所以他深知,农田里的杂草,如同禅者心中的杂念,杂念纷飞,智慧不现;杂草丛生,水稻难长。
他来到田间,用禅杖在稻株之间点点戳戳,将那些杂草连根去除。
如此一来,草死了,地松了,水稻扎根容易了,生长得更加旺盛。
他又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
三分耕种七分管,从种到收多耘田。
杂草入泥变肥料,秋后满仓笑开颜。
这些年来,布袋和尚的种种举措从来就没有出过错误,所以三里五乡的人们也就习惯了听从他的劝告。
于是乎,人们如同布袋和尚手拿一根禅杖耘田,也不“比猫画虎”,专门用木棍来戳稻田中的杂草。
可是,他们拙手笨脚,没有准头,杂草去除的不多,伤害的稻秧不少,真是弄巧成拙,画猫画虎反类鼠。
为何同样一根木棍,到了布袋和尚掌中,灵巧得如同手指,而自己拿着却如此不听话?
他们专门来到岳林庄,向布袋和尚请教。
布袋和尚听了之后,差点没把自己的大肚皮笑破。
他用禅杖一个个敲打着他们的脑袋瓜子,数落说:“你们长的这个东西都是榆木疙瘩呀?看到我用禅杖,你们就非得使木棍吗?我和尚没家没业没儿女,你们为什么一个个老婆孩子一大窝?”
“嘿嘿….”村民们被他数落得不好意思了。
布袋和尚说:“你们别光嘿嘿,不动脑子。你们要记住,什么事情都不能生搬硬套,比葫芦画瓢。就说耘田这件事吧,我那一天因为手上有个伤口,不能沾水,不得已才以禅杖代手的。真正的耘田,应该是躬腰用手,将杂草连根拔起,然后塞进稻秧下面的泥里。这样,既除了草,又肥了田。就算没有草,也要将稻子株株摸到;土地暄松,根深苗壮。”
一个青年农民不解地插话说:“可是,你用禅杖耘田,不用弯腰,既省力,又快捷。而我们为什么就不行呢?”
布袋和尚说:“老话说,熟能生巧。贫僧我整日禅杖不离手,自然运用自如,如同手臂延伸。你们初次用木棍耘田,当然不听使唤啦!”
原来如此!
第359章 滩涂长海苔
布袋和尚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别小看种庄稼,这里面包含着宇宙人生的大道理。”
那个小青年不太服气,故意抬杠说:“布袋和尚,若是照你这样说,种庄稼里面也包含着佛法呢!”
几个老年人赶紧呵斥小青年,说他不知深浅,玷污佛法。哪知,布袋和尚却充分肯定了小青年的说法:“你说的不错,庄稼活里的确有佛法。”
什么?种庄稼能种出佛法?
所有的农民大眼瞪小眼,不知他的话里藏着什么玄机。布袋和尚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干脆说道:“其实,直截了当地说,种庄稼本身,就是佛法的实践,就是佛法的体现。”
他看到人们的目光一片迷茫,不知其所云,就耐心解释说:“佛法,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它就是万事万物内在的法则,就是宇宙人生的真理,就是自然规律。同样,万事万物本身,也就是法理的示现、体现。佛祖释迦牟尼,并不是凭空创造了佛法,而是发现了这个法理,掌握了这个规律,达到觉悟,成了佛。佛的智慧,就是因为他是与万事万物的法则、理体是相应的,所以无边无际,圆融无碍,通达一切。佛经所阐释的教理,并不玄奥,而是宇宙人生、万事万物存在、发展的真实规律。庄稼生长,必然会遵循客观规律;因此庄稼的播种、管理、收获,也必须按照其法则,才能获得丰收。从这个意义上说,种庄稼,就是实践佛法。”
听完布袋和尚一席话,那些老农民像是恍然大悟,连连说道:“难怪我们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反而不如你这个出家人呢,原来你是用佛法种庄稼!”
那个小青年,若有所思,问道:“布袋师父,种庄稼就是修行佛法么?”
布袋和尚说出来的话语很奇特。他说:“若是我在种庄稼,就是在修行。而且,我不但种庄稼是在修行,我吃饭、睡觉也是修行。”
就连吃饭、睡觉都是在修行?这话人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布袋和尚解释说:“不论做什么,只要专心致志、一心一意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就是在修行。这种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就是我们打坐时的境界。黄檗希运禅师说过:‘运水搬柴,无非佛事。’我曾经听一个从河朔云游而来的禅僧说,黄檗的大弟子、在镇州开创了临济宗,将佛法修行说得更直接,说吃饭、睡觉就是修行,是不是很有道理啊?”
小青年来了精神,说:“师父,我和你一样,也是天天种庄稼,天天睡觉、吃饭,也就是在修行佛法啦?”
布袋却说:“我是,而你们不是。”
“这就太奇怪了,同样是种庄稼,同样吃饭睡觉,为什么你是在修行,而别人却不是呢?”小青年说出了大家的心事。
布袋和尚笑道:“我们僧人,尤其是修禅的人,做任何事情,心都安住在当下,一心一意,全神贯注;而你们普通人,总是三心二意,杂乱用心。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你们受持教法,要躬行实践,才是修行。也就是说,唯有将修行落实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落实到言行的每一个当下,才能体悟到禅的升华与超越。”
“噢……”小青年看着布袋和尚,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噢你个头哇!”布袋和尚轻轻弹了他的脑门一下。
小青年说:“师父,我说呢,你一个和尚,整天东跑西颠,不打坐,不念经,像是不务正业。原来,你每时每刻都在修行啊!”
布袋和尚高深莫测的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
浙东观察使刘汉宏虽然官运亨通,升任了义胜节度使,却是一头有勇无谋的笨熊。
他雄心万丈,才能平庸,与杭州刺史董昌交战四年来,战无不败,每败必战。
老天爷似乎为了捉弄他,偏偏给了制造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对手——董昌手下的大将、都知兵马使钱镠。
这钱镠用兵,神出鬼没,总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以区区一个州的兵力,抵抗着浙东七个州的进攻,而且游刃有余,渐渐将刘汉宏的强大的兵力、雄厚的财力消耗殆尽,只剩了一副外强中干的空架子。
董昌对钱镠说:“将军若是能攻下越州,占领整个浙东,我就把杭州让给你。”
钱镠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使君之命,怎敢不从?我不是为了贪图一座杭州城,而是越州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我们要痛打落水狗,不能等刘汉宏缓过劲来,再咬我们一口。”
钱镠没有从距离最短的萧山直接向越州进攻,因为,从越州到杭州的整个西北方向,刘汉宏设置了一道道防线,布下了无数重兵。
钱镠神不知鬼不觉将军队从杭州运送到了越州西南方向的诸暨,从这里悄悄凿山开道数百里,直接逼到了平水(距离越州仅仅二十公里)。
当钱镠的大军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越州东面的曹娥埭时,守将鲍君福目瞪口呆,如同做梦一般,稀里胡涂就缴械投了降。
于是,越州城直接暴露在了钱镠战马的铁蹄之下,他马鞭所指,手下的虎狼之师便扑向了空虚的城市……
刘汉宏弃城而逃,率领着残兵败将一路向南溃退。他的军队与钱镠打仗人人草包,但抢劫老百姓一个比一个穷凶极恶。他们从越州到台州,一路烧杀掠抢,将沿途的人家洗劫一空!
苦命的百姓叫天天不灵,呼地地不应,唯有携妻带子,背井离乡,四下逃难……
布袋和尚望着蜂拥而来的难民,除了在岳林庄的路口上设立了一座粥棚,为过往逃难的人们施舍一碗稀粥之外,再也无计可施了——附近已经没了可以修筑大堤围海造田的地方,就算还能造田,也是远水不解近渴,无法救济眼下这成千上万的流民。
他感到很惭愧。作为一个佛门弟子,眼看着无辜受难的人们在死亡前线苦苦挣扎,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的心如同浸泡在海水里一样苦涩。
他用禅杖挑着那只布袋,漫无目标地在岳林庄后面的山野里经行。唉,正是:
苍山如黛,
残阳泣血,
流浪儿流连暮色,
叹一声犹如呜咽。
风声凄凄,
海潮瑟瑟,
断肠人沦落天涯,
怎一个“苦”字了得!
不知不觉,布袋和尚已经接近了山顶上。
这里是那位智慧无边的神秘老僧神秘消失、遗留给他这只布袋的地方。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昭示,他几乎是本能地向老僧插禅杖的山顶望去——
于是,夕阳西照下,一株小小的松树蓬勃如火炬,燃烧在了他的眼睛中——因为他不敢相信,那光溜溜的大石头上,竟然能长出一棵活生生的松树!
他趋步向前,赫然发现,这株松树,居然就是当年无名老僧插在这里的那根禅杖!
虽然它已经生长出了枝条与针叶,但树干的形状,分明就是那禅杖的模样。
犹如一线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满天的乌云,布袋和尚心中灵灵明明,他双手合十,向天空之中喃喃说道:“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
礼敬三称之后,他开始采摘小松树上那些又细又长、明显与众不同、十分奇异的松针。
他手里不停地采,嘴里循环往复地念着准提咒:“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
他将树上所有松针全部采了下来,都装进了他的布袋里,向山下走去。
夕阳已经坠落西山,大地一片苍茫,唯有远处的大海涛声依旧,犹如一个孤苦的魂灵,向弥漫的夜色倾诉着什么。
布袋和尚扛着他的布袋,悄然来到海边,撩起海青(僧人穿的长衫),一步步走入松软的泥水里。他打开布袋,一边往海涂上撒松针,一边念起了那个曾经在撒黄沙时用过的神奇的慈氏咒语……
第二天一大早,那些来海边挖小蛤、捉小蟹、摸滩涂鱼的赶小海的人们,突然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看到,原来的滩涂上,一夜之间长满了青苔。它们或者随着潮流漂浮,或者植根在海床上,放眼望去,整个滩涂一片油光光的绿色。
人们只知道淡水里生长颜色青青的地衣,何曾见海洋里面长出过青苔?这是什么变故?他们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连小海也不敢赶了。
这时,布袋和尚出现了。
他脱掉草鞋,扑通、扑通趟着海水,兴高采烈在海涂上采那些地衣植物。看他那手舞足蹈、喜形于色的样子,好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
人们不禁好奇地喊叫道:“布袋师父,那是什么东西?你采那些青衣干什么?”
布袋和尚双手忙个不停,像是无暇回答人们一样,直到人家再三询问,他才说道:“这不是你们常见的淡水青衣,而是珍贵的海苔。”
“这些海苔看着毫不起眼,有什么可珍贵的?”布袋和尚总算直起了腰,手里举着一把海苔,“地上的香菇,海里的臺菜,都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佳肴。把它洗净,或者做汤,或者用开水烫过之后凉拌,味道鲜美极了!”
有人不大相信,说:“这海苔与青衣没啥区别,嚼起来一定没滋没味。”
这时,布袋和尚已经采了一大把海苔回到了岸上,他说:“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跟着我回到岳林庄去试一试。到时候,只要你们闻闻味道,恐怕会把舌头都咽进肚子里!”
本来就十分好奇的人们,早已被他引逗得欲罢不能了,便浩浩荡荡跟随他而去。
布袋和尚在岳林庄的厨房忙乎了一会儿,果真端出了一大盆凉拌海苔。
他把一双双筷子发给人们,让他们都尝尝鲜。
然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尝试第一口。
布袋和尚一笑,自己首先叉了一大筷子,嚼得有滋有味。
于是,人们就跟着小心翼翼尝试一点点。
品尝过第一口之后,都感到味道十分独特,既有海产品的鲜美,又有山珍的醇香。
人们不禁食欲大动,三下五除二将一大盆海苔抢了个精光。
几乎是同一天晚上,岳林庄附近几十里的广大海涂上,都生长出了大片、大片的海苔,绿油油,青光光,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那些无地可种、无业可就的难民们纷纷赶海采海苔,除了自己吃,还拿到集市、内陆去卖,换回一些粮食。
布袋和尚告诉大家,鲜海苔可以分成一丝、一丝晒干,做成苔条,这样就可以长期储存、长途贩运了。
从这时起,那些丧失了生活资本的难民们,只要凭着自己的辛劳,采海苔、加工海苔、贩卖海苔,就能找到一条生存之路了。
于是,这些毫不起眼的海苔,养活了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人们……
从此,海苔成了浙东名产。
小小的海苔被皇家纳入了贡品行列,每年都要专程送往遥远的长安,供皇帝老子品尝。
说来也怪,中国海疆辽阔万里,大大小小的滩涂多得不计其数,可是,盛产海苔的地域屈指可数,少的可怜;而且其他地方出产的海苔质量,根本不能与“象山海苔”相提并论。
……
喝过腊八粥,一年一度的春节将近,岳林庄附近的乡亲们记起了大肚子庄主一年来对他们的种种好处,于是都不约而同地来到田庄,请布袋和尚到家里吃顿斋饭,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上百户人家你也请,我也约,庄主的肚子再大,也无法都去吃个遍。
何况,僧人过午不食,不能供晚斋。
到过年只剩下十几天时间了,也就是说,布袋和尚最多只到十几户乡亲家去赴斋。
于是,每天中午,人们为了将他拉到自己家吃饭,有的拽胳膊,有的抱腿,你争过来,我夺回去,布袋和尚差点被五马分尸!
这一天一大早,陆陆续续先后有八户人家前来岳林庄请布袋和尚。
而他,竟然一句也没拒绝,一一都答应了下来!
天哪,到中午的时候,你如何同时到八户人家赴斋?莫非你有分身术不成?
那些得到布袋和尚亲口答应的人家,都感到自己十分幸运,连跑带颠地回家准备斋饭去了。
和尚不吃荤腥,庄户人家喜欢的大鱼大肉派不上用场,所以,那几户人家有的前、有的后,都到一家豆腐房打了豆腐。
能将布袋和尚请到自己家里,是一件十分长脸、十分荣耀的事儿。
他们不请自来,都声称打豆腐是为了给布袋和尚设素斋。
卖豆腐的小伙计既奇怪又纳闷:你布袋和尚一个人,如何能同时到这么多人家吃斋饭?
临近中午,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隐藏在岳林庄通往村里的一个十字路口,一心想要弄清布袋和尚究竟是如何赴约的。
不一会儿,只见布袋和尚从田庄里走了出来。
等他走到十字路口,忽然之间一分为三,每一条路都走着一个布袋和尚。
豆腐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揉一揉,看到的还是三个布袋和尚!
而且,每走到一个通往寨主家的岔路口,那个布袋和尚就会一分为二、一分为三,先后分成了七八个布袋和尚!
原先,人们一直猜测布袋和尚不是一般人物,却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现在,听了豆腐郎的故事,村民们前后联想,回忆起了布袋和尚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人们纷纷传说,布袋和尚神通广大,是佛菩萨下界……
第二天,许多人以请布袋和尚赴斋的名义,前来造访岳林庄。然而,他们全部扑了空。
布袋和尚呢?大肚子庄主呢?那个神秘的活佛呢?早已没了踪影……
……
第360章 杀身成仁
至于布袋和尚去了哪里呢?六祖惠能说到这里,卖了一个关子,按下不说。六祖惠能话锋一转——
再说,有一对亲兄弟,志向同一,都出家当了比丘。他们两个互帮互助,相互激励,精进用功,清除心灵上的污垢。
经过多年刻苦修行,他们终于止息妄念,断除烦恼,开悟得道,成了大菩萨。
他俩并不满足,而是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向三世诸佛学习,难行能行,救度一切众生。
他俩在世界各地弘扬佛法,听说哪个地方没有佛法,僧三宝他俩就跋山涉水,前往这个地方教导人们,使他们奉行佛法,觉悟人生。
人人各自敬爱,慈悲待人,自然而然也就实现了国家祥和,社会安宁,人民幸福。
他们两个人在弘法过程中,收留了很多出家、在家的弟子,上千比丘跟随着他们在丛林中坐禅修行。
那时候,有一个偏远的国家,国王信奉邪术,所以,各种各样的邪门歪道都来到了这个国家,用种种妖术诱惑国王,教授他邪恶的法术。上行下效,人们见国王如此,以至于全国民众都沉迷于虚幻的邪术,整个国家妖魅盛行,邪气成风……
这个国家人人从事妖邪之术,人人都想着祸害别人,也时时提防着别人的祸害,人心日益险恶,社会风尚极度败坏,乃至风雨失调,地震海啸,灾害频发……
国之邪恶,必生妖孽。
于是,这个国的妖魔鬼怪接踵而来,瘟疫,霍乱,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更可怕的是,这个国家的都城附近的深山之中,潜伏着一条巨大的毒龙。它正在加紧修炼喷洒毒雾的功夫,一旦成熟,它所播散的毒气,将弥漫全国,所有的人都将中毒身亡。
菩萨兄弟有通天彻地的智慧,他们在禅定中预知到这个情况之后,商量说:“我们所在的国家,已经接受了佛法的教化,人民忠诚,君王仁慈,父义子孝,夫信妇贞,人人都是贤德之人,家家皆为善行之家。我们留在这里,已经不能发挥更大作用了。而那个偏远的国家,由于国王信奉邪门歪道,人民群起效仿,导致世风日下,人人自危。尤其是那条毒龙,一旦发作,必将危害百姓。我们上求佛道,不是为了自己了脱烦恼,而是救度众生,拔人民这苦,给人民欢乐。所以,我们应该到那里去传播佛法,引导人们走向仁慈善良。”
弟说:“可是,那个国家的人们心灵黑暗,自私透顶,道德沦丧,生怕自己吃亏,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还在善举。所以,哪怕我们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相信佛法。”
他说:“那我们就用行动代替语言,以自己的实践来证明佛法引导人们走向仁慈善良。”
弟弟笑道:“哥哥如此说来,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哥点点头:“我想,我们首先应该解决那条毒龙的问题。”
弟子说:“杀生,是佛教的第一大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我们去制止毒龙祸害人民,必然会伤害到它本身;可是,若不除去它,必将有无数百姓遭殃。哥哥,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哥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很对,如果我们无故伤害生灵,的确是犯大戒,应该受到严厉的果报。但是,我们还应该知道,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也为了不使那条毒龙多造罪孽,纵然将它杀死,也完全符合诸佛普度众生的心愿。我们除去龙害,不但可以救一国人民,而且让他们看到,有人为了他人的利益而甘于赴险地,从而引导他们向往善良,奉行佛法。这样,就算我们因为伤害毒龙要背因果、下地狱的话,我们也心甘情愿。”
“对,”弟弟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菩萨就是以普度众生为己任。”
不知为什么,哥哥又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慈爱地看着弟弟说:“小弟,那毒龙十分强壮,我们去制服它,必将十分危险。很有可能,我们与之同归于尽,才能彻底打败它,你……”
弟弟拍着胸脯,慷慨道:“临阵抗敌,浴血奋战,不惧生死,这是将军之勇!进山不惧虎兕,擒虎豹,斗熊罴,这是猎人之勇!入水不惧蛟龙,敢下大海击浪,敢入深潭捉鳖,这是渔人之勇!而我们菩萨,为了利益众生,救助他人的性命,不怕上刀山,不怕下地狱,粉身碎骨都不怕!”
“好!”哥哥情不自禁与弟弟互击了一次掌,说:“我们若不以生命与恶龙相拼,那个国家的人民如何得救呢?拼吧!弟弟,你变成一只大象,我化为一头雄狮,一道与那毒龙殊死搏斗!”
于是,兄弟二个向十方稽首顶礼,发誓说:“众生不得安宁,是我们的罪过;人民没有幸福,是我们的失职!我们来世若能作佛,决定普度一切众生。”
二人生怕惊动弟子们,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国家。
他们跋涉千山万水,找到了毒龙所在的地方。
弟弟首先变成了一只大象,径直闯进了毒龙潜伏的山洞。
毒龙被他的胆大妄为激怒了,张着血盆大口从山洞深处蹿了出来,力图一口吞下大象。
大象十分机灵,躲过了它的猛扑与纠缠,转身向山洞外面跑去。
毒龙如何肯善罢罢休?闪电一般射了出来……
埋伏在洞口的哥哥化为了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他看到毒龙被弟弟引了出来,马上出其不意地扑了过去,跳到龙背上……
弟弟也转过头来,冒着被毒龙咬住的危险,奋不顾身与它近身肉搏!
毒龙并非等闲之辈,高高扬起头,狂啸一声,奋力扭曲身体,发出最大的威势——
龙头狂舞,顽石崩裂;龙身盘曲,鳞甲纷飞;龙尾横扫,林木腰折!
大象也不甘示弱,长长的象牙深深刺入了毒龙的身体,就算被龙尾反复抽打也不退却!
而雄狮死死咬住了巨龙的毒囊,誓死不让它将毒雾喷洒出来……
原野中,巨龙、雄狮、大象战作一团,战斗异常激烈,吼声震天,波及动地,天地为之变色——
乌云锁长空,长风生大野。黑云以山崩之势压了下来,狂风恰似千万头怪兽猛扑过来!地动山摇,鬼哭狼嚎,天地似乎将要毁灭……
他们的厮杀惊动了四周的百姓,惊动了都城里的国王,他们躲在四周的安全地带,目睹了这场惨烈的搏斗。
最后,大象的长牙刺穿了恶龙的心脏,同时巨龙的铁尾也拍碎了大象的头颅;雄狮虽然把恶龙的毒囊咬了下来,自己却中了剧毒。三败俱伤。
毒龙颓然死亡,而雄狮与大象也轰然倒地,壮烈牺牲了。
全国民众与国王的灵魂被强烈震撼了,蒙昧的浓雾消散,他们幡然顿悟了。
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大象与雄狮的自我牺牲,他们所有的人都将命丧黄泉!
看着兄弟二人的尸体,所有的人都流下了情感复杂的热泪。他们口中赞叹狮、象的善良与仁德,心里反省着自己……
国王抚摸着他们遗体,说道:“这两位为了他人而甘愿牺牲,一定是天神下界。不然的话,世上之人谁有这样宽广、仁爱之心呢?”
这里,兄弟二人的弟子们寻找到了这里。他们看到师父以广济天下的慈悲心,为了拯救一国的人民,杀身成仁,既高兴,又哀恸,一边颂扬他们的圣德,一边安葬了他们的遗体。
这时,国王与民众才知道,两位舍身救众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天神,而是与他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不过,他是修菩萨行的佛弟子,奉行慈悲喜舍的佛教宗旨,所以能够舍己为人。为了利益大众,他们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国王与全国民众被深深触动了。
天哪,人间竟然存在着这样高尚的情操!
佛的仁慈教化竟然能产生如此的功德!
两兄弟的弟子们继承师父的遗志,到这个国家各个地方宣扬师父的教化,传播佛教慈悲喜舍、平等祥和的基本精神。
民众知道两位菩萨的恩情,所以都自觉自愿按照佛的教义生活——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第361章 福神
六祖惠能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堂下,说,“从此,这个国家建寺安僧,奉行佛法,民众心地善良,道德高尚,国家安宁,天下太平。那个化身雄狮的哥哥,是释迦牟尼;而奋不顾身、首先引毒龙出洞的弟弟,就是弥勒。”
让我们把视线再倒回到布袋和尚在岳林山庄忽然失踪那里——
布袋和尚在岳林山庄不见踪影,难道是神迹泄露,因而回天归位了不成?
此地的岳林山庄虽然少了个布袋和尚,数百里外的杭州城却多了个大肚子僧人。
原来那个分身八面的布袋和尚吃斋回来之后,立刻找来自己培养多年的徒弟,吩咐他接替自己,管理岳林山庄。
弟子大吃一惊,说:“师父,你为何要离开岳林山庄,难道就是分身术泄露了么?”
布袋和尚不置可否的一笑,说:“这也算原因之一吧。佛教戒律,擅用神通者,出院(驱逐出寺院)!我因为吃斋而分身,也算犯了戒条。”
“师父,那你为什么不小心些?”
布袋和尚说:“若我不想让他看见,他如何能看破山僧的行踪!我只不过借用他的一张嘴罢了,这样,我离开之后,人们想到我,就不会轻易违背这些年形成的良好风尚。”
弟子有些恋恋不舍,呆呆地望着师父,布袋和尚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岳林庄田产增加,设施完善,可以说是立下了千年基业,只要这座田庄存在,就能保证岳林寺数百僧人衣食无忧,修行精进,香火旺盛,更主要的是经过两次筑堤修塘,围海造田,再加上滩涂上长出了海苔,这里的民众,不管是当地百姓,还是流落来的难民,只要勤劳,都可以生活无忧了,因此,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应该离开了。”
弟子想来想去,总算想起一个挽留师父的理由:“师父,你还是不能走!你想,现在天下大乱,不知哪一天,附近的州县战火又起,无数难民必将逃难到我们这里,您若是不在,人们无以为生,岂不活活饿死?”
布袋和尚拍拍他的头。说:“你放心,我现在就到杭州走一趟,保你有十年太平日子过。”
于是,杭州城头,西湖之畔,人们时常看到一个禅杖头上挑着布袋的大肚子和尚,寒冬腊月,雪花纷飞,他却光头赤足,随处坐卧,有好心人赠给他一双靴,他不是穿在脚下,而是顶在了头顶上,人们发现,虽然他坐卧在雪地里,身上却从不沾雪花。破袈裟也不会被雪水弄湿。
很快,这个颠三倒四,奇形怪状,又有几分神秘的和尚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问他从哪里来?
他回答说:“从来处而来。”
“那么你要到哪里去?”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到去的地方去。”
“你家在什么地方?”
他反问:“家。有固定的地方吗?”
“你总该知道自己叫什么吧?”
他说:“你有名字,可是,名字是你吗?”
人们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又将去向何方,不清楚他仙乡何处,俗姓法号为谁,本来,这样一个无名无姓无来历的人,应该最为平常,可是人们,人们习惯了有名有姓,以为姓名就是自己,就反而觉得他有几分神秘了。
有人好心好意指点他:“你是和尚,应该住在道场里。”
他凛然反问:“你说,哪里不是道场?”
接着,他咦咦啊啊地唱道:“何处青山不道场,哪方水波无清凉。禅心若为沾泥絮,不随东风上下狂。”
然而,问话的人哪里明白其中美妙的禅机,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们杭州的灵隐寺,是闻名的大道场,你何不到那里去挂单。”
他却说:“灵隐寺太破了,等八十年后,灵隐寺建成了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房屋达到了一千三百间,我再去常住。”
“天哪,八十年后,你还能活着?就算你能再活八十年,你又不是神仙,如何还能常住下去呢?”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有活着才能住寺庙吗?释迦牟尼佛早就圆寂了,可他不是已经在大大小小的寺庙里住了一千多年啦?”
尽管他这样说,人们也不相信这个邋邋遢遢,窝窝囊囊的丑八怪大肚子和尚是佛的化身,只是根据他布袋不离身,都称呼他为“布袋和尚。”
农历大年初一,传说是弥勒菩萨的诞辰,这一天,杭州灵隐寺照例要举行祝圣法会。
灵隐寺位于杭州西湖灵隐山麓飞来峰前,又称灵鹫寺,东晋咸和元年,(公元326),印度高僧慧理云游来到这里,看到这座山峰岩石棱层奇秀,惊叹说:“此峰乃是天竺(古印度)灵鹫峰的一座小岭,不知何年何月飞来这里?当年,释迦牟尼佛在世的时候此峰多为仙灵所隐。”
从此,这座山峰就叫“飞来峰”。慧理大师随即面对山峰建了一座寺院,命名为“灵隐”——仙灵所隐。
一百年前,由禅入茶,继而成为茶圣的陆羽曾来这里小住,当时,灵隐寺刚刚经过修整,他在(灵隐寺记)中写道:“晋宋已降,贤能迭居,碑残简文之辞,榜蠹稚川之字,榭亭巍然,猿松多寿,凼角画拱。霞翠于九霄,藻井丹楹,华垂于四照,修廊重复,潜奔潜玉之泉,飞阁眺绕,下映垂珠之树,风铎触钧天之乐,花鬓搜陆海之珍,碧树花枝,春荣冬茂,翠岚清籁,朝融夕凝。”
由此,当时灵隐寺的空前盛况,不难想象,然而,经过会昌法难,寺毁僧散,五百年古寺毁之一旦!
而今,会昌法难已过去四十年,灵隐寺虽稍有兴复,但仅具规模,不复往日的辉煌。
一大早,灵隐寺的僧人们就忙乎开了,因为今天不但是新年,而且是弥勒菩萨的诞辰,更主要的是,他们提前得到通知,杭州刺史董昌,以及他手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钱镠,要在大年初一来寺里礼佛上香。
一个多月之前,钱镠的铁军刚刚攻下了越州,占领了浙东大部分疆域,所以,过了春节,董昌即将赴越州任浙东观察使,而钱镠也将接替他升任杭州刺史。
就在他们商定好了的那天晚上,他俩做了一个同样的梦,都梦见城外飞来峰下的灵隐寺,熠熠生辉,放射着五彩光华。就在这节骨眼上,他们不知灵隐寺的光芒是什么兆头。
钱镠手下有个二十来岁的刀笔小吏,姓蒋,名宗霸,字必大,对佛学有些研究,据他说,笼罩寺院的五彩光晕是佛菩萨放光,这就是说,灵隐寺有佛显灵了。
于是,董昌和钱镠决定在新年伊始来灵隐寺上香,求得佛光的护佑,鸿运长久。
董昌虽是一个因拉民团,抗黄巢而发迹的草莽人物,连他的杭州刺史职位,也是驱逐了朝廷任命的原刺史而自封的,但他却十分喜欢官僚的架子,官僚的排场,他所到之处,清水泼街,黄土垫道——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仪式,他都得要,所以,灵隐寺幢幡高升,彩旗飘扬,大雄宝殿红烛点燃,天王阁里香烟缭绕,山门前挂起了两串长长的灯笼,全寺的僧人穿着黄色的海青,肃立在甬道的两侧,从门口一直排班到大殿前,方丈和执事僧更是郑重的批上大红袈裟,早早站在门口高高的台阶上,翘首等待父母官的大驾光临……
直到日上中天,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得得传来,方丈打起精神,赶紧率领班首,执事走下台阶去迎接。
然而,骑马而来的不过是打前站的先锋官,他理都不理方丈巴巴结结的询问,大手一挥,卫戍兵唰的一声分成两列,站立在道路两侧,脸面朝外,手握钢刀,警惕的注视着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
又等了大半天,董昌的八抬大轿才在震天动地的大锣声中,遮天蔽日的旌旗簇拥下,由大将军钱镠护卫着,姗姗来到灵隐寺山门前。
方丈不敢怠慢,赶紧合十鞠躬,引导着董昌刺史一行从中门鱼贯进入寺里。
在客堂用茶稍事休息后,董昌一行来到各个殿堂上香,他们仔细观看,在那些泥塑,木刻,石雕,铜铸的佛菩萨像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佛光,最后,他们再在来到了天王殿。
天王殿两侧供奉的是佛教四大护法天王,东方天王一身白色盔甲,因其善于护持国土,名曰:持国。
他是帝释天的主乐神,所以怀抱琵琶,似乎铮铮作响;
南方天王顶天立地,浑身青色,手持一把利剑,能斩断烦恼,令他人善根增长,故曰:增长天王;
西方广目天王,是个红色巨人,身披甲胄,手臂上缠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常常以天眼观察世间;
北方天王善于广闻四方福德善行,因此名为“多闻”,他通体绿色装束,右手持伞,左手抓银鼠,护持人民的财富……
四大天王塑像十分雄伟高大,董昌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们。
于是,他心中忽然升起被蔑视,被小瞧的感觉,他明知故问:“这个泥胎是谁?”
方丈赶紧回答:“是四大天王。“
董昌嘴角流露出鄙夷的微笑,说:“他们虽然高大威猛,却不过是释迦牟尼佛手下的四大金刚,得时时刻刻听从主人的使唤。”
民间将四大天王称为“四大金刚”,是一种误解,金刚和天王是不可混淆的。
四大天王守护佛土,护持佛法,虽是佛教的护法神,但他们是我们头顶上第一重天的天主,从属于帝释天,却不是释迦牟尼佛的部属。
与四大天王一样,也是一身戎装的大将军钱镠,从董昌的话里品出了异样的滋味。
说实话,自从八年前董昌以阻抗黄巢,维护地方的名义起兵,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钱镠组织指挥的。
自从浙江东道观察使刘汉宏发动两浙战争以来,是钱镠的智慧以一州之力,抵御了七八个州军队的围攻,最终以弱制胜,不但保住了董昌的地盘,并且攻占了浙东大部分地区彻底歼灭了刘汉宏的所有兵力,可以说,没有钱镠卓越的军事才能,绝对没有董昌今天的地位。
钱镠也扭回头问方丈,“四大天王是干什么的?你们佛教徒为何供奉他们?”
方丈说:“我们头上一共有三界二十七重天,他们是欲界天中的四大王天的天主,距离我们人类很近,他们平时率领部属,查视人的好恶行业,劝勉人们守戒行善,维护佛法,守护国土。”
“哦……”钱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董昌当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追问道:“这四个泥胎,真的能守护国土吗?”
方丈是老实人,且置身事外,如何能明白他们的人情世故?所以说:“他们是护法神,当然能了。”
董昌大喝一声道:“那么,当年黄巢横扫浙江的时候,这些护法神哪里去了?”
“这……”方丈无言以对。
董昌得意洋洋,用手指着陪同他的所有僧人,问道:“你们谁能回答我的问题?”
众僧噤若寒蝉,无人敢回答也无人能回答上来。
静,空气因过度紧张而极度宁静,似乎连一片羽毛落地都能发出打雷般的轰鸣……
就在这极度的凝滞中,突然有人说话了:“门里门外,一场羞愧!”
这是说无力维护国土的护法神羞愧,还是说无言以对的僧人的羞愧?
懂禅的僧人不禁凌然一颤,因为他们分明感受到了奇异的禅机,下意识的肃然而立,而董昌等人却在四处寻找说话的人。
没有人,不是没有人说话,是没有找到说话的人,不过,因为这个神秘的插话,在无形中化解了董昌与钱镠二人之间的暗自较劲。
当时,灵隐寺和众多寺院一样,天王殿供奉的菩萨像,是天冠弥勒,董昌转过身来指着弥勒菩萨头顶上的冠冕说:“他又不是帝王,为什么戴着皇冠?”
方丈说道:“弥勒菩萨原来是释迦牟尼佛的弟子,蒙佛授记,是未来之佛,他老人家现在居住在兜率天内院,所以头上戴的是平天冠,而不是人间的皇冠。”
这时,钱镠手下那个精通佛经的刀笔小吏蒋宗霸说道:“弥勒菩萨是一位福神,据说,在他下生的时候,能给人们带来五谷丰登,幸福安康,所以,使君你应该给弥勒菩萨上三支香,保佑你将要统领的浙东地区疆土安宁,人民富庶。”
“是啊,是啊!”方丈也说,“弥勒菩萨是未来美好的象征,佛经上说,弥勒出世,国土丰乐。”
董昌听了这些话,很是兴奋,笑着说,“好吧,那就点三支香来。”
他将白烟袅袅的檀香举过头顶祈祷说,“但愿菩萨保佑我浙江七州兵马强壮,傲视群雄。”
说完,他刚要鞠躬,似乎听到耳里有微弱的声音,似乎是说:“马壮兵强,成霸称王。”
“天哪,莫非是菩萨显灵了?”钱镠分明也听见了寺里的动静,他不由暗暗吃了一惊,难道这灵隐寺里真有放光的活佛不成?如果真是佛菩萨显灵,可不能让董昌一个人独享。于是他也点燃了三支香,站到佛前的拜墩旁,心中默默祈祷说:“但愿菩萨保佑我钱镠大富大贵,早日成为吴越之王。”
钱镠明明是心中默想,可是,那神秘的声音却紧接着说:“早成王,早灭亡,缓成王,百年长。”
真是活见鬼了,钱镠被说破心思,不由得魂飞胆破,差点惊叫出声,陪同的人们也都听见了佛下有说话的声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所有的人为难之际,忽然,那个地方又有声音传了出来:“呼……哼,哼……呼……”
这分明是打呼噜的声音!
钱镠手下的第一战将,一位名叫顾全武的将军上前几步。撩开供桌下面的布帘,人们惊奇的看到,供桌下面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和尚,他正在呼呼大睡,一边打呼噜,一边说着梦话:“越州富,杭州强,越州杭州出帝王……呼……噜……当了皇帝掉脑袋,反而成就吴越王……呼……噜……”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漫无边际的梦话,董昌和钱镠二人都感到心惊肉跳,惊恐不安,董昌问方丈:“这是你寺中的僧人?”
方丈大摇其头,“贫僧从未见此人。”
钱镠使了个眼色,顾全武捏住那胖和尚的鼻子,想把他憋醒,谁知,他用嘴出气,照样睡得很香,顾全武只好用巴掌把他的嘴巴也堵起来。
那和尚总算摇了摇头,但他睡眼不睁,只是喃喃说道:“别闹,山僧正在王爷府里吃斋呢!”
顾全武使劲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供桌底下拉了出来,胖和尚很不高兴,怪嫌的责问道:“你这人真没趣,怎么能打扰人家的美梦呢?好好的一顿斋饭被你惊扰了,你得赔我!”
顾全武问他:“你从哪里来?如何睡到了供桌下面?”
他怪目圆睁,说道:“咦……你这假和尚,如何倒是盘问起我这真和尚来了?你难道没听说过,我从来处来!”
顾全武曾经出家当过和尚,不过,这段历史无人知晓,这个怪模怪样的胖和尚是如何知道的?
这时,有人认了出来,他是杭州街头的那个流浪僧——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像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环视着大家,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来天王殿做什么?是不是来给我祝寿呀?我把我的寿辰告诉你们了吗?”
第362章 心怀百姓
那个佛教知识丰富的小吏蒋宗霸说:“奇怪,今天是弥勒佛圣诞,你一个邋遢僧,如何……”
谁知不等他说完,布袋和尚立刻走到他跟前,拉住他说:“蒋摩诃,你总算来了,为师等得你好苦啊。”
小吏赶紧摆脱他,说道:“疯和尚,虽然我姓蒋,但我叫蒋宗霸,不叫蒋摩诃,更不是你徒弟。”
布袋和尚却说:“你现在不叫蒋摩诃,将来会叫的。”
蒋宗霸懊恼得说:“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永远不会改名换姓。”
布袋和尚一笑:“名字嘛。就是一个记号,何必执着呢。再说,并不是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比如人们都叫我布袋和尚,我就成了布袋和尚,等到人们都叫你蒋摩诃的时候,你就是蒋摩诃了。”
人们见他颠三倒四,糊里糊涂,便不把它当回事,便不再理他,方丈陪同着董昌等人离开天王殿,走出灵隐寺。
他们刚刚出了山门,从山峰什么地方传来清晰的鸟鸣。那声音好像在说:“罗平天册,罗平天册,罗平天册……”
最近以来,杭州,越州一带的山上,经常有这样的鸟鸣,人们只闻其声,未见其形,人们越发感到神秘了,有人根据唐朝已乱,李家天下即将灭亡的大势猜测说,这是上天要册封罗平国的预兆。这说明两浙即将要有帝王出世……
董昌和钱镠正在认真聆听鸟鸣,谁也不会想到布袋和尚会在这时说道:“罗平天册,一年而灭,罗平天册,一年而亡。”
董昌感到十分扫兴,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命令手下的兵牟将这疯疯颠颠的和尚赶开。
钱镠却说:“使君是一方诸侯,何必与一个疯和尚一般见识?别因他辱没了你的英名。”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急风骤雨一样从远方传来,片刻之后,一匹枣红马闪电式的飞奔而来,一声长长的嘶鸣,骤然停在了寺前,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灵巧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对董昌说:“报告使君大人,台州刺史大人杜雄,有新年贺礼送到。”
台州是原浙东节度使刘汉宏的地盘,杜雄,更是刘汉宏亲自任命的刺史,所以,当钱镠攻下越州之后,刘汉宏马上就向台州逃去,那么,杜雄给刘汉宏的死对头——董昌的新年贺礼,会是什么呢?
来人放下包袱,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他打开上面的盖子,一颗人头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弥陀佛。”灵隐寺的方丈和僧人们下意识的念了一声佛号。赶紧向后退去,一直退回了山门。
董昌却异常兴奋,不禁忘形的仰天长笑:“哈哈!刘汉宏,你这狗贼,终于纳首级而来!哈哈…….”
原来,刘汉宏逃到台州之后,力图做最后的反扑,没想到被自己的旧将用计诱捕。把他的大好头颅当作晋见礼物,送给了军力强盛,如日中天的董昌。
消灭了刘汉宏,富庶的两浙广大地区,俨然成了董昌的私人后院,饮马长江,扬鞭东海,放眼江南,唯我独尊,何人能与之争雄。
那神秘的鸟鸣又响起来:罗平天册,罗平天册…..
没头没脑的布袋和尚又开始鬼话连篇:今日杀你,明日杀我。今日杀你,明日杀我……
钱镠意味深长地看了布袋和尚一眼,说:“佛门静地,不可造次。”他挥挥手,让来人将木匣子盖上,与董昌离开了灵隐寺。
……
春节过后,董昌很快就到越州赴任去了。从此,浙东成了他的独立王国。
不知为什么,新任杭州刺史钱镠,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神经兮兮的布袋和尚。
他感到,那和尚看似疯疯癫癫,说话也像刮风一样不着边际,但是他的出现,似乎预示着什么。
这一天,钱镠骑着马出杭州城北门,沿着城墙向东走到东北角转弯的地方。
坐骑忽然受惊,嘶鸣着将人掀翻下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他抬头看去,发现惊吓自己战马的是一个躺在路上的人!
一个睡在路当中的僧人!
钱镠刚想发火,忽然觉得这个胖和尚有点眼熟,定睛凝望,原来是布袋和尚。
他旁若无人地仰卧在道路中央,头枕着那形影不离的布袋,还颠悠悠的翘着二郎腿,他这副安闲自在的模样,活像是躺在天底下最舒服的卧榻之上。
钱镠有些好奇,问道:“布袋和尚,你这是干什么?”
布袋的回答,差点把钱镠气死!他说:“我是闲着没事。”
钱镠毕竟是杭州刺史,手握重兵,脾气几乎和他的权力一样大,
他抚摸着生疼的屁股,恶狠狠地说:“好狗不挡道,你闲着没事,一边呆着去!”
布袋和尚说:“你才像疯狗一样乱咬一气呢,我叫你在这里摔一跤,是为了你把这地方牢牢记住。”
钱镠还是没好气,抢白他说:“我是一州刺史,记这破地方有什么用?”
布袋和尚朗声道:“这里能保住你的王国,能保住你的命!”
钱镠一愣,认真谛听起来,然而,这时候布袋和尚的话语,又犹如梦呓一样虚无缥缈,不知所云,他说:“壬戍秋,天复年,八月十四月不圆,牙城之外起兵变,翻墙入内地先机。”
尽管钱镠聪明绝顶,智慧过人,但他也不明白布袋和尚在说什么。
然而,十五年之后,这一年八月十四,钱镠手下的将领徐管叛变,进攻杭州牙城,那时,钱镠刚刚走到城外西边的龙泉镇,牙城之内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此时,钱镠马上想起了布袋和尚的话语,他立刻改成平民便装,从牙城东北角——就是这个翻跟斗的地方翻越城墙进入了内城,组织起有力反击,最终平息了叛乱。
钱镠不愧为一代枭雄,他虽然不理解,但仍然对布袋和尚满怀敬意的说道:“布袋大师,谢谢您。”
布袋和尚却给鼻子上脸,当了真,来了劲,追问道:“你怎么谢我?总不能拿三瓜俩枣打发我吧。”
钱镠笑道:“那好吧,你说你要什么,只要你不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我都能满足你。”
布袋和尚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两浙百姓十年平安。”
钱镠仍然不太当回事,说:“我巴不得浙东浙西百姓平安呢!可是如果有人像刘汉宏那样挑起战事,我也不得不去战斗。”
布袋和尚说:“你放心,董昌不是刘汉宏,你不打他,他绝对不会主动进攻你的。”
钱镠心想:董昌是我的顶头上司,多年来因他重用才有自己的今天,况且他的实力比自己强十倍,与他为敌简直就是自取灭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寻衅的。因此,就如同一个鸡蛋会不会碰到石头。
他故作慷慨地说:“看在布袋大师的面子上,我钱镠十年内绝不向浙东挑战。”
布袋和尚马上追问道:“你说话算数?”
若让绵羊保证不去招惹恶狼,绵羊会怎么做?钱镠正巴不得呢,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布袋和尚击掌叫道:“好!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誓言,只要能维护两浙人民的十年太平,我保证你封王晋爵,一统吴越。”
在钱镠看来,布袋和尚的话,犹如叫花子许下的富贵愿,万年也不可实现。
所以,他也开玩笑的说:“我若能当上吴越之王,一定维护佛教,厚待僧人,子子孙孙敬重三宝。”
布袋和尚不再说话,用禅杖挑着布袋,转身离去,钱镠看着他破衣烂衫,连双靴都没得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喊住他说:“布袋大师,你别再流浪了,找个地方安住下来吧。”
第363章 用心良苦
布袋和尚反问:“你说,什么地方可以住?”
《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想当年,老纳就是闻听此言便开了悟。“六祖惠能感慨了一番后,又说,“所以,禅心灵动,无住为木,布袋和尚反问的话里大有禅机。可惜,活像对牛弹琴,钱镠对禅的机锋一窍不通,也就无法心开得悟。领会到宇宙人生的最高智慧,他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去想问题。”
钱镠说道:“大师若找不到住处,可到灵隐寺去,我与方丈打个招呼,他不敢不善待你。”
布袋和尚说:“灵隐寺太破,房子太少,不够我住。”
钱镠当笑话说道:“那我就给灵隐寺建三百间房子,够不够你住?”
布袋和尚疯疯癫癫的说:“不够不够还是不够。不过,若你真能在灵隐寺建房三百间,这些功德能护佑你占据王位三十年。”
钱镠感到这个和尚十分好玩,乐得哈哈大笑,或许平日位高权重,勾心斗角,所以,与布袋和尚穷开心,其乐无穷。
他接着开玩笑说:“那我若是建一千三百间呢?能不能在位一百三十年呢?”
“你又不是王八,岂能活那么长时间!”布袋和尚一笑,摇摇头,“再说,你也舍不得布施那么多银子。不过负债子还。将来由儿孙们来实现。七十三年后,你的孙子将在灵隐寺建房一千三百间,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到那里去常住了。”
钱镠感到十分好笑,说:“布袋大师,我不是王八,你也不是龟,七十三年后,你的骨头恐怕都烂了。”
一个人的肉体无存,形体何在?
钱镠以为布袋和尚说的都是疯话,所以没有在意。
布袋和尚背起他的布袋,优哉游哉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吟唱道:“越王吴王吴越王,钱塘野鸡变凤凰,一念善心得善报,三代五帝百年长。”
没想到,布袋和尚的话,看似荒唐,却都一一应验了。
首先,钱镠跟董昌真的十年相安无事,在大唐大混乱的年代里,两浙人民总算得到相对太平的岁月。
后来,董昌称帝,在浙东成立大越罗平国,第二年被钱镠击败,斩去了大好头颅——犹如当年刘汉宏一样。从此,两浙真正统一在了钱镠手中,被封为越王,正式建立了吴越国,在位正好三十年。
钱镠所创建的吴越国,先后传承了三代,整整一百个年头。其次,灵隐寺在吴越国时期曾两次大规模的扩建,先是钱镠新建殿堂房舍三百余间,初步中兴,其后,吴越国第五任国王钱弘,十三年第二次重建竣工,当时的主要建筑有天王宝殿,东西回廊与西厢房,联灯阁,大悲阁等,共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房屋一千三百余间,住僧三千人,盛极一时。更神奇的是,从五代开始,人们在灵隐寺前飞来的峰岩壁上开凿石窟,建造佛像,现在存有五代。宋,元时期的大小石窟造像三百余尊,其中,宋代人以布袋和尚的形象为原型,雕凿了一尊笑容满面,袒腹踞坐的弥勒佛像,这座佛像,为灵隐石刻中最大的一尊——千百年来,布袋和尚真地常住灵隐寺了(此乃后话)。
……
在过去远古时代,有两位志行高洁的菩萨,一个名叫题耆罗,一个名曰那赖,他们内心清净无欲,外表安详自在,为了体悟人生最深奥的真理,他们结伴而行。
翻越那红尘不到的高山之巅,跨过那俗风难达的大川之巅,一直隐入深山深处,他们舍弃灯火灿烂,亲近星月之光,隔断人间烟火,沐浴清风白云,远离都市烦嚣,吸取山川岚霞……
剪半片白云补衲,留一轮明月读经,种三五红梅为侣,携数缕清风伴行。
题耆罗与那赖两个人心灵纯净如水晶,胸怀宽广如虚空,所以能相互交流,共同促进,禅定功夫日新月异,他们精进修习四禅,终于得到了“五通智慧”——五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
足跨万丈峰峦,观白云浮天,春夏秋冬悠然过。俯身千里峡川,听绿水渗地,子丑寅卯不计年。
不知不觉里,他们已在山中修行了六十年。
这一天,他们二人用天眼观察,以天耳倾听,他们看到,他们所在的国家,人们不知道六道轮回,不懂因果报应,时常暗中作恶,其后必将受到祸殃,他们听见,国家的官吏不知约束自己的欲望,任意为非作歹,百姓私下里怨声载道。恶毒诅咒,国家即将陷入动荡……
题耆罗与那赖是大菩萨,他们知道,人,只有约束自己的欲望,清静自己的心灵,国家才能安定,社会才能和谐,生活才能幸福,这就犹同首先必须有声响,才有回声一样,两位菩萨共同思维着救度这个国家与人民的良策……
一天晚上,题耆罗与那赖各自坐在自己的蒲团上,像往常那样诵经。
到后半夜,题耆罗感到身体很疲乏,就在原地躺下睡了,又过了一会,那赖也觉得有些困倦,就站立起来经行(也是一种修行方法),由于他一边经行,心里一边默默诵经,所以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到了题耆罗的脑袋上。
题耆罗睡得正香,突然被惊醒,心里十分懊恼,他迷迷糊糊说道:“谁踩了我的脑袋,明天早晨日出一杆高的时候,他的脑袋将会裂为七瓣!”
题耆罗是大菩萨,菩萨的愿力不可思议,不管是善愿,还是恶愿,都会实现。
那赖说:“我是没留心,才踩到你的头,并不是故意的呀!你何必要发这样恶毒的誓言呢?你要知道,即使自己不会移动的物体,也会因为外力而互相摩擦,碰撞,何况人与人之间呢,长年累月在一起,谁能保证不失误呢?”
可是覆水难收,题耆罗的誓愿已经说出口,无法再收回来了。那赖心想:题耆罗的誓言一定会应验,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的脑袋就会裂成七块,怎么办呢?我也要想想办法,只要控制住太阳,不让它升起来,我的头就会没事。
那赖也是菩萨,自有他不可预测的神通,他真地控制住了太阳,不让它再升起来。
一连过了五天,太阳一直沉睡在地平线下,举国上下都处于一片黑暗里,平民不能生产,官员无法工作,国王也难以处理国事,全国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之中……
国王赶紧召集群臣和贤能之士,商量办法,有人提议说:都城里住着一位高明的术士,他善识天文,精通地理,占卜相面,无所不通,有半仙之称,可以请他来算一算。太阳连续五天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术士被请到了王宫,他经过测算之后,说道:“深山之中有两个修道的菩萨,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小的矛盾,其中一人控制住了太阳,不让它升起来。“
国王问:”他们因为什么而闹矛盾呢?“
术士将前因后果叙说了一遍,国王说:“就因为这么一丁点的小事,值得吗?”
术士说:“的确不值得,可是,国王,你想一想,您本人不就这样吗?您举国的官吏,全体的民众,不都是这样吗?总是以自己为中心。以自己的好恶为标准,随心所欲,任性而为。丝毫不替别人打算,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不惜伤害他人,甚至,损人不利己,照样乐此不疲……”
国王和所有的人都认真地反省自己,都感到十分惭愧。
国王问术士,“现在该怎么办?”
术士说:“大王,您可以率领官员大臣们到他们那里去。向他们稽首顶礼,一方面忏悔自己的罪过,一方面给他们调解矛盾。他们都是有深厚慈悲心的菩萨。爱众生胜过爱自己。所以,您以人民的名义请求,他们一定会化解矛盾的,和好起来。”
国王听从术士的劝告,带着官员大臣,乡绅绅士来到题耆罗与那赖的修行地,跪地磕头说:“原来我们国家安定,人民富裕,都是两位尊者的恩泽赐予,如今二位不和,全国人民都失去了依靠,这都是我这个国王无德,黎民百姓没有罪过,请求二位看在民众的情分上,和解吧!”
那赖对国王说:“有劳大王对题耆罗说明道理,如果他心结打开了,我就放太阳出来。”
国王又来到题耆罗的住所,转达了那赖的意思,题耆罗说:“我本来就没有害死他的意思,不过是一时冲动,发了恶愿,请国王告诉他,让他用泥巴将脑袋糊起来,再放太阳出来。”
那赖用泥涂满了脑袋,当太阳升到一杆高的时候,涂在他脑壳外面的泥巴裂为七瓣,而那赖的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国王和臣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无不欢欣鼓舞。
题耆罗与那赖不失时机地对国王和陪同前来的臣民们说道:“你们看,我们是相交六十年的老朋友,如果不互相体谅,就会因为小小矛盾,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所以你们要互敬互爱,互帮互助,一事当前,要先替对方想一想,所有的冲突都会烟消云散。”
直到这时,人们才明白了,两位菩萨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弊端,君主和臣民犹如蒙着眼睛在黑夜中走路,时时刻刻都有坠落深渊的危险,所以,二人故意造成了以上变故,以促使他们从浑浑噩噩中觉醒,忏悔罪过,走向光明。
国王深受启发,向两位尊者请教治国安邦的道理。
题耆罗与那赖对国王说:“一国之主,要用慈,悲,喜,舍四无量心来治国,要劝民众奉行五戒,做到十善。”
他们最后说:“总而言之,就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国王和臣民们在两位菩萨面前受了三皈五戒。
国王回到都城之后,立即颁布诏令,说:”国民不管尊卑,必须经常诵读佛教经典,奉行“五戒十善”,以为国政,从此这个国家君主宽仁,官吏清明,人民善良,父亲守法,母亲奉仪,子女孝顺,社会安详,生活安康。
那赖菩萨,并不是别人,他就是释迦牟尼佛的过去身,而题耆罗,就是弥勒的前身。
第364章 游子归来
再说闲旷禅师恢复岳林禅寺后,日月轮回,四十年弹指而过,他巳成为了一个睿智通天的古稀大师。
幽潭至清,内外通彻;铜镜至平,照天照地。
这一天,夏安居结束,僧人可以四处云游了。闲旷禅师从岳林寺最后面的禅堂开始,寮舍,殿堂,仓库,厨房,他徐徐走过寺院的每一座建筑,轻轻叹了一声:“四十个冬夏,风吹雨打,岳林禅寺像一个垂垂老者了。”
那年,他孤身来到这里,一片断壁残垣,满眼凄苦苍凉。菩萨愿力,平地起楼台;一片诚心,空拳建道场。
当初,岳林寺这个用劫灰重塑的佛国世界,因为财力以及当时的社会环境所限,许多地方只能凑合,经过几十年的自然老化,而今已经露出了残败的景象。
尤其是天华寺并入岳林寺之后,僧人众多,寮房、斋堂十分紧张,就连做法事时,大雄宝殿也显得过于狭小,居然容纳不下所有的人。
还有,岳林寺应该增建几座殿阁……
闲旷禅师预知自己两年之后即将回归常寂天,住寺的岁月无多,所以,他要在有生之年再次扩建、改造岳林寺,留给后人一座坚固、辉煌的道场。
闲旷禅师来到了天王殿。自从那年天王殿中央供奉的天冠弥勒跌下来摔坏之后,这里的佛龛一直空着,没有重新塑造弥勒菩萨像。
闲旷禅师把禅杖伸进空空如也的佛龛里,敲了敲空空荡荡的须弥座(安置佛像的台座),喃喃说道:“该走之时必须走,应回的时候要回来。再若贪玩疯耍,老僧敲破你的脑袋。”
布袋和尚在杭州期间,钱镠的部将先后攻占了隶属于镇海军(总部镇江)的阳羡、常州,大大扩充了地盘,而原来双方经常激战的前线——苏州一带,恢复了人间天堂的祥和。
布袋和尚静极思动,他杖头挑着布袋,从西湖之畔优哉悠哉走出武林门,向东来到了大运河码头,坐上了一条前往苏州的小船。
然而,船夫刚要解开缆绳,引桨北上,布袋和尚忽然双手捂着屁股,跳将起来。
看他又躲又闪、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活像有人在用棍子抽打他的屁股一样。
船夫十分疑惑,因为他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然而,谁疼谁知道。
布袋和尚一边用手护住屁股,一边嘻嘻笑着说道:“我不去苏州了,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于是,他立马背起布袋,扔下目瞪口呆的船夫,跳上码头,转而向南奔去……
布袋和尚奔波了好几百里,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奉化岳林禅寺。
近乡情更怯,菩萨也动容。
当岳林禅寺的轮廓在他眼中出现的时候,他的心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师父,你老人家可好吗?
近了,更近了,接近山门的时候,布袋和尚看到,闲旷禅师正站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
好像,他老人家在专心等着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一样;
好像,十几年前,他送走契此之后,就一直站立在这里,一直在等待着契此重新归来!
清风徐来,舞动着他的衣裙。远远望去,他衣袖飘飘,仿佛要冉冉而起,羽化登仙……
当年的小契此,今日的布袋僧,小跑着奔来,来到岳林寺高高的台阶之下。
他看到,师父须发全白,老态毕现,不禁心中一股酸楚涌上鼻腔,热泪夺框而出!
他匍匐在台阶上,一步一叩首,一直跪拜到闲旷禅师脚下,然后抱住他的腿,像个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放声大哭……
闲旷禅师与布袋和尚在方丈里手拉着手、脚抵着脚,畅谈了很久。
当布袋和尚说到自己的这只布袋的来历时,闲旷禅师惊呼道:“那无名老僧,是文殊菩萨显化啊!他老人家专门现身点化你悟道,看来,你与文殊师利法王子大有因缘。”
布袋和尚却笑道:“文殊是文殊,布袋是布袋;文殊与布袋,两相无挂碍。”
闲旷禅师颔首,“是的、是的,个人吃饭个人饱,自己生死自己了。佛菩萨虽然无限慈悲,却不能代替我们每一个人觉悟。”他掂了掂那只布袋,再看看契此的大肚皮,“契此啊,当年,我让你去天华寺,你还老大不愿意。你看,你在天华寺不是大有收获,得了两件宝贝。”
布袋和尚不解,挠挠头皮说:“师父,我仅仅得了一只布袋。文殊菩萨的那支禅杖,化成了松树,又被弟子采光了树叶,撒到大海里去了。”
闲旷禅师笑着说,“除了布袋,你还有一个大肚皮啊!”他随即念诵,“布袋空空,何物不容?肚皮大大,能装天下。”
布袋和尚由天华寺想到了岳林庄,问道:“我离开之后,岳林庄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因为有你当年制定的那些规约,住庄的僧人各司其职,互相监督,进入了一种良性循环的轨道,给岳林寺提供的钱粮年年增加。”
布袋和尚欣慰地笑了。
这时,寺里的大钟鸣响起来:
“当……当……当……”
寺院钟声,既是丛林号令,又有不可思议的妙用。晨晓击之则破长夜,警睡眠;临暮击之则觉昏衢,疏冥昧。远在佛陀时期,每当说法集众时,阿难即敲响犍椎(铜钟的梵语名称),并说偈曰:
降伏魔力怨,
除结无有余。
露地击犍椎,
比丘闻当集。
诸欲闻法人,
度流生死海。
闻此妙响音,
尽当云集此。
钟声就是命令。尽管布袋和尚一路劳顿,风尘未洗,听到钟声也必须到法堂集中。
路上,他问道:“师父,现在鸣钟集众,有什么事情?”
闲旷禅师笑而不答,只是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们走进法堂的时候,全寺院数百僧人已经齐集其中,按照僧腊(出家时间的长短)排列得整整齐齐。闲旷禅师在布袋的服侍下,登上高高的法座,“咚”的一声戳了一下禅杖,开口说偈道:
吃饭品茶皆佛性,
搬砖运瓦有禅机。
出世要于世间求,
菩提就在日用觅。
闲旷禅师停顿片刻,说道:“山僧命维那鸣钟集众,有劳大家法堂久站,然则,今天一不说佛,二不谈禅,要说些什么呢?就说说我们这座岳林禅寺。自从四十多年前山僧重建以来,住众日多,不但禅房僧舍难以敷用,而且原来的殿堂落成草草,陈旧狭小,委屈了我佛丈六金身。因此,山僧古稀发少年狂,再发心,重建梵宫,庄严道场。”
众僧议论纷纷,其中一人说道:“殿堂是供奉佛菩萨的地方,应该极尽巍峨宏阔,方能衬托出我佛的神圣庄严。唯有粗大的梁柱,才能建成高大的殿宇。然而,我们奉化这一带,都是农田水网,没有这样的大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另一个老僧说:“栋梁之材,出自深山。唯有高山之中,大川之畔,才能找到这样一样的树木。因为那里远离人群,树木不会被刀斧所伤,能顺利长大,日后才可能成为擎天之柱、栋梁之材。前些年,我在岭中五夷山住茅棚,曾经看到深山幽谷之中到处都是高大笔直的海杉,粗的要两、三个人合抱,细的也比水桶粗。”
第365章 匆匆又离去
“对,那么,我们就到南方岭中去募化建大殿的梁柱。”闲旷禅师殷切的目光一一掠过众僧,然而,人们都回避着,不与他的目光交流。
因为,化饭容易化钱难。试想,光重建大雄宝殿,就需要两、三个人合抱粗的立柱、栋梁三十六根,再加上规模相当的天王殿、大悲阁,需要一百多棵大树!没有上千两银子,根本买不到。
何况,奉化到武夷山遥遥上千里,将这些每一根重达万斤的大木头运回来,更需要十倍的经费!
天哪,上万两的白花花的银子,对于身无分文、靠化缘度日的僧人说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闲旷禅师说:“菩萨愿力,不可思议;建设佛殿,功德无量。那位大心菩萨,愿意挺身而出,做这一个化主(专司募化的僧人)?”
他反复问了三次,全体僧人都知难而退,默默不语。
无奈,闲旷禅师只好将目光转向了挺着大肚子站在他身侧的布袋和尚。
布袋嘻嘻一笑说:“老和尚故弄玄虚,结果是酸糍粑贩卖不出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闲旷禅师说:“做菩萨最容易,关键是要自己发心。心有多大,愿有多大,力就有多大!只要发心,世界上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布袋和尚点点头说:“是的、是的,佛道无上,尚能修成,何况几根梁柱,定能化来。”
闲旷不失时机地说道:“那就有劳你了。”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我早就知道老和尚设好圈套等我钻。”
闲旷禅师说:“垂线三尺,愿者上钩。”
当天午后,布袋和尚就踏上了前往武夷山的道路。
闲旷禅师有些恋恋不舍,师徒十几年不见,小聚片刻马上分手,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小住一个晚上吧,早晚也不在乎这一半天。”闲旷说。
“有一个人正在路上走着呢,若是错过了机缘,就费事了。”布袋和尚说。
布袋和尚穿过苍茫的四明山,取道婺州、衢州,一路向西南而去。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赶到了浙江上游的一个江边小镇——溪口。
这一带是两浙与福建、江西的交界之处,沿浙江水路,顺水直通杭州;陆路交通亦是四通八达,有古老的驿道通向信州、处州、歙州。更重要的是,这里是福建武夷山地区通往浙东的两条道路的交汇处。
布袋和尚在小镇正中的十字路口坐了下来,他的两眼,一只看着西面从常山县过来的道路,一只盯着南方由江山县而来的通途,时不时还要望一望江边小码头的水路……
忽然,他如释重负,脸上泛起了欣慰的笑容——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西边匆匆而来的年轻男人。
等那人走过了十字路口,布袋和尚在他背后突然喊了一声:“陈达须!”
那个正在急匆匆走路的男人应声转回头来。他惊奇地看着布袋和尚,十分疑惑地响应道:“师父,你是喊我吗?”
“这条路上行走的人,只有你叫陈达须,我当然是喊你啦!”
“可是,”陈达须一头雾水,“这位师父,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如何认识我?”
布袋和尚嘻嘻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曾相识,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布袋和尚莫测高深地说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来自岭中武夷。”
陈达须更加奇怪了。然而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我不但知道你来自哪里,还知道你将去向何方!”
布袋和尚像个老辣的垂钓高手,用香饵引逗着他的鱼儿上钩。
但是,陈达须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胖和尚能猜到他的去处,因为,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连他最亲的老娘都不知道。
他看着这个大肚子和尚,说道:“师父,你如果能说对我的去向,我陈达须算是真服你了。今后,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布袋和尚成心逗他,说:“我若是要你的脑壳呢?”
陈达须认为他绝对猜不出自己要去的地方,所以异常坚决地说:“那我也给你砍下来!”
“我要你的脑壳有什么用?又不能当成钵盂吃饭!”随即,布袋和尚严肃下来,一本正经说:“你此行的目的地,是浙东海中的梅岑岛!”
“天哪!”陈达须惊诧至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摇摇头,揉揉眼睛,看着布袋和尚说:“你、你,你究竟是神仙?还是妖怪?”
“你看呢?”布袋和尚歪着脑袋看着他。
陈达须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中。
陈达须是福建崇安县武夷镇的一个乡绅,由于家庭世代奉佛,所以,他从小就是一个虔诚的居士。
前些日子,他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一座海上仙山,云雾缥缈,翠竹葱茏。
仙岛东南侧的海岸边,有一个神奇的岩洞,放射着五彩缤纷的光芒;并且有天籁一般的海潮音,从洞中飘逸而出,像是在呢喃念佛念经…..
随即观音大士徐徐现身,为他摸顶、说法……
这个活灵活现的梦境,一连重复出现了七个晚上。
于是,陈达须开始寻找、打听这个海上仙岛所在的地方。然而,他问遍了所有的多闻博学之士,还曾向来往客商多方打听,始终一无所获。
有一天,他诵经之后,正在崇阳溪畔漫步,忽然看到崇安通向南平的官道上走来一个深目高鼻、赤须遒然、年过花甲的梵僧。
陈达须学佛多年,看他赤着双足、偏袒右肩的装束,就知道他是来自天竺(古印度)的僧人。
佛陀故乡的梵僧,不远万里到震旦(古印度对中国的称呼)游方,必定有大因缘!
陈达须灵机一动,上前合十敬礼,问道:“大师何往?”
梵僧说自己从浙东来,要沿着这条古老的驿道经梅州到广州去,从那里搭乘海船回故乡南天竺去。
陈达须问他:“天竺是佛陀的故乡,佛法的诞生地,您为啥舍近求远,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前来大唐国呢?”
梵僧说:“自从三百六十年前,菩提达摩将大乘禅法带到中土,佛法的真谛、佛祖的血脉就都到大唐了。因此,我才在三十多年前来到中土求法。而今年事已高,落叶归根,要回故土圆寂了。”
陈达须十分好奇地问道:“大师在大唐游历了三十多个春秋,有过什么奇遇?”
梵僧笑道:“奇遇多多,从何说起?”
于是陈达须将自己梦中的海上仙岛描述了一番。梵僧连连惊叹说:“中华何幸!中华何幸!连观世音菩萨也把道场示现在中土了!”
陈达须赶紧追问他那个海上仙岛在哪里?
梵僧颇为神秘地说:“真是菩萨显灵,让你问到了我。除我之外,全世界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观世音菩萨的这个道场在哪里。你梦见的那个仙岛,就是浙东梅岑岛(今普陀山)。”
陈达须颇为疑惑,问道:“据《华严经》记载,观世音菩萨的道场,在你们南天竺海边的普陀洛迦山,如何搬到了我中土?”
梵僧说:“居士,你太执着了!你要知道,观世音菩萨百求百应,随缘度化,无刹不现身。哪里有虔诚的信仰,哪里有慈悲精神,哪里就是观世音道场。清净为心皆普陀,慈悲济世即观音。”
陈达须还是不解:“但是,你一个外国梵僧,如何知道梅岑岛?如何知道观世音菩萨在哪里化现?”
梵僧回忆说:“三十多年前,那还是在唐玄宗大中年间,我乘船到了广州。那时侯,我们天竺僧人都知道五台山清凉世界是大智文殊菩萨的道场,所以我从广州继续坐船北上,前往五台山朝拜文殊菩萨。谁知,到浙东舟山群岛,船被风浪所困,搁浅在梅岑岛海岸。我上岸之后,发现这里虽然荒无人烟,但风景与故乡的普陀山极其相似,俨然一个清凉的琉璃世界。我穿过一片紫竹林,来到了出现在你梦中的那个潮音洞。”
“哇,真有那个岩洞啊!”陈达须十分惊讶,情不自禁插话。
梵僧点点头,说:“不但有潮音洞,而且观世音菩萨还在那里现了身。”
梵僧伸出双手。陈达须大吃一惊:他看到,梵僧的十个手指头都少了一节!
梵僧不等他发问,主动说道:“当时,我看到这个梅岑岛与南天竺南海普陀的观音道场颇为相像,为了救助我们一船人摆脱绝境,我就在潮音洞前燃十指供奉观音菩萨。于是,观音大士现身说法,并授予我一枚七色宝石。”
说着,梵僧拿出了一枚宝气四射、光彩灿烂、晶莹剔透的宝石。
听了梵僧的故事,又亲眼看到了七彩宝石,联想到自己那奇妙的梦境,陈达须无比兴奋。他心里明白,这是观音菩萨对自己的昭示:到那座浙东海上小岛朝拜,一定能看到观音菩萨现身,目睹大士的真容……
于是,他匆匆踏上了朝圣的路途。
没想到,陈达须离开了家乡,走了一百多里路程,刚刚到达这个浙江之畔的溪口小镇,就遇到了更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大肚子和尚,犹如做梦一般。他试探性地问道:“师父,您上下如何称呼?”
布袋和尚将肩上挑着的布袋给他看。
陈达须“哦”了一声,说:“您法号是布袋。”
布袋和尚笑道:“布袋本是我物,人却称我布袋。不知布袋是我,还是我是布袋。”
陈达须才不管你布袋不布袋呢,他关心的是那座神奇的小岛——观音菩萨显灵的地方。
他急切地问道:“布袋大师,您既然无所不知,可晓得那梅岑岛是不是观音菩萨的道场?观音菩萨是不是经常在那里现身说法?”
布袋和尚点点头说:“再等二十几年之后,我坐化的那一年,又将有一个外国僧人在梅岑岛上经历你见过的那个天竺梵僧的奇遇,从那个时候起,梅岑岛就改名为普陀山,也就正式成了人们公认的观音菩萨道场。”
天哪,这个大肚子和尚不但对过去的事儿了如指掌,竟然还知道未来的情况!陈达须不禁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恭恭敬敬询问道:“大师,您说说看,我这次到浙东朝圣,能见到观音菩萨现身吗?”
石破天惊,布袋和尚居然说:“我就是观音菩萨派来迎你的!”
“我的娘啊!”陈达须心中惊呼一声,“难怪他无所不知呢,敢情是观音菩萨派来的使者啊!”
布袋和尚继续说道:“观音菩萨让我来半路上等你,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的想见活菩萨吗?”
“当然,我不远千里要去浙东海上仙岛朝圣,就是想拜见菩萨的真身啊!”
布袋和尚说:“观音菩萨怕你跋涉千里,鞍马劳顿,先行去了你的家里。”
“什么?观音菩萨到了我的家里?这可是真的?”陈达须有些难以置信。”
布袋和尚十分严肃地说:“当然是真的,你回去吧,赶快回去吧,你回到家里,就能见到活观音了。”
陈达须作为居士,他知道,出家人严守戒律,不打诳语,所以,他对布袋和尚的话深信不疑。
而且,布袋和尚所表现出来的一系列不同寻常的神异,也让他不得不相信。
临行,他又问道:“布袋大师,观音菩萨千变万化,有三十二应身,弟子肉眼凡胎,很难识别。到我家的那位观音是什么模样呢?”
布袋和尚说:“你回去之后,见到反穿着衣裳、左右颠倒踢踏着鞋的人,就是活观音。”
陈达须居士既兴奋又有些疑惑:“我陈某何德何能,做过什么功德,竟然感召得观音菩萨来到了自己家中?”
他急匆匆告别布袋和尚,转过头来,沿着来时的路,日夜兼程,向回奔去……
他赶到家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他急着见到活观音,就将院门擂得山响,叫喊着:“快开门。”
很快,母亲就将门打开了,好像她在专意守侯儿子归来一样。陈达须急冲冲跑进家中,在每一个房间寻找着观音的身影。然而,他失望了,哪里有观音的影子呢!
莫非,是那个布袋和尚欺骗他不成?
当他无精打采地回过头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母亲的衣裳里面朝外,分明穿反了;再看她的鞋,也是左右脚颠倒了,而且踢踏着没有穿上——
半夜三更,母亲牵挂着外出的儿子,哪能安稳入睡?一听到儿子的敲门声,老人家喜出望外,马上就起了床。夜里天气凉,为了让儿子早一些回到温暖的家中,她老人家匆忙之中,她将衣服内外、鞋子左右都穿反了,而且急切得连鞋都未提起来……
陈达须居士豁然醒悟,明白了布袋和尚所说的活观音,就是时时刻刻关心自己、甘愿为儿女吃尽千辛万苦的母亲!
佛经上说,观世音菩萨有求必应,化身千百亿,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世间的母亲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儿女的成长,倾注着母亲全部的爱。
几乎所有的母亲,都甘愿为自己的孩子奉献一切,甚至生命。所以,母亲就是佛菩萨大悲大慈的化身之一,是活的观世音呀!
陈达须饱读经书,深明佛理,由此,他进一步领悟到:布袋和尚熟知过去、预见未来的功夫虽然神奇,但更令人敬佩的是,他借此点化自己:真心修行,不用朝圣进香,向外驰求;即心即佛,佛法就在自己身边。
布袋和尚在陈达须先行走后,也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大武夷山区。
这是一座呈东北——西南走向的高大山脉,北连仙霞岭,南接九连山,逶迤苍茫,峰峦耸立,江西与福建以它而分界,赣江和闽江因此而分水。
如果说,大武夷山脉以高大雄浑而夺人心魄,那么,小武夷山则以秀美而令人怦然心动。这福建第一名山,四十九峰,争奇竞秀;八十七岩,妙趣天成;九曲溪水,美不胜收……桃源洞,内外两重天,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天上人间;流香涧,落实香飘十里外,流觞无酒也醉人。卧龙潭——神龙是灵物,喷云吐雾,飞行播雨,为何久卧深潭中?虎哮岩——虎之为兽王,呼啸林中,奔驰原野,因甚常坐在山巅?蛟龙得水添意气,猛虎入山增威风。
九曲溪水汇入了崇阳溪。布袋和尚顺流而下,自然而然也就来到了溪水之畔。在一片开阔的山谷中,他与陈达须不期而遇。
陈达须十分高兴,合十鞠躬,寒暄一番之后,问道:“布袋大师,您为何来到了武夷山?”
布袋不答反问:“陈居士到山里干什么?”
陈达须指着山谷中的高大的杉树林说:“我请了帮工,伐几棵大杉树。”
布袋又问他伐树做什么?陈达须居然说:“我要建一座佛殿供奉活佛。”
布袋和尚哈哈大笑说:“好好,很好!我知道,你要供奉的活佛,就是你的娘亲。”
陈达须点点头:“是的。我要新建一座漂漂亮亮、舒舒服服的房子,给我老娘居住,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说来,还是您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的。”
布袋和尚说:“真是巧了,我从浙东来,也是为了募化一些木材,建岳林山寺的佛殿。”
陈达须想了想,说:“大师度化我步入了学佛的正途,弟子无以回报,如果您需要的木材不是太多,就请在我家的杉树林里挑选一些吧。”
布袋和尚说:“不多,不多,只要装满我这只布袋就行了。”
陈达须看看他的布袋,不过二尺粗细、六尺长短,连一棵大树都装不下,笑道:“若是这只布袋,任大师装就是了。”
第366章 梁柱一零八
陈达须看向那片杉树林,一本正经说:“就照您说的办,看您怎样装。”
布袋和尚与陈达须来到山谷树林中,天晓得怎么回事,那一根根远比布袋粗、更比布袋长的大木头,居然都被布袋和尚装进了布袋中!而且,陈达须伐倒的那几棵大树都装进去之后,那布袋丝毫不见鼓胀起来。看样子,就是将漫山遍野的大树都伐倒,也装不满这只神奇的布袋!
陈达须又吃惊、又心痛,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了。
布袋和尚说:“陈居士,你是不是后悔了?”
陈达须不说自己后悔不后悔,问道:“布袋师父,你究竟需要多少木材?”
布袋和尚说:“不多不少,连梁带柱,一百零八根。”
陈达须像是牙痛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天爷,这么多!那就把我家所有的大树都砍光了。”
布袋和尚却说:“光了好,光了好,光了省着惦记了。盗贼偷不去,洪水冲不跑,干干净净没烦恼。”
“没了烦恼,却有苦恼!”陈达须哭丧着脸,说:“这些山林,是我家的主要财产。我儿子娶媳妇,给老母亲看病送终,都指望着这片树林呢。”
布袋和尚说:“你放心,你广行布施之后,功德无量,老母亲福寿安康,无病无灾,少痛少恼。你的孩子们尚小,一时半会儿动用不到这些木材。而这些大树都有年头了,到了生命的极限,不伐去也得病死、老死,或者腐朽虫蛀,或者被雷电劈倒。你看,那不是已经有一些干枯死亡了么?”
陈达须当然看到了死树,但他还是满腹忧虑地说道:“大树都砍没了,二十年之后,我拿什么给孩子们修房盖屋、成家立业呢?”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个担心啊!俗话说,大的不砍,小的不长。”
陈达须摇着头。苦苦一笑说:“你是出家人,不知道种杉树有多么难!撒下百十粒种子,也不见得能长出一株幼苗。”
布袋和尚说:“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说的话,你还不相信?”
将信将疑的陈达须,想起布袋和尚的神秘莫测,只好答应继续伐树。
“顺山倒来——”
伐木的号子响彻山谷,一株株高大的杉树随即轰然倒下……
终于,凑够岳林寺新建佛殿所需要的一百零八根粗大的梁柱。
布袋和尚将削下来的树枝梢头聚拢起来,将那些有芽的枝条挑拣出来,然后再剁成一尺多长的小段,装进了他的那只布袋。也不知道他呢呢喃喃念叨了一些什么咒语,稍等片刻之后,他将布袋里的树枝条拿出来,一根、一根插到了林中空地上。
他一边插树枝,一边哼哼呀呀唱着:“花枝拈起大家看,迦叶无端却破颜。从此春光都漏泄,桃红李白满人间。”
陈达须知道,布袋和尚唱的是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禅宗由此诞生并发扬光大的公案。
他若有所思,品味着其中的禅机……
许是布袋和尚插得太高兴了,连原来那寸草不生的山梁上、石头缝里,他都插上了杉树枝条。
说来也怪,凡是布袋和尚插的枝条,都成活了,而且生长得极快。
连山梁上、石缝里的那些小树苗,也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从此,武夷山的杉树不但能在沃土里生长,而且能在岩缝中扎根。
它们给天空一抹新绿,给山岩一片凉阴,光秃秃的山峰从此有了魂魄,干巴巴的岩石从此显出几分灵秀。
也就是从那时起,武夷山人种杉树再也不用种子了,而是用小树枝扦插,不但成活率高,而且生长特别迅速……
看着堆成一座小山的木材,陈达须不禁替布袋和尚发起愁来:这些粗大的梁柱,每一根都有成千上万斤,人扛不起,车拉不动,如何运到千里之外的奉化呢?
布袋和尚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乐天派模样。他请帮工将木材都滚入了崇阳溪。
然而,崇阳溪的水太浅了,无法将这些粗重的木料浮起来,漂下去。
帮工们开玩笑地说:“大肚子和尚,你们出家人不是说观音菩萨有求必应吗?那你就求求观音菩萨,降一场大雨,帮你把木材漂到下游,送入闽江。”
谁知,布袋和尚真的点着头说:“好吧,那我就请观音菩萨来吧。”
帮工们一愣,随即发出爆炸般的大笑——这个大肚子和尚,吹牛也不怕把肚皮吹破!
人们笑够了,调侃说:“布袋和尚,你请的观音菩萨在哪里啊?!”
布袋和尚回过头来,用手向崇阳溪东岸的一座山峰一指,说:“你们看,那不是观音菩萨!”
果然,人们惊奇地看到,那座高高的山峰,酷似观音菩萨(从此,这座山峰就叫“大观音”。直到如今,每一个来武夷山旅游的人,进入风景区看到的第一座山峰,就是大观音)!
人们恍惚中看到,那山峰似乎活了起来,真正化作了观音菩萨,她一手持净瓶,一手挥洒着杨柳枝……她脚下流动的白云似乎化为了滚滚波涛,有一条神龙出没其中,吞云吐雾,喷水播雨……
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观音峰上立刻云雾缭绕,并且越来越浓,越扩散越快,渐渐覆盖了整个天空……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一声惊雷匝地炸响;
一场飘泼大雨落了下来……
崇阳溪的水流涨了起来,波涛滚滚,浪花翻飞,于是,那些粗大的木材犹如一条条蛟龙,顺流而下,奔驰而去……
布袋和尚的一百零八根栋梁之材顺流南下,到建瓯之后,几条溪水汇聚成浩荡的江河,水面宽阔,波浪滔滔。他将这些粗大的木头扎成木排,再连成一串,沿着闽江一直放入了大海。
浙东奉化,在武夷山北偏东方向,而崇阳溪向南流淌,汇入闽江之后流向东南,岂不南辕北辙,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原来,那时陆路运输的运载工具——两轮马车载重有限,难以长途运载巨大的木料,所以,布袋和尚要从海路运输到浙东象山港,那里距离岳林寺只有八十里路程,就变得相对容易了。
布袋和尚放木排到福州海港,再四处化缘、雇海船,他将木料用海船运到两千里外的象山港后,立刻连夜奔回岳林禅寺,请闲旷禅师组织人员、车辆,前来卸船装车,转运回寺院。
谁知,老和尚却说:“寺里的僧人都在搞大殿的基础建设,没有人手去帮他运输木料。”
布袋说,“雇外面的人好了。”
闲旷禅师像是故意耍赖,说:“老衲手头压根就没有雇佣大批车辆、人力的银子,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想办法将那一大批木料弄回岳林寺。”
布袋和尚无奈,悄悄咕哝了一声“老之不死曰为贼。”向方丈门口走去。
哪里知道,闲旷禅师人老耳不聋,听得真真切切。他老人家快逾灵猫,闪电一般蹿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布袋和尚的肉乎乎的大耳朵,喝道:“你小子欺负我老人家耳聋眼花,竟敢背后骂我,看我不揪下你的耳朵!”
布袋和尚痛得吱呀乱叫,被揪着围绕闲旷连续转了三个圈,只好连连求饶,闲旷才放开他。
最后,老和尚一边往方丈外边推他,一边说:“大殿的基础已经完工,树立那二十四根大柱的石墩也已到位,后天就要开始立柱子了。为了保证工期,你必须在明天将木料运回来!因此,你别在我这里蹭痒痒了,快去想办法吧。”
第367章 圆融贯通
布袋和尚一句出气的话语也不敢说,从方丈里出来。
只见岳林禅寺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陈旧的建筑已经拆为了平地,显得视野很开阔。
布袋和尚信步来到岳林寺改建的工地,发现大雄宝殿、天王殿、大悲阁,所有的工程都已经完成了基础建设,的确都在等着木料运回来立柱上梁。
他暗自惊叹:闲旷老和尚真的成精了,早在一年之前,自己出发伊始,他就已经算准了木料从武夷山弄回来的日期!
布袋和尚见此情形,不敢怠慢,马上挖空心思,刮肚搜肠,苦思冥想着将那一大批栋梁运回岳林寺的方法。
他坐立不宁,便不停地在寺院里来回游荡,不知不觉里来到了原来的大雄宝殿前的一口古井旁。
他心不在焉地坐在井沿上,看着空明的月光像水一样从高缈辽远的天空流泻下来,浮动在地面上,朦朦胧胧,缥缥缈缈。风物如梦缕,虚空如淡烟,一切似真似幻,令人飘飘欲仙……忽然,布袋和尚似乎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海潮音。
曾有古人将佛陀说法的声音比喻成“海潮音”——音之大者,譬之于海潮;言之信者,誓之如海潮。天鼓无思,随人发响;海潮无念,要不失时。
海潮音时节不差分毫,如佛菩萨的无缘慈悲,为众生应机说法。
“梵音海潮音。”这隐隐的海潮音,是佛祖显圣说法吗?可是,大雄宝殿尚未建起,佛像尚未重塑……
布袋和尚感到,海潮之声是从古井传出来的。他低头向井中望去,井水之中飘摇着一轮明月。
千江有水千江月,千轮水月一月摄。
江河湖海皆为水,何方月夜无水月!
他忽然想到了法界缘起“自在无穷”的佛理: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百界千如,百如千界,法界互融,事事无碍,圆融贯通……
布袋和尚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连夜返回了象山港,让船员们将千辛万苦才运来的木料尽数抛入了茫茫的大海之中……
这是佛陀成道后,第一次回到他的故国。他并不是衣锦还乡,而是衣衫褴褛,光头赤足,沿街乞讨。但是,他受到的欢迎,比国王出巡更为热烈,迦毗罗卫国的人民倾城而出,双手合十,眼里噙着泪花,恭迎佛陀的归来。
佛陀没有听从父王的安排,住进王宫,而是与比丘们同样住在了城外的森林之中。
有一天,一辆华丽的马车来到佛陀住所,从车上下来一位贵妇,她就是佛陀的姨母,也是佛陀的继母,更是佛陀至亲的母亲——当初,释迦牟尼(那时也叫悉达多)降生的第七天,他的生母摩耶夫人便魂归忉利天,于是,他的姨母波阇波提成了他的养母,将他抚养成人。
波阇波提与佛陀相见之后,拿出了一件她亲手织成的金光闪闪的袈裟——唯有佛才配穿的金缕袈裟。她双手捧给佛陀。
然而,释迦牟尼佛却拒绝了,说:“谢谢,请您施舍给僧众吧。布施僧人,将有大果报。”
波阇波提强调说:“可是,这是母亲我特意给你织的啊!自从你出了家,每当想你的时候,我就手织金布,绣制这件袈裟,藉以寄托思念。可以说,这件袈裟上,每一针、每一线,都浸透着母亲的心意与爱怜。”
佛陀十分感动,但他仍然说:“母亲因为爱我才给我袈裟,这种恩情并不弘广。如果你布施给众僧,就是供养三宝,同时也就供养了我。供僧的功德不可思议,所以,我要这样奉劝母亲。”
佛陀又说:“我的僧团中有很多大阿罗汉、大菩萨,例如舍利弗、目犍连、大迦叶等。供养他们,富德无量无边。”
波阇波提明白了布施的意义,心情豁然开朗,于是,她高高兴兴将金缕袈裟奉施众僧。
她在僧众面前依次走过,面对这件异常精美、只有佛才能配得上的袈裟,无人敢拿。
最后,弥勒接受了下来。
不久,佛陀与弟子们游化到波罗奈国,这里是弥勒的故乡。然而,他刚生下来便被迫离开了故国,所以,这里没人认识他。
那天,弥勒身穿金缕袈裟进城乞食。
他本来就与佛陀一样,身具三十二相,五官端正,面色紫金,似乎放射着柔和光辉。
而今又穿上庄严的金缕袈裟,更加光彩照人,引人注目。
他站立在波罗柰城大道旁托钵而立,真是神采飞扬,仪态万千,威光赫赫,妙笔难成。
人们围观着他,只顾欢喜赞叹了,却忘记了给他送上食物。
有一位珠宝师偶然路过这里,看到弥勒庄严的神态,心中非常敬仰,热情地邀请他到自己的家里供斋。弥勒答应了他的要求。
珠宝师亲自下厨,为弥勒准备了精美的斋饭。
按照那时僧团的规矩,比丘接受人家供斋之后,必须为斋主讲经说法。
于是,饭后,弥勒净手漱口,升座为珠宝师讲说佛法。
弥勒发心学佛比释迦牟尼还早四十大劫,已经修行了无量时光,所以,他声音甜柔,言辞优美,说理透彻,比喻巧妙。可以说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犹如龙吟凤啼,仿佛天乐奏鸣……
珠宝师如饮甘露,如沐春风,如醉如痴,听得完全入了迷,忘了时间,忘了地点,甚至忘了自己。
今天,城里有一位大富翁要嫁女儿,在此之前请珠宝师加工一颗罕见的月明珠,作为女儿的陪嫁。因为这颗月明珠十分珍贵,所以加工费也高达十万。
本来,珠宝师应该在中午之前将月明珠加工好,可是,他只顾为弥勒准备斋饭,以及听法了,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儿。
等到大富翁派仆人来取宝珠时,珠宝师听法正听得上劲,心不在焉地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加工。”
仆人生怕他再忘记,就将那颗月明珠放到了他的手上,然后回家去了。
大富翁听了仆人的汇报,焦急地说:“这件珠宝今天就要派用场,如何能拖延呢?你带上十万加工费去,若他仍然不动手,就把月明珠要回来!”
仆人再次来到。然而,珠宝师仍然在听弥勒说法。
仆人拿出金灿灿、光亮亮、叮当响的十万钱币。但是,珠宝师不为所动,依然全神贯注地倾听弥勒宣扬的妙法。
仆人无奈,只好将月明珠收了回来。
珠宝师的妻子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金钱又失去了,十分气恼,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屋里冲出来,大声呵斥珠宝师说:“你得到十万钱币只是举手之劳,足能使得我们家三年衣食无忧。而你只顾听这个沙门(僧人)夸夸其谈了,丧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
珠宝师听了妻子的话,既觉得闻听佛法重要,又感到失去赚钱机会可惜,心里十分矛盾。
弥勒知道他的心情,说道:“下午既然没工作可干了,你能和我一起回精舍(佛教修行人居住的道场)吗?”
珠宝师也想出去散散心,就跟随着弥勒一起回到了精舍。
弥勒问众僧:“如果有施主请一个持戒清净的比丘到家里供斋,所得到的利益与十万金钱相比,会怎么样?”
佛教最初的五个比丘之首憍陈如立即回答说:“假如有人得到了一百车珍宝,也不如供养一个清净比丘得到的福报多。”
佛的大弟子舍利弗说:“如果有人得到一个国家的财产,仍然不如请一个持戒精严的沙门来家供养获得的利益多。”
佛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连说:“哪怕全世界的财宝,也无法与供养净戒僧人所得到的益处相比。”
其余众僧纷纷发言,说明供养清净比丘可以得到难以想象的福德。
这时,天眼第一、能看见过去、未来的阿那律尊者说道:“全宇宙的宝物虽多,但是远远不能与供养持戒精严的沙门所得利益相提并论!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有事实根据的。”
“在九十一劫之前,毗婆尸佛涅盘后,那一期的佛法灭尽的时候,我本来是穷困潦倒的樵夫,以砍柴为生,因为一念善心,把自己的一碗粗糙不堪的稗子粥,供养了一位辟支佛。没想到,立刻就得到了无量功德。当世,我就被国王拜为了大臣,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其后,历生历劫,我都无所缺乏。到今生,我未出家之前,时常优哉悠哉,兄长摩诃男很是嫉妒,但母亲说我天生的福德。摩诃男不服气,当我在田野里监工的时候,他用苫布罩上空碗、空盆当饭,给我送到田间。然而,当他揭开苫布的时候,却惊讶得目瞪口呆,因为,本来空空的碗盆里已经储满了美食……你们看,我以很少的一点稗子粥供养辟支佛,所得功德九十一大劫以来从未减少。而且我以此福德,得以遇见释迦牟尼佛,证得阿罗汉果位,永远脱离了苦海。”
珠宝师听后,欢欣鼓舞,从此成了一位谦恭的居士,时常供养三宝。
后来,弥勒将那件象征着佛教法脉的金缕袈裟,献给了佛陀。要知道,当初,他之所以接受这件袈裟,不是贪图它的华丽,而是为了成就波阇波提供僧的功德。
……
布袋和尚两手空空回到了岳林禅寺。
他一进山门,闲旷和尚就问他:“木料呢,你运到了哪里?”
布袋和尚却说:“当然运回了岳林寺。”
随侍闲旷禅师的小沙弥咧着嘴笑了:“我总算明白布袋师兄的大肚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布袋和尚故意逗他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货色?”
小沙弥说:“你的肚子里妄语太多了,所以把肚皮撑大了。”
布袋和尚憨憨一笑,并不在意。
闲旷禅师严肃地训斥小沙弥道:“不许胡说八道!你师兄他什么时候打妄语了?”
小沙弥十分委屈地说:“他就是打妄语嘛!他说已经将木料运回岳林寺了,可你老人家看看,寺院里连一根新的木材都没有,他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闲旷禅师说:“萤火之虫,如何了知日月光明;凡胎俗子,怎能通晓圣贤境界!毛头小子,赶快向布袋忏悔!”
小沙弥倔强地站着——本来嘛,寺院里就是一根木料都没有。
布袋和尚大度地挥挥手,说:“小孩子口无遮拦,率真自在,没什么对错。”
布袋和尚转向闲旷禅师:“师父,请几位师兄弟到原来大雄宝殿前的那口古井里取木材吧,我已经将它们从象山港的大海之中转移到井底了。”
小沙弥偷着一撇嘴角,心里叽咕一声:“撒谎!”
然而,闲旷禅师居然毫不怀疑他的话,真的喊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僧人,让他们在井口上方搭起了一个高高的鹰架(古代提升重物的三角支架,上有木制滑轮)。
众人在闲旷禅师的指挥下,认认真真忙活开了,有的安装转轮,有的整理绳索,有的拴铁钩子,甚至,他们还腾出了一片大大的空地,准备堆积大量的木材。
小沙弥见此情景,不禁心存疑问:难道岳林寺的这口古井,真的与八十里之外的大海是相通的么?他忽然想了起来,好象是有人说过,只要你心静,在这口古井里能听到海浪起伏、潮汐涨落的声音。他不由得地走到了井边,伸长脖子向井里望去——
井里没有木头,倒是有一个小和尚——小沙弥自己的倒影——井水太平静了!
那会儿,小沙弥被闲旷老和尚训斥得灰头土脸,现在总算捉住了把柄。
他是一个机灵的孩子,并不直接回禀老和尚,而是拿来了一只水桶,挂在了原本准备向外扯木头的大铁钩子上。
闲旷禅师见状,说:“你这小毛头,无事生非,净添乱!”
小沙弥说:“井里只有清清净净的一泓泉水,你们花人工、费力气搭起了鹰架,不提水干什么?”
闲旷禅师看看布袋,布袋和尚说:“老和尚应该沐手焚香,鸣鼓撞钟,拜谢护法神的辛劳。”
于是,闲旷禅师搭衣持具(身着袈裟、手持拜具),来到护法殿,上香礼拜。
同时,岳林寺钟鼓齐鸣,气氛庄严神圣。忽然,人们听到古井之中像是开了锅一样,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随即,泉水上涌,浪花翻滚,一根粗大的木材露出头来……
闲旷禅师立即指挥人们放下钩索,拴住木头,利用转轮将之吊了出来。
好一根栋梁之才!圆径三尺粗细,五六丈长短,光滑笔直,十分难得。
用之为栋梁,可负重万均;以之作立柱,足能矗立千年!更可喜的是,才吊出一根,又有一根冒出头来,好像取之不尽,用不完竭似的。
闲旷禅师问布袋:“你一共运回了多少根?”
布袋不答反问:“老和尚需要多少?”
小沙弥插话:“那当然是多多益善!”
布袋笑道:“小师兄,贪心越多,烦恼越多。人生有十缠、九十八结,合计百八烦恼,你还嫌少?”
闲旷想了想说:“三座大殿,总共需要梁柱一百零八根。”
布袋说:“那么,就化烦恼为菩提,百八烦恼化为百八栋梁!老和尚您算吧,够数的时候,就喊停止。”
寺院朝夕撞钟一百零八下,意在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又随百八烦恼之数,而有百八珠数。
方丈脖子上挂的珠子,以此计算着木头的数量。
等到珠子数了一圈,闲旷禅师急忙喊道:“够了、够了!已经够数了。”
不知是他喊得慢了还是怎么回事,井水之中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根木头!
闲旷禅师让人数了数吊出来的木材,只有一零七根!
闲旷禅师看看手中的念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布袋和尚像是未卜先知,笑道:“你问问小师弟就明白了。”
闲旷禅师用目光寻找小沙弥,哪里还有了他的踪影——小沙弥早已躲开了。
原来,昨夜老和尚休息之后,俏皮且好奇的小沙弥,悄悄将老和尚每日挂在脖子上的那串晶莹圆润、象征着方丈威严、方丈身份的宝石串珠偷了出来。他一边把玩,一边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挂上这样一串宝珠……
他一不小心,将串宝珠的绳线弄断了,玉石宝石滚得到处都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找回了一百零七颗。他重新串起来,悄悄放回了原处……
于是,闲旷禅师以它计算木材,就少掉了一根。
然而,那根卡在井里的木头,却无论如何也吊不上来了,只好留在了水中。
有了这批顶梁之柱、栋梁之材,扩建后的岳林寺规模宏大,布局巧妙,整座寺院犹如一条巨龙:
宽阔的山门,恰似龙口;山门左右两侧高高耸立的钟楼、鼓楼,就像龙头上翘起的龙角;山门之内并排的两个圆形的放生池,宛若巨龙晶亮的眼睛;中轴在线,依次排列着厚重坚实的天王殿、高大宏伟的大雄宝殿、精美灵巧的崇宁阁、飞檐凌空的大悲阁,仿佛一条长长的龙身,散发着雄浑的威势……
岳林禅寺扩建一新之后,闲旷禅师即将入灭,他计划把方丈职位传给契此。
然而,这个无拘无束的疯癫和尚,在将木材运回寺院之后,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布袋和尚这一跑,又跑到了杭州。
第368章 戏游杭城
此时,杭州进行一项有史以来最为浩大的工程——钱镠征调了二十万民夫,再加上一十三都(都,特别行营,钱镠的军队建制)士兵,共同修筑周长达七十里的杭州罗城——外城。
这一年五月,朝廷把钱镠的地盘划成了苏杭道,自然而然,钱镠也就升任了观察使。所以,他要大兴土木,扩建杭州城,将之筑成一座坚固的堡垒。
人家都在忙忙碌碌、轰轰烈烈筑城,布袋和尚也很忙,每天忙着在钱塘江边玩沙子。
渐渐地,在江边路过的人们看出了端倪,发现他也是在筑城,用泥沙塑造一座城市的模型。
又过了两天,一位有心的人看出来了,布袋和尚正在用沙子塑造一座微缩的杭州城。
真是杰作!布袋和尚的沙雕杭州城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于是,这座微缩的杭州城轰动了整个杭州,人们争相来钱塘江边观看。
人们啧啧称奇,说是巧夺天工。
也有人疑惑不解:布袋和尚又不是鸟,但他好像在空中俯瞰过杭州一样,所以能把每一处景物的比例拿捏得恰到好处。
但是,大部分人都在暗自笑他愚痴:费这么大功夫,却输在了江边的沙滩上,等到初一、十五涨大潮,呼啦啦浪头扫过,只留下一片白茫茫沙滩真干净!
布袋和尚毫不惋惜,对着空空落落的沙滩吟诵道:
笑破肚皮人不识,
袋装乾坤我自知。
散沙垒城一场空,
荣华之梦醒来迟。
自然而然,那个疯疯癫癫的布袋和尚在钱塘江岸边用沙子筑微缩杭州城的奇闻,也传到了钱镠的耳朵里。
这一天,钱镠沿着正在修筑的、已经初具规模的罗城城墙视察,忽然想到了布袋和尚的沙城,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马上让顾全武去把布袋和尚招来,让他见识、见识真正雄伟高大、坚固牢靠的城墙。
不一会儿,布袋和尚被召唤到了钱镠面前。
钱镠先让他跟随自己视察了一圈,然后问道:“布袋大师,我修筑的罗城如何?牢固吗?”
布袋认真地点点头。他指着城墙外侧每隔十丈就修建一个突出的墩台问:“这是什么?”
钱镠说:“这是搭建城楼的墩台。等修好之后,十丈一个城楼,敌人无论从哪里来,都会受到三面的弓箭射击,应该是最为牢靠的了。”
布袋却又问:“为什么都是面对城外的呢?”
钱镠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布袋大师,你是佛教大师,却不是军事大师,对城防一窍不通。只有对外,才能抵御敌人进攻。”
布袋却一本正经说:“城楼不如正对着城里。”
钱镠以为他又在说疯话,没在意。
但是,九年之后,当叛将徐绾占领了罗城,一方面进攻钱镠所在的牙城、一方面利用坚固的城墙、高大密集的城楼,抵抗外面前来增援钱镠的军队的时候,正好应验了布袋和尚的话(此乃后话)。
钱镠问布袋:“大师,你用沙子建筑微缩杭州城怎么样了?”
布袋:“昨天是十五,钱塘江涨大潮,已经把我的杭州城冲毁了。”
钱镠有些幸灾乐祸,半是嘲弄半是同情地说:“你呀你,怎么能在江边的沙滩上筑城呢?你看,大潮汐一来,你的心血就化为乌有了。”
布袋点点头,然后想了想,说:“我是在小江边上筑小城,而你是在大江边上筑大城;我的小城被半月一次的小潮水冲了,你的大城恐怕也扛不住一年一次、十年一次的大潮水。”
钱镠不由得一愣。因为,他知道,布袋和尚说的是钱塘江特有的天文大潮,每年八月十八,大海潮逆江而来,堤岸崩塌,城垣冲毁……
布袋说:“修城,不如修塘。修筑七十里城墙,不如修建十里捍海塘。”
钱镠说:“现在是多事之秋,城防要紧。”
布袋说:“人们时刻担心潮害,惶惶不可终日,如何安心乐业?人们的农田、房屋、财产若是被大潮水卷走了,自然要逃离他乡,给你留下一座空城,城楼还有什么用?”
钱镠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等局势稳定之后,我一定修筑钱塘江的海塘。所有的江堤都用清一色的大石头,让杭州城的老百姓千年万代不再受潮害。”
十七年之后,在唐王朝灭亡之后的第四年,钱镠终于完成了浩大的钱塘江治理工程。其坚固的石头堤防,不但能抵御天文大潮,而且再次扩大了杭州城池。
从此,杭州成为了全国最为富庶的地区。
……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杭州寺庙之多,冠绝大江南北。武林山(那时杭州西部诸山的统称)中,峰峦起伏,山谷纵横,是山皆有寺,逢谷则藏庵。但是,几百座大大小小的寺院庵堂,却盛不下一个布袋和尚,他还是露宿街头。
暮春的一天,顾全武路过涌金门,看到布袋和尚坐在人家的屋檐下打盹,动了恻隐之心,禀告钱镠之后,请他到府衙里的小佛堂去住。
然而,他却将顾全武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说:“钱具美(钱镠的字),想得美!他已经有了你这个假和尚替他打仗卖命,要我这个真和尚有什么用?”
顾全武虽然是杭州第一战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因早年曾出家为僧,所以心地厚道,并不在意他的捉弄,依旧说道:“你可以给大人讲经说法啊。”
布袋和尚笑道:“你也不想想,就我这副邋遢相,坐在庄严神圣的法座上,有多滑稽!恐怕啼哭娘的见了这种情景,也会被逗笑的。”
顾全武说:“你可以梳洗打扮一番呀!装模作样,故作严肃,谁不会呢?”
布袋和尚却说:“可是,那还是我吗?”
这倒也是,布袋和尚若是一本正经,板着面孔,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模样,还是布袋和尚吗?
顾全武说:“钱大人请你到府内的小佛堂去住,可保你衣食无忧,也是一番好心美意。”
布袋和尚说:“泥鳅整天在肮脏污浊的泥水里栖身,你好心好意把它弄到干干净净台面上如何?”
顾全武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布袋和尚说:“不过,你和他的善意,我还是心领了。为了回报你们,我要给你们找到一个真正能讲经说法的禅师来。”
第369章 戏游江南(1)
第二天,布袋和尚离开了杭州城,一路向东,走过越州,穿越明州(今宁波),来到了鄞县城东。
鄞县东部,是一片佛国净地,著名的阿育王寺与天童寺就坐落在这里。
相传,印度阿育王(公元前三世纪左右)为供养释加佛舍利,造了八万四千塔,分置在南赡部洲各地。其中,中国原来设有十九塔,后因历史年月久远,不知所终。
西晋太康二年(公元281),僧人慧达于此山掘得一塔。
该塔非金玉铜铁,又非岩石,呈紫黑色。塔身呈四方形,四面各刻有萨埵太子变(即舍身饲虎的故事)、蛇眼变、出脑变、救鸽变等佛本生故事。塔中有悬钟,佛舍利即供于钟内。慧达认为这就是阿育王分送中国的、仅存一座的佛舍利塔,遂建精舍供奉该塔,这就是阿育王寺的由来。
天童寺位于鄞县太白山(天童山)南麓。太白山为中国名山之一,此山在晋代称为太白山,唐代称为天童山。
在晋代,有一位僧人义兴,曾在此山结草庵修行。
相传,太白星化身为一童子,每天给他送饭送水,义兴感念他的功德,将此山取名为太白山。
到唐代,名法璇住在此山诵持《法华经》时,那个太白星化身的童子又前来供应饮食,法璇遂称此山为“天童山”。他们居住过的草庵,渐渐成为了闻名全国的、在佛教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禅宗道场。
然而,布袋和尚千里迢迢来到鄞县东部,既没有到阿育王寺礼拜佛舍利,也没有上天童山参谒高僧大德,而是首先来到了毫不起眼、毫无名气的翠岩山。
当时,翠岩山上住着一位令参禅师,系湖州(今浙江吴兴)人,雪峰义存的法嗣。
一年前,他从福建来到明州,集聚了几十个禅僧,跟随着他参禅。
寺院虽小,礼数却一点都不能少。
布袋和尚初来乍到,按照拜山的规矩,在客堂挂单之后,要到方丈拜见住持和尚。
他一只脚刚刚迈进方丈门口,令参禅师就问道:“从哪里来?”
这一问,看似平常,却蕴含着滚滚禅机。
一不小心,就会犯锋伤手,被顶死在句下。
布袋和尚没有再说他的“从来处来,”而是照实回答:“从杭州来。”
他为何这般老实?因为他知道,禅,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简洁明了,就是最好。
而且,越是简洁的,蕴含的变化越多。
果然,平地起风雷,静波掀巨浪,翠岩令参禅师忽然说道:“山僧晚上静坐之际,忽然望见斗牛之间,隐隐有文龙五彩,或为王者之气,或为圣人光彩。屈指算来,对应的地理该在钱塘分野。你从杭州来,得了个什么消息?”
令参禅师看似是在说风水、说杭州钱镠将要成为一代帝王,同时也在影射布袋和尚非同一般。
布袋和尚不慌不忙,说道:“五百年间王者兴,天地感应圣人出。贫僧未观天象,不测地理,只是感觉到翠岩山上有一个无事闲人。”
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禅者于心无事,于事无心,就是至高境界。
所以,翠岩令参禅师与布袋和尚相视一笑,不再相互勘验——没事找事,悠闲自在地喝茶去了。
四月十六,是僧人结夏的日子。自然而然,夏安居的生活极为单调、闭塞、寂寞,所以,无拘无束的布袋和尚本来想在结夏之前离开翠岩山,可是,一则他与令参禅师相交甚欢,有些难舍难分;二来翠岩的禅法别具一格,他也想在安居期间看看他的禅风,于是,他就真的安居了下来。
三个月的安居期,为僧人专心修行,提供了一个大好机会。禅宗丛林更是早上堂(大众齐集法堂,听住持普讲)、晚小参(晚上在方丈等处个别指导),住持和尚犹如一位高明的炉匠,将一块块顽铁百炼成钢。
翠岩令参上堂,有僧从大堂中出,问道:“凡有言句,尽是点污。如何是向上事?”
看似随便跟随在大众中的布袋和尚,注意观察着翠岩令参,看看他如何回答。
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个僧人问到了点子上。
禅,心有灵犀一点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如果强行言说,歧义丛生。所以,古人云:“凡有言句,尽是点污。”
所谓向上事,就是指言绝意断的正真大道——禅的至高境界。
盘山宝积禅师说过:“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学者劳形,如猿捉影。”
正真的大道,系千圣不传的妙道,乃释家所不说,达摩所不传。
因为,这种境界,不由口出,不须思维,它超出了言语心念之上,需要你自证、自知,达本还源,顿悟寂静的真如本体。
既然无法言说,看你翠岩令参如何回答?
翠岩令参说:“凡有言句,尽是点污。”
妙,真是妙极了!布袋和尚暗暗击节叫好:“答案就在你的问题本身吧!”
然而,这僧没有领会,继续发问:“如何是省要处?”
翠岩令参说:“大众笑你。”大好禅机,视而不见,当面错过,岂不可笑!”
另一个禅僧说:“古人云:还丹一粒,点铁成金;至理一言,转凡成圣。学人上来,请师一点。”
人,总是这样,时时刻刻妄想投机取巧。
所以,自古以来,各种“灵丹妙药”层出不穷;什么“箴言妙语”不胜枚举!
翠岩令参禅师是怎样回答的呢?禅师断然拒绝,说:“不点。”
禅僧问为什么不点?他回答:“恐怕你落入凡圣之见!”
一旁的布袋和尚会心一笑。因为他知道,凡与圣,犹如波与水,风来水变波,风静波为水,二者并不存在本质的差别,关键是自心一念。
所谓“烦恼即菩提,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个禅僧没有布袋和尚的境界,未能理解翠岩令参的意思,思想上依然将圣贤与凡夫对立起来,执着真理的光环,幻想着在师父的点化下转凡为圣。他可怜巴巴哀求说:“请师父将至理告诉我吧。”
翠岩令参禅师无限慈悲,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将禅的真谛表述出来。
他说:“侍者,点茶来。”
端茶倒水,就是禅的心要!离开了日常生活,哪里有什么至理!
另一个禅僧看出了门道,从大众之中脱颖而出,问道:“不带圣凡,当机何示?”
翠岩令参禅师幽默地一笑,道:“你千万莫对别人说我翠岩灵利。”
禅僧一愣,想了想,有所体会,又说:“哪怕是再美妙的语言,也无法描述出、说明白禅的真谛。那么,宗门(禅宗)中的事,究竟如何?”
是啊,禅,虽然无法言说、不可思议,但总得有那么回事吧?
翠岩令参禅师说:“你礼拜吧。”
禅僧礼拜,意味着问答结束。可是,你翠岩令参还没有回答人家的问题呀!果然,那僧说:“学人不会。”
他的意思是说,不领会让他礼拜是什么意思。翠岩令参呵斥道:“你出家行脚,连礼拜也不会!”
布袋和尚听得真切,不由得颔首称是:你礼拜,就是自性的作用!禅,并不神秘。要知道,举手投足,无不是禅。
……
最让布袋和尚意想不到的是,到七月十五日,安居结束,也就是所谓的“解夏”。解夏也像结夏一样,要举行一番仪式。
翠岩令参上堂说:“一夏天与兄弟们东话西语,你们看翠岩我的眉毛还在么?”
禅林传说,若误说佛法,其罪过将导致眉须脱落。
翠岩禅师回顾过去九十天的夏安居期间,经常向大众说法,唯恐其所有说法,已经成为言语葛藤。其言语过失的罪过,可能招致眉须脱落。故而有此一问。
因为,佛法第一义——禅的精髓,乃是穷极的真理,既非言语所能表诠,也不是思维概念所能析别的。
故而,所有的谈论,无论是说心、说性、说顿、说渐,仅仅为了启发学人而不得不说。
所有的教法,仅仅是体验真理的方法,而不是真理本身,这就犹如以手指月。
佛陀说过:“我所有的教法,如同指向月亮的手指,目的是让你们更顺利、更快捷地找到月亮;而手指本身,并非明月。因此,凡有言语,都是形而下的。”
翠岩禅师深知此理,然而为化导大众、启发学僧,不得不广说教法禅旨,示现禅机。
试想,历代祖师若不向人开示,大家就无法得到启迪,如何明心见性、开悟得道?
说过之后,他又生怕弟子们错把手指当月亮,误将手段当目的,死守着自己所说的禅法,随即在夏末自设了“眉毛落了也未”之问,以巧妙示现禅机灵活的底蕴。
翠岩令参禅师的这一问,仿佛晴天霹雳,有天崩地裂的感觉!宛若电光石火,迅雷不及掩耳!好像金刚王宝剑,触之则丧身失命!
这句话,看似平常,内含的禅机之峻烈,比威震禅林的德山棒、临济棒,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当时法堂上所有的人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为何难以答复?须知,翠岩是悟道的祖师,他的一言半句,并不是莽莽撞撞随便说出来的,必须要有安邦定国的手段,才能从容应对;
必须顶门有眼——大彻大悟的人,才能明白他的旨意。
那么,翠岩此问,真的千古无对了么?
布袋和尚见大众默默无语,不禁哈哈一笑,自顾自向法堂之外走去。
走到门口,说道:“翠岩老道,分明是贼!”说完,他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贼,是禅师之间的赞扬对方机智的独特用语,是一种幽默的谐称。
自从这则翠岩夏末示徒的公案传出,便轰动了天下禅林,人们竞相参究,纷纷前来翠岩山,拜谒令参禅师,于是,他大张法席,史称“翠岩令参”。
再后来,经过布袋和尚的举荐,吴越王钱镠对翠岩令参的禅法敬佩的五体投地,将他恭请到杭州,住持龙册寺,传授禅法,直至圆寂。
当年,布袋和尚许下了给钱镠请一位真正能说法的禅师的愿望望,至此总算圆满了(这是后话)。
解夏之后,布袋和尚告别令参禅师,走下翠岩山,来到了鄞县东乡的太白山下,造访大名鼎鼎的天童寺。
天童寺由咸越禅师住持丈席,弘扬洞山(良价禅师,曹洞宗创始人)玄风。自此之后千百年来,天童寺一直是天下闻名的禅宗道场、模范丛林。
不过,这时的天童寺不叫天童寺,名之曰“永寿寺”。
布袋和尚站在寺前,但见,白云缥缈,山峰隐约似仙岛;苍松滴翠,古寺掩映禅韵清。
他步入山门,不去佛殿上香,不到禅堂打坐,也没到客堂挂单,而是径直来到了斋堂。
原来,几十里路走下来,他已经不是大腹便便,而是“大腹扁扁”——肚子里唱开了“空城计”。
他看看日将正南,临近了午斋时分,就直接来到了斋堂,在一个最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等候着沙弥行堂(打饭)。
“梆……梆……梆……”
几声鱼梆敲过,在天童寺禅堂修行的数百僧人罢参下座,排着长队鱼贯进入斋堂。
突然,他们看到,方丈和尚平时的座位上,居然出现了一个袒胸露腹的陌生僧人。
负责维持风纪的僧值赶了过来,问道:“大德从何方来?”
布袋回答说:“我从何方来。”
僧值一楞:什么地方名叫何方呀?他又问道,“你是何寺之僧?”
“我是何寺僧。”
僧值明白了,这个大肚和尚是故意调侃,拿自己开涮。但他仍然耐着性子问道:“你姓何?”
“我姓何。”布袋和尚仍然一本正经回答。
周围的僧人忍俊不禁,都在偷偷发笑。
僧值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说:“你挂单了吗?你有度牒吗?”
这次,布袋和尚的脑袋摇得像货郎鼓。
敢情是个无名无姓的前来混饭的野和尚!
佛门宽大,你混一顿饭可以,但你不该虫占龙窟、雀入凤巢,占据方丈大和尚的首席之位!
僧值的脸拉得很长,说:“你知道你坐的是什么地方吗?”
“吃饭的地方。”布袋和尚一脸孩子般纯真,好像他真的不知道客入主位,有违礼貌似的。
僧值差点被他气死,便讽刺他说:“你知道二时斋粥(早粥午斋)为什么叫鱼梆吗?因为鱼昼夜常醒,不会合眼昏睡,寺院刻木鱼而敲击,就是为了警告你这样的昏惰之人!”
“呵呵……”布袋和尚居然懵懵懂懂的笑了起来,“好玩、好玩,真好玩!我昏沉瞌睡,却敲木鱼的脑袋!你说好玩不好玩?那么,其他僧人昏沉,是不是可以打你的板子啊?”
“哈哈……”看热闹的僧人们忍俊不禁。
……
僧值见与他纠缠不清,便直接喝令他离开方丈的座位。
布袋和尚装傻充愣,就是赖在那里不起来、不离开。
僧值气急败坏,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要强行把他拖起来,拽到其他地方。
谁知,无论他如何用力拽,布袋和尚还是端坐原地。
哼!我看你怕不怕疼!僧值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拖拽布袋和尚的耳朵,只见那耳朵越拽越大、越拖越长……
而布袋和尚,依旧满脸笑容,身体纹丝不动!
众僧正在惊异之际,方丈和尚密禅师到了。
他见状,二话没说,立刻喝退众人,训斥僧值无礼。
密禅师亲自走到布袋和尚面前,合十鞠躬,请他原谅弟子们的唐突,并恭请他就在这上位用斋。
唐朝时期,很多禅寺根本没有大殿,也不塑造佛像,因为,在禅僧眼里,方丈就是佛!
……
六祖惠能大师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殿堂下的僧众和香客,如在时光隧道穿梭一般……
沉寂良久,才开口说道:“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所以,明心见性的禅师,见与佛齐;所以,僧众对方丈恭敬如佛;方丈之未就是佛位。
而今,身为方丈的密禅师却离开了佛位,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密禅师看着大家手脚无措的样子,呵呵一笑,对侍者说:“你去给我搬一个凳子过来,我在末座相陪。”
从此,天童(永寿)寺斋堂的格局发生了变化,方丈的位置供奉着布袋和尚的雕像,两侧挂起了一副对联:
密祖现海量喜让客僧命侍者移座座移位
弥勒示贫相稳坐主位当纠察拖耳耳拖长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渐渐地,天下几乎所有的寺院斋堂供奉的都是大肚子布袋和尚的塑像。
午斋之后,僧众照例要唱着佛号到大雄宝殿礼佛回向——礼谢佛祖护佑,感谢施主恩德。
那天,密禅师却把斋后回向仪式安排在了天王殿。他身披袈裟,手执禅杖,在弥勒菩萨像前打个圆相——在空中划一个圆圈,然后颂道:“从来不显光闪闪气象,换却个圆陀陀模样。说什么兜率天宫、龙华三会、当来下生,现前即是法王。”
看那长汀子天河飘来,好儿郎,长成了布袋和尚。”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咚”地一戳禅杖:“噫,那些妙处,雕凿难成,丹青莫状。”
听了方丈和尚的颂词,天童寺众僧恍然大悟:敢情,那个大肚子和尚,是有来历的!
然而,他们匆匆找遍了全寺院,却再也不见了布袋和尚的踪迹。
布袋和尚在永寿寺(天童)吃过午斋,不等普通僧众醒过味来,便悄悄离开了太白山。他来到海边的横山码头,乘船跨过海湾,在湖头渡弃船登岸,途经象山县城,向天台山方向走去。
天台山,在浙江天台县城之北三里处。
陶弘景《真诰》云:“山当斗牛之分,上应台宿,故名天台。”天台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仙霞岭主干进入天台县的一段神秀山川,呈东北、西南走向,山有八重,“周回八百里”,是甬江、曹峨江和灵江的分水岭,由赤城、瀑布、佛陇、香炉、华顶、桐柏诸山组成。
这里:悬崖峭壁,飞瀑入深涧,水雾弥漫彩虹出;峰峦叠嶂,彩云裹奇峰,若隐若现若仙踪。其峻极之状,嘉祥之美,穷山海之瑰富,尽人神之壮丽。
然则,天台之所以名重天下,不仅仅是因为山川绮丽,更是因了杰出人物。
这个使得天台山永垂青史的人物,就是智顗。
智顗,世称智者大师。俗姓陈,家居荆州华容。其父曾仕于梁朝,被封为益阳侯。
然而,从小饱读诗书的智顗,却舍弃仕途如敝履,18岁时出家当了和尚。
陈文帝天嘉元年(公元560),智顗拜慧思禅师为师。他夜以继日刻苦学习,照了法华,若高晖之临幽谷,达诸法相,如长风之游太虚。
太建元年(公元569),智顗受请住持瓦官寺,开讲《法华经》,创立新的宗义,判释经教,奠定了天台宗的教观基础。他的精妙演说,曾让陈宣帝停朝一日,命满朝文武群臣都来倾听。
陈太建七年(公元575),智顗闻天台有胜,便前来隐居禅修,创立伽蓝(寺院的别称)。
当时的天台山,荒芜苍凉,人踪断绝,杂草丛生。
然而,智顗雅好林泉,曾经负杖吟咏:“静夜深山,澄神自照,岂不乐乎。”
智顗一生,东西重藩,化通万里,所造大寺三十五所。
其著作共有29部,达151卷之多。这些巨著辉煌千古,至今仍散发着熠熠光芒。
他创立了中国本土第一个佛教宗派——天台宗——因其长期居住在天台山,于是,人们便以天台山命名他所开创的宗派。
天台山最为著名的寺院,是国清寺。这里原为天台宗创始人智顗大师,在此起楼台,建道场,题名为天台山寺。隋大业元年(公元605)赐额“国清寺”。
……
第370章 戏游江南(2)
再说这一天,国清寺客堂来了一个挂单和尚。他大腹便便,不见腰包行囊,只是在禅杖头上挑着一个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的布袋。不用说,他就是布袋和尚。
然而,国清寺当家不知他是何方人物,照例问道:“从何处来?”
“路口。”布袋和尚这一回答,看似平常,却是神来之答,不但天衣无缝,而且还蕴含着无限禅意。
但是,国清寺老当家似乎不懂禅机,所以当面错过,又问道:“到哪里去?”
布袋和尚心中一朵灼然开放的智慧之花,犹如一声无言的叹息,随风飘零而逝。他神光内敛,无精打采地回答道:“就来这里。”
老当家问:“你会讲经说法?”
布袋摇摇头。
“那,你可会诵经礼忏?”
布袋又摇摇头。
老当家脸上的如花微笑凝固成了冰冷的霜花:“那,你凭什么来我国清寺挂单?”
布袋和尚憨憨地说,“老当家慈悲,小僧虽然不学无术,却有一样好处。”他拍拍自己的大肚皮,又说,“不管多少委屈苦楚,这里都能装得下。所以,您就留下我做个火头吧。”
“就你这副邋遢模样,也只能伺候烧火棍!”
于是,布袋和尚就在国清寺做了一名专司灶火的苦行僧。
山寺烧的柴草十分复杂,既有庄稼秸秆,也有松枝樵柴。布袋和尚烧火的时候,经常在柴草里拾起一些稻谷、豆粒、松子、榛子,统统塞进了他的那只布袋。还有一些干瘪的山果,皱皱巴巴,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扔到了布袋里,也不知究竟做何用处。
北风起,飞来秋雁两行;
霜花凝,栌叶红了山冈;
雪花飞,天台素裹银妆;
腊八日,菩提圣果飘香……
腊八日,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日。
当初,释迦牟尼出家之后,历经六年苦行,来到尼连禅河之畔。
他在清清的河水之中沐浴之后,满身轻松愉悦,走入河岸边的森林中,在一株菩提树下,用吉祥草敷成了一个金刚座,跏趺而坐。
就在这一天的清晨,东方天际冉冉升起一颗明亮的星辰——启明星。
它与释迦牟尼的心相应了,于是,宇宙之中迸发出了最为璀璨的智慧之光——释迦牟尼大彻大悟了!
从此,这一天,佛成道日——腊八月初八,成了天下佛徒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而以此日所举办的法会,称为“成道会”。
山里、山外的信众都来国清寺参加成道法会,所以,全寺的僧人都很忙。
掌管米粮的库头只想着在大雄宝殿参加诵经仪式了,忘记了将今日中午要用的米粮出库。
而法会仪式极其庄严,绝对不允许中途打扰,因此,等米下锅的饭头急得团团转,却也束手无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饭僧也做不出无米之粥。
看看日头将近中午,再不煮粥,全寺僧人以及来参加法会的重要施主将要饿肚子了!
这时,布袋和尚拎出了他那宝贝布袋,将他平时从柴火里捡拾出来的各种米豆杂粮、干果山珍,一股脑倒进去;饿锅里,杂七杂八煮成了一锅粥。
中午,法会结束,数百僧人与檀越依次步入斋堂用饭,只见自己碗中之粥,有黄米、白米、江米、黍稷米,有菜豆、绿豆、白豆、红小豆,外加桃仁、杏仁、瓜子仁、花生仁,还有榛子、松子、栗子、山枣子,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称的干鲜果……
天哪,这是饭,还是菜?这种大杂烩能吃吗?就算能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味道呢?
寺院用斋,不许说话,更不许挑挑拣拣,不管爱吃不爱吃,凡是已盛到碗里的饭菜,都必须吃下去,绝对不能浪费。
人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品尝这种从未见识过的杂粥……
真是难以想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煮出来的粥,居然如此香滑甜饴,美味可口!
人们像是秋风扫落叶,斋堂里一片忘情的喝粥声……
饭后,老当家将饭头找来,询问他这是什么东西煮的粥,如此好吃?
饭头哭笑不得,说:“因为库头参加法会,我们无米下锅,只好用布袋和尚布袋里的杂粮凑合对付。具体都是什么原料,还得问他。”
他们来到灶火间,哪里还有布袋和尚!
不过,从此之后,每年腊八,寺院里开始用五谷杂粮、以及各种果品制成七宝五味粥,称之为腊八粥。
并且,寺院以此粥供佛之后,请前来拜佛的信徒享用。渐渐地,此风气传入民间,一般人家也于此日熬制腊八粥,从而成为了我国的民间风俗之一。
布袋和尚离开天台山之后,向南行了一百多里路程,来到了台州。
在这里,他听说了一件奇特事:台州瑞岩寺有一位师彦禅师,这老先生一不念经,二不拜佛,而是经常独自端坐在一块磐石之上,终日如呆如痴。每每自己呼唤:“主人公!”
然后,他自己应诺:“到!”并自己嘱咐自己:“清醒点,日后莫受人欺负。”
人们都说,这个和尚不傻即呆。
而布袋和尚听说这个故事之后,倏然而惊:这个端岩师彦禅师的自我呼唤、自我嘱咐,大有深意!
因为它贯穿着一种禅的根本精神——唤醒自我,尊重自我,实现自我,超越自我。
相传,佛祖释迦牟尼刚刚降临人世,便周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虽然是一则神话传说,但也反映了佛教对“我”的重视。
当然,这个我,是真正的我。
所谓真我,就是每个人的主人公——灵明的自性。
这个主人公永不昏昧,惺惺寂寂,了了常知,不会被任何声音所欺骗。
也就是说,浑浑噩噩的肉体,随时变迁的心绪,自私自利、一切从自己出发的习性,绝对不是真我。
所以,瑞岩禅师提醒世人:“主人公,清醒着,日后莫受欺骗!”
布袋和尚来到瑞岩寺,果然看到师彦禅师呆坐在一块卧牛石上。
“如何是佛?”布袋和尚突然发问。
瑞岩不慌不忙回答说:“石牛。”
什么,石头雕刻的牛,竟然是佛?佛,能是石牛?
布袋和尚却会心一笑,换个角度问道:“如何是法?”
瑞岩禅师说:“石牛生的儿子。”
石牛,居然能生出儿子来!石牛的儿子,还是石牛吗?所以,布袋继续勘验他:“这样的话,就不相同了。”
瑞岩说:“混合不得。”
布袋追问:“为什么混合不得?”
瑞岩灵巧转身:“无同可同,混合什么?”
是啊,佛与法,不一也不异,不二亦不别,既不能故意混淆,也不能强行割裂。
布袋和尚与瑞岩师彦禅师心有灵犀,惺惺相惜,互相把臂大笑。
原来,瑞岩师彦是著名的岩头全奯的大弟子。
岩头全活,在中国禅宗史上是一位色彩斑斓的人物。
他十分尊重洞山良价,数次上洞山,向良价老人请教禅法,但他并不赞同洞山;他是德山的弟子,继承了德山的法脉,却不肯定德山宣鉴;他从未见过临济,却深受其影响,行为作风很有临济宗风……
可以说,在岩头禅师身上,体现了禅者独有的“棒下无生忍,临机不让师”的风采。
“可惜,我的师父已经圆寂了,不然的话,您就能见识到他的禅风了。”瑞岩师彦对布袋和尚说。
布袋一笑,道:“万里一条铁,见其子,知其父。”
瑞岩师彦却大摇其头:“我,不及师父万一。不过,雪峰义存师叔,就是在我师父的提携、点化下‘鳌山成道’的,你可以去福州参访他。”
布袋当然早就知道,闽南福州有一座雪峰山,二十多年前在禅林之中孤峰突起,傲视天下群雄!
布袋曾经交往过的翠岩令参,就是雪峰义存的弟子,而且,还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
像他这样的人,雪峰山上常年驻有一千五百人之多!由此可见,雪峰义存的禅风,将是怎样的峻拔!
雪峰义存,是禅宗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宗师。
为了悟道,他三上投子、九到洞山。一次,他在斋堂淘米时,洞山良价大师问他:“你是淘去米呢,还是淘去沙?”
雪峰义存知道,老人是在借机说禅。
禅僧行住坐卧,念念不离修行,妄想杂念宛若米中之沙,只有将它去除干净,心中清净,智慧才能彰显。
但是,刻意求清净,清净也就成了妄念。
所以,义存回答:“米和沙一齐除掉!”
洞山问:“那么,大众吃什么?”
雪峰义存二话不说,居然将米盆来了个鲤鱼大翻身,掀了个底朝天——雪峰之禅,就是这样凛冽!
就这样,雪峰义存在全国各地云游、历练了三十年:苍茫原野之上,峥嵘山峰之巅,大道漫漫无尽头,山径曲折且蜿蜒,雪峰义存在大江南北的禅宗丛林之间来回奔波,将自己的足迹印遍了吴、楚、梁、宋、燕、赵、秦、晋。
他身体与自然相亲,道心与天地相通,饱览山川秀色,沐浴日月精华,吸收草木灵气,畅饮江河碧波。
因其集天下精华之大成,所以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成为那个时代数一数二的大宗师。
禅林之中有“南有雪峰,北有赵州(从谂)”的美誉。
布袋和尚很想见识、见识雪峰遗存的禅法,便向岭中走去。
他沿着东海岸的驿道来到福州之后,并没有直接上闽侯县的雪峰山,而是在福州城里暂时住了下来。
……
有一日,他背着布袋,在十字路口站立。
一位僧人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说等人。僧人就跟他斗禅机,说:“来了,来了!”
布袋说:“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僧人明白他指的是“真人”——自性,再次问:“怎样才是那个人?”
他却装傻充愣,伸手说:“给我一文钱!”
真人无形无相,如何能说?虽然不能说,却能表示——那伸手、开口的,岂不是“真人”的作用?
有的时候,他腆着大肚子,禅杖头上挑着布袋,在大街小巷里吟唱着:
我有一布袋,
虚空无挂碍。
展开遍十方,
入时观自在。
福州城里有一座安国禅院,其住持弘瑫禅师,就是雪峰的弟子。
弘瑫禅师刚刚收留了一个十分伶俐的小弟子,名叫白鹿师贵。
他每天见布袋和尚在街头吟唱,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布袋?”
布袋和尚并不回答,而是闻言放下了布袋。
这一放,洒脱,自在,大有禅意。
“什么是布袋下面的事?”
白鹿师父当然是在问什么是更深邃的禅要。
布袋和尚一言不发,背起布袋就走——好潇洒,好利索,更蕴含着凛冽的禅机。
白鹿师贵太年轻,虽然他从布袋和尚的放下、拿起布袋的举止中,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禅机,却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缥缥缈缈,美则美矣,妙则妙矣,却看不太真切,无法领悟到其中的真谛。
他向自己的师叔——著名的保福队长叙说了这个过程。
保福从长说:“你等着,我倒要起看看这个大肚子布袋和尚究竟是哪一路神仙!”
于是,保福从展禅师“得……得”跑到福州街头,专门来勘验布袋和尚。
他问道:“什么是佛法大意?”
布袋和尚依旧一言不发,放下了布袋。
保福追问:“难道仅仅如此?更有向上的事吗?”
布袋和尚拿起布袋,挑在禅杖上,扬长而去。
保福从长对着他的背影施礼赞叹道:“好一个布袋和尚,放得下,拿得来,这才是真洒脱!”
保福从展回去之后,白鹿师贵赶紧来询问二人法战的情况。
福从展说:“不是法战,而是受教。布袋和尚以身示现的‘看破、放下、自在’的禅机,正是我们应该学习的人生境界。若是我们凡事像他的布袋一样,拿得起,放得下,就是非常了不起了。”
……
那天,布袋和尚看到一位云游禅僧在街上行走。他发现,禅僧的行囊上有“雪峰山”的字样,马上追了上去,猛然在人家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禅僧是个老修行,所以能处变不惊,回过头来,说道:“你是不是要询问佛法?”
谁知,布袋和尚却伸出手,大言不惭的乞讨:“给我一文钱。”
然而,这个禅僧是个历练多年的作家(参禅的行家),所以从这俗不可耐的举动中感受到了滚滚而来的机峰。
禅僧道:“你说的好,就给你钱。”
他放下布袋,叉手而立。禅僧见状,深深礼拜下去。——放下布袋,何其自在!
布袋和尚在福州游荡了好长时间,许多人都认识这个被布袋的大肚子和尚,然而,真正知道他的禅悟深不可测的,也不过保福从展等几个明眼的人。
一年暮春,他溯闽江而上,进入闽侯县境内。义存大师住持的雪峰山,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雪峰山原名象骨山(象骨峰),为闽越胜景,未冬先雪,盛夏尚寒。
那一年,义存禅师在大江南北云游历练了三十个春秋,学成回归闽南之时,曾路经此山,遇大雪而宿于山巅。
后来,闽王问义存禅师:“你夜住象骨山,有何奇异?”
义存答日:“山顶暑月犹有积雪。”
闽王随即将象骨山更名为雪峰山。
义存禅师爱其清净,在山上草创伽蓝,立庵兴法。
由于他悟境弘深,说法高明,山寺初成,便缁素云集,僧众每每逾千五百人。
此时的雪风山,为全国最大的禅宗道场;而雪峰义存大师,更是如日中天,光耀天下。众多僧衲,不远万里,望山奔凑。
然而,布袋和尚从雪峰山下经过,却并未上山!
要知道,当初,他之所以由浙东行脚到闽南,就是为了会见雪峰义存啊!而今为何过山门而不入呢?
所谓禅者,率性而真。
布袋和尚已经从雪峰弟子身上尽知其禅风,又何必再见面呢?所谓:乘兴而来,兴尽而去。
布袋和尚继续溯闽江之水而上,渐渐将雪峰山甩在了身后,旷野里回荡着他吟诵出的一首千古绝唱:
一钵千家饭,
孤身万里游。
青目睹人少,
问路白云头。
……
那一年,释迦牟尼佛居住在舍卫城之南的祗树给孤独园。
这一天,佛陀高升法座,千二百五十大比丘众与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以及弥勒,恭敬围绕。
这时,摩诃迦叶在大众中站立起来,走到佛前,偏袒右肩,右膝跪地,请佛说法。
佛陀无限慈悲,为大众宣说了微妙的佛法。
最后,摩诃迦叶尊者对佛说:“世尊,您所说的佛法,是世人指路的明灯,惟愿您长久住世,为我们说法。”
佛陀说道:“人,哪有长生不老的?如来我也是一样。不久,我当涅盘。”
迦叶尊者闻听此言,很是着急,急忙哀求:“世尊,那怎么行呢!惟愿您住世一劫(四亿三千二百万年,意为时间极长,不可计算),使得正法更加深入人心。”
这时,佛陀微微笑了起来:“迦叶,你怎么也说小孩子的话?大千世界,生住异灭,成住坏空,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啊。迦叶,今后五百年,仍有众生具足善根,其心清净,能得道证果。所以,请你守护我的正法。”
迦叶谦逊地说道:“世尊,您知道,我以少欲知足,头陀苦行见长,智慧微浅,辩才匮乏,因此,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世尊,在佛灭度后的岁月里守护正法,极其艰难,唯有菩萨才能胜任。世尊,若以法宝嘱咐大菩萨,永远不会消失毁灭,能利益无量、无边众生,不断佛种,僧宝具足。”
摩诃迦叶的目光转向弥勒,接着说道:“世尊,弥勒菩萨就在这里。您若是将法宝付嘱于他,在今后的岁月里,他一定能悉加守护,广为演说,推行流布。为什么呢?弥勒菩萨当于来世证到如来的智慧。犹如世间的国王离位、太子代替治理国家一样顺其自然。世尊,弥勒菩萨也是这样,应当继承正位,守护正法。”
佛陀点点头:“很对、很对,迦叶,正如你所说的一样。”
随即,佛陀伸出金色的右臂,手掌宛若莲花形状,抚摩着弥勒的头顶,徐徐说道:“弥勒,我付嘱你,当未来世,正法灭时,你当守护佛法僧宝,莫令断绝。”
这时,大千世界发出六种震动,光明普照,天地之间,无数天神一起合掌,对弥勒说:“如来一法付嘱圣者,惟愿圣者,为利益人天大众的缘故,受此正法。”
弥勒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偏袒右肩,右膝跪地,双手合掌,恭恭敬敬对释迦牟尼说:“世尊,我为了利益众生,曾经受过无量劫的苦难,何况如来付我正法,哪能不欢欣接受呢?世尊,我今受持正法,于将来推演讲说,使之广为流行。”
听到弥勒接续正法,虚空之中一片欢呼雀跃,天女散花,仙乐齐鸣……
佛陀称赞弥勒说:“善哉、善哉,弥勒,如今你在我面前作狮子吼,受持守护如来佛。要知道,在过去无量世界、无量时光,也都是像你这样的大菩萨作狮子吼,守护正法,不使断绝。”
而后,弥勒请佛讲说甚深妙法,他自己又更加发挥,重新演绎了佛的宗旨。
当弥勒说法之时,有五百比丘从座位上站立而起,离开了法会。大迦叶尊者问他们:“弥勒说法,甚为精妙,你们不听,要到哪里去?”
那些比丘说:“弥勒菩萨所说之法,甚深难得,可是,我们听不懂,也无法按时修行。若是不能修行,就愧对信众的布施。所以,我们宁可还俗,也不能装模作样,欺蒙世人,白白受人家的供养。”
这时,文殊菩萨走了过来,赞扬那些比丘道:“善哉、善哉,出家人,就应该像你们这样,宁可还俗,也不能虚度岁月,敷衍了事,空受布施。”
文殊菩萨转身问佛:“世尊,什么样的人应该受到信众供养?”
佛陀说:“那些修行解脱者,我授记他们受大众的恭敬布施。”
文殊又对五百比丘说:“你们应该马上去修行,要知道,佛世难值,佛法难闻。”
他们问文殊菩萨,“应该如何修行?”
文殊说:“你们应该如是观:无一法合,无一法散,无一法生,无一法灭,不受一法,不舍一法,不增一法,不减一法。若如是行,于法无得,无得则无去,无去故无来,无来则无去。你们知道了吧?这就是无来、无去、无住、无不住。”
五百比丘闻听此言,心中立刻得到了解脱。
接着,佛陀又为大家解说了多种清净菩萨行的方法。
最后,佛陀对弥勒说:“善男子,在我涅盘之后的岁月里,当正法欲灭的时候,有无量众生厌离世间,渴仰如来,发菩提心,或进入寺院而出家修行,或修习菩萨原行,于大菩提得不退转。如是众生,命终之后,一定会往生兜率天宫。他们在弥勒内院,得见你真身的无边福德,被你的庄严所摄受。于当来世,随你到大宝龙华树下,得成正果。”
闻听佛陀此言,无数新发意菩萨树立了坚固的信心,那些外道也发起菩提心,他们发愿追随弥勒,将来在龙华三会上得到成佛。
第394章 神奇的布袋(1)
光阴似箭,日月轮回,转眼之间,布袋和尚已经在岭中各地云游了近十年了。
这些年来,他居无定所,行无踪迹,仪形不齐整,处世少规范;袒腹含笑,隐德如痴,言语盖天盖地,举止非圣非凡;实而不虚,混而不躁,所以,世人不知其何许人也。
这年,布袋和尚在闽中既久,有思归两浙之想。
他取道武夷山,顺路去看望那个曾经布施给他大量木材的陈达须居士。
自然而然,陈达须对他敬若神明,招待甚谨。
临别,陈居士恋恋不舍,问他何故舍岭中而归两浙?
布袋和尚居然像常人一样说故土难离。
陈达须笑道:“既然故土难离,当初何必跑玻岭中?”
布袋和尚说道:“当年岳林寺重建,因为我井中出木,惊动了世人,有以神异惑众之嫌,所以只好远走他乡。再说,若不是我跑得快,师父闲旷老和尚一定会让我接替住持之位。我一个闲散人,如何能受得那份烦恼?所以趁早溜之大吉。这一溜,就溜达了千里万里云水、十年八年光阴。”
陈达须问道:“和尚何姓?何年月日生?法腊几何?”
布袋和尚反问:“怎么,你问这么详细,要把我当祖宗供奉吗?”
陈达须也开玩笑道:“谁有你这样的祖宗,算是倒八辈子霉!我是觉得,你老人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无踪去无影,所以十分好奇。”
布袋和尚说:“你莫道我姓李,二月八日生,只这布袋与虚空齐年。”
陈达须修禅多年,所以慧心如炬,了了分明,一笑道:“既然不能说你姓李,那么,你一定姓张;不是二月八日生,一定是……”
布袋和尚急忙打断他的话:“知道就得,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陈居士笑着说:“好、好、好。和尚此去,若再有人问,你只是这么回答就对了,不可堕入他人的是非中。”
布袋和尚答以偈曰:
是非憎爱世偏多,
仔细思量奈我何?
宽却肚皮常忍辱,
放开末日暗消磨。
若逢知己须依分,
纵遇冤家也共和。
要使此心无挂碍,
自然证得六波罗。
陈达须又问:“弟子愚鲁,如何得见佛性?”
布袋答曰:
即个心心心是佛,
十方世界最灵物。
纵横妙用可怜生,
一切不如心真实。
陈达须又说:“和尚回到两浙之后,必须要在寺院挂单常住,千万别再露宿街市了,对您的身体不好。”
布袋仍然以偈回答:
我有三宝堂,
里空无它相。
不高亦不低,
无遮亦无障。
学者体不如,
求者难得样。
智者解安排,
千古无一匠。
四门四果生,
十方尽供养。
陈居士明白他是在借事说禅,启发自己,所以合十作礼道:“谢谢和尚开示,愿和尚再留一些时日,以便我尽弟子恭敬之意。”
然而,当天晚上,布袋将一首偈子写在了陈居士的门上:
吾有一躯佛,
世人皆不识。
不塑亦不装,
不雕亦不刻。
无一块泥土,
无一点彩色。
工画画不成,
贼偷偷不得。
体相本自然,
清净常皎洁。
虽然是一躯,
分身千百亿。
写完,他也不与主人告别,扬长而去。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明州奉化县城街头,出现了一个沿街行乞的和尚。
他踢踏着一双破草鞋,敞着怀,露出一个圆圆的、大大的肚皮。
他肩头扛着一根曲曲弯弯的木柴削成的禅杖,杖头挑着一只布袋。
他言语含混不清,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讲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所以人们总是不知其所云。
他或桥头,或当街,随处坐卧,夜间随便找个房檐、门洞就开始呼呼大睡……
有一天,时逢奉化城的集日。大肚子和尚来到街上,见到集市上人们熙熙攘攘,挤来挤去,人头攒动。他长长叹一口气,说道:“奔南走北欲何为?日岁光阴顷刻衰。自性灵知须急悟,莫教平地陷风雷。”
集市上的老百姓如何明白他话里的禅机?照样忙活自己的生意,做自己的买卖,没人理会他。
他又指着人群念诵道:“趣利求名空自忙,利名二字陷人坑。亦须返照娘生面,一片灵心是觉王。”
他每日这样在街头唠唠叨叨,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反正他总是说个不停。
有人问他:“和尚,你的法号叫什么?”
他把那只布袋拿出来,半吟半唱道:“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打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
一位书生问他:“为何常常背着布袋?”
他回答说:“包纳乾坤。”
问话的书生在苦读孔夫子的“之乎者也”的同时,也曾经翻阅过很多禅宗语录,所以对禅的机锋颇为了解。
他追问道:“意趣若何?”
大肚子和尚以偈回答:
圆觉灵明超太虚,
目前万物不差殊。
十方法界都包尽,
唯有真如也太迂。
不用说,这个会说偈子的大肚子僧人,就是布袋和尚。
其实,就算他原来不叫布袋和尚,现在也是布袋和尚了——他出家离开县城一带已经二十多年,形象大变,已经无人知道这个大腹便便的邋遢和尚,就是当年长汀村的那个英俊少年。
因为人们总见他杖荷布袋,就都称他为布袋和尚。
他那只布袋,的确叫人好奇。
他所有的用具,不管是水瓶、木鱼念珠,还是破衣裳、烂草鞋,统统贮于袋中,似乎应有尽有,永远掏不完。
他沿街游走,无论见到什么东西,也不管有用没用,经常会讨要一些,然后一股脑塞进他那布袋里,却总也装不满。
这身边一个布囊,若能包得住古今未来,何不将它打开,也好叫大家瞧瞧稀罕;
那手中半根木杖,已经撑不起上天下地,应该索性放下,别只顾自己嘻嘻欢笑。
……
初夏的一天,一个居住在湘江岸边的小伙子胡三江,从江中摸到了一条红尾大鲤鱼。
中午,他刚刚将做好的鱼端到餐桌上,还没动筷子,忽然看到布袋和尚从街东边走来,胡三江喜爱恶作剧,又见布袋和尚什么东西都乞讨,心中暗暗决定,要戏耍他一番。
当布袋和尚走到他家门口,胡三江喊道:“布袋和尚,我家的菜做好了,你要不要?”
布袋自然来者不拒。
然而,胡三江递给他的是一条红烧鲤鱼!
中国汉传佛教的僧人,为了体现大乘佛教的慈悲精神,从梁武帝时期开始,完全素食。出家人食用荤腥,被视为破戒,会被毫不留情地摒出寺院!
胡三江将香喷喷的红烧大鲤鱼送到了布袋和尚的鼻子底下,脸上露出得意的坏笑……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布袋和尚一把拿起红烧鱼,毫不犹豫的张嘴咬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一笑,将整条的鲤鱼塞进布袋,扬长而去。
碧落片云,
长天孤月。
能栖物外,
妙兮幽绝。
惯隐市廛,
奇哉英杰。
随行兮唯有禅杖布袋,
充饥兮何妨酒肉腥血。
别,别,玉殿琼楼更加雪。
胡三江辛苦了半天才摸到的大鲤鱼,忍了半天嘴馋才烧好的美食,就这样轻而易举没了踪影,装进了疯和尚的布袋里!
本来想戏耍人家,却反而被人爱当猴耍,他就像王八碰到桥墩上,说没得说,怨无处怨,一整天边饭都吃不下去——肚子里早气饱了。
第二天早起,胡三江发现自己昨天没吃的白米饭变了味——昨日天热,米饭存放了一整天,早已馊了。
他刚要倒掉,忽然想到了什么,诡异的一笑,原封不动放到太阳下暴晒起来……
等到中午,布袋和尚又从前门经过。
胡三江喊道:“和尚,米饭要吗?”
布袋和尚裂开大嘴笑了:“胡施主,你总是这样乐善好施。”
“那你将布袋口张开。”胡三江说着,将馊米饭端了出来,藏在背后。
布袋和尚很听话,果然将布袋打开了,胡三江竟然把馊米饭倒入了他的布袋中……
那本来就馊的米饭,经过一上午暴晒,散发着一种又臭又酸的气味,几乎能把人熏一个跟头!
但是,布袋和尚却毫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笑着说:“谢谢,谢谢胡施主的香米饭。”
胡三江一脸的坏笑,说:“既然是香米饭,那你就快些享用吧!”
布袋和尚说:“不急,不急,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过了一会儿,布袋和尚果然将布袋里的米饭取了出来,并且真的吃了起来。
天哪,那是坏了的馊米饭啊,吃下去会胃痛拉稀闹肚子的!然而,布袋和尚却吃得津津有味,好像那米饭新鲜无比,极为美味可口似的。
果然,周围散发着新鲜米饭的清香。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几个馋嘴的小男孩,争相向布袋和尚讨要香米饭,布袋和尚就分给了他们一些,小儿们也吃得兴高采烈。
本来在一旁窃笑的胡三江看傻了眼,等到布袋和尚他们吃完饭走远了,他还在门口愣神。
过了几天,胡三江与几个年轻伙伴找来一张粘网,又来到江边打鱼。
他们的运气太差了,折腾了老半天,活鱼一条出没捞动,渔网上反而挂了不少死鱼。
这些鱼肚子发软,鳞片脱落,也不知死去多久了。
“妈的,这些死鱼若是能活过来多好,咱们就可以美美的饱餐一顿了。”胡三江一边从渔网上摘死鱼,一边说道。
这时,他一抬头,远远看到布袋和尚的身影,胡三江与几个伙伴耳语了几句之后,其中一个小伙子冲着布袋和尚喊道:“布袋和尚,江水里可好玩了,过来戏水吧。”
布袋和尚还真的走了过来,放下布袋,挽起裤腿,下天水里与他们相互泼水嬉戏起来。
胡三江乘他不注意,悄悄溜上江岸,将那些死鱼尽数装进了他的布袋之中……
布袋和尚大概只顾呵呵欢笑了,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闹够了,也累了,人们纷纷上岸。
布袋和尚拎了拎被死鱼坠得沉甸甸的布袋,疑惑地说道:“奇怪,我放在这里的时候明明是空的,又是怎么鼓囊囊的?”
胡三江他们躲在一边,捂着嘴偷着乐。
布袋和尚打开布袋口,看到半布袋死鱼,傻乎乎地说道:“你们这些调皮捣蛋的鱼儿,不在江里游水,跑到我的布袋里干什么?”
“它们到你的布袋里解下呢!”胡三江调侃说。
布袋和尚居然点点头说:“是的,是的,我们人能跳进江里戏水,鱼儿自然也就能钻到布袋里睡觉了。”
他疯疯癫癫地对那些死鱼说:“喂,喂,山僧我已经从你们的江水里出来啦,你们出不能再赖在我的的布袋里了!”
说着,他将布袋拎到水边,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鱼儿一股脑倒入了江中,嘴里念叨着:“要去的去,要留的留,要走的一去不回头,留下的永远难回头。”
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鱼竟然都活了过来,一条条摇头摆尾,游进了江水深处……
难道,这个疯癫和尚的布袋里有什么神奇造化?
那一天,在城里的十字街头,胡三江他们一群小青年围住布袋和尚,非要看看他的布袋里装的都是什么货色,到底有什么机关。
没想到,布袋和尚倒是很大方,当着众人将布袋抖了个底朝天,只见从里面滚落的有吃剩的饭团、干粮,有日用的针头线脑,也有佛珠木鱼、袈裟裹腿。
他指着这些东西说:“看看,看到眼里都不见,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
他将这些零零碎碎的破东西一个个拿起来,一一问人们:“这个是什么?”
说来也怪,本来都是一些寻常对象,因为拿在他的手里,似乎就别有含义,人们都不知如何回答。不等人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放回了布袋……
……
再说,这一年,刚刚被晋封为越王的钱镠手下的武勇右都指挥使徐绾发动兵变。
风波所及,衢州刺史陈璋暗暗容纳收留叛将,温州将领丁章也驱逐了钱镠任命的刺史朱敖,就连小小的奉化,一个街头混混出身的镇将也把县令赶走,自己坐上了县衙正堂。
这个胸无点墨的镇将,如何懂得吏治经济?一切以他的好恶为标准,随意变更政令,任性胡来,把一个好端端的奉化县弄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人们怨声载道,却也无可奈何——在那个岁月里,谁握着刀把子,谁就是天老子。
天晓得什么原因,这位镇将最不爱见和尚,这一天,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兵丁,直奔城外三里处的岳林寺而去——
那时候,或有护法布施,或是官府划给,岳林寺拥有县江两岸大片肥沃的土地。
而且,海边的岳林庄更是富甲一方,上千亩水田,数万亩山林,还有大片海涂。
若是能驱散那些百无一用的僧人,将那些财产归入自己的账下,每年都会有大量白花花的银子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淌来……
镇将对岳林寺的财产早已垂涎三尺,因为原来有县令百般阻挠,一直未能得逞。
而今老子有刀有枪,手握生杀大权,看谁胆敢阻挡老子的锋芒!
鸡飞狗跳声中,镇将一行出了城门,远处绿树掩映,殿阁隐约的岳林寺已经遥遥在望。
然而,这时,前面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镇将打马上前,发现是一个大肚子和尚阻住了去路——
那和尚袒胸露腹,头下枕着一只布袋,仰面躺在道路中央。
不用说,他就是布袋和尚。
镇将用马鞭指着他喝道:“大胆和尚,竟敢阻拦本将军的队伍!快快滚开,不然,老子战马的铁蹄将踏破你的肚皮!”
然而,尽管镇将的吼声如雷,震天动地,那布袋和尚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了死了没气了。
镇将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真的驱使战马向前,去踩踏躺在地上的布袋和尚!
良马见鞭影而奔。
何况,镇将骑的是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何况战马又挨了鞭子,它嘶鸣一声,奋蹄向前冲去……
布袋和尚的肚皮虽大,毕竟是血肉之躯,如何能经得住马蹄践踏?
眼看就要肚破脑裂,丧生于铁蹄之下——
突然,就在马蹄即将踏到布袋和尚之时,战马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前蹄人立起来——
“嘭!”
骑在马上的镇将反而被猛然掀了下来,摔得头晕眼花,半天才爬了起来。
他把满腔怒火都向战马撒去,骂道:“畜生,你竟敢摔老子!”他高高扬起鞭子,就要抽打战马——
这时,布袋和尚却说话了:“它既然是畜生,你怎么与畜生一般见识?”
镇将闻听此言,暴跳如雷,说:“好哇,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敢在老虎屁股上蹭痒痒,先来骂我!”
布袋和尚呵呵一笑,说:“我不是骂你,而是提醒你。你说马是畜生,畜生自然不懂你的心思。你摔下马来,却找它撒气,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吗?”
镇将气得浑身哆嗦,却又无理可说,便破口大骂。布袋和尚那些已经过世了的祖宗三代,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会被骂得躺卧不安,朽骨直响。然而,布袋和尚也一声不吭,依旧一张笑脸看着镇将,好像津津有味地观看小丑表演一样。
骂着骂着,镇将忽然感到,自己在这个笑眯眯的和尚面前,像是耍把戏的猴子。
渐渐地,他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第395章 神奇的布袋(2)
他见红日已上中天,说道:“和尚,老子还有公务,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快让开,别耽误了我们的公干!”
布袋和尚却说:“山僧在这里也有正事,请你们绕路而行。”
从县城到岳林寺,唯有这一条路最近。
绕经其他道路,猴年马月才能到达。
这时候,因为双方堵塞了道路,南来北往的人们被迫停了下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镇将不想再和这个疯疯癫癫的和尚纠缠下去,耐着性子问:“和尚在庙里念经拜佛才是正事,你睡在这大路当中,算是怎么回事?”
布袋和尚拿起自己的那只布袋,说:“山僧在这里化缘呢!”
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们被他逗乐了。
一个胆大的人说:“和尚,那不是化缘,而是土匪劫道。”
布袋和尚认真说道:“在深山绿林抢夺老百姓一些钱财,伤个把人命,那是土匪。若是抢了官衙,杀人不眨眼,反而就成了英雄。所以我和尚也想学一学。”
镇将心里明白他又在讽刺自己,但在众人面前又不好发作,想尽快把他打发走,说道:“和尚,你化什么缘,本将军给你一些碎银子,你回寺院交差吧。”
布袋和尚说:“山僧化缘,来者不拒,大到一座寺院,小到一根毫毛,统统笑纳!”
这时,镇将明白了,敢情,这个疯癫和尚是专门来阻止自己去岳林寺的!
他冷冷一笑,说:“和尚,你化的缘太大了,恐怕你的布袋装不下带不走!”
布袋和尚举起自己的布袋说:“哪怕是全奉化的山山水水,林田海疆,山僧也能一袋装之。”
这时,一位到城里卖鸡蛋的乡下大娘挤了进来。愣头愣脑说道:“你们行行好,把路让开吧,再耽误下去,集市散了,我老太婆的鸡蛋就卖不出去了。”
镇将看看老太婆手提的一篮子鸡蛋,说道:“和尚,你化缘不是来者不拒吗?鸡蛋你要不要?”
布袋和尚居然说:“要,要!鸡生蛋、蛋孵鸡,无穷无尽,说不定能孵出一座寺院来。”
镇将恶狠狠说道:“对,本将军就成全你,看你怎样造出一座寺院!”
说着,镇将把他的布袋拿来,又强行夺过老太婆的鸡蛋篮子,也不管磕破不磕破、打碎不打碎,将一篮子鸡蛋猛地倾倒进那只布袋里……
“乒乒乓乓”一阵鸡蛋破碎的声响过后,镇将在布袋上猛然踹了两脚,然后重重扔到了布袋和尚面前,大笑道:“和尚,你拿回家孵小鸡去吧!”
布袋和尚却不急不燥,煞有介事地双手托起布袋,语重心长念道:
混沌乾坤一壳包,
也无皮骨也无毛。
山僧度尔西天去,
免在人间挨一刀。
念完偈子,他打开布袋口,呼呼啦,扑楞楞,一群羽毛丰满的小鸡从布袋之中飞了出来!
它们在镇将与兵丁头顶一边盘旋,一边拉屎,弄得他们满头满身都是又脏又臭的鸡粪……
士兵们乱作一团,纷纷逃避。
一只小鸡落在了镇将的战马头上,伸出尖尖的喙去踢它的眼睛。
战马受惊,嘶鸣着脱缰而去。
气急败坏的镇将一把抢过布袋和尚的布袋,一边把火焚烧,一边恶狠狠说道:“我让你作怪!让你作怪!我把你这只破布袋烧成灰烬,看你还作怪不作怪!”
布袋虽然化为了灰烬,但坐骑已失,且浑身沾满了臭烘烘的鸡屎,士兵也胆战心惊乱作一团,镇将一行只好狼狈不堪地返了回去。
岳林禅寺总算躲过了一劫。
布袋和尚的布袋明明已经被镇将当众烧毁了,但是,第二天,他的杖头却依然挑着一只布袋。
是他重新缝制了一条,还是原来就有备用品?可是,为什么这条布袋与原来的一模一样呢?
……
奉化县城中,有一座高高的石拱桥,横卧在县江之上,沟通着两岸。布袋和尚时常光临这里,或歇脚,或观景。若是夏季,他便夜卧桥头,充分享受着江风的清凉。
那天,他又无所事事地站立在桥头上,并且第一眼便又看到了陆生——另一个经常光顾石拱桥的人。
不过,人家可不像布袋和尚,没事闲逛,人家可是来作画的。
可是,在老百姓眼里,他还不如布袋和尚呢。
陆生是奉化城的另一个奇人。
他从娘胎里落地之后,没学会走路,就开始画画,画鱼画鸟画花草,画山画水画风景,画得鱼儿仿佛会游泳,小鸟好像会歌唱,花花草草似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谋写一枝老竹卖,市中新笋贱如泥。
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画饼不能充饥,画在纸上的田园不会长出粮食。于是,他画死了爹娘——被这个败家子活活气死了:
画光了家产——都被他换成了颜料纸笔:
画得自己进了寺院——岳林寺的当年他无家可归,便慈悲收留了他。
他虽然穿僧袍,却不剃光头;他住寺院的寮房,却不打坐念经,每日里依旧画他的画——古时候,许多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都是这样寄居在寺院里。
这一天,陆生画了一张风景,一张石拱桥的风景: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晚霞尽情地泼撒在水波鳞鳞的县江里,江面上便有火焰一般的波光起伏荡漾;霞光披在桥拱上,于是大石桥流光溢彩,显得生动起来,宛若一道彩虹落在了河岸上;桥拱下一叶扁舟顺流而来,艄公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似乎比神仙还要自在,石拱桥顶,一匹白色骏马前蹄跃起,长鬃飘飞,正在昂首嘶鸣……
陆生感到很满意,便在画上添写题画诗:
驾石飞梁尽一虹,苍龙惊蛰背摩空。
他刚要继续题写,背后忽然有人接着吟道:“艄公空船载烟霞,战马奋蹄疾如风。”
是布袋,也只有布袋和尚才能这样口无遮拦。
呆头呆脑的陆生说:“第一句‘空船烟霞’何其雅也,而‘战马奋蹄’何其俗矣!二者难以调和,不好,不好。”
布袋和尚却说:“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你听,马蹄声来了!”
果然,桥上响起了“得得”马蹄声。
当然不是陆生画上的马活了,而是镇将大人骑着白色战马走来了。
镇将大人一看到布袋和尚,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一下升腾起来,他双腿一夹马蹬,蹬上的马刺扎疼了战马,战马骤然向前蹿去……
然而,纵马横冲直撞的镇将没有撞倒布袋和尚,却将陆生的画架子撞飞了,摔得七零八落。
那幅石拱桥风景画,自然也飘零如落叶,被马蹄践踏得不成样子了。
陆生是个画痴,眼里只有画,现在眼见自己的倾心沥血之作被无故糟蹋,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扑到马前,扎煞开双臂,挡住了镇将的去路!
陆生一介文弱书生,却去阻拦膘肥体壮的战马,很有螳臂当车的味道。
幸好,镇将的这匹战马颇通人性,当它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时,如同那次不肯踩踏布袋和尚一样,前蹄人立而起,生生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马背上的镇将有了上次的教训,虽然手忙脚乱,神态狼狈,但总算没有被掀下来。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陆生可不管这一切,他一把抓住缰绳,大声嚷嚷道:“你的马撞坏了我的画架子,践踏了我的画,你要赔我!”
镇将的满腔怒火正没处发泄,且受了这个画痴的惊吓,扬起手中的马缰,劈头盖脸向陆生抽来——
“叭!”
陆生脸上立刻呈现出一条血红色的彩虹,他受了一惊,虽然松开了马缰,嘴里却仍然说:“你毁坏了我的画,必须赔我。”
镇将见这个秀才像一只呆头鹅,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不顾,反而仍旧惦记着那幅画,难道那画有什么奇特之处不成?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对身后的兵弁说:“去把那幅画给我捡来,我倒要瞧瞧画的是什么玩意!”
那幅皱巴巴的风景画呈现在镇将面前,他看了一眼,说道:“呸,老子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不就是这座破石桥吗?老子一天要从这座桥上走十八趟,有什么稀罕的!而且,你画得还不像,明明是青灰色的石桥,却被你画成火红色,好像着了火一样,你们谁见过石头燃烧?”
围观的人们跟着发出嘲弄的笑声。
镇将更来劲了,继续品头论足:“看,船上这个老头,一不摇浆,二不扶舵,任船漂流,岂不要撞上礁石或者搁浅吗?呸、呸!纯粹是糟蹋笔墨纸砚。你若是给我画成这样,我不但不给你酬劳,你还得赔我一张白纸!”
镇将对画的一番高论,说得陆生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辩白——他现在初步体会到秀才遇到兵的境遇了。
镇将刚要将画扔到地上,忽然看到了桥拱上的白色骏马。他脸色骤变,喝道:“大胆狂徒,竟敢讽刺本将军!来人!把他捆起来,押回军营!”
一眨眼,手无缚鸡之力的陆生便被那些虎背熊腰的兵弁捆成了一只粽子。
他不明白自己如何讥讽了镇将,十分委屈地说:“小生虽然才疏学浅,画技平平,却不曾讽刺将军。”
镇将先是恶狠狠瞪了布袋和尚一眼,然后指着画面上昂首嘶鸣的骏马,说:“你画的这匹马与本将军的马都是白色的,但它身上没有骑马的本将军,你的意思是在说,它把本将军掀下马来,脱缰而去。这不是故意讽刺、挖苦本将军吗?”
“这,这,这根本就是风马牛!”
“你不是讽刺马牛,而是讽刺本将军不配骑这匹高头大马!难道,只有你们读书的秀才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这……”陆生真是哭笑不得。
唉,难怪人家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走,把这个狂妄的书生押回兵营,老子倒要看看他马王爷长着几只眼!”
一旦被带到了那个虎穴狼窟,可怜的陆生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镇将刚刚要翻身上马,布袋和尚像自言自语说:“破船无舵手,野马无人骑。生驹怕战火,惊船掀翻你。”
镇将不由得一愣,因为身经百战的他,深深知道,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对于骑士的重要。在战场上,往往,你的命,是由战马决定的!
镇将再看看陆生的画,感到画面上的马暴躁不安,桀骜不驯,活脱脱就是一匹生马驹子,若是骑着这样的马上战场,保准一命呜呼。
这样的野马驹子,如何能与自己这匹追风战马相提并论呢!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错怪了陆生,将他白白释放。
正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布袋和尚伸手接过画,看了看,说道:“马是骏马,可惜没有遇到伯乐。若是有人降伏了这匹骏马,那才是真英雄!”
镇将不由得怦然心动:所有的优良战马,原来都是狂放暴烈的野马。降伏烈马,征服女人,都是英雄好汉的壮举。
这时,布袋和尚不失时机地说道:“陆生,你为何只画了将军的马,而没画马上的将军?是不是还没画完?”
陆生一愣,刚想表示什么,布袋和尚不容他话语出口,紧接着说:“来来来,你快把将军画上,烈马英雄,才算圆满。”
可是,陆生已经被五花大绑,如何执笔作画?布袋和尚看看镇将,说:“人家的画还没完,不能算讽刺将军,你总不能看白布就说是出殡吧?”
镇将一挥手,说:“暂时将他松开,若是画得不好,再加重处罚!”
兵弁们给陆生松了绑。他虽然因痴迷画画而有些呆头呆脑,但也明白布袋和尚是在想法救他的性命,便认认真真在画上增添了一个小人——一个与镇将有几分相似的、骑在马背上的小人。
然而,这才是真正的画蛇添足——本来很和谐的画面,因为强行增加了一个人物,变得十分滑稽。
尤其是那匹神采飞扬的骏马,在它背上硬生生安置了一个骑者,就像是美女的发髻长出了老鸹窝,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镇将虽然不懂绘画,但心里也感到非常别扭,但也说不出具体原因,便胡乱找了个理由,训斥陆生:“你为什么把本将军画得这么难受?难道我像个瘪三吗?还有,我是堂堂六尺的男子汉,你为什么把我画得这么萎缩?”
陆生刚要表示什么,布袋和尚插话说:“将军想要高大威猛的,你重新画一张不就行了!”
陆生拿出了一张新纸,重新给镇将画像,镇将却说:“你这张纸还是太小,如何画得下我的六尺身材?”
陆生说:“我们绘画,都是小中见大,尺纸千里。”
镇将眼角瞟着布袋和尚,故意刁难陆生说:“我就要你画得与我一般高。”
“可是,这是四尺的画纸,已经是最大的了。”陆生为难地说。
“那你就在这四尺的纸上,画出六尺高的我来。”镇将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又说道:“你快画吧,若是画不出来,小心你的脑袋!”
四尺的幅长,如何画出六尺高的人像,这不是故意找茬,要陆生的小命吗!
镇将乜斜着布袋和尚,心里话:你不是神通广大吗,看你如何解开这个死局!
布袋和尚像是没有察觉到镇将的计谋,只是催促陆生快画。陆生说,“我画不出来。”
布袋和尚说:“那你就画一张简单的好了。”
陆生苦苦一笑:“简单的,四尺也变不成六尺啊!”
布袋和尚奇奇怪怪地说:“镇将大人的六尺身材,也是从小长大的。你先画一幅小的来,说不定能长成呢!”
陆生无奈,只好在四尺画纸上草草画了一幅镇将立像。然而,尽管他画得镇将神态顶天立地,却也只有四尺长短,比真人短了足足一条小腿长。
镇将暴喝一声:“来人!”
兵弁:“有!”
镇将:“把这个狂徒重新捆起来!”
“慢着,慢着,”布袋和尚张开双臂插到兵弁与陆生中间,笑嘻嘻说道“你们不要着急,山僧说过,镇将是从小长大的,这幅画也会长大的。”
镇将刁难陆生的目的,就是要引布袋和尚出面。
现在,既然布袋和尚已经忍不住出了头,他挥挥手,让手下的兵弁放开陆生。
他冷冷一笑,说“布袋和尚,本将军倒是要好好看看,你如何让四尺的画像长高到六尺!”
布袋和尚不紧不慢说:“人长高,需要吃饭睡觉,画像要长高,也得补充一些营养,睡上一会儿。”
人们听了布袋和尚的疯言疯语,都不相信。
就连以奇思幻想著称的陆生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唉,自己的小命,算是葬送在这疯和尚手里了!
布袋和尚在人们的注视下,将那张画像装进了自己的布袋里,像是哄孩子睡觉一样,双手托着摇来晃去……
片段之后,他轻轻将画像从布袋里抽了出来——
然而,他那神奇的布袋却丝毫没有改变画纸的长度,进去时四尺,出来后也不过是二点二尺而已!
镇将手里抖着画纸,狞笑着说:“布袋和尚,你竟敢戏弄本将军!你说,怎么办?”
布袋和尚笑眯眯地说:“将军您仔细看看,画上的您身高若不够六尺,山僧情愿被您砍去脑袋。”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
布袋和尚胸有成竹,说:“你先看看画吧。”
镇将展开画像,不由得又惊又怒!原来,他的立像经过布袋储存之后,变成了一个双膝跪地的模样。
“哈哈……”围观的人群发出开心的笑声。
“你……你……你……”镇将的脸变成了煮熟的猪肝——气得变了颜色。
布袋和尚笑道:“我……我……我,我已经让画上的你变成了六尺高,不信你量一量。六尺身材的你,跪下之后就变得只有四尺高了。”
镇将干瞪眼,无话可说。他气急败坏地再次夺过布袋和尚的布袋,让兵弁塞上石头,扔进浊流滚滚的县江之中……
第396章 神奇的布袋(3)
都说武夫无情,杀人不眨眼。镇将虽然是个赳赳武夫,却也有着异乎寻常的温柔情感——格外疼爱他的女儿。
原来,他共有一个老婆三个小妾,或许是因为他的阳气太旺盛了,不管是正房还是小老婆,生下的娃娃都是清一色的男娃子。因此,他时常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一心盼望着夫人们能给他添个女儿。
天随人愿,他最钟爱的四夫人的肚子很争气,前些年真的给他生下了一个宝贝女儿。
这小女孩长得比画上的还要好看,尤其是她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宛若会说话一样招人爱怜。
镇将大喜过望,自然是对小女儿疼爱有加,在他的百依百顺、千般娇惯、万般纵容之下,小女儿渐渐变得固执任性起来,蛮不讲理,她要怎么,就得怎么,稍有不满,就大哭大闹,使性子撒泼,寻死觅活。
镇将不但不严加管教,反而总是想方设法满足她的种种无理要求,所以,这个小女孩越来越不可理喻。
到现在,连镇将也感到十分头痛,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脾气之所以越来越暴烈,经常烦躁不安,莫名其妙地发火,与对女儿的无奈有着很大关系。
“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
进入梅雨季节的江南,雨水时大时小,总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那天午后,一场大雨从天而降,院子里存积了不少雨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
房檐下的雨水打到水面上,溅起一个个晶莹剔透,色彩缤纷的小水泡。
它们有的大,有的小,在水潭里忽生忽灭,到处漂流,煞是好看。
镇将的宝贝女儿看到之后,心中十分喜爱。
她忽发奇想,对父亲说:“若是将这些水泡穿成项链,一定十分美丽。爹爹,你快给我穿一串吧。”
镇将说:“这些水泡是拿不起来的,一碰就破,如何能穿成项链呢?好宝贝,珠宝店里有各种各样的水晶项链,我给你买一串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小女孩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掉。
她一边伤心欲绝的痛哭,一边说道:“我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你总糊弄我。我就是喜欢水泡穿成的项链,若是得不到,我死了算了!若是到天黑,你仍没给我穿好,我就去跳县江!”
镇将爱女心切,一听女儿要自杀,立马慌了神,赶紧派兵弁将全城的能工巧匠都找了来,对他们说到:“你们都是心灵手巧的工匠,有着奇妙的心思,精湛的手艺,从来没有做不成的活计,更没有难倒你们的事情。我今天请你们大家来,是要你们用这水泡穿串项链,我女儿一会儿要戴。”
工匠们纷纷说这是异想天开,是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
镇将想到固执的女儿真有可能跳江自杀,不由得大发雷霆,威胁工匠们说:“本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若是不痛快,你们谁也甭想有好日子过!我女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们的脑袋统统砍下来!”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手握兵权的镇将,往往比国王还要凶残,所以,他的话比圣旨还要灵验。
然而,工匠们明明知道面临着死亡威胁,却想不出来任何办法,只能任人宰割,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天渐渐有些黯淡了,到天黑,若是再穿不成水泡项链,工匠们就要人头落地……
这时,布袋和尚主动找上门来,说是自己能穿成水泡项链。此时的镇将看到布袋和尚,心中居然不再生气,而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天知道这个神神秘秘的和尚有什么鬼花样,或许他真能穿成水泡项链呢!他赶紧问道:“布袋和尚,你真的会用水泡穿项链?你不是又在戏弄本、本、本……末将吧?”
布袋和尚呵呵笑着说:“山僧何时说过空话?不过,我的手艺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能让这些工匠偷学去,所以,你得先将他们赶出府去。”
镇将正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工匠,骑虎难下的他忽然遇到了一个垫脚石,赶紧将工匠们放了出去,等到庭院里没了他人,镇将说:“布袋大师,您快穿吧。”
布袋说:“项链既然是小姐要的,应该最大限度地达到她的满意。”
镇将点点头说:“对,对。我这个女儿最难打发,稍稍不顺心就没完没了,寻死觅活的折腾。”
布袋和尚说:“那你就将她找来吧,让她亲自监督着我制作,这样就可以完全符合她的心意了。”
镇将把女儿叫了出来。布袋和尚对她说道:“小姑娘,我一看就知道你最聪明、最能干。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水泡项链呢?”
小姑娘说:“因为它们漂亮好看。”
“是吗?”布袋和尚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眯着眼睛,看着水面上生生灭灭的水泡说:“哎呀,我这老眼昏花,怎么就分辨不出这些水泡哪些好看,哪个丑陋呢?”
小姑娘被他的滑稽模样逗得咯咯直笑,指点着他看那些又大又亮的水泡,布袋和尚却说:“哎呀,我怎么就这么笨呢?硬是分辨不清。这样好不好?小姑娘,你去把那些最美丽的、你最满意的睡袍取过来,我给你穿一串最好的项链。”
小姑娘早已被布袋和尚夸奖得飘飘然了,果然下水去挑选那些最大好看的水泡。但是,那些水泡触手就破,消失得无影无踪。固执的小姑娘又不肯承认自己失败、自己无能,便不停地想方设法,不断地尝试,力图将那些易破的水泡拣出来……
她长时间弯着腰,低着头,瞪着眼睛,累得浑身生疼,却一个完整的水泡也抓不到。
渐渐地,她对这些生灭极快的水泡厌倦了,兴趣索然了,而且,天快黑了。
她对父亲说道:“这些水泡最讨厌了,拿到手里一刻也保存不住。这种虚假不实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这时,布袋和尚说道:“对对对,小姑娘说得太好了。这些水泡本来就是欺骗人们眼目的,它看起来有形有质,但刚刚生成马上就灭。犹如空中烟云组成的图案,都是无形无物的幻像,变异得极快。我们人若是也追求这种虚幻的东西,最终得到的只能是失望与悲哀。”
小姑娘非常聪明,马上领悟了布袋和尚的真实意图,不再任性胡闹了。但是,她毕竟是孩子心性,眸子里闪烁着梦幻般的色彩,喃喃说道:“虽然虚幻,不过那些水泡真的很漂亮。”
布袋和尚点点头,说:“其实,那些泡泡本身都是水,它的光彩不过是反射的天光罢了。你若真想要水珠做成的项链,我就给你做一条。”
镇将赶紧说:“布袋大师,孩子已经不胡闹了,您就别再引逗她了。”
布袋和尚笑着说:“梦幻不破,真相不显。再说,我是出家人,原来说过要给她制作一串水泡项链,怎能打妄语呢?越是孩子,越不能糊弄!”
说着,布袋和尚拿出了一条布袋——天哪,怎么还是与原来那条一模一样的布袋?镇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布袋和尚从布袋里掏出一个锥子,一根钢针,还有一条长线。
小姑娘活跃了起来,说:“和尚爷爷,天气黑了,看不见了,你怎么捡水泡呢?”
布袋和尚向空中一指,说:“你看,那些水泡不是下来了吗?”
空中,果然落下了一些白色的东西——大小如珍珠的冰雹颗粒。布袋和尚拣来一些光溜溜的圆形冰雹,用锥子扎上眼,穿上线,果然穿成了一串项链。
他说道:“水泡的实质是水,冰雹的性质也是水,所以,冰雹项链与水泡项链没有本质的差别。小姑娘。送给你。”
冰雹项链在蜡烛的照耀下,晶莹闪亮,反射着奇异迷幻的光芒,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小姑娘兴高采烈地接了过来。然而,当她将这串看着极为漂亮的项链戴在脖子上时,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这冰雹项链不但冰凉刺骨,而且化得极快,弄得她身上湿乎乎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小姑娘赶紧摘下那串项链,说:“敢情,这个东西只能眼看,不能真戴。”
布袋和尚点点头,说:“它本来就不是串项链的东西嘛!就像我这个和尚,若是非要我代替你爸爸这样的将军上战场厮杀,就是胡闹了。不但要打败仗,自己丢掉性命,而且还有可能连累无辜,殃及家人。所谓安住本位,物尽其用,就是这个道理。”
说完,布袋和尚看了镇将一眼。
镇将悚然而惊!因为他听出了布袋和尚的弦外之音:将军的职责是安土定邦,抵御外敌,而不是代替地方官员治理民众。
布袋和尚指着快要化完的冰雹项链说:“你们看,它最终还是要变成水,也只有回归于水,它才最有用。”
说完,布袋和尚告别了镇将父女,走入了茫茫夜色中,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的吟唱声:
你笑我无,我笑你有。
无常到来,大家空手。
第397章 舍身救大众
佛祖释迦牟尼在灵鹫山对他的弟子又说起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有五百个商人一起出海,到一个遥远的海岛采集宝贝。
他们在海上航行了好几个月,所获得的各种宝物装满了船舱。
于是,他们掉转船头,向本土返航,或许是他们采集宝物时惊扰、伤害了海神,海神出现在了他们的航线上。
在海神的舞动下,风暴骤起,雷霆震动,海涛汹涌如惊马狂奔,海浪翻滚像大山压顶!疾风卷巨浪,铺天盖地,乌云裹闪电,天崩地陷……
商人们乘坐的舟船犹如一片小小的树叶,在波浪形成的高峰、深谷之间飘摇颠簸,时刻都有倾覆的危险!他们惊恐得魂飞胆破,脸色煞白,却无能为力……
据传说,海神最讨厌人类鲜血淋淋的死尸,只要看到,就会厌恶地远远躲开。
然而,有谁会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呢?他们只是在暴风骤雨中哭啼,无助地等待着船只被巨浪掀翻,葬身海底的最后时刻的到来……
在这五百商人中,有一位修行的菩萨。
他想:我上求佛道的目的,是为了救度众生。舍身拯救他人,是菩萨大慈大悲的心愿。现在,若是不能驱走海神,必将船沉人亡,所有的人都将葬身鱼腹!
可是,怎样驱走海神呢?唯有杀身成仁!
菩萨靠在船舷边上,对商人们说:“你们大家手拉手,扶住我的身体。”
众人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但还是照他的吩咐做了。菩萨转身面对大海,面对张牙舞爪的海神,拿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引颈自刎——
从他脖子喷涌而出的鲜血,犹如一道彩虹,洒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海神见到血腥,十分恶心,马上躲开了。
海面恢复了平静,一船人总算得救了。然而,菩萨也断了气,尸体渐渐变凉、变冷。
商人们抱住他的尸首,痛哭流涕,悔恨万分:在那个危急时刻,人人都知道海神厌恶人的血尸,可是,为什么只有菩萨舍身救人呢?自己为什么不能站出来呢?
要知道,如果谁都不主动牺牲自己,大家也同样要沉入海底,被活活淹死啊!
人们良心发现,开始深刻反省,痛苦自责。他们捶胸顿足,呼天号地,祈求上苍……
人们的真诚终于感动了上界天神,忉利天之主——释提桓因。
他被菩萨舍己救人的宏阔的慈悲心所激励,下凡来到船上,对商人们说:“这位具有至高无上品德的菩萨,世间难有,他将来必定能成为贤圣,成为伟大的如来。所以,他如今自然会活过来的。”
于是,释提恒因拿出忉利天宫的灵药,一半灌入菩萨嘴里,一半涂抹在他的刀口上。
菩萨果然苏醒了过来。
神通广大的释提恒因又变幻出了大量奇珍异宝,其价值超过商人们原有宝物的千百万倍,全部敬献给了菩萨。
然后,释提恒因又鼓起徐徐顺风,将他们的舟船顺利吹回了本土。
商人们望眼欲穿的亲眷们看到自己的亲人归来,简直不敢相信。
人们纷纷表达着对菩萨的感激之情。
菩萨把释提恒因赠给的珍宝,全部周济了穷苦人家。
从此,这个国家的人们,和睦共处,人人相互帮助,过上了安详和谐的幸福生活。
佛祖释迦牟尼在王舍成灵鹫山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对大家说:“你们知道吗?那个舍身救度大众的菩萨,就是我的前身;天帝释,就是弥勒;而那五百上人,就是你们在座的五百大阿罗汉。”
这时,阿难从大众中站立起来,向佛请教道:“世尊,您历生历劫经常与弥勒一同修菩萨行,为什么您总是救人于危难,而弥勒总能给人带来幸福与欢乐?”
佛陀笑道:“因为众生业力不可思议,所以菩萨的愿力也不可思议。弥勒与我的愿力不尽相同,所以在度众生的过程中就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阿难又请求说:“世尊,您再给我们讲一段故事吧。”
佛陀点点头,说道:“原来,我经常给你们讲过去的事儿,今天,换一换胃口,给你们说说未来的事情。”
于是,释迦牟尼的声音宛如徐徐的春风,吹拂着比丘们的心田……
那是将来之世,世界没有崎岖不平的高山,也没有纵横交错的深渊,大地平整如镜,长满了柔软的小草,仿佛天衣一样。那时,由于人们心灵纯洁,心地善良,道德高尚,所以福报极大。
他们身材高大,寿命极为长久;性情仁和,举止文雅;相貌端正美妙,没有任何残疾病痛。
在这个美好的世界里,人人奉行十善,杜绝恶行,使社会和谐安宁,人人心情愉悦。
管理这个世界的圣王,名叫“胜伽”。
在他的国度里,有一个波罗门家庭,生育了一个男儿,取名叫“弥勒”。
这个小小弥勒,身体天生为金色,具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妙好,并且散发着安详、清凉的光明。
弥勒长大之后出家修行,证得无上正等正觉——成就了佛果。
他在华林园中开三番法会,度尽上中下三根众生,初会说法,九十六亿人得阿罗法;第二大会说法,九十四亿人得阿罗汉;第三大会说法,九十二亿人得阿罗汉。
这些得度的人,都是自从释迦牟尼佛以来,供养三宝的人,持斋守戒的人,烧香礼佛的人,或在家,或出家,都是与释迦牟尼以及弥勒佛有缘的人。
弥勒听到这里,从座位上站立起来,走到释迦牟尼佛面前,五体投地,跪拜下来,对佛说道:“我愿意做那一世的弥勒尊佛。”
释迦牟尼佛伸手摸他的头顶说:“善哉、善哉,正如你所愿望的那样,你将生在那个世界,成为弥勒尊佛、弥勒如来。我刚刚说过的那些得度众生,都需要你去教化。”
这时候,一位名叫“阿侍多”的比丘也从大众中走了出来,长跪对释迦牟尼佛说:“我愿意做那一世的圣王。”
释迦牟尼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阿侍多,漫漫长夜你都空过了,总是喜欢在生死界轮转,你为什么不求出离啊?”
阿侍多一愣,喃喃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求成佛,反而发愿作……”
当时,人们感到疑惑的是,佛祖授记弥勒将来成佛,为什么仍然叫弥勒呢?
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阿难心窍玲珑,明白大家的心意,于是代表大众向佛陀请教:“世尊,弥勒将来成佛,为什么还叫弥勒?其中一定有因缘。”
释迦牟尼佛点点头,说:“说来话长,那是在一个久远的年代,还是在我们的这个世界,有一个大国王,名叫昙摩留支……”
昙摩留支国王非常英明,所以,天下许多小国都主动寻求他的庇护。
他总共统领着八万四千个小国,其中有一个很富庶的中等小国,国王是波塞奇。
当时,正逢弗沙佛出世,居住在波塞奇的国家。
波塞奇国王与大臣们一心供养弗沙佛以及众僧,没有时间去朝觐大国王昙摩留支,而且也没有进贡、问候。
大国王昙摩留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派遣了一个使者前来询问情况。
使者问道:“近些年来,你们既不进贡,也不通印信,身为人臣,这样做太不合情理了吧?”
波塞奇赶紧说:“这几年,弗沙佛在我们国家,我与大臣早晚奉承,实在没有时间去朝觐大王。”
使者汇报之后,昙摩留支的大臣们都说波塞奇是强词夺理,以谎言掩盖他的傲慢,建议大王出兵讨伐。于是,昙摩留支集合军队,亲自带领着前去征战。
当昙摩留支的大军将要到达自己的小国时,波塞奇非常恐惧。
他赶紧来找弗沙佛,求佛保佑。
弗沙佛说:“你不用忧虑,你亲自去面见昙摩支大王,将真实情况说明,他自会理解你的。”
波塞奇听佛这样说,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神态安祥地来到大王的军帐,一点也不胆怯,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
大王昙摩留支也对他的平静神态感到奇怪,问道:“你依仗什么竟敢违反常规,不来朝觐?”
波塞奇说:“我听古代贤圣说,一个人一生,能听到佛法很难,能生在佛出世的年代更难,能够见到佛更是难上加难!现在,弗沙佛正在我的小国之内传播佛法,化导众生,我们怎么能不抓紧时间听闻佛的教导呢?所以没有时间千里迢迢去朝觐大王您。”
昙摩留支十分通情达理,说道:“好吧,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就算你没有时间,为什么连进贡的财物也中断了呢?”
波塞奇说:“弗沙佛有很多弟子,他们都是持戒清净的比丘,是世人的福田,供养他们,能得到无上的功德。所以,我们全国的财力都布施给了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的财物进贡了。”
昙摩留支是一个善根本具的人,听了波塞奇的话,他心里早已对弗沙佛产生了神奇的向往,立刻带领大公大臣前去拜谒弗沙佛。
他们来到佛所的时候,弗沙佛正在与弟子们坐禅。
第398章 菩萨之道
那些比丘围绕着佛陀,犹如群星捧月一般。
其中一个入定的比丘身上居然像是着了火一样,燃放着金色的光芒,熠熠闪烁,光耀四方。
等到弗沙佛出定,昙摩留支上前施礼之后问道:“这个比丘身上发出的光很是特别,他入的是什么三昧,能发出这样的光辉?”
弗沙佛告诉他说:“他入的是慈等三昧。“
昙摩留支大王当即发愿:“这个慈等三昧巍然如山,光明赫赫,能给人带来希望与欢乐,我亦要修行这个慈等三昧。”
弗沙佛当即就传授给了他慈等三昧的修法。
大王受持了这个神奇的三昧,心地变得十分柔软、善良。
他邀请佛到他的大国去,以便度脱更多的众生。
弗沙佛当下便答应了。
波塞奇听到佛要跟昙摩留支大王走,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了一丝忧怨。
他想:如果我是大王,佛不就常住在我这里了吗?只怨我是一个小王,才不能随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他问佛,“在所有的国王中,什么王是大?”
弗沙佛告诉他,“是轮转圣王。”
波塞奇便发誓说:“我曾经长久地供养佛及比丘,愿以此功德力,将来出世作轮转圣王!”
释迦牟尼佛告诉阿难:“那时的昙摩留支,就是今天的弥勒,他由于那一世发此慈心,修行慈等三昧,所以总能给人们带来欢乐,而且,从那时起,他常常名叫弥勒。”
弥勒,意译即是慈氏。
菩萨大慈大悲,弥勒系大慈的象征,观音代表着大悲。
大慈为——与一切众生乐;大悲为——拔一切众生苦。
大慈悲即是佛心。弥勒菩萨以无缘慈摄受一切众生,所以又称为“慈氏菩萨”。
阿侍多若有所思,犹犹豫豫说:“那么我……”
释迦牟尼佛一笑,道:“阿侍多,你就是原来的那个波塞奇,由于你在那一世求作轮转圣王,从此生生世世常作轮转圣王,直到今天功德不尽,所以你现在还发愿作轮转圣王。”
……
望海楼明照曙霞,
护江堤白蹋晴沙。
涛声夜入伍员庙,
柳色春藏苏小家。
红袖织绫夸柿蒂,
青旗沽酒趁梨花。
谁开湖市西南路,
草绿裙腰一道斜。
释迦牟尼佛吟罢,又道,“当年,杭州太守白居易,在西湖之畔的望海楼上把酒临风,吟诵这首《杭州春望》时,眼中所看到的,正是白沙堤。”
白沙堤连通的孤山,孤山上若隐若现的孤山寺。
而今,布袋和尚与刘均佐伫立在孤山赏梅亭,与白居易眼里的风景恰恰反了一个方向。
因此,布袋和尚口中吟诵的佛家偈子,也就不同于他的风景诗了:
由贪沦落世中,
舍却贪嗔礼大雄。
直截凡情无所得,
圆明寂照汝心宗。
刘均佐双手合十,对布袋和尚说道:“师父,弟子心里已经明白了。从今往后,我将抛弃所有家业,跟随你云游四方,修行道业。”
布袋和尚却大摇其头。
刘均佐疑惑不解地问;“难道我又错了么?”
布袋和尚笑道:“当然错了!我让你放下心中的贪念,而不是叫你舍弃财产。”
刘均佐更加迷茫了:“不舍弃财产,如何放下贪念?”
布袋和尚说道:“心中的贪婪,与财产没有交涉。比如,你本是杭州第一大财主,却费尽心机把一个长工仅有的三头牛换成了三瓶油。而那个长工,却把仅有的三瓶油布施到了佛前。
这说明,因为贪欲炽盛,你这个大富豪的内心,却比一个长工还要贫穷。我可以肯定,你虽然成为了杭州首富,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富有。仍然是一副穷鬼心态,所以,就是将天下所有的财富都给了你,你依然不会幸福。”
这话,说到了刘均佐的心里去了。
他点点头,说:“我原先之所以那样抠门,总是想方设法算计别人,就是因为感到自己的财富还太少,而且时时刻刻担心自己已经到手的财富得而复失,一去不返。为此,我牵肠挂肚,惊悸不安,时常半夜惊醒,难以入睡。”
布袋和尚说:“这是因为你贪婪成性!老百姓常说‘知足常乐’,你因为不知足,心里总是苦的,人生毫无乐趣可言。”
刘均佐看了看布袋和尚,说,“我之所以说要抛弃全部财产,跟随你去云游,就是因为被它们拖累怕了。我想出离修行,的确是有感而发,并不是心血来潮。”
布袋和尚说;“你这是逃避,而不是真心向道。”
刘均佐有些急眼:“布袋师父,我不是假装,我真的明白了,任是富有天下,也是身外之物。就像您在梦中点化我的那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布袋说:“你明白了就好。”
刘均佐看向布袋和尚,又道,“因此,我要放下这些心灵之外的东西,跟随你学佛,去深山老林没有人烟的地方闭关打坐修行。”
布袋和尚笑道:“学佛,不等于避开世间,更不等于打坐。”
刘均佐不解:“我听那些学佛的人说,若想参禅,必须远离尘嚣,杜绝外缘,万事放下,一心静坐,如大死人一般,方可契入真如。”
布袋和尚听后,真个是哭笑不得,说:“本来,参禅这件事,人人有份,个个能得,照你这样说来,除了一部分出家人,别人就无法参禅了。”
刘均佐问:“为什么?”
布袋和尚说:“如果都闭门打坐,人们吃什么?再说,普通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开门七件事,几日不劳作,谋生糊口都成了问题,还如何参禅呢?总不能连嘴巴也封起来吧?所以,在家人学佛,不能生搬硬套寺院里的那一套。”
刘均佐毕竟有些根基,追问道:“可是,像我这样的人,究竟如何用心做功夫,才能与禅相应?”
布袋和尚道:“参禅这件事,没什么玄妙的。只要能于事无心,于心无事,则虚而灵,寂而妙,即是禅的境界。比如你做生意,但凡遇到大小事务,专心致志,随时处理;再比如你肚子饿时,就一心一意吃饭,不要胡思乱想。也就是说,不管干什么,不能杂乱用心,都要一门心思,将手头的事情做好,该拿起来的时候要拿得起,过后要放下时放得下。久而久之,自然打成一片,事事无碍。这才是真正的做功夫。”
刘均佐恍然大悟:“哦,原来佛家修行,就是这样简单!”
布袋说道:“禅,就是人的本来面目,就是生活的真实。所以,修禅就是饥来吃饭,困顿则眠;热了脱衣,冷就烤火。一切自然而然,毫不做作。”
听了这一番话,刘均佐真正明白了:禅,无用心处,专注于当下即是。诸恶莫做,众善奉行,心灵纯正,认认真真做好手头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修行。
可是,他还是有一丝忧虑,他说:“布袋师父,像我吧,是个商人,做生意赚钱,也是修行吗?”
“是。”布袋和尚的口吻,坚定得就像是斩钉截铁。
他说道:“学佛,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出家修行,要随顺每一个人的因缘,充分发挥每一人的长处。当官的,做一个好官;为民的,安于本分。比如你刘均佐,天生就是一个商界奇才,你在物资流通、调剂余缺的同时,为社会创造了大量财富。这就是你最合适的位置。”
随后,他又补充说:“当然,这其中的关键是,你怎样赚钱、赚什么样的钱、赚钱干什么。一个学佛的商人,心一定要正,从正当的途径,用正当的手段,赚取正当的利润。还有,赚钱之后,不能仅仅用于个人享受,要布施,供养三宝,救助贫苦危难的人们。这样,就是福慧双修,能更快地契入菩萨之道。”
刘均佐很兴奋,说道:“同是做生意,贪心做崇,坑蒙诈骗,万劫不复;一念转换,慈悲喜舍,功德无量。”
布袋和尚也笑了;“但愿你说道做到。我有一首偈子赠给你。
说着,布袋和尚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刘均佐,上面写道:
非圣非凡复若乎,
不强分别圣情孤。
无价心珠本园净,
凡是异相妄空呼。
人能弘道道分明,
无量清高称道情。
携锡若登故国路,
莫愁诸处不闻声。
刘均佐读了一遍,不太明白偈子的含义。
当他抬头想向布袋和尚请教的时候,身边哪里还有人影!
远方,好像从西山之中,传来了一缕若隐若现的吟诵之声:
苦海出头应有路,
灵山别后遥无期。
他生莫忘今朝会,
龙华树下重逢时。
刘均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拜了下去……
从此,刘均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但笃信佛教,而且乐善好施。
……
第399章 豁然开悟
吴越王兴修水利,海塘一律用巨石构筑而成。
一千多年来,时至今日,这些石堤一直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而钱镠兴修这样浩大的水利工程,耗资巨款亿万,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源自像刘均佐这样的富商居士的布施捐献……
一念差堕入尘埃,
贪富贵不舍资财。
发慈悲布袋点化,
功行圆满同赴灵台。
布袋和尚离开杭州之后,来到明州。
这天,他路过州衙的时候,似乎对衙门口那对威猛的石狮子发生了兴趣。
他一边嬉笑,一边围绕着石狮子转圈,最后,他用禅杖敲了敲一只石狮子的额头,一本正经说道:“蒋摩诃,你还要在这里当看门狗吗?为师等你二三十年了,何时才能开窍呢!”
这个疯疯癫癫的布袋和尚,居然拿一只石狮子当成了徒弟!门口的衙役们忍俊不禁,发出哄然大笑。
布袋和尚可不管这一切,他自顾自呵斥着那只倒霉的石狮子……
明州评事蒋宗霸,这几天又陷入了两难之中。他的心在苦海里苦苦挣扎……
明州刺史与制置使(军政总监,位在刺史之下)二人政见不合,矛盾很深。制置使总想把刺史赶下台,取而代之;而刺史更是利用职权,处处刁难、压制制置使,不让他有出头之日。
这时吴越国在钱镠的统治下,国境安宁,生活富裕,地方官员的主要职责,就是赋税与刑狱。
蒋宗霸作为专司全州刑狱的评事,责任重大。
然而,他的两位顶头上司勾心斗角,互相倾轧,苦了他这样的属官。
他就像生活在夹缝里,左右为难,永无宁日。每每发生了案件,刺史大人指挥他向东,而负有监督之责的制置使偏偏要他向西。
在他们两人的牵扯掣肘下,蒋宗霸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本来很简单的刑案,都无法告破。
因此,明州积案成山,显得他这位平时格外草包无能。面对老百姓的怨声载道,同行的讥讽嘲弄,上司的呵责训斥,他有苦难言。
这一天,蒋宗霸正在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发愁,忽然感到脑门上挨了一棍子,敲得他额头生疼。
然而,这一棍子也敲得他忽然开了窍:自己在其位无法谋其政,又何必站在前台,为两位上司当替罪羊?
于是,他挂冠封印,不辞而别。
蒋宗霸悄然离开了州府衙门,在十字街头,他忽然看到了二十多年前在杭州灵隐寺遇到过的那个疯癫和尚。
他心中一动,上前问道:“布袋和尚,你站立在大街上干什么?”
布袋和尚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布袋,回答:“化缘。”
蒋宗霸对佛学、禅机颇有研究,立刻逼拶道:“十字街头,化什么缘?”
布袋和尚回应:“十字街头,正好化缘。”
蒋宗霸一愣,正在拟议如何回答,布袋和尚荷起布袋,大笑而去。
蒋宗霸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阵悸动,二十多年前,布袋和尚说话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看似疯癫的和尚,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预知到了他的未来。
他也大笑三声,追随布袋和尚而去。
几十年前,台州人士蒋显著,出任明州盐官。因此,他的儿子蒋光,就在明州奉化定居下来。
蒋光生有二子,长子名宗拜,次子就是蒋宗霸。
蒋宗霸弃官之后,将家事统统交付给了儿子,自己正式拜布袋和尚为师,成了一名居士。
他万缘放下,整日追随布袋和尚,云游四方。
皈依佛门之后,蒋宗霸为人慈善,像他的师父一样,笑口常开。
他向布袋和尚请教,道,“日常如何做功课?”
布袋和尚说:“你首先要静下心来,然后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意思就是‘以大智慧觉悟,到达彼岸’。”
从此,蒋宗霸口中时时念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故而,乡人都称他为“蒋摩诃”。
正像布袋和尚当年预言的那样,久而久之,他的真名蒋宗霸渐渐被人淡忘,蒋摩诃反而成了他的正式称呼。他也顺水推舟,自称为“摩诃居士”。
布袋和尚似乎为了考验蒋摩诃,带着他风餐露宿,经常栖息在荒郊野外。而云游赶路时,不管多么遥远,一路上,他总是让蒋摩诃挑着全部的行李。
久而久之,蒋摩诃心里就不平衡了,心想:我是来跟你学佛的,而不是给你当奴隶的。
他毕竟是官宦出身,何曾卖过这种苦力?再加上满腹的牢骚过于沉重,耗费了好多的力气,所以,他总是感到很累,很累。
这一天,他们从一条河谷里经过时,布袋和尚从河滩上捡了一块花纹很美的鹅卵石。不用说,他把玩欣赏了一番之后,顺手放在了蒋摩诃的担子上。而蒋摩诃见这块石头足足有二十斤重,因此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它的美妙了。
没走多远,在路过一个小山村时,蒋摩诃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布袋和尚说:“人是有潜力可挖的。学佛参禅,只有调动起人的全部潜力,才能与之相应。所以,你现在就要学会坚持。坚持、坚持、再坚持,就是胜利。”
蒋摩诃哭丧着脸说:“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还怎么坚持呢?何况担子又这么沉重,我一步也走不动了。”
“真的吗?”布袋和尚问。
“当然啦!我一把年纪啦,莫非还撒谎不成?再走,我非累死不可!”说着,蒋摩诃真的放下了担子,懒洋洋地坐在了路边。
布袋和尚笑笑,没说话,来回打量着路边的房屋。
这时,从一户人家走出一位手持箩筐的漂亮姑娘,布袋和尚像是发了疯,猛然扑了过去,伸手去摸姑娘娇红的脸蛋儿。姑娘吓得抛下箩筐,大声喊叫:“救命啊!和尚使坏啦!”
姑娘的兄弟拎着一把快刀窜了出来,村民们也手提棍棒向这里赶来。
乖乖,若是让他们抓住,小命肯定不保!布袋和尚撒腿就跑。
蒋摩诃一看,毫不犹豫,立刻挑着担子跑了起来,三步两步就超过了大腹便便的布袋和尚,跑到了前面。他们一口气跑了老远,足足有好几里,直到确信后面真的没人追赶,才停了下来。
布袋和尚问:“徒儿,你挑着重担,怎么比我跑得还快?不怕累死呀?”
“这……”蒋摩诃一时语塞。从此,他的确知道了,人真的有潜力可挖。
于是,他的意志变得十分坚定了,寸步不离跟随师父,住岩洞、宿坟地,毫不退缩。这正是:
清风袋里藏,
明月杖头调。
万山拜脚下,
片云入怀抱。
……
有一天晚上,他们回到奉化县城,就在布袋和尚原来经常露宿的大石桥上仰面而卧——好旷达的房舍、好宽阔的床。
躺下不久,布袋和尚便鼾声如雷,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奔波了一天,蒋摩诃很劳累,也就慢慢睡着了。
等到夜深人静时,大石桥下面的桥洞里,忽然闪出一个黑影来。
他一身夜行衣打扮,蹑手蹑脚,无声无息,慢慢地向熟睡的布袋和尚……
不用说,这是一个小偷。他专门来偷布袋和尚的布袋的。
布袋和尚在杭州、明州一带云游,时常显露一些难以想象的神奇事迹,所以,渐渐有人注意到了他,尤其是他那须臾不离、长年带在身边的大布袋,更是有过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
有人说,这是一只乾坤袋,上可装进日月星辰,下可塞入山河大地;
也有人说,布袋和尚的布袋之中,各种宝物应有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还有人说,这只布袋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将死人变活,把砖头瓦块变成黄金白银……
这个贪心骤起,一心要将这个天下无双的宝贝布袋偷来。
布袋和尚和蒋摩诃睡得太死了,小偷潜行到了他们身旁,仍然毫无知觉。
小偷心中一阵暗喜,悄悄去拽那只布袋。
然而,布袋被布袋和尚枕在脑袋下,若是贸然抽出来,和尚的后脑壳必然磕在青石板上惊醒过来。
小偷想了想,解开布袋,伸手从中掏出了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也不知是金、是银、还是钻石珠宝。
那布袋之中的宝物似乎真的取之不尽,小偷只有两只手,抓不太多。于是,他轻轻脱下自己的褂子,扑在地上,转身去掏布袋里的金银珠宝。
可是,当他要放珠宝时,却发现自己的褂子不见了。
原来,早在小偷潜伏到桥洞中的时候,布袋和尚就已经觉察了。
他想看看小偷到底要干什么,所以就假装睡着了。
后来,当他看到小偷贪心不足,想用褂子包金银珠宝时,便悄悄伸出禅杖,将那件衣服拨了过来。
这时,蒋摩诃似乎也听到了动静,迷迷糊糊说道:“师父,好像有贼。”
布袋和尚说:“睡你的觉吧,清平世界,哪里有什么贼呢!”
蒋摩诃睡意朦胧,将信将疑地咕哝道:“可是,我好像……”
“你一定是在做梦呢,咱这桥上根本就没有贼。”
谁知,这个时候小偷却忍不住开口了;“怎么没有贼呢?我刚刚放在地上的褂子,转身就不见了。”
布袋和尚说:“你是谁呀?等我找到了衣服好给你送过去。”
“我是……”小偷刚要报出姓名,忽然醒悟到,自己原来就是贼!贼就是自己啊!
暴露了行迹,他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原来抓在手里的压根不是珠宝项链,而是一条坚固的绳索。
天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双手居然被紧紧缠住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这时,布袋和尚坐了起来,说道:“贫僧无财,你来盗个什么?你自性无妄,为什么要贪财图利,自己玷污自己纯净的本性?你无数劫以来,一直被贪所误,受尽了轮回之苦,为什么还不省悟?现在,你由贪而盗,更是无端犯罪,发展下去必有牢狱之灾!”
小偷凛然而颤,感到一丝凉气从灵魂深处慢慢升起来,与此同时,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滑向一个黑暗的深渊……
布袋和尚的声音宛若晴天霹雳,在他心头轰然炸响:“你已经错过了好时节,如何不反思自心!”
小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苦流涕说:“我偷盗成性,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请布袋大师救救我。”
布袋和尚说:“你这是见财起心。”
小偷说:“是,每当我看见人家的财物时,如果不想法偷来,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蒋摩诃插话说:“难怪人家说,一怕贼起意,二怕贼惦记。”
布袋和尚一笑,道:“那么,你没看见的时候呢?没有起心,没有动念之前呢?”
“那倒是和常人一样,和我没有形成偷盗习惯之前一样。”
布袋和尚严肃地说:“没有遇到人家的财物之前,你的贪念就不会升起。由此可知,一念不生,是你的真性,也就是你真正的安身立命之处。今后,贪念刚起,你立刻向它升起的地方观察,向它升起的原因深究,渐渐你就会发现,它并没有一个实质的东西,一看就灭。习惯能形成,就能慢慢改变。关键是要有恒心。”
小偷诺诺而去。
布袋和尚冲着夜空吟诵道:
盗财不成反失衣,
开口说话露踪迹。
习惯本空能转变,
偷性佛性原是一。
蒋摩诃闻听此言,很是吃惊,说道:“师父,偷性与佛性是一个东西?”
布袋和尚说:“当然。烦恼即菩提,就是这个意思。烦恼犹如波涛,看似汹涌,但它的实质未变,平静下来之后依然是水。”
蒋摩诃若有所思。
几天之后,布袋和尚与蒋摩诃师徒二人来到了奉化城北的应家山,寓居在山顶的一间茅屋里。
一天傍晚,蒋摩诃肩上担着木柴、手里提着水桶,从山下向茅屋走来。
布袋和尚站立在门口,手指着他吟诵道:
汝水若还清,
汝身被水溺。
汝柴若还燥,
汝身被火燎。
燎溺病同途,
大梦原未觉。
……
蒋摩诃心有灵犀,马上感到师父偈子里的禅机犹如春风吹拂,扑面而来。他立刻追问道:“如何降伏妄心?”
布袋和尚道:“心是何物?徒劳降伏;妄本无根,放下无迹。诸缘扰攘,一真宁寂!”
蒋摩诃明白了,心也好,妄念也罢,都是虚妄不实的,所以,心不需要刻意调伏,妄念也不用故意去除。
尽管外缘纷至沓来,熙熙攘攘,看似烦乱,但自性本自清净,不动不摇,根本不会受烦恼的污染。
然而,他道理上虽然明白,却没有真正证悟得这种境界,所以在反观自性的时候,心灵之中仍有一丝疑云。
布袋和尚法眼如炬,早已看到他尚有一丝疑滞,便冷不防突然大喝道:“如如法界体堂堂,砍不破兮遮不黑!”
蒋摩诃闻言,如雷贯耳,心中灵灵明明,空空落落,豁然开悟了。
师徒二人把臂大笑,将喜悦洒满了山野。
禅宗祖师说:“不破本参不住山,不到牢关不闭关。”蒋摩诃的开悟,仅仅是破了本参,尚未突破最后的禅关,所以,他想在应家山长期闭关静修。
布袋和尚说:“也好,你闭关三年然后再跟随我云游三年,师父我就该成弥勒果了。”
第400章 雪窦寺问禅
这一年,布袋和尚路过雪窦山。
雪窦山之中,有一条长达百尺的瀑布飞流直下,还有一列巍然高耸的峰峦直插云霄。
飞瀑迅疾而落,雷霆万钧,涤荡人的魂灵;千仞孤峰险峻挺拔,壁立云天,令人叹为观止。
如此风景清幽之地,自然是禅修胜景,所以,很多年之前,就有禅僧在这里建寺修行。
这些年来,雪窦山中的雪窦寺,也是布袋和尚喜欢落脚的地方。
因为,这里的主持常通禅师,是他的知心道友。
四十年前,雪窦寺来了一位高高大大的禅师——常通禅师。
常通本是河朔邢州人氏,俗姓李。
他不远万里,从黄河之滨来到湘江之畔,参偈长沙景岑大师。长沙景岑大师问他,“你是何处人?”
他回答道:“是邢州人。”
长沙景岑无风起浪,陡然亮出凛冽的禅机:“我说你不从那个地方来!”
常通毫不犹豫,立刻凌厉反击:“和尚你曾经住这个地方吗?”长沙景岑大师开怀大笑,首肯了他的悟境。
从此,他继承了长沙景岑的禅法,举扬南泉普愿一脉的禅风。
他主持雪窦寺之后,有一次,布袋和尚前来挂单,依旧混迹在普通僧人中,宛若一粒沙子滚落在河滩上。
然而,常通禅师似乎识破了他的行踪,主动对他说:“布袋,你时常到老僧这里,为何从不问一句禅话?”
布袋和尚居然说:“叫我问什么呢?”
这句傻乎乎的囫囵话,差点让旁观的人们笑死——一个僧人,居然不知道怎样询问佛法!如何是佛?如何是禅?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如何是佛法大意?……
千百年来,几乎每一个禅者,不都是这样向祖师们发问的吗?
因为人人都想从师父口中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从而立即开悟。而这个布袋和尚,面对这样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竟然痴痴呆呆,稀里胡涂。
同是这句话,也差点将常通禅师给噎死。
然而,他心里明白,布袋和尚的话,看似懵懵懂懂,却是故意装傻充愣,而且还蕴涵着滚滚禅机。
常通是大彻大悟的人,所以不怕拖泥带水、浑身落草,继续试探说:“你也诺大年纪了,连个问话都不会!”
布袋和尚真的发问了,不过,他不是问什么佛呀禅的,而是漫无边际地问道:“如何是密室?”
常通禅师回答:“不通风信。”
布袋和尚继续问:“如何是密室中人?”
常通禅师豪气万丈,说道:“哪怕所有的贤圣前来请求,都不见一面。”
是啊,既然是密室中人,当然不与任何人相见。
于是,布袋和尚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他这一拜,看似问话结束的礼节,却又藏着机锋——千圣不见,还受礼拜吗?
常通当然明白,颂道:
千圣不能思,
万圣不能议。
乾坤坏不坏,
虚空包不包。
一切无论比,
三世唱不起。
布袋和尚紧接着调侃说:“你也知道我,我也知道你。”说完,他肩上背着布袋,自顾自走了。
常通禅师冲着他的背影吟诵道:
袋贮乾坤,
杖挑日月。
嘻嘻哈哈声中绝,
憨憨痴痴僧中杰。
令行兮一棒一条痕,
逗机兮一掴一掌血。
别别,恰似红炉一点血。
五年之前,常通禅师于七月示寂。世寿七十二,舍利塔建在雪窦寺西南一隅。
而今,布袋和尚祭扫了常通禅师的舍利塔后,久久伫立在寺前。众僧疑惑不解,问他;“你在山门前站立了很久,是为什么?”
布袋和尚却说:“你们只知道佛之灭度,焉知佛之未生!”
众人凛然一颤,立刻感受到凌厉的讥讽铺天盖地而来——
果然,布袋和尚继续说道:“苟知未生,定知无死。只要明白了?无死?二字,包你大事了毕,洒脱自在,从此与释迦老子一个鼻孔出气。这是我们僧家的珍宝,你们应当深信不疑。”言毕,且听我偈:
无生无死佛家风,
不堕古今莫定踪。
触处原明常湛寂,
龙华鸡足两无从。
大家感到这个胖和尚的大肚子里装着不少学问,就请他回雪窦寺里说法。
布袋和尚一反常态,不再装傻充愣,果真滔滔不绝地开示起佛法来:“当绝攀缘,体会觉性。性本常住,永无生灭。以无生性中,示现生灭之法;以生灭性中,全体涅盘真如。汝自不审,认假为真,执着世谛,甘受轮回,空遭涂炭,犹未醒悟。若能回首知非,旋机破蛆,不越一念,洞见真源。”
他的意思是说,当我们的心不再向外驰的时候,回光返照,内观自己的本性,就会发现,自性不生不灭,清净无染,能生万法。正因为自性不动不摇,所以在生生灭灭的现象中,能体现出它的如如不动。
一位禅僧听得津津有味,从大众中走了出来,问道:“如何是顿渐法门?”
布袋和尚吟诵了一首偈子:
汝心即正智,
何须问次第?
圣凡都不到,
空花映日飞。
那僧又问:“如何是道?”
布袋和尚仍然回答以偈子:
碧水映孤峰,
寒潭映皎月。
尔我不知踪,
须弥足底越。
布袋和尚在雪窦寺住了下来。
有一天,他在寺院的一个角落,发现有一个僧人正在偷偷数钱。
他悄悄走了过去,猛然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那个僧人吓了一跳。
他却嘻嘻一笑,伸出一只手,大言不惭地说:“给我一文钱。”
这僧说:“布袋和尚,你为何落到了这个地步?连一文钱也要向别人乞讨!”
“我是到了这个地步。”布袋和尚说。
这僧说:“若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你就拿一文去吧。”
这时,布袋和尚反而问道:“你为何到了这种地步?”
这僧不由一愣。是啊,一个抛家离乡的出家人,本应以修心悟道为根本,为何沾染上了铜臭气,变成了流俗僧?
布袋和尚指着他说:“你本来是佛,为何留恋凡情?你应当速速斩断诸缘,涤荡恶习,全力参究心体无生,体悟妙明真性。如果你获得了无碍圆通的智慧,就是大罗汉。否则,枉自为人一场屈杀了大丈夫。”
这僧幡然大悟,抛下铜钱而去。
然而,布袋和尚却拈起一文钱,对围观的众僧说:“这是龙华会里的。”
龙华会,是弥勒成佛、说法、普度众生的庄严道场,如何会有铜钱呢!所以,众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当下一哄而散。
岂有此理,说也不信;真正明妙,惟证方知。
第401章 回归(1)
雪窦寺有一位专门讲经的法师——讲主,他对佛理研究得十分透彻,所以,讲起经来可以说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这一天,他照例在法堂开讲经论,照样讲的几百名听众如痴如醉,鸦雀无声。
当他讲到“圣贤与凡夫的区别”时,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大谈特谈贤圣的高贵与神奇、凡夫的卑贱与渺小……
突然,台下发出一声冷笑:“嘿嘿……”
讲主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大肚子和尚。
也只有布袋和尚敢在这种神圣庄严的场所肆意胡来。
讲主说:“布袋和尚,你不同意我讲的吗?”
布袋和尚站立起来说道:“大道无名,大阐无声,大悟无道,大真无外,大觉无妄,大私无我,大寂无定,大用无为,大法无乘。讲主,你果能了却圣凡之情,我将布袋连底倾!”说着,他将手里的布袋高高拎起。
然而,讲主虽然嘴里头头是道,心中并无证悟,所以哑口无言,无法答对。
布袋和尚收起布袋,大笑着走出法堂。
法堂外,传来了他的吟诵之声:
腾腾自在无所为,
闲闲究竟出家儿。
若睹目前真大道,
不见纤毫也大奇。
万法何殊心何异,
何劳更用寻经意。
心王本自绝多知,
智者只明无学地。
……
悠悠然,春风三度,秋雁三归,布袋和尚又老了三岁。
布袋和尚虽然举止荒唐,行无定轨,颠三倒四,却没有忘记自己的俗家弟子蒋摩诃已经闭关三个年头,应该出关了。
布袋和尚按时回到应家山,为蒋摩诃启关。
蒋摩诃一露面,布袋和尚立刻问道:“今日出关,何时入关?若有出入,即非禅关;若无出入,谁号禅关?有无一致,出入齐观。无为直指,菩提涅盘。”言罢,又说偈曰:
关非内外绝中央,
禅思宏深体大方。
穷理穷玄消息尽,
更有何法许参详。
蒋摩诃闭关三年,功夫大为长进,禅心异常灵明,马上迎着布袋和尚的禅机,追问道:“如何化导?”
布袋和尚一顿禅杖,吟出了一首千古不昧的偈语:
肩挑明月横街去,
把定乾坤莫放渠。
遇圣遇凡俱坐断,
寂光圣地可安居。
好一个“遇凡遇圣俱坐断”,蒋摩诃如同醍醐灌顶,豁然之间大彻大悟了!
一钵千家饭,
孤身万里游。
青目睹人少,
问路白云头。
一千多年前,在两浙,在闽南,人们时常看见一僧一俗、一胖一瘦、一个着袈裟、一个穿儒袍,两个人结伴而行。他们或者招摇过市,或者涉足山川,云水四方,游走天涯。
三百六十日,过眼成空,幸有山岚江涛,天然画卷好如梦;
八万四千法,修心趣真,依稀灵鹫岳林,龙华树下最清凉。
一天,他们师徒来到长汀溪。
二人同浴温泉,清洗尘埃。突然,蒋摩诃发现,布袋和尚脊背上长着一只眼睛!
他下意识地惊叫起来道:“和尚,原来你是佛呀!”
布袋和尚一笑,对他说:“我被你窥破,师徒二人的缘分也就到了。我当去了!”
蒋摩诃心中明白,师父所说的“去”,就是圆寂。虽然大彻大悟的人心无挂碍,但当他得知将要与师父永别,还是忍不住唏嘘起来。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如何作小儿女态?好啦,我与你相聚数年,也算是有大因缘。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这就是佛法啊!”
师徒二人遂即返回奉化。
他们首先来到应家山的那间茅屋,布袋和尚对蒋摩诃徐徐说道:“你身后留下子子孙孙,盼望他们富贵吗?”
蒋摩诃说:“富贵岂能长久,但愿世世代代的子孙久远即可。”
布袋和尚随即拿出了他从不离身的布袋,传授给蒋摩诃,说道:“我别无它物,将这只布袋赠给你,你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将为衣冠之家。”
辞别了蒋摩诃,布袋和尚独自一人从应家山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岳林寺。
这一天,三月初三。
当天夜里,布袋和尚在岳林寺东廊的一块四尺见方的大青石上跏跌端坐,说了一首偈子:
弥勒真弥勒,
分身千百亿。
时时示世人,
世人俱不识。
说完,他微微一笑,汨然而逝。
这时,岳林寺里的僧人们才忽然明白了,天哪,这个疯疯癫癫又神神秘秘的布袋和尚,原来是弥勒菩萨的化身啊!
坐卧桥头,心随流水缘到海;
死坐石边,性顺寒冰觉至盘。
这一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当第一缕阳光撕裂笼罩在大地上的夜幕,当第一声鸟啼划破清晨的寂静,王舍城立刻喧闹起来。
一大早,城里的民众扶老携幼,车水马龙,涌出城门……
因为,释迦牟尼佛今天要在城郊的灵鹫山上,宣说神奇的佛法。
蓝天一碧如洗,深邃而又辽阔。朝阳放射着金色光芒,照射在山洞里,溪水便流淌出金子一样叮当作响的欢唱;阳光播撒在树丛中,树叶上那无数的露珠,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平缓的山坡上,绿草如茵,野花烂漫,仿佛铺上了五彩缤纷的花地毯……
明媚晨光里,佛陀终于登上了金刚法座。
佛陀安详地闭目静坐片刻,徐徐睁开他那充满智慧的眼睛,慈蔼的目光缓缓掠过每一个人的眼睛,于是,所有人都体会到了一种无限温暖的愉悦……
这时,大梵天王从灵鹫山顶走了下来,单膝跪地,敬献给释迦牟尼佛一支美丽的优昙罗花(金莲花)。
佛陀接过那含苞欲放的花朵,嘴角微微泛起一缕神秘的微笑,然后将那美丽的花朵默然展示在公众面前。
看到佛陀以花示众,下面静坐着上千比丘,数万大众,虽然都感受到了一种美妙绝伦的氛围,但宛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飘飘渺渺,只是不太明白。
一片茫然中,唯有佛的大弟子,摩诃迦叶尊者,从佛陀的微笑里,顿时体会到了宇宙人生最为神圣的真谛。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会心的微笑——就在这一瞬间,他与佛陀心心相印,心心相通了——似乎有一种最美妙、最真切、最清晰的真理的溪流,从佛陀的心田汩汩流入了他的心里……
灵光一束透寰宇,拈花微笑露禅机。
第402章 回归(2)
那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然而,这个瞬间却成为美妙的永恒。
迦叶尊者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佛陀手里的莲花,脸上洋溢着梦幻一般的会心的微笑。
那花儿一样清新、一样馨香,一样妙不可言的微笑。
在千百万双期待的眼睛注视下,佛陀那似乎放射金色光芒的莲花,递给了大迦叶。
在这一刻,宝石一般蔚蓝色的天空中,白鹤翩翩起舞,小鸟尽情欢唱;辽阔的原野上,一株株芳草更加青翠,一朵朵花蕾纷纷绽放……
释迦牟尼佛将自己身上那件金缕袈裟解了下来,给大迦叶披上。
这件金缕袈裟,是法王的象征。
佛陀对大迦叶谆谆嘱咐道:“这件金缕袈裟,你要等到弥勒佛出世,传授给他。”
佛祖释迦牟尼涅盘之后多年,大迦叶的世缘也已经尽了。他将禅宗法脉传给了阿难尊者,然后独自来到了北印度的喜马拉雅山麓,来到了一座因形状颇似鸡爪而得名“鸡足山”的岩壁前。
摩诃迦叶拿出师父释迦牟尼亲自交给他的那件金缕袈裟,托在手上。
他微笑着静静面壁而立,进入一种神奇的禅定——灭尽定——大彻大悟的圣者用来完全休息的禅定。
于是,大地震动,鸡足山的石壁放射着金色的光芒。
摩诃迦叶尊者——禅宗第一代祖师,释迦牟尼之后的佛教僧团的第二任领导者,缓缓进入了山体岩壁之中……
五十六亿七千万年之后,当最美好的世界来临,弥勒佛应化降生,那时候,摩诃迦叶那从释迦牟尼继承来的神奇的微笑,将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经过地、水、火、风等自然灾害,以及饥馑、战乱、杀戮等人为的大劫难,人们总算觉悟到了,唯有人类自己从心灵上断除邪恶,奉行十善,社会才能和谐美好,人类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安康。于是,经过无数代人的努力,弥勒佛国的时代终于来临。
那个时代,海洋的面积有所减少,整个大地平净如琉璃,生长着各种各样的鲜花:优昙钵花、大金叶花、七宝叶花、白银叶花……
这些花叶柔软,状如天缯,色彩斑斓。森林树木高大茂盛,结出的吉祥果,甘甜美妙,香气馥郁。
那个时代的人,都是因为在释迦牟尼佛正法、像法、末法时代,种下善根、行慈悲心的人所转生。
因此,他们富有智慧,品德高尚,心地善良,充满慈悲,语言谦逊。
人与人之间相互恭敬,和睦相处,如子爱父,如母爱女。这都是因为弥勒的慈心训导,人人持不杀戒、不食动物之肉的缘故。
他们神态恬静,相貌端庄,庄严神圣宛若天人。
他们快乐安逸,没有寒热风火等病,也没有各种烦恼痛苦,寿命长达八万四千岁。
他们日日享受极妙安康,以修习各种禅定为乐事,人人都发了菩提心。
他们唯有两件需要做的事:一是饮食,二是大小便。唯一的担心就是衰老。
那时的都城名叫“翅头末”,广阔千里。
城中的建筑都是七宝所成的楼阁,玲珑殊妙,形式繁多,结构精巧。
墙壁上覆盖着珍宝编织而成的网,各种宝石镶嵌、串联其上,犹如悬挂的宝铃,声如天乐。
城市的花园中泉水喷涌河渠纵横,清清泉水静静流淌,闪烁着潋滟的波光……
有位大龙王名叫“大罗尸弃”,他居住的龙池就在都城附近。每天晚上,他于夜半之时化作人的形象,以吉祥瓶盛上香色水,在城市上空轻轻播洒,淹没浮尘,润泽土地。
所以,行人车辆往来没有尘埃,街道巷陌都很清净,犹如田园一般。
城里的街道上处处有夜明珠所构成的光柱,其光明亮,昼夜无异。
与之相比,原来所有的灯烛之光,犹若萤火。城外有无量金银珍宝摩尼珠等,堆积如山。宝山放射的光芒,照耀在城内。
有一个天神,昼夜护持着翅头末城,所以国土安全,从未发生水火之灾、刀兵之难,也没有盗贼劫窃之患,城乡夜不闭户,人民生活平安。
人想方便的时候,土地会自动裂开,掩盖住这些粪尿。而且,这些地方会自动生长出红色的莲花,以吸收转化土中的污垢。
人若衰老临终,会自己走到山林树下,安乐淡泊自然顺化……
还有许多小城市散布在翅头末城的四周。居住在那里的人们无论远近,两者相见没有障碍,心想事成,欢欣喜悦。
在全国各地,无论是城市还是村落,都是园林密布,清泉遍地。天鹅、鸳鸯、孔雀、鹦鹉、翠鹊、大雁、雄鹰、鸠鵰……空中飞鸟鸣啭,妙声远播。金色的光明花,无忧的净慧花,鲜白的七香花……
百千万种水生、陆生的鲜花盛开,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鲜艳无比。
夜光如意宝珠的光华照遍世界,空中飘落着七宝花、金莲花、曼陀罗花、曼珠沙花……
有如意花,果实香美甘甜无比。田园中的谷物庄稼没有旱涝病虫等天灾,也无杂草,稻谷一种七收,用功甚少,所收甚多。食物入口即化,百味具足,香美无比,营养丰富。
这都是那个时代人们的福德所致。
当时管理国家的转轮圣王,名叫“穰怯”。他智慧大度,对待人民如母爱子。他的王子们各自献出自己的珍宝,在广场上制作了一个高大精妙的七宝台,让人们自在参观。他们国家有四处巨大的宝藏,储满了奇珍异宝,散发着璀璨的光华。
无数的人前去参观,心中却不生贪念,弃之犹如瓦石土块。因为人人明白,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它相互欺诈残害,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时,城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婆罗门,名叫“修梵摩”,他的夫人名曰“梵摩拔提”。弥勒菩萨就托生到他们家,以他们为父母。
弥勒一生下来,清净无染,身具紫金色三十二相,放大光明,晃耀十方。其光辉明亮而又清亮,日月星辰灯火珠光,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他相貌端正,庄严圣神,如同金铸一般。
弥勒聪慧无比,他观察世间的欲望,苦空无常,是众生轮回受苦的根本过患,所以,他不乐在家,盼望出离。
穰耆国王与大臣、民众,将那个精美的七宝台献给了弥勒。弥勒又将它转赠给了人民。
人们你一点,我一点,共同将七宝台分了。
第403章 回归(3)
他来到华林园,坐在龙华树下。
那龙华树,树干如虬龙一般苍劲,花叶茂盛,宛如一把巨大的伞盖。
众佛陪同弥勒来到道场,他早晨出家,于当天初夜时分便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得道成佛!
弥勒成佛之时,天女散花供养,天乐不鼓自鸣,大千世界六边震动。
弥勒身上放射的佛光照耀大地,将黑夜变成了大光明的白昼。
这时,各个天王从天宫下来,来到华林园,向弥勒佛跪拜施礼,合掌劝请他为众生说法。
弥勒佛对各位天王说道:“我于无数劫受大苦恼、修六度万行,方于今日圆满,应当像三世一切佛那样,转八圣道轮,当为你们大众说法。然而,佛法无上无为寂灭,甚深难得,难入难信难解。”
弥勒佛话音刚落,他方世界百千万亿天子天女,手持天花,奉献给弥勒如来。他们绕佛千匝,五体投地,合掌请求:“惟愿世尊,为救拔众生苦恼,转甚深微妙。”
弥勒世尊微微一笑,放出五色祥光。
穰苴国王异常兴奋,与八万四千臣民恭敬围绕,向弥勒佛要求出家。
弥勒佛默然许之。
于是,他们须发自落,袈裟着身,便成了沙门。
弥勒佛随即开始说法:即,四圣谛:苦谛、集谛、灭谛、道谛。他又为大家演说三十七道品、十二因缘法。
弥勒佛说法之时,大地六种震动,法音遍布三千大千世界,犹如天降甘露,一切花草树木都得到了滋润。
因此,又有很多的人们于弥勒佛座下鞠躬出家,修行佛法。
弥勒佛以大慈悲心对大众说:“你们今天能在我的座下出家,是因为往昔在释迦牟尼的佛法时代种下了善根。当年,释迦牟尼佛出五浊恶世,为你们殷勤说法,所以你们才有缘见我,得到我的摄受。你们往昔,或者读诵佛典,为他人解说;或者修行各种功德,布施僧人,供养三宝,以香花奉献佛像;或者持八戒斋,修习慈心,救助苦难众生;或者持戒、忍辱、修行智慧、禅定……总之,你们以听闻、奉行佛法的功德,来生我所。”
弥勒佛稍微停顿了片刻,诚挚称扬说:“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教化你们这百千万亿众生,令你们修善根本,来生我所,真是甚为难得!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接着弥勒佛又赞叹大众说:“善哉善哉,你们能在那个艰难困苦的时代修持佛法、做种种功德,很是了不起。你们没有辜负释迦牟尼佛,所以,他老人家以大慈悲志诚嘱咐我,当来度脱你们。”
大导师弥勒佛,以广大的神通,引导着众人回忆起往昔的苦恼之事,让大家领悟到,五欲不净,系众苦之本;诸法无常,苦空无我……
第二天,那些都城附近的城市、村落的人们,闻讯赶来,齐集在华林园中,龙华树下。弥勒世尊为他们重说四谛、十二因缘。
于是,他们之中,九十四亿人得阿罗汉果,还有六十四亿人,发菩提心住不退转。
等到远方的人们陆续到来之后,弥勒佛召开第三次说法大会,有九十二亿人得阿罗汉、三十四亿人发菩提心。
弥勒佛三会说法完毕,率领弟子们入翅头末城乞食。临入城时,弥勒佛显现十八种神通:身下出水如摩尼珠,化成万道光芒照耀十方;身上出火,如紫金放光……
弥勒佛以种种神力无量变现,令有缘看到的人都得到解脱。
于是,各个天王脱下身上的璎珞、天衣,撒向空中。这些天衣化成花盖,为弥勒佛撑起一把大伞。
同时,天乐不鼓自鸣,飞天曼舞歌咏,鲜花如雨,香烟若云……
弥勒世尊乞食完毕,与弟子们回到华林园中,跏趺而坐,深入禅定,七日七夜,寂然不动。
弥勒佛与弟子们神态庄严而又安详,圣神而又亲切。
人们看到他们,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当弥勒佛与诸大弟子修行禅定圆满之后,大家一同前往詟阇决崛山区。
他们徒步登上鸡足山顶时,大山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弥勒佛以手掌向山崖峭壁劈去,坚硬的山岩应声裂开——
一个小小的人儿盘腿静坐在那里。他就是大迦叶。
这时,一位天王手持天香油,灌到摩诃迦叶头顶上,随即在他身旁敲打箭椎(铜钟)、吹大法力。
静坐了五十六亿七千万年的摩诃迦叶,即从灭尽定中觉醒。他理顺好衣服,偏袒右肩,右膝跪地,双手将释迦牟尼佛的袈裟,呈给了弥勒。
他展颜一笑,徐徐说道:“当年,师父释迦牟尼佛临涅盘的时候,将此象征着佛祖血脉的法衣付嘱于我,让我传授给您——当今的世尊。”
这时,那些跟随弥勒佛来的人说道:“这个小人,仿佛人头虫,短小丑陋,却穿着僧人的衣服。”
弥勒佛呵责他们说:“孔雀虽然美丽,却是鹰鹞口中的食物;白象力大无穷,听见狮吼就吓得浑身哆嗦;人虽然穿的光洁鲜亮,身体内却污秽不堪。这个人虽然矮小,智慧通天,已经证得圣位。他在释迦牟尼佛座下出家,在所有弟子中,以头陀行名列第一。他传佛心印,为法住世。这,就是摩诃迦叶!”
弥勒佛披上释迦牟尼佛传授的金缕袈裟,告诉摩诃迦叶说:“你可以显示神通,并演说过去佛所有的经法。”
于是,摩诃迦叶跃身而起,在空中作出十八般变化:
一会儿,他的身体无限扩大,遍满虚空,一会儿小如草籽;他履地如水,履水如地,坐在空中身不坠落;
有时候,他从东边天际出现,却从西边天际隐没;
有时候,他从众人面前飞起,直到升入浩渺的天宇……
迦叶右手一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琉璃龛,他在其中演说释迦牟尼佛的十二部经……
大众见此,感叹不已。
八十亿人因此远尘离垢。
于迦叶说法时证得阿罗汉果,无数人发起菩提心。
迦叶在空中绕弥勒佛三匝,然后从空中下来,向弥勒佛施礼之后,说:“一切有为法,皆悉无常。”
随即,他辞别弥勒佛,退到鸡足山的岩洞中,身上自动出火,进入了涅盘……
弥勒佛开始在全世界宣化说法,普度众生。
他宣说佛法的时候,听众不管多少,也不论若坐若立、若近若远,每一个人都会感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单独为自己说法。
弥勒佛国无限美好,弥勒佛住世很长、很长,无量众生尽得解脱……
……
第406章 弥勒显化
这天,陆生到了岳林寺。住持很是惊讶。
陆生说:“去年三月三,布袋和尚亲口告诉他:‘明年今月今日,我取弥勒果,供养大众。你们一定要到岳林寺去。’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赶来了。”
听完此言,岳林寺住持双手合十,对空说道:“南无弥勒菩萨。布袋僧,果然是弥勒显化。”
众人不解,住持说:“布袋和尚,已经于昨天夜里安然顺化了。”
“啊……”众人大吃一惊,“可是,他说要以弥勒果供养大众……”
住持道:“他现在正是以清净涅盘道果来供养我们大家啊!你们想,一年之前,他就已经预知,要在这一天圆寂。这岂是一般修行人所能做到的?所谓的‘弥勒果’就是在暗示,他是弥勒菩萨的化身啊!”
“对、对!”陆生一拍膝盖说:“其实,布袋和尚早就透露过一些消息,比如,他经常从他的布袋里掏出一些对象,一边展示给人们看,一边说:‘这是兜率陀天的’。这分明是在暗示我们,他来自兜率天的。”
“是的,是的,他还曾将自己拉的屎说成是弥勒内院的东西。唉……人们都以为他这是疯癫粗俗,玷污神圣,从而忽略了他,甚至因此而鄙视他。岂不知,他就是弥勒下凡啊!”
陆生文绉绉地吟诵道:
袒腹含笑,隐得如痴;
似同凡类,不知所由;
隐显难量,顺逆莫测;
实而不虚,混而不躁;
常持布袋,示佛宗猷。
游化诸方,内秘般若冲玄之正智;
韬光晦德,外示落魄不间之中流。
谈吐盖天盖地,举止非凡非圣;
包摄无量密因,运出无缘妙用。
绝唱之词,包容天地大道,却不转世;
稀奇之举,蕴藏人生哲理,无人能识。
咦,这个布袋和尚,生亦荒唐,死亦荒唐!
岳林禅寺住持击掌道:“好一篇赞辞,陆先生真是出口成章啊!唉,说来惭愧,布袋和尚出家于少林寺,圆寂于岳林寺,更是曾经协助先师闲旷老和尚重建岳林寺,而岳林寺许多僧人却素来厌恶他的行为不规范,嫌弃他丢人现眼。殊不知,我们是以凡夫之心,度圣贤之腹。”
这时,忽然之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小儿的歌咏:
何者布袋僧,携杖离天宫。
度化大因缘,偶现于四明。
仪形不恭饰,处世少从容。
布袋现妙用,平常示神通。
往复三十年,予乐避祸凶。
可笑世间人,懵懂不知情。
……
听到儿歌,人们突然想到,那十六个经常环绕布袋和尚嬉戏的童子,来无踪,去无影。
他们与布袋和尚配合默契,互现神通,看来也绝非一般人家的孩童,他们一定是十六罗汉的显化。
庆友尊者和宾头卢尊者而成的十八罗汉。而实际上,后增添的宾头卢因翻译的名称不同,是重复的,而庆友实际上是记载十六罗汉。
人们正在商量怎样安葬布袋和尚时,居住在城北横山脚下的一位姓沈的居士,匆匆赶来,说是自己早已给布袋和尚准备好了墓地,而且是他生前亲自相中了的。
原来,奉化县城北面一里许,有一座林木葱茏、风景秀丽的封山。
早在几年前,布袋和尚时常去山上游览。
有一天,在山中一个叫“中塔”的地域,他恰邂逅到了沈居士。沈居士见他在此山浏览了很久,便开玩笑说:“布袋师父若是喜欢这里的幽静雅致,就在这里搭一间茅屋,长期静修吧。”
布袋和尚说:“这块风水宝地,没有佛睡觉,就不能有僧打坐。”沈居士调侃他说:“那你就先在这里睡一觉吧。”
布袋和尚一本正经地说:“占人家的地方,得经过主人的同意,否则就是盗窃,就是犯戒。”
沈居士说:“这中塔的山地,都是我家的。”
布袋和尚嘻嘻一笑:“那山僧就向你化缘啦。”
沈居士问他:“和尚要多大的地方?一亩?二亩?还是……”
布袋和尚摇摇头,说道:“我只要袈裟大的一块地就行了。”说着,布袋和尚真的在山坡上躺了下来。
沈居士笑着说:“可是,睡觉得有房屋,你总不能就这样睡在地上吧?”
布袋和尚莫名其妙地说:“我不要房屋,也不睡在地上,而是要睡到地下。”
于是,大家就在布袋和尚当年躺过的地方挖坑建墓,安葬了他的肉身。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布袋和尚过世之后,人们依然经常在明州、杭州、越州见到他的身影。
他一如往常一样,居无定所,行无轨迹,言语无状。
可是,岳林寺那些亲自埋葬了布袋和尚的僧众并不相信,总是一笑了之——死人岂能复活,简直太荒唐了。
有一天,两个从天台山云游而来的僧人说,“布袋和尚眼下正在天台山国清寺挂单呢。”
虽说僧人不打妄语,但岳林寺的人们还是将信将疑。
又过了一些时日,岳林寺有个出家人从外边回来,他说,“他途经东阳道的时候,遇见了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跟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疯疯癫癫,赤着双脚,手里却拿着一只鞋。
僧人问他,“到何处去?”
他说,“到天台山。”
布袋和尚对他说:“我在岳林寺出来的时候,误拿一只鞋,请你带回去。”
这个僧人回到岳林寺,才知布袋和尚已示寂数月了。
大众反复观看他带回来的那双鞋,的确是布袋和尚的。
因此,人们感到十分奇异,便开棺察看。
当棺盖打开的时候,人们只是从中看到了一只鞋,而不见布袋和尚的肉身……
而今布袋成空,回眸一笑,百般滋味在心头;
将来弥勒下生,龙华三会,亿万苍生成佛道。
布袋和尚圆寂之后,他的俗家弟子蒋摩诃,在自己居住的应家山专门建造了一座塔,取名“奉师塔”。
塔中,供奉着陆生画的布袋和尚像。蒋摩诃题诗曰:
兜率天宫阿逸多,
不离天界降娑婆。
相逢为我安心诀,
万劫千生一刹那。
弥勒菩萨的本名就叫“阿逸多”。
其后,蒋摩诃云游到了鄞县东乡小盘山,在山峰高峻处筑庵静修。
他轻易不下山,专门训练了一只大黄狗,每当米尽粮绝的时候,他便在狗脖子系上一百个铜钱,黄狗独自到街市中籴米驮回,往来二十里,从未出过差错。
布袋和尚迁化十年之后,有一位奉化人奉吴越国的派遣,到前蜀王国公干。
他在回来的路上,行至栈道时,竟然邂逅了这个大肚子和尚!当时,那人被吓了一大跳。
布袋和尚依旧哈哈一笑说:“施主不用惊慌,你并不是白日撞见鬼了。贫僧之所以要与你相见,是想托你捎话给蒋摩诃。”那人说:“蒋摩诃我知道,他就住在应家山。”
布袋和尚说:“不,不,他眼下在鄞县东乡小盘山进修呢。”
那人说,“他交差回乡,正好要先到明州会一个朋友,而明州的治所就在鄞县,所以很方便。”
布袋和尚笑着说:“贫僧正是知道你要在明州停留,所以才托你的。你见到蒋摩诃,对他说:‘相见之日已近,愿自爱!’”
这人回到明州之后找到蒋摩诃,把布袋和尚托转的口信告诉了他。
蒋摩诃听了,说:“我已知之。”
于是,蒋摩诃遍访亲友,一一话别,然后沐浴更衣,跏趺端坐在蒲团上,安然而逝,往生到兜率陀天。
摩诃居士死后,就安葬在了明州东乡小盘山。他的后人,世世代代信佛崇佛,修行之风一直延续了千年。
当时,有一位名叫王仁佶的候补官员,系福建莆田县人。他在等待任用期间,到江南天兴寺游览之时,遇到一个大肚子和尚。
那和尚禅杖头上挑着一只硕大的布袋,笑嘻嘻走到王仁佶面前,说道:“见过父母官。”
王仁佶一愣,说道:“学生尚未被委任官职,如何是您的父母官?不知大师仙乡何处?”
那大肚子和尚哈哈一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忽然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王仁佶被委派到奉化县任县令。他上任之后不久,在官衙又遇到了那个有几分神秘的大肚子和尚。
胖和尚笑道:“恭喜恭喜。”
王仁佶合十说道:“大师原来是这奉化人。大师系世外高人,如何预先晓得下官将任职仙乡?您是未卜先知,还是……”
胖和尚也不回答,从怀中拿出一圆封书,对王仁佶说:“我七日不来,则可开以看之。”
说完,他又一闪而失,没了踪影。
王仁佶是一位诚实的君子,七天过后,未等到那胖和尚,便打开了圆封,其中有一首偈子:
弥勒真弥勒,
分身千百亿。
时时示世人,
世人俱不识。
后面书写着九个字:“不得状吾相,此即是真。”
王仁佶一打听,才知道那个胖和尚,原来就是奉化的布袋和尚!而布袋和尚,就是弥勒菩萨的示现。
王仁佶将这件事详细记录了下来,并且将那首偈子刻在了石碑上。
这首偈子,与布袋和尚的寂偈一模一样,人们更加确信,布袋和尚,就是弥勒菩萨。
于是,人们奔走相告,竞相描摹布袋和尚的形象,供奉在佛龛之中。
在布袋和尚曾经游化过的广大江浙、闽南地区,寺院之中也开始以布袋和尚的造像,替代了原来的天冠弥勒,供奉在天王殿里。
渐渐地,布袋和尚就是弥勒化身,得到了全国僧俗的一致认可。
于是,大肚子笑弥勒——根据布袋和尚生前的模样塑造的佛像,堂而皇之进入了佛殿之中,供人顶礼膜拜。
日日空携布袋,
少米粮无银钱,
却落得大肚宽肠,
不知众檀越信心时,
用何物供养?
年年冷坐山门,
接张三带李四,
总见他欢天喜地,
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是什么由来?
埋葬在封山上的布袋和尚那座坟墓,虽然在查验时没有在棺材里看到他的肉身,可是,那个坟头却屡屡放射出奇异的光芒。
每逢重大佛教节日,早晚都可以看到五彩缤纷的佛光,十分灵验。
地方官员将这一神奇现象报告了朝廷,皇帝颁诏,为布袋和尚赐号为“定应大师”。
皇家的认可,使布袋和尚的声名更加显赫。他的形象流传到了全国各地,乃至海外……凡是佛教流传的地方,都有他的满面笑容......
这正是:
弥勒菩萨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何其欢也;
布袋和尚满腮含笑,笑世间可笑之人,不亦乐乎。
第407章 龙山卓锡泉
再说六祖惠能大师回到龙山国恩寺,在大殿堂中讲述布袋和尚?——弥勒菩萨的这段公案,直听得堂下僧众等忘了时间,忘了年代,被故事中迭荡起伏的情节、人物、场景所吸引……
六祖惠能这个惊天地、泣鬼神,悲壮无比的故事,那犹如来自佛国的天籁之声,感动得他们热泪盈眶……
神思悠悠之中,忽然,大堂下有一禅僧似有所悟,眨了眨他那双聪慧的眼睛,仰着他那个浑圆硕大的脑袋,喃喃自语,“不对呀?”
这个禅僧的话,刚好被从他身边经过的神会听到了。
神会忍不住问:“兄叔,你是说……?”
禅僧见问,便说:“我是说祖师所说的时间,不对呀!”
神会说:“你是指我师父所说的弥勒菩萨历经之事,后面的时间不对?”
“对,愚僧就是这个意思。”那个禅僧点着头说。
“这叫能知过去与未来。”神会冲着他,神秘地微笑了一下。
然后,向各位僧众行了个拱手礼,十分难过地:“贫僧在此拜托各位师叔、师兄弟了,请不要再提问题了,回去好好消化一下这两天所听的佛法吧。”
“为什么呀?六祖大师说到我们的心坎上了……”其中,有部分禅僧,不解地望着神会。
“唉,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不妨向你们透露一下吧,我师父他……行将圆寂了……你们就让我师父休息一下吧。”神会哽咽着说。
“哦……原来是……”僧众惊闻此言,一个个都难过得落下泪来。此刻,他们有多少的话儿要对六祖惠能大师说呀!
静默中,他们一个个都不约而同地,拜倒在地上,齐呼:“叩谢师祖为我们开示,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六祖惠能大师。”
拜毕,殿堂下的人群,像缺了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都流走了。
望着殿堂下空落落的,这时,六祖惠能大师才感到唇干舌燥,拿起台上那杯禅茶,一仰头,“咕咕”地喝了个精光。
神会连忙趋步上前,挽扶着师父回方丈室歇去了。
当……当……当……
龙山国恩寺又一天的晨钟响起。淡淡的晨雾朦朦胧胧,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似乎透着无限生机。
六祖惠能大师迎着喷薄而出的朝阳,信步于如龙之幡的龙山顶上,极目四眺,无意之中,看见二个僧人正挑着水桶往山下走。
不一会,又见二个僧人从下山挑着水往山上来了。
六祖惠能大师一见,心下嘀咕:难道寺里缺水,要从山下挑水上来?
为了探明究竟,六祖惠能大师匆忙从山顶下到半山腰,正好与那二个僧人相遇。
那二个僧人见到六祖惠能大师,放慢了脚步,齐声说:“师祖早安。”
六祖惠能大师拱手还礼后,看着二个僧人,询问:“你们这是?”
那个生得五大三粗,行在前面的中年僧厨说:“自从师祖您荣归故里,慕名而来的僧众越来越多,造成寺里用水不足,煮饭、洗菜用的水都不够用了……”
“自今年开春以来,老天爷都未下过一滴雨,新州境内赤地千里,卢溪河水浅露底,农田干裂,颗粒无收,我等身在龙山福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行在后面的那个老成持重的僧厨说。
六祖惠能大师闻言后,心情沉重地挥了挥手,说:“老纳知道了,你们先去忙活吧。”
“好的,师祖保重。”那二个僧厨说完后,挑着水往厨房去了。
用过早膳后,六祖惠能大师手拿卓锡杖,领着神会、法海一众弟子,在山上环绕了一周,最后,在如龙之幡的龙山顶上停了下来,六祖惠能大师就在此处用锡杖击地成泉,水质甘甜清凉,净不见底。
后人为了纪念六祖惠能大师,故称此泉为卓锡泉。
此泉不管年节旱灾、还是涝灾,多用还是少用,其水位始终保持不变。因此,很多信众均视此泉为圣水。
卓锡泉近乎是个通名,并非国恩寺独有,济南最多,少林寺也有,是指佛门祖师以锡杖卓地,即现清泉而得名。
广东韶关南华寺的卓锡泉也称九龙泉。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当初建寺伊始,在此地卓锡见泉,水清而甘洌,泉涌之盛,宛如神龙吐水又因有九个泉眼,如同九龙逐戏,故称九龙泉。
六祖惠能大师曾在此处浣洗袈裟,大文豪苏东坡曾在此留下诗作《卓锡泉铭》,记录了六祖开泉,犹如佛法禅心惠泽众生。
六祖惠能大师在故里开掘的卓锡泉,位于龙山国恩寺的山顶后侧,山林郁茂、深山密林处,雨雾缭绕,蒸腾而上,瑞气盘旋。山间苍松翠柏,植被茂密,山谷中一条溪水潺潺流淌。
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到龙山国恩寺参拜六祖惠能后,游览龙山风景,留下千古名篇:
《饮卓锡泉》
山椒流玉髓,清泚道家风。
竹煮空云冷,松燃上药红。
沁传茶味外,谛入饭盂中。
遍给衹林众,香生利齿丛。
这首《饮卓锡泉》的作者张嵩,明永乐十三年(1415年)乙未科举进士,常以边任自许,代郭虔瑾为西安都护,开元十年转太原尹。上述这首诗编列自乾隆23年刘芳《新兴县志》。
《饮卓锡泉》这首诗,是作者到龙山国恩寺参拜六祖惠能后,游览龙山风景,不知不觉来到龙山山顶之上,被一口古井涌泉——卓锡泉所吸引,驻足观赏,有感而作此诗。
卓锡泉位于国恩寺背后约10米处,为一口古井。当年六祖惠能还乡时,遇天旱无水,乡民及众僧用水奇缺,打井又很困难,六祖惠能逐用锡杖卓地而泉涌,遂修建成井,故名卓锡泉。水质甘甜清凉,净不见底,千年来,,天旱而泉水不断,不增不减。20世纪90年代,曾有远在台湾的一位同胞,在梦境中出现此井,经他乡多方寻觅,果在此处发现该泉井。这位台胞梦想成真,十分高兴,即在井旁立碑刻石建亭,作为纪念。
这首诗主要描写了六祖惠能为解决当地乡民和众僧用水奇缺问题,以锡卓地而得涌泉,热情赞扬了六祖惠能关心乡民、众僧的生活疾苦的精神,表达了作者饮泉不忘酌泉人,对六祖惠能大师的无限崇敬之情。
笔者试对作者的写作特点赏析,认为“语句优美,描写巧妙”。
卓锡泉位于龙山之颠最高之处,给人一种高山之颠不可能有水的感觉。作者在诗的开篇中用“山椒流玉髓”,把卓锡泉喻为玉液精髓一样从山椒的顶尖之处流出来。运用这种写法,使文章的语言更为形象、生动,既有气势,又别有情趣,简直是神来之笔。
龙山是一个美丽的风景区,作者用“竹煮空云冷”,似乎把读者带回到原始的时代,给人一种毫无世俗情怀的荡涤感觉。“沁传茶味外,谛入饮盂中”用六祖惠能大师手中那枝锡仗卓出来的如玉液精髓那么珍贵的山泉水冲茶做饭,品尝(食)之后,自然是口齿留香了。作者在诗中将卓锡泉的珍贵与作用简直写活了。
卓锡泉矗立于如龙之幡的龙山头顶上,泉中之水中的倒影,随波而动,影影绰绰,透出水灵的灵性。上面一条飞龙栩栩如生,飞龙盘绕、龙舞云涌,亭上飞龙腾绕,清泉由龙身上方一龙口中涌出,涓涓不息汩汩作响,注入池中,泉水清澈见底,宛如明镜,这就是龙山国恩寺卓锡泉。
……
虽是时过境迁,但不变的信仰与虔诚,对于不同时代的人,神情是相同虔诚与平静,一样的掬一捧泉水,涤净凡尘,一样的饮一口泉水,让清凉沁入心扉,一样的身心明静,通透,超然(此乃后话)。
第408章 为民求雨
六祖惠能大师用锡杖击地成泉,仅解决了寺内僧众的日常用水问题。但一想到新州县域内外,上天久未下雨,造成赤地千里,旱情严重,农作物欠收,心情禁不住变得沉重起来。
入夜,六祖惠能大师端坐禅房,屈指算来,自己的世寿仅剩下三天了…….他毅然决定,在圆寂之前,为劳苦大众解除旱灾。
第二天一早,六祖惠能大师带着神会,化装成云游道人,从龙山国恩寺出发,出集成,过良洞,越河头,一路拔涉,深入民间了解灾情,体察民情。
这天中午时分,六祖惠能大师和神会沿着云雾大山一条向西南走向的山脉,穿田过峡,一起一伏,势如蛟龙腾跃,直到新州县天堂地面,在一座建有观音阁的石山脚下戛然而止。
于是,师徒就在观音阁附近观察,希望找到水泉通道。可是找来觅去,却不见一丝迹象,只见阁内最高一层,当中设有一佛殿,供奉着观世音菩萨。
菩萨坐着莲花宝座,神态慈祥而又庄严。殿堂的后壁是一片光滑的石壁,殿前设香炉处是一个露天的天台。天台中心有一个瑶池,里面种莲。由于天大旱,瑶池里的水也干涸了。
在观世音菩萨莲花宝座前,六祖惠能大师把此来的目的虔诚地向观世音菩萨禀告后,任由思绪飞扬开来。
忽然,一道光芒闪现眼前,六祖惠能大师抬头一望,只见端坐莲花宝座上的观世音菩萨,托着净瓶的手竟然往右指着。
刹那间,六祖惠能大师被这一发现震撼了,也参透了其中的玄机。
六祖惠能大师拜谢观世音菩萨后,和神会径直往右方向而去。
往右行就是天堂内洞。这里群山环抱中有两区平地,田土丰美,当地人称之为内外天堂,农耕两大分野于此天然分界……美丽的天堂,美丽在传说中;神奇的内洞,神奇在神话中。
内洞,这片古老的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几千年如缕不息绵延,自北向南流的那条内洞河流,发源于莲塘后龙巍巍大山“朝仙椅顶”之大山脉瀑布,汇高山之水流经内洞河,汇合新兴江流入西江出大海。
波光潋滟的内洞河,给一河两岸的大地平添几分灵气,浇灌出内洞的秀丽风情,给万物带来生机,成为生命之源,孕育着世世代代的内洞子民。
进入外天堂的内洞三庙口,建有一座“三公庙”,这里供奉着三国桃园三结义的刘备、关羽和张飞。内洞人祈祷“三公”把住内洞的门户,保一方平安。
三庙口是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三庙口前面,是一座牌坊,气势恢宏。岭南名穴“观音坐莲”——内洞莲塘村梁姓始祖葬的龙真穴——就在内洞的北峰荔枝脊大山。
此山乃从广西梅花顶发脉经望君顶、大田顶,一路屈曲起伏而來,穿田过峽,在罗阳跌断冲起大云雾山,开肩展开紫罗大帐,中穿出梧桐木枝,结木节萌芽穴,內堂平铺如仰掌,唇广开,余气再摆落山下,左右兄弟龙虎兜收止截余气,外形更酷似一朵莲花,结花蕊穴,案后化阳结莲塘村,故亦叫作“观音坐莲”,梁氏开族宗祠堂亦选于此。
也有前辈称作蟹地,左右开蚶,穴结蟹口,对面山头观之,亦甚相似。正是:千里来龙,气象万千。点得正穴,便能发福。
前山下大明堂是內洞乡,内洞有十多条村,如一个很大之聚宝盆,堂內能容千军万马,大局水口紧密。
经云:明堂能容万马,水口不过一舟。水口处建有一文昌塔(宝宁塔)镇守,左方有令旗出阵旗,右方有鼓有马罗列。《雪心赋》云:“左旗右鼓,武将兵权,前障后屏,文臣宰辅。局有威武之势,必应出武将兵权。”正是此穴之描述也。
从“观音坐莲”下面的帐台处一览内洞的全景,北高南低,村与村之间连成一片,大小楼房,错落有致,仿佛一个山中城市,内洞确是一个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在这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神奇福地”,流传着一个关于天堂莲塘的优美动听故事:
在远古洪荒盘古开天辟地之初,天堂堂外内洞一带,是一片汪洋大海(现在这一带的岩层都是石灰岩结构就是一个证明),今天莲塘村所处的位置,就是这个一望无际的滩岸。这里顺着地形一凹一洼,远看好像一口池塘。
话说天上玉皇大帝养着一群侍女,有一部分专门负责栽培管理莲花及采摘莲子的工作,其中为首一位莲花仙女,因为她有煲莲子糖水和做莲子糖羹的技巧,所以还要做莲子制品给玉帝、王母享用。
这一年,皇宫里又要举办蟠桃盛会,莲花仙女手捧翡翠托盆,把煮好的莲子糖水送给玉帝享用,由于皇宫地面光滑,心情一紧张,脚下一滑,倒泻了莲子糖水,溅湿了玉帝的龙袍。玉帝便大发雷霆,处罚莲花仙女,以后不准她参加各种盛宴的招待工作,贬她到仙宫莲花瑶种养莲花,只准她到了收获季节还可同其他仙女一起采摘莲子。
莲花仙女性格倔强,不畏权势。他认为,玉帝对她这无意的小小失误就作这么重的处罚,实在有点小题大做,心里不服气。
这一年,又到莲子成熟的季节,摘莲子时,莲花仙女想起玉帝对自己的处罚,越想越气。一气之下便把采摘下的一批莲子撒下了凡间大地。从此人间各地才有了莲藕、莲花、莲子等物。
这天,莲花仙女和四个金童玉女相约,骑着五匹神马偷偷下凡,游览人间美景。路上莲花仙女告诫大家说:“一直往前走,不准说话,以免惊动宫廷,惹来惩罚。”
莲花仙女等离开仙界后,挥动神鞭,神马飞腾,踏着五彩祥云,来到现在的新兴县天堂镇上空,便按下云头,俯视凡间,下面有一片汪洋大海,海边有一大片浅滩,长满了无边无际的绿叶红花,感到十分惊奇,便策马向着这一带飞马而去。到了一看,原来是荷塘里盛开着的是红的、紫的、白的莲花。莲花仙女这时对四个金童玉女说:“我前世撒向人间的莲子已经开花结果了,我们前去观赏观赏吧。”
由于高兴,她们已忘记了刚才的告诫,于是嘻嘻哈哈,嘈嘈嚷嚷。这下可糟了,嘻闹之声惊动了天宫里的护法大神。大神不敢隐瞒,于是告知了玉帝。
玉帝听了禀奏,大怒曰:“莲花仙女等违犯天条,私自下凡,以后不准莲花仙女和四个金童玉女以及五匹神马再回天界。”
从此以后,莲花仙女、四个金童玉女及五匹神马便都留在了人间。
那时人间尚无五谷,她们吃的是莲子、莲藕,穿戴的都是莲叶、莲花,那五匹神马只好吃草充饥,由于缺乏饲料,长年累月,越来越瘦,直到一匹匹趴在地下,变成五座山冈,马头都向着马厩,后来人们就叫这五个山冈为“五马回巢(厩)”,那两对金童玉女,则结成夫妻,在这一带地方种植莲荷,繁衍后代,后人就把这里叫做“莲塘”。
金童玉女成了夫妻以后,莲花仙女便不好意思和他们住在一块了。
她走到莲塘背后一座高山之顶,搭棚居住,日间仍回莲塘指导金童玉女耕作。莲花仙女住的这个山顶,地形很像一张龙椅,经常有仙人到这里会见仙女,后人就称这里为“朝仙椅顶”。
虽然说,神话世界里的东西都非常天真和神奇,甚至经过后人的加工而变得更加美化和富有神秘色彩,但它的产生毕竟是有深刻的生活依据的。
再说六祖惠能大师带着神会来到了天堂内洞境界,但见昔日助幌岗仙解旱灾时的情景再现:只见这里赤地千里,禾田龟裂,禾苗快要干枯了。一批批的人肩挑水桶到河里挑水淋农作物。
六祖惠能大师又一次被感动了,慈悲之心促使他要给这里的人解除旱患。于是,手持盅钵走向人群,道了个万福,然后说:“旱情这么严重,虽然你们有恒心挑水淋作物,但犹如滴水浇烈焰。如果信得过我,让我代你们向天求雨怎么样?”
人们巴不得解除旱患,立刻把两个道人带到天堂都司衙门,让他们同都司商量求雨一事。
次日,当地民众按照六祖惠能大师的指点,在内洞西北乾亥之位(莲塘村背后)的一个山顶上筑一土台,取其“金生水”之意,土台四周遍插旌旗,又挑选28个健壮男人,手执旗帜四方站立,代替二十八宿,然后六祖惠能大师登坛,焚香祷告上苍,口中念念有词。
敲响木鱼,又手捧净水向四方浇洒,然后惊堂木一拍,片刻,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接着一场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整个新州大地彻底解除了这次旱患。
雨后,人们要酬谢道人,却不见了道人的踪影。只见在土台的四周,旗幡上贴有一些龙山国恩寺的灵符,于是人们推测这个登坛焚香祷告上苍降雨的道人就是六祖惠能大师。从此,内洞百姓更加崇拜六祖了。
六祖惠能大师在龙山国恩寺圆寂后,内洞人民发起了塑造六祖金身供奉。于是,请来能工巧匠塑了一尊六祖金身像,有人提议在内洞的中心建一座六祖庙设坛供奉。但大多数人都认为按内洞村庄轮流设坛供奉较好,这样做对六祖更感到亲近些。以后每次轮到哪条村供奉,该村群众就像做喜事一样,全村男女老幼沐浴斋戒后,敲锣打鼓去把六祖金身像接来,然后家家户户按自己的经济能力自报贡斋次数。此后,每遇天旱,人们又抬着六祖金身到原来那个山顶的土台上求雨。这地方莲塘人就叫它“求雨顶”,一直流传到现在(此乃后话)。
第409章 深入民间说法(1)
且说六祖惠能大师莲塘村背后的一个山顶设坛,求得上苍下了一天一夜倾盆大雨,看到干涸的莲塘又蓄满了水,莲塘那些因缺水而枯萎的荷花,在一夜之间,竟然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好一幅“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画卷!
面对这情景,前尘旧事涌上心头,六祖惠能大师又陷入了绵绵的念想之中……
在和李小兰在一起时那段无比珍贵的少年时光,他常常把她比喻为荷之李小兰。
他望着一池如明镜一般平静的塘水,又看看眼前的阿兰小妹,凝神沉思之中,猛地触发了灵感:她,多像池中那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莲叶,而自己则沉睡在那一如青纱帐幔包裹着的花苞里……
初夏的夜晚,在久违的雷声中,最让他担心的是李小兰了。想想她那娇弱的身躯,怎能禁受得起这令人心惊肉跳的雷雨考验啊……
“哎,那个人好像是阿能小兄弟呀!”一阵人声熙嚷之中,传来一声似曾熟悉的声音,把六祖惠能大师从凝神沉思之中唤醒过来。
六祖惠能大师睁开眼睛一看,一大群人站在前面。其中,有好几个觉得有点面善。
“阿能小兄弟,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天堂坪龙……”
一听天堂坪,六祖惠能大师就想起了龙寨主。“果然是你啊,龙寨主!”
“阿能……”“龙寨主话一出口,觉得不妥:当年的阿能小兄弟,现在已贵为禅宗六祖大师了……于是,把刚想说的“小兄弟”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六祖惠能大师,万分感谢您又一次为我们解除了旱灾。”
“万分感谢六祖惠能大师为当地黎民求雨解灾,造福一方百姓!”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啊,您……不就是天堂都司伍伯滔,伍大人吗?”六祖惠能大师终于认出来了。
原来,六祖惠能大师在莲塘山顶筑坛求雨的事,不胫而走,天堂、河头、洞口等都司闻讯后,当即率众前来拜谢。
一番嘘寒问暖后,几大都司都想聆听六祖惠能大师当面说法,但又不好意思言明,唯有相互对看着……
其中洞口都司张中昌与六祖惠能大师颇有交情,于是,倚熟卖熟,便代表其他几个都司,开口说道:“六祖惠能大师,欣闻师祖荣归故里,近日在龙山国恩寺为当地僧众说法,正欲抽空前往拜访聆听,不期今日幸会,诚望师祖慈悲,为我等民众说法开示,不胜感激也!”
六祖惠能大师听后,也深受感动,回望着现场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目光,点着头说:“好、好、好,老纳今天就以莲塘作讲台,在此为乡亲们说法。”
乡亲们听见六祖惠能大师答应了,顿时欢呼雀跃,齐声颂道:“南无六祖惠能大师!”
在一片欢呼声中,六祖惠能大师徐徐步上莲塘之上那处状如“观音坐莲”的山丘上,甫一坐定,忽然之间,现场惊现一大奇观:一条雨后彩虹在缥缈的上空宛延飞腾而降,落在六祖惠能大师端坐着的“观音坐莲”山丘上,呈现出一个五彩斑斓的光环,将六祖惠能大师整个佛影映在里面,一尊形态逼真的“大佛”呈现在众人面前。接着,只见池塘盛开并蒂莲,红裳绿盖,满塘皆香。
此情此景,现场的人齐齐下跪,“参拜活佛——六祖惠能大师!”
“大家不用那么客气,请快快起来,且听老讷说法。”六祖惠能大师站起来,双手作了一个请坐下的手势后,便在新州最边远的内洞莲塘,开始为大众说法——
各位善知识:老讷今天向各位讲一讲与整个佛法,尤其是中国的文化关系最大、影响最深、历史最久的经,叫《维摩诘经》。
《维摩诘经》所代表的精神,是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本位而解脱成佛的法门,也指出了十方三世诸佛如何证道,如何得到解脱,如何证得菩提之路。
一般人都以为:中国的禅宗是达摩祖师来了之后才传开的,殊不知在达摩祖师以前,《维摩诘经》和《法华经》是影响最大。
这本经的分量有如此之重,但因为文字易懂,流畅优美,人们很轻易的诵读过去了,认为已经懂了,实际上非常难懂。老讷这一次把《维摩诘经》和《药师经》连起来讲,因为它们是一个系统的。
为什么说是一个系统的呢?
我们一般都晓得,佛介绍给我们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这是为了方便,让我们末世智慧及福德不够的众生,能够修往生法门。而佛法真正的即生成就,这个成佛的大业与大道,却在《药师经》和《维摩诘经》所表征的东方世界两个佛国。一个是阿閦佛国,就是维摩居士化身成为在家佛所依附的东方妙喜不动世界。
这个东方的阿閦佛国和另一个东方佛国,药师琉璃光佛土相衔接。东方世界和西方阿弥陀佛的极乐世界相辉映,像是一个太阳系统的昼和夜。
当太阳西斜下山的时候,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太阳出来生生不已的时候,又到了东方阿閦佛国土和东方琉璃光佛土。这是佛法中的一大秘密,是真正的密宗。
所以真正了解佛法以后就知道,一切显教的经典中明显告诉你的,你不懂,就成为大密宗。
倒是一切密宗修持的方法,反而很是显教,因为它的密义,你若能深入参究,就明白了,就通了。
显教告诉你真正的佛法奥秘,你再参究也不通,除非你福德成就、大智慧成就,才会通了。
所以,这次讲经的因缘,是把真正即生成就,佛法的大秘密告诉你们,让你们好好修持参学,不要以为打坐就是学佛参禅。
阿閦佛是东方妙喜如来不动国土的佛,也就是老纳要讲《药师经》时,所引到《法华经》当中的大通智胜佛的十六个佛子之一,连阿弥陀佛也是大通智胜佛的儿子。
《维摩诘经》再往下,就提到药王如来,我们要了生死成佛超出三界,必须深切亲证到药王如来所开示的不死之法,不生也不灭。
千古以来,都无人把佛法中的《药师经》《维摩诘经》《法华经》当作秘密法门,只把它们作为显教的经文来诵读参学,自然不会明白修法的意义与关键所在,因此毫无成就。
《维摩诘经》里面最重点的重点,是告诉我们:佛法就在这个世间,我们就在自己的身心上自在了。如果求他方世界依赖别人,想了生死,想成佛道,是不可能的。
因为外力仅是方便法门,非究竟法门。所以究竟法门必须要自度自了。
在这里,再讲个插曲,例如,四川的文殊院有副非常好的对子:
见了就作作了便放下了有何不了
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本是无生
像这些佛教文学,禅的精神,灵性智慧的渊源,都与《维摩诘经》有着密切的关系。
本经的文字之好,今人不由得要敬佩鸠摩罗什的才华。
第410章 深入民间说法(2)
“《老子》有一句名言叫大音希声。大菩萨说法,为什么凡夫俗子听不到?这就是《老子》所说的大音希声。”禅宗六祖说到这里,举例佐证:
有些人很用功,在打坐或睡眠时会听到音声,听到人说法,有时这些音声还会回答你遇到的问题。
大家千万注意!不要着相。
还有人执着咒语的音声,也是不对。
佛说一切音声皆是陀罗尼,就是咒语。但一切音声皆是无常,你执着这个咒语或念佛号的音声,认为能修有为法而成道,终究一事无成。
因为一切音声皆是无常的,所以你在定中或睡眠中听到的音声,不要理它。
但是不理也只对了一边,不理就落空。
为何有人用起功来容易听到声音呢?因为人的视觉和听觉神经在后脑是连着的,用起功来稍稍有些进步时,头脑神经起了变化、声音来了。这个问题就请到这里,否则离题太远了。
上面讲到“大音希声”,太空中许多声音大到我们听不到,因为太大声了,所以我们听不到。
有的昆虫所发声音如蚂蚁,频率高到人耳听不见,但入定的人却听得像雷鸣。
有定力修持的人听到一切的音声,能了解一切音声皆是陀罗尼,能知道不同的咒语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无有量,已过量”,这是接着说菩萨说法音声大到什么程度。庄子所形容的“大而无外,小而无内”。虚空算大吗?一讲虚空,观念上已经有个边际了,既然有边际的东西就不算大;大到无外,没得边际了才算大,那个大到什么?大到极点就是最小。
什么叫小?小到最后是空,所以小而无内。小大,大小。这个是逻辑的道理,也就是佛法真修实证的道理。有亲证定慧功夫的人就能了解到“无有量,已过量”的道理。
菩萨对一切的法门,都完全了解透彻,能领导众生渡过凶险的大海,好像领航员在导航一样。
好为人师的人要注意了,你要能够“集众法宝”,学了无量法门,了解一切众生前世的因果和根器的不同,明白众生的心理,对众生的起心动念都知道;有了这样的菩萨境界,才能够“如海导师”。《维摩诘经》这里每一句话,都像是条鞭子抽在我们身上!
“近无等等佛自在慧”,这些菩萨近乎佛,等同于佛的无等,但到底还不是佛,没有过十地、没有超过等妙二觉而证佛果,所以是近无等等佛的大自在慧。
佛的自在慧具备了十力、四无畏、十八不共法,这里不一一解释这些名词了,详细解释下来,佛法就全包括在其中了。
菩萨因为近于佛的自在慧、十力、四无畏、十八不共法,所以,近于佛的大菩萨才能任意出入五道中,为度一切众生。
“为大医王,善疗众病,应病与药,令得服行”,老讷在前面说过,《维摩诘经》同《法华经》《药师经》《地藏经》有密切的关系。但是,《维摩诘经》犹如阳春白雪,有人不愿意看。
在座诸位有学佛的,自问真的相信三世因果吗?不要自欺,有时不大信吧!
你真的相信地狱吗?佛法不管大小乘的基础都是建立在三世因果上,一般人勉强信了,但求证很难,除非到了三禅以上,在定中才看得清楚,那才差不多会真相信。
《维摩诘经》这里说,唯有真正大菩萨才是大医王,善于治疗众生一切的病,生什么病给什么药,物质的精神的药都有,让众生照方子吃药,得到解脱。
“无量功德皆成就,无量佛土皆严净”,这里都是打雷的声音,有如雷震,但众生听不见。学佛想证道千万要抓住这两句话!没有修福德资粮就不要妄想成就。
怎么样开始修福德?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也就是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
没有功德成就的话处处是障碍,身心都会是魔障,内外环境都是障碍。
无量功德成就是修福报,无量佛土皆严净是修智慧的成就。怎么会无量佛土皆严净呢?心净国土净,要念念清净。一呼一吸是一念,众生一念之间有八万四千个烦恼,所以念念清净才能够证到无量佛土皆严净。
“其见闻者,无不蒙益。诸有所作,亦不唐捐”,见到听到这样菩萨的众生,没有不得到益处的。一切所作所为没有徒然而作,不是空做的。
“如是一切功德,皆悉具足”,修到这个地步,有了福德成就和智慧成就的功德,圆满具备充足。说到此,都是赞叹菩萨们的功德。
这里要提一下佛学中的佛土宇宙观念,是佛学的基本常识。一佛国土有三千个大千世界,一万亿个四天下。一个太阳系统是一个天下,一千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是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是一个大千世界。佛在二三千年前就已经提出来如此的宇宙观了。
各位善知识要注意,老讷这一次说法的开始,不是以出,而是以在,就是这五百个长者子。
佛运用神通把五百个宝盖合拢为一个盖子,这盖子就升空了,盖住了整个虚空,遍覆三千大千世界。
这三千大千世界的概念前面已经解释过了,是一佛国土,是佛力所及。
这个世界空间有多广大,时间有多长,都没有妨碍,都盖住了。
看起来像是神话,如果我们站在地平面上仰头看,整个天体就是个宝盖。站在世界上不同的地方,看到自己头上的天顶都不一样,和个人立场不同的天顶变成一个宇宙的观念,本来如此,不是神话,就是说明宇宙就是个圆盖形的。
又此三千大千世界,诸须弥山,雪山,目真邻陀山,摩诃目真邻陀山,香山,黑山,铁围山,大铁围山,大海江河,川流泉源,及日月星辰,天宫龙宫,诸尊神宫,悉现于宝盖中。又十方诸佛,诸佛说法,亦现于宝盖中。
根据佛经,我们这个世界的中心是须弥山,世界的边缘有七金山,藏有无尽的宝藏,镇住世界的边缘,使之不裂开。这段是描写在此宝盖之下,我们这个世界的山、海、河川、日月星辰等都在其中。
同时,又显现了这个世界以外的一切诸佛,都同时在讲经。佛教并没有一尊的观念,宇宙没有绝对的主宰。甚至,佛教主张所有众生本来就是佛,一切众生是平等的,众生只不过迷失了本性,这与其他宗教是不同的。
当时,在场的大众看见了佛的神通威力,感叹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叹未会有”,这四个字用得太好了,我们今日用得很平常,但是,当初创作是非常不容易的。
大众赞叹不已,就合掌敬礼。合掌是表示恭敬,将自己的散心收拢起来,同中国人的拱手一样。大众将眼睛瞪起来看着佛,眼光没有一刻离开,好像所有的目光都对着佛。
“目净修广如青莲”,形容佛的面相,双眼大而长,黑白分明。好像书中所说,功夫到了一定境界就会“碧眼方瞳”,不是西洋人的蓝眼,而是讲眼睛有神,眼白清澈无瑕。
“心净已度诸禅定”,佛的境界是内心达到了绝对的干净,超过了禅定的境界,无所谓定与不定,不再需要借助禅定的功夫达到清净的境界。请注意,打坐禅定和后世禅宗不同,不要混为一谈。
多生累积的修持,到达无量成就境界而成为佛。净业不是善业,善与恶都是一阴一阳,是相对的。
没有恶业仅有善业还不能算是净业,净业是善恶二边都不着,无着无依,非有非空,连空也空。佛境界是净业,十方三世诸佛国上皆是净土,因为心净所以国土净。
“导众以寂故稽首”这一句,大意是:作为导师,领导一切众生进入寂灭涅盘,因此,向佛叩头礼拜。
寂灭或涅盘不是死亡,超过了清净安详,是在无比混浊、无比动乱中的清净自然。好比你去到高峰顶上,在没有风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就接近了寂的境界。
不过你到了那里,或在打坐中进入这个境界,可能反而会觉得可怕。
“既见大圣以神变,普现十方无量土”,看到一切佛展现的神通,普遍的呈现在十方无量无边的国土,无所不在。
一提到神通,大家就想到稀奇古怪的东西。神通是人神而通之,是人修到了精神超越物质时,他的精神与天地宇宙法界的观念相通了,自然就起各种变化。
所以,不应该以凡夫境界的意识妄想,随便妄求神通。如果佛的神通无所不在,为何我们看不到呢?譬如太阳永远在天顶,我们在夜里看不见,并不是太阳不照地球,而是我们所处的地方转到背对太阳的缘故。
所以,我们看不到佛的神通,见不到我们的自性,是由于自我的妄想、烦恼、业力阻碍住了。
在十方无量国土中,一切佛任何时间都在说法,众生法眼清净、自心清净了才能见到、听到,这就应了这句“目净修广如青莲,心净已度诸禅定”,自然能见闻十方佛的说法。
中国的大乘佛法中心的禅宗,是以《维摩诘经》为最重要的根据,下面,老讷要讲到非常重要的中心:
“法王法力超群生,常以法财施一切”,法王是佛的别称,成了佛是一切世间法出世法之王,这个法不要认为是结手印、念咒子、敲木鱼或者心里面做些古怪的观想;真正的法缘起性空,就在目前而不能见,是大秘密法。
佛的法力超越一切众生,不是众生所能想象的,佛法永恒不变,不论肉身佛是否在世,一切善知识诸佛菩萨都常以法财作布施。
第411章 深入民间说法(3)
接下来,老讷要讲的就是佛布施我们真正的大法:“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这就是我们要证的菩提道果。大家持戒修订都是想做到没有妄念,没有烦恼,但是自己为什么做不到?这个问题大家要仔细参究。
下一个问题,成了佛还动不动念呢?
大家注意这里!能善分别,是有分别,不是无分别,佛能善于分别一切法相。
凡夫的分别作意,不落善念就落恶念,或落于不善不恶的无记念。唯有证道成佛,才能善分别一切法相,虽作意而不着。所以说空、无相、无作(或无愿)为三解脱门。
能善分别第一义,佛学的解释是真谛或形而上之道体。比方大家从刚才听老讷说法以来虽然听见了,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你那能听的有动过吗?要在这个地方参究一下“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我们从凡夫心意识的境界,好好在这里去用功参究,慢慢可以达到“心净已度诸禅定”。例如我们对于昨天、今天、明天,去年、今年、明年,上一秒、现在、下一秒钟,这些差别的境界都不可得不存在,但是那个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于第一义而不动”。
“已于诸法得自在”,因为“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之后,才能达到佛境界,自在而不执着,所以“是故稽首此法王”也。
“说法不有亦不无,以因缘故诸法生”。佛说一切法,不论是大乘、小乘,显教、密教,三藏十二分教,一切不着于有,也不着于空。
不有就是空,不无就是有,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用不有和不无呢?
不有,不是有,没有告诉你绝对是空;不无,不是没有,没有告诉你绝对是有。
佛说一切法,世界一切万有现象,乃至我们凡夫起心动念,皆是因缘生法。因缘生法就是中国大乘所讲的缘生性空。这里用的因缘二字,不是十二因缘的因缘,非常难了解。
因缘在中国文字上来讲,“因”是动因,缘是攀缘。“缘”是与动因一动所连带的连续关系。譬如我们讲话,前一句是因,后一句接续前一句的意义是缘。
因缘像是一个圆圈,无始无终,永远连续不断。譬如手中这个茶杯,由瓷泥作原料,加上热能、人工,放入模子中煅烧出来,是因缘所生,无物质自性,因缘聚了,就构成这个东西;打破了,因缘散了,也就不成这个东西了。
如果当初不叫它作茶杯,现在就叫了别的名字了,名词也无自性。我们大家相聚在这里,也是一样。所以,因缘的两个道理,就是缘起和空;一切皆是因缘所生;一切皆无自性,没有单独自动存在的可能和性质。
换言之,一切事物的开动,那强有力的是因;由之发展出来连续的作用是缘。
第二因素是增上缘,如泥土之于植物种子。又如父母的身心遗传特质,家庭、社会的环境,都是种子的增上缘。
如果这个种子是善的,所有的外缘不管是善恶都会培养他向善路上走;如果这个种子是恶缘所感,所有的遭遇,都是恶缘。
再用刚才讲的比方,我意念一动:给他们讲《维摩诘经》吧!这是“亲因缘”。有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动念,发出通知,大家有缘的凑在一起,就在这里了。
这个地方要有光、场地等,促成这次讲经说法,就是“增上缘”。
在座听经说法可能有的是道友们,有人因为听了经,自己明心见性,悟了道,这个环境,就是他的增上缘。他悟了道不是佛给他,也不是老师给他,是他自己的自性种性爆发,碰到善知识,碰到佛菩萨,这么一个增上因缘促成他明心见性。譬如我们由亲因缘出生,其后有父母遗传、家庭、社会、国家,等等,增上缘影响,这个人由此因缘出发,或者去弘法,或者去造恶业,像一个个连续不断的圈子滚下去。
前缘变成后因,后因又变成了前缘,所缘之缘连锁不断,就是“所缘缘”。
由这个关系,有三世因果,像转圆圈一样永远不断地滚下去,前生如有善根智慧,这一生碰到增上缘变得更好,因此继续下去所缘之缘,他又去弘扬佛法布施功德。这个所缘之缘又经三缘和合,带到他生来世的善根增长,是“等无间缘”,等是平等的轮转,无间是因缘无间隙。
凡夫众生的善恶因缘累积了很多,成佛之后这因缘还不会断,甚至过去结的冤家仇人都成了这一世的眷属善缘。
有句话说:“未曾成佛,先结人缘。”你得了道要度众生,如果功德、法缘不够,还是无法度人。
我们要学佛的人也一样,如果法缘不够,功德不到,就碰不到善知识。就算碰到了,自然也会离开,或是有阻碍。所以,因缘要自己去培养。
解释了因缘的道理,了解一切法皆从因缘而生,无主宰,没有一个上帝或命运来主宰,事实上就是因缘法。宗教都讲生命有个主宰,有人管你的。
菩萨无论有缘无缘都要度,对坏人更要教化,怎么会因为不拜他就罚你?这哪算是菩萨?
不要说是超人的主宰了,即使是个年纪大的人,或有道德修养的人,都会包容别人,难道菩萨连这样的胸襟都比不上吗?
一切法无主宰,那么是自然来的吗?如果说是自然来的,就成了唯物思想。所以一切法无主宰,也非自然,是因缘所生。因缘道理是全部佛法的基础。
一切法中无我,宇宙万有皆是因缘所生,无造者,也无受者。无我、无造、无受是佛法讲性空的最重要的三个要点。
让我们用自己的生命来参究,现在大家坐在这儿,如果讲无我,大概只是说说的,明明觉得有我坐在这儿,怎么说无我?大家所学各种五花八门的功夫,你打坐时能做得到无我吗?功夫做得愈好,恐怕这个我反而愈牢固了,都认为“我”最了不起。
为什么做不到无我呢?因为犯了三个错误:有我者、有造者、有受者。一打起坐或一念起佛,你下意识就有“我”在做功夫的念头。
做功夫的时候,不论你观想、持咒、练气、念佛,都是自己在那里造作。最大的错误是有受者,把自己的感受状态放大,自以为是在做功夫。
所以,大家席地而坐也好,不席地而坐也好,要随时参究无我者,我者究竟是什么?
是这肉体吗?肉体不过是个壳子,是暂时借用的,“我”不在这里面,要真正参究我在哪里。
一切法皆是因缘所生,身上觉得气脉动了也不是我,可能是今天吃对了或吃错了东西,再不然可能有轻微的感冒,头有点微胀就自以为是气冲动,这都是自我在造作。
众生本来无我,妄认有我,这才是真正的大妄念,并不是打坐时思想不停叫妄念,那是小玩意儿而已。
你平时不知道有多大的妄想,总以为有我的存在。明明没有一个造作的、没有一个主宰你的,你自己却有意或无意地,总觉得有一个力量值得信任、值得依赖,是佛菩萨也好,上帝也好,或是自己的命运;再不然就依赖自我,相信自我不会错,这是愚痴到了极点。
仔细想想,是不是如此?你说坐了一上午,精神很好,这当然,你坐在那儿什么活儿都不干就像是休息,精神当然好。你说这是功夫,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无造者,自己却在乱造境界!无受者,可是偏偏自己玩弄感觉。
你昨天打坐觉得境界很好,今天再坐,那个境界怎么失掉了。你能修得成,它就能坏得掉。天地万物万事凡是靠修道来的,不修就一定坏。房子造好的那一天就是房子毁坏开始的那一天,也就是庄子所说的:“方生方死”。
你在这儿做点功夫都是因缘,有这样的场地,你是个有闲人,有人帮忙弄饭,你有个垫子坐着,有阳光照着……记着,此中无我无造无受者啊!
既然无我无造无受者,那你说:我不妨作恶吧?不是教条禁止你,是业力不失!
你说:“空了还有什么业力?”
有空的业!空就是因缘,就是因果;空为因,所得的果报是清净。同样,善恶的业果不会丧失。我们懂了这些道理,就懂了“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始在佛树里降魔,得甘露灭觉道成”。这是赞叹释迦牟尼的成佛经历。
“始在佛树里降魔”,佛于三十二岁在菩提树下,以智慧之力降伏了一切魔。
什么是魔?烦恼魔、死魔、五阴魔、天魔,这些在前面说过了。
“得甘露灭觉道成”,打坐的人,头顶发生清凉,脑下垂体分泌液体流到嘴中,觉得香甜不绝,叫甘露灌顶。这还不算得定,要慢慢一步步修去,也许才可以得定。
如果连这甘露都没有,嘴里干干的,甚至发苦或一身燥,那就不用说了。
《维摩诘经》这里所讲的甘露,不是这种有形的甘露,是形容智慧的甘露。得寂灭之道,也就是得涅盘之道,才叫做证得甘露。
得甘露灭,是灭掉一切烦恼一切生死,就是觉道成。
“意无心意无受行”,佛学中的心、意、识,是三样不同的东西。
想是心,譬如你出门时脑子里想了不知多少事,那是心。
念念不忘叫意,念就是意,就是不用再提起思想的。你出门时放一文钱在口袋里,你没有去想它,可是你知道身上有一纹钱元,这叫意。
识,是心理状态。在本经中,意也包括了识。真开悟的人无心地无意识,但不是变成白痴,也不是死亡,他的智慧真正开发了,比凡夫高明太多了,而且心意识到达了缘起性空。
意识状态不是心意识,医馆可实验的。比如人到了绝对昏迷或刚刚死亡一刹那,你碰他一下,他还是会有反应,这是感觉,是受阴境界。
又如斩断蚯蚓,两截都会动,它的意识状态消散了,动的余力是受阴境界的感觉本能。
信仰是生命的动力,生命的本能,永远在动。行阴静止了才叫得定。比如我们静坐时偶然可以得到心意识短暂的清静,也可以短暂忘却了生理上的感觉,但是你的血液还在循环流动,你的呼吸仍然不停,就是行阴还在,不是真正的定。
所以,证得菩提道果的人,没有心意识,也没有受,也没有行。
“以斯妙法济群生,一受不退常寂然,度老病死大医王,当礼法海德无边”,佛用妙法度众生,真正开悟了,只受这一生果报,从此不再退堕,恒常在涅盘清净中。因此,赞叹佛法广大广博,浩如大海无量无边。
佛在世时,有九十六种外道,你可不要轻视外道,外道都很讲究做功夫,都真实吃素,都戒饮酒,他们的行持可能比你自称佛弟子的还要彻底。
真正佛法一悟千悟,永不退失。大乘菩萨到了第八地以上的果位,才可以说一受不退。
“毁誉不动如须弥,于善不善等以慈,心行平等如虚空,孰闻人宝不敬承”,对世间的诋毁或是称誉全不动心,像须弥山一样不动摇。对于善人和恶人,佛教徒和外道,均能够平等地以慈悲心对待。心理和行为、起心和动念,都是平等如虚空一样,无不包容,是人中之宝,谁不尊敬!
“今奉世尊此微盖,于中现我三千界,诸天龙神所居宫,干闼婆等及夜叉”,这个宝盖能遍覆三千大千世界,但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照佛经直接讲,就是神通所变化的。你如果正信佛法,它就不是神话故事,而是个事实。
我们要好好从实证的立场来研究一下,这个世界是一个宝盖,我们的身体也是个盖,却是个坏盖,但也可以转成宝盖。我们现在是在佛的宝盖之内,但也是在自己业力的盖覆之内,被遮住了。你人坐在这里,心可以去到外层空间,但是身子动不了,被盖住了。要转化这业力之盖,就要有真正的修证功夫。
我们每人今天将奉献给佛,在这小小的盖子中,现出了我们的三千大千世界。这个问题要参考,不能听过就过去了。
我们这一心遍覆三千大千世界,大而无外,小而无内。但我们仍然在宝盖中,却找不到它。现在借用神通的情节说明,我们此心与宝积所奉献的宝盖是同一功能。在这盖中,一切天人龙神,天龙八部等所住的宫殿,都在其中显现。
第412章 深入民间说法(4)
佛用一个声音说法,所有众生都能听懂。也许有人要问,照这样理解,佛当时讲经我们中国应该也听见了,为什么还要翻译佛经?
不要讲中国了,佛在世时,印度当地就有许许多多的方言,是不是听佛讲经都不要翻译了?
小乘经典记载,许多人见了佛当场决定出家,“须发自落”,是头发自动落下吗?
那岂不是患了脱毛症?连佛的塑像都是有头发的,一粒粒右旋的发窝。字面是讲那些人自己剃去了须发,不要照字面死板理解佛经。
比如这个保温热水壶的盖子松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嘶嘶的声音,有人听了知道是水壶发出的,有人听了可能以为是鬼,“众生随类各得解”,就是这个道理,就这么简单。
同一个先生上课,下面一千个学生就有一千种不同的理解。同样一句话讲出来,就会有人误解。比如佛说过:“看人生百岁,不解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解了之。”后来竟然被有的弟子转诵成“看人生百岁,不见水老鹤,不如生一日,而得独见之。”这就是“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的道理。
还有,释迦牟尼佛虽然已经过世了,可是,根据佛法是十方三世都有佛在说法的,那么,现在应该也有佛在说法,在哪里呢?
当时有个和尚问禅师,“佛在说法,一切山河大地,一切无情,在不在说法?”
有情是众生,无情是石头、树木、山、水等,因为它们没有知性感受。
这位禅师回答,“无情当然说法。”
谁听到了呢?
“有请听到。”
历史上有些禅宗祖师因为风吹草动或瓦片碰到竹子而悟道,就是无情说法。
众生何以听不见呢?是被自己的业力挡住了。
“皆谓世尊同其语,斯则神力不共法”,是说众生根据自己理解的不同,认为祖师说的就是我这个意思,这是佛的神力不共法。
佛法只有一个音声在说法,三藏十二部讲了那么多,都是空话,只有一句话,你懂了就悟道了,特别注意听!
六祖惠能大师停了数秒,又说,听到了吗?你们太注意就听不见了,只有这一法,这一法你悟进去了就万法皆通了。
在你没有注意之前的那一刹那,佛已经说了。所以,佛只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自己的程度深浅而解释佛法;不管他们解释的对或错,都会有点好处,都会得到佛法的利益,这是佛的神力不共法。
佛法只有一个音声在说法,害怕,无比的欢喜;有人听了就起厌离心,讨厌世间一切。
初学佛的人如果没有生起厌离心,是无法学佛的,不能脱离三界。也有人听了佛法就断绝了怀疑心,生出真正的信心。
为什么?例如眼睛只能看前方,若有东西挡住视线就看不见了,所以用眼根修,不圆满。用鼻子修数息止观,也不圆满。五根当中只有耳朵不受限制,能同时感受到十方来的声音,容易修得圆满。
观音菩萨传我们这个耳根圆通法门,修这法门时,耳朵不向外头听了,回转来听自己的心声而成道。
听什么呢?
听自己的思想,这思想就是没有说出来的语言,说话是发出声来的思想。
当然,有人打坐听到别人在对他讲话,那是魔境界。
音声是现象,你要听自己没说话,念头没有来之前的净心。比如你心中念佛,念南无阿弥陀佛也可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耳朵不要听外面,回转来听自己念佛声音,一字字把它距离远一点,自己听自己念。
前一字过去,后一字还没有来,就空了嘛。有杂念来了你就念一句,没有杂念了,你也不念。这样反闻闻自性,是观世音菩萨所说的,“初于闻中,入流亡所”,慢慢回转来听自己的心声念佛,慢慢、慢慢进入自己法性之流,自性清净。
就把念佛的声音、杂念都空掉了,净性现前,亡其所念。这是第一步。
“所入既寂”是第二步,你那个念的声音慢慢变空了,寂是寂灭。下面,你们自己去研究了。
你们以为佛法有什么秘密法门,一定要找个老师磕头灌顶吗?真灌顶是智慧灌顶,自己得到智慧,心里了解了是真灌顶,十方诸佛一切众生都可以灌顶。
你们赶紧去研究《楞严经》这一段。《维摩诘经》说佛以一音演说法,你怎么听得到呢?就是依观音菩萨净心反闻自观,你就达到那个境界,“初于闻中,入流亡所”,那个时候你就真清净了。这就是佛法,难道需要磕头才传给你吗?
世上哪一个人最精进?只有佛。学佛的人不论在什么环境,什么地方,快乐中,烦恼中,昼夜时中只有一条路向前修,这是大精进。
成了佛还修不修?我可以告诉你们,永远是在修,虚空有尽我愿无穷啊!学佛的人要对自己不姑息、不马虎,才是学佛根器,大精进之人。
只有成了佛才无所谓,生死无累,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生死是最大的魔障,你检查自己为什么怕鬼,就是怕被鬼弄死嘛!
如果不怕生死还会怕鬼吗?其实世上最可怕的是人,魔鬼都怕人的。人可怕在人心,自己的心最可怕,因为根本把握不住自己的心。
世间一切的方法,外道与佛法共有的,叫共法。比如打坐禅定,是共法,连天主教都有,只是不盘腿而已。佛法的不共法是智慧,是般若。
只有成了佛才是真正到彼岸,才跳出这个世界。
你觉得怕了这个世界,想了生死就不来了,这是外道之见,何况自己还不能了生死。如果这样发心的话,就永远不能了生死,因为见地不正,连小乘道都谈不上。
我们学佛就要先学会《普贤行愿品》的十大愿,生生世世度一切众生,而且要去苦难最多的地方,这才是佛的精神。如果为逃避这个世界,哪是学佛?
佛法在哪里?佛法在世间,真正的净土就在你心中,不要外求。
佛法的标记是莲花,是生长在最脏的污泥中才开花的,如果是干净的土中,反而生不出莲花,这就是学佛的精神。
要在愈苦难的地方修持才会愈有成就,你要逃避世界,一个人去到清净地方修持,是不会成功的。这是正统的佛法。
所以佛能善于入到空的境界,并且深悟到一切法一切相无罣碍,所以空无所依。你说空了所以不来了,这是空而不灵活。空能包容一切法,善法恶法都是。如果心中认为空是对的,不空是错的,那你还有挂碍,不是真的空。最重要的是,空还要无所依。打坐禅定要不依身,不依心,不依也不依,你坐坐看。坐着觉得热,想吹风,已经有所依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空了,还是依了个空,空的境界是心里出来。
学佛第一要发心就是发这个心,如果只是为自己逃避现实,图个清净,那叫阿耨多罗自私自利心。
下面,讲净土之行。
大家看到净土就很容易联想到流行的净土宗,念佛法门。道理是相同,可是原则不同。
一切佛法都是在修净土,但是不要把净土看成是一个土地或是世界或是国家,大乘佛法中净土的观念要搞清楚。
什么是净土?什么是佛国?不要被文字的土和国两个字带引走到了形象的观念,那就是埋没了佛法的精神。
佛言:宝积!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所以者何?菩萨随所化众生而取佛土。
十方三世一切的佛都有佛土,我们很容易把它想象成一个帝王统治国土的观念。
佛土、净土换一个名词来讲,就是成了佛的境界。
佛说,一切众生就是菩萨的佛土。众生与菩萨是相对,众生是没有悟道,还没有找到自己生命的根源,还没有明心见性,是因地上的菩萨。
菩萨是已经明心见性,正在修持而还没有完全到家的众生。比如,我们今天精神很好,身体没有病痛,感情思想也很清净,自己觉得平安幸福。但这平安幸福是相对于身心不健康,不平安不幸福的日子来讲的。
所以,转众生境界就是,的根本在于一切众生。
如果没有了众生,就没有成佛的事,也不需要成佛。
没有烦恼也就不须要求解脱。众生有贪瞋痴慢疑,有聪明的,有笨的,各式各样根器不同,而一切菩萨根据众生的根性不同而成立他的佛土。比如,众生与阿弥陀佛所持的愿力、形相、作用的根性相近,因缘相契而随缘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但是也有众生与阿弥陀佛所持的愿力不相近,因缘不相契,可能会选择东方琉璃光佛土。
一切众生根性不同,诸佛菩萨教化的方式也不同,佛土的境界也就不同。
一切菩萨自己成就的境界是无执着、无主见、无成见、绝对无我的。
随着众生根器的不同,降伏他的妄心的方式不同,而成立的佛土境界也不同。调伏是调教降伏,是佛法的教育手段,用到各种各样的方式,喜、笑、怒、骂等都是。
“随诸众生,应以何国入佛智慧而取佛土”,看众生该入哪一种佛国的境界,而引导他、教化他进入佛的智慧成就。
入佛智慧是实证功夫。《法华经》讲开、示、悟、入四法门,是“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悟佛知见,入佛知见”四个不同的修持手段,但是,有没有哪个先哪个后呢?我认为都不是问题,但是历来都有佛学的学者们,就先后次序起争论,把佛法修持搞成思维的学问了。
这句经文等于是《楞严经》说的:“随众生心,应所知量”,我们的自性清净本然,周遍法界,本无方所。
一切众生业力不同,知见不同,形成了众生种种的思想、情感、个性、根器不同,本体是一样的,所有的差别都是众生自我的差别。
等于一桶水,酒,醋,但水性都是一样的。因为众生有这些差别,所以佛法的教化要“随诸众生应以何果入佛智慧”,佛随他的方便“而取佛土”。所以,西方极乐世界是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等的方便波罗蜜成就的佛土,不是为了他们自己,是为了有缘的众生该往生那里而成立的佛土。
东方世界,是为了根器相应的众生,“随众生心,应所知量”而成立的佛土。
同样的道理,诸佛菩萨在这个世界上教化众生也是“随众生心”,根据你所知的量。
有些人量小根小,等于一株小草,碰上大雨,不但草不能活,连根都漂掉,受不了打发。大树的根器大,狂风大雨之下瞿然不动,反而受滋润后枝叶更茂盛。
所以,一切众生根器不同,以什么佛土的境界,教化培养他的善根,生起菩萨的根,而取佛土。
教化众生是非常苦的,有些众生是显教的根器,就只限于显教,不能受密教;有的是密教根器,跟他说显教他听都不愿听;小乘根器的,不能受大乘;外道根器的,无法信入佛法,必须用外道来诱惑。
教育就是诱导,让他培养善根,让他在外道里转回来。这就是菩萨教化的方便,难怪诸佛见面都彼此问候:“少病少恼否?众生易度否?”
我们学佛修持,要从哪里下手?哪里立根?从哪里找净土呢?
要想成佛,离不开一切众生,所以要先学会做人。
与人都处不好,还想度众生?自己想成佛,看到人都是冤家,嫉妒人家,这是种善根吗?简直是魔道了。
你说自己瞋心大是阿修罗,你有阿修罗的本事和功德吗?你能一怒而安天下吗?
第413章 深入民间说法(5)
什么是众生?众生就是心中的念,佛教中指有生命的东西。这一层道理是大乘佛法层面。
所以,发了愿就要执着你的愿,只要你不执着,是开佛知见,开示你先能够了“妄念空”的一面,然后再起而修“胜义有”的一面,毕竟是有的,不是空。
但是,这个有是妙有,不是凡夫的执着假有。没有真愿力,就不能成就真佛土。比如一个人做学问、做事业,就得真发心,昼夜孜孜为此,才能有成就。就连练毛笔字,如果没有几十年苦功夫练字,绝成不了书法家。
所以,要成佛就要发愿,而且是发利他的愿,否则不能成就,千万记住。
“所以者何?菩萨取于净国,皆为饶益诸众生故。譬如有人,欲于空地造立宫室,随意无碍,若于虚空,终不能成。菩萨如是,为成就众生故,,者,非于空也。”这是大乘佛法的要义。
诸佛菩萨皆为一件大事因缘出世,就是为利益一切众生而出世,示现了脱自己的生死,这是佛法的精神。
我们学佛都是为别人而学,不是为自己。没有这个认识,就不算佛子。
标准的凡夫,统统在为自己打算,辩解,一点菩萨的气息都没有。
比方有一个人要在空地上建造一座宫殿,这是容易做得到的。如果没有土地,想悬空盖宫殿,是不可能的。
这里第一个秘密是,自己功德根心地没有修好,免谈佛法。本事都没有,根基都没有,想成佛不是大妄想吗?白居易的诗:
空花岂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
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
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要检讨自己,根基何在啊!
一切诸佛菩萨发愿成就佛土净境,不是光讲空。空是前行的方便而已!但你如果不能先证到自性空,是不能谈修行的。所以必须要先修证到性空,然后才能修缘起妙有。比方说,这有一块地,上面盖了栋千万亿年的老房子,房子里面有毒蛇猛兽,还有粪便,各种尘垢都有。
你必须要先清理干净,甚至把房子全部铲平,重新盖个房子,也就是要先空了,才能成就生命的有。
但是,只讲空,就是边见,顽空。讲实际的道理,我们凡夫众生初步是空起念,空第六意识的妄念、业力的习气。慢慢影响,才空掉第七意识我执,人空我空。最后是无始以来,第八阿赖耶识的习气也空也清净了,空与清净是一体的两面。
诸佛菩萨虽已证到空,也修成有的国土,自心还是了不可得的,不取不着,依然入空。
所以,佛经也称空为如如,真是妙不可言,你说它空,它又不空,你说有,它又不有。随众生心,应所知量,诸佛菩萨而建立他佛土境界,如此而已。佛在这里就把佛法修持最高的要点告诉了我们。
一切菩萨起心动念是直心的,什么是直心呢?
是心直口快吗?不是的,直心是无谄曲之心。你们学佛要研究众生心理学。
一切众生起心动念都是谄曲心,谄是谄媚拍马屁的意思。例如,我们日常穿衣服就有谄曲心,怕难看,拍众生马屁,化妆也是为了让别人觉得好看。你说你不化妆,不洗脸了,还真是在谄曲你自己,将就自己。所以我们处处都有谄曲心,除非悟了道,明心见性了,才是真心。
直心就如《易经》讲坤卦的三个字,直、方、大。《华严经》的全名是《大方广华严经》,大方广三个字就是直心,是大心,胸襟广大,包容一切众生,成就一切众生,不为自己。佛说直心是菩萨净土,心地真正清净了,修戒、修订、修慧就是为了达到直心,达到菩萨净土。
因为菩萨在因地修直心成就了心意识的净土,所以每一位菩萨成佛时,不会妄语,不会谄曲众生来生其国,看你自己发心有缘,如果造此缘他也,其实不是,是你自己不要来。
净土宗讲阿弥陀佛如父母忆念子女般地希望众生来归,可是,子女偏要远走他方,不念父母。父母想念儿女是无限的,佛经教我们用父母忆念子女般的心来念佛,那样没有不往生的。
“深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具足功德众生来生其国。”深心与浅心相对。一个穷人如果在路上捡了一大袋钱,当天晚上他一定乐得睡不着。有钱的人,一笔生意赚了一大笔,可能只笑笑说还可以,这是心量深浅的问题。
大家打坐有一点点境界就很高兴了,想自己快成佛了,明天打坐怕境界飞掉了,这就是心浅。
你们做早晚功课要念《楞严经》中阿难作偈子:
将此深心奉尘刹
是则名为报佛恩
什么是深心呢?深心是菩萨净土,一切功德,万善庄严,没有哪一点不修的,“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今天叫你做件小事,马上就想为什么找我,为什么不找别人?这样子怎么成就功德?
什么是“具足功德”?
就是万善庄严。大家喜欢讲禅,什么青蛙跳水扑通一声,荷花开了,真是发疯了。
什么是禅?禅宗祖师们说过:“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你修得到吗?
实际理地不受一尘,就是把生生世世的业力习气烦恼一概丢尽,实际理地是实相般若,不受一尘。一起心动念就是行,修行万行门中不舍一法,就是万善庄严。
老讷再诵一次,“深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具足功德众生来生其国。”心要深,要厚道,包容,善心,那么深,菩萨成立佛土的时候,更具足一切功德的众生才能往生佛国啊!
不要以为光叫几声佛名就可以往生的,你念佛要像父母子女那样的念。这只是修的功而已,你还要有“具足功德”的德。《净土经》上告诉你,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众生都是阿鞞跋致,就是八地以上不退转的菩萨,那已经深心具足一切功德,岂有不往生之理,这就是它的秘密。所以凡夫众生,以贪求妄想之念,要想往生佛国,是何其狂妄而愚痴啊!
“菩提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大乘众生来生其国。”菩提心的行为是大慈大悲、大喜大舍,真正的大彻大悟。
明心见性是菩提心,真正禅宗明心见性的人,没有不发慈悲喜舍心的。如果慈悲喜舍,般若智慧,愿力发不出来,敢说自己已经明心见性,是绝无是处的。
有的以为坐起来得一点点清净,了解了某一点道理就是禅,规矩戒律都守不住,狂妄无知,那不是开悟,那是地狱种子。
菩提心是彻悟之心,发了菩提心的人,必然是慈悲的。
开悟的人还是那个人,但是他的起心动念,做人做事同以前是完全不同了,平常心量狭小的人变宽大了,窝囊的人变顶天立地了,习气结使全改了。有些年轻人找上我,姓名也不先说,要跟我谈禅,还要我给他印证,狂妄至极。
唉!我只好说我不懂禅。要学禅,先读好《维摩诘经》再来吧!先从行下手啊!菩提心是菩萨净土,所以菩萨成佛时,大乘众生来生其国。大乘众生没有不发慈悲行愿的,真大乘必有菩提心,所以大乘众生才来生佛国净土。
“布施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一切能舍众生来生其国。”真能布施是菩萨的净土,一切能舍的众生才有资格往生佛土。我们虽然口口声声讲布施,都希望人家布施给自己,法布施、财布施、无畏布施,哪一点给人家了?“一切能舍”不是光把钱布施了就是布施,这是外布施;还有内布施,要把一切烦恼妄想乃至身心皆空。一切能舍的众生,是绝对无我,是人无我,法无我的菩萨,才能做到一切能舍,才有资格来生佛国。
“持戒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行十善道满愿众生来生其国。”真正戒行清净了,就是菩萨的净土。
人,甚至全部五,都建立在十善业道。能做到十善业道,然后以善果回向一切众生,才是持戒成就的标准,然后可以往生佛国。
“忍辱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三十二相庄严众生来生其国。”大家看到忍辱就以为是受人打骂,那只是表面文字,是不相干的。
真正的忍辱是八个字:“难行能行,难忍能忍。”
我们这个世界翻译叫做娑婆世界,娑婆的意思是能忍、堪忍。这个世界上的人,忍受一切物质环境痛苦的能力特别强,因为世界并不圆满。
只有一个愿力,就是把自己所知所见的告诉别人,听不听是你们的事,这是忍辱行之一。昼夜那么多事情,不为自己在做,也是忍辱。
菩萨在世界上都是在修忍辱苦行。《金刚经》上说过,佛是为歌利王割截身体,遭到一刀一刀慢慢地割,还是能忍受下去,所以成就了。
不是要你像佛一样被人割肉,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都是慢慢被割肉,发心的菩萨都是牺牲自己。
忍辱是担负一切,担负不起来的还是要担负;做不到的,还是去做。我们到佛堂念佛还要找个好地方坐下,还要争取这样那样的,这样的心性就成问题了。忍辱是一切菩萨的净土,成了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相好庄严是怎么来的?是忍辱功德成就出来的,不是像有人讲的,供花给佛,来生就长得漂亮,那样就变成做生意了。
精进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勤修一切功德众生来生其国。
什么是真精进?一句话概括,就是勤修一切功德。
所以,一切经典皆是戒律。我们看《维摩诘经》,戒律都在里面了,每一条都是戒条,我们做到哪一条?
我们学佛,有几分钟、几小时在勤修一切功德?除了自己贪舒服,养自己这几十斤大肉之外,并没有勤修一切功德。
这样怎么是佛法的行?
这些经文都很明白很容易懂的,为什么我要说得这样严重呢?
大家不要以为容易懂,其实统统没有懂进去。
那不是在念经,是在造业,造无记业,得什么果报?白痴!得愚痴的果报。
《维摩诘经》所讲的净土,包括了十方三世一切诸佛所有的净土,不像阿弥陀经专指西方极乐世界的净土,所不同的只是这一点,但原理原则都是相同的。
“禅定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摄心不乱众生来生其国。”这里很明白地告诉我们,禅定的原则就是“摄心不乱”四个字,也就是制心一处,把杂念、妄想置于一处。比如修净土念南无阿弥陀佛一心不乱,就是摄心一处,摄心在南无阿弥陀佛这一句上。
我们打坐贪图一个清净舒服安详,看起来是定,其实没有一念专一,不算是真修订。真修订初步是有心定,不是无心定。一般人好高骛远,上来就想空,什么都不管,坐着很舒服,以为这就是修订。这是细昏沉,不是定啊!愈修脑子愈空白,愈修身体愈不好。
你可能会问,有些禅师不是教人一切不用心吗?这里不用心是要你不用妄心,没有要你舍去正念。
他讲了前半句:后半句你要参啊!如果什么心都不用,那去学就好了,何必学禅呢?再不然学睡觉吧!所以,真正禅定要摄心不乱,摄是收摄,一切妄心杂念要收回。
有些人说,那我只管心念收回就好了,身体不用管了,那又完全错了。四大的身体和思想的念头,身心合起来是一心,一心不乱,要身也不乱,不用谈气脉而气脉自然调和。
隋唐以前的佛像是对的,得定的人坐像就是如此了,还是细腰身,没有肚子,尤其胃没有凸出来,更不是弯腰驼背的。
真的制心一处,或者念佛的一念专一,这个时候,身自然也专一,这个叫做摄心不乱,初步得定。
这种禅定的因,是菩萨净土,这是讲初步。那你可以问,成了佛果就可以不要摄心吗?
当然不要摄心了,成了佛果是无功用道以后的事,不要用心去摄心不乱而自然不乱了,还是一心不乱。
所以,禅定是一切大小乘学佛的基础,这里说禅定是菩萨净土,就是这个道理,这些有定力的众生才能够来生佛国。
“智慧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正定众生来生其国。”智慧就是般若,般若的智慧不是聪明,世间的人有学问,头脑聪明,有思想,不一定是智慧,而是散乱。
真智慧必定是得一切三昧的正定,由摄心不乱开始,到不需要摄心,无往而不定,无时而不定,定中有菩提心,有觉心,这是正定,所以说智慧是菩萨的净土,因为一切菩萨成佛的时候,都靠定慧等持才能够往生佛国。
修智慧修订就是修净土法门,修这个法门的菩萨,自己成佛的时候,因为智慧的力量来化生他的佛国。来生佛国不单是指众生往生佛国,也指菩萨自己化生佛国,这里特别交代清楚。
第414章 娓娓道来
“各位善知识,老讷一口气讲了那么多,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或疑问的,可提出来……”六祖惠能大师话音刚落,只见人众中有一个生得眉青目秀,书生模样的青年举手说:“六祖惠能大师,小生有一问题想请教。”
六祖惠能大师扬手道:“请讲。”
“谢六祖惠能大师!”那人道过谢后,问道:“恕小生孤陋寡闻,刚才师祖说的《维摩诘经》中的主人维摩诘,是那方人士也?”
六祖惠能大师道:“《维摩诘经》,是印度的一个富翁,叫维摩诘,家有万贯,奴婢成群。”
“哦,原来是佛国印度的一个富翁。万分感谢师祖解答。”那个书生满怀感激地说。
“不用客气。”接着,六祖惠能大师娓娓动听地介绍起维摩诘来——
维摩诘勤于攻读,虔诚修行,能够处相而不住相,对境而不生境,得圣果成就,被称为菩萨,为诸大菩萨之代表。直心正念真如,亲证平等实相;见得一切众生心源,具足恒沙烦恼,无量功德。故起方便教化,使一切众生,除烦恼,显心源上之功德。然其为模范与标准者,须依已除已显之佛。起广大心,证如实相,则能依佛功德为功德也。
有一次,他因病在家,惊动了佛陀。佛陀特派文殊师利菩萨等去探病。
佛陀知道维摩诘菩萨只是诈病,所以派去了被誉为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萨。
文殊见到维摩诘后,两位菩萨互斗机锋,反复论说佛法,义理深奥,妙语连珠,使同去探访的菩萨、罗汉们都听呆了。一场论战后,文殊菩萨对维摩诘倍加推崇,人们对维摩诘菩萨也更加崇敬了。
维摩诘自妙喜国土化生于娑婆世界,示出居士相,辅翼佛陀教化,为法身大士。
他是毘舍离城中的一名富商长者,不仅辩才无碍,慈悲方便,而且受到城市居民们的爱戴。
他的妻子貌美,名叫无垢,有一双儿女,子名善思童子,女名月上女,皆具宿世善根。
一家四口,平日以法自娱。善思童子还在襁褓中时,即能与佛及诸大弟子问答妙义。
佛陀曾至毘舍离城,善思童子献花与佛,佛陀为他说法,当下就证得无生法忍。
月上女出生时,不曾啼哭,且能开口道出宿世因缘,由她身上散发出的光明胜于月照,犹如金色,照耀家内。
八岁大时,已长成美妙多姿的童女,引起城内诸大臣、居士、长者、婆罗门及豪门贵族的童男爱慕追求,因而展开一场神通游戏的招亲活动,最后,月上女度化了诸童子入佛道,发菩提心。
月上女曾以她的辩才神通,与声闻、菩萨讨论佛法妙义,并蒙佛授记。所以,经中描述维摩居士“虽处居家,不着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
他奉行菩萨道,为度化声闻二乘人配合文殊菩萨以及本师释迦牟尼佛,运用权巧方便,乃至示现生平,而由佛陀弟子、菩萨及文殊师利菩萨的探病过程,凸显维摩居士悲智双运的菩萨道精神。
他往来于各阶层,经商讲信用,甚至出入各种声色场所,随缘度众,也都是为了要宣扬大乘佛教的教义。他教导娑婆众生,当下照见心灵净土,创造美好世界;阐说不可思议的解脱法门,强调“烦恼即菩提,不离生死、不证涅盘”的不二法门,提供修行人治病的妙药良方。
六祖惠能大师恭敬地对维摩诘作了一番简介后,慈祥的目光停落在渴求教化道的众生之中。
这时,在人丛之中,有一个当官模样的人,朗声道:“唐朝与阿拉伯帝国并列为世界上最强盛的帝国,声誉远扬海外,海外多称中国人为唐人。但是近年来,唐朝社会生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局,各种战乱连绵不断,宫廷政变,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是有目共睹,尽人皆知的。”神会忍不住插了一句。
“请容老夫说完。”那人瞪了神会一眼,很显然,他十分不愿意有人打断他的话,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后生仔是他崇拜的六祖惠能大师的徒弟神会。
神会见状,连忙拱手道歉说:“刚才多有得罪,诚望大人有大量,不与一般之人计较,小僧这厢陪不是了。”
那人见眼前态度诚恳,又自称小僧,好像己悟到了几分,也连忙拱手还礼:“不必如此,老夫平常说话,只是不愿意有人打断,仅此而已。请不必放在心上。”
“难得大人雅量,还请您继续。”神会伸出手,优雅地作了一“请”的手势。
那人脸带微笑,“好。”
那人说,“历史不再平静,昔日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在战乱中已经很难找寻。远古的明月虽然还高高挂在天空,而大地山川已改,唐人记忆之中昔日的牧童吹箫暮霭里,浣妇搓衣山溪旁之悠闲的田园生活,早已被动荡的战乱所代替。尤其是朝廷那班文武大臣,个个生活得这般紧张,那般压抑……人人都希望有一个和谐而安定的太平盛世。但明争暗斗使人们的善意越来越小,每个大臣承受的生存压力于是越来越大。面对压力,皇上,文武大臣……”
那人说了一通当朝动荡政局后,提出了一个颇为忧国忧民的问题:“那么,解决这个如同拯救地球一样的宏观难题的出路在哪里呢?有识人士把目光转向了佛教,转向了禅宗文化。”
那个人说到这里,疑惑地望着六祖惠能大师,不置可否地:“能否?”
“都司张提的问题提的好!”其实,刚才那个人一开口,六祖惠能大师就认出了他是洞口都司张中昌。
六祖惠能大师接着他的话题,“套用刚才张大人的话题,这如同拯救地球者提出‘只有一个地球’一样,我们是否可以套用说‘只有一个大唐’,那就是使我们生存的和的每一段最微小的时间都充满和谐和欢乐,这等于问,有没有办法使污染的河水重新变得洁净呢?”六祖惠能大师说到这里,如炬的目光向众人扫视着……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第415章 耐人寻味
六祖惠能大师见众人答不上来,便朗声道:“能!”
“用什么方法?”张中昌问。
六祖惠能大师答道:“只要方法得当。这方法之一,便是佛教的禅宗文化,一种使人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变得宁静和谐的中国传统智慧。”
接着,六祖惠能大师对禅宗文化作了进一步的分析——禅学思想精华是启迪智慧,净化人心。禅学的豁达是通向内心和人际和谐的坦途。
禅学是这样一种大道,它教导每一个人:世界便是我,我便是世界,世界美好我也美好,世界痛苦我也痛苦,人人都应该宁静地生活,自自然然地生活,如雨在清水里,如云在蓝天上,如花盛开在阳春三月,如雪飘落在寒冬,顺乎自然、宁静地生活,与天空、与大地、与人、与动物、与静物和谐相处,和谐得如同鱼与水、云与天。
如果人心明镜般通透,如湖水般平和,如高山般安安详那么,上面所说的战乱、困扰朝廷帝皇的皇位之争,宫廷政变之类的祸国引发的战乱等事,也就会被不知不觉地消除于每一个尚末萌发根芽的初始状态之中了。
六祖惠能大师这一番话,直听得张中昌连连点头称是。“朝中权力竞争激烈,文武大臣的妄想执着也很强烈,如何能做到和谐相处?”
神会见张中昌提出这么一个千古难题,双手合十,连说“善哉,善哉!大人说的是大话题……”
六祖惠能大师道:“此乃涉及心念所思所想之事。说易容易,说难亦难也!此乃人心一念之间,就可以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境界、两种天地啊!”
六祖惠能大师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举了一例子:早些年,有一位才华出众的乡间青年,由于他自尊心很强,性格内向,几次乡试都中不了秀才,因此,难以避免遭人议论,说他才疏学浅,烂泥扶不上墙。
这些议论传到他那里,使他一度产生抑郁、消沉颓废的情绪。为消愁解闷,他只身外出游览了几处名山大川。但游客们的谈笑风生没能激发他的兴致,反而更令他落寞感叹;青山绿水,在他的眼里全无灵气与生气。
他万念俱灰,决定最后去一座偶尔听说却不大出名的大山,不是为了观赏,只为选择一个不为亲朋所知的地方结束生命。
当他到达那座山时,他惊呆了:光秃秃的山,只有一座简朴的古寺,哪有风光!却见游人如织,一律虔诚地顶礼膜拜。他从未到过佛门,觉得这些人的行为不可思议,便好奇地问他们为何来此山。尽管答说不一,但都表达了善良而美好的愿望。
他既震惊又疑惑:人人都有希望,我却万念俱灰……我应该怎么办?
后来,他无意中在那座古寺看到一本《维摩诘经》,于是,身不由己地翻开看了一遍。
出乎他的意料,他竟然从中幡然顿悟,毅然重新回到了学堂,投入到认真学习功课之中。
他说:“是博大精深的《维摩诘经》使我明白看破、放下、自在”的禅机妙理,助我越过满目苍凉,转入了一片充满生机的新天地!”
诗人杜甫的名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表达了诗人在国破亲离中的悲怆。因为感时伤世,所以诗人因情生境,看到花也觉得“溅泪”,听到鸟鸣也觉得惊心。从心理生发机制上说,这和上例那位乡间青年因万念俱灰而满目苍凉是一致的。
众生因妄想执着,为种种境所迷,心为追逐而流转。因贪、瞋、痴不断,就有喜、怒、哀、乐,迷时境转人,悟时人转境,境由心生和因境生情,都说明了人心的难以调治。
佛法则正是疗救人心的一剂良方。有的人“一叶悲秋”,因为恐惧生命的短暂,忧虑人生中的失落;而佛法可以从一片落叶中感悟出生命无常、万法皆空的真谛。
有人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实是出于人生苦短、追求不足的无奈;有人“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则反映出一位生命充实、胸怀豁达的智者豪迈的情怀。所以说,迷时境转人,悟时人转境。
对此,处于失意、迷茫中的人们,应该多抽点时间学习一下《维摩诘经》,从博大精深的佛经中去感悟、顿悟人生真谛,从而去把握自己。
从这个例子中可以看出,人不论高贵或贫寒,只要脱却俗念,保持一颗平常的“真心”,以恬静、祥和的心态去面对一切,就可以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可以做到“失意不失志,得意不忘形”,就可以领悟到“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六祖惠能大师说完这个故事后,颇为感触地,又说:“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老讷相信,超越‘满目苍凉’的境地,人人都可以进入‘一片生机’的新境界!这便是《维摩诘经》对世人的有用之所在。”
六祖惠能大师一口气说完这本经的有用之所在后,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神色。
须知道,上述六祖惠能大师所说的《维摩诘经》,这可是他披沥十载,呕心沥血探索之心血结晶的话啊!
他正待征询张中昌的意见,不料猛地听到一阵叫“好”声。
六祖惠能大师循声望去,不由得“啊”了一声!
来者原来是他年轻时在天露打柴遇见的那个胖和尚。
这个胖和尚的出现,把六祖惠能大师一下子带回到当初上山打柴的苦乐年华中……
当时,惠能挑着柴来到一个山谷,看见前边山溪的小桥上,这个大胖和尚仰面悠然地躺在独木桥正中央,桥下是湍急的溪流,浪花翻飞,水沫四溅,胆小的人走在上面都会眼晕。
而胖和尚居然还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那逸然自得的神态,活像是躺在天下最舒服的卧榻上,沉醉在美妙的梦乡里。
身下流水潺潺,当空白云悠然,他就这样悠然地仰卧在山水之间,犹如融进了天地之中,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和谐,自然自在。
甫一见面,当时惠能就感到奇异,他似乎与这个和尚有着某种渊源,好像在很久远之前就认识他似的。以至后来水源山道长飘然而至,见胖和尚横卧在独木桥上挡着他的去路,便叫胖和尚快快起来让道。
谁知,胖和尚当时竟以维摩诘一丈见方卧室为由拒让,语带禅机:“丈室容纳三千界,大千世界一禅床。你且说,此独木桥在大千世界之内,还是在大千世界之外?”
据《维摩诘经》记载,与佛陀同一时期的维摩诘居士,他的卧室只有一丈见方,然而千百万人进入其中,不见其拥挤。他坐在禅床上,身体不动不摇,却能以神通之力,将三千大千世界像泥丸一样置于掌心,哪怕是无量遥远的他方世界,亦能将之挪移过来,展现在众人面前。
……
世事沧桑,事隔五十几年,惠能与胖和尚再相聚首,而这次,已是风水轮流,融会贯通,宣讲《维摩诘经》者,已是禅宗六祖惠能也!
巧合乎?天意乎?至少耐人寻味……
第416章 家族显赫
原来,这个胖和尚与释迦牟尼佛、弥勒尊佛、六祖惠能的经历有着颇为惊人的相似,与张少飞有着莫大的关系……
胖和尚姓张,名仲良,其父亲张嗣是南诏国国王,他诞生在南诏国城郊外的一个小山冈一株美丽而鲜艳的菩提树下。
有一次,他的母亲王姬夫人在回娘家生产的途中路过这个小山冈,她有些累,于是在这个小山冈路旁暂时小憩。
在这棵菩提树下,她手攀着树枝,张仲良就这样从母亲的胁下降生了下来。
母子安详,全无痛苦。这一天是农历的五月初八。太子的诞生给这个国家带来了许多欢乐的气氛,给膝下久病的张嗣皇帝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喜悦。
在张仲良降生前一年,已步入不惑之年的张嗣夫人尚未怀上一男半女,这使张嗣为了将来王位的继承人问题而整日愁眉不展。
张嗣夫人天生仪表端庄秀丽,性格温和贤淑,自从与张嗣缔结美满的金玉良缘之后,他们的生活一直过得恩恩爱爱,美美满满。
虽然,他们的生活有如人间的天堂,可是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日子像流水一般地消逝,张嗣和夫人的青春岁月也随着匆匆的时光之轮而渐渐远去了。
然而,一团暗淡、忧郁而烦闷的阴影终于不知不觉地弥漫在繁华的王宫的空气中。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心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没有王子的生活使他们两人都有些焦躁不安。
正是张嗣夫人四十一岁那一年的夏秋之交,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张嗣夫人如往常一样躺在床上。
一轮明月高挂在碧蓝透彻的天空,阵阵夜风吹拂在洁白而柔软的象牙床上,碧绿的椰子树也随着夜风轻轻舞动……
大地,天空,山川,草木,以及一切所在都充满着温暖而祥和的氛围,这是一个诞生美妙事物的时光,张嗣夫人正以无比舒畅而甜美的心情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在一片郁郁苍苍的原始森林里,葱茏茂盛、古树参天。林间烟雾缭绕,五彩缤纷的野花遍地生长,宛若仙境一般。
张夫人在烟雾蒙蒙的林间穿梭着,远处传来一阵阵婴儿稚嫩的笑声,她好奇地朝着婴儿的笑声寻去。
朦胧中,夫人忽然看到天门静静地打开,一位仪表俊秀、胖乎乎的小男孩儿坐在莲花上冲着她开心地笑着。
小男孩调皮地招着小手:“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快过来呀!快过来!”
张夫人欣喜地向婴儿走去,喜爱地上下打量着小男孩儿。
张夫人关心地:“这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耍呢?”
小男孩儿亲切地:“母后,我是您的儿子啊!”
张夫人诧异地:“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双手去抱,化成一道金光,钻进了张夫人的肚子里不见了。
张夫人焦急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切都像是天意安排的,夫人身心安乐,好像服下了清甜的甘露,处处都那么舒快,那么和美。夫人回头看见自己的身体就像日月照耀着的样子,通体透亮得无一丝纤尘。
见此情景,夫人欢快无比,竟至无法抑制住兴奋的心情,突然一跃从床上跳了起来。
醒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是南柯之梦。
然而,她觉得这个梦做得很奇怪,于是,她赶忙来到张嗣的住所,将这个稀奇古怪的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夫君。
张嗣听了夫人的述说,心里也觉得十分诧异,他对着夫人说:“我刚才也看见有巨大的光明从天而来,现在觉得你颜貌异常,也许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吧。”
说也奇怪,自从张嗣夫人做了这个奇怪的梦后,以前那些担心、忧愁、烦闷的情绪不见了,心情变得宁静、祥和,经常一个人喜欢独自呆在林间散步或者在池畔静坐沉思。
没过多久,皇后怀孕的喜讯传遍宫中,传遍整个南诏国的土地上。
在太子降生时,当时,有很多吉祥瑞相——天地大放光明,百花竞艳,众鸟齐鸣,一派安乐祥和欢快的气氛。菩提树下忽然生出七宝莲花,大如伞盖,太子从母亲右胁降落下来之后就掉在这七宝莲花台上。
相传:乔达摩悉达多(成佛之后佛号为释迦牟尼)诞生时就会走路,而且步步莲花,在走到七步的地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话音刚完,就惊现四大天王用天上的彩缯围裹太子的身体,天帝落下许多各色名贵的香草香花,释提桓因手拿宝盖,大梵天王手持白色的拂尘侍立左右,难陀龙王、优波难陀龙王在虚空中喷出清净香水,一温一凉,灌洗太子,场景十分壮观(俗称浴佛,这就是后来中国佛教传统最大的节日——浴佛节;至今佛教寺庙为什么在佛的诞生日都要举行一次规模盛大的浴佛节的来历)。其实,净饭王这位太子,是从兜率天内院发愿降生人道的“护明菩萨”,长大后自行断发出家、修行、悟道成佛号释迦牟尼佛。
……
太子降生的喜讯随即传遍了国都南诏城,也传到了国王的朝廷里。张嗣正在坐朝,听到这个喜讯,晚年得子的喜悦充溢了整个身心。
张嗣顿时笑逐颜开,他一面赶紧派去了一顶精巧柔软的肩舆,前后导从,敲锣打鼓,一路欢腾着迎接皇后和太子归来;一面立刻命令左右大臣开放粮仓,赈济贫困的民众,并供养修行者,整个国都都因太子的诞生而蒙上吉祥光明的色彩。
张嗣见到太子相貌端正,仪表堂堂,他的喜悦又增加了十分。他一心希望太子将来能继承王位,于是请来了许多学者相士给太子看相。
诸学者相士见到太子相貌端好,都异口同声地说:“太子具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如果在家,他日后一定会做皇帝;如果出家,他就一定会成佛。”
张嗣沉吟着,他担心太子将来要出家,于是问道:“各位学者相士,太子究竟是出家成佛呢,还是做皇帝?”各位学者相士都迟疑不决。
南诏国有一位智慧超胜的婆罗门苦行学者,他博学多闻,高才善辩,道行深厚,常年隐居在山洞里,他是一位远近闻名的长寿仙人,名号阿尔凡。
当阿尔凡听到张嗣有了子嗣,于是立刻满心欢喜地专程赶到王宫,请求张嗣准许他替太子看相。
张嗣欣喜万分,听到有智慧超胜的学者要为太子算命,忙不迭地满口答应。
王姬夫人将太子抱了出来。阿尔凡双手捧着太子,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最后,他将太子高举头顶,自己却立刻嚎啕大哭起来,而且哭得十分伤心。
第417章 喜中带悲
大家都不解其故,张嗣也感到十分奇怪,于是就问阿尔凡仙人,“你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呀?难道太子的相有什么问题吗?”
阿尔凡仙人说:“皇上,太子的相真是太好了!太子貌如满月,脸若星辰,福慧具足,宝相庄严,他长成以后,必定会成为张族的光荣。他可以成佛,也可以成为圣王,但是圣王与佛是不能比的,张仲良的三十二相相相分明,部位端正,将来一定不会执着五欲,贪享富贵,而是会舍弃王位,出家修行,最终必会成佛。世间也只有他才能使愚痴的众生消除烦恼和翳障,他将用般若的智慧而渡众生于苦难的彼岸。他是大智者,也是大觉者。大王,我不是为太子而伤心,我是为自己而伤心,我已经是风烛残年了,来不及亲见太子成佛,也来不及亲听太子成佛后美妙的说法了。我心里十分难过,觉得自己业障深重,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张嗣听说太子将来一定要出家,那么,谁来继承王位呢?于是,问道:“我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那么,将来我的王位由谁来继承呢?”
阿尔凡仙人说:“大王,太子是不会为这一切所困扰的,他将来一定会舍弃王位而去修行,一定会去寻求真理,最终悟道成佛。他将是世间永不寂灭的智慧之光,他的智慧将解救陷溺在苦难深渊中的众生。当太子得道成佛时,世间就有一位教化人生的导师了。我为不能亲听佛的大道而感到异常的遗憾。”
张嗣听了阿尔凡仙人的话,真是喜忧参半(此乃有点题外之话,放下不表)。
再说张嗣夫人刚刚诞下的婴儿,也像当初乔达摩悉达多一样,不需要任何人扶持就突然站起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行了一圈,开口作狮子吼“天地之间,任我行。”
婴儿话一说完,就跪在佛龛前虔诚地拜着佛,喃喃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张夫人见状,也跟着跪在佛龛前虔诚地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礼佛完毕,张夫人突然看见太子,乖顺地行到了她的面前,依偎在她的怀里。
张夫人爱抚地:拜佛好,佛菩萨会保佑乖儿健健康康长大!
太子恭敬地在母亲的怀里点着头。
太子降生的喜讯也迅即传遍了国都南诏城,传到了朝廷里。张嗣连忙起驾回府。
夫人把太子抱出门外。
可爱的太子一见张嗣,连忙走下地来,伸出小手拉着父王,在佛龛前认真地拜佛。
张嗣虔诚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张嗣和夫人不动声色地看着虔诚的儿子。
夫人走上前去:皇儿。
“娘,我在拜佛,我看见佛菩萨还冲着我笑呢……”太子眨着小眼,认真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张嗣和夫人对视而笑。
张嗣:看来皇儿与佛有缘!
夫人赶紧安慰着:“这也是好事,信佛的人与人为善,总比那些不信因果,什么恶事都敢做的人好!”
张嗣感叹地:夫人说的也是!
……
张夫人产下稀有的太子,宗族王亲,都呈献无数的象马宝车;邻国的国王,也赠送很多七宝的器具,这表示祝贺太子万岁之忱。
说来颇为神奇,就在宗族王亲、邻国国王呈献瑰宝的同时,南诏国的都城中,地下涌出无量的宝物,喜马拉雅山中的巨象群呼拥而来,难以驯服的烈马此刻也驯若羔羊,杂色微妙的禽鸟从野外飞来城中鸣叫,天空白色的瑞云轻轻的飘游,地上烂漫的百花绽放……
惯于怨憎的人,心中忽而转为平和;知心的好友,加多深厚的情感;笃实的益友,更有亲密的交往;叛逆者的心,顿时消灭;阴险者的恶念,立即驱除;风,微微的吹;雨,及时的洒;雷霆没有灾害,五榖丰登;饭食容易消化,怀胎的身体平安;这都是因为太子的诞生,一切世人才得见这吉祥的瑞相。
神宇园林,都增加庄严美观;井泉池沼,都澄清得比如明镜;各国免除了饥馑,世界停止了战乱,天下没有横生恶疾之难,世间没有诉讼不平之争,各国亲如近邻,人人均如兄弟,这世间上一时吉祥的现象,都是为了庆贺太子的诞生。
那是太子降诞的第三天朝早,命名典礼很隆重的举行,全南诏所有权威的婆罗门学者,受了张嗣的恭请,为要选择最好的名字而商量着。
商量的结果,因为太子降诞时具备一切祥瑞之象,所以就命名张仲良。张仲良,那是太子时一落地,就跪在佛龛前虔诚拜佛,口中念着:“阿弥陀佛。”仲良与“阿弥陀佛”近义,意为正确加持仲良,一切天成的意思,是再好不过的名字。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欢乐,持续到了太子刚满月,张夫人不幸无疾撒手归西了。
在不幸之中,所幸的是张夫人有一个胞妹,姐姐去世以后,她就自愿代姐姐抚养幼年的太子。
太子虽然有了姨母的抚育,但是,张嗣还是不放心,他又选取十二名宫女相助,三名宫女抱持,洗浴,三名宫女陪着游戏。太子的婴儿期,仍然是再安乐不过的。
光阴似箭,太子已长得是一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幼童了。
这时,在太子的周围,堆积了很多儿童的玩具,但太子的秉性高超,虽是幼童,而其态度却非常庄重,尤其性情,更是异乎寻常的安静。
太子的心,寄托在另外一个高深的境地,再玲珑巧妙的儿童玩具,也丝毫不能勾引起他的兴趣和欢乐。
太子从七岁的时候起,就延请名师授课诵读,当时,南诏最高的学问是五明和四吠陀。五明即是:语文学的声明、工艺学的工巧明、医药学的医方明、论理学的因明、宗教学的内明。四吠陀是:养生之法的梨俱吠陀、祭祀祝词的唆马吠陀、兵法研究的夜柔吠陀、咒术文献的阿闼吠陀。
太子从七岁到十二岁的这几年间,在文事方面,把这科学知识的五明,哲学知识的四吠陀,都学得精通烂熟。
假若说,世界上有闻一而知百的人,那便唯有这位张仲良太子了。
张嗣见到太子的聪颖,心中大喜,他把国中有名的权威学者,都请来教授,不出几天,他们都被太子的智能所折服,进而全都自动辞职。
太子在文事方面打好基础后,从十二岁的那一年起,他又开始练习武术。
太子生来就有很大的膂力,一切兵戎法式,百般武器,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很快都一一纯熟通达。
张嗣一心想要把太子学成文武双全的英明君主,因为他很了解当时南诏的国情,五天竺中的诸国分立争霸,南诏国的张家族,在国际间的地位虽然很高,但在他的南方,出现了憍萨弥罗与摩竭陀两大强国,南诏国,常受到他们的威胁,所以他无时不在盼望着,未来全南诏民族理想中统一的圣君,乃是属于自己贤明无比的太子。
第418章 天下第一
这天,张嗣举办一次武艺竞赛。
在比赛中,太子的堂弟张提达一箭射穿三鼓,赢得观众无数的掌声。
轮到太子的时候,他嫌弓力太弱,令到武库里取来祖宗用的良弓,牵挽平胸,一箭射去,穿过七个铁鼓,四周的观众,欢呼喝彩,鼓掌雷动,众人高呼太子的名字,“张仲良,天下第一!张仲良,天下第一!”
欢呼声响彻云霄,久久不绝。大家看到太子的武艺无人能敌,齐齐举杯,共庆未来的国王一定能统治南诏。
张嗣看看太子,望望观众,骄傲地露出了笑意。
刹那间,后院就变成了沸腾的海洋。
张嗣看到太子有这样高强的武艺,打心底的高兴,真是无以言表。
他自言自语道:“我儿子是非常聪明的,读书、论辩、算术、历数等,天下第一,远近皆知;但他射箭的本领,四方的人民却不知道,我要让天下人民都知道他不仅文事第一,武功也是第一。”
于是,张嗣当即颁令全国,并通知周边国家:太子张仲良,七日后,将在后园举行武艺表演。但凡本国人民以及周边国家人民中有勇力的,都可来参加武艺比赛。顿时,国内国外应战者络绎不绝。
到了第七天,侍卫官最先出城,奔赴后园参加比武。当时,有一匹大象,正立在城门口,拦住了城门,侍卫官身边的侍从以及军士们见此情景,心生畏惧之心,都停步不敢向前。侍卫官问:“是什么原因停步不前?”
侍从回答说:“有一头大象,拦在大门口,大家都怕它,不敢向前。”
侍卫官听后,当即赶到前面,走近大象,用手搏击大象头部,大象当即双足跪了下去。于是,军士和众人都越过大象,次第走出了城门。
紧接着,三军统帅彭大年带领了一班人也要穿过城门,他身边的军士和侍从也因大象的出现而停滞不前。
彭大年问前边的人,“为什么停滞不前?”
侍从回答说:“侍卫官正用手搏击大象,大象跪在城门,妨碍走路,所以大家停止了。”
彭大年听后,当即向前,手足用力,将大象掷放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拥挤在一块,看着这壮观的场景。
这时,太子张仲良也从宫里走出来,要到后园去。
太子的侍从更加众多,前后围绕,将太子夹在中间。
好不容易才走进城门,却见路边围聚了一群人在观看。
太子感到很奇怪,就问道:“这些人在看些什么?”
随从回答说:“刚才,侍卫官用手搏击大象,使大象跪倒在城门里,妨碍走路;后来,彭大年出来,举手将大象挑翻掷放路边,因此行人都围聚在一起观看。”
太子当即想道:现在正是显现神力的时候。
太子便走下软轿,来到大象旁,用手抓起大象奋力向城外扔去,同时,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城外,仍用手将大象稳稳接住,不使大象有丝毫伤损。
当时,城里城外围观的群众见此神力,都啧啧惊叹,认为这种神力是大家从来不曾看到也不曾听到过的。一时欢声四起,嵩呼雷动。
这时,张嗣经过,也不禁深深地为太子奇特的神力所折服。
不一会,后园中聚满了参加比试的人,以及四远来观的观众。后园肃穆庄严,众鼓齐鸣,欢呼声呼动天地。太子与多人射箭比试完毕,又进行相扑比赛。侍卫官与彭统帅互相扑击,不分胜负。
好不容易轮到太子上场了,与侍卫官和彭统帅两位一比高低。
太子同时手执侍卫官和彭统帅跪倒在地,由于心怀慈爱,当两位跪倒在地时,都不叫他们有伤痛的感觉。
这一下,围观的人都见识到太子的神功盖世了,他们一个个异口同声赞叹道:“张嗣的太子不但知识智慧超过一切人,而且他勇健的膂力也无与伦比。真是文武全才的天下第一人。”
为国家前途劳心苦力日夜操持的张嗣终于脸上绽开了难得的宽舒的笑容。太子的名声传到国外,周边国家的人民也无不叹服,心生恭敬。
皇宫中的生活是快乐而丰富的,但再丰富的生活如果一旦变成了仪式,也就会逐渐变得单调。
久而久之,太子熟悉了这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他甚至因此而感到厌烦起来。
生活是平静的,人心却不因平静的生活而变成一潭死水,相反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中,太子丰富的思维使其心灵渐渐变得充满了苦闷、矛盾,从而要想从这种平静的气氛脱离开来,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生活开始有了波澜,优游自在的皇宫生活已经不能拴缚住年轻活跃,富有弹性的心灵了。
张仲良太子想到郊外出游,张嗣欣然答应了。
有一次,张嗣亲自带领太子和身边的大臣一起巡视国界,巡视完毕之后,他们一行并没有直接回皇宫去,而是继续观看风景,游览山川。
他们走着走着,不觉来到国王直属田土的地界,这时,大家都有些疲倦了,于是都停下来,坐在阎浮树下休息,同时一边观看农民在田间劳动。
太子看到大自然如此新鲜美丽,心里非常高兴,他离开张嗣,独自一人跑到另一片树林中去。
他想单独呆一会,享受一下独处的欢乐。
恰巧这时,七彩的阳光从树荫中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落下来,照在太子的脸上,显得十分温暖和神秘。
太子闭上眼睛,任凭阳光照射在脸上,他满足地安静地接受着自然的宁静和温馨,充满活力的心灵感到了一阵阵的舒适和惬意。
“伟大的自然啊,让我不安的心灵安顿在你博大广阔的胸膛里吧。”太子默默地作着祈祷。
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
过了许久,当他睁开眼睛,突然一个不可思议和不幸的场景在他的面前展开了:一条虫子从树上掉下来,正好落在太子脚下,虫子并没有摔死,而是在地上打着滚,吃力想爬起来……
正当那条虫子即将要挣扎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只不知名的鸟从天上飞了下来,啄死了那条虫子,并衔起它,迅即向天上飞去。
太子看了这一幕情景,一种恻隐之心顿即从心中生起。他当即想道:众生可悯,互相吞食;慈悲世界,不应有此。有什么办法能够脱离这种互相吞食充满凶残与罪恶的世界呢?太子坐在树荫下,让日光照晒着,为这个问题一时陷入了沉思。
张嗣发觉太子不在身边,便打发身边侍从去寻找。不一会,侍从回来禀报,“太子就在另外一片树林底下坐着休息。”
张嗣当即与众多大臣们一起到那片林子里去。远远地看到太子端坐在树下,像打坐一样,陷入深沉的思索中;又看见太子所在的那棵树弯曲着枝干,遮覆着太子的身体。情景奇特而庄严。
当时,张嗣和群臣为此情景而深受感动。张嗣走到太子面前,握住太子的手问道:“皇儿,你为什么要独自一个坐在这里呢?”
第419章 比武成亲
“我看到众生互相吞食,心里十分难过。”太子伤感地说。
张嗣听了,顿时感到又担心又害怕。
他生怕儿子由此生出出家的念头,当下想:是该到为太子婚聘的时候了,只要给太子找到一位美丽的妻子,使他的心意常觉悦乐,而于世间心生留恋,那么,就会拴住儿子这颗游移的心了。
张嗣想到这里,当即有了主意。
他对太子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张嗣说完后,便拉起太子,准备起驾回宫。
太子却不肯走,他说:“我不想回去,想呆在这里。”
张嗣一着急,眼泪不觉从那老迈的脸上簌簌流了下来。
太子见到父王这样伤心,也不忍过拂其意,于是,跟在父王的后面向皇宫走回去了。
自此之后,张嗣多了一重心事,他整日忧愁不乐,担心着太子有朝一日真的会离家出走。
太子十七岁那年,张嗣将各位大臣们召集到皇宫开会。
张嗣说:“现在,太子已经长大成人,应当为他找一位美丽的公主成婚了。各位爱卿,有什么好主意吗?”
群臣纷纷议荐,最后,大家一致推荐了一位汪姓,长得貌美如仙、颜容端正、聪明智慧而又知书识礼的女子;
这名女子叫玛丽,是邻近一个国家的公主,国王名叫汪尔悍。在此之前,邻近曾有十多个小国的君主都来提亲,不是汪尔悍没有答应,就是宫主看不上眼。
而这次,张嗣托媒去提亲,汪尔悍本想又推却这门亲事,但又担心,南诏国富民强,如不答应,就会与之结怨,被其攻打……
汪尔悍下朝回来,一想到这事,禁不住“唉”地仰天长叹,愁绪又涌上心头。
玛丽见父王唉声叹气,上前问道:“父王平日下朝回来,都是脸带笑容,意气风发的,今天因何长吁短叹,所因何事?”
爱女见问,汪尔悍只得把今天张嗣托媒前来提亲的事说了出来。
玛丽听后,依偎在汪尔悍的臂膀上,眨着那双秋水盈盈的大眼睛,说:“父王,不用忧愁,派使者去告诉南诏国王,比武招亲,只有赢得过我的未婚男子,我才嫁给他。其他人我一概不嫁。”
结果,在比武招亲上,太子赢了所有比武的人,并最后赢了玛丽。最终,汪尔悍只好把公主嫁了过去,做了南诏国的太子妃。
虽然,汪尔悍和其大儿子汪天雷心有不甘,况且大儿子还未成婚,小女怎可先行婚礼?
怎奈有言在先,且公主对南诏国的太子一见钟情,比武中对他手下留了情……
太子成婚后,夫妻恩爱异常,婚姻美满幸福。两人经常形影不离,行住坐卧,无不在一块。
太子妃聪明伶俐,太子智慧超群,两人谈文论武,心心相印,极尽人间之乐。
然而,太子仅与太子妃相互玩乐,而身体并不十分接近。每当夜幕降临,太子即单独静坐一室,屏绝人事,身在人间,心翔天际,不起世俗之念,不生欲界之心。清清朗朗,有如碧空万里无一丝云翳。
太子妃有时情动,欲想亲近太子。
太子却提议说:“在我们房间乃至床上摆上许多鲜花,我们可以经常欣赏,难道不很好吗?”
太子妃便当即按照太子指示,摆上漂亮又鲜艳的花,放在房间,阵阵花香,沁人心脾,顿时整个房间一派风光旖旎,荡漾着风情无限。太子妃情思难抑,又想靠近太子。
太子说:“不,这花汁将床席弄脏了。”过了许久,又说道:“拿一块完好的白棉布来,放在中间,互相对看,不是很好吗?何必要真的接近呢?”
太子妃当即拿了一块白棉布来,铺在两人中间,他们两人互相欣赏着对方,芳心一点,真是满溢了无限春意。
太子妃又有些想靠近太子,太子又说:“不,人的身体上汗垢,一定会将这块白棉布弄脏的。”
于是,太子妃不敢靠近太子。侍女们都怀疑太子身体有毛病,不能行男道。
太子听到侍女们的猜疑,于是,他用手一指太子妃的肚子,说:“夫妻之道,男欢女爱,水到渠成,怀胎之后,到时,你当生下一个男孩。”
太子妃果真在张仲良的父亲张嗣病危,韦尔泞答拉千里驰去禀报太子,说张嗣病危,要太子即刻启程回国见父王最后一面之前便已十月怀胎了(此乃后话,容后再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再说说,张仲良与邻国国王汪尔悍的女儿玛丽成婚后,张嗣以为这下足可以安心了,他以为太子有了自己的爱妃,就应该像我爱皇后一样爱自己的爱妃,因而不再会去想出家的事了。
张嗣是多么想在自己衰老之前,能够看到太子为他分忧,继承王位,统驭万民,成为贤圣的君主啊!然而,伟大的冥冥之主有着自己的安排。
日月轮回,转眼之间,太子十九岁了,宫中的生活虽然是日日笙歌,夜夜欢娱,但那快乐、平静底下所隐含的生命的无聊之感总使人感到是如此的压抑和浪费。
富丽堂皇的皇宫永远装不下博大而宽广的思想,花枝招展的才女也永远无法慰藉那颗多愁善感的心灵。
太子喜欢独自在花园幽静的小径中缓步而行,喜欢坐在浓密的树荫下沉思默想。
天上的白云悠悠,那是太子心中拨弹的琴弦;地下的流水淙淙,那是太子心底奔涌的生机。笼中的鸟儿就要推开紧锁的铁门振翅高飞,自由的心灵即将冲破被困的藩篱翱翔天际。太子从过惯了的柔软奢华的生活中走了出来,他要到人世间去看看,看看这个真实世间的另外一副模样。
这天,太子跟父亲张嗣说:“父王,我在宫中呆的日子太久了,我想暂时离开皇宫中的园林,到城外的郊野去看看。”
张嗣听太子说要出去游玩,心里很高兴,他以为太子是不愿意在皇宫行夫妇之礼,易受拘束,所以要到郊外去放松自己。张嗣当即满口答应。
动身之前,张嗣特地叮嘱手下,将太子所经道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将郊外园林寺观也修治一新,一切布置停妥,太子便到皇宫去向父王告别,然后动身出了皇宫。
当时,太子是从城东门出去的,前后导从,煞是壮观。沿路观看的人群如山如海,如风如云,拥挤不堪,他们听说太子出行,都纷纷从自己家里走出来,为的是一睹太子的风采。
太子看到这么多人来看他,感到十分奇怪。但他刚从皇宫出来,身心突然轻松,见到大家这么热闹欢乐,也受到了巨大感染,从而将深锁的眉额暂时舒展开来。
太子与路边的男男女女打着招呼,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围观人群的簇拥下,一路向前行去。
一行人出了都城,太子的心中充满了欢喜。突然,远处的路边有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正拄着手杖,一步一步地蹒跚着向太子这个方向走过来。
他的背几乎弯了下去,一副异常衰弱疲倦的样子。太子觉得很奇怪,忙叫车夫将车停住,问车夫王武说:“这是个什么人?”
王武回答说:“是一个老人。”
太子又问道:“什么叫做老?”
王武回答说:“这个人过去也曾经是婴儿,是童年,是少年,由于时光不停地流逝,他便从一个小孩渐渐地变成了一个老头。到了这个时候,形体也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变得衰弱;颜貌也跟过去年轻时候不一样,变得老丑;身体整个地就虚弱了下去,吃下的饭,也不容易消化了;气力也逐渐变得微弱了;无论坐着还是站着都感到十分痛苦;像他这样,剩下来的生命已经没有几天了。因此,这个就叫做老。”
太子又问道:“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才老,还是一切生命都要变老呢?”
王武回答说:“一切生命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都应当从年幼到变老的。”
太子听到王武的话,一股巨大的苦恼腾地涌上太子的心头。太子心里默默地想着:日月不停地流逝,时间迁徙,岁月变移,衰老就像电一样快地降临到人身上,人身立刻就会变得脆弱与不可依恃。我现在虽然非常富贵,难道能免除这样的遭遇吗?为什么世上的人对这样的境况并不感到害怕?
太子年幼时就不大喜欢生活在这个有情世界,现在见到如此情景,触动本已潜藏的厌苦心绪,当下更加深了那种对人世悲伤厌离的心理。
太子长叹一声,骤然打消了出外游玩的念头,便当即叫王武掉转车头,向皇宫回驶而去。
第420章 郊外见闻(1)
他感觉到烦闷,在他心里,他应当并且需要摆脱这个困境,但他找不到办法。他只好独自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苦苦地思索着。
张嗣见到这一切,是忧在心里,但他无法排解太子的忧伤。他只有增加宫娥才女、增加外在的欢乐来时时娱乐太子。然而,太子对这一切已经熟视无睹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一切。
又过了些天,太子又向父王禀告要到郊外去游玩。张嗣听了太子的禀告,心里泛起了一丝忧虑,心想:上一回,太子到郊外去,在外面见到一个老人,便使得他如此忧愁不乐。才过了几天时间,却又要出外游玩,说不定还会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那又得愁上加愁,闷上加闷了。
张嗣有意不让太子出去,又没有适当理由。
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张嗣犹豫不决之时,一股慈爱的心绪油然回到张嗣的心中,他实在太喜爱这个太子了,怎么能违逆爱子的意愿呢!
只要太子心里喜欢,就是明知此行有再大的风险也必须答应。
于是,张嗣说:“你去吧,只是路上要当心,不要玩得过头了而伤了身子。”
这一回,张嗣召集各位臣子,将郊外沿路一线都打扫得更加干净,将道路修治得更加整齐美观,太子车队经过的地方张灯挂彩,散花烧香,一派繁华富丽的景象,更不准那些臭秽的东西摆在路边,以免太子看见而生不快的感觉。
张嗣对太子说:“上次,你是从东门出去的,这次换个地方,就从南门出去吧。”
“是,父王。”太子答应了一声,就率领车队仍像上次出行那样浩浩荡荡地向南门出发了。
这一次,路边仍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太子微笑着跟他们打着招呼。
刚刚走出城南门,突然路边出现一个病人,身子骨非常瘦弱,却长着一个奇大的肚子,不停地喘着气,骨头似乎都将节节散落,肌肉似乎也都变得不复存在,颜色痿黄,全身颤抖,已经没有力量将身体支撑起来,而是由两人扶持着勉强站立,后来实在支持不住,便蹲在路侧一个劲地喘气。
太子见此情景,感到很奇怪,问身边的侍从,“这是什么人?”侍从回答说:“这是一个病人。”
太子又问道:“什么叫做病人?”
随从回答说:“所谓病,都是由于人们嗜欲太甚,饮食无度,四大不调,因此转变成病的。人生了病,就会变得身上所有的地方都感到不舒服,甚至苦痛,气力虚弱,饮食也少了,眠卧也不能安稳了,人身虽然有身子,有手足四肢,但是自己动不了,需要依靠其他力量才能坐或站起来。”
太子听到这里,心里油然生起慈悲之心。他看着那个病人,就像自己也生了同样的病一样,他因无力解除这样的苦痛,因而心里忧愁万分。
他又接着问:“只有这个人才是这样生病,还是其他人都会这样生病?”
随从回答说:“所有的人都会生病,不论贵贱,不论男女老幼,都会经历生病这个过程。”
太子听完这样的话,又心里默默地想道,“像这样生病,痛苦,普天下的人都将缠缚熏染上,为什么世上的人都只想着眼前的快乐而对于将来不感到害怕呢?”
太子一念及此,便深深地感到害怕,感到恐怖,身心颤抖着,就像月亮的影子落在水中,风生水激,波浪粼粼,不能平静。于是,太子对身边的人说:“那么,像我们这样的身体,就是极大的苦痛聚集之所,世上的人却在这苦痛中横生欢乐,无论愚蠢的,痴傻的,还是无知无识的人,都是如此地不知觉悟,真是可怜可悯啊!我们今天还要到郊外的园林去游玩,也同样是不知道觉悟的人。”
太子当即下令不再出游,驾车回宫。
回到宫中,太子独自坐在房间里,思考着,他的心里时刻感受到忧愁不安。
太子从第二次郊游回来之后,整天闷闷不乐,张嗣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不知道如何能减轻太子心中的忧愁。
他想:太子肯定又碰到了什么事了。
于是,张嗣问跟从太子出游的侍从,“太子今天出去,难道不快乐吗?”
侍从回答说:“太子今天刚出南门,就碰见一个病人,因此郁郁不乐,就驾车回来了。”
张嗣听到这话,心里更加忧虑,他担心太子又萌生出家的念头。
张嗣低头沉思了一会,传当时负责清扫街道的臣子上朝,问个究竟。
那四个臣子叩首说道:“今天太子刚刚走出城门,就碰到了一个病人。”
张嗣龙颜震怒,道:“朕不是下令外面专司的官员,将道路打扫干净,清除一切恶臭污秽物事,以及老人病人等也要将他们驱逐远离的吗?”
“回禀皇上,我们确实已经严厉责令,但我们确实不知这个病人是怎么来的。”众臣异口同声说。
张嗣当下自言自语:难不成这个病人确实不知来自何处,一点预兆、一点踪迹也没有?就这样突然出现了?
张嗣觉得恐怕真的是天意如此,他生怕太子再度犹豫,从而出家修道,因此,又煞费苦心地征集了许多歌舞美女,送给太子,让她们整日陪侍太子,使太子在声色欢娱之中萌生爱恋人间吹乐之心,而逐渐将出家的念头打消。
当时,国内有一位聪明绝顶的范灵,口才十分好,张嗣为了留住太子的心,于是,将这位范灵请了来,希望借他的智慧和辩才说服太子不要出家。
范灵对张嗣说:“太子十分聪明,没有人比得上他。且又学识渊博,有许多都是老朽闻所未闻的,现在要我去说服太子放弃修道之心,这就像一根藕丝想吊起一座须弥山,是绝不可能的事。”
然而,张嗣最终并未放弃让他说服太子的打算,派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做太子的贴身随从,太子无论行住坐卧,他都要跟随着,不能远离。
又过了些天,太子又要出去郊游。张嗣因为有了这位范灵随从太子,他希望这位范灵能随机说法,使太子不再生厌世之心,便放心地答应了太子的请求。
这回在城内城外,准备工作做得比上次更加精心细致,道路、园林、台榭、楼观等都更加齐整庄肃,老人病人、臭秽等物都已驱除干净;香花铺道,旛盖如林,比前两次更加壮观。当时太子与百官导从,吹吹打打地走出皇宫,迤逦往西城门而去。
正当他们一行刚刚走出城西门,突然看到四个人抬着一具棺材,一人在侧将香花布散尸体之上;跟在后面的人有的嚎啕大哭,有的低声饮泣,有的面带忧戚之容,有的目现呆滞之色。
第421章 郊外见闻(2)
太子问范灵,“这是个什么人?为什么有人将香花布散在他身上,却有许多人号哭相送?”
范灵因为受张嗣的嘱咐,只好默然不答。
太子见桑候沉默不语,又连着问了几次。
范灵没有办法,只好恭敬地回答说:“这是一个死人。”
太子又问:“什么叫死?”
范灵说:“所谓死,就像刀风解形,神识随之而去,人的上下四肢以及各种器官都没有了知觉。这个人在世时,贪恋执着五欲,爱惜钱财,辛苦经营,只知道积聚财富,不懂得命运无常。现在一旦舍弃这些财物权势地位欲乐而死,却又为父母亲戚眷属之所爱恋怀念,所以有这些跟在后面哭的人。然而人命终之后,就像草木,所谓人间的恩情好恶,不再与他相关。像这样死去,确实是非常哀恸的事。”
太子听说,受到巨大的触动,一种异常的恐怖顿时笼罩全身。他浑身颤抖着,问范灵道:“只有这个人才死,还是其他人也一样会死呢?”
范灵回答说:“一切世人都应当会死,不论贵贱,都无法逃脱。”
太子素性恬静,平时难得有什么事能打动他,但是这回听了范灵的话,却一下子感到非常不安,心里惴惴的,像有十五只吊桶那样,七上八下。
他低声对范灵说:“世间既然有这死的痛苦,为什么人们还要在其中做出那么多放诞纵恣、安逸快乐的事?人心真有如木石,不知道一点害怕和恐怖!”
太子当即命令驾车的仆人赶紧回宫。
驾车的仆人回答说:“前两次太子才出城门,还没有到野外,就中途而返,致使国王大为嗔怪恼怒,并且波及我们受到责罚,现在,又要中途回去,那国王不知道该怎么恼怒,对我们加以责罚呢!”
范灵听到驾车的仆人如此说,觉得有道理,因此他劝太子姑且再往前走,到野外游玩一趟然后回去。太子勉强答应了。
到了野外,身处茂密的丛林之中,百鸟齐鸣,万花吐艳,芳草因碧色而增娇,流泉为青山而加丽,微风相拂,暖日如嬉,山川一如往昔,安详舒展地躺在生机盎然的三月春晖里。
太子这才将一颗颤抖的心安顿下来,他屏去侍从,荫息树间,端坐思惟,然后便沉沉地进入到无边的思索中去了,一切外界的喧哗与骚乱仿佛都与他全不相干。
在他思索的情境里,他似乎觉得他曾经某个时候也这么坐在树下,仿佛远离了欲界……
范灵见太子端坐入定,就上前对太子说:“大王命令我与太子做朋友,如果我们之间互有得失,就要彼此开悟,或者有所勉励,或者劝其改正。交朋友之法,大要有三:一、见到朋友有过失,要进行劝阻,讲明道理;二、见到朋友有好的行为,做好事,就要跟随朋友一道将它们完成;三、朋友有痛苦,有灾难,不要互相舍弃。现在,你有了难题,我根据朋友之意,理当贡献自己真实无妄的意见,如果我的言辞有所冒犯,希望你不要见怪。过去的修道之士都是先戒受五欲之乐,然后才出家。太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永远断绝人间的欲乐而不屑一顾呢?再说,人生在世,应当顺人情,尽人事,行人道,古往今来,不论哪一个国王,都没有放弃国家而学道的,唯愿太子能接受五欲,放弃出家修道的想法,在大王百年之后,继承王位,以分大王家国之忧。”
太子听后,回答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之所以不接受五欲之乐,就是因为我害怕老、病、死的苦痛,所以不敢贪爱,不敢执着。”
太子说完,仍旧默坐无言。范灵用尽了全部智慧和口才,也无法使太子回心转意。
……
张嗣知道太子修道之心日益坚定,虽然日夜忧煎如焚,但也知道这是天意,非人力所可挽回,因此,除了苦恼之外,也别无他法。
不过,为了社稷前途,张嗣还是想出许多办法来娱乐太子,寄希望于万一,使他有朝一日断绝出家之想。
在世人眼里,任何人都逃不过美色的诱惑,不用说凡夫俗子,就是再高明的修道有德之士,也都曾因美色而废弃自己的修行,因此,每次太子回来,张嗣都安排了许多轻柔曼妙的歌姬舞女前来侍奉太子,以使太子动心爱恋,回到人间。
但太子从不为之所动。
太子入定时,总是眼见许多美丽多姿的歌姬舞女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欢歌曼舞,又时时围绕左右,有如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温香满抱,殊可欢乐。
然而,世事无常,转眼间这批红粉佳人变成鸡皮鹤发,全无美艳动人之处;这些画栋雕梁变成断壁颓垣,徒增无谓的感伤。
基于此,太子又想:我们来到人间,都免不了老、病、死的过程,每个人都一天天地接近衰老和死亡,千百年如一瞬间,人生柔脆,有如梦幻,岂不令人哀戚伤悼!如果终日沉溺在五欲之中,那就与无知无识的禽兽没有两样了。可叹世人把这短暂不实的现象视作永恒,看作真实,这岂不是愚痴无明的执着吗?世间有如一个巨大的苦海,苦海中有老、病、死各种过程和现象,凡夫俗子沉浸在这苦海中而不能自拔,是多么可怜啊!
太子就这样担着人世的巨大苦痛而入定在无边的烦恼之海中。
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岸在哪里呢?
自从体悟到生老病死之苦,和人间的变幻无常之外,太子也不再存在命运的变幻无常这种种虚幻的影像了。
然而,这个岸,却需要太子自己去找到答案。
太子为找不到答案而深深沉浸在无边的苦恼之海中。
……
生活的目的是什么?生命又有着何种意义?人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任随无常的海水将他们漂向那没有目的地的远方。自从第三次出游,太子回来仍是闷闷不乐,张嗣知道太子出家的念头是愈积愈深了。但除了醇酒妇人,张嗣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牵系住太子这颗飘荡不定的心。
……
春去春来,岁月无情。阳春三月,太子对父皇说:“趁大地回春,春花盛开,要到郊外春游。”
张嗣心想:上三次本皇刻意安排,惊动民众人等,致使横生事端,这次……
“父皇,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您倒是出句声呀?”太子把声子提高了八度,以为先前父皇没听见。
“哦……”太子高八度的声音,恰似一声春雷,把张嗣从沉思之中惊醒过来。
太子把刚才的话对张嗣重说了一遍。
“嗯。”张嗣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于是,太子高兴地跃上马,轻车简从,随身只带了学者范灵,第四次出游了。
这回,太子从北门出去,虽然,街上仍是华丽依然,但在太子的眼中并不见到有多少悦乐和奇异。
出了北门,信步由缰,一直来到郊外,走到一片葱郁浓密的树林子里,太子从马上下来,停息在树下,他看了看天空,天空仍是蓝蓝的,阳光好好地照晒在头上,大自然神奇的力量抚慰着太子那颗饥渴的心。一阵春风轻轻吹拂而来,太子顿然感到心意豁然。
太子挥手叫侍从走开,独自来到一株阎浮树下,他坐着,陷入了沉思之中……过去见到的那老、病、死的痛苦情形一一映现脑际。
生命转瞬即逝,万物变幻无常,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究竟为的是什么。事物时起时灭,人生命倏死倏生,循环转变,无有止息,这些现象难道是真实存在的吗?太子不能回答。
他想:在没有答案之前,人们却不警惕,不为生命的短暂而痛苦,依然熙熙攘攘为利而来,为利而往,直至戕害自己的身体而无所顾惜。这是何等的悲哀啊!我虽然已经看穿了这世间为一大苦海,虽然已经自觉不能与世人一样浮沉,然而,战胜电光石火般转瞬即逝的青春年华,降服造成人生痛苦的老、病、死种种业障,求得解脱大道,达到极乐的彼岸,这伟大的工作却不是我现在所能胜任的。然而,我应当去探索它,去完成它,我应当去拯救那些沉溺在苦海中的万千生灵,同时也包括我自己……
就在太子这样思虑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穿着法服的比丘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个比丘一手持钵,一手执着锡杖,低头看路,踽踽而行,来到太子的面前。
太子站起身来,恭敬地问道:“您是什么人?”
那位比丘回答说:“我是一位比丘。”
太子又问:“比丘是做什么的呢?”
比丘答道:“比丘是出家修行求道的僧人。我们出家修行,可以摆脱人生烦恼的束缚,所以叫做比丘。世间的人其实都知道人生柔脆,变幻无常。但是,他们并没想到怎样来求得解脱;我们则不一样,我们长年隐居山林,远离尘嚣,断绝世间名利财色等五欲之苦,既无嗔痴,也无爱恶,求得的是不生不灭的解脱大道,进入的是无始无终的境界。魔幻不生,心境不起,众生一体,万法平均,这就是比丘的修行。”
太子听到这里,顿然觉得正是他所思虑的,因而满心欢喜。他想:我正是要求得解脱大道,以普度众生,但不知如何实行;今天正好遇上了这位比丘,真是天遂人愿……
正当太子要进一步打听修行的具体步骤时,那位比丘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不见了影踪。
太子扬目四顾,除了侍从范灵之外,空旷的原野,也阒无一人。
太子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既然见到了这位比丘,又听说了比丘出家的功德因缘,其实正是比丘给自己指明了一条求得解脱的大道,而这正是太子一直所希望的,因此,太子非常高兴,不,夸张点说,简直是悲喜交集。
“善哉善哉,天上天下,只有这才是最伟大的,才是最高妙的,我要离家修行,要去求得这解脱的大道。”太子自言自语着。
这时,日色西斜,暮烟四起,太子解下马缰,一跃而上,便即打道回宫而去。
太子回到宫中,心中欢庆无比,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匆匆念叨着,说:“我以前出城时,见到有老、病、死,等等的苦痛,白天黑夜都担心着为这些现象所逼迫,今天见到了这位比丘,他向我开示解脱的大道,这真是我求之不得的机缘啊!”
当下,太子便在心里暗暗地打定了主意:我一定要像那位比丘一样出家修行,我得找一个机会离家出走(在此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张嗣见到太子回宫之后,看到太子脸有喜色,脚步轻快,心里乍喜乍惊——喜的是,太子平时出去,都是满脸忧伤回家,而这回却很快乐,这使做父亲的张嗣也为之神情高兴起来;惊的是,太子平时就有些古怪的想法,因此总是忧心忡忡,而这回这么高兴地跑回家,其中必定藏有蹊跷。
于是,张嗣问范灵:“太子今天出去,是不是遇到什么快乐的事?”
范灵回答说:“太子今天出去,道路整洁,没有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到了郊外的原野时,太子屏斥范灵,独自坐在树下。不一会,我远远看见一个胡须头发都已经剃除,穿着染色之衣,走到太子的面前,与太子讲了一阵话之后,那位没有头发胡须的人就一阵风似的走了。但不知道他们讲了些什么。太子因此就骑马回来了。当时太子神情异常欢悦,只是到了宫中,才变得稍稍沉静了些。”
张嗣听了这些话,心里十分狐疑,也无从揣知那位光头人的出现有何好处,因此不免有些懊恼,又想到太子呱呱落地时,自己无意中所说的“看来皇儿与佛有缘!”那句话,不由得呆立皇宫,自言自语:太子恐怕真的要舍家学道了,我得叮嘱他妻子看紧他,不让他外出;同时要加强守卫,不得太子悄悄地离家出走。
张嗣当即吩咐众武臣严守城门,并在宫中加了许多岗哨,时刻注视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太子妃也遵嘱行住坐卧,时刻不离太子左右。
……
再过七天,就要到太子登基成为一国之君了。已经是夜分时间了,太子仍如常地呆在自己的居室里,太子妃都寸步不离地伴随在太子身边,侍女如流星般地进进出出,使太子没有一丝空隙能够随机行动。
七天后,太子就能登上王位了,张嗣一想到这一天马上就要来临,心里就别提有多么高兴了。但张嗣知道太子出家的决心是坚如磐石的。但这七天内,太子没有任何行动,不动任何声色,仍如往常一样,读着书,做着日常功课,大部分时间仍在沉思静坐,没有一点打算逃离皇宫出家的打算,这一下反倒使张嗣感到迷惑,而且觉得十分蹊跷……
第422章 郊外见闻(3)
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张嗣暗自想。见太子此时还在家里,心里感到放心了。
“也许,是我的计策做对了,太子知道外面严密把守,知难而退,因此打消了出家的念头罢。”张嗣这样自我安慰着。
七天紧张的生活使太子妃以及太子身边侍候的宫娥采女们都累得差点瘫了下来,今天是最后一天,而且已经进入夜间了。
“太子绝不会再出家了。”宫娥采女们如此想着,并就此放下了一颗空悬很多日日夜夜的心;太子妃也同样怀有如此的想法。不过她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她仍尽力看守着太子,不使他伺机外出。
然而,许多天紧张的生活使她们非常疲劳,一有机会她们恨不得就睡了过去,从此不再醒来。
因此,到这第七天的时候,宫中上上下下的人们都被疲劳所征服,一入夜,每人都早早地收拾了自己的工作准备着好好睡一大觉。
太子见到守卫如此严密,欲出无门,因此,他只有暗暗等待着。尽管他的内心异常着急,但在表面上依旧如常,压根儿想不到他平静的外表下面正有汹涌的大海中奔腾的波涛。
守候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太子妃几天来劳累得一到换班下来就顺势躺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她做了三个非常重要的梦,而且基本上每个都是噩梦。
她感到十分害怕,以致每次做梦时都在梦中惊醒过来。醒来之后,更加感到恐惧害怕,于是她将三大梦告诉了太子,说:“我这几天接连做了三个噩梦,每次都在梦中惊醒过来,因此感到十分害怕。”
太子问道:“那你做的是什么样的梦呢?”
太子妃就将梦中所见情形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我做第一个梦时,梦见月亮掉在了地上;做第二个梦时,梦见我的牙齿全都脱落了;做第三个梦时,梦见我失去了右臂。每个梦都异常可怕,醒来后仍使人心惊胆战不止。”
太子便对太子妃说:“你看,现在月亮仍在天上,你的牙齿又没有脱落,而且手臂也还好好地在你的身上,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你应该知道,这些梦都是虚假不实的,你不应当横生怖畏。”
太子妃对太子说道:“我私下猜想,我梦中所见之事,一定是你要出家的征兆。”
太子向着太子妃,说:“你只要好好睡觉,不要瞎操心。俗话说,疑心生暗鬼。要不然,真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将落在你的身上。”
太子妃听了太子的话,也就暂时将心思放开,又由于连日劳累,亟需睡眠,因此,跟太子道了一声晚安,然后就倒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夜很深了,一轮明月静静地悬挂在高远的天空,皎洁明亮的月光从天上悠然洒落,给金碧辉煌的皇宫笼罩上一层幽丽的轻纱;远处参差不齐的树木三五成群,它们落在地上的影子就像在水中浸洗过一样,十分清浅动人。
大地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从喧嚣的时空顿时变为空寂。
这时,太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没有去睡觉,而是到宫里宫外巡视了一番。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死寂。
他穿过白日歌舞喧哗之地,他看见所有歌姬舞女都像木头人一般沉沉进入睡乡。有的披头散发,倚伏在乐器上;有的手脚着地;有的互相枕卧,东倒西歪;有的眼泪鼻涕,狼藉纵横;有的嘴中流涎,极是脏污。真是一幅丑态百出、令人作呕的人间世相无常画卷,哪还有丝毫美感?譬如芭蕉之树,内中全无坚实。
太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什么风华绝代,什么国色天香,竟都是如此虚假不实,使人徒生无常之感!”
太子又端详妻子及所有歌姬舞女,只见她们的形体,都一一分为头发、指爪、骨髓、脑壳、骨头、牙齿、髑髅、皮肤、肌肉、筋脉、血脂,以及心肺脾肾、肝胆肠胃、屎尿涕唾,外面就像是一个大皮袋,皮袋中盛着一些恶臭污秽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称得上奇异的。而她们却无一知觉,不仅争相用香气熏蒸身体,又用华丽的服饰打扮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是外在的,短暂的,譬如借来的东西,有朝一日总要归还他人,而且借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久。
太子心想:一个人即使能活上百年的寿命,计算下来,睡觉就要用掉一半,平时又总是为忧虑烦恼之事所纠缠,除此之外,其中欢乐的时间就没有多少了。世上的人为什么经常见到以上情景,却总是不能觉悟,甚至还贪恋执着,而不知悔悟呢?过去、现在、未来这三界中,别的都是无法依靠的,只有一样东西是可以值得追求,值得依恋,那就是对于智慧的体察,对于道的觉悟。
太子又想:是了,是应该到出家的时候了。
这时,内外所有人等都睡着了,万籁寂然。于是,太子叫醒了车夫,对他说:“你去把我的坐骑牵来。”
车夫见到太子突然要他去牵马,而且又是在这样的三更半夜,因此,他全身发抖,非常害怕。
他想:太子肯定是要出家了,国王有严令,不准任何人放太子出城,如果我去将马牵来,不就犯了欺君之罪了吗?但太子的命令又不可违背。
思考了很久,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怎么办?”车夫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最后,车夫只好壮着胆子,嗫嚅着对太子说:“大王有过严令,这几天不让太子您到外面去;而且今天晚上这么夜深人静,又不是游玩观览的时候,也不是抵御仇敌的日子,您为什么要在这深更半夜忽然要我去牵马来呢?您想到哪里去?”
太子见车夫犹豫着,不肯去牵马,于是耐心地对车夫说:“我现在要为天下一切众生降伏烦恼的根源,因此,你不应当违背我的意愿。”
车夫听到这里,知道太子马上要出家了。心中一急,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想让这哭声唤醒太子妃等其他人,让她们知道太子即将要出家了,从而出来拦阻。
但是,宫中所有的人都昏睡如故,没有一个人听到车夫的哭声。
车夫哭了很久,见到没有人起来拦阻太子,只好遵命去牵将太子的坐骑去了。
第423章 兵临城下(1)
车夫出去正想去马房牵马。但转念一想:还是飞马前去向张嗣禀报,由陛下定夺为好。
车夫骑着太子那匹千里追风马出了城门,径直望南诏城而去。
车夫刚入城,猛地隐隐听到城外不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好似大队人马冲杀过来一般。
车夫登上城头,但见星夜暗月下,刀光剑影,隐隐可见一支军队正向这边过来,而守城的军士还在呼呼沉睡,全然不知。
车夫慌忙推醒城头值更军士,然后赶去张嗣住处。
车夫赶到张嗣寝宫,侍卫们皆因连日来没有歇过息,一直熬过了上半夜都平安无事,便一个个似死猪一样“呼呼”沉睡着。他连忙推醒倚在门前的两个侍卫,喘着大气:“快!快去禀报元帅,兵临城下了!”
罗彪元帅从被窝中被张嗣寝宫的侍卫叫醒,得悉军情火急,迅即披甲提枪登上城头,此时,一队人马已迫到城门,有几个兵士正架着云梯,准备登上城头。
罗彪一见,马上拉响预警信号!
“鸣——鸣——鸣——”一阵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守城的将士猛一听到这预警声,一个个跳将起来,“嗖、嗖、嗖”万箭齐发射向登城之敌,接着,推下滚石擂木,把企图偷袭之敌击退。
罗彪在城楼上,对着陈兵城下的军队喝问:“何方人马,胆敢前来偷袭我国城池?!”
罗彪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头戴一顶双凤金盔,两根短翅雉毛,身披一副金甲,坐下一匹能行千里黄花马,手执一条金枪的猛将拍马走出队列。
此人长着一张英俊的面孔,棱角分明,阳刚俊朗,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目光恍如那看不见底的寒潭,未曾修理的胡渣凸显几分张狂随意之态。虽说时近五更,但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仍可看见他那双深邃的眼晴闪射出冷酷逼人的寒光。
他叫汪尔雷,是邻国汪尔悍国王的大公子,玛丽公主的哥哥,力大无穷,号称所向无敌。
汪尔雷这次随他二叔率军前来,主要因三天前他二叔的一个儿子外出狩猎时被张嗣的国师邱云龙射死了。
那天,国师邱云龙与罗彪元帅外出狩猎,邱云龙追着一头白鹿来到跨国境界,眼看猎物穿过国界,情急之中,国师拔箭射去,谁知白鹿没有射中,却射中了从另一处拍马追赶而来的一个少年。
……
罗彪没想到,那天中箭的少年竟然是太子妃的二叔的儿子……
在诸国争霸时期,战乱时有发生,给南诏国制造了不少威胁……
“那个少年不可能就中箭身亡吧?”罗彪将信将疑说。
“难不成你说本王子冤仇你?硬要你们‘吃死猫’不行?!”汪尔雷怒目圆睁,声大如雷。
“这……”罗彪正待要解释什么,猛然听到牛角、螺角、号鼓声伴着阵阵呜咽声震天动地而来。透过曦微晨光,一队身戴孝服的兵士,簇拥着一具灵柩而来,停放在城门前。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王子是否冤仇你!”汪尔雷用枪指着罗彪说。
“且慢!”罗彪正要拉弓搭箭向下射去,被带着御林军,策马提枪赶来的张嗣喝住。
“启禀陛下,这厮太狂妄了,容臣先挫挫他的锐气。”罗彪拱手启奏。
“罗元帅,如此不妥,我们还是出城会会他们才好。”
此时,天色已亮,太阳喷薄而出,掠过山峦、古城,苍茫大地,朝阳如血。古城中央,在一片开阔地上,人群如潮,分作两边对峙。
两军阵前:距离一箭之地,刀光剑影。邻国国王汪尔悍的皇兄汪尔豪从阵中闪出,骏马嘶鸣,耀武扬威。
张嗣骑在马上,在御林军的护卫下,表情凝重、沉稳,他的身后是皇宫。
来军阵前,汪尔豪挥了挥手,一排戴孝兵士,抬着一具灵柩上来。
汪尔雷咬牙切齿,愤怒的目光扫向张嗣,大喝了一声,独自策马向前走去。
张嗣准备策马前迎。
罗彪轻摇其头,示意吾皇不可贸然前去。
张嗣犹豫了一下,纵马迎向汪尔豪。
两人相对咫尺,汪尔豪一脸愤怒和报仇的脸色,而此时,张嗣已经平静下来。
汪尔豪的眼眶中闪出泪花,咬牙切齿:“张嗣,你的国师,射死了我的儿子……”
张嗣沉痛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汪尔豪,你,你们一定是误会了。”
汪尔豪:“误会?我儿就躺在棺木里!今日我大军压境,誓为我死去的儿子报仇!”
张嗣:“本王也是刚从罗元帅口中知道,你家太子是国师误杀。”
汪尔豪声嘶力竭:“误杀也是杀!”
张嗣声音低沉但铿锵有力:“汪尔豪,你听本王说,你与你大哥治理的国家,近几年大旱,颗粒无收。自从我们两国结亲后,我每年都派遣大臣给你们调送三万石粮食以解燃眉之急,你王兄的女儿也是我国的太子妃。”
汪尔豪:“好啦!你别与我谈什么攀亲带故、施舍之类的,我此来只是为我儿讨个公道。”
张嗣:“汪尔豪,你要本王如何,才能平息你心中的怒火?”
汪尔豪:“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张嗣微微颌首。
汪尔豪:“我要你交出你国师这条老狗,他是罪魁祸首,任我千刀万剐。还有,你必须亲自戴孝护送我儿灵柩回归故里。”
张嗣:“单国师是我国至高无上的婆罗门国师,我没有权利交给你。”
汪尔豪断然喝道:“张嗣,那我们只好刀兵相见了。你儿子呢?他号称南诏国第一勇士,比武胜了我家侄女,怎么,见了我这个二叔都不敢出来认亲了吗,算我大高看走了眼,竟把宫主下嫁与他。”
张嗣:“他在西华宫,并不知此事……”
汪尔豪:“张嗣,废话少说,开战吧。”说完,打马掉头,回到阵中。
汪尔豪回到阵前,对汪尔雷吆喝一声:“准备开战!”
汪尔雷:“是。”随即大手一挥,武士将牛拉到阵前中央,那两个手执尖刀匕首的光膀勇士开始像斗牛士一样在牛前挥舞。
全场骚动,呐喊助威,牛角,鹿角、号鼓齐鸣。
勇士终于扑上前去,将牛掀翻,尖刀插入牛脖子,鲜血喷溅,有士兵用盆接住牛血,端到汪尔豪马前。
汪尔豪双手捧血,喝了一口,将剩下的涂抹在自己的脸上,身上。
阵中将士同仇敌忾,依次饮牛血,抹身,场面异常沸腾。
张嗣沮丧地回到本阵,来到罗彪面前:“看起来,我们只好应战了。”
“陛下先撤到太子西华宫里,这里有我出战。”罗彪说完后,随即振臂高呼:“南诏的勇士们,大敌当前,报效吾皇的时候到了。”
众武士高呼:“杀,杀,杀——”喊声震天动地。
汪尔豪耳闻对阵的喊杀声,轻蔑地哼了一声,挥着手。
一名亲兵赶忙把一张弓递到他手里,汪尔豪掂了掂,摇摇头:“拿硬弓来。”
另两名亲兵抬过一张大三倍的硬弓,汪尔豪提到手里。
西军阵前勇士还在牛前转圈,但不知怎地,牛一个劲地低吼、闪躲,两个勇士总是不能近身。
汪尔豪看的真切,仰卧在马背上,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开满弓,搭上箭,向牛射去。
弓箭夹着一阵风,射中牛的眼睛,直没入脑。公牛奔跑了几圈,挣扎着,最后倒下,抽搐……
张嗣诧异之间,他的坐骑一惊,扬起前蹄,险些将张嗣颠落马下。
张嗣的马在转圈。
汪尔豪又取出一支箭,搭上,手脚并用,放箭,向张嗣射去。
罗彪纵身从马上跃起,挥动大刀,将箭抵开,飞身上马:“快,撤!回城!保护陛下!”
张嗣在众将士的保护下,隐入阵中。
汪尔豪看对方军队阵脚已乱,挥剑大吼一声:“杀——”,身先士卒,向前杀去。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鲜血四溅,砍下的头颅被马踢得到处飞滚。两军混战场面惨烈。
张嗣败退向南诏城溃去,大军进城,关起城门。
汪尔豪追到城下,被滚石、檑木、弓箭阻住,勒马不前。
汪尔豪气急败坏:“把城给我围住,一只鸟也休想出去!”
张嗣盔甲不整,惊魂未定,回到宫殿。
婆罗门主教邱云龙身穿婆罗门教服,手足无措,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一会坐在太师椅上,一会站起来在大殿上走来走去,见张嗣回宫,赶忙迎上前去。
邱云龙:“陛下,汪尔豪开始攻城了吗?”
张嗣一言不发,进入大殿,罗彪尾随其后。
邱云龙追问罗彪:“元帅,汪尔豪说什么吗?”
罗彪:“他说要把你抓住,千刀万剐。”
邱云龙战战兢兢:“元帅,你可千万不能把我献出去啊。”
罗彪愤然:“都是你这个魔头,本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你非要置人于死地。”
邱云龙:“人是你引出来的……”
罗彪大吼:“你,你说是天神的旨意!”
张嗣坐在龙椅上,轻轻叹了一声:“不要争辩啦。国师!想想怎么办吧。”
有一侍卫进殿,屈膝禀报:“报。汪尔豪已将城围死。”
张嗣闭上双眼,轻轻挥了挥手:“知道了。”
邱云龙:“陛下,怎么办?”
张嗣平静如初:“围城也罢,攻城也罢。我们区区十万兵马,又岂是他不知从那几个国家借来的二十万精兵的对手?破城只是早晚之事。为今之计,你我生死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汪尔豪平息心中的怨恨,让他破城之后不要滥杀无辜……”
邱云龙:“陛下,贫道一把老骨头不可惜。汪尔豪不就是要我的脑袋吗。你可以答应他。但让你戴孝却是万万不行。”
张嗣:“本王万万不会答应的。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又有侍卫来报:“陛下,汪尔豪开始攻城,西门告急。”
罗彪:“我去。陛下保重。”说完提刀走出殿去。
张嗣接着长叹一声:“老天无眼哪!想我张嗣以理处邻国,以德治天下,自继承祖宗基业以来,十几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未曾想,百姓安居富足竟成了今日灭国之祸。”
……
夜幕徐徐落下,天色渐暗。
攻城不绝,呐喊声震天动地。远远看去,夜幕下,南诏城被城下大军围得铁桶一般。
火把渐渐燃起,像一圈火环欲要烧掉一座孤城。
西城墙外,正进行一场生死对决。汪尔豪指挥士兵全力攻城。
巨木撞击城门,号子声不绝。
云梯,竹梯,礌石,滚木,弓箭。嚎啕声,呐喊声……
场面壮观、壮烈、悲壮——
一个藤甲士兵登到半城墙上,被城墙中捅出的尖枪刺中腹部,血花四溅,嚎叫一声,从半空跌下。
另一个士兵所穿藤甲已被弓箭射成刺猬,但依旧顽强地往上攀登,被城上滚下来的滚石砸成肉饼。
……
城墙上,罗彪元帅登城,他分析了一下形势,命令士兵:“取油来。”
一个士兵提了一桶燃油过来,放到罗彪旁边,罗彪撕下身上的战袍,把它扯碎,包在弓箭头上,往油里蘸。
城下,汪尔豪见罗彪登城,怒火中烧:“罗彪匹夫,你听着,本王破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你全家,再把你碎尸万段……”
罗彪:“汪尔豪,你听本帅一言,马上退兵,否则,将多出一具灵柩……”
汪尔豪:“我二十万藤甲兵,刀枪不入,你能坚持几时?”
罗彪仰天大笑:“藤甲兵刀枪不入倒是不假,但二王叔可曾记得,我家太子当年迎娶你家侄女时,你皇兄曾送一件藤甲衣给我家太子,太子回来之后转赠本帅,并命本帅出战之时不得穿用,你知道是何道理?”
汪尔豪摇头,不得其解。
罗彪:“此物用桐油炮制,坚韧如簧。虽号称刀枪不入,但也是丧命之祸。”
汪尔豪轻蔑地笑,不置可否:“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花言巧语?”
罗彪:“殿下不信可以试试,看清楚了。”说完,用火绒将弓箭头点上,拉满弓,朝一位正奋力登城的藤甲兵射去。
弓箭带着一串火龙射中士兵身上,顷刻之间,士兵变成一个火人。
从城墙跌下,跌跌撞撞往阵里跑去,旁边士兵纷纷让开,避之唯恐不及。
守城士兵纷纷效仿,火箭如龙,惨叫之声不绝。
敌军阵脚大乱。
汪尔豪惊骇之余,怒不可遏,命令道:“汪尔雷,下令收兵,就地宿营,明日再战,”
罗彪仰天长啸。
夜将近,张嗣在大殿上召集众臣议事。邱云龙双眼朦胧坐在王位旁边的太师椅上打盹。他的身后站着他的婆罗门外甥凡希。
罗彪大步流星进入大殿。
张嗣:“罗元帅,战事如何?”
罗彪:“禀陛下,汪尔豪的藤甲军已被我用火箭所破,目前已停止攻城,在城外四周扎营。只是……”
张嗣:“只是什么,元帅快请说。”
罗彪:“只是我派出去的三批信使无一突围。看来外援已不可能。只有固守了。”
张嗣:“将军能否告诉我,固守能守多久?”
罗彪:“陛下!目前能守也只能守一时。只是因为藤甲军怕火,倘若他们赤膊上阵,军力必然大减,也无可惧。怕就怕天气有变。”
邱云龙霎时睁开双眼:“天气有变如何?”
第426章 兵戎相见
张仲良:“有话但说无妨。”
范开业:“还有,太子妃的哥哥是随军的先锋,勇不可当。”
陛下原预料战事之平息可期,故再三叮嘱不得惊扰太子,未想战事竟愈演愈烈。
张仲良刚想张口再说,邱云龙、凡希、比哈一干人等十分狼狈地闯将进来。
张仲良迎上前去:“国师,你没事吧?”
邱云龙呼天抢地:“太子啊,差些见不到我了。”然后恶狠狠地一抹眼泪:“要不是本教主天神附体,早被追杀了。”
张仲良:“国师,我父王呢?”
邱云龙:“嗨嗨嗨啊!休要提他。自找死啊!我们已经安然出城,他竟又引来追兵。”
张仲良惊诧:“为何这样?”
邱云龙:“如今?如今你父皇是生死未卜啦!”
张仲良定了定神:“各位勇士,上马吧,随本王解救父王。”
众人齐声应诺。
有侍卫将张仲良的战马牵出,张仲良翻身上马。
此时,只见宫门轰然打开,一位亲兵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进来,没走几步即瘫倒在地。
张嗣在数名亲兵的搀扶下也随后闪闪跌跌进入西华宫。
张仲良才刚上马,立刻翻身离鞍,一个箭步奔到跟前,只身抱起张嗣,快步跑向议政殿,他示意众人将台案快速清理干净,然后将张嗣轻轻地安放上面:“父王,父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张嗣满头蓬发,一抹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微睁双目,看着张仲良:“皇儿,你可好?”
张仲良:“快,快叫太医。”
……
那边厢:汪尔豪纠集的大军发疯般发动攻击。多数士兵已卸去藤甲,赤膊上阵。
弓箭如簧,几个士兵在攀爬云梯,云梯被烧断,士兵嚎叫一声纷纷从城墙掉落下来。
有几个士兵已经攻上城楼,经过拼杀后被几个人架起从城楼上扔下去。
张彪在指挥战斗,他已丢弃头盔,衣甲不整。手中的长剑已有好几个缺口。
城楼上到处躺着受伤的士兵,此时,已见有不少妇人、孩子、老人参与战斗,全民皆兵。
临时搭起的灶台处浓烟滚滚。一些人在烧水,烧油。烧开的水和油被一桶桶提到城墙边倒下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
战争已进入白热化。
汪尔豪在城下挥剑指挥战斗。
城墙下死尸累累、惨不忍睹。
这边厢:张嗣坐在大殿之上,已恢复王者之尊。
大臣们分列左右,张仲良立于上首。
范开业奏道:“陛下,众臣已商议多时,苦无良策。依微臣之见,西华宫亦非长久避难之所。试想,南诏破城只在顷刻,汪尔豪占领南诏之后并不会善罢甘休,他既然长驱千里而来,自然不会在乎这区区数十里之遥,届时必然围攻西华宫,请陛下早作决断。”
邱云龙:“汪尔豪虎狼之师。如今靠凡间的力量已是大大无奈。以本教主之见,今夜设一神坛,我以法力聚集九天诸神,定能保我等相安无事。眼下当务之急是陛下应当早寻退路,不让汪尔豪知道你我藏身之处为妙。”
张嗣:“就按国师所言,今夜设神坛求助吧。但本王断不至于为一己逃命弃家国于不顾。现下国土任人践踏,百姓任人欺凌,竟然无万全之策。实实可悲可叹!”他望了望张仲良:“太子,众臣商议,献计献策。你怎么不说话?”
张仲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父王。如此看来,硬战绝非上策,避战也不是长久之计。儿臣有一退敌之法,望父王恩准。”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望着张仲良。
张嗣:“有何良策?快说。”
张仲良:“儿臣愿只身前去说服汪尔豪退兵。”
邱云龙:“太子,万万不可,汪尔豪现在就是发疯的野狗,见人就咬,他哪里认你这个亲戚。”
范开业:“太子殿下,国师所言甚是。现在两国交战,不比往常。你此去必然凶多吉少。望太子三思。”
张嗣:“此事不议也罢。就按国师所言。今夜设坛祭神。众位务须虔诚祈祷。”
入夜,一轮皎洁的明月慢慢没入云层,忽隐忽现,渐渐又从云层深处露出脸来。
神坛上一口大鼎,香烟缭绕。
众人汇聚,皆虔诚合十虔诚祈祷。
邱云龙手执长剑,口中念念有词。
一干婆罗门教众穿戴教服,在梵乐的伴奏下时而起舞,时而上下跳跃。
张嗣领着张仲良和众文武大臣依次排列,众人在邱云龙的指挥下鞠躬叩首,唯有张仲良始终双手合十,若有所思。
邱云龙挥剑指天,大声念着咒语。
众人再拜,虔诚叩首。
张嗣叩首完毕,回头一看,张仲良所站位置已无人影。他皱了皱眉头。
寝室外,张仲良的五位贴身武士郝天雷、王一虎、王天豹、叶飘、冼勇锋五人已经全副武装、头系孝带,整装待命。
寝室内,玛丽全身孝服,坐在床沿上暗自哭泣,她两眼呆滞:“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张仲良头系孝带,正在收拾行装。他走到玛丽身旁,扶起她,安慰道:“爱妃——”
玛丽自言自语:“几天前,父王来信命我回去,说要与南诏兵戎相见,我就预感到战争不可避免,我整天担惊受怕。我最怕失去亲人……”
忽然,玛丽抢下张仲良手里的行装,扑到他怀里:“夫君,你不能去,汪尔豪的脾气我知道,他会杀了你的。”
张仲良撩开玛丽遮面的秀发:“爱妃,你听我说,这是唯一的办法,纵然涉险,我也必须去。而且必须立刻出发。你可以想象,南诏已经血流成河了。爱妃,我相信汪尔豪他会听我劝的。”
玛丽:“夫君,你说走就走,你为什么不顾及我的感受啊?你这一走,你和汪尔豪之间只有恶战,不管谁胜谁负,我都将要再失去一个亲人了。夫君,我求你,你别走,别走啊!”
张仲良:“爱妃,你听我说,我向你保证,不管汪尔豪对我如何,我都不会还手的。”
玛丽泣不成声:“我相信。我相信你。但是,你不还手他也一样会杀了你,如果他死了,我会很痛苦,但是你死了,难道我就没有痛苦吗?要知道,你也是我的亲人,最亲的人。是我在南诏的生命。”
张仲良:“我知道。爱妃。但是,我晚一刻去,将会死更多人,成千上万的人因为这场战争而死去。而这场战争是可以避免的。”
玛丽:“夫君,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放弃。那好,你带上我,我们一起去。”
张仲良:“不行!爱妃,这太危险了。”
玛丽:“这反而是安全的。要知道,汪尔豪可以杀了你,但他绝不会杀我,我是他的亲侄女啊!”
两人争执不下,张嗣此时悄然走了进来。
第428章 罢兵
太子:“让你射也射不动了。你也无力再接我第三箭。”说完将弓扔在地下,“此箭不射也罢。汪尔豪,希望你信守诺言。”
回身而去。
太子身边的五位勇士已经在给单单他们松绑。
汪尔豪活动了一下臂膀:“太子,你敢羞辱于我。”嚎叫一声,仗剑扑向太子。
单单失色:“太子,小心。”
汪尔豪冲到太子身后,举起长剑向太子劈去。太子回身挥剑一挡,渐渐将汪尔豪的长剑压下。
汪尔豪圆瞪双目,使劲复剑,终不如愿。
太子用力一推,汪尔豪踉跄倒地。
太子径直向前走去。
汪尔豪从地上爬起,大叫一声,再次挥舞长剑劈向太子。
太子回身抵挡。
两柄剑碰到一处,溅出火花。汪尔豪的长剑飞了出去。
汪尔豪应声倒地,右手下垂,鲜血顺着指尖流淌。
太子依旧径直朝前。
只听汪尔豪大吼一声,太子豁然回首,大惊。只见汪尔豪已挥剑自刎。
太子欲要阻止已来不及。
汪尔豪徐徐倒下。
太子:“汪尔豪——二皇叔——”向前奔去。
汪尔豪已然临死。
太子将汪尔豪紧紧搂在怀里,痛哭失声:“二皇叔——”
全场黯然神伤。
卡赫等一干将领跪倒在汪尔豪身边。
汪尔豪吃力地睁开眼睛,紧紧地握住太子的手:“太子,我,我没有屠城。”复又望着卡赫:“卡赫,你是母后的外甥,是我的表哥,要,要罢兵,罢兵……”他缓缓将两人的手拉到一起。
卡赫重重点头,忍不住哽咽。
汪尔豪:“太子,你,你要答应,送,送我回国。”
太子沉痛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泪如雨下,紧紧搂住汪尔豪:“皇叔,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汪尔豪撑起身子,举起手,用尽最后一口气:“宫主……”手渐渐落下来,轰然垂下头去。
全场人无不悲哭。
汪尔豪的战马嘶叫一声,走近汪尔豪,仿佛在哀悼主人,向主人告别。
暴雨又起,一道闪电惊现,亮光映射在汪尔豪惨白的脸上。有军士用白布将汪尔豪全身罩住。
太子将汪尔豪抱起,匍匐在战马身上,轻轻地牵着战马,默默向南诏城走去。
众人分开,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暴雨中,太子,战马,裹尸的白布,飘摇的南诏城。
……
大兵已撤。
玛丽指挥宫女们在整理后宫。
太子满身是血,牵着他的战马踉踉跄跄进来。马背上是汪尔豪,白布裹尸。
太子身后依次跟着玛丽、张肖伟,张志光、张志冬、和五位勇士,众人表情庄严、沉重。
玛丽见到太子,焦急地迎上前来。她摇晃着太子的肩膀:“太子,你怎么啦?太子,我哥和二皇叔呢?”
太子已状似虚脱,转身望了望身后。
玛丽预感到什么,她快步奔到战马身边,掀开白布,顿时目瞪口呆,“太子,你,你?”一下跪倒地上,“太子,你说过你不会还手的,你说过的——太子——”
她跪在地上,摇摇晃晃地挪到太子跟前,拉着他的衣襟,声嘶力竭:“告诉我,太子,怎么会这样啊?”
太子失血过多已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玛丽跪步在两人之间:“天哪!为什么,为什么啊?”
皇后捻香在神像前祷告。
侍卫来报:“禀皇后,敌兵已退。”
皇后:“太子呢?”
侍卫:“太子被弓箭所伤,现太医正在全力抢救。”
皇后震惊,燃香从手中掉落地上。
众人静静地围在太医身边。
另一张床上躺着玛丽,她梦呓般自语:“太子——太子,你不能死——”
皇后在黄门的搀扶下进入,迫不及待地奔到太子床旁:“太子……太子,我儿。”
太医恭立:“启禀皇后,太子殿下自幼体质强壮,造化胜常人百倍,又得天神护佑,虽失血过多但已脱险,现已无性命之忧。但需要静养,不便打扰。”
皇后双手握着太子的右手:“我儿福大命大,会逢凶化吉的,会的,会的。”她轻轻站起,走到玛丽跟前,坐到床榻上,抚摸着她的脸,“孩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玛丽睁开眼,扑到皇后怀里,泣不成声。
这时,太子眉头皱了皱,显现痛苦,似欲醒来。众人欣喜:“醒了,太子醒了。”
太子徐徐睁开眼睛,渐渐看清各人的脸,他召唤张肖伟:“你派人通知父王回宫。”张肖伟点点头。
太子再轻轻吩咐:“城外十万将士,让他们进城,宫里安排他们宿营。”
张肖伟:“这——?”
太子不由分说:“听我号令,去。”
张肖伟:“是。”分开众人出去。
渐渐过渡到南诏城,劫后余生的城墙、城头、城墙下的人们,狼藉的战场惨不忍睹。
山峦、古城,一遍哀鸣。
……
三天之后。
巨大的神坛,规模超过夏宫神坛十倍。超大的祭祀场面,南诏国在举行国丧。
孤独的牛角声,划破天穹。
皇宫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军营林立。西辽国的将士们一色青衣素裹,表情严肃。
神坛的前排,张嗣领着南诏国文武大臣依次站立,一样的素服白带,满脸悲哀。
呜咽的牛角声骤起,击磬声此起彼伏。
神坛上摆列着四具灵柩,依次是张彪、汪尔豪和他的儿子。
祭坛之上,邱云龙带领着一干大小众婆罗门在诵经,超度亡灵。
玛丽手捻燃香跪于最前排,因悲伤过度,她已支持不住,一位侍女扶挽着她。
邱云龙站在神坛之上比比划划,祷告、念经、跳神,极尽能耐。
太子身边的十六位侍女整齐站立于床榻四周。
皇后拉着太子的手,抚摸良久,舔犊之情溢于言表。她招招手,一位侍女将熬好的药液递过来,她亲自给太子喂药。
太子:“母后!不日孩儿将要远离父王、母后,千里护灵。此去千山万水,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才能相见,父王、母后应自多加珍重。”
皇后:“放心吧,太子。母后支持你去,不论别人怎么反对,只要你决定的事总是对的,母后什么时候都会支持你。何况你向来信守诺言,尤其是对一个临死的人的承诺。但愿我儿吉人天相,此去能逢凶化吉,我将日夜为你祈祷,祈愿你平安归来。”
第433章 祸凶未卜
汪成西改为哀求:“姐夫,我渴了,你就不管我吗?以后我跟你学武功,学仁君之道,还不行吗?”
太子:“好,只要你愿意有善良之心,我们都会帮你。”
汪成西围着玛丽鼓掌欢呼:“好啊,姐夫答应喽,姐夫答应喽。”
太子脱去外衫,挽起袖子,奔着那棵最大的椰子树走去。
玛丽欲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汪成西招呼几个扫地的黄门过来:“你们几个在树下接着,如果接不住,掉地下打碎了,我要你们用脑袋来陪。”
黄门战战兢兢,有一个黄门跪下:“小王子你饶了我们吧,这么高的树,谁能接住啊,小王子饶命。”
太子:“不用他们接,我带下来便是。”说罢欲要上树。
汪成西对跪着的黄门:“那好,你上御膳房取一把竹刀,记住,要竹刀,不要铁刀,椰子必得用竹刀切才好,去吧。”
黄门如获大赦,急急溜往御膳房而去。
太子仰望大树,嗖嗖几下即到达树顶。
汪成西仰头望着太子灵捷地爬上三十多米高的大树,欣喜若狂。
太子爬上树顶,折下一颗最大的椰果,咬住椰枝,又如灵猿般滑下树干,直达地面。
汪成西接过椰果:“嗨,怎么摘一个老的,老的最是难吃,必要嫩的才好。”
玛丽已将外衫披在太子身上。
汪成西:“姐夫,你再上树给我摘一个吧,这回要嫩的。求你了,上树对你来说一点不费事。”
太子重又脱下外衫,再次爬上树顶。
从树顶往下视看,汪成西已成小人。
太子指着一个稍小的椰果问汪成西:“这个如何?”
汪成西:“我看不见哪,你可选好了。”
太子折下椰果,咬住椰枝,又如灵猿般滑落地面。
汪成西接过椰果,掂了掂:“好!这个好,这个好!”
黄门已将竹刀取来,汪成西命他将椰果破开一个小洞。
太子已坐到石凳上,玛丽为他披上外衫。
汪成西捧起开洞的椰果,走到草地边上,转身背对着众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绢袋包的粉末,偷偷服下,然后把布袋扔进草丛,开始喝椰汁。
玛丽在替太子擦汗。
忽然,只见汪成西扔开椰果,满地打滚:“哎呀,哎呀,痛死我啦,哎呀,我中毒啦……”
太子与玛丽大为吃惊,赶忙来到汪成西身边,只见他冷汗直流,鲜血顺着嘴角源源不断淌下。
汪成西仍在满地打滚:“快啊,快禀父皇,快叫太医啊,哎呀,有人要害我,我要死啦。”
一个黄门惊慌失措地朝内宫跑去。
玛丽朝太子使了个眼色,吩咐众人:“事情重大,你们谁也不要离开。”自己立起身,也向后宫跑去。
玛丽朝张仲良使了个眼色,吩咐众人:“事情重大,你们谁也不要离开。”自己立起身,也向后宫跑去。
玛丽赶上黄门,对他吩咐道:“陛下在书房看书,你直接上书房禀报吧。”
黄门急急奔左边书房而去。
玛丽见黄门走远,赶忙向右,急步奔向后宫向郝希伟禀报。
玛丽风急火燎般跑进郝希伟皇后寝室,附在郝希伟耳边轻轻耳语。
郝希伟皱眉:“真的吗?”
玛丽:“不像装的。”
郝希伟:“来人。火速上前殿,通知汪尔雷元帅,带五百名藤甲军在后花园椰林候着。”
汪尔悍和奈妃正襟危坐。
黄门跪在面前:“陛下,就这些。现在小王子很危险。”
汪尔悍气急败坏:“气煞我也,事情过去半个时辰,你怎么到这时候才来禀报?”
黄门:“禀陛下,是公主说陛下在书房,小的先上书房后才打听到陛下在这里的。”
汪尔悍:“快,快传大内侍卫和太医上谒陵候旨。”
汪尔雷已派兵将后花园控制住。
郝希伟坐在一张靠背椅上闭目养神。
汪尔悍与奈妃疾步走进椰林看视汪成西。
汪成西翻着白眼,嘴冒血沫。显然已经昏迷不醒。
汪尔悍咬牙切齿:“快,快抬到后宫诊治。”
汪成西被抬下去。
郝希伟冷冷地:“着什么急啊,死不了的,要死早死了。”
奈妃:“你——”转身伏在汪尔悍身上呜呜痛哭:“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啊皇上。”
汪尔悍:“来人,把今天事发时所有在椰林的人全部拿下,送进天牢。”
郝希伟从椅子上立起:“你敢?”
双方剑拔弩张,争斗一触即发。这时,汪尔雷带兵闯了进来。
汪尔悍:“你来干什么,想造反不成?”
玛丽跪下:“父皇容禀:是汪成西强迫太子上树摘果,女儿极力反对。此椰果女儿亦不曾碰过,众黄门可以作证。”
汪尔悍:“朕可以赦你无罪。其余人等押进天牢,待果案审定自有公断。”
两名侍卫上前押住张仲良。
郝希伟待要发作,被玛丽阻止。眼看着众侍卫将张仲良和一干黄门押走,愤愤地跌坐在椅子上。
……
再说单单在张志光、张志伟、韦肖成三人的安慰和帮助下,很快便恢复了体力,伺机出走。
这天一早,单单女扮男装,戴着草帽,混在人群之中,等待城门开启。
不一会,传来沉重的城门开启声,单单迫不及待步出城门。守门士兵似乎发现什么,朝单单走来。
张志光在城边看见,慌忙命身边士兵吹响集合号角。
守城士兵集合列队,张志光开始训话。
单单在众人拥挤之中混出城去。
张志伟牵着一匹宝马、韦肖成手执包袱,两人已等候多时。
单单走来,悲喜交集:“张志伟、韦肖成,谢谢你们,也谢谢张志光。”
张志伟:“单单,圣女,你这一走,我还是不放心。”
单单:“张志伟,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张志伟:“你,你大病初愈,一个人走,路上没人照应。我思前想后,不让你走我后悔,让你走,我也后悔。”
单单:“你不让我走,我今天可能死了,你们救了我的命,知道吗?”
张志伟:“嘿嘿,我知道。”
单单:“那还犹豫什么,要等追兵来吗?”
张志伟将宝马缰绳递到单单手中:“这是张志光最心爱的宝马千里驹,是当年北辽国送给南诏国王的,日行千里,张志光当了南门统领,南诏国王就送他这匹宝马,张志光爱它胜过自己的性命,如今送给你了。”
单单望着南门方向,热泪盈盈:“张志光,我的好兄弟。”
张志伟从兜里掏出一块用绢布包着的金条:“单单,张志光还交代我把这块金条给你,说路上带太多银两不方便。”
单单接过金条,已是满脸泪水。
韦肖成吞吞吐吐,将包袱递给单单:“圣女,我没有什么送你,这里一点碎银,你留着路上花,还有干粮,没处打尖的时候吃,金条不要拿出来,遇到坏人,太显眼会坏事的。”他把身上的斗篷除下,披在单单肩上,“我是个文官,用不上这个,你带上,现在深秋了,路上不要病了。”
张志伟解下佩剑:“带上这个,路上防身。”
此时,单单已泣不成声,她翻身上马。
三人依依惜别。
单单两腿一收,千里驹绝尘而去。
……
第435章 逢凶化吉(1)
再说单单一路快马加鞭,驰到一个三岔路口,不知所往。前方有个模糊的路标,单单下马欲前去查看。
只听“轰”地一声,单单猛回头,见千里马踉跄几步,徐徐倒下。
她快步跑到千里马旁,见它嘴上、鼻子、眼睛,到处都在流血,千里马抽搐了几下,终于死去。
单单抹着眼泪:“千里马啊千里驹,是我害死你的,你跑了两天两夜,从未休息,累死了。都是我把你累死的啊……”
她从马背上取下包袱、佩剑,拿出韦肖成送给的斗篷披在千里马身上,将张志光送的金条揣进怀里,把所有银两都放在马头下,喃喃自语:“千里马,我不能陪你了,我把银两都留给你,看有哪个好心人能替我埋了你。”说完,慢慢站起身,依依不舍地朝左边岔道走去。
邱云龙发现不见了圣女,在大声咆哮:“张志光,张志伟,你们竟敢放走圣女。”
张志光:“圣女不是我们放走的,是她自己要走。”
邱云龙:“你还敢狡辩。我派人追赶了三天,竟然没追上,难道她长了翅膀?必是你将千里马送她。”转向南诏国王,“陛下,你可不能护短。”
南诏国王:“张志光,怎么回事,从实说?”
张志光不语。
张志伟:“是这样的,这不关张志光的事。我们去看圣女的时候,她都要死了,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后来我就答应帮助她上西辽城去,没想到才三天她的病就好了。喂,国师,我救了你女儿的命,你倒反过来怪罪我,是何道理?”
南诏国王:“张志伟,你用不着往自己身上揽。张志光,你就没参与吗?你的千里驹呢?”
张志光:“我?哦,对。我参与了。我想国师的话是天意,但圣女的话也不能违背,圣女要求我们干什么我们也不敢不遵守啊!”
南诏国王无奈:“来人,将张志光与张志伟拉出去,各打五十廷杖,以儆效尤。”
韦肖成文臣打扮,出班:“陛下,按律法,五十廷杖当近乎死罪,张志光与张志伟罪与无罪本在两者之间,不可用此大刑。”
南诏国王:“依你之见,当如何?”
韦肖成:“按律,此为过,不为罪。最高廷杖不得超过二十。”
南诏国王:“好,依你所言,就将张志光与张志伟拉出去,各打二十廷杖。看日后谁敢擅专。”
张志光与张志伟被侍卫拉出殿外。
邱云龙:“打,打,给我使劲打,打死才好。”
……
再说单单弃马单人独行,找到一个小店打尖。
店小二迎上前来:“客官,吃什么?”
单单:“给我准备一些干粮大饼,来一碗饭。别的随便。”
小二:“好嘞——”欲走。
单单拉住小二:“请问,附近可有买马的地方?”
小二:“有有有,你看,前边拐过一道弯,就是集市,那里什么牲口都有。”
单单:“好,谢了。”
单单落座之后,小二将饭菜端上来,单单狼吞虎咽一扫而空。她掏出金条:“小二,给我换些银两。”
店小二掂了掂金条,满脸愁苦:“客官,小店本小利薄,实在找不开啊。”
单单将金条咬下一角,放到桌上:“够了吗?”拿起包袱佩剑起身就走。
店小二手捧金块,呆住了。
单单左顾右盼在寻找好马。她看见一头骡子,高大威武,便走上前去。
卖家:“客官,好眼力。我这头骡子可是百里挑一啊。”
单单:“你们怎么管马叫骡子,这分明是马。”
卖家:“对对对,是马,是大马,它干活比马多,吃得比马少,力气大。”
单单:“好,就是它了。”掏出金条:“你给找开。”
卖家:“大爷你饶了我吧,我干一辈子也找不开这些。”
单单将金条咬下一块,递到卖家手中。
卖家:“那也找不开。”
单单:“不用找了,你给配好马鞍。”
卖家手直发抖:“是,是。谢大爷。我这就办。”
集市上已有人盯上单单,一个脸上挂着刀疤的汉子,头戴破竹笠,此后一直忽隐忽现尾随单单。
这是一个乡间普通的农家,一个院子,稻杆成垛,烟囱里散出炊烟。
房门虚掩着,四十多岁的王南二正在家中烧火做饭。
单单走到院子外头,敲门:“有人吗?有人吗?”
王南二走出:“请问?”
单单:“我是过路的,想在此处借宿一晚,饭钱我不少给,行吗?”
王南二犹豫了一下:“请进吧。”
单单将缰绳递给王南二:“你将我的马儿喂好,我明日还要走远路。”
王南二:“好的。”
屋内,王南二母亲的声音:“阿二,你在和谁说话呢?”
王南二:“噢,是一个过路借宿的。”
屋内,王南二母亲的叨叨声:“借宿?自己还没地方睡,我饿啦,你快给我吃的。”
王南二:“这就来。”转向单单:“姑娘稍等,我进屋收拾收拾,收拾一下老母。”
单单在院子外踱步,片刻之后王南二转回来:“姑娘,请进。”
单单在王南二指引下进入屋里。
屋子不大,倒也干净利索。
王南二:“我给您喂马去。”
单单点点头。
片刻之后,王南二回来:“姑娘饿了吧,我给您盛饭去。”
单单:“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我分明是个男子,你左一口右一口姑娘长姑娘短地叫,什么意思?”
王南二“哦”了一声:“对不起姑娘,我凭直觉。”
单单见他认真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人有意思,我走了快一千里地,从未有人认出我是女扮男装,你如何看出来了?”
王南二:“没什么,直觉而已。姑娘以前没有出过远门吧?”
单单:“怎么又让你看出来啦!”
王南二:“直觉,直觉而已。”
单单:“那你还有多少知觉,还看出什么来?”
王南二:“要我说啊,姑娘已经被人盯上,莫非身上有金银财宝被人发现?”
单单警觉起来,拔剑出鞘:“你如何知道这么多?”
王南二:“姑娘,我凭直觉,女子走路与男子不同,声音亦不同,所以我断定你是女子。其二,姑娘所乘之马,必是今日集市上购得。此物虽看似好马,而且高大,实为骡子,骡子只能干活,却是走不快的,马有多种,干活的马时间一长也难以奔跑,只有驰骋沙场之马方能代步。何况姑娘要远行,不信明日走一天便知。其三,我所以断定姑娘身上有金银宝物,是我在喂骡子之时发现姑娘已被人跟定,故而判断姑娘财已外露。”
单单点点头:“怪不得这马跑不动。那现在如何是好?”
王南二:“姑娘放心,我王南二号称神通,在我地盘之内还没人敢放肆。”
单单表示感谢。
王南二将饭菜端上:“这样吧,你我相识是缘。我即刻上集市,将这骡子换回良马,以便你明日出行。”
单单点点头,王南二待出屋,单单追了出来,将身上金条掏出:“你将它换成银子,免得招人耳目。”
王南二笑着摇摇头:“姑娘又学了一招,可别忘了拜我为师。”
单单深感惭愧,回屋用餐。
夜深人静,王南二在外屋打坐,单单在内室酣然入睡。一条人影闪过,王南二大喝一声:“大胆贼人,竟敢打我客人主意”。黑影遁去。
第436章 逢凶化吉(2)
临近清晨,王南二依然在打坐,王南二老母的催促声:“阿二,你还打坐,你能修成神仙不成,快起来做饭,我饿了。”
清晨,日已出头。单单用毕早餐,与王南二告辞。
王南二将一匹小白马的马缰递到单单手里:“姑娘,这是一匹好马,别看它小,此去西辽,晓行夜宿,半月足够,路上可要谨慎从事,可记得回来看我。”
单单感激地点点头,“忘不了你的。”挥鞭策马,绝尘而去。
草原上,单单放马飞奔。
溪涧旁,单单下马,手捧甘泉,马儿在吃草。
峡谷之中,单单驾马如飞。
雪山上,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单单牵着小白马进二退一,艰难地往上行进。
密林深处,单单在小憩。
一阵梆子声,瞬间闯出十多个山贼,将单单团团包围。
单单仗剑搏斗,将头目刺伤,众山贼一哄而散。
单单不敢恋战,翻身上马离开密林。
单单驾马急驰。平地上忽然横空拉起一条绳索,将小白马绊倒。
梆子声、牛角声。
单单落地,翻了几个跟斗,被几个山匪绑定。
单单被拉进树林。一个类似小头目的山匪走到单单面前,从单单腰间摘下钱袋,掂了掂,命令一个小土匪:“再搜搜,看还有没有。”
小土匪欲搜身,单单奋力挣扎。
小土匪作吃惊状:“头,她是个雏儿。”
小头目凑近单单,仔细看了看:“哈哈,我们立了大功,走,献给大王。”
单单被押上山路。
雷一横光着膀子在厅上喝酒。
小头目跑进来跪下报告:“大王,大喜啦!”
雷一横:“什么事这么高兴?”
小头目:“大王,抓了一个雏儿,水灵灵的,嫩着呢。”
雷一横迫不及待:“快快快,带进来,我看看。”
单单被押进大厅。
雷一横前后端详单单:“好啊,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妞儿。哈哈哈哈!”
单单忿忿地望着雷一横:“你想怎样?”
雷一横:“本大王威震四方,愿意娶你为妻,你若顺了本大王,以后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单单:“呸,你做梦去吧!”
雷一横抹了抹脸:“嘿,本大王计较,用强,我就不信你没有回心转意那一天。来人,将她关到后山。”
小头目:“是,大王。”指挥众土匪将单单押了下去。
……
单单被软禁在一个院内,身体行动倒是自由,但院子四周遍布小土匪,单单已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单单用匕首在一棵树上刻着条纹,已经刻了八条,她望着八条纹,自言自语:“如今已被困八天,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正一筹莫展之际,山道上走下来一位年届中旬的修行人,单单好生奇怪。赶忙招呼:“喂,头陀,你来。”
修行人似乎并未听见,继续前行。
站岗的土匪:“喂,叫你呢,那个头陀。”
修行人站住,往院子这边而来。
到了院子外,一行人被站岗的土匪拦住。
单单:“是我叫他的,我闷得要死,反正我也跑不掉,找个人解解闷。怎么,还不让进,我要闷死了,看你们大王拔你的皮。”
土匪让路,放修行人进院。
单单问:“你在修行?”
“嗯。”修行人点了点头。
单单:“修行很苦吧,你叫什么名字。”
修行人:“修行乃修心,修无上的智慧。你就叫我文殊好了。”
单单:“哦,文殊仙人,你的智慧应该胜人一筹。请问我如今被困在这里,要是不答应与雷一横成婚,他就不放我出去,你有办法吗?”
文殊:“姑娘为何刻意不与他成婚呢?”
单单:“他是土匪,强盗。我已有意中人,我何必与他成婚。”
文殊:“世间之事,有真有假。有人能与心爱的人成婚,有人竟做仇敌之妻,有人刻意不从竟老死深山,有人却能假借新婚名义而逃离虎口。世间万象,看你如何看破而已。”
单单琢磨着文殊的话,似乎悟出玄机,忽然抚掌大笑,躬身谢道:“谢文殊仙人指点。”
文殊:“头陀可是啥也没说。”
单单高声喊叫院外土匪:“告诉你们大王,我已决定下嫁于他,让他立刻上山与我商议迎娶之事。”
院外土匪冲文殊竖起了大拇指。
单单背对雷一横:“你要娶我可以,但必须要依我三件事,否则我宁死不从。”
雷一横窃喜:“好、好!你说、你说,我无所不依。”
单单:“我还没说呢。”
雷一横:“你说、你说,你快说。”
单单:“此三条都是我家乡风俗。第一,你娶我必须用大轿,你必须骑着最好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亲自迎娶。吹吹打打,名正言顺。”
雷一横:“那是自然。”
单单:“其二,按我家乡风俗,你必须走官道迎娶,不得走小路。”
雷一横:“我们是山匪,本就惧怕官兵。这……”
单单:“这什么?谁知道你是山匪?”
雷一横:“好,依你,依你还不成吗?”
单单:“其三,所有迎亲的人都不得携带兵器,以免日后有血光之灾。但我那把宝剑可以避邪,你必须带着。”
雷一横:“这好办,这好办,小事一桩。行啦!宝贝,全依你还不成吗?”说着已按捺不住欲火,就要上前轻薄。
单单一推,雷一横几乎跌倒。
单单怒目横张:“在入洞房之前休想碰我。”
院子里早已挤满了人,一列长长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寝室内,早有伴娘在为单单打扮,雷一横身着新郎装,将一串宝石项链戴在单单脖子上,在旁边立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望着单单傻笑不止。
单单穿着大红的嫁衣,越发动人。
穿着打扮完毕,单单将众人打发在外:“我要一个人祈祷,你们出去吧。”
雷一横:“好,好。你快点。”
单单掩上门,从褥子下抽出一把匕首,将它掖在裤腰上,再捋顺嫁衣。开门出去。单单坐在轿内,警惕地望着四周,显然有些紧张。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着。
雷一横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趾高气扬地在单单的轿前引路。
不久,轿子走上了官道。单单掀开轿帘,招呼雷一横:“你来,你下马,过来啊。”
雷一横好生高兴,不假思索钻进轿内。
单单从腰间拔出匕首,抵住雷一横咽喉。
雷一横还没反应过来:“夫人,你这是——”
单单:“不要动,动我杀了你。下去。”
轿帘被掀开,单单劫持着雷一横走出轿子。众人惊呆了,吹吹打打渐渐停止,大家都望着单单,不知就里。
单单走到马边,命令雷一横:“叫他们全部往后退。”
雷一横哆哆嗦嗦:“还,还,还楞着干什么,全部退后边去。”
单单待众人退后:“你抱我上马。”
雷一横乖乖地将单单抱上骏马。
单单看马鞍上自己的宝剑尚在,松了一口气,将雷一横重重一推:“驾!”扬鞭策马,快速离去。
众人站在当地傻眼。
单单一路飞驰,数日,南边的西辽城已然在目。
单单身着破烂嫁衣,在岸边等候渡船。
几个船家过来,欲载单单,均被拒绝。
有一船家渐渐摇橹过来,船上夫妻俩人,均上了岁数。
单单:“喂,船家。你可渡我过去?”
船家:“来嘞!”摇船过来。
单单将雷一横给她的项链摘下:“船家,我身上已无分文,只有这条项链,可否作为船资渡我过河?”
船家接过项链:“老汉并不贪财,如此贵重之物,半条足够。”
单单欣喜:“只要能渡我,全部归你。”
老汉与妇人扶单单与枣红马上船,单单昂立船头,喜不自胜。
第439章 驸马得救
太医:“下官只是以事论事而已。”
皇后:“那......如何是好?难道看着驸马他......”
太医:“这种毒蛇,凡人一旦被咬,若不施救,一般活不过一个时辰。虽救治及时亦难解其毒。纵然用尽宫中最好的解毒良药,最多活不过三日。”
皇后:“你的意思是驸马已是不救?”
太医:“下官不敢妄断。驸马贵为南诏国太子,自幼多服世间难觅之奇药圣药,体内自有解毒之功,否则现在已然不治。虽说如此,三日之后亦难逃死数。”
皇后:“大胆奴才,竟敢妄言。”
太医:“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就事论事。下官年轻时曾亲眼所见,喜玛人救治毒蛇咬伤有一上法,但凡世间任何奇毒无不能解,只是此药难寻。”
皇后:“快快说来。”
太医:“喜玛人用一种药草,名曰香蜜草,新鲜捣烂,内服外敷。只是这香蜜草为世间奇药,几近绝迹,三日之期,恐难得到。”
皇后:“既有这种药就好。至于能不能得到那是本宫的事,就不劳你费心。就说现下如何处置?”
太医:“为今之计,只有命人口吸毒血以拖延时日,以免毒发攻心。然此吸血之人要加倍小心才是,否则救人不成,反受其害。”
皇后:“好了,从今日起,由你负责救治驸马事宜,其他人等不得介入,你每隔一个时辰须亲自探视。下去吧。”
太医:“下官遵旨,下官告退。”
皇后:“来人,速传佻伟将军。”
黄门来报:“佻伟将军已在院外侯旨多时。”
皇后:“速速传唤。”
片刻,佻伟觐见。
皇后:“佻伟,你即刻出兵,亲率二万人马进驻喜玛山,就是掘地三尺,三日内也要给我寻得香蜜草回来。否则不要回来见我。”
佻伟为难:“这,这——”
皇后:“怎么,有什么难办吗?”
佻伟:“姑姑,侄儿是为时下姑姑安危考虑,侄儿一走——”皇后:“姑姑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宫内我自有安排,你尽管放心前去便是。”
佻伟:“侄儿遵旨。”告退。
佻伟奉皇后之命,亲率二万人马进驻喜玛山寻找香蜜草。
这天,太阳己偏西了,佻伟与几位老牧民坐在石头上一一辨认从各方采集来的药草。
老牧民诺尔滨手里拿捏着一株药草,端详。
佻伟问:“是吗?”
诺尔滨:“酷似香蜜草,可惜根部不像,香蜜草的根是酱红色,叶片是带齿的,这个不是。”
佻伟急不可待地叹道:“唉,已近三天了,二万大军竟然找不到一棵香蜜草。”
诺尔滨:“我们年轻的时候,寻一棵香蜜草倒是不难,后来有几年因为接连瘟疫,人们都上山采集,用作解毒保命,后来就少见了,现在我也好几年未见此药。但不至于绝迹啊!”
眼看日头西下,佻伟一筹莫展:“传令,大家再加把劲,倘若谁寻得香蜜草,封五千户。”
最后一抹日光隐下西山,佻伟无奈地站起身来:“传令收兵。”
忽然,只见诺尔滨从石头上站起,对其余牧民:“那不是药师仙人吗?是,是药师仙人,他和他徒弟回来了。”
牧民们欣喜若狂:“是,是他,药师仙人回来了。”
众人摘下帽子飞舞:“药师仙人,药师仙人,日光、日光兄,月光,月光兄——”
诺尔滨对佻伟:“你们驸马爷有救了。”
山腰上三个人影,背着竹篓,向这边走来。
近前,诺尔滨介绍道:“这是药师仙人,世界上没有他治不好的病。这是他的徒弟日光、月光。这是大将军佻伟,他们为寻找香蜜草而来。”
药师仙人似乎鄙视:“佻伟大将军?久仰久仰。”回头欲走。
佻伟:“仙人留步,我知大师不屑与刹帝利为伍,但此事重大,还望仙人相助。”
药师仙人:“你等王公贵胄,宫中什么药没有!香蜜草此山早已绝迹,头陀也实在无能为力。”
佻伟下拜:“仙人明鉴,所救之人最是慈心不过,只因本国驸马张仲良三日前为人所害,被金峰山竹叶青咬伤,目前已药尽待死,唯有香蜜草方能活命。望仙人救他。”
药师仙人:“是南诏国太子张仲良吗?”
佻伟再拜:“正是。”
药师仙人默默点头:“此人慈悲为怀,早有所闻。果真如此,我愿帮你。”
佻伟两眼一亮:“谢仙人。”
药师仙人:“跟我来。”
火把高照,如同白昼。
药师仙人带着日光、月光来到绝壁之下:“从此往上就是喜玛山巅峰,人迹罕至,上面便有香蜜草。”
佻伟望着立韧陡峭、高耸入云的绝壁,心生畏惧:“如此艰险,如何上去?”
药师仙人卸下背篓,从中取出两把勾手:“你们阵前杀人如砍瓜切菜,但攀爬此壁却是外行。”
日光、月光:“师傅,我俩来。”
两人卸下背篓,从中取出勾手,向上一掷,挂住乱石杂草,拉了拉,轻如灵猿,向上攀登。
佻伟与众士兵直看得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日光、月光各采得一株香蜜草,双双轻盈落下。
佻伟大喜过望。
药师仙人接过香蜜草:“日光、月光。”
日光、月光:“弟子在。”
药师仙人:“数月之内,我于山中备药,你俩可随佻伟将军赴西辽城救治太子。此年兵祸绵绵,未来数月你俩可留在军中以救生灵。”
日光、月光:“弟子遵命。”
佻伟:“仙人所言此年兵祸绵绵,是指内乱还是外患?”
“此乃天机。”药师仙人从背篓中取出一个净瓶,摇了摇:“这几粒回天丸你们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日光接过。
药师仙人挥手:“快去吧。”
星夜,一行人马向西辽城急驰。
西辽城皇宫宫门外,佻伟的一行人马闯进宫门,黄门及侍卫大吃一惊,未及抵挡,一行人马已直入后宫。
佻伟翻身下马,直奔寝室。
玛丽与单单正在床边为张仲良吮吸毒血,张仲良已满脸满身呈青黑色。
佻伟闯了进来,让两人退至一边,从口袋中掏出已捣烂的香蜜草,匀出一半,快速敷在张仲良伤口之上。将剩下的一半药泡在水杯之中,日光、月光帮忙,将张仲良托起,撬开牙关,把药强行灌下。
玛丽激动不已:“采到了吗?”
佻伟点点头。
玛丽哭出声来,紧紧抱住佻伟。
月光开始观察张仲良病情。
日光从怀中取出净瓶,倒出一粒丸药,慢慢磨碎。
月光在点头,露出微笑,看似张仲良病情已有转机。
第440章 诱捕
皇后走至玛丽身边:“孩儿,西边已经动手了。”
玛丽:“母后,女儿现在已魂不守舍,内外事全凭母后作主。”
皇后点点头。走出殿外,对张仲良身边的五位勇士如此这般,秘密吩咐。
床前睡塌边。单单已在亲口为张仲良吮吸毒血。
汪尔悍高坐殿堂正中,坐着皇后。
汪尔悍:“今日召集各位大臣、皇亲齐聚殿堂,只为册立储君之事。”
众人眼睛齐聚皇后身上。
皇后已在座椅上打盹。
汪尔悍:“皇后为何如此困倦?”
皇后:“陛下,本宫昨夜一宿未眠。只因驸马被毒蛇咬伤,扰我好梦。”
汪尔悍怔了怔,似乎想起什么:“噢,一条小虫,大惊小怪。”
皇后:“陛下真是圣明,陛下何以知道是一条小虫而非巨蟒?”
汪尔悍:“这,这——嗯,我等议正事。”
皇后站起,伸了一个懒腰:“议什么议,太子就是储君!难不成你们要废长立幼?”
汪尔悍:“这……这……不是在议吗?”
皇后:“不奇怪。有人不但想觊觎储君之位,还在觊觎我这皇后之位啊!”
韦一波垂着头。众大臣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皇后叹了口气:“嗨,我已人老珠黄,比不得人家年轻貌美,失宠咯,失势咯。”
皇后下了台阶:“我回去睡觉咯。”
汪尔悍:“皇后慢走,你是负气而来,负气而走。”
皇后:“负气?和谁负气?我是正宫呐,现在还没有被废啊,礼节啊礼节,陛下啊陛下,上下尊卑,宫中无礼,何以示范全国子民啊,子民无礼,这江山社稷何以长久?”
众大臣作礼恭送。
皇后走出大殿,诡谲地一笑。
奈妃恶狠狠地:“看我怎样收拾你!”
韦一波:“万不可做此想,如今二弟、三弟、四弟大兵未到,尚有四日之期,小心为妙。我想他们出兵的消息,皇后早已了如指掌,只不过是装糊涂罢了。只是瞒着皇上一人。”
奈妃:“那当如果为好?”
韦一波:“这女人不一般,其狠其毒胜过你十倍百倍,千万小心。”
奈妃:“妹妹明白,一定看住太子。”
……
张仲良的五位贴身勇士早已严阵以待,埋伏在屏风之后准备抓捕。
黄门来报:“启禀皇后,奈妃娘娘派人相告,说她与太子偶感风寒,近日不便前来为皇后请安,请皇后恕罪。过几日定当亲自前来给皇后叩首。”
皇后:“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后拍了拍巴掌,五位勇士从屏风后闪出,静候旨意。
皇后:“看来此计不行,她们太过小心或已有警觉,需另谋它策。你们回去吧。”
……
汪尔悍高坐大殿正中。众臣俯伏在地。
汪尔悍将案上的一堆奏折扫落在地,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边关告急,又是边关告急,叫马加国侵占我十城。奈妃的兄弟竟然弃边关不顾,带三十万人马进京勤王。名为勤王,实为逼宫。还有你国舅韦一波,你难道就真不知此事?”
韦一波:“微臣略有所闻,早已派人查实,至今未回。”
汪尔悍:“,简直是。明日你家兄弟即兵临城下,满朝文武尽知,唯独朕一人,韦一波,你可知罪?”
韦一波:“微臣知罪。”
汪尔悍:“还有你,佻伟,竟为了一株什么草动用我二万大军,调拨国家军马如使唤家丁,你反了不成?”
佻伟:“微臣知罪。”
汪尔悍:“你等依仗后宫势力,凡事一句知罪了事,以为朕不敢治罪不成?”
佻伟、韦一波:“微臣不敢。”
汪尔悍:“韦一波听旨,你即刻告知你家兄弟,明日只在城外候命,不得带大队人马入城。”
韦一波:“微臣领旨。”
汪尔悍:“佻伟听旨,你十万藤甲军明日亦不得轻举妄动。你即刻通知本部兵马,即日起不得出城。”
佻伟“微臣领旨。”
汪尔悍:“明日若能太平无事,你二位可将功赎罪。须知兵变激起民变,内乱引发外患。朕今日只好软禁二位,今日早朝开始至明日午时你俩随侍朕之左右,不得离开内廷,直至事态平息。倘若谁方先行动手,朕必砍其头,焚其尸,灭其族,碎尸万段。”
皇后、玛丽、单单、日光、月光,众人齐聚。
五大勇士在院外巡视。
张仲良靠在床上,显然已经脱险,只是身体虚弱,脸色苍白。
张仲良倾身:“谢药师仙人及日光、月光二位大师。”
日光:“太子殿下不必多礼。恩师曾言,杀一人能救万人则此人该杀,救一人能活千人则此人该救。故而救太子一命更望太子日后能拯万民。”
张仲良沉思,若有所悟。
玛丽:“张仲良,你想什么?”
张仲良:“我寻思方才大师之言,杀人岂不有理?”
众人大笑。唯独皇后闷闷不乐。
玛丽:“母后,张仲良转危为安,你就和我们一起高兴嘛。”
皇后:“我也在寻思大师所言,杀人有理,但如何能杀?”
玛丽:“汪成西心太坏,以后国家如何能交到他手里。他要是君主也是个暴君。”
张仲良:“母后,不必为诱捕汪成西费心,孩儿倒有一计,必将生擒此劣童,届时母后教训他便是。”
皇后:“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众人围聚,张仲良轻声献计。
皇后抚掌大笑:“此计大妙。本宫即刻布置。”
张仲良:“只是还求母后不可滥杀无辜,须网开一面方好。”
皇后:“哈哈,要都如你这般仁慈,我皇后纵有十个脑袋也早被人砍了。”
……
奈妃正在梳妆打扮。
宫女来报:“禀娘娘,公主求见。”
奈妃皱皱眉头:“她此时见我,却有何事?”
宫女:“公主孝衣素裹,定是驸马爷过世了。”
奈妃:“嗨,苦命的孩子,快请她进来。”
玛丽披麻戴孝进入奈妃寝室,先行大礼:“晚辈拜见奈妃娘娘。”
奈妃:“,,公主,你这是——”
玛丽哭道:“驸马被毒蛇所伤,尽管佻伟动用二万大军求得香蜜草,但为时已晚,驸马昨夜毒发不治,今早即撒手归天。呜——”
奈妃:“嗨,苦命的孩子,我能为你做什么?”
玛丽:“我夫君今日归天,明日必要大祭超度。按南诏国风俗,今日归天之期,所有亲人仇人必在一日之内与亡灵道别,亲人道别则得其护佑,仇家道别则免日后冤魂附体寻仇。晚辈听说娘娘兄弟大军明日攻打京师只是冲母后而来,若当真动手,我夫君亡灵不得超度。何况我母后自知十万藤甲军不是娘娘兄弟对手,特遣我前来讲和,我母亲愿让出皇后之位,只求娘娘不要刀兵相见,我夫君超度之后,我等回归故里,只求一生平安,望娘娘网开一面,恕我等以前不敬之罪。”再拜。
奈妃叹了口气:“嗨,你母后太不容人,倘两宫能和平共处,事情何至于此。何况两宫相争,兵戎相见,于国家社稷无益。你放心吧,只要你母后信守诺言,我家族兄弟不会为难于她。”
玛丽:“谢娘娘恩典。”
……
汪成西依旧在玩斗鸡。
奈妃坐在椅上反复琢磨玛丽的话:“按南诏国风俗,今日归天之期,所有亲人仇人必在一日之内与亡灵道别,亲人道别则得其护佑,仇家道别则免日后冤魂附体寻仇。”
奈妃:“汪成西,你别玩了,为娘有事与你商量。”
汪成西走近前来。
奈妃:“驸马今日已死,但他是被你害死的。驸马今日将按南诏国风俗办理后事,仇家今日与亡魂道别能免日后冤魂附体寻仇。你说我们去是不去?”
汪成西:“南诏国风俗,定是古怪好玩,去的去的。”
奈妃:“嗨,你尽贪玩。你大舅在就好了。我一介妇人,没有主意。这样吧,你可于今夜到假山处偷看,权且当作仇家道别,记住,不可露面。否则一旦被他们知道是你加害,定不饶你。切记切记。”
汪成西:“我正有此意,如此甚好。”
汪成西的头从假山后探出。
院内,灵堂摆设,孝服白幡。远远能听见玛丽和单单的哭声。
汪成西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欲伸长脖子看个究竟。面前已立着一双大脚。汪成西抬头,只望见郝天雷手持大刀巍然屹立在他面前。
汪成西想跑,已无退路,被王一虎把持住刀口。
汪成西束手就擒,被双手反剪,推进院内张仲良寝室。
皇后:“哈哈哈,汪成西,抓你不着,你自投罗网。你也有今日。”
汪成西:“我是储君,你待怎的?”
张仲良从屏风后闪出。汪成西故作镇静:“你没死?装的?”
皇后:“哈哈哈,你才知道,带下去。”
第442章 风云突变(2)
城楼上,皇后、汪尔悍、玛丽、汪成西一行已沿台阶上楼而来。皇后与玛丽经过乔装,混在宫女之中,汪成西着太子打扮。
四位黄门抬着一顶轿子,轿内端坐着奈妃,皇后打扮,凤冠霞帔。
皇后:“你等听我号令,汪成西若敢违抗,当即处死。”
汪成西现惊恐状,早已尿裤。
一声号炮,汪成西在城头出现。皇后轻声令道:“说话。”
汪成西:“三位国舅,你等弃关回京,难道真想反叛不成?”
老二:“这,这,太子,陛下有难,我等进京勤王。”
汪成西:“二舅、三舅、四舅,父皇正想立我为储君,你等就要兵变,是何道理?”
老二:“这,这,我等都为你好,没有兵变。”
汪成西:“父皇今日早朝已打算立母妃为后,你等兵临城下,实为多此一举。父皇万一怪罪,对我与母后不利,看你等如何交待?”
城下,老四暗自嘀咕:“奇怪,今日早朝议立小妹为后,为什么事先一点消息也无?”
老三:“老四啊,我们三十万大军围城,皇上也得掂量掂量。我们是为何而来,要是不立小妹为后,那才奇了怪了。”
城上,汪成西喊话:“大军围城,就是犯上作乱。父皇命我与母后先行告知各位,不得轻举妄动。”
四位黄门抬着轿子出现在城头,奈妃正襟危坐。
汪成西:“母后在此,你等还不下马跪拜。”
老二、老三、老四及众将士接连下马跪拜。
奈妃的轿子离去。
老四:“这不对啊,小妹为何不说话?”
老三:“小妹即将为皇后,贵为国母。这能出来见见我等已是兄妹情深,岂能轻易妄言。”
城楼之上,黄门高呼;“皇上驾到——”
上下山呼“万岁”之声。
汪尔悍:“老二、老三、老四,你等弃关,是否有朕旨意?”
老二:“这……”
汪尔悍怒道:“这宫中之事用不着你等费心,朕自有策略,你等弃关之后,马加国地藏王领兵二十万,现已攻占我十余城,此事你们可曾知晓?”
老二:“略知一二。”
汪尔悍:“为一个东宫之位,尔等竟弃国家要塞于不顾,知罪不知?朕既能立后,亦能废后,各位若再冥顽不化,须知前程变数。”
老二:“我等知罪,但凭陛下处置。”
老三:“陛下,我等即刻回关,驱逐地藏王。”
汪尔悍:“也罢。国舅千里而来,也当进宫面圣,兄妹团聚,但尔等务必只身进城,不得带兵扰民。”
老二:“谢陛下。”
城门开启,老二、老三进入城内,老四犹豫半响,随后进入。
沉重的大门落下,紧紧关闭。
城门内,一声呐喊。佻伟带兵冲出,将老二、老三、老四打落马下,先后被乱刀砍死。
佻伟隐上城楼,对玛丽打了个成功的手势。
城楼上,汪尔悍拭去冷汗。
黄门对城下将士宣旨:“众将士听旨,为表彰守边有功将士,着大将韦珏统领三十万大军在城外就地扎营。韦珏携所有虎符印信进宫面圣,领受敕封嘉奖。”
韦珏领大军跪拜:“谢陛下隆恩。”
玛丽对佻伟一挥手,拔剑欲下城,被皇后拦住:“你夫君嘱咐要网开一面,不得滥杀无辜。韦珏何罪之有?他能调动三十万大军,何不为我所用?”
玛丽听后,点头称是,还剑入鞘。
城楼上,汪尔悍已坚持不住,摇摇欲坠。玛丽赶忙过去搀扶:“父皇,父皇。”
汪尔悍拭去冷汗:“吓死朕也。”
汪尔悍高坐殿堂正中,左首座着西辽国婆罗门教教主覃用,右首座着皇后。
汪尔悍:“如今内乱已消,外患未除。列位大臣,如何抗击地藏王?有何高见,尽管道来。”
众大臣无语。
汪尔悍望着满朝文武:“谁可领军?尔等可以自荐,亦可举荐。”
众大臣低头。
汪尔悍叹道:“想当初我西辽国兵多将广,帅才如云。未曾想如今眼看豺狼入室,无人应战。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矣。”
皇后:“陛下,臣妾可举荐二人。”
汪尔悍喜道:“皇后所荐之人必非等闲之辈,快说。”
皇后:“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内宫。我举荐自家皇儿汪尔雷和驸马张仲良。”
满朝文武哗然,议论纷纷:“太子勇猛过人,倒不失为三军统帅,但是,万一战死沙场,就……”
“驸马,那是外人啊!”
“领兵打战以凶悍为主,驸马爷心地太过仁慈,难当此任啊……”
“大病初愈,风吹即倒,岂能领军征战?”
“此战事关国家存亡,不可等闲视之。”
皇后从椅上立起,重重拍打案子:“你等不要搅舌头。大敌当前,无人为国分忧,谁人为陛下分忧?难道要皇上亲征,或者要本宫亲自出马不成?”
卢雷达:“为今之计,张仲良挂帅乃是上策。我儿卢俊勇近来与张仲良交往甚密,受教颇多。此人文武全才,智慧定力远在太子之上。南诏一战,竟然兵不血刃,罢兵言和。千里护灵,其诚、其义、其礼、其信均无可挑剔。佻伟本是其弑主仇人,后却死心塌地跟从于他,多少人为他舍身卖命竟然心甘情愿。以我看来,地藏王凭仁德夺城池,我们抗击地藏王,不仅要力战,更要攻心。比军力,更要比威德,仅此而言,张仲良无人能及。”
汪尔悍:“国师所言甚是。驸马是朕内婿,也非外人。可着公主与他同领大军驱逐地藏王。”
众臣:“陛下英明。”
汪尔悍:“即刻下旨:五万藤甲军留守京师。着令张仲良为统帅,统领藤甲军五万,边关守军三十万,共计三十五万,驱逐马加国地藏王入侵之敌。刻日张仲良与玛丽潜入帅府,行使皇令,各部惟命是从,不得有误。”
众大臣:“遵旨。”
皇后心怀大慰,走到汪尔悍身边,两人的手又紧紧握在了一起。
再说地藏王起兵二十万,现正沿印尼河西下侵犯西辽邻国卢比城。
破城后的卢比城。
国王卢鞘俾和大小官员被连绑着从皇宫押解出来。
地藏王头戴毗卢冠,左手持锡杖,在一众大小将领的簇拥下被迎进皇宫,正好与卢鞘俾为首的俘虏们碰面。
地藏王示意停下,走到卢鞘俾面前:“阁下可就是卢比国国王卢鞘俾?”
卢鞘俾战战兢兢:“小王正是。”
地藏王亲自解开卢鞘俾的绳索,拉着他的手:“走,上大殿。”
卢鞘俾犹豫之间,已身不由己被地藏王拉进大殿,一同坐到王座之上。
众俘虏陆续入内。
地藏王:“都松绑了罢,各人归原来朝班位置。”
众人大惑不解,被陆续松绑。
地藏王:“本王出师乃仁义之师,只望拯救众生、怀柔天下。只要世间人人富足,人人兼有慈心善心,我愿已足,所以兴兵纵横千里,战是为了不战,为日后之人间太平,各位倘能理解本王的苦心,你我一心一体,即日起依旧按部就班,各人官复原职,包括国王在内。若各位不能与本王同心同德,人各有志,本王亦不强留。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卢鞘俾迷茫:“这,这?”
地藏王:“这什么?难道陛下不愿为王,反倒愿意回乡做一介布衣不成?”
第444章 风云突变(4)
次日,两军对阵,鼓号喧天。
地藏王从阵内闪出,高举锡杖,指挥大军掩杀过去。
单单,郝天雷、陈玉美有条不紊地指挥西辽国军队撤退。
单单,郝天雷、陈玉美指挥大军退入城去。
地藏王随后杀到:“哈哈哈!如此不堪一击。”
城头已高挂“免战牌”。
地藏王皱眉:“西辽国免战不出,只为拖延时日,令我好生痛苦。”
一将领:“请地藏王下旨攻城,属下保证两日破城。”
另一将领:“地藏王,此等军队我等大可不必理会,我等可绕开华氏,直捣西辽。”
地藏王:“强攻必然生灵涂炭,绝非上策,绕开华氏亦非良策,卢比城倚仗尼河天堑,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倘我等贸然前往西辽,华氏守军必倾城而出,届时前后包围,我军首尾不能相顾,可至全军覆没。”
将领:“那便如何是好?”
地藏王望着滔滔尼河:“必得先攻下华氏方无后顾之忧。如今冬季,正是枯水季节,天助我也。他们可以填河阻挡我大军,我们却可以将河流改道以求破城。”
将领:“如何改道?”
地藏王:“卢比城凭借尼河穿城而过,千百年来百姓多依赖此河营生。我等若将尼河改道,将穿城而过变为绕城而过,则城内必乱。再者改道之后,水路变成陆路,卢比城即无险可守,届时不攻自破。以我四十万大军,两日即可将尼河改道。”
将领:“地藏王妙计,属下即刻传令部署。”
这一边,单单,郝天雷、陈玉美、佻伟、跋践与卢比城知府守备等人团聚一桌。
佻伟举杯:“众位将军,尼河之战,圣女首开其功,已多拖延地藏王一天时日,我已传报驸马,西辽国今日有难,全赖南诏国众位将军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不已。”
郝天雷:“将军言重,如今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已不分彼此,不必见外。”
有军士来报:“地藏王四十万大军已到达城外。他们在开挖河道。”
佻伟:“开挖河道?所为何来?”
跋践不无担心:“就怕地藏王先截流储水,最后再决提放水。届时卢比城将鸡犬不留了。”
郝天雷:“以地藏王之为人,断不会如此凶险狠毒。地藏王开挖河道除了截流放水之外,必然另有所图。”
佻伟转向知府:“知府大人,倘若卢比城断流,又将如何?”
知府:“各位将军,本府不明战事,但只知华氏离不开水,倘若尼河改道,城内断水,不出二日必至大乱。”
守备:“以战事而言,卢比城凭借尼河天堑,倘若断水,华氏将无险可守。地藏王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郝天雷:“这就明白了,如今地藏王船队已经搁浅,没有船只,只能利用陆路进攻。”
佻伟;“各位将军,今日只管喝酒尽兴。欲知地藏王就里,明日登城便知。”
单单,郝天雷、陈玉美、佻伟、跋践与卢比城知府守备等人在城楼上观察敌情。
城外,无数大军在开挖河道。唯有旧与新河改道连接处尚未掘开。
郝天雷:“众位请看,四十万大军开挖河道,不出二日便可让尼河改道,绕城而行,唯有此河改道之处目前尚未掘开,只因为干土便于开掘,待河道改造完毕最后接通放水。”
佻伟:“将军所言极是。我等今夜可派出奇兵,将改道处掘开,先行放水,令其无法施工,或使其工期大大延长。”
郝天雷点头称是:“地藏王聪明绝顶之人。与其斗智,我等务须万万小心。”
一直沉默寡言的单单忽然开口:“地藏王固然聪明,要论斗智,又岂是太子对手。”
众人先是惊愕,继而开怀大笑。
单单自觉失态,羞红了脸。
地藏王踱步在帐内徘徊,似在沉思。
将领来报:“启禀地藏王,敌军已将改道处先行掘开放水,最深处水深已达一人多高,河道已无法开掘,请地藏王示下。”
地藏王冷笑:“哈哈、哈哈!聪明,自以为聪明。竟有人助我开挖河道。哈哈哈!传令下去,不必理会,日夜轮班从下游往上开挖,不日即可破堤。”
将领恍然大悟:“是,遵命。”匆匆出帐而去。
单单,郝天雷、陈玉美、佻伟、跋践与卢比城知府守备等人再次登楼观察。
郝天雷暗自叫苦:“原以为破堤放水能延缓地藏王改道工期,未想竟帮了他大忙,如今河道从下往上开挖,不日破城矣!”
佻伟:“将军不必苦恼,驸马命我等守卢比城三日,只为阻敌三日,争取时间,而非在卢比城死守。以现下时日算,我等至少可以在卢比城多阻挡地藏王三日行程,驸马将令已然无忧。”
郝天雷:“此话怎讲,望将军明示。”
佻伟胸有成竹:“从此往东十里,有一山岭命唤雁断崖,易守难攻,是陆路通往西辽的必经之路,我等可以先行守住山岭,以逸待劳,凭借此险,阻挡地藏王两日自不在话下。”
郝天雷:“如此甚好,为防地藏王依旧从水路行进。须得毁其战船,逼他从陆路进攻才是。”
佻伟:“将军可引所部人马回撤,将地藏王战船尽数烧毁,逼其走旱路如何?”
郝天雷:“甚好!”
这边厢,衙役敲锣沿街呐喊:“众位百姓听令:地藏王已截流断水,卢比城只日可破,地藏王破城之后烧杀掠抢,逼良为娼,众位百姓快快逃生——咣,咣——”
不一会,但见百姓扶老携幼,争相出城逃难。
府衙外,佻伟指挥大军撤离卢比城。
单单,郝天雷、陈玉美指挥大军从天而降。将地藏王搁浅的战船尽数烧毁。
地藏王的守船将士拼死抵抗,无一乞降,全部阵亡。
地藏王在视察工地。
探子飞马来报:“启禀地藏王,卢比城百姓多已逃亡,西辽国十万大军不知去向,目前卢比城只剩一座空城。”
地藏王:“哦?意料之中。传令,少部分军士先行进城,秋毫无犯,大军随后。”
地藏王已占据府衙。
文书在书写告示。
地藏王示意:“此乃空城一座,大可不必张榜安民。无民可安。”
探报:“启禀地藏王,我军搁浅战船已被敌军尽数烧毁。敌军已无踪影。”
地藏王:“守船将士安在?”
探报:“守船将士奋力拼搏,无一投降,已全部阵亡。”
地藏王悲痛沉思:“天国有路。”
将领:“地藏王,如此败军,何不乘胜追击?”
地藏王:“稍安勿燥。这是逼我往陆路进攻,其中必然有诈。我大军一路行来,尽管攻无不克,势如破竹,但试想并无战果,至今尚未直接对阵,甚至未伤敌一人,如此战法,着实奇怪。”
将领:“请地藏王示下。”
地藏王:“传令大军,不必休整,即日向西辽城开拔。”
第445章 西辽保卫战(1)
西辽城内,张仲良、卢俊勇、玛丽、跋男业、日光、月光在商讨对策。
张仲良看向卢俊勇,问:“卢俊勇兄,人工湖进展如何?”
卢俊勇答道:“方圆外围已基本圈定。只是工期太慢。”
张仲良道:“如今派兵阻击已有六日,如此进度只怕前功尽弃。”张仲良说到这里,转向玛丽,“你那里能否调出四万兵士暂时协助一下卢俊勇兄?”
玛丽:“可以,只是二日之后这些兵士必须调回本部以作战前休整。”
卢俊勇大喜道:“哈哈,多谢公主,太谢谢了!”
张仲良道:“卢俊勇兄,我再将后备机动人马借你一万,务必按时完工。”
卢俊勇道:“得令。”
接着,张仲良转向跋男业,问道:“你所领的十万大军,砍柴情况如何?”
跋男业一拍胸口,道:“太子放心,后山已成光山一座,山上草木已全部运往城外,明日继续砍伐方圆十里内树木,只是木头还需劈开晾晒,否则树木不能为用。”
张仲良道:“如此甚好,明日视察便知。”
次日一早,张仲良、卢俊勇、玛丽、日光、月光一路巡视而来。数万兵士手提肩挑在开拓湖面,正干得热火朝天。
张仲良:“卢俊勇兄,湖底无须太深,水没至膝盖即可,切记、切记。”
卢俊勇心领神会:“主帅放心,四十万生灵,哈哈……”
张仲良、玛丽、跋男业、日光、月光一路行来。众多将士在劈柴火晾晒,毫不懈怠;另有将士在搬运柴火,滚滚而至。张仲良赞许地点着头。
跋男业问:“元帅,如此众多柴火,届时如何摆放?”
张仲良答道:“随意平铺便可。”
跋男业不解地看着张仲良,“这……处处都是柴火,地藏王见了,岂不产生疑心?”
张仲良笑道:“他不必疑心,故而要他帮忙。”
跋男业还是不解地看着张仲良,说,“这?”
“十里之内砍伐完毕,你于太子妃驻地之处将树木尽数伐光便好。”张仲良指着不远处的山林,果断地说。
玛丽站在一旁,看着跋男业,插话道:“太子妙计,你尽管砍柴便是,到时便知。”
……
再说佻伟大军与地藏王大军交战后,战了十几个回合后,佻伟佯装败退,地藏王随尾穷追不舍。
地藏王追至一险峻坳口处,勒住马问:“前面是何所在?”
探马来报:“启禀地藏王,前面叫雁断崖。”
地藏王听后,在马上一震:“雁断崖?”
探马:“正是。此去西辽城,雁断崖最为险峻,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今雁断崖已发现伏兵。”
地藏王下马,放眼望去,雁断崖云天一线,佻伟败军已陆续过崖。
雁断崖上已可见散兵出没。
地藏王:“传我令,穷寇莫追。集合各路人马,全力过崖。”
地藏王人马继续前行。忽然,从雁断崖上投下大批滚石檑木,地藏王人马紧急回撤。
将官:“地藏王,我派人抄后山攻击。消灭崖上守敌。”
地藏王摇摇头:“如此险峻之崖,你等上山,并无胜算。”
将官:“属下再派人硬冲。”
地藏王:“稍安勿躁,今日必须过崖。”他走上前列,远望崖顶。但见崖顶高耸入云,半壁草木成荫,郁郁葱葱。
地藏王下令:“放火。”
众多士兵将火把点着,沿山脚向上点火,熊熊烈焰顿时连成一片,向上烧去。
片刻之间,只听山顶号哭惨叫声陆续传来。
佻伟的士兵狼狈逃窜。地藏王锡杖一挥,众将士踊跃通过崖口。
韦珏、王一虎指挥五万士兵在山谷中设伏。
兵行如蚁。地藏王大军翻山越岭。
远看,山峦起伏。
地藏王又忽勒马,遥望前方。
前方不远处山谷,烟雾蒙蒙,地藏王驻足皱眉,细细观察。
将官趋步到地藏王面前,禀道:“属下看似雾气,没什么奇怪。”
地藏王:“此非雾气,乃是尘土。雾气飘忽不定,尘土直上急落,如此尘土,必有数万伏兵。”
将官:“那将如何?”
地藏王:“此谷乃我军必经之路。不设伏兵反倒奇了。传令下去,火烧山谷,寸草不留。”
地藏王与将官等将领坐在高处土包上,取下干粮,开始用餐。
山谷处,漫天大火冲地而起。
韦珏所部士兵被烧得焦头烂额,纷纷逃出谷去。
地藏王与众将领开怀大笑。
众将领:“地藏王神机妙算,我等不及地藏王豪气干云:“哈哈哈哈!”
……
汪尔悍反背双手,着急地在宝座前踱步,众臣噤若寒蝉。
覃用捻须望着汪尔悍。
汪尔悍转身:“说啊,你们都哑了不成?”
大臣甲:“陛下,为今之计,陛下亦当寻求退路。陛下可修一求和书信送往地藏王帐前,祈望求和或有生机。”
大臣乙:“陛下,自驸马拜将以来,城池尽失,四战全败,明日只有公主最后一道防线,堪忧啊!”
汪尔悍:“依你之见,临阵换将不成?”
大臣乙:“换与不换,皆成定数。驸马拜将以来,所成何事?除了每战必败,他竟想入非非,竟于城西挖什么人工湖,水深不及膝盖,如何杀敌,养鸭子差不多。”
大臣丙:“动用十万大军上山砍柴,如今后山已成光山,不日竟至三十里内不见绿色了,荒唐啊!”
汪尔悍怒不可遏,大手一挥:“你等赶紧逃命去吧。”
众臣议论纷纷,先后退下。
汪尔悍见覃用依旧捻须:“国师似乎有话要说?”
覃用:“我倒觉得,皇后慧眼识珠,此战必胜。”
汪尔悍:“国师还有心事说笑?”
覃用神秘莫测:“过些时日,便知分晓。”
玛丽布阵,严阵以待,迎击地藏王。
玛丽身后是单单、郝天雷、陈玉美、佻伟、跋践、韦珏、王一虎,各人均已带所部归列。
远远望去,地藏王所部大军风尘仆仆,扑面而来。
两军相对,地藏王吩咐列阵对敌。
少顷,列阵已毕,地藏王从阵中闪出,拍马驱前,直达两军阵中。
玛丽亦策马前行。
地藏王:“来将何人?”
玛丽:“西辽国公主玛丽是也,来者可是地藏王?”
地藏王:“本王从不与妇孺动手,你可叫你夫君张仲良前来讨战。”
玛丽:“本公主临行之前,夫君吩咐再三,惺惺相惜,他说地藏王慈悲之心,天下皆知,断不会让四十万大军白白送死,令我今日万不可与你开战,你是疲惫之师,而我等在此处以逸待劳等你数日,今日开战结果不战自明。你可放心安营扎寨,我绝不骚扰,等你休息一日明日再战如何?”
地藏王冷笑:“哈哈,多谢公主美意。本王亦不忍心硬战,此处离西辽仅有三十里之遥,天兵到此,是战是降,今夜容你三思。”
玛丽:“好,一言为定,今夜各不骚扰,明日开战,不再留情。”
……
第446章 西辽保卫战(2)
张仲良与卢俊勇在巡视。
偌大的人工湖已具规模,卢俊勇洋洋自得。
张仲良望着人工湖面与上面平地间的落差,摇摇头:“卢俊勇兄,如此高处,将人驱赶落下,不死即残,你可真狠心呐!”
卢俊勇:“哈哈,哈哈!我也正寻思,是否做一斜坡。”
两人心照不宣,携手前行。
到处都是被砍伐过的树墩,地藏王和一干将领在巡视营地。
将官:“到处光秃秃的树墩,不见一根树干,连烧火做饭都难。”
一将领:“我们一路烧来,雁断崖烧敌过崖,山谷之中火烧伏兵,如今西辽国大军已如惊弓之鸟,闻火色变。”
将官:“地藏王用火神出鬼没,难怪他们恨不得把草皮都挖光了。”
地藏王不无得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
帅府内,灯火通明。
张仲良与卢俊勇、跋男业、日光、月光彻夜长谈。
张仲良:“如今柴火已经备足,八千驾单轮车和八千面车用盾牌可曾造好?更需准备火种燃油。”
跋男业:“元帅放心,属下已经备齐,足够大军所需。”
张仲良:“如此甚好,人工湖可否明日放水?”
卢俊勇:“主帅放心,后日傍晚开渠放水,一日时光水能淹至湖面,够战时之需。”
张仲良点头。
次日,两军相对,剑拔弩张。
地藏王从阵中闪出,玛丽驱马直至阵中。
地藏王策马相应:“公主考虑如何?”
玛丽:“昨日接父皇圣旨,降与不降今日早朝与众大臣商议,只是这降字颇为不雅,请问地藏王,求和有何条件?”
地藏王:“天兵所到之处,只有战与降二字,求和倒无先例。战则必败,败国之君任人宰割,谈何条件?若言降,可保一生平安,国则为大同之国,与马加国一体一制,众生平等。”
玛丽:“一体一制,众生平等甚好。我夫君张仲良亦有此想,只是倘若众生平等,岂非上下无尊卑,人人皆可为君?”
地藏王:“上下无尊卑不错,人人皆可为君则不然。”
玛丽:“地藏王设想我定呈报父皇,不日答复。只是今日对阵,本公主身上不方便,舞刀弄枪不是你等对手,能否休战一日。”
地藏王:“公主女流之辈,本不该舞刀弄枪,何况本王说过从不与妇孺动手过招的,你快回城将养去吧。”
玛丽佯装大怒:“地藏王,你口口声声众生平等,难道女流不是众生?昨日我见你等千里行军,人困马乏,故而网开一面不予交战,未曾想你今日竟然乘人之危加害于我,此事传扬出去,你有何慈悲,我纵然被你所杀,他日别国又岂能服你?”
地藏王:“罢罢罢,今日再休战一日,降与不降,等你父皇定夺便是。”
玛丽:“地藏王,我今日回城面见父皇,你可言而有信,不准偷袭。”
地藏王:“你当我地藏王是何人,君子出言,岂能出尔反尔,你自回城便是。明日不降,自当刀兵相见,届时悔之晚矣。”
这边厢,张仲良、卢俊勇、跋男业、日光、月光和玛丽、单单围坐一簇,谈笑风生。
单单:“我等拼死阻挡地藏王,用尽全力还损兵折将也不过阻拦数日,姐姐三言两语竟让地藏王罢兵二日。明日看姐姐又有何话说。”
众人大笑。玛丽忽感一阵恶心袭来,站起朝帐外跑去。
众人迷茫。待玛丽回归,日光上前探视。
日光:“驸马爷,恭喜恭喜,公主有喜了。”
张仲良大为欢欣,问玛丽:“真的吗?玛丽?”
玛丽默默点头。
众人纷纷道喜。
张仲良:“明日开渠放水,卢俊勇兄可随机掌控。玛丽既有孕在身,即日起在帅府休养,明日由本帅前去会地藏王,看此人是否三头六臂。”
玛丽摇头:“不必驸马亲自前去。明日还是由我会地藏王,再拖他一日不在话下。”
张仲良:“可是……”
玛丽:“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旭日东升,两军阵前。玛丽与地藏王策马阵中,玛丽在马上向地藏王拱了拱手,道:“地藏王,本公主昨日回城,带来两个消息。”
地藏王:“请道其详。”
玛丽:“昨日父皇与众大臣商议,本已决定投降,但我夫君不服,父皇已授他全权与地藏王商谈。明日他将亲赴阵前,届时是战是降,由他定夺。”
地藏王:“张仲良不服?岂有此理。他所部与本王对阵,每战皆败,难道非要本王生擒活捉他才心服口服不成?”
玛丽:“地藏王,此言差矣!从前战事,只因地藏王在我国中放火烧山,我军有所忌惮,今日再战,周边树木已尽数砍伐,你已不能再用火攻,此为其一。其二,我夫君不服更在于传言地藏王三头六臂,他要亲自目睹。地藏王若能劝降与他,善莫大焉。”
地藏王:“哈哈哈哈!一头一臂,凡人而已!那就让他来吧。我已兵临城下,也不怕你耍甚么把戏。”
玛丽:“那再休战一日,本公主告退回城。”
地藏王:“公主请便。”
卢俊勇带张仲良去看人工湖。
人工湖已经改造完毕。湖面与高处平地间增加了一道斜坡。
张仲良:“卢俊勇兄,开渠放水吧。”
卢俊勇:“得令。”放开嗓子:“开渠放水——”
四方储水被引入湖中。
张仲良走向高处:“万事俱备。传我令:玛丽所部二十余万人马即刻撤防,回城御敌。”
玛丽军帐内,单单、郝天雷、陈玉美、佻伟、跋践、韦珏、王一虎分坐帐下。
玛丽传令:“今夜撤军,务须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各位注意,营地不动,帐篷不动,车摘铃,马裹足,军士只带个人兵器,轻装上阵,明白了吗?”
众将士齐说:“明白了!”
玛丽满意地说:“大家分头行事吧。”
众将士:“得令。”
将士分头行事后,玛丽走到帐外,复回头入帐,从怀中掏出一片绢书压放在案上。
这时,地藏王已列阵多时。见玛丽营内毫无动静,将官按捺不住:“地藏王,张仲良如此怠慢,我去冲营,将他生擒献上。”
地藏王:“稍安毋躁。张仲良年轻人心性,顾及面子而已。”
眼见日上三竿,地藏王亦觉奇怪:“如此不见动静,莫非跑了?命弓弩手射箭,察看动静。”
瞬间,箭如飞蝗射向玛丽营帐。
营帐内悄无声息。地藏王猛然醒悟:“上当也。”
地藏王拾起案上绢布:“地藏王座下亲鉴:谢阁下三日休战,三日之期,我西辽国已聚百万大军,西辽城将是阁下葬身之地。”
地藏王大呼上当:“追!直捣西辽。”
地藏王大军追至西辽城外,眼见玛丽已带兵越过柴火阵进入城内,地藏王挥手,示意后撤。
将官:“地藏王,为何不乘胜追击,杀入城去?”
地藏王:“敌军乃是有备而来,不可贸然进攻。命军士原地待命,不得越前。”回身走至高处,眼望城外成片柴堆,再望光秃秃后山,若有所思。
将官:“地藏王,我等先围住城池如何?”
地藏王:“大可不必,要跑早跑了。”他走近柴火,顺手捡起一根劈木,闻了闻,“后山已成光山,可见敌军惧怕火攻,柴火如此多,难道我军不惧?一旦燃将起来四十万大军片刻成为灰烬。”
将官:“地藏王,今夜四十万大军宿营,可命军士将柴火搬至外围,能保高枕无忧。”
地藏王点头:“切记,明日决战,今夜不得搭建帐篷,不论官阶大小,一律就地而卧。”
将官:“遵命。”
第447章 保卫战大捷(1)
卢仁善带着一干将领在视察西辽城外围。
卢仁善:“如此看来,张仲良已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将官:“明日攻城,将是一场恶战。”
卢仁善:“我最不愿见流血厮杀。人生苦短,生命弥足珍贵。但我为消灭贫富贵贱,为建人人平等之人间净土而不得不大行动。”
他望着城楼上各色彩旗飘飘,慨叹道:“明日又不知有多少生灵化作冤魂厉鬼?”
将官:“听说张仲良足智多谋,但我看也未必。”
卢仁善:“张仲良要是智谋之人,岂能让我大军轻易到达西辽城下?以至于孤注一掷。世人多以讹传讹。智谋之人竟然如此笨拙。传令下去,众位将士今夜必得好生将养休息,明日抖擞精神奋力一战。”
西辽城,张仲良坐镇帅府,调兵遣将。
众将恭立候令。
张仲良:“今夜不同往日,成败在此一举。众位务须恪尽职守,倾全力应战,不得懈怠。”
众将:“谨遵主帅号令。”
张仲良:“卢俊勇领原有人马及单单、郝天雷、陈玉美、韦珏、王一虎所部十万将士,每人四根捆人绳索,绳索务须用尽,不得妄杀。”
众将:“得令。”
张仲良:“日光、月光二位大师及所部医救人员亦前往人工湖救治伤员。”
日光、月光:“得令。”
张仲良:“佻伟、跋践带所部五万人马及八千驾单轮车辆与八千盾牌今夜从后山出城,绕道卢仁善营地外围埋伏,务须隐蔽。听城头号炮为令,点火攻击,火势要猛,火龙之间必须毫无缝隙,不得使一人漏网。跋男业领原有砍柴十万将士跟随其后,为后援,添柴加油,不得懈怠。”
众将:“得令。”
张仲良:“原玛丽所部八万人马由本帅统领,待大火燃起杀出城去,加速驱赶卢仁善败军。”
玛丽:“那我呢?”
张仲良:“公主就地休息,静候佳音。”他见玛丽很不情愿,“或者你于西城墙高台之上坐镇观战。”
玛丽高兴:“得令。”
张仲良:“众将就此分头行动。”
城外,卢仁善手执锡杖,和衣打坐。
众将士三五成簇,已入梦乡。
将官鼾声如雷。
平地外围,柴火散乱堆积。
佻伟、跋践、跋男业的人马悄然出现,将柴火堆上单轮车,浇油。将一面面大盾牌架上车辆。
张仲良巍然立于城楼之上,眼观城下无数熟睡的兵士,若有所思,神情冷峻。
微风习习,城楼上彩旗被风吹得忽左忽右,风向摇摆不定。
南诏那边。
南诏国王咳嗽连连,显然病情严重。
皇后端药上前:“陛下,先把药吃了。”
南诏国王摇摇头,声音低沉:“张仲良我儿离开南诏多久了?”
皇后:“五个月零两天。我这都记着呢。”
南诏国王:“五个月啦,杳无音信,时间过得真快啊!想死我也!不会有什么不测吧?”
皇后安慰道:“张仲良吉人天相,我在此处为他祈祷,不会有事的。”说完自己先抹起泪来。
南诏国王望着皇后,长长叹了口气。
…….
西辽这边,张仲良依然屹立于城楼之上,若有所思。
玛丽拿着张仲良的璎珞宝裳轻轻走过来,张仲良浑然不觉。
玛丽将璎珞宝裳披在张仲良身上。张仲良转过身来,深情凝视玛丽。
玛丽被看得不好意思:“为何如此看我?”
张仲良抚着玛丽秀发,两人相依相偎。
玛丽:“你准备何时动手?”
张仲良:“起风之后。”
玛丽:“嗯。”
张仲良:“卢俊勇的人工湖就是一个大大的布袋,一个能容纳四十万大军的布袋。今晚这个布袋要成就千古之功了。”
玛丽:“那卢俊勇岂不成了布袋大师?”
张仲良:“正是如此。”
夜风袭来。张仲良抬头仰望城楼上彩旗。
东南风起,城楼上彩旗向西北方向簌簌飘扬。
张仲良脱下璎珞宝裳递到玛丽手里,站到彩楼上:“传我令,点燃号炮,准备出击。”
城头号炮轰响。
瞬间,埋伏在四周的数十万兵士一齐点火,顿时火势成龙,绵延数里。火龙从东、南、北三面连片,唯有西面未见火起。
卢仁善大军如梦初醒,慌乱中相互践踏。
喊杀声响彻云霄。
将官醒来:“快,快保护卢仁善。”
卢仁善从地上徐徐站起,故作沉着:“慌什么?往外放箭。”
将官组织兵士向外放箭,弓箭如蝗,但被车上盾牌挡住,纷纷落下,单轮车依旧连片,毫不理会地满载如虹火势向前开进。
有敢于突围抵抗的无不被烈火燎到,应声倒下。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将卢仁善大军烧得焦头烂额。纷纷向后逃窜。
卢仁善眼见如此情形,已压不住阵脚,只得下令:“撤。”
包围圈渐渐紧缩,将卢仁善大军向西驱赶。
喊杀声已变成号子声。
城门开处,张仲良带领大军杀出城来。
卢仁善军队已溃不成军,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人群拥挤着向西涌动。
卢仁善声嘶力竭:“不得后撤,不得后撤。”但他的声音被人潮淹没,自己也在众兵士的推撺下身不由己步步后退。
火龙车继续向前紧逼。
卢仁善大军已溃不成军,只能朝城西人工湖方向唯一的一条生路逃窜。
大军一步步被赶下斜坡,纷纷掉进湖里。
卢俊勇站在湖边高台上,满头是汗,已敞开外衣,露出大大圆圆的肚子,打着蒲扇,指挥军士打捞落水的败军:“哈哈!哈哈哈哈!!”
败军打捞上来被一一捆绑,往后押送。
日光、月光等在为伤员包扎上药。
卢仁善手举锡杖,夹在败军之中,已是衣冠不整,被推挤着跌跌撞撞顺斜坡而下,到了湖边。
满场呐喊声不绝:“活捉卢仁善,活捉卢仁善!”
卢仁善眼见大势已去,哀叹一声,手执锡杖,纵身跳进湖里。
兵败如山倒,大军在火龙的紧逼下,人人落水,无一幸免。
玛丽站在西边城墙上,往下望去,眼见落水大军狼狈不堪,禁不住手舞足蹈,喜不自胜。
天已破晓,张仲良到达湖边,众将尾随其后。
众俘虏被个个捆绑,往斜坡上押解上去。
有兵士在清点俘虏。
卢俊勇依旧敞开肚皮:“哈哈!哈哈哈哈!!”
张仲良笑逐颜开:“此役干脆利落,卢俊勇功不可没。”
卢俊勇:“哈哈!哈哈!!”
众人齐乐。
佻伟:“卢仁善呢?俘虏之中怎不见卢仁善?”
张仲良:“他必隐于湖底,不忍上岸。”
卢俊勇摇着蒲扇上前,到了湖边,对湖底喊道:“卢仁善,你的龟息功忍不住了,快上来吧。”
湖边将士一齐呐喊:“卢仁善,你的龟息功忍不住了,快上来吧!”
片刻之后,卢仁善从湖边草丛中冒出头来,有兵士发现:“大家快来啊,卢仁善在此。”众人手执绳索纷纷前往。
卢仁善露头,口中吹出大口湖水,坐到岸边。
有军士上前,欲要捆绑。
卢仁善大声斥责:“我既被擒,要杀便杀,何须捆绑。”慢慢立起,拄着锡杖,往斜坡蹒跚而去。
张仲良高坐帅府,众将士按次分座。
张仲良轻轻挥手。
帐外:“带卢仁善。”
片刻,卢仁善昂首走进大堂,衣冠整着。
众将士忿忿:“卢仁善,你败军之将,快快拜见主帅。”
卢仁善不亢不卑:“我乃依天意解救众生,欲得人人平等,处处净土,如今为魔道所擒,毁我夙愿。”说罢,仰天长叹,“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手指玛丽,“世间竟有此等妖女,言而无信。我以慈悲为怀,尔竟陷害于我,如今与你同归于尽。”
众将纷纷拔剑,挡在玛丽前头。
卢仁善将锡杖一扔:“罢罢罢!何必与尔等理论,如今去往天国,本王死得其所,不似尔等在人间到处作孽、苟延残喘,快动手吧。”
第449章 保卫战大捷(3)
卢仁善被单独关在一个牢内,闭目打坐。
将官和一班高级将领被关押在隔壁大牢。
关押将官的牢门被叮当打开。
狱卒:“再出来三个,谁愿先行受死?”
数位将领立起:“死亦何惧?”
狱卒拉了三位将领出去。
卢仁善触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复又闭上,继续打坐。
狱卒又入:“再出来三个,谁愿先行受死?”又拉出三人。
卢仁善已按捺不住,立起,在牢内徘徊:“天牢如地狱,天牢如地狱也。”
片刻,灯笼火把处,张仲良与玛丽步入大狱。走到卢仁善牢门口,停下。
卢仁善冷冷地:“张仲良,你找我何事?”
张仲良漠然:“我非为你而来,乃是例行查监罢了。”说完往别处走去。
卢仁善若有所思,坐下,继续打坐。
张仲良转了一圈回来,问狱卒:“今日处死几人?”
狱卒:“禀驸马,今日处死三十人,皆为五千户以上军官。明日开始处决万户。”
卢仁善按捺不住:“张仲良,本王听传言,你亦慈悲,未曾想,你夫妇二人蛇蝎心肠,竟放纵如此杀人。”
张仲良:“皇上有谕,我亦无能为力。此牢内将军要个个处死,其余四十万兵士不日将要被活活掩埋,可悲啊,可怜。四十万人哪,人来鬼去,卢仁善,你功不可没啊!”
卢仁善长叹一声:“我之过也。”
张仲良:“我本想救你,可惜你一意孤行,一错再错。”
卢仁善惊异:“你欲救我?简直是无稽之谈。大殿之上,本判我五马分尸,你竟要杀一儆百,不知你等要出什么狠毒招数加害于我?”
玛丽:“卢仁善,你不要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夫君在父皇面前拖延,你此时早已成为干尸,分作数块悬挂于城楼之上,安能在此胡言乱语?!”
张仲良:“卢仁善如此睿智之人,竟然糊涂至极。我敬你大慈大悲,今日大殿之上本意不只救你,更在救四十万生灵,你竟如此愚劣,不可救也。”说完拉着玛丽的手,“我们走。”大步向狱外走去。
卢仁善着急:“驸马请留步。”
张仲良:“你还有何话要说?”
卢仁善:“驸马此言当真?你果真欲救这四十万军士?”
张仲良:“人命弥足珍贵,岂同草芥?”
卢仁善:“你若能救这四十万生灵,本王纵然粉身碎骨亦无所憾。”
张仲良:“粉身碎骨你既无憾,降之一字你又何以畏惧?”
卢仁善:“粉身碎骨乃大义使然,而投降则关乎气节。”
张仲良:“哈哈哈,我明白了,卢仁善乃是徒有虚名之人,此人可以要气节而丢大义。”
卢仁善:“此话怎讲?”
张仲良:“气节乃你一人之气节,大义则关乎四十万人之生死,倘若在一人气节与四十万人大义面前要你卢仁善选择其一,不知卢元帅你作何选择?”
卢仁善:“倘果真能以本帅一人之气节换得四十万人求生,气节不要也罢!区区气节又有何用?”
张仲良:“卢元帅要早些时悟得此理,何苦在此地狱受尽折磨?你乃开明之人,在下实言相告,皇上已决定赦免此四十万军士死罪,并分批疏散至各州府以为劳力,只为恢复国力,休养生息,陛下所担忧者,此四十万人自由之后复又反叛,但这些人等若能得卢元帅一言安抚,则无后顾之忧,否则只能尽数活埋,以求高枕无忧。卢元帅大义,此间得失请斟酌三思。”
卢仁善:“果真如此?驸马不可戏言。”
张仲良:“我之所言,句句确凿。今日押解出狱先行受死之三十名将领如今正在狱外可以作证。”
卢仁善:“驸马数言,卢某茅塞顿开。另卢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能允诺。”
张仲良:“请说。”
卢仁善:“请将牢内所有人犯悉数释放,赦免无罪,卢某当最后出狱。”
张仲良望了一眼玛丽,示意由她决断。
玛丽手一挥,示意狱吏:“还愣着干什么,打开所有牢房,放人。”
狱吏为难:“这……”
玛丽:“本公主令,要是稍晚卢仁善后悔,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狱吏:“遵旨。”指挥狱卒依次打开牢门。
卢仁善:“卢某一言九鼎,多谢驸马指点。”
……
西辽城保卫战大捷后,张仲良与卢仁善、卢俊勇在聊天中,不知不觉谈起了玄学,玛丽等人也围坐倾听。
卢仁善:“为王者,自当以民生为重,民为水,王为舟,水平浪静之时,纵然逆流,亦能亦步亦趋,迎流而上。恶浪翻滚之时,愈是顺流愈是凶险,故而载舟覆舟,全在王者之道,亲民者得民心,奴民者失民心,得民心者天下安,失民心者天下反。”
卢俊勇:“世间苦乐千般万般。民以生存为苦,君却以愚民为乐,其间悬殊实不均等。卢仁善怀柔天下之志,卢俊勇佩服。哈哈!哈哈!!”
卢仁善:“卢俊勇世兄,本王有一事不明,能否请教?”
卢俊勇:“但说无妨。哈哈——”
卢仁善:“民生如此疾苦,卢某已久无欢笑,何以卢俊勇兄开口便笑?”
卢俊勇:“苦中寻乐是也,只因千般苦乐全在笑中,所以开口便笑,常笑俗尘可笑之人。”
张仲良补充道:“卢俊勇兄大肚,能容尽容世间难容之事。”
众人抚掌:“哈哈哈哈——”
众人在堂上寒暄。
日光、月光从后院出来,两人行装已毕,似要上路。
张仲良:“二位大师,缘何如此装束?”
日光:“我二位受恩师严命辅佐驸马救死扶伤,今战事已毕,我等自当回山复命,相伴师父,不敢打扰。”
张仲良很是失落:“人生无常,聚散匆匆,我亦不便挽留,二位大师脱俗之人,在下无以为赠,后院有良马多多,可挑选两匹代步,万勿推辞。”
月光:“驸马心意拜领,只是我等修行之人,磨炼皮囊已是常事,代步大可不必,就此别过。”
日光从袖内取出它日药师仙人所赠净瓶:“剩几粒回天丸赠予驸马,他日必有大用,望驸马切勿推辞。”
张仲良:“此乃人间奇药,起死回生,得之不易,如此贵重之物尽数赠我,你等如何应急?”
日光:“我等回山再行炼制便是,驸马不必多虑。”
张仲良默默接过净瓶。
月光:“众位留步,切勿远送,徒增悲伤。就此告辞。”
二人上路,朝大门外走去,未曾回头。
第450章 人生无常(1)
卢仁善叹道:“修炼达如此境界,已是不易。”
卢俊勇:“弟子如此,药师仙人更达圣境了。”
……
张仲良手抚净瓶在帐内徘徊,怅然若失。
汪尔悍、皇后、汪成西围坐后花园一张圆桌边品尝各式水果。
汪尔悍问黄门:“公主、驸马到了吗?”
黄门:“启禀皇上,快到了。”
汪尔悍:“嗯,你上御膳房,再弄些美酒佳肴。”
黄门:“是。”退下。
汪尔悍:“此次国泰民安,全赖驸马之功,朕定重重有赏。”
皇后忿忿:“如此奇才,当日竟差点被汪成西害死。想当初若驸马真被毒蛇咬死,我等今日岂能在此安坐?”
汪成西已学乖巧:“母后,孩儿知错。只怪孩儿年幼无知,请母后恕罪。”
皇后:“知道就好。日前废你太子之位你知为何?”
汪尔悍:“哎呀呀,当日之事,早时过境迁,你总爱提个没完没了,烦也不烦。”
皇后:“我就偏提,让他长点记性。就你护短。”
汪成西:“孩儿以后自当谨遵母后教谕,再不敢任性妄为。”
皇后:“就你嘴上乖巧。”
黄门来报:“禀皇上、娘娘,公主驸马觐见。”
皇后迫不及待:“快宣快宣。”
少顷,张仲良手执带兵虎符印信与玛丽进园请安。
玛丽微突肚腹,行路已是孕妇。
皇后拉玛丽在身旁坐下,问寒问暖。
汪成西献媚道:“姐姐,数月之后我就当舅舅了,定会疼爱外甥。”
玛丽欣喜无比:“呵呵,你现变得如此乖巧,姐姐更是高兴。”
张仲良将虎符印信呈于桌上:“启禀皇上,当日拜将只因迫于情势,为一时权宜之策。如今干戈已息,自当奉还虎符印信,望皇上恩准。”
汪尔悍:“不可不可,如今国中无将,驸马还需代行兵权才是,待日后朕觅得良将再议此事不迟。你往后也别总是皇上陛下叫着,至今,朕未听你呼出父皇二字,难不成呼朕父皇委屈你不成?”
玛丽笑言托辞:“父皇,张仲良乃是敬畏您的威严,是吗,张仲良?”
张仲良:“父皇教训的是。只是孩儿耽于此位非长远之计。”
汪尔悍:“朕知你回国心切,只是一者如今公主已身怀有孕,不便随你远行,二者你我两国之间需得修一和约,世代交好,也便于你回国之后向你父王交代。你暂可安心居于西辽,明日和约修好,朕派人快马送往南诏,并报平安,也免你父王牵挂。在公主分娩之前,你莫作归国之想。”
张仲良:“修约之事,亦是孩儿此次使命之一,日思夜想,终不如愿,今日能修世代交好之约,谢父皇恩典。公主分娩之前,孩儿暂居帅位便是。”
汪尔悍:“你等在帅府如有不便,可搬来宫中,也好与父皇母后相伴。”
张仲良:“多谢父皇。在帅府甚好,无约束。”
汪尔悍点头:“嗯。”
……
汪尔悍与皇后共寝。
汪尔悍:“皇后,朕有一事与你商议。”
皇后不耐烦:“睡吧睡吧……”
汪尔悍:“朕想……”
皇后:“原先早就说过,储君非汪尔雷莫属,他是你和我的亲骨肉,且文武兼备,为你打江山出生入死,这难道你都忘了吗?”
汪尔悍:“话是这么说,我怕…..太子上次随他二叔出征,身负重伤,至今未见起色……”
皇后:“你怕什么,怕他死了?!或痊愈后会加害汪成西不成?放心吧我的皇上,不管怎么说,汪成西是你的骨血,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阿雷会念及手足之情的。”
汪尔悍释然:“如此甚好,甚好。”
……
再说张仲良与玛丽一行在西辽城,不觉又是冬去春来。时值初春,草木萌发,枝头小鸟叫个不停。
张仲良、玛丽、单单、卢仁善、将官、卢俊勇、佻伟、韦珏、五大勇士围坐一桌把酒言欢。
张仲良:“自西辽国在南诏罢兵以来,历数月之久,如今已息干戈,此后能得数年太平。卢元帅圣断,决定举家迁住西辽,大家以后朝夕相处,能得不少教益。来,大家共祝天下太平。”
众人举杯。
卢仁善:“举家迁往西辽,卢某只为信守诺言而已,从今往后,只能归隐西辽,老死山林了。”
单单:“那卢帅的宏图伟业?”
卢仁善哀声叹了口气:“此后不作此想。何况武力也难以真正屈服败者。”
卢俊勇:“卢帅言之有理,征服在于心服啊,倘若以武力荡平天下而人心未服,焉能长久?”
众人点头。
……
掌灯时分,汪尔悍与皇后在寝室私语。
汪尔悍凑近皇后耳背,悄悄地:“爱妃知否?朕今年有两大快慰之事,朕此后可以夜夜笙歌,高枕无忧了。”
皇后嗔道:“皇上,何来二大快慰之事?”
汪尔悍:“平定马加国入侵并收服卢仁善,此其一也!”
皇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汪尔悍不无高兴地说:“与南诏修百年和好,永息干戈,并挽留驸马任帅治军,如今大见成效,此其二也!”
皇后见皇上夸赞佳婿,禁不住连连点头称是。但过后不久,却喜极而悲,放声痛哭起来。
汪尔悍见状,大惊失色,不解地问:“爱妃因何痛哭起来?”
皇后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陛下今年有二喜,而本宫却有二悲。”
汪尔悍不明地:“此话怎讲?”
皇后不无悲伤地说:“皇上呀,难道你都忘了吗?本宫近几年来,接二连三痛失三子,此其一悲也!”
汪尔悍听了,也难过地抚着她也夹杂着丝丝白发的满头秀发,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后,皇后又说:“公主身怀六甲,不久将要分娩,此后回南诏,此生怕永无相见之日了,此其二悲也!”
汪尔悍见皇后说的条条在理,又见皇后痛哭失声,此刻,想要安慰又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西辽城保卫战告捷,驸马收服了来势汹汹的卢仁善,这本来是大快人心、可喜可贺的事,想不到被皇后这“二悲”弄得汪尔悍十分扫兴,这真可谓是:人生无常!
再说南诏国王由两位黄门搀扶,从屏风后蹒跚走出,落座在大殿王椅之上,咳嗽连连。
众大臣分列大殿左右,肃然。
南诏国王声音低沉:“本王近月以来,病魔缠身,一日不如一日,只恐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我今时日无多,今与众位商议后事。”
大臣范增尔:“陛下洪福齐天,偶有小恙,不日自当康复。”
南诏国王摆摆手:“生老病死,人间常态,世无不死之人,虽贵为帝王亦无例外,只因太子现远在西辽,本王若有不测,王位何以为继?众位爱卿可有万全之策?”
大臣冯文斌:“陛下,太子离宫已有五月,音信渺无,是否遭遇不测,自当早日派人打探寻找才是。”
南诏国王:“本王正有此意,可派谁前去,尚无上上人选。”
佑陀出列:“父王,孩儿愿前往西辽,寻找大哥。”
冯文斌:“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倘太子有失,佑陀王子当为继立储君,万不可冒险前行。”
尔韦阿出列:“陛下,微臣愿往。”
南诏国王:“不可不可,你身子单薄,如何堪当此任?”
韦尔泞出列:“陛下,韦尔泞愿只身前往,未寻着太子,誓不回宫。”
南诏国王点点头:“韦尔泞前往甚好。”
第461章 人生无常(3)
张仲良:“如此不辞而别也非上法,违背诺言,不可行,实不可行。”
玛丽着急:“此时还谈什么诺言,你已归心似箭,还果真能留下一年吗?再者你向父皇辞行,万一他不放行,岂不自找麻烦。”
张仲良胸有成竹:“不会的,父皇岂能如此不近情理。我必须亲自向他告辞,我想他会恩准的。”
众人摇头,无奈。
张仲良:“备马,我即刻进宫,你等备好行装,今夜启程。”
夜,一轮残破的上玄月高挂空中。
众人准备停当,整装待发。
张仲良扶玛丽到墙角无人处,两人不忍分离,依依惜别。
张仲良将身上璎珞宝裳脱下,披在玛丽身上,安慰道:“见此宝裳,如见夫君,如今一别又要忍受数月离别之苦,十月之内,我必来接你。”
玛丽温顺点头。
张仲良眼望明月:“每于月圆之时,你我相互遥望,我心你知。”
玛丽拉住张仲良:“夫君,忘了一件事。”她望了一眼在门外打鞍的单单:“你看,多好。”
张仲良心有灵犀:“我正不知如何是好。”
玛丽:“娶来为妃便是,有何难处?”
张仲良:“不可以的,人不可以三心两意。”
玛丽:“她对你百依百顺,可以为你去死,这样姑娘你上何处寻去?依了我,纳她为妃,我们一同助你成就霸业。”
张仲良摇了摇头。
……
正当汪尔悍想法安慰皇后之时,忽然黄门来报:“启禀陛下,驸马爷求见,有要事禀报。”
汪尔悍:“请他进屋。”接着叹了口气,对皇后,“你看你,哭成泪人一般,如何见人。”
张仲良手执包袱进入,安坐外室侯见。
汪尔悍边更衣:“驸马星夜进宫,可有要事?”
张仲良:“启禀父皇,南诏国使今日到达西辽,有国书在此,并告南诏国王病重,嘱孩儿回国,特来向父皇、母后辞行。”
汪尔悍皱了皱眉:“哦?国书安在?”
张仲良:“国书并一应虎符印信皆在此处,孩儿不敢擅专,特来当面奉还。”
汪尔悍:“嗯,此事明日早朝再议,你先回去吧。”
张仲良:“孩儿告退。”
待张仲良出屋之后,汪尔悍在室内徘徊:“此事棘手啊!”走到外室,欲打开包袱。
皇后冲将过来,抢走包袱,从内取走一份虎符印信,收起。
汪尔悍大急:“皇后,你,你这不与朕分心嘛。”
皇后:“分心合心你心里清楚,你我还不知道吗?要不是有这点家底,我早被你废了。我只求自保,别的都可以给你,这十万藤甲军是本宫救命稻草,万不能给你。”
汪尔悍跺脚:“这,这……嗨。”走到屋外,吩咐黄门:“快,快传国师,有要事相商,御书房侯见。”
汪尔悍与覃用对坐,商讨对策。
汪尔悍:“国师,明日早朝就要决断,你看如何是好?”
覃用捻须:“不必等明日,今夜张仲良就远走高飞了。”
汪尔悍:“不会吧?”
覃用:“他如此向你辞行,必是心意已决,如何还等你夜长梦多?”
汪尔悍:“那该如何是好?”
覃用:“你要阻他,以他心性,必然兵戈相见,两败俱伤。既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汪尔悍:“也罢。”
张仲良已然上马,与玛丽珍重惜别。
单单抱着玛丽不放,哭出声来,被众人劝止,扶上坐骑。
张仲良、韦尔泞、单单与郝天雷、王一虎、王天豹、叶飘、冼勇锋五大勇士一行八人共十六匹换乘马匹准备出发。
忽然,前面大道出现数十灯笼,马蹄声由远而近。
众人惊讶。
玛丽从一侍卫腰间拔出战刀,走到前面,挡住众人,以身护卫。
灯笼近前,一黄门在马上高呼:“驸马留步,圣旨到。”
众人均眼望张仲良。
张仲良毫无下马之意。
张仲良英俊的脸上现出警惕,似要随时发令出击。
黄门在马上一路高呼:“驸马留步,圣旨到。”
张仲良环顾左右,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黄门到达门前,见此架势,知道误会,未等众人下马,赶忙展开圣旨宣读:“皇上恩旨:南诏国王贤明之君,贵体欠安,朕着实牵挂,夜不能寐。今特派四十名御前护卫随驸马前往南诏探视问安,另赠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及各类珠宝一箱。着令沿途州府,所到之处,恭迎如朕亲临,驿站备上好马听用,不得怠慢。”
一箱箱金银珠宝陆续抬上。
张仲良与玛丽相视一眼,心中大慰。
张仲良下马,接过圣旨,作礼:“多谢公公。烦请转告皇上,此去南诏当日夜兼程,轻装简从,携带黄金珠宝多有不便,这些馈赠留待赈济灾民之需,四十护卫随行亦多有不便,只要路上能得换乘驿马便好。皇上放行天恩日后再行图报。”
黄门为难:“这,奴才回去如何复命?”
张仲良:“照实禀报便是。”复上马,将换乘马匹交与侍卫。
众人亦将多余马匹留下。
张仲良抱拳:“多谢,就此告辞。”深情回望玛丽,策马上路。
八人骑着快马渐渐隐于夜幕之中。
……
再说佑陀初次上朝理政,一开始躲在屏风后面,不敢出来。站在殿台下的文武大臣分立左右,在窃窃私语。他振作了一下,似在给自己打气,整了整装束,小心翼翼地走上殿台,坐在王位上,开口说道:“各位大臣,父王病重,不能理政,本王子代行王权,全赖众位大人相助。”他从王座上站起,朝四周一一作揖。
众大臣开怀大笑。
佑陀迷惑,前后左右打量自己身上:“怎么,本王子有何欠妥之处吗?”
众臣更是乐不可支,前仰后合。
冯文斌忍俊不禁,朝佑陀偷偷指了指前案。
佑陀走至案前,见案板上悬挂着一幅画像:佑陀愁眉苦脸,哭求的模样,正在打躬作揖。
佑陀取下画像,仔细端详:“画的倒很像,只是本王子虽非君国之才,但断不至于懦弱不堪到如此地步。”
努尔汝达窃笑,恶作剧成功般的快乐。
冯文斌:“王子,此事定是有人蓄意侮辱,制造视听,必要严查深究才是,否则日后王威不能服众,无法在此殿立足。”
佑陀:“不究也罢,今日无事,退朝吧。”
众臣议论纷纷,先后散去。
…….
第463章 太子审案
尔卞达骑着高头大马,哼着小调,下马,早有门卫将缰绳接过。
大门关上,尔卞达进府,迫不及待往后院小楼奔去。
统领府外,五大勇士与王酉勇、尔韦阿带领所部人马将统领府围得水泄不通。
后院小楼,卢拉筢被捆绑手足,置于床铺上。
尔卞达进屋,关门。惜香怜玉般为卢拉筢解去绳索。
卢拉筢奋力反抗。
尔卞达淫笑不止,解开衣服,撕开卢拉筢上衣。
忽听冲门之声,府内大乱。
尔韦阿带领刑部捕快率先冲上小楼。
尔卞达急急穿上衣服,欲翻墙而逃。
尔韦阿上前一步,抓住尔卞达一只脚,往后拽。众捕快拥入室内。
尔卞达狠狠蹬了尔韦阿一脚,尔韦阿踉跄倒地。但依然抓住尔卞达脚丫不放。
尔卞达从后腰解下锦袋,从内掏出一把石灰,朝尔韦阿脸上撒去:“去死吧。”
尔韦阿痛叫一声,放开尔卞达,尔卞达顺势跳下红墙。
统领府红墙外,尔卞达跳下欲逃。
五大勇士手执利刃前后挡住去路。
尔卞达束手就擒。
张仲良高坐大堂正中,右首座着掌管刑狱司的大臣范增尔。
尔卞达被双手反缚,跪在堂前。卢比尔和卢拉筢跪在后面。
张仲良:“尔卞达,你还有何话说?”
尔卞达:“我不知他有御牌,算我倒霉。”
张仲良:“哼?没有御牌,难道就应该被你奸污,屈死不成?”
尔卞达:“那是她们自己自愿。”
范增尔:“今天这个卢拉筢也是自己自愿的吗?”
张仲良:“尔卞达,你不要再行狡辩。数十条人命在你统领府消失,你脱不了干系。从实招来,可免一死。”
尔卞达:“我奸人妻女不假,但我身上决没有人命案子。”
范增尔:“那人呢?飞了不成?”
尔卞达:“那是达克,不关我事。”
张仲良:“说清楚些。”
尔卞达:“嗨,我全说了罢。我用完之后,转送给他,未曾想,他怕事情败露,都先奸后杀,将尸骨都埋在后山沟内。”
张仲良怒不可遏:“王酉勇、尔韦阿。”
王酉勇:“臣在。尔韦阿大人被尔卞达的石灰迷了双目,现正在太医院洗眼。”
张仲良咬咬牙:“命你速速拘传达克到案,不可拖延。”
王酉勇:“遵命。”带兵出去。
范增尔拉拉张仲良衣角,显得惶恐:“殿下,达克乃婆罗门护法,此事非同小可,望太子三思。”
张仲良:“几十条人命,我自有决断。来人,将尔卞达拉下去,重责五十大棍,从统领府赶出,永不录用。”
卢比尔跪前一步:“太子殿下,老儿有个不情之请,此五十大棍不必劳烦狱吏,由老儿自己动手如何?”
张仲良点头默许。
堂下,狱卒将尔卞达架上板凳,缚定。
卢比尔抡起大棍往死里打去。
尔卞达:“哎呀呀,你这死老儿啊,真往死里打,我就变鬼也找你啊。哎呀呀——我的腿啊——哎呀呀——”声音越来越小,渐至无声。
五十大棍打完,卢比尔喘着粗气:“谢太子殿下。老儿告退。”
尔卞达已气息奄奄,被抬了下去。
片刻之后,王酉勇脸上带血,领一班兵士狼狈而入:“太子,达克拒捕,他占据婆罗门庙宇反抗,打伤我逮捕将士。”
张仲良重拳击案:“传我令,齐集南门、北门、东门将士随我前往婆罗门神庙,务使达克归案服罪。”
婆罗门护教哈依在指挥众多婆罗门教士进行抵抗前的准备。
张仲良带领大军来到,团团包围教堂。
哈依下令:“放箭。”
张仲良举手示意兵士停止上前。
哈依:“婆罗门教堂圣地,国王都要下马,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箭如飞蝗。
哈依:“婆罗门至高无上,历任国王都要经过本教加冕,否则不能为君,你等速速退去,否则天神降罪,堕入地狱。”
张仲良招王酉勇近前,耳语。
王酉勇:“南诏国王病体尚未复原,太子心存孝道,进香而来。婆罗门教规,任何人不得阻止进香,你等对进香之人如临大敌,是何道理?”
哈依:“这,嗯,进香可以,但不得携带兵刃。”
众人将兵刃卸下,数十人随张仲良进入大殿。
张仲良直奔后殿,哈依待要阻止,被张仲良推个趔趄。张仲良进入达克卧室,达克欲逃,张仲良上前一步,抓小鸡一般将达克擒住,拎到殿外,往台阶下一掼:“绑起来。”
众人上前,将达克捆了个结实。婆罗门教众目瞪口呆,不敢上前。
张仲良轻蔑地回望一眼婆罗门教堂,打马扬长而去。
摩赫那衣衫不整从内堂跑出,眼见达克被带走,捶胸顿足:“反啦,反啦,快,快备马,本教主要进宫面圣。”
张仲良与范增尔升堂审理达克。
张仲良:“铁证如山,达克,你还有何话说?”
达克:“区区几个贱民,我乃婆罗门护法,按律免我死罪,你能拿我如何?”
张仲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转向范增尔,“大人,如此大罪,按律如何处置?”
范增尔:“奸人妻女,按律当割去阳器,可是——可是婆罗门是天神转世,那里是不能割损的。”
狱吏来报:“太子,宫内有旨。”
张仲良:“有请大堂宣旨。”
黄门进入大堂,宣旨:“南诏国王有旨,达克身为婆罗门护法,逆行教规,当交予教主带回以教规严加惩处,刑狱司只稍加惩戒,放人便可。”
达克暗笑。
张仲良也觉好笑:“也罢,稍加惩戒,放人便可。尔卞达无命案在身,棍打五十,今达克数十条人命,棍打三十,已是网开一面。来人,将达克棍打三十,以示惩戒。”
达克依旧嘴硬:“你敢?”
狱卒将达克架上板凳,缚定。
王酉勇和众受伤将士轮番使劲棍打,片刻达克皮开肉绽,腿脚折断,已是气息奄奄。
摩赫那急匆匆闯进大堂,但三十棍杖已然完毕。摩赫那捶胸顿足,捧着昏迷不醒的达克的头:“哎呀呀,本教主晚来一步了……”
第464章 私访民间
南诏国王与皇后在室内对坐品茗。
张仲良与单单手牵手进内,向南诏国王与皇后请安:“孩儿向父王、姨后请安。”
皇后招呼单单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长问短。
南诏国王看向张仲良,夸道:“皇儿,近日坐朝众臣评价颇高,你可有感悟?”
张仲良:“孩儿正为此事而来。”
南诏国王:“道来听听。”
张仲良:“自古王者之道,皆以坐殿上朝为不易之定理,然君临天下只为玩弄权术,谈何洞察民间疾苦。故君与臣民之间心意不能相通,甚者相隔万丈。孩儿治理国家必立志超越历代君王,破其成规,以出外巡察为主、坐朝为辅反行其道。如此方能海纳百川,亲近百姓。”
南诏国王大为欣慰:“甚为有理。”
张仲良:“自古多用士大夫治理国家,本不为错,错只错在文人雅士拘泥古法,不思变通。其实山野之地,藏龙卧虎,三教九流,皆可大用。”
南诏国王频频点头。
张仲良:“故孩儿决定明日出行,私访民间,只为集思广益,遍闻百家之声,以为他日治国之用。”
南诏国王:“离宫出去散散心也好,如今境内虽然太平,但你出宫必须昭告沿途官府,严加保护为要。”
张仲良:“官府于行道之中护卫即可,至于私访只要五大勇士随行,否则变成官游,劳民伤财,也有悖此行宗旨。”
南诏国王点头:“嗯,朝中之事?”
张仲良:“孩儿已有安排。但凡日后孩儿出行,可由二弟坐殿上朝,代理国政。一者练其胆识,二者树其威望,父王意下如何?”
南诏国王:“兄弟同心同德固然美事,只怕你弟不堪大任,已有前车之鉴。”
张仲良:“父王放心便是,二弟此番上殿必让众人刮目相看。”
南诏国王见张仲良如此说,唯有相信地点了点头,说:“那就照皇儿的说的办吧。”
“父皇英明,孩儿告退了。”张仲良说罢,与单单向南诏国王与皇后告辞,回去打点出行的行装去了。
……
这一天,张仲良、单单、五大勇士来到昔日单单南行千里驹累死之处。
张仲良、单单、五大勇士及本州知府护卫人马止步。
三岔路口,已有另一拨人马列队迎候。
张仲良对知府:“前面非你所辖地界,大人和护卫请回吧。”
知府:“太子殿下保重,下官告辞。”
单单下马:“就在此处,我的千里驹累死了,可惜,多好的马儿,连续跑了两天两夜。”
张仲良:“这与马儿好坏无关。再好的马儿,如若过于耗其心力,必至崩溃,欲速则不达。世间凡事莫不如此,不可枯竭。”
众人点头。
……
当晚,张仲良拜访了信沙门教崇尔尚,与他促膝谈心。
张仲良:“闻听阁下极为神通,见闻广博,能否进宫?以便随时赐教。”
崇尔尚:“我乃信沙门教。山野之人,登不得大雅之堂。我以我的神通告知太子,所谓神通,只因相识朋友众多,耳目一多则无所不知,神通者只将各路传闻汇总分析而后决断而已。故太子若有千耳万目,何须私访,事事亲力亲为实不可取。”
张仲良:“愿闻其详。”
崇尔尚:“世人人人皆有人人之事,君主做君主之事,百姓做百姓之事,倘君主做百姓之事则国家不兴,百姓若做君主之事则国家必乱。”
张仲良:“如此看来,我此次私访乃是多此一举。”
崇尔尚:“正是如此。”
单单赶忙向崇尔尚使眼色,示意他住口。
崇尔尚装作未见,依旧滔滔不绝:“其实世间事乃万法归一,举一反三。”
张仲良一行与崇尔尚作别。
张仲良:“昨夜一席彻夜长谈,耳目一新,受益匪浅,谢大师赐教。”
崇尔尚;“殿下此去,欲往何处?”
张仲良:“一路行去,访仙踪,察民情,随遇而安。”
崇尔尚顿悟;“哦,原来如此,昨夜冒昧,望能见谅,太子保重。”
张仲良:“保重,后会有期。”
这天,张仲良一行来到当日单单被匪人绑架的山寨。
单单领着张仲良走进大厅。
大厅已是草木丛生,一片荒凉。
单单:“奇怪,这些匪人都跑何处去了?”
两人踱出大厅。
适逢一樵夫走过,单单认出是当日山匪头目:“喂,站住,你不就是当日抓我的小山匪吗?”
山匪头目歇下担子,摸摸后脑勺,颇难为情:“姑娘见笑,不提旧事,早就洗心革面啦!”
单单:“为何?”
小山匪:“姑娘走后不久,官兵即进山围剿,将我等尽数捉去坐牢。幸遇南诏国王仁德,大赦天下,将我等释放,此后由文殊仙人教我们农桑之术,便从此安心下来,只作良民。”
单单:“嗯,那雷一横呢?”
小山匪警觉起来:“姑娘带人马上山,似要与他寻仇而来。”
单单:“你莫胡思乱想。当日他赠我首饰、宝马,我特来谢他。”
小山匪手指不远处一块桑田,有人正在春播:“你看,那就是雷一横,农桑好手,如今担任里正一职,周围数里已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张仲良:“甚好,民不忧温饱,岂能轻易为寇。父王广施仁政,救人无数。正所谓回头是岸,若无人教化,岸在何处?”
单单:“你可知道文殊仙人现住何处?”
小山匪:“就在后山,昔日姑娘闺房,如今文殊仙人便住在那里,小人愿意领路。”
张仲良与单单、文殊一同漫步。
张仲良:“大师教化愚劣,渡化众生,功同再造。”
文殊:“人为肉体凡胎,衣食住行为生存根本,如若食不果腹顿起夺食之心,衣食富足者,见色又起淫心,此无异禽兽。然人为有情之物,既非草木,必能明之事理。故而人之有错,一错再错,只在一念之差,稍加点化生其慈心,贪心如能不在,罪恶自然灭去。”
张仲良:“言之有理。”
文殊:“故而肉体凡胎实为造孽之根本,人之生、老、病、死、苦痛、罪恶无不源之于此。”
第465章 生死两茫茫(1)
张仲良:“请教大师,人生茫茫,苦海无涯,如何能解脱生、老、病、死、苦痛、罪恶?”
文殊:“殿下所问,正是我之疑惑。数年以来,我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自古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倘世间有人能悟出你我疑问,堪称大佛。”
张仲良喃喃道:“大佛?救世人于生老病死之中?如何能成就大佛?”
文殊:“我亦不知。殿下所问,当今世上无人能解。”
张仲良:“为医巫者,能救治疾病顽症为神医;为贤君者,能解百姓衣食之忧为圣君。至于世人之老死及内心忧思哀痛绝非神医圣君所能解救。看似别无良策,岂知世间万象,既有生其之体,必有克其之物,只是尚未破解罢了。”
文殊叹道:“殿下悟性,文殊不及,文殊不及啊。请问殿下,下一站将意欲何往?”
张仲良:“听闻雅加拉雪山有一仙人,与普贤王子一同修行,此番我欲拜访于他。”
单单望了一眼张仲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雅加拉雪山我们必去无疑。”
……
一轮明月从云中露出头来。
郝天雷来报:“禀殿下,今有冈比巴城知县韦士虎要上山求见殿下,说有要事禀报。”
张仲良:“冈比巴城知县?莫非是最靠近雅加拉雪山那个边远小县?他怎么又来了?快快有请。”
室内,韦士虎拜见太子已毕:“太子殿下,喜从天降,喜从天降啊。”
张仲良:“何喜之有?”
韦士虎:“数日之前,冈比巴城来一贵客,自称是西辽国公主,南诏国太子妃玛丽者。”
张仲良与单单惊讶对望一眼。
单单:“怎么回事,你快说,快说啊。”
韦士虎:“下官已将她妥善安置,殿下莫急。”
单单:“如何证明,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韦士虎:“此人随行三人,共四人,有两名自称宫女,另一名自称西辽国大将韦珏。”
单单:“韦珏?如何?”
韦士虎:“此四人衣衫不整,形同要饭,身上信物全无。”
张仲良:“那你如何断定她就是玛丽?”
韦士虎:“殿下莫急。此女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他比划了一个大肚子动作。
张仲良、单单与五大勇士呆住了,瞪圆双眼。
韦士虎继续道:“此女身上已别无信物。唯有一件璎珞宝裳,自称临别之时太子所赠,以解思念之苦。此件宝裳珠光宝气,价值连城,经下官夫人辨认,确系宫中之物。”
单单惊喜交加:“太子,定是姐姐无疑。”
韦士虎:“下官本为进宫禀报,沿途听闻太子殿下私访民间,驻足在此,故特来禀报。”
张仲良:“谢大人两次奔波。请问由此往冈比巴城快马要几日行程。”
韦士虎:“若是昼夜兼程,走官道须四日,抄近道只须三日便到。”
单单:“太子,我等如何决断?”
张仲良:“我恨不能立刻见到玛丽,一刻也不想耽搁。我等这就告别文殊仙人,即刻上路。”
张仲良一行快马加鞭飞奔,扬起一路尘土。
韦士虎骑马在前领路。到三岔路口,忽拉住马缰止步。
张仲良住马,马儿扬起前蹄。
张仲良:“为何停留?”
韦士虎:“前头大道往东南,小道往西南,何去何从,太子定夺。”
张仲良:“哪条近便?”
韦士虎:“大道一马平川,小道甚为崎岖,小道近便,能缩短半日行程。”
张仲良:“不管大道小道,以后走近道便是。”
韦士虎:“遵旨。”策马往小道驰去。
……
再说张仲良离开朝廷,佑陀按照皇上旨意上朝。
众大臣行礼已毕。
佑陀依旧谦恭:“各位大人,本王子今日坐殿是否得体?”
众人附和:“颇有王者之风,大有长进。”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佑陀坐朝后,转眼之间,不觉已有半月余了。这天早朝,佑陀按例说道:“众位大人,有事奏报,无事退朝吧。”
众大臣正想退朝之时,这时,从文官队列中行出一位大臣秦尔滨启奏:“启禀王子,前段太子妃玛丽殉难之时,曾有三位幸存勇士,现在官驿已居住多时。如何打点请王子示下。”
佑陀:“此事多有传闻,我亦听说,颇为棘手。护送主子而未尽忠为死罪,如若遣送回国,按其国律法必是死路一条。如此大事,如若不通报于西辽国也非情理之中,何况隐瞒终不得长久。若因此事而落人口实,再起干戈,更是我等之过。既是天灾人祸,本王子意下由我方派出国使前往西辽作一通报,众位大人以为如何?”
秦尔滨:“微臣所奏为如何打点三位幸存勇士?”
佑陀:“大人莫急,此事我有善断,三位勇士可不必回国。今太子妃殉难,远离故土,灵魂必然孤单,可派这三位勇士进驻太子妃陵寝,承办祭祀打扫守灵诸事宜,如此一举两得,岂不完美。”
秦尔滨:“微臣遵旨。”
众大臣交口称赞。
列位大大,或许看到这里大惑不解,太子妃玛丽怎么就殉难了呢?事情还得从前段太子一行离开西辽城后说起:
自太子一行离开西辽城后,玛丽无时不在思念与太子共同度过的那些温馨浪漫的快乐时光。正所谓:爱之愈切,思之愈深。每到夜晚,玛丽腆着个肚子在室内徘徊,倚窗眺望,口中喃喃自语:“无限相思苦,含情对西窗。相思人不见,悠悠我情心……”
这晚,下弦月正高挂空中,玛丽又倚窗望明月。
玛丽叹了口气,回到卧榻上,取出张仲良的璎珞宝裳紧紧地贴在脸上。
……
公主玛丽无日不在思念夫君,终日魂不守舍,茶饭不思,遂产生追随太子回南诏的念头。
掌灯时分,玛丽以请安为由,去向父皇和母后请安。
这时,汪尔悍和皇后正在床上嬉戏。
黄门来报:“启禀陛下,公主玛丽请安,现在门外侯旨。”
汪尔悍大为扫兴:“这女儿自小到大也没给父皇母后请安过一次,怎么如今倒兴起规矩来了。”
皇后:“要当母亲了嘛,知道父母恩了。”
第467章 生死两茫茫(3)
日上三竿,一宫女在室内为玛丽梳妆打扮。
玛丽经过一夜休养生息,已恢复往日靓丽容光。
另一宫女进屋禀报:“禀太子妃,知县与夫人在外求见。”
玛丽:“宣他们进来罢。”
韦士虎与跋拓兰进入,欲下跪,玛丽制止:“免了罢,赐座。”
宫女摆上座椅。
跋拓兰:“太子妃昨夜休息可好?”
玛丽:“妙不可言。二十多日长途跋涉从未如期休息。”
跋拓兰:“民妇昨夜与夫君商议,再由敝夫亲自进京禀明事情原委。太子妃可在府内安心将息,只等宫内来迎,也免奔波之苦。”
玛丽:“那就有劳大人辛苦一趟。”
韦士虎:“应该、应该的,为太子妃鞠躬尽瘁,此番进京权当将功折罪。”
门外喧闹声阵阵传来。
玛丽:“何故如此喧哗?”
韦珏进内来报:“启禀公主,百姓听说公主驾到,已在门外久久等候,且愈来愈多,无法驱散,均欲一睹公主芳颜。”
韦士虎:“岂有此理,太子妃金枝玉叶,岂能随便看的,昨夜我已下令县衙加强防卫。太子妃不必恼怒,下官即便传令士兵驱散便是。”
玛丽道:“百姓欲见本宫,足见王室颇得民心,为何不见?走,见见去。”领头出门而去。
百姓熙熙攘攘,层层拥挤,均欲先睹为快。
众多兵士在外轰赶,毫不奏效。
玛丽从府内出来,走上台阶,接见众百姓。
人群欢呼雀跃。
“你看你看,太子妃,漂亮。”
“太美了,仙女一般。”
“仙女下凡了。”
“仙女啊,像画上的。”
玛丽与百姓频频招手致意,精神焕发。
玛丽一行在县衙内休息了三天后,这天早上,和宫女在整理行装。
玛丽手里握着璎珞宝裳,睹物思人,倍感离别之苦。
跋拓兰前来给玛丽请安,见玛丽正在整理行装,开口问道:“太子妃,你这是要走吗?”
玛丽忧愁地点了点头,说:“是啊!睹物思人,我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了。今日就走。休息了三日,已无大碍了。”
跋拓兰一听玛丽今日就走,一脸的难舍难离表情,双眼望着玛丽,欲言又止。
玛丽:“跋拓兰,看你精神不振,好像有心事,却是为何?”
跋拓兰跪拜:“太子妃恕罪。夫君从京城回来之时,京中情形已禀报太子妃,唯有一事相瞒。”
玛丽:“何事?”
跋拓兰:“民妇不敢禀报。”
玛丽:“说来便是,何必吞吞吐吐。是否与太子续妃之事有关?”
跋拓兰:“正是,太子妃如何知晓?”
玛丽笑了:“我见过普贤,已是半仙之体,不用掐算便知。”
跋拓兰:“现如今两个太子妃如何处置?”
玛丽:“不用费心,太子与圣女之事,我是红媒。”说完笑了笑,“只是未想如此之快。”
跋拓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一脸轻松地说:“倒是民妇多余担忧了。现下太子与小太子妃已经出宫私访,正在南行路上。”
玛丽:“他必朝雅加拉雪山而来,不论生死,他必来看我。”吩咐宫女:“准备好了上路。”
跋拓兰:“太子妃可从官道前行,必能遇上接驾人马。”
玛丽:“有三十人护卫,一般流匪山贼也不敢轻易为难。路上再弄大些动静,必能与太子相遇。”
跋拓兰:“太子妃如何知道太子将亲自出迎。”
玛丽:“我已说过,我乃半仙之体,不用掐算便知。哈哈哈!”
玛丽坐上两骑车驾,启程上路。
再说张仲良一行快马加鞭奔来,扬起一路尘土。这天驰骋到韦士虎县衙。
韦士虎出衙门恭迎。太子了解情况后,命韦士虎带路。
韦士虎骑马在前领路,来到三岔路口,忽拉住马缰止步。
张仲良住马,马儿扬起前蹄。
张仲良:“为何停留?”
韦士虎:“前头大道往东南,小道往西南,何去何从,太子定夺。”
张仲良:“哪条近便?”
韦士虎:“大道一马平川,小道甚为崎岖,小道近便,能缩短半日行程。”
张仲良:“不管大道小道,以后走近道便是。”
韦士虎:“遵命。”策马往小道驰去。
平安旅馆,建筑豪华。
这天傍晚,玛丽一行人马来到附近一间旅馆。韦珏将玛丽扶下车驾。
旅馆主人苏尉韦亲自出迎:“请问,客官——”
韦珏:“大太子妃平安回京。有上好客房吗?”
苏尉韦:“有,有,这就安排。”
夜,一轮圆月高挂空中,玛丽手捧璎珞宝裳遥望明月,心驰神荡。
明月依旧皎洁。
张仲良一行露宿荒山,寒风阵阵。
张仲良坐在一块岩石上,痴痴望着明月,心潮起伏。
单单过来陪坐:“太子,在想什么?”
张仲良:“想她,想你。”
单单微微一笑:“你总会使着法儿让我高兴,人怎能同时想着两个人?”
张仲良:“我在想她心高气傲,又想你小鸟依人。我之一生有你红颜二人我已知足,世间事总为我安排如此默契。”
单单依偎过来,将头埋进张仲良怀里。
张仲良深情抚摸单单秀发。
明月依旧。
玛丽的仪仗队伍一路行来。往左边大道一路行去,渐至无踪。
日中时分,马蹄声嘚嘚,张仲良一行人马从小路驰来,往大道飞奔。
两人错失相遇良机。
玛丽车驾发出吱吱响声,在石子路上颠簸前行。
两宫女骑马分列左右。
韦珏在车驾后护卫。
片刻,前方微起骚乱,队列不整。
玛丽:“韦珏,你前方打探,看是何故?”
韦珏:“遵命。”策马前去。少顷,回至车驾旁,“禀公主平安,是护卫士兵看见路旁一只受伤幼狮,看模样初生不久。”
玛丽:“哦。抱来我看。”
兵士将幼狮献上,玛丽抱在怀里,见它后腿受伤,颇为可怜。随后摸摸隆起的肚子,动了恻隐之心,忙着为它包扎:“小小幼狮,你难道没有母爱?你母亲却在何处?小小年纪,为何受伤如此?快回答啊。”
幼狮在玛丽怀里喵喵叫唤,恍如猫鸣。
车驾继续前行。
玛丽怀抱幼狮,在车驾颠簸之中昏然睡去。
一对母狮与雄狮在洞穴外徘徊,显然是在寻找幼狮。
雄狮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一声,山冈震动。
母狮吸着鼻子离开巢穴,雄狮随后。
一对狮子下了山冈,走上官道,沿着玛丽车驾轨迹开始一路跟踪而来。
张仲良一行下马投宿。
苏尉韦亲自出迎。
韦士虎上前介绍:“殿下,此人便是富甲一方的苏尉韦,天下平安旅馆皆为其一人产业,颇有经营之道。”
苏尉韦皱了皱眉:“殿下?太子?”
韦士虎:“正是本朝太子,你苏尉韦三生有幸,能在此地一睹太子尊颜。”
苏尉韦作揖:“请问太子,是否为迎接太子妃而来?”
第468章 生死两茫茫(4)
张仲良:“正是。”
苏尉韦砸拳:“哎,错了错了。哎……”
张仲良纳闷:”何错之有?”
苏尉韦:”你等路上未遇太子妃必是你们两拨人马走岔道了。昨夜太子妃仪仗在敝店歇息,夜半太子妃尚在院中徘徊,只是眼望明月,不知作何遐想,在下亦不敢多问。今晨早起,太子妃便循官道进京而去了。”
韦士虎:”你如何知道那便是太子妃?”
苏尉韦:”看那架势,自然晓得。”
张仲良:”昨天乃是十五,半夜尚在院中观望明月者,定是玛丽不假。”
单单:”如何示下?”
张仲良:”她等今晨动身北上,我等南下,背离半日行程,路途已在一日以上,必须快马加鞭方可追上。更换马匹,追。”
众人复又上马,驰骋而去。
玛丽仪仗大张旗鼓,徐徐前行。
张仲良一行人马越过岔道,快马加鞭。
玛丽在车驾内轻抚幼狮,舔犊之情溢于言表。
黄昏时分,张仲良一行驻足。
郝天雷在道上发现马粪,下马察视:”殿下,马粪未干,他们必在前边不远处。”
张仲良点头。
郝天雷上马,一行人继续追赶。
日暮,玛丽一行依旧行进在旷野上。
两头狮子跃上了山冈,玛丽的仪仗已完全暴露在狮子的视野之下。
张仲良一行马不停蹄。
夜幕降临,旷野一小山包背风处,玛丽一行开始搭建帐篷,生火做饭。
韦珏在巡视营地。
玛丽搂抱小幼狮,喂它喝水。
不远处,雄狮和母狮在正前方迂回行来,渐渐靠近玛丽。
玛丽浑然不觉。
雄狮和母狮已然逼近。
玛丽开始逗小幼狮,她将幼狮轻轻往上扔,继而接住。再扔——
雄狮和母狮怒吼一声,震动山冈,双双发力跃起,开始向玛丽发动攻击。
韦珏回过头来,见势不妙,冲出,挡在狮子和玛丽中间。
未等韦珏拔刀,雄狮已将他扑倒,两只狮子继续发力扑向玛丽。
玛丽惊叫一声,抱着幼狮仰面倒地。
两只狮子停下,低吼,咆哮。一步一步逼近玛丽。
玛丽惊恐地坐地,一步步后退,手中依然紧抱幼狮。
韦珏受伤倒地,随行护卫只有个别离得远远呐喊,其余四散逃命。
母狮大吼一声,发毛直立,再次发动攻击。
玛丽已然闭上眼睛。
豁地,一声唿哨,响彻旷野,两头狮子惊疑了一下。在这当口,平地之中窜出一人,穿着粪扫衣,如幽灵一般,瞬间闪到玛丽身边,从玛丽手中夺过幼狮,高高抛向雄狮与母狮之间。
母狮见状,跃前一步,就地打了个滚,顺势接住幼狮。
雄狮摇了摇头颅,似松了一口气。
两头狮子俨然耸立,像两面大墙,把幼狮夹在中间,紧紧围护。
众护卫渐渐凝聚过来。韦珏手执利刃与众人形成一道人墙,挡在玛丽面前。
狮子警觉地低吼,在人墙前徘徊,晃悠,半晌之后,母狮夹起幼狮,雄狮断后,撤退离开旷野,渐渐消失。
众人松了口气,散去,搭帐篷,生火做饭。
玛丽坐在地上,呆呆望着狮子消失之处,惊恐犹在。
韦珏在包扎伤口。
穿着粪扫衣的人看见众人已安然无事,打了个颌首,欲离开。此时已能看清,此人是个苦头陀。
韦珏:”大师且留步。请问大师尊号?”
头陀作礼:”头陀韦加清便是。”
各处道口高处,点点灯笼高挂,远远可见。
帐篷搭起。护卫进进出出。
避风处,熊熊篝火升起。
玛丽、韦珏、韦加清头陀围坐篝火旁边。
韦加清娓娓道来:”头陀就是修习苦行的意思,凡是修苦行的人第一要选择空闲的地方,第二要过托钵乞食的生活,第三要常居一处,第四要一日一餐,第五要乞食不择贫富,第六要守三衣钵具,第七要常坐树下思惟,第八要常在露地静坐,第九要穿着粪扫衣,第十要住于坟墓之处。修学头陀苦行的人就是要过这样简单的生活,也是清净的生活。”
玛丽不寒而栗:”大师,如此说来,修行只为自找苦吃。人生如此短暂,为何好端端要放弃安乐,诸如普贤之类的王公贵族放弃尊贵,难道只为了体验非人生活,却有何益?”
韦加清:”太子妃有所不知,凡人只为自得其乐,而至善之人却以他人之乐而乐。”
玛丽:”我更是不解,你做头陀,如何能使他人得乐?你若不苦修,世间岂不少一人受苦?”
韦加清:”头陀辩不过,但想人之一生谓之一世,过此一世要等下世投胎的,欲要下世欢乐,今世必要苦修。”
玛丽摇了摇头,表示困惑不解。
数盏灯笼高挂,灯笼上的宫绣在风中摇摆。
马蹄声,张仲良一行在旷野尽头出现。
郝天雷:”太子你看,灯笼。”
张仲良略停顿了一下,打马风驰电掣般向灯笼处奔去。
众人紧紧跟随。
到了灯笼前,郝天雷下马,取下灯笼:”太子,灯笼上有宫中标记,他们必在附近无疑。”
玛丽、韦珏、韦加清头陀依旧围坐篝火旁边。
玛丽叹了口气:”欲要下世欢乐,今世必要苦修?今世欢乐与苦痛若有个准数,就算今生将欢乐享尽,往世受苦又有何妨?先乐后乐,先苦后苦大同小异而已。我之不解,帝王之人尊贵已极,总不能放弃既得尊贵而去苦修,就算能有所成,下世尊贵又岂能胜过今世帝王?”
韦加清:”头陀口拙,辩不过太子妃。”
玛丽:”我并非只想辩过谁来,只是这修行之事,我实不解。”扔下火钩,欲立身回帐。
宫女忙上前搀扶。
玛丽:”考虑这些久远之事,着实头痛。睡觉吧。”
韦珏与韦加清熄灭火种。
玛丽腆着大肚,在宫女搀扶下走向帐篷。
张仲良一路寻来,从小山包后走出,看见了玛丽,站住,他怔怔望着玛丽的背影,泪水模糊双眼。待玛丽走到帐篷门口,他已控制不住,轻轻唤了一声:”爱妃——”
玛丽瞬间怔住,望望四周,缓缓转过身来,喃喃自语般:”张仲良,是你吗?”
张仲良呼唤道:”玛丽——是,是我。”快步迎上前去。
玛丽泪水浸湿了眼眶,往前走了一步,似要晕倒。
张仲良搂住玛丽,玛丽紧紧抱着张仲良,两人相拥,久久不愿分开。
……
第469章 奇梦
单单一行欲要离开。此时,只见观世音菩萨一身白衣净服,手执拂尘,雍容华贵,在缕缕香火中端坐庙堂之上。
在民间,除了广泛流传着佛教的美丽传说和神话故事外,千百年来,还流传着一个与观世音菩萨有关的的动人传说。
话说我们中国的宗教,向来分为儒、释、道三大支派。三教之中,除了儒教、道教是中国本部所创始,释教却是由西域传入的。因为它拿觉世度人为宗旨,信仰的人,也就不少,势力也与儒教、道教鼎足而三,一直流传到现在,依然保持着它的地位。
在佛家的区分,把全世界划成四大部洲,称为东胜神洲、南瞻部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
中国,属于南瞻部洲。南瞻部洲有四座名山,号称佛国。这四座山就是九华、五台、峨嵋、普陀。管领这四座山的就是卢仁善菩萨、普贤菩萨、文殊菩萨、观音菩萨等四位大士。故九华礼卢仁善,称为大行,五台礼文殊,称为大智,峨嵋礼普贤,称为大勇,普陀礼观音,称为大慈,领域也是很分明的。
在这四位大士里边,最受一般人所敬礼的,无疑的要首推观世音菩萨。因为我们若然在人群中提起她的法号,不论是老幼妇孺都晓,差不多人人的脑海里,都深深地嵌着一尊观世音菩萨的法像。
这种普遍的敬礼,是观音法力所感化所造成的。
观音的宗旨,是要使世人大彻大悟,共登觉岸。照《法华经》上说:”苦恼众生,一心称名,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以是名观世音。”
看了上过这句话,就可以知道世尊的宗旨。
在民间,观世音在西方与中华大地也流传一段密不可分之旷世奇缘。
岁月的小舟从远古漂来,在历史的长河里漂呀漂呀,停泊在周朝末年。
中原列国,互相征伐,刀兵相乘,连结不解,正闹得人无安枕,野无净土。那时西方兴林国却正值承平之世,端的风调雨顺,国泰安民。
讲起这个兴林国,在西域诸国中,可称是巍然独立的大国,领导各邦。但因地势关系,与中原素来不通往来,双方隔绝.这也只为两国中间,隔着一座须弥山。
这一座山,高可按天,广袤数千里,横亘在西北高原上,好似天生的界限一般。
在当时,交通不便,中原人虽知道有这座名山,只因为此山幽深险阻,气候又异常寒冷,山上的积雪,就是盛暑的天气,也一般地不会融化,终于没人敢去冒险西行。
那兴林国在当时信息是闭塞的,自然不会与中国相通了。
这兴林国在西方诸部落中,历史最为久远,开化也比较早些,又占着三万六千里的国土,几十万人民,自然雄长一世,惟我独尊,各小部落不容不臣服了。
兴林国的国王姓何名伽,因定年号为妙庄,而被称为妙庄王。
何伽并不是子续父位的皇帝,而是个智勇双全的文武全才。赛马场上他屡次夺魁,张弓搭箭,他百步穿杨,舞文弄墨,他“下笔千言倚马可待”,手提羊毫便是笔下生花。年方十八便因才华盖世而威震兴林;二十刚满已被推选为兴林国国君。
他统领臣民数千万之众,所辖国土千里之广。王后宝茵王后芳名宝茵与妙庄王同寿。
兴林国地处碎叶国之北,因竹林茂盛而得名。那里气候温和四季如春;土地肥沃臣民勤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足,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山清水秀,人寿年丰,百事顺遂。
妙庄王少年得志,潜心建功立业,他待臣以义,治民以礼,处天下以道,待父母以孝。称得上:广施仁义,道合天心,功及昆虫草木,百姓无不念恩。长者只叹自己阳寿太短,舍不得离开这太平盛世,年轻人都觉得自己赶上了好时光,暗祝妙庄王永世长存。
俗话说:"山中确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别看做皇帝的一年到头都有人喊他"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实他的寿命还不一定有那"白云深处有人家"的山里人的寿命长呢。
妙庄王是个明白人,他既不去求什么不死之药,长生仙方,也不指望自己万寿无疆。只想将自己亲手创建的万世基业,传给子孙也就心满意足了。
有道是: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妙庄王虽无孝子贤孙,却并不着急,因为自己仍然年轻体壮,如苗之将起,似日之初升,还怕后来不生儿育女?!
可惜他人争气命不争气。登基整整十年,除宝茵王后为他生了两位"千金"以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俱不开怀。
妙庄王贵为国主,富甲天下,只是有一桩事情,不是国王威力所能攫取,也不是金银所能买到的,却是膝下只有二位公主,并没有一个太子。
妙庄王已是六十多岁的人,嗣位无人,自然望子情殷。为着此事,常使他闷闷不乐,有时不免要长吁短叹。
俗话说得好,”子息是有钱买不到,有力使不出的”,他纵然烦恼,也终归无用。
他在希望和焦急愁闷的环境中,一天天地过去。春去秋来,匆匆的又是数年。
这年的长夏天,御花园中的一池白莲,正迎风争放,香雾轻浮。宝茵王后因这几天来觉得妙庄王愁闷不乐,便在莲池的凉亭之中设下筵席,请妙庄王饮酒散闷,当下夫妻二人,在亭中分上下首坐定,官娥彩女,分班斟酒送菜。
妙庄王心中,虽然为着子嗣问题不自在,但深体宝茵王后的一片好意,不免强颜欢笑。一方面看着池中的万朵白莲,参差地开放着,衬着碧绿的荷盖,清雅可爱。微风过处,轻轻地颤动着,好象含羞欲语的神情,那一阵阵淡远的清香,也从风中传播过来,沁人心脾。
妙庄王在这种环境里边,也觉别有天地,很是有趣,心上的一片愁闷,早被清风吹散,莲香荡尽。
就此与宝茵王后互相传杯,开怀畅饮,有说有笑起来。宝茵王后见他快乐,也自欢喜,亲自执壶斟酒,又命群姬当筵歌舞。正是:笑声纵,乐声扬,风光异样。如此一闹,早就是明月西斜。
妙庄王酒已过量,不觉玉山颓矣,乘着一团酒兴,命撤了席,扶着宫娥,携了宝茵王后,径回寝宫安息去了。
妙庄王一觉醒来,已是红日满窗。
宝茵王后早已梳洗完毕,便服侍妙庄王起身,让他洗盥之后,一面端整饮食,一面向妙庄王道:”妾昨夜得一奇梦,未知主何吉凶?梦到一处地方,正是海边模样,一片白茫茫的,无边无岸,波浪滔滔,很是怕人。”
宝茵王后说完后,又一本正经地把梦境描述着说,“妾正看间,忽然‘訇’的一声响亮,海中就涌出一朵金色莲花。初出水时,大小与寻常莲花无异,离水面也很近。不料这金色莲花,却愈长愈高,愈放愈大,金光也越发耀目生花,连眼也睁不开来。于是,妾便将眼合了一会儿,待到重新睁开来时,哪里有什么金色莲花?兀立在海中的,却是好端端一座神山,山上却飘飘缈缈的似有许多重叠的楼阁,以及那宝树珍禽,天龙白鹤。这许多景象,究竟距离得远,倏隐倏现的,看不真切。中间只有一座山头上,涌出一坐七级浮屠。浮屠顶上,端端正正安放着—颗明珠,放出千万道奇光异彩,十分庄严。妾正看得出神,那一颗明珠,忽然冉冉地升空,转瞬之间变得一轮旭日,渐渐逼近海岸,不多时已高高地悬在我的顶上。又是轰的一声响亮,那轮旭日竟抛抛滚滚地落到我怀中来。我吓得忙了手足,欲待逃去罢,两足又好似生了根的一般。我不觉拼命一挣,竟自挣醒过来,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哪里有什么海,有什么山和一切的景象?到此,始知是南柯一梦。”宝茵王后绘声绘色地描述完后,不无忧心地看着妙庄王,“这种梦不知是何预兆,主何吉凶?”
妙庄王耐心地听完宝茵王后的述说后,心中暗暗欢喜,向宝茵王后安慰道:“御妻梦中所见,分明是佛国极乐世界的真形,凡人难遇,自然是大吉之兆。再说那颗明珠,分明是佛家舍利,化为旭日,就是阳象;投入怀中,不消说是孕育之兆了。御妻得此梦征,今番怀孕,一定生男无疑,实乃可喜可贺!”
宝茵王后听了这一番话,自然欢喜不尽。此事传遍宫中,于是合宫上下都存着万分的希望。
第470章 事与愿违
俗话说:"山中确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别看做皇帝的一年到头都有人喊他"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实他的寿命还不一定有那"白云生处有人家"的山里人的寿命长呢。
妙庄王是个明白人,他既不去求什么不死之药,长生仙方,也不指望自己万寿无疆。只想将自己亲手创建的万世基业,传给子孙也就心满意足了。
有道是: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妙庄王登基整整十年,除宝茵王后为他生了两位"千金"以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俱不开怀。
自古道:"五伦之中,唯有君、亲、恩最重;百行之本,当存忠、孝、义为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平民百姓是这样,国君皇帝也不例外。
妙庄王有些沉不住气了。人到绝境之时,往往习惯于求助神灵。妙庄王本来不敬神鬼,但是为了自己亲手开创的伟业后继有人,也不得不兴师动众去烧香拜佛,求神问卜了。
三年之内,他在京城周围修建了十多座寺庙、庵堂,百雀庵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此外他还为两百多尊菩萨重新换袍装金,招募了三千多名和尚、尼姑、道人,终日为皇家求佛问祖,祀仙祝神。
他发誓,王后不开怀,求神不停息。
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王后这回怀孕与前两胎不大一样,前两胎是左边肚子鼓,这一回是右边腹部高。前两胎是五个月才发现胎儿动,这一回刚刚三个月,那小东西便四处乱蹬,四个月才隔着三层单衣便可见到动静,五个月以后早已是"怀中如藏白玉兔,八幅罗裙开后门"了。
更有趣的是,怀前两胎她一直是左脚出门,右脚进门,这次却一反常规惯例,凡举步投足无不左脚争先。种种迹象表明宝茵王后这回怀的一定是太子。
向来持重的妙庄王,不知为什么突然轻浮了一回。他急不可待地向文武大臣们宣布:正宫娘娘第三胎怀的是太子。
消息传出,朝野上下,无不欢欣雀跃,许多性急的竞提前送了贺礼。
俗话说:唱戏的多,喝彩的更多。时间不长,送礼者便蜂拥而至。究竟收了多少金银珠宝、衣裤服饰谁也不清楚,只知道仅仅小伢穿的鞋袜就有九九八十一箱。
宝茵王后暗暗叫苦。
她觉得,第三胎尽管与前两胎不大相同,但孩子是肚子里的活宝,谁能说得清楚呢?万一再生个皇姑,岂不让妙庄王在国人面前丢丑?
为了能立于不败之地,她劝妙庄王以谢绝送礼为由,纠正一下先前的失言,说明胎儿是男是女,尚且难以定论。
哪料到对王后一向言听计从的妙庄王却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堂堂国君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宝茵王后说:"臣民能听陛下旨意,三军能听从陛下号令,难道这未出世的胎儿也......"
没等她把话说完,妙庄王"叭"的一声摔碎手中茶杯,吼道:"生了太子到逍遥庄报喜,否则与此茶杯同!"说完,便起身摆驾回逍遥庄去了。
妙庄王一去就是几个月不回京城,不理朝政。
宝茵王后在宫中度日如年,她盼望孩子尽快出世,又害怕孩子的生日便是她的死日。
她恨不能怀上三年六个月,又巴不得明天一大早能向妙庄王报佳音。她几乎每天都要做梦,时而笑醒,时而泪湿鸳鸯枕。她山珍无心尝,海味不想品,只盼生个小儿郎。
分娩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为防止意外,宝茵王后不敢请接生婆来接生。不敢叫宫娥彩女到床前侍候,而是让自己的姐姐和两个女儿在床前听用。
她再三叮咛:"万一生个女儿,不要透露半点风声。"奇怪的是,这孩子一连生了八天八夜,硬是不得下地。
宝茵王后沉不住气,她打定主意,孩子不出世决不请妙庄王回宫。
可是到了第九天刚交子时,执事太监突然在宫外高叫一声:"圣上驾到!"
宝茵王后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大女儿妙清说,“母后,是女儿六天前见母亲生了三天三夜还生不下来,便自作主张地对执事太监说孩子已经出世,生的是位太子,要他去请妙庄王起驾回宫。”
皇后一听这话,顿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孩儿你害苦了为娘啊......"
妙庄王已经回宫,如果孩儿仍不出世,到明天就是生个金子做的男孩,也是欺君之罪啊!年仅九岁的大公主自以为是替母亲分忧解难,哪懂得其中的利害。听母亲这么一说,吓得泪流满面。
皇姨一边安慰侄女儿,一边对着皇后的肚子喊道:"孩子,你整整等了九天九夜,如今妙庄王回来了,你为何还不出世啊?"
话音刚落,那孩子真的从宝茵王后的腋下蹦了出来。出世后,皇姨连忙拔了一撮头发塞入宝茵王后腋下。后来那头发变成了女人的腋毛,民间至今流传着"腋下有毛是真女人"的说法呢。
宝茵王后见这孩子出世时,异香满屋,霞光遍地,料定必是吉祥之光,心里十分高兴。
可抱起来一看,竟依旧是"皇姑",顿时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本来按照妙庄王的旨意,将三皇姑处死,又不忍心下此毒手!本当保住女儿性命,可圣命难违。
更何况大女儿假传懿意,已有欺君之罪在先,如果再不将小女卡死,又有抗旨不遵在后。那就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不是死(屎)也是死(屎)啊!
她再三考虑,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将错就错,宣布三皇姑是"大太子",这叫做不错则已,一错就错到底。
妙庄王闻奏大喜,定要亲眼看看"太子"。
万岁开了金口,谁也不敢劝阻。
宝茵王后实指望瞒过一年是一年,瞒过一月算一月,没料到连一天也未瞒上,就要麒麟皮下露出马脚了。
事已如此,她只好硬着头皮将孩子递了过去,心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妙庄王接过孩子一看,竟高兴得大叫一声:"阿弥陀佛,总算生了个胖小子!"说完又伸手将那小"雀雀"摸了摸,像是要验验真假。
宝茵王后一听这话,不知是从哪里来了股力量,只见她"嗖"的一声坐了起来,"咚、咚、咚"三步并做二步跑上去,夺过孩子,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硬是找不出半点破绽,心中暗暗称奇。
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你说是有人使了调包计吧,生下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姐姐和女儿尚未离开卧室,孩子一直在自己怀里。更何况孩子两眉之间那颗"双龙戏珠"的美人痣,是无论如何也换不来、掉不去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只因天机不可泄露,笔者又不敢妄作猜测,也就成了不解之谜。
三皇姑变成大太子之后,妙庄王巴不得儿子一天三变,三五年就能长大成人,八九年便能代理朝政。
望子成龙心切的妙庄王为了给儿子起名,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他的两个女儿都是根据"妙庄"的年号分别取名为妙清、妙缘的,儿子是兴林国的幼主,当然少不得那个妙字。
围绕妙字,他想了一大串名字,什么妙美、妙斌、妙男、妙女、妙主、妙君,甚至妙猫、狗也全设想到了,硬是没有一个中意。妙善太女孩子气,妙斌虽然有文武双全之意,却缺少"子出于父而强于父"的喻意,妙男、妙女则太俗,叫妙主、妙君则太浅薄、直露,叫猫、狗虽有"名贱人贵"之意,却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皇后见妙庄王为了的名字,足足费了一个时辰,仍然定不下来,便心疼地说:"太子出世本是皇家的福音,也是兴林国臣民的福音,想不到并不是万岁您的福音。"
"好,福音好,起名叫妙音更好!"妙庄王恨不得要拜皇后为"一字之师"。
"妙音"从此成了幼主的名字,成了妙庄王和皇后的希望所在和精神寄托。对于满朝文武、三宫后妃,"妙音"二字又成了神圣的象征。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寄希望愈大,失败则愈惨重。
想不到这句话竟在妙庄王身上应验了。
平民百姓的孩子一岁就会走路,两岁就会说话,三岁就会撒娇,四岁能唱会跳。吃一些粗茶淡饭,长得黑里透红,胖胖乎乎,能经风雨。可是这贵若心肝的太子,吃的是珍肴百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一年四季,风不吹、雨不打,不知为什么,他竟"萎萎缩缩,黄黄瘦瘦",好像蒜瓣儿插进黄沙里--长也长不大,发也发不粗。
如果是仅仅如此,倒也罢了,按照妙庄王自己的说法是:"不想他长不想他大,只想他年年月月在"。
最令人丧气的是他两岁还不会走路,三岁还不会说话,成了地地道道的哑巴。
妙庄王为了这事,硬是伤透了脑筋。
他觉得身为一国之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倒也无可非议,就是瞎一只眼,残一只手,只要有管理才能,照样能统率臣民。唯独不会说话的哑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坐江山的哟!为了让太子能开口说话,妙庄王请了数十名名医,搜集了近百个祖传秘方,花了近千个日日夜夜,不仅是"米汤淘饭——原还原",而且招致了许多不三不四的流言蜚语。
有人私下议论他是前世做了恶,今生出家堕落。
还有人说他是因为亵渎了神灵,所以得到这种报应。
妙庄王做梦也没想到,三年前的"皇家福音"三年后竟成了"皇家祸根"。
希望的破灭,受辱后的激情,使妙庄王的心理失去了平衡,他开始抱怨,开始憎恨,抱怨上天没长眼睛,憎恨神灵欺人太甚。
第471章 被抛弃
在变态心理的支配下,他竞将太子叫到身边,不问青红皂白地给他"啪啪"两个耳光,大声吼叫:"孤王再给你三百六十五天,如仍不开口讲话,就把你送到深山老林去喂野兽!"
俗话说:十个聋人九个哑,一个不哑必有假。又聋又哑的太子妙音,除了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父亲的嘴巴动了几下之外,什么也没搞清楚。
妙音虽然又聋又哑,可是她生来就多愁善感,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根本不像胸怀大志的太子,倒像个心灵和善的皇姑。她可怜那些关在笼中的鹦鹉、画眉、百灵鸟,只要让她发现她便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一定要将它们放掉。
她每看一次金鱼,就忍不住要流出许多同情的眼泪,叹惜它们失去了自由。
有几次妙庄王出去围猎,给她带回一些小獐小兔,山鸡小鹿,妙音总要想办法把它们带到野外,有意无意地将它们放掉。有一只小兔在宫中玩了几天,跟妙音混熟了,当她决定放小兔回去时,它竟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妙音一边流着泪一边挥手,嘴里不住地"啊、啊",好像在说:"可怜的小兔,快回去吧,你妈妈在家里早就等急了。"
宫娥彩女,太监奶妈们,见妙音心地如此善良,便戏称他为"妙善公主"和"三皇姑"。
久而久之,"妙善"二字便叫出了名,几乎取代了太子的大名,只有"公主"和"三皇姑"的称谓一直是"秘密进行"的,因为谁都知道妙庄王不喜欢那种女性的称呼。
太子虽然心悲意慈,又有"妙善"的美名,尽管他做过许多好事,放过无数生灵,却仍然难以逃脱那被抛弃的命运。
"日出东山月落西,脱下春装着夏衣。转眼已是金秋至,大雪纷飞年又逼。"三百六十五天一晃就过去了,妙音太子仍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除了"啊......啊......"之外,什么话也不会讲,任何声音也听不见。
妙庄王实在忍无可忍,他连正宫娘娘那里也没打个招呼,就令人用马车将妙音拉到那最南边的一个叫浮桑的地方,抛进了阿空山的密林。
妙音自出世那天起,就一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四年来,他一直被视为掌上明珠,怀中宝玉。一出房门便是前呼后拥,一进门便是后拥前呼。
皇后对他是含在口里怕化了,吐在手上怕滑了,穿多点怕热了,穿少点怕冻了,吃饱了怕伤食,吃少了怕饿坏了,吃热了怕上火,吃冷的又怕泻肚子。如今一夜之间,来到这前不近村,后不靠店,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要吃没吃的,要喝没喝的,要穿没穿的,要盖没盖的,与那皇太子的奢侈生活相比,简直是从天堂一下掉进了地狱。
妙音毕竟是个年仅四岁的无知顽童,当别人把她抱进森林时,她还以为是变着法儿让自己高兴呢,山林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在她眼里,那拔地而起的高山,同那御花园里的假山一样,都是专门为她玩耍才堆起来的。
那一根根两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同宫殿里的大红柱子一样,是专门为他躲猫咪才树起来的。
那满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同母后卧室的地毯一样,是专门为自己翻跟斗,打地滚才铺上的。
这一切,又比皇宫里的那一切,大得多,多得多,有气派得多。
妙音在一种好奇心的驱使下,又蹦又跳,又滚又翻,尽情地奔跑,"啊……啊......"地喊叫。
当他玩了个尽兴方休时,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习惯性地"啊、啊"两声,又用手指了指嘴巴,表示自己想吃东西了。往常只要把嘴巴一指,马上就有八名宫娥将她最爱吃的点心和洗手水、香茶等送上来了,今天她一连做了三次,又等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本能地向四周一望,才发觉除了自己之外,什么人也没有,再往来时的方向一望,发觉车马也不见了。她拼命地"啊、啊",除了那里特有的带有立体感的回声之外,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妙音发现那些突然受惊的鸟儿、山鸡、野兔在飞、在跑。
夜幕无情地降临了,妙音虽然听不见那虎啸、狮吼、狼嚎,却能感觉到它们吼叫时形成的有振荡的异常气流,还有那一对对闪烁着荧荧绿色光芒的眼睛。
月光透过枝叶时射下来的光柱,像千万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刺向他目所能及的地方。刚才那些横生的奇峰异石,转眼之间变得狰狞可怖了,只有大树是他惟一可以信赖的朋友。
妙音从一棵树避到另一棵树,尽管可以避开那一双双荧绿色的眼睛,却怎么也避不开那一柄柄"利剑"的追杀,有时几十把"利剑"同时向他刺来,浑身突然出现了梅花鹿似的光点,吓得他一口气跑出了树林,来到林外,又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当两盏绿灯再次向他逼近时,一种求生的欲望,迫使他想返回树林。
可回头一望,又发现那些"可以信赖"的伙伴们。早已翻脸不认人了。
它们一个个手持"长剑"严阵以待,好像在说:"你这背叛朋友的小东西,胆敢再向前跨进一步,便格杀勿论。"妙音不敢再回树林,他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出,那两盏绿灯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借助那银白色的目光,他发现向自己逼来的是一头面目狰狞,眼似铜铃的大狮子。他吓得浑身都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起不来了。
那狮子越逼越近,在离妙音丈把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眼睛转了几转,当它辨明妙音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伢时,只见它后腿微微向下一蹲,大吼一声,向妙音扑去,妙音见势不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迫使他就地一滚,"哎呀"一声,便不省人事了。
迷糊中只觉得浑身冷冰冰的,怀里还抱着个毛茸茸的"小狗"。
他想睁眼望望,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伸手摸了摸,四周都是毛茸茸的,想爬起来看看,周身关节隐隐作痛,一连试了几次,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啊……啊......"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清醒了。这时天已大亮,他想起了昨天夜里,当那头狮子向自己扑来时,她本能地就地一滚,恰好滚进了一个深深的洞穴,刚开始还能感到臂、腿、背部被石头碰得生痛。当滚到洞底时,便人事不知了。
"是谁在为我擦洗伤口呢?难道我被救了?"妙音睁眼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在舔食他伤口上的污血,吓得浑身颤抖,急忙闭上眼睛等死。那老虎舔完手臂又舔腿,舔完了腿上的伤口又舔脸上的血污,全部舔了一遍,便出去了。妙音想起身,还是起不来。这时,一只小老虎突然冲上来,一会儿在她怀里滚来滚去,一会儿在胸前耍欢。妙音见它们母子俩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也慢慢放下心来。当小虎再次滚进怀抱时,她便大着胆子抚摸起来。小虎见自己的新伙伴又一次醒来,也蹦得更欢了。
妙音和小老虎玩得正高兴时,大老虎衔着一棵结满果实的野桃树回来了。小虎像是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连忙咬下一个大桃子放在妙音的嘴边。
整整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妙音,见到桃子便馋得直流口水,她想都没想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口气吃了八九个。
第472章 回宫
妙音在虎穴内躺了九天九夜,母老虎每天都要为她舔三遍伤口,小虎每天为她送三次鲜桃野果。
第十天,她觉得身上已经不痛了,伤口也愈合了,这才爬起来在洞内来回走动。
小虎见她突然站了起来,先是吃惊地望着她,后又高兴得乱蹦乱跳,接着又咬住她的裤脚往洞外拖。躺了九天九夜的妙音,自然也想出去看看,可是她刚走到洞口只觉得两腿酸软。小老虎见她坐在岩石上休息,有些失望地看着这位大伙伴。
母老虎像猜透了她的心思,连忙趴在地上,让她(它)们爬上自己的背上,高高兴兴地来到洞外,玩了个尽兴而归。从那以后,她(它们)每天早出晚归,妙音饿了吃野果,渴了喝山泉。大小老虎除了自己玩耍要捕食之外,还千方百计地照顾客人。
妙音每天同它们一起玩,夜晚同它们一起睡,虽然既饿不着也冻不死,但这种与猛兽为伍的生活,毕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且不说堂堂的皇太子,就是一般平民百姓的孩子,也未必能忍受得了。她由害怕到适应,又从觉得好玩到厌恶,甚至痛不欲生。
她从穿绸缎到穿破衣,又从寸丝不挂到用大树枝叶、茅草挡风御寒。
她从吃野果、饮山泉、到吃野鸟、野鸡蛋、吃生肉、喝畜血、吃尽了人间苦楚,饱尝了世态炎凉,她虽然又聋又哑,却最懂得"有爹有娘宝中宝,无爹无娘路边草"是什么滋味。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五年,这五年来她天天盼、夜夜想,盼父王派人来找自己回去,想母后那醉人的亲吻。她并不知道是他们抛弃了自己,总认为是父母为了让自己玩得更开心,才带她进山林来的。
一种重返皇宫的希望,一种回到父母身边的向往,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也无时无刻不在鼓舞着她生存下去的勇气。
可是,五年过去了,除了飞禽走兽、蚂蚁蛇虫,她没见到任何人。
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吧,她已经由思念父母转化到思念见到任何人了。哪怕是印热。然而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要说人,就是一具尸体也难以见到啊。
日复一日的失望,变成了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失望,年长月久她终于绝望了,绝望到"心如枯井水,常年不生波"了。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天下午,当自以为生还无望的妙音,懒洋洋地走出虎穴,那只早已成了大虎的小老虎慌慌张张地冲进洞来。
妙音出洞一看,只见一支人马,向这边追来,妙音真是喜极了,笑痴了。
她理下蓬乱的头发就迎了上去。妙音两眼死死地盯住那位跪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觉得很像自己的父亲妙庄王。
自从抛弃妙音后,皇后宝茵王后又哭又闹,骂得妙庄王心神不定。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妙庄王也是一气之下误开金口的,宝茵王后一闹,她有些后悔了,曾先后三次派人进山寻找,都没有找到。
今天早饭后,妙庄王突然想起要到郊外打猎,刚出京城十里左右,便发现一只猛虎,妙庄王一行策马便追,她发现那老虎好生奇怪,你追得快它跑得也快,你跑得慢,它跑得也慢。妙庄王心中生疑,便勒紧缰绳不再追了,那"草上飞"刚停下,猛虎也不跑了。
妙庄王偷偷取下箭弓拉了个满月,"嗖"的一声射出一支,那猛虎一翘屁股,正好射进了它的肛门。
猛虎忍痛想回头咬箭,刚一回头,第二箭又到了。眼看已经射中左眼,那猛虎突然张开血盆大嘴,那箭"嗖"的一声就飞进了猛虎的咽喉。
妙庄王正要射第三箭,那猛虎回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慌慌张张地向后望。
妙庄王喊了一声:"追!"便率先冲了上去。
他们从日上三竿一直追到红日当头,便追进了一片深山老林,一进树林,老虎便不见了。
妙庄王一行足足找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们正准备原路返回,突然发现一支箭。妙庄王令人捡起来一看,正是自己刚才射的两支箭的一支。
他们向前走了百十丈远,在树林出口处又找到一支。奇怪的是两支箭上竟没有一点血迹,妙庄王还在纳闷,又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锯黄桶般的虎啸,循声追去,果然发现那只猛虎,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停留地钻进了洞穴,同时从洞内走出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
他蓬头垢面,肩上披着一件用茅草编成的披风,腰间围着一块兽皮,虽然穿戴不雅却长得十分俊俏。
那苗条的身材,那清秀的眉眼,如若不是那长发和草衣兽皮,单看长相,根本不像失落山林的野孩子,倒像位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道童。
妙庄王觉得这个形似道童的孩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正在疑虑之际,那孩子已经来到自己面前,只见她将妙庄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之后,"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妙庄王这才发现她两眉之间那颗"二龙戏珠"的美人痣。她和大皇姑妙清、二皇姑妙缘长得一模一样,妙庄王心里一紧:"难道她就是被抛弃的哑巴太子妙音?不对呀,妙音被抛弃时年仅四岁,她米无半升,钱无半文,怎么能活到现在呢?!"那野孩子似乎猜到了妙庄王的心思,马上"啊……啊......啊"地叫唤起来。
那一声接一声的"啊、啊",就像一支支利箭,射向妙庄王的心窝,只见他滚鞍下马,喊了声:"妙音皇儿!"便将那"小道童"紧紧地搂在怀里。
妙音被接回皇宫的当天晚上,皇后特意命御厨为死里逃生的儿子做了几盘好菜。
妙音三下五除二地猛吃了个精光。吃完后仍然是在吞口水,舔嘴唇,吮指头,好像还能吃一箩筐外加一米缸。
皇后知道她是肚饱眼不饱,吃足了嘴还馋,也不敢再让她多吃,只是偷偷地揩眼泪。
第三天,正好是哑巴太子的九岁生日,妙庄王在一种内疚心理的支配下,决定宴请文武百官大办一番。
按照旧时的规矩:儿子的生日便是娘的苦日,孝子应该全天不吃不喝。
可是刚从野外归来的妙音,一日三餐吃饭是狼吞虎咽,喝茶是大瓢大碗,如果让她一天不吃不喝,不但办不到,也不忍心啊。因此妙庄王决定用先拜父母生养之恩,再一起赴宴的办法代替禁食。
且不说文武百官送了多少贺礼,也不说皇家宴席办得如何丰盛。却说哑巴太子被两位姐姐牵到父母面前后,也不等姐姐比划示意,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礼参拜。喜得妙庄王和皇后的脸上笑成了花。
文武百官也都众口一词地夸"太子真聪明!"妙清、妙缘刚刚将妙音扶起,妙庄王正准备宣布入席时,妙音忽然"哎呀!"尖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抱住头,蹲在地上不动了。
第473章 妙哉奇也(1)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听见妙音的脑袋微微炸响,响声稍定妙音迅速站起身来,松开双手,接着又"扑通"一声,重新跪在妙庄王和皇后面前,大声说道:"父王母后在上,请受不孝儿妙音一拜!"说完就叩了个响头。"先拜母后生育之恩!"又是一个响头,"后拜父王再造之德!"还是一个响头,"再祝父王母后与天地比寿,同日月争光"……
妙音一口气拜了二十四拜,乐得妙庄王和皇后神魂颠倒,近乎痴呆,一场生日宴会竟喝得文武百官半数皆醉,那场面之热闹、心情之愉快,与当年妙庄王初登皇位时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望子成龙的妙庄王见儿子已经会说话了,就在妙音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为她安排了一位侍读,专门教她念书识字。
可是妙音大约是在森林里"野"惯了,所以回宫后仍然好动,一年到头除了读书之外,就做两件事:一是到后花园挖土堆山,二是在宫中搜集吃不完的陈谷烂米。
妙庄王觉得这是因为儿子五年来粒米未沾,所以养成了见粮食就搜的怪脾气,为避免再次刺伤儿子的自尊心,只得听之任之。
光阴似箭,斗转星移。就这样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干了七年,好好地一个御花园,被她在正中央挖深的大坑,堆高的大山,陈谷烂米也装了二九一十八间库房。这年二月十九日,是妙音的十六岁生日。皇宫内张灯结彩,御厨内海味山珍,宫娥太监忙忙碌碌,文武百官喜气洋洋,朝廷内外,黎民百姓,千家万户都在张罗着为太子做生日。
正当万事具备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太子。他既不在后花园挖土,也不在粮仓周围搜寻,而是坐在他那十八间烂粮库门口等待着什么。
太监宫娥们像穿梭似的来了十几批,硬是请不动太子的大驾。
最后还是皇后亲自出马,才弄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是,必须将那十八间房子里的陈谷子烂米,全都搬进御花园的深坑埋好,再把那十多丈的假山堆在上面,才肯赴生日盛宴。
妙庄王一声令下,顿时倾巢出动,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宫娥彩女,挑的挑、抬的抬、拉的拉,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太子爷"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后见文武百官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累得筋疲力尽,很不过意地说:"真不知所为哪章。"
话音刚落,妙音便说:"为的是度过三年饥荒!"民间流传的"开口三年荒"这句话就是那时候传下来的。
几年之后,兴林国真的连续三年遭受天灾。举国上下颗粒无收,就连树皮草根都吃光了。
这时有人想起了御花园内的陈谷烂米,挖开洞口一看,全都变成了米黄色的泥土,抓起来一试,不苦、不辣、不酸、不臭,还散发出阵阵米香。
有趣的是那米黄色的土越挖越多,兴林国的老百姓整整吃了三年还没吃完呢!
因为这土是妙音恩赐给大家的,后来妙音成了观世音菩萨,人们就将它起名为"观音土"了。
妙音自那天藏粮之后,一改过去爱玩好动的秉性,专心致志的读起书来。
十年寒窗一晃而过,妙音读遍了全部经史和皇宫内的所有藏书,成了兴林国首屈一指的才子。
妙庄王见太子学业圆满,自己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他觉得应当尽快让儿子成家立业,以便继承皇位。
这天,妙庄王提起御笔,正准备为太子写一份选妃的圣旨时,皇后慌里慌张地闯进来说:",......"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皇后便发现儿子的胸部凸起了两个莲蓬似的包包,走路时屁股一扭一扭,像个姑娘家,她联想起儿子刚出世时突然由女变男的那一幕。近二十年过去了,难道又要由男变女不成?时隔不久,她又发现儿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变了,就连打扮也无不像妙清、妙缘了。这才忍不住地问:"皇儿为何男扮女装?"
妙音说:"孩儿生来就是女子,先前女扮男装是父王逼出来的。"
皇后不敢不信,也不愿全信,昨天夜深人静,她趁"太子"熟睡之机终于看了个究竟。这才一大早就来向妙庄王禀报--大太子变成了三皇姑。
妙庄王起初不相信,后来一想,这人世间男变女,女变男的事儿并非"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再说这妙音生得聪明伶俐,精通治国安民之道,有经天纬地之才,虽然不能直接安邦定国,却也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如今只好因势利导,招个文武双全的驸马继承皇位,让她做一个掌握国家大权的皇后。
妙庄王的大女儿妙清早已是司马夫人,二女儿妙缘的丈夫已官拜兵马元帅之职,如果再为三女儿妙音挑一个年轻有为的驸马,将皇位往他手里一交,到那时皇室内外岂不是"吃粥喝汤--清(亲)上加清(亲)"?没有太子也照样是"家天下"、"夫妻国"、"父子兵",办起事来,仍然是"孙悟空探路-手遮天",比自己在位时还方便呢。
妙庄王想到这里,立即转忧为喜,息怒为欢。没想到当他好不容易选中苏宰相的儿子苏韦锦为驸马时,妙音竞一口回绝说:"决不出嫁。"
妙庄王和皇后痰都说干了一瓢,嘴都磨破了皮,妙音硬是死不松口。
你说王公子长得像朵花,她说不如豆腐渣;你说苏宰相是个大好人,她偏说人家是:磕一个头放两个屁,行善不如作恶多。
你说王公子对皇室是一片忠心的,她偏说人家是:赶车不带鞭子,光拍马屁的马屁精。平心而论,王公子的确是个人品出众,文武双全,千里挑一的美男子,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文武全才。妙庄王硬是想不通,像这样难得的人才,妙音为什么硬是看不中。
皇后以为女儿是嫌与宰相的儿子联姻门不当户不对,便劝她说:"有道是国无二主,若求门户相当,只好远嫁他国啊!"
妙音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厌家贫,别国再好也是寄人篱下。"
妙庄王说:"孩儿若有志为一国之主,为父可打破惯例立你为女皇!"妙音见父母苦苦相劝,便说:"父王若定要孩儿招婿,便让孩儿选一位游方医士郎中好了。"
妙庄王见女儿松了口,不由得心中暗喜,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选游方医士为驸马,不知吾儿是何用意?"
"孩儿要招的并非平庸医士,而是要招一位能医得天下无倾颓之相,无寒暑之时,无爱欲之情,无老病之苦,无高下之分,无贫富之辱,无你我之心的圣医、仙士!"
"真是青天白日说梦话,凡间哪会有你说的那种圣医、仙士?"
"既然没有,孩儿便只好出家为尼了。望父王不必再劝,孩儿是海枯石烂,此志不移。"
妙庄王怒气冲天地说:"你这逆种既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也是吃下扁担横了腰。实在要出家父王也不拦你,但出家前必须做三件事,有一件做不了就别想活着离开皇宫!"
妙音说:"父王的话女儿一定照办,只是父王说话可要算数。"妙庄王恶狠狠地说:"君无戏言!"
第473章 妙哉奇也(2)
妙庄王首先让她上山砍柴,她不怕山高路险,荆棘丛生,硬砍回了两大捆干柴。
妙庄王又让她去种三亩三升麦子,她虽然手上磨起了许多血泡,还是把它种完了。
妙庄王见两件事都没难住她,便让人将三斗三升芝麻撒到山坡上,叫她一粒一粒地捡回来,少了一粒立即处死。如果一粒不捡则前功尽弃,从此不准再提出家之事,而且要在三天之内与王公子成亲。
妙音毫无办法,只好坐在山坡上哭。"大哭三声惊天地,小哭三声鬼神寒"。她的哭声惊动了花园内的蚁王,它想起两年前一场暴雨冲垮了蚁穴时,是妙音将自己的臣民们从水中救上岸来的,便发动蚁国的几千万只蚂蚁,帮妙音公主把三斗三升芝麻全部捡了起来。
妙庄王无计可施,只好让苏宰相到百雀庵去找慧妙师太,要她设法逼三皇姑返俗。
苏宰相怕老师太知道内情后不敢折磨皇姑,便含糊其辞地对她说:"妙庄王有旨,从今以后,若有妙龄少女要出家为尼,务必百般折磨,逼其返俗……"
这样一来,妙音公主当然免不了又要经历十磨九难。
但是,妙音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出家还不足一个月,为什么父王突然派兵来焚烧庵堂。
因此,她决定连夜赶回京城,当面问个明白。
她正准备启程,突然几位彪形大汉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地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妙音见来人蛮不讲理,便厉声喝道:"我乃当今太子,谁敢胡来!"
"谢主隆恩,奴才生怕捉错了人,是太子就对了。"
"奴家乃三皇姑妙音!"
"苍天有眼,圣上有令,走了三皇姑,提头面君。"
妙音相信父王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伪君子,更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便紧接着追问道:"你等可知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那领班的倒也乖巧,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将一柄宝剑高高举过头顶,斩钉截铁地说:"这里有尚方宝剑在此,请三公主过目,奴才确系奉旨而行,求公主海涵。"
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妙庄王既是三皇姑的生身父亲,又是一国之君,背叛君主谓之不忠,不遵父命,谓之不孝,让领班的"提头面君"谓之不义,将来人处死以保全自己性命,谓之不仁。
如果她自己想设法逃走,是有办法的,为了不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乖乖地跟他们进京。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妙庄王的主意,而是三皇姑的"公爹",苏韦锦的父亲苏宰相在暗中做的手脚。
苏宰相是妙庄王的宠臣,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宫中机密,无不参与商议。
妙庄王选中他的儿子为驸马,并有意让其继承王位的事儿,他不仅知道得最早最快,而且认真地打过如意算盘。
他比妙庄王年轻十多岁,只要儿子继承王位,等妙庄王一死,自己就是太上皇。
媳妇听儿子的,理所当然,儿子听老子的,天经地义。到时候自己这个一家之主,也就是当然的一国之王了。
没想到这如意算盘刚刚拨动,那该死的假太子竟突然心血来潮,出家当了尼姑。
妙音一走,儿子的皇帝做不成了,自己更是老鼠跳进糠箩里,一场欢喜一场空。
本应是一盘大获全胜的好棋,一夜之间竟变成了无法收拾的残局。细细想来,成败的关键,又全系在三皇姑这颗棋子上,只要她同意和自己的儿子成亲,王某人便是兴林国的主宰者。
为了实现太上皇的美梦,苏宰相编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欺骗了妙庄王。
他说百雀庵为佛教圣地,实为淫荡之所,庵内和尚尼姑混杂,下流香客甚多,三皇姑有志出家是假,想在百雀庵与情人幽会是真。为了既能与心上人朝夕相处,又不背那不忠不孝之名,这才谎称自己是神仙转世,不爱高官厚禄,只求普度众生,等等。
妙庄王一向对苏宰相深信不疑,一听这话,顿时龙颜大怒,当即降旨火烧百雀庵,让三皇姑与五百尼姑同归于尽,并让苏宰相带着兵马大元帅苏力行去行刑,以便维护皇族声誉,清净佛门圣地。
苏宰相让苏力行在围困百雀庵时,网开一面——留下后门不围。他料定火起之后,妙音绝不会坐以待毙,只要她冲出后门,他们就用四辕马车将她拖回宰相府,逼她连夜与儿子成亲。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再带着儿子去负荆请罪,只要事先给正宫娘娘透点风声,然后来个双管齐下、内外夹攻,不愁妙庄王不法外开恩,更何况要招王公子为驸马,又是妙庄王的初衷呢。
苏宰相并不知道妙音咬指喷血一事,只说是天不灭尼僧,地不亡百雀,星明月朗之夜,竟连降红雨三阵,保住了五百尼僧和百雀庵。
他们不敢逆天行事,只得班师回朝,再次欺骗圣上说他们在去百雀庵的路上突然良心发现,觉得百雀庵虽乱,但毕竟是佛教圣地,并非人人污乱,三皇姑虽错并非罪在不赦。想到这些便顿生怜悯之心,为给三皇姑以悔过之机,不如派几名心腹将校,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妙音带回京城,绑赴刑场,以屠刀逼其服从圣命。这样既能免伤无辜,又维护了皇室的声誉,更表现了圣上不徇私情,大义灭亲,确有一石三鸟的奇效,杀一儆百的殊功。
兵马元帅苏力行生怕妙庄王了解真情后,问他个办事不力之罪,苏宰相这番慷慨陈词,反而主动推荐了四名武艺超群、能说会道的心腹,连夜将妙音带进了京城。
正宫娘娘闻讯亲自出面将女儿抱回宫中劝了一夜。第二天又劝了一个上午,妙音不仅生死不从,而且剪去了满头青丝,以求永不返俗。
午时将近,宝茵王后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将女儿从自己的手中"夺"走了,她除了暗自流泪之外,别无他法。
苏宰相亲自出任监斩官,曾先后三次试图劝告这位举足轻重的"儿媳"回心转意。
妙音冷笑一声:"我晓得你是吃剩饭长大的,尽出馊主意。可惜你是臭虱咬菩萨--找错了主儿!想当太上皇么,还是睡摇篮转个胎再来吧。"几句话气得他脸色铁青,手脚冰凉。只见他提起朱笔,"嚓、嚓、嚓"一连在妙音的名字上打了三个×,"嗖"的一声抛在地上,怒吼一声:"还不与我斩了!!"
一声令下,刽子手哪敢怠慢,他们一个翘起脚板,"嚓、嚓、嚓"将屠刀在自己的鞋底下荡了三下后,成马步站稳将握刀的右小臂用力抬至胸前,刀口向外,刀背紧贴小臂,单等那午时三刻的到来。
"咚、咚、咚"三声报时鼓响过后,领头的刽子手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对准三皇姑的后颈窝"嚓"的一刀。
凭他那牛高马大的块头,凭他那比树桩还粗半寸的胳膊,凭他那数十年的杀人经验就是一个练了数年气功、五大三粗的黑脸大汉,他那"嚓"的一刀,也能叫其脑袋飞出丈八尺的,依理而论,杀个把细皮嫩肉的皇姑,简直跟削萝卜差不多。哪料到刽子手"嚓、嚓、嚓"连砍三刀,只听得"砰咚、砰咚……"三声清脆的铿锵之声,那屠刀竟断成三节,手中只剩个光秃秃的刀把。
第474章 妙哉奇也(3)
第二名、第三名相继而上,个个带着光秃秃的刀把沮丧而归,一连砍断了八把屠刀,竟未损伤妙音公主的一根汗毛。
监斩官顿时慌了,喝令持枪手、弓箭手、佩剑手轮翻行刑。仍然是枪来枪断、箭来箭折、挥剑尚未近身,长剑已成"匕首"。
苏宰相已是束手无策了,连忙下令请国师降妖除魔。
传令兵尚未起步,早有千里眼、顺风耳禀告玉皇大帝说,兴林国三皇姑有难,请天帝定夺。
玉帝连看都懒得看他俩一眼,便没好气地说:"你千里眼是盲人瞎马。你顺风耳是充耳不闻。孤家要你们防患于未然,你两个尽放马后炮!上界诸神都像你们这样,那三皇姑就化骨扬灰了?还等你来报!"
千里眼、顺风耳被玉皇大帝骂得昏头昏脑,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猜不透这顿脾气究竟因何而发。明明是正要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儿,为何被斥之为"马后炮"?"
“这老东西八成是喝多了酒,或是正在发高烧,否则绝不会这样好歹不分,是非不辨。”别看他俩在心里暗骂玉帝,表面上仍然是唯唯诺诺。
其实,玉皇大帝发脾气也并非无的放矢。
早在十天前,妙音被慧妙师太指派到厨下担任挑水苦役时,便有灶王菩萨张郎上天禀报过。
玉帝立即敕传三官、五兵,差八部龙神,令六丁六甲速去百雀庵代劳。上有天龙神护持,下有枷蓝神扫地,东海王挑水,灶王爷施厨,六丁上香,伽雀进茶,各山走兽送柴,遍地飞禽送菜,飞琼、玉嫱滋花,八洞仙献果。因此夜夜风雷喧闹,日日仙神走动,吓得众尼姑和慧妙师太连连商讨对策。
她们是肉眼不识真仙,只说是妙音一人担负了全庵苦役,且有工夫诵经听讲,必定非妖即怪,哪晓得是天神在暗中相助。
上界一天,恰好是凡间的一年,这十天之内发生的事儿在天上并不足一个时辰。
玉皇大帝只觉得灶王菩萨前脚刚走,千里眼、顺风耳后脚又来,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他俩才来禀报,岂不恰好是马后炮么?
其实千里眼、顺风耳完全问心无愧,先前发生的事儿他们并不是没看见,而是知道不必禀报,这才仍然在南天门外忠于职守,如今既然发现三皇姑有生命危险就不能不报了。这些前因后果都在各自的心里,谁也不是对方肚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事,就这样才演了一场钉江黑。
玉帝见千里眼、顺风耳呆呆地站在一边,既不说话也不走,便大声吼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外高叫一声:"退不得,退不得!"
众仙回头一望,原来是赤脚大仙闯了进来,右脚进门,左脚尚在门外便"通"的一声跪在地上,口称大事不好。
赤脚大仙奉玉帝之命,暗中保护三皇姑妙音,当苏宰相派人捉拿妙音之后,他一直未离左右,绑赴刑场后,赤脚大仙又施了一道金钟罩体之法,护住了妙音肉体,这才出现了刀砍刀断,剑刺剑折的奇迹。
可是正当赤脚大仙暗自得意之时,宰相请来了国师。这国师并非等闲之辈,乃是专门为广目天王托碧玉琵琶的四小鬼之一的魔叶真人。
魔叶真人一到,赤脚大仙便暗暗叫苦。
要知道,人之所以斗不过仙,是因为神仙们有一套神奇的隐身法,人在明处,仙在暗处。
仙知道人正要和将要干什么,人对仙却一无所知。
武林中最忌"拳打不相识"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双方都在明处,就要各凭本事了。
赤脚大仙晓得凭自己的那点法术,斗不过魔叶真人,抽身上了天庭。
魔叶真人跳上法坛,一眼便看出妙音皇姑有金钟罩体,他知道是赤脚大仙施展的法术,却怎么也找不到赤脚大仙的影子。
这金钟罩之法是吃软不吃硬,无论多么锋利的强硬兵器,碰上它都是非折即毁。
只有一个办法可破,那就是以强弓之弦,缠其脖子,将她活活勒死。
可是这凡人所用之弓,其弦长很少超过一尺五寸,根本无法缠住妙音的脖子,就算能找到一把大弓,如果能力不够,也是枉费心机。
令工匠重新制造吧,又恐盐多生卤,再起变故。
正在为难之际,苏宰相突然想起演武厅内放着一把特制铁弓,相传为当年后羿射日所用之物。
其弦长达一丈二尺,正合一年十二个月之数。只是分量太重,弓弦紧,四名大汉都抬不动,十六名壮士都拉不开。
魔叶真人一听这话,真是喜出望外:"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赶快着人抬来!"
苏宰相一听有门,便对那八名瘟鸡似的刽子手吼道:"哭丧着脸干吗?死了爹娘还是咋啦?还不快去将那神弓抬来!"长话短说。神弓抬来之后,众将士恰似狗子咬刺猬无从下口。苏宰相派十四员武将,从两头向中间挤,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弓弦之间的距离才缩短五寸,略一松劲,"叭"的一声,二十四名将士全给弹飞了。"飞"得最近的也有五丈开外,一个个鼻青脸肿,哭爹叫娘的,无人再敢近前了。
魔叶真人"哈、哈、哈"发出一阵狂笑,大骂"行尸走肉,酒囊饭袋"之类的粗话,只见他亲自走下法坛单手将铁弓轻轻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黄巾力士听令!"话音未落,就见两名身着白色武士短打,足蹬薄底青靴,头戴黄色方巾的年轻道童飘然而至,他们在魔叶真人面前拜了三拜后,恭恭敬敬地接过神弓,毫不费力地抬到三皇姑面前,轻轻往中间一推,那弓弦的距离迅速缩短三尺有余。他们各自一手持弓,一手拿起早已松弛的弓弦在三皇姑的脖子上缠了三圈,只要他俩一松手,凭借神弓的张力,妙音必死无疑。
黄巾力士缠完之后,并不急于松手,而是两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苏宰相生怕又生变故,急得大喊大叫:"快松手,快松手!勒死她,勒死她!"一边喊还一边打着手势,两位力士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耳一塞不闻雷霆"。任凭苏宰相喊破喉咙,摆酸了手,叫哑了嗓子,跳肿了脚,也不理睬他。
苏宰相正要破口大骂,马上意识到,他俩并非自己的下属,而是国师招来的神灵,立即口气缓和地对魔叶真人说:"国师,赶快动手吧,再等下去只怕......"
国师慢条斯理地说:"心急吃不得热锅巴粥。早这么急,你连孙子都抱上了,这会儿急有何益!这叫等时辰,你懂么?大人若是再急,只好另请高明了。"
苏宰相一听这话,顿时哑口无言,生怕惹怒了国师,误了大事吃罪不起。
魔叶真人确实另有用意,当他走上法坛,发现赤脚大仙失踪,便料定是上天复命去了。
赤脚大仙是专门负责体察民情的神灵,像这种护人保命的事儿并非职能范围,今天既然赤脚大仙越权行事,就说明三皇姑有些来历,若是毛里毛躁地将其处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自己偷偷下凡,只是不甘寂寞,羡慕人间自由自在,在广目天王手下不能乱动,嘴不能乱说,脚不能乱踏,手不能乱拿,哪有在妙庄王手下的为所欲为痛快。如果得罪了天帝,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岂不是永世不得翻身,这种占小便宜吃大亏的事儿千万于不得。
如今午时三刻已过,未时正点将近。
赤脚大仙走了近半个时辰,按理也早该到了,如果玉帝准奏,他势必迅速返回,这就说明杀不得。未时一到赤脚大仙如果尚未返回,就说明这位三皇姑要么是凡夫俗子,要么是上界一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尽管行刑无妨。魔叶真人的等待时辰,不过如此而已。
第475章 妙哉奇也(4)
奇怪的是办事一向雷厉风行的赤脚大仙,今天怎么一点也不利索,眼看已近未时,赤脚大仙仍然不见踪迹,真可谓急惊风碰到慢郎中。
"咚、咚、咚",正交未时,魔叶真人左顾右盼仍然不见赤脚大仙及其他天使露面,这才放心地下令道:"黄巾力士,此时不放,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叭、叭"两位黄巾力士同时松手,神弓"吱"地一声张开了。
三皇姑的脖子由粗变细,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乌,脑袋向右一歪,连喊都没喊一声就断了气。
可怜举世无双女,香魂飘飘赴九泉。围观者无不泪流满面,就连刽子手的眼圈都红了。
人们纷纷为三皇姑抱不平,这个说:"出家有何过错,不嫁人犯何王法?真是滥杀无辜!"
那个说:"妙庄王老糊涂了,自己让别人当枪使还不算,连女儿的性命也白白地赔了进去。"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死得好惨呐!"人们的纷纷议论,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声打断了。
妙音的大姐妙清、二姐妙缘,疯子一般地扑向三皇姑的遗体。紧跟在她俩后面的是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一床锦被,她俩是奉了母后之命,不惜抛头露面,要亲自将妹妹的遗体"请"回去,让宝德娘娘见上最后一面。
妙清、妙缘正在悲悲切切、凄凄惨参地为妙音解那遗体上的绳索时,突然传来一阵猛虎吼叫声,紧接着便是围观者的慌叫和四散奔跑。
妙清抬头一看:"哎呀我的妈呀!老……老......"这句话还没说完,已经吓得昏死过去。
妙缘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猛然向自己扑来,吓得拔腿就跑,刚刚跑了两三步远,双脚一软,也瘫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人们惊魂未定,三皇姑的遗体已经被猛虎叨走了。
魔叶真人见势不妙,纵身跳下法坛,想借土遁溜走,早有广目天王魔礼红在半空中手持碧玉琵琶喊道:"胆大奴才,哪里走!"
魔叶真人闻此声如雷贯耳,立即现出原形,竟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柳鬼。
宝德娘娘见小女儿无辜惨死,到头来连一具整尸也没保住,霎时哭得死去活来。
十九年来,她本来就一直在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地过日子,如今突然遭此沉重打击,从此后她一直是病魔缠身、卧床不起,一年后便带着对小女儿的忧虑,离妙庄王而去了。
妙庄王先是求儿无望,后又失去了"太子"爱女,紧接着结发之妻又抛下自己先走了,这一连串的怨、恨、悲、愁、气,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应该怨谁。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可妙庄王想了几日几夜,也不知冤家在哪里,债主是何人。
苏宰相猜透了妙庄王的心思,生怕祸事找到自己头上,便利用代呈奏章之机,写了一支"成事者百雀庵,败事者百雀庵"的竹签夹在别人的奏章中送了上去。
妙庄王一看,觉得这话有理,当年正是建了百雀庵,才生了妙音的,后来又是进了百雀庵后才屡遭不幸的。
妙庄王果然将祸根归到百雀庵头上去了,他再次下令将百雀庵化成了灰烬。
说来也怪,自从火烧百雀庵之后,妙庄王便得了一种奇特的病。女儿们发现他夜里既不到东宫西宫去休息,也不选嫔妃们相陪,每天都是独自安睡。
文武百官们发现,妙庄王一天比一天消瘦了,后来连他自己也觉得衣服越来越大,裤腰裤腿越来越粗。
十天半月之后,那鼓起的肚皮凹了,白里透红的脸色黄了,竹筒般的臂膀变得像风干了猪腿似的。
大臣们都说妙庄王有病,御医们查了不知多少遍,除了浑身上下尽是些密密麻麻的红点子之外,什么毛病也查不出来。你说是出麻疹吧,他耳不鸣、眼不花、头不昏、脚不麻、口不渴,身不发烧。那红点子见风吹就结痂,手抠也不落,不要说是堂堂的皇家御医,就是整天围着锅台转的乡间老太婆也能判定根本不是出麻疹。
有道是:药能对方,只要一口汤;药不对方,哪怕有船装。找不到病根便无法对症下药,如果是一般病人也许好办,可妙庄王乃百姓之主,岂能箭靶子似的给人度?
万一该吃温补之药,你开了寒泻之药,或者理应寒泻,你给他温补,当御医的就是铜头铁脖子,也休想活命啊!
为了不枉丢性命,御医是张三推李四,李四推王麻子,王麻子推老六,谁也不敢开方下药。两个女儿别无他法,只好劝父王出榜招贤。
可是皇榜贴出了三七二十一天也没人敢揭。
幸亏妙庄王得的是慢性病,若是那种"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命到五更"的急症,只怕坟头上早已长了草呢。
有道是:天不生无路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天底下还真有那不怕死的愣头青呢!就在朝廷内外急得团团转的当口,有人揭了皇榜。
消息传来,后妃们个个喜不自胜,文臣武将议论纷纷:
这个说:"揭榜者必定是神仙下凡。"
那个讲:"最少是域外奇士高僧。"
谁也没料到,来者竟是一位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手持马尾拂尘,脚穿无底草鞋的疯道人,一看那副长相,妙庄王真是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从头发尖儿一直凉到了脚板心。
妙庄王正要下令将那疯子赶出门去,苏宰相却扯了扯他的衣角说:"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更何况有''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之说呢!你就先把人留下来再说吧。"
妙庄王见宰相开了口,也不愿驳了他的面子,只好答应试试看。口头上答应留下疯道人,心里却暗暗叹息,这才是"湖里无鱼虫子也贵,阳间无人鬼上门"啊!
惊天动地的事儿,往往是稀奇古怪的人干出来的,那些人虽然其貌不扬,说出话来却不同凡响。
第476章 妙哉奇也(5)
他走下殿,既不拿脉,也不看气色,又不望舌苔,仅仅斜视了妙庄王一眼,便开门见山地问妙庄王做过什么亏心事。
妙庄王一听这话,脸"唰"的一下变白了,"嗖"的一声,从龙椅上站起。
没等万岁开金口,疯道人又开玩笑似的说:"你害过五百条人命......"
话未说完,妙庄王"通"的一声坐回了原处,过了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既是报应势必无药可医。"
疯道人说:"自古道,药能医假病,酒不解真愁。假病者肌肤之恙,疥痒之疾也。真病者,心之病,骨之病,血之病也,绝非药力所能解除。不过贫道却有意一试,只是我这肚皮已经饿得贴了背。"
妙庄王见这疯道人一眼便看准了自己的病根子,已经暗暗佩服,立即吩咐设宴款待。
话刚出口,又觉得其中似乎有诈,像那火烧百雀庵、勒死三皇姑、忧死结发妻之类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饿花了眼的穷道人兴许想用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骗上一顿丰盛的酒宴,再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一推了之。若果真如此岂不贻笑后人?
对于妙庄王来说,一桌宴席所耗之资仅仅是九牛一毛,本不足挂齿,若是上当受骗,其名誉上的损失,绝非金钱所能计算啊!
为谨慎起见,妙庄王决定趁开席之前,进一步摸摸疯道人的底细。
没想到刚吩咐执事太监为客人泡杯细茶时,那道人便未卜先知地说:"有道是酒诗、茶话、烟文章啊!万岁想必是有话要问!"
妙庄王一惊,正要设法解释,疯道人又不分尊卑上下,颠三倒四地说:"病家不用开口,便知病情根源;人一张口,贫道能见其五脏六腑;猪一翘尾,贫道便知道它要屙干屎还是稀尿;万岁爷吩咐泡茶,山人已料定是对贫道放心不下。"
"哪里,哪里,孤家只想随便聊聊而已。"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贫道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吃不喝不吐真情。如若不信,有诗为证:
四菜一汤,治病无望。
六菜一汤,酌情商量。
八菜一汤,假药真汤。
熊掌猴脑,性命可保。
玉液琼浆,千金要方。
海味山珍,去病除根。
疯道人吟罢,妙庄王已经传谕"海味山珍,玉液琼浆侍候"了。
疯道人的那张嘴实在厉害,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却不露一点破绽,可谓口若悬河,字字弹丸;吃起饭来,更是锋牙利齿,不亚于铁齿银牙。
三十六大碗,七十二小盘,除了骨头、大刺之外,一点不剩。四瓶玉液,八瓶琼浆,除了酒杯、酒瓶,半滴未留。酒足饭饱之后,他"拐子拜年,就地一歪",在饭桌下面睡将起来。妙庄王一面令人将其扶到象牙床上,为他擦身更衣,一面又摇头叹息。
人们都以为疯道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没想到刚往象牙床上一放,他便伸了个懒腰说:"这比桌子下面强多了。"
太监们正要为他擦身更衣,他却不耐烦地吼道:"擦个么事,换个么样,山人身上虽有污垢,心却清净,比你们这些昏君、庸臣、贪官、污吏干净多了。道袍虽破,亦非龙袍玉佩可比。君不闻:天子只知天子贵,三教原来道行尊。但观三教,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纲以修真。乐林家以绝名绝利,隐幽谷以忘辱忘荣。顶星冠以曜日,披布衲以长春。或蓬头而垢面,或素袍而白巾。笑奢华而浊富,乐自在之清贫......"
疯道人本来谈兴未尽,不知为什么突然将话锋一转,道:"说这些疯话何益,还是看病要紧,群龙不可一日无首,百姓不可一日无君,万岁爷今日待山人不薄,贫道理当投桃报李。”
疯道人嘴上说为万岁爷看病,人却卧在象牙床上不起身。妙庄王为了治病,只好屈驾了。
他很不情愿地坐在床沿上,一股酒气、汗臭熏得他直恶心。他咬紧牙关,将右手伸过去,十分虔诚地说:"请真人号脉。"疯道人轻轻将手推开说:"坐远点,坐远点,可别吸了贫道吐出的仙气。"
"这脉?"
"靠脉相看病,是凡夫俗子的勾当。""那真人是?"
"我来问你,这几日可有飞虫叮咬?"
"岂止是有,简直多极了,入夜必至,天明即离。"
"其实不多,仅仅五百之数,只是一来便嗡嗡叫,叫得你头昏脑涨,当然觉得不计其数,万岁爷不妨查一下身上的红点子,一定是恰好五百,不多不少。"
"真人所言极是,十天前寡人便查过了,整整五百,难道它们……"
"他们全系冤魂变化而成,意欲讨还血债,只因生前它们全系文人,所以吸血时即遵规律又有章法,吸血前的''嗡、嗡''声,乃叙述吸之理由,恰似臣民们向你呈送奏章。"
"据寡人所知,百雀庵内那五百尼僧识字者不多,怎能称之为文人?!"
"依山人算就,化为灰烬者,并非尼僧,乃五百秀才也。"
"妙庄王哪里肯信,立即追问苏宰相,才知道早在第一次火烧百雀庵之后,五百尼姑全都跑了,百雀庵也被苏宰相改成了"王记客店"。
第二次火烧百雀庵之前,正值皇榜开考之际,进京赶考的五百秀才全被身兼主考大人的苏宰相安排在"王记客店"住宿。当他捞足钱财之后,又动了趁机结党营私,安插亲信的邪念。这时正好发现妙庄王烦躁不安,立即写下了"成事者百雀庵,败事者百雀庵"的竹签,促使妙庄王二次下了火烧百雀庵的圣旨,实现了他借刀杀人的毒计。
天下才子化为灰烬之后,苏宰相的儿子、女婿、女儿、外甥、侄女婿、亲戚、朋友无不参考,其结果是这一届的状元、榜眼、探花、举人,等等,让王氏家族尽数全包了,等妙庄王一死,兴林国就成了他王氏的天下了。
文武百官都以为是妙庄王下令烧死了天下才子,王氏家族正好趁机应考,虽然录取者尽是其亲朋子侄,却也是合理合法,再加上苏宰相系万岁宠臣,也就无人敢告御状了。
第478章 妙哉奇也(7)
再说大殿落成之日,妙庄王亲自上山朝拜,以谢大悲菩萨的再造之恩。
烧香磕头之余,免不了要看看菩萨的法相,这一看还真看出了"毛病"——
首先是大公主妙清说,“大悲菩萨的尊容很像三妹妙音。”
其次是二公主妙缘说,“长得同三妹一模一样。”
紧接着,文武百官中有见过妙音的,都异口同声地说,“大悲菩萨很像三皇姑。”
妙庄王开始并不在意,后来见大家都这么说,也忍不住仔细地审视起来。
他觉得越看越像,便问苏玉贵,“苏宰相,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玉贵说,“皇上,下官从来没见过三皇姑长得什么样,只知道那自称大悲菩萨的女子就是这种样子。这尊法相是按照他事先凭记忆画的那张画像塑的,不过有些地方塑得还不太像。大悲菩萨的两眉之间有一颗红色的美人痣,工匠不但塑得大了一点,而且没有染成红色……”
妙庄王令人将那张画像取来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觉得与其说是一幅画,不如说是三皇姑再世。
从头发、眉毛到美人痣,从五官到眼神无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俗话说:宝有同样,人有相像。可像到连自己的父母、姐妹也难辨真假的大约没有。
如果有,那也一定是双胞胎。大悲菩萨与三皇姑并非一母所生,更不可能是双胞胎。
她们长得既然没有两样,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呢?
更何况当初疯道人曾经说过,要亲生骨肉的手眼,才能令妙庄王起死回生呢!
妙庄王思前想后,又觉得大悲菩萨绝不可能是三皇姑妙音,因为她不仅早在几年前就被勒死,而且连尸体都让猛虎吃了。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犹如汤泼雪。若要回阳转,水中捞明月。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不过这件事倒使他觉察到当时误听奸臣谗言,杀了三女儿妙音实在太不应该。
为了表明悔恨之心,妙庄王又令人在苍岩山上为三皇姑修了一座公主祠,并塑像其间以示悼念。
因两尊像面貌一样,后人便以为苍岩山上有两尊大悲菩萨。并说公主祠内的是真容,大悲殿内的是法相,至今不辨真伪。
妙庄王虽然为大悲菩萨建了神殿,却一直觉得心愿未了。他决心一定要找到菩萨当面谢恩。为了达到目的,他首先必须找到疯道人。
有道是:无奇不成传,无巧不成书。妙庄王正打算去找疯道人,那疯道人却自己找上门来。
当妙庄王说出自己的打算时,疯道人却说他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妙庄王一听这话,竟情不自禁地说:"真乃天助我也!"
疯道人说:"万岁爷莫高兴得太早了,那大悲菩萨远在南海之滨,就是骑马乘车而去,只怕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啊!"
妙庄王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哪怕是走到猴年马月,走到须眉皆白也绝不后悔。"
疯道人说,“你这一去,起码要十年八年不能回来,这治理朝政的事,总还得有个交代吧?”
妙庄王又把苏玉贵的情形介绍了一番。
疯道人说,“既然这样,何不干脆把皇权交给他再去呢!”
妙庄王说,“他太年轻,还是稳一点好。”
疯道人说:"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斗大顽石其黑如泥。”他说到这里,眼定定地看着妙庄王,又说,“老朽当皇帝时更年轻呢!”
“噢?”妙庄王脱口而出。
疯道人自感失言,改口说,“如果交给苏玉贵,恐怕你走后,两个女婿趁机闹事,还是代理朝政也许好些。”
“是……”妙庄王听后,频频点头称是。
“你这次出行,想带多少个随从?”疯道人见妙庄王不肯放弃王位,也不便强劝,就换了个话题。
妙庄王回答的更是出人意料,他说,“除了带两个专拉金银的马夫外,就带两个女儿。”
疯道人说,“既然这样,不如把三皇姑也带上。有道是:不吃苦中苦,难悟其中味。你不能偏一个向一个,厚此薄彼呀!”
妙庄王大感意外地问:"妙音她还活着么?“
疯道人说:"人死了有尸,尸毁了有相,相毁了还有精气神。你把苏玉贵画的那张像带上,到时自有妙用。"
妙庄王见疯道人不像在开玩笑,便说:"那是大悲菩萨的画像,是九天之神,我怎么能将她作为自己的女儿带在身边呢?"
疯道人见他认起真来,便疯疯癫癫地吟道:
三十三重天外天,九重天外有神仙。
神仙都是凡人变,只怕凡人心不坚。
只要潜心修炼,凡人也能成神仙。
有朝一日赴南海,是非善恶颠倒颠。
"真人的意思是,大悲菩萨即是小女妙音?"妙庄王满腹狐疑地看着疯道人。
疯道人仰天大笑,"天机不可泄露,到时疑团自解。"
妙庄王见疯道人话里有话,本想问个究竟,不料他一转眼便无影无踪了,心里很是纳闷,喃喃自语,“这道人虽然疯癫,却每每话中有话,弦外有音,虽不能过分听真,却也不可置若罔闻啊!那幅画像还是带上为妙!"
妙庄王一行五人一画,带了两车金银珠宝,选定皇道吉日启程,一心要到南海普陀山去拜大悲菩萨,叩谢救命恩人。
一路上晓行夜宿,各府州县无不出城数十里接驾,摆香案放鞭炮相迎。吃的是飞禽走兽,海味山珍;睡的是牙床锦被;门外还有士卒护卫。临别时,多则送到十里铺,少则送到五里亭,路途上走了好几个月,那两车财物不仅分文未花,反而增加了许多异宝奇珍。
面对此情此景,妙庄王暗自庆幸:幸亏没有将皇位交给苏玉贵,不然的话这一路上肯定会冷冷清清。
看来这天底下还是皇权最狠,从南海回来,定要下一道圣旨,给每个热情款待者加官晋级,既表彰忠臣,又显示孤王的仁爱之心。
一年后,眼看就要走出兴林国境了。妙庄王和他的两个女儿都有些担心地说:“父皇,我们在兴林国靠的是皇权,一路上才畅通无阻的,到了碎叶国人地生疏,谁也不晓得来者就是皇上和公主,如不设法表明身份,只怕是寸步难行呀!”
两个车夫都说,“万岁、公主只管放心,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碎叶国的老百姓虽然不认识皇上、公主,只要你们舍得花钱,照样是吃得舒服,睡得安稳,走得顺利,住得舒心。只要高兴,雇几个人抬着走也行。”
万岁、公主久居深宫,很少外出,一旦出门也是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食来张口,根本不知道东西怎么买,金钱如何用。在他们眼里,虽然不是白银如土金如铁,但在钱与权之间,他们只是相信权不相信钱的,因此,对于车夫的话,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
大公主妙清觉得,要想畅通无阻必须穿得漂亮一点,远重衣帽近重人的道理是千古不变的。
二公主妙缘以为:适当的打扮虽然必要,但衣帽服饰只能表明并非平民百姓,最好还要乘锦车打"皇伞"才能亮明身份。妙庄王虽然与女儿们不同感,却仍嫌不够,为了让人一见便知,他除了下令让边关守军为他们准备了一辆四匹马的锦车外,还亲笔写了"兴林国王"四个大字,挂在锦车前面,这才放心地进入了碎叶国。
他们自以为这样一来,便能像在兴林国一样"过府便有府官接,过州也有州官迎"。
没想到当写着"兴林国王"的锦车从县衙门前经过时,连小小的县令也不搭理他们,更别想宾客相待,敬若上宾了。
第480章 妙哉奇也(9)
妙庄王看着这块大石碑慨叹,“唉,总算走出了这用钱如放水的碎叶国了。”
一进入金国,奇迹便出现了。
这里既没有店铺饭馆,更没有客栈酒楼,他们似乎不懂得何为买卖,只有以物换物的产品交流,他们视珍珠玛瑙为废物,视金银如粪土。
你可以用衣物换来鱼肉酒菜,可别想用金银买到树叶或稻草。
头一天,李车夫因找不到客栈,只得用那匹老马换来一夜住宿。
十天半月之后,他们为了吃住,将多余的东西差不多换去了一半。
妙庄王又开始发愁了,先前是担心金银财宝不够用,如今那车财宝反倒不如山上的石头。
带上是个负担,丢了又舍不得,如果再有一年半载走不出金国,把随身的衣物都换光了,恐怕也真要光着膀子打赤脚走路了……
三个男人且不必说,两位皇姑岂不要出乖露丑!
妙庄王觉得这里的老百姓真傻,完全不懂得金钱是一种物品交换的媒介,简直尚未开化。
二位皇姑觉得贱金国简直是想把远道香客饿死在路途。
李车夫一天到黑急得直抓脑壳,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去西天、通南海的必由之路,碎叶国的老百姓是要钱不要脸,他们的信条是"钱就是命,命就是钱,钱与命,紧相连,如果性命要钱买,宁可丢命而留钱;而贱金国的臣民正好相反,如果你试图以金同他们交换物品,他们会认为是对他们人格的莫大侮辱。
刚开始,李车夫也同妙庄王一样,以为他们傻。他说傻还真有点傻,只要你稍加留意就会发现:他们男人黑乎乎,女人胖乎乎,小孩傻乎乎,老人迷糊糊。男孩子用珍珠当弹子打鸟玩,女孩子用金砖垒小炉灶"过家家"。大人见到一泡狗屎一定会用树叶子包回去肥田,碰见金元宝反而用脚将它踢得远远的。
奇特的习惯往往是在奇特的经历中形成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车夫慢慢发现这个金国的人们并不傻,他们这种奇特的习惯,原来是在天灾人祸中养成的。
金国也不是他们最古老的国名,很早以前,这里名叫金贵国,从国王到臣民无不视金钱为生命,城里的百姓无不以买卖为业,乡下农民多数以贩运为生。
可惜,金贵国的自然条件十分恶劣,那里七年淹六次,十有九荒年。战争灾祸,水旱迭见,大水一来白浪滔天,鱼行鸟寓,鸟无着落。
虽有田园,不辨南阡北陌,纵有房屋,尽是东倒西歪。经商的货赴汪洋,种田的粮油人海。
天旱数月,赤地千里,湖塘龟裂,举国上下尽是不毛之地,城乡各处饥民遍野。
莫说书能救穷,白面书生同搁笔;慢道工可度日,红颜女子亦停针。不用说平民百姓,就连公子王孙也饿死不少。
这一年大水眼看就要涌进城了。
文武百官只顾逃离,国王无人保驾,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金贵王见势不妙,也丢下娘娘嫔妃皇子不管,背起一袋金银财宝就跑。
灾难临头,反正娘只顾得娘,儿只顾得儿,国王背着金银财宝一直往山区跑,眼看大路就在眼前,却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
只因他来晚了一步,河上的桥半个时辰之前就让洪水给冲走了。
金贵王正准备泅水过河,突然有人喊:"大王且慢。"
回头一看,原来是水兵总督丁大人。
丁总督劝金贵王丢了那袋金银财宝再泅水,不然的话就会人财两空。
金贵王对丁总督不顾国君安危自己逃命的举动早就心怀不满,现在见他又想打那袋金银财宝的主意,更是龙颜大怒。如果不是在逃难中,遭降旨推出午门斩首,哪里听得进"乱臣贼子"的劝告。还没等丁总督把话说完,已经"扑通"一声跳进了滔滔河水。
俗话说:水火无情。哪管你什么国王不国王,他一跳下去连水泡也没冒一个,就由金贵王变成了"海龙王"。
金贵王死后,他的儿子"金贵王二世"继承皇位。
二世仅仅只坐了三年皇位,又遇上大旱,他带着一车金银外出逃荒,如果不是一位有经验的老臣带了一袋炒面,恐怕早就死于异国他乡了。
父子两代的教训,使金贵王二世认识到金银财宝无用,并当即发誓只要自己大难不死,拼死也要改变先前那种只重金钱,不重物资的状况。
果然天随人愿,时隔不久,老天爷便下了一场透雨,难民们纷纷返回家乡。
二世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国名为"贱金",将城里的商人统统赶到乡下种粮食,将农村的商贩集中起来开河,挖渠,借以防洪治涝。
同时,下令各地挑塘、筑堰、蓄水抗旱,在大山中建粮仓以积谷防饥。
得力的措施带来了年年五谷丰登,岁岁六畜兴旺的好势头。深受金钱之害的"金贵王二世"趁此机会下了一道圣旨,废除了商业,废除了金钱,严禁农民贩运、经商,并改年号为贱金元年,号称贱金王一世。
从那时至今虽然换了十八代君王,那贱金钱、重物质的习俗反而越来越被推崇。
这种奇怪的习俗可苦坏了过往香客。
不知有多少香客连鞋袜都换完了,仍然不得回去。
妙庄王一行尽管带的东西多,也换掉了六匹马、两乘车外带所有的夹衣、棉衣和能换下来的单衣裤袍裙,总算走出了金国。
眼看就要到鱼篮国了,大家喜不自胜,妙庄王却下令停车。李车夫说:“再走三五里就到了,还是快走吧,再等几天,我们只好脱衣服换饭吃了。”
妙庄王说:"小心没大错,我们还是在这两不管的地方,多编点鱼篮再走为妙。"
妙庄王见大家很不理解地望着自己,又说:"那碎叶国视碎叶为宝,贱金国视黄金如粪土,这鱼篮国老百姓说不定喜欢鱼篮。我们何不做些鱼篮带上,万一没人要换饭吃也是好的,这叫有备无患呐。反正在这片两国交界处的竹林谁也不会找咱们要衣物钱财。"
大家一听这话有理,就一齐动起手来。
李车夫笑着说:"我们的万岁爷如今也学会了以物换物了。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啊!"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有的砍竹子,有的劈篾,有的编篮子,半天工夫就编了几十只鱼篮。
妙清、妙缘见还剩下一些竹篾就各自编了一只小鱼篮提在手上,很是得意。
前面已经交代过,妙庄王一行本来有一辆专门坐人的锦车,两辆装金银珠宝的货车,几匹拉车的马。现在,除了留下一车财宝两匹马之外,其余的车马都在金国换饭吃了。
本来一车财宝分量就不轻,再加上几十只鱼篮往上一放,就更没法坐人了。
这会儿除了李车夫和妙庄王各坐一辆车外,其余三人不得不步行了。
进入鱼篮国时的次序是:妙清、妙缘各自提着一个小鱼篮走在前面,一个车夫担着八只鱼篮在中,妙庄王和李车夫乘车在后。看那阵势,与其说是朝圣的香客,倒不如说是卖鱼篮的商人更合适。
第481章妙哉奇也(10)
奇怪的是,在碎叶、贱金两国时,他们又是乘锦车,又是亮"兴林国王"的金字招牌,根本没人买账,今天这副商人打扮,进入鱼篮国不久,竟招来了数不清的崇拜者。
妙庄王一行刚一踏入鱼篮国境内,立即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有人惊奇,有人窃窃私议,有人指指点点。
进入异国他乡后,这些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妙庄王等人早已见怪不怪,只顾埋头赶路,无心左顾右盼。
但时隔不久,那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议的人竟吵吵嚷嚷地围了上来。
起初李车夫还以为他们是看中了鱼篮呢,心里直夸妙庄王料事如神。妙清、妙缘也有同感,并回过头去,向妙庄王和李车夫会心地一笑。可是,当他俩回过头来时,全都愣住了。原来有数十名百姓已经面对她们跪下了。
妙清、妙缘正在纳闷,又见那些人一边磕头一边高喊:"菩萨降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妙清、妙缘本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在兴林国时不要说提着篮子在路上走,就是乘车坐轿,她们还嫌坐垫太硬,颠簸太厉害。有了这两年的磨炼,尤其是途经金国时所吃的苦头,早已把她们身上那种皇姑们特有的傲气,公主贵人们特有的娇气,折磨得所剩无几了,更没有受人朝拜的思想准备。即使在兴林国内,称她们为菩萨的也从来没有过。
面对此情此景,她们慌乱得连手也不知往哪搁,只好低头摆弄手里的小鱼篮。
妙清毕竟是大公主,比妙缘多吃过几包盐,多见过一些世面,虽然也有些吃惊,却尚未惊慌失措。
只见她向下跪者们道了个万福之后,解释说,她们并不是什么菩萨,而是去南海朝圣的普通香客,望大家千万不要误会。哪料到一连解释了两三遍,人们仍然跪在原地,继续"万望菩萨恕罪"。
妙庄王见此情景,连忙跳下车来,一边让两位车夫放下担子将跪拜者一一扶起,一边向他们说明自己和女儿、车夫的身份。
那些被车夫扶起来的人们,一听说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兴林国的妙庄王和妙庄王的两个女儿,不约而同:"咚、咚、咚"地重新跪下说:"果然是菩萨和天王到了,我等岂能当面错过……"
这回妙庄王也慌了手脚,他真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天王?两个不孝的女儿又何时变成了菩萨?
细想开来,他又觉得这件事一定事出有因,绝不可能是一般的误会或错认,当他将那位头磕得最响的老者扶到一边,问清情由时,这才弄清原来是这么回事。
三年前,鱼篮国最南边的一个名叫石何县的地方,来了一位手提鱼篮、品行端庄、貌若天仙的年轻女子。她自称是兴林国人,名叫玉兰大姐。只因不愿在兴林国坐享清福而离乡背井,拜别双亲,到鱼篮国石何县来修身养性。
石何县的小伙子们一听这话,纷纷向玉兰大姐求婚。鱼篮大姐从小鱼篮中取出一本名日《普门品》的经文,对求婚的小伙子们说:"有谁一夜之间能将这本经文背熟,我就嫁给谁。"
话音未落,就听见此起彼伏的"、";
"我也要,保险一夜之间倒背如流"的求索声。
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喊声,围观者越来越多。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由原来的几十个人猛增到一千余人。小小鱼篮已经不足十本,面对这"粥多僧少"的局面,那些求爱心切而又识得一些字的小伙子们,无不脱衣卸膀地往前挤。
在他们看来,那本《曾门口》完全不亚于定情信物。
有些不识字的年轻人也不甘落后,他们各自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盲人说鼓书、唱山歌都不是听来的么,我们就不能......"
那些上了年纪的小伙子心情更迫切:"我那二小子还没媳妇呢,如果……"
玉兰大姐好像猜透了人们的心理,只见她往高处退了两步,将篮中仅有的十本《普门品》一起拿在手里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诸位不必争先恐后,小女担保心诚者人手一本。"说完将《普门品》向空中一抛。
那《普门品》出手之后,以一化十,以十化百,以百化千,纷纷扬扬雪片似的飘下来,正好每人都得到了一本。
玉兰大姐说:"列位听了,凡一夜之间背得一字不差的,明天一大早在这大枫树下面试。"
众人一听这话,不敢久留。立即像戏院子里散了场似的一哄而散。
玉兰大姐正准备走,突然发现一位老太婆跪在面前,嘴里不停地说:"大姐行行好。"
玉兰大姐连忙将老太婆扶起来,问她这是为什么。老太婆说,“在一千多围观者当中,我是唯一没有得到《普门品》的。我是个寡妇,人称马氏,只因家道贫寒,儿子马郎已经二十多岁了,既没读书也没娶亲。马郎是个打鱼的,今天一大早让我上街卖鱼时,顺便带个鱼篮回家装鱼。临走时还再三叮咛,‘那鱼篮既要小又要巧,莫怕贵!’我卖完鱼,老远就望见鱼篮大姐手里的那个小巧玲珑的篮子。正要上前问她卖不卖,就听见鱼篮大姐的那番自我表白和后来发生的事儿……”
马氏认为自己比谁都诚心,没想到偏偏漏掉了她一人,为了不当面错过良机,马氏一直等众人散去后,才跪在玉兰大姐面前,求大姐赏一本《普门品》,让她带给自己的儿子马郎。鱼篮大姐听了马氏的哭诉,二话没说,只见她将那空空的鱼篮往马氏的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当马氏回过神来去追她时,玉兰大姐早已消失在人流之中。
第二天清早,有三百人前来应试,其中竟有五十人能一字不漏,从头到尾地将《普门品》背诵下来。
玉兰大姐十分为难地说:"有道是一女不许二夫,何况你们有五十人呢。如果其中有不怕吃苦不嫌麻烦的,我这里还有几本《金刚经》,你们不妨带回去一试,明天一早再来,如果有人能全文背出,小女绝不食言。"
有幸闯过第一关的小伙子们无不跃跃欲试。
他们听说还得再背《金刚经》,虽然大多数面有难色,却没有一个打退堂鼓的。
鱼篮大姐今天虽然没有提鱼篮,却仍然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五十本《金刚经》,每人分了一部。
第二天清早,五十个小伙子仅仅来了三十人,面试结束,仍然有十人背完了《金刚经》。
玉兰大姐惊得好半天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那个人主动提出:"不妨多背几本。"
玉兰大姐觉得有理,连忙拿出十套七卷本的经分别交给十人,约他们三天后在老地方面试。
第四天上午,只有三人前来应试,玉兰大姐好奇地一一询问了三个人的家境和身世。
三人中有两人出身书香门第,十年书,一个读了八年零四个月,奇怪的是竟有一个自称目不识丁。
鱼篮大姐半信半疑地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第483章 妙哉奇也(12)
可惜那锦车好马早已换了填了肚皮。他想着、想着,终因不胜酒力而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当他们准备上路时,早已有人送来了锦车骏马,不由分说地送他们上路。
一路上凡停车、用膳、住宿时,妙清、妙缘无不被误认为鱼篮大姐,妙庄王照样被人以"天王"相称。
有道是:事不过三。刚开始,似乎有点新鲜感,一连三次误会之后,就令人厌烦了。
后来,也不知是谁想了个主意:干脆把那些鱼篮丢掉,因为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些"定情之物"。
妙庄王笑了笑说:"鱼篮可不能乱丢,万一被年轻人捡去后患无穷,最好还是扔进那人迹稀少的山沟为妙。”
妙清、妙缘又让李车夫为她们买了一套村姑服饰,妙庄王也将皇袍反过来穿上,并取下十分显眼的皇冠。
丢掉鱼篮,并经过一番认真的化装之后,妙庄王一行终于变成了普通香客,从而避免每日三次的送往迎来的"灾难",每天还能比以前多赶几十里路呢。
尽管仍然是接受施舍,却再也没有盛情的宴会和美酒琼浆了。
妙庄王发现,去了皇冠、龙袍之后,自己觉得轻松了许多,走路时再也不必迈方步,拱肩膀,装模作样了;说话时更无须讲分寸,拘礼节,拿腔拿调了。
妙清、妙缘摘下凤冠霞帔、金钗首饰、珠光宝玉之后,最少减去了五斤重的负担。
两位车夫见主人成了平民百姓,谈笑起来也随便多了。
这天,他们驱车走在一段人迹稀少的山路上,谈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各人都随心所欲地发表了一番感慨。
有的说,“碎叶国的人精,贱金国的人笨,鱼篮国的人傻。”有人说,“精也好,笨也好,傻也好,无非都是生活逼出来的。碎叶国的百姓爱钱如命是为了把日子过得好一点,贱金国的臣民重物资,轻金钱,是想把日子过得稳一点,鱼篮国的信徒们傻,无非是想今生寿命长一点,来世修得好一点。”
妙清、妙缘说:“并不是她们无感慨可发,只因为她们的见解与众不同,她们觉得三种国民的精、笨、傻仅仅是外表的形式上的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是永远不会变的。”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句老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碰到要钱不要脸的难;碰到见物不见钱的也难;碰到热情款待、慷慨施舍的更有说不清楚的难处。
别的暂且不说,欠下的一笔又一笔的人情债,到时候是还,还是不还?
不还吧,有道是:人情如锯,你来我去。人家会骂你堂堂的皇上,怎么不懂人情世故?
好吧,“拜年的酒儿盅还盅"的办法是行不通的;自古至今,只有主请客,哪有客请主?所谓"门向大路边,客装主人烟"的俗话,就是因此而发的。
给钱吧,人家说瞧不起他。送礼吧,"吃粥屙尿,当面见效",未免俗气了。
回头来再带吧,去时一车金银财宝已嫌拖累,回来时就是带十车礼物,仍然是见多分少,说不定分到最后依然要典衣当裤呢。这正是"人情不比债,顶锅上街卖"的苦处。
从这一点上说,碰上施舍的,倒不如碰到那要钱不要脸的呢。然而,这些话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果说出来让鱼篮国的人听见,不扯破你的嘴也要喷你一脸痰啊!
妙庄王见两个女儿少言寡语,误认为她们这趟出门受益匪浅,心里暗暗高兴,并时不时地说些"和尚不游方,不知外面荒不荒","坐井观天,难免一孔之见"之类的话,表面上是自我感叹,实际上却是专门说给两个女儿听的。
妙庄王一行一路上晓行夜宿,风雨不改期,经过三六一百八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石何县。
石何县背山面湖,是个柴近水便的鱼米之乡。
妙庄王一行连饭也顾不得吃,就到城南去找"鱼篮祠",因为有那棵大枫树做标记,所以他们连问都没问便找到了。
鱼篮祠坐落在一个向阳坡上,背靠着当年鱼篮大姐赏赐经卷的那棵大枫树,三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四角响铃的大瓦房一字儿排开。
那房子的造型颇为讲究,屋脊似陡峭的山壁,檐部突然平缓像是一马平川,大有"檐部能跑马,脊上盖不住瓦"之势。
红漆的大门两边蹲着高大的石狮子,门楣上写着"鱼篮殿"三个字,众人心底猛地一沉,妙庄王有些痴呆了,妙清、妙缘也在暗自落泪。
古往今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活人是修祠不建殿的,只有神仙和"肉体成仙"的人才修殿。明明听说是鱼篮祠,怎么变成了鱼篮殿呢?难道我们来到之前,妙音突然死了不成?
妙庄王一行急忙来到殿前,他们首先要看看那"殿"字是不是新换上去的。
可是,他们失望了。
因为"鱼篮殿"三个字显然是几年前写上去的。
走进大殿内,那尊"鱼篮大姐"的塑像,完全是活脱脱的三皇姑妙音,那木质的神帐上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鱼篮菩萨"。
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菩萨"绝不是活人的封号,被封为菩萨的,要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神仙,要么是生前做过许多好事的善人。
"鱼篮菩萨"四个字对于妙庄王来说与"妙音已死"四个字有着同等的意义。
"孩子啊,父皇来迟了!"
"妹妹你好命苦哇!"
"三皇姑你......"
主仆五人同时大哭起来。
这一哭,几乎惊动了所有香客,人们不约而同地围拢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这里烧香许愿的,全都是些虔诚的信徒,他们要么默默无闻地烧香,真心诚意地磕头,要么自言自语地许愿,在心里发誓祝福,如果有一两个家中不幸遇难,亲人有个三长两短的香客实实在在忍不住悲恸之情,也只能偷偷地掉几滴眼泪,背着人揩干净了,才敢抬头。
人们心目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也不在殿内哭啼,似乎在这里失声痛哭便是对菩萨的不敬,像这种哭丧似的场面,自建殿以来还是头一回。
妙庄王让那"鱼篮殿"和"鱼篮菩萨"两道噩耗弄得几乎失去理智,当香客们都围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过分失态,连忙示意女儿、车夫都不要哭了,自己也仅仅磕了三个响头就走出殿门。
主仆数人径直向鱼篮大姐的婆家——马家湾走去。
一路上,妙庄王思绪万千,刚才的失态,使他突然清醒了许多,他开始怀疑鱼篮大姐是不是妙音了:大悲菩萨既然能与三皇姑长成一模一样,鱼篮菩萨为什么就不能呢?再说,谁能保证这鱼篮菩萨就不是大悲菩萨的别号或假名呢?更何况鱼篮大姐只说自己是兴林国人,并没有说自己是三皇姑啊!
低头沉思间,李车夫禀报:"马家湾到了"。
为慎重起见,妙庄王决定暂不进庄,由李车夫独自去马家湾查明情况再做决定。
李车夫刚走,突然来了个大胖和尚向妙庄王化缘。
赵车夫接过缘薄递了过去,妙庄王吩咐赵车夫取纹银五百两交给和尚,自己只顾上缘簿,刚写了"兴林国妙庄王"六个字,那和尚便喊:"施主且慢。"
妙庄王以为他嫌少了,便说:"法师有所不知,并非我等吝啬,只因去南海行程尚远......"
"施主说哪里话来,老衲亦非贪得无厌之徒,只是这钱财并非老衲欲化之物。"
第484章 妙哉奇也(13)
"我们除身上穿的衣物、车上拉的金银便一无所有哇!"
"老衲一不化身上穿的,二不化车上拉的,三不化路上走的。仅仅是那土埋的,人不知鬼不觉的,看来分文不值,实在价值连城的宝物。"
妙庄王无意同他纠缠却又无法摆脱,只好耐着性子问:"这位法师看上去不疯不癫,为何说起话来云天雾地,让人不着边际?我等乃赶路之人,哪有闲工夫与你磨嘴皮呢!"
胖和尚见妙庄王满脸不高兴,便耐心解释起来——
这和尚乃泗州香积寺燃灯如来的大弟子,三年前受师父之命到鱼篮国石何县马家湾化黄金锁子骨。燃灯如来告诉他,某年某月某日在马家湾东南,有二车四马五人从那里经过,其中有一老者穿着皇袍,那就是黄金锁子骨之主。老和尚在这里等了三日,今天果然如其师所述,来了四马二车五人,其中一位六旬老者真的是反穿皇袍,这才上来化缘。
妙庄王心想:这车上宝物本不算少,自己所见宝物也不可谓不多,可从来没见过什么黄金锁子骨啊。他怀疑是这老和尚找错了主儿,便说:"法师有所不知,老朽本不是鱼篮国人。"
那和尚笑了笑说:"苍天有眼,老衲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兴林国妙庄王你可认识?"
"正是寡人。"
"三皇姑妙音可是令爱?鱼篮大姐可是陛下欲觅之人?"
"正是。"
"这就对了,鱼篮大姐就是三皇姑妙音,鱼篮国原名陕右国,后因鱼篮菩萨显灵,而改名至今。三年前,鱼篮大姐与马郎成亲的当天下午,鱼篮大姐刚下轿不久就死了,后葬于金沙滩头,算来已是三年零六个月。"
老和尚见妙庄王呆呆地站在那里,又说,据燃灯法师所言:三皇姑乃慈航道人化身,其筋骨都是金线穿锁而成,肉体衣物可以化去,而黄金锁子骨一定不烂。燃灯法师要他找妙庄王将那黄金锁子骨化回泗州,在香积寺建塔祀供,若干年后感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享人间之香火,便能重新转世,再投入胎救世救民。
妙庄王本不愿轻信那些奇谈怪论,可又无法解释那一系列的未卜先知和奇缘巧合。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李车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交给他一对玉石手镯。
妙庄王一看,正是女儿妙音的心爱之物,这才迫不及待地奔向金沙滩。
二位车夫七手八脚地挖开鱼篮大姐的坟墓一看,连柏木棺材都烂了,唯有黄金锁子骨尚存。
胖和尚脱下袈裟,包好黄金锁子骨腾空而去。这件事一直被传为美谈,妙音成了观世音菩萨之后,鱼篮大姐也就成鱼篮观音了。
那胖和尚得黄金锁子骨满意而去,妙庄王一行却大哭不止,当即献白银一千两,在金沙滩建"锁骨庙"以求祀奠。
妙庄王一行继续南行,一路上翻山越岭,渡江过河自不必说。转眼间又是三个一百八十天过去了,方才走出鱼篮国,来到何国境内。
何国又称君子之国。
那里的男子衣冠楚楚,举止文雅,谈吐大方,遇事谦让,不计人过;
女子品行端庄,笑不露齿,语不高声;
名门望族大多数有"两眼下视黄泉,看天便是傲慢,终日目不含情,说笑便是放肆"的家规;
男女不并行,叔嫂不比肩已成风气;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各避嫌疑;
买卖有情,不争不吵,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真可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贞妇好色依理而行。
三年来,妙庄王横穿三国,行程数万里之遥,所经州县不计其数,见到的各种人物数以十万计,像这样的君子之国还是第一次见到。
似这等有知识,识检点,善自制的国民更是闻所未闻。
妙庄王原以为自己治国有方,教民有术,兴林国百业兴旺,万民乐业,可算是天下少有……
如今,同何国相比,哪敢同日而论,共月而语!
妙庄王从小听先父说过,大凡治理之道,无不注重信仰,或敬一仙一神,以其为楷模,竞相效法,将百姓引入正道;或信一教,使百姓无不成为虔诚的信徒,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以至人人皆恶,个个行善。
古往今来,一路至此,敬神敬仙者有之,信佛信道者有之,但达到这种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地步的,何国可算是绝无仅有。
他们敬的是哪位神仙呢,为什么如此有灵?信的是哪种宗教,为什么收效如此玄妙?
妙庄王有心逗留几天,很想打听清楚再启程上路。
没想到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不仅吓一跳,而且很可笑。
原来,这何国举国上下,从国君到庶民,从俗子凡夫到得道高僧,全都信仰那位专管屙屎屙尿的厕神。
厕神何许人也?
据绦香室四钞《厕神录》记载:莱阳人,姓何名婿,字丽卿。寿阳李景纳为妾,其妻妒之,正月十五阴杀之于厕中,天帝命为厕神。
故世人有作其形于厕间迎之。俗呼三姑,又云坑三姑娘。
其实,厕神并不是何国独有之神,而是东胜神州、南瞻部州、北俱庐州、西牛贺州所共有,也是家神中最次等,最低级,最下贱的小神,在别国只有妇女小孩才去祀奠。
《集说诠真》上说:"乡俗每届上元节(即正月十五),居民妇女请厕神。
其法:于前一日,取粪一具,饰以钗环,簪以花朵,另用银钗一支插箕上,供坑厕侧,另设供案,点烛焚香,对之行礼……据此,厕神之应象类儿戏,且由坑厕请来,鄙其矣。
似这种由妇女和小儿辈出面,用捡粪用的粪箕,从装屎盛尿的粪坑茅厕请出来的末流脏神,怎么能保佑偌大的一个国家成为一个爱干净,讲礼仪,讲公德,有才干的君子之国呢?真是令人费解。
俗话说:物极必反。世上的事情往往很怪异,那些顺理成章的事,常常不引人注目,而恰恰是那些违背常规惯例,完全不合乎情理的奇事、怪事最能吸引视听,以至逗得你非弄懂弄通不可。
妙庄王就是抱着这种心理,认真仔细地打听何国为什么信仰厕神,厕神又怎么会有如此玄妙的威力。
何国先前是个龌龊、淫乱的国度,弄得"家将不家,国将不国。何国的妓院,难以计数,仅京城的烟花柳巷便有十八处之多,每处娼妓窑子、姑娘行也不下十个。公子王孙,巨富商贾,无不寻花问柳,小店老板无不觅妓宿娼。无钱问津的平民百姓,也见样学样,少不了找几个相好的,还美其名曰:家花不如野花香。
俗话说:久坐茅厕不闻其臭,长居花园莫闻其香。淫乱之风即兴,你、我、他彼此一样也就自丑不觉了。
所谓"十个姐儿九个肯,只要郎君嘴马稳"之说,就是极有力的佐证。
"人怕分心,虎怕抽筋"。男人有了外心,就无法赚钱;女人有了外心就无法持家;文臣武将,各级官员沉湎于酒色便不关心万民疾苦;万岁爷荒淫无道更无精力操心国家大事,治理朝纲。所谓"国将不国,家将不家"的局面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眼看国破家亡之势就要来临,一些正派的男女,望子成龙的父母,每日三次祷告神灵,叩求老天爷派天使下凡拯救祖国黎民百姓。
哪晓得不仅没求来神灵天使,却"求"来了一个倾国倾城,容颜盖世,招蜂引蝶的娼妓。
那娼妓姓何名紫姑,排行老三,三姑便成了她的爱称。
第486章 妙哉奇也(15)
他与紫姑的笑谈,各自的自我介绍,全是在一种梦幻中进行的。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直觉的话,那就是他隐隐约约地觉得,紫姑并不像别的欢场女子见了国王受宠若惊,百依百顺,而恰恰相反,她给万岁爷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苛刻要求:
一是要国王带她进宫,否则不能成就好事;
二是要国王立下字据,填平地道,从此后不得私自出宫寻花问柳;
三是要对她感情专一,忠贞不二,除了她之外,不得在别的娘娘、嫔妃处投宿。
此时此地的国王,像喝了迷魂汤似的,两只眼睛紧紧地跟随着紫姑的身影转动,无论紫姑提任何要求,他只晓得回答两个字:"好!好!"
紫姑到了皇宫后院,俨然成了指挥一切,调动一切的太上皇,她天不亮就催国王起来早朝,早饭后又"命令"国王在养心殿批阅奏章,午饭后强迫万岁独自午休,下午直到掌灯以前又让他进书斋攻书习文。
贵人紫姑朝朝暮暮无不如此,国王万岁服服帖帖唯命是从。时间一长,养成了习惯,形成了规律,偶尔一次颠倒了秩序,心里反而觉得别别扭扭,浑身不自在。
一连几个月过去了,先前积压的奏章全部批改完毕,新到的奏章更是当日事当日毕。
国王每日按时上朝,文武百官更不用提。朝野上下都觉得自从紫姑进宫之后,国王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文臣武将,军民人等,无不觉得天随人愿,朝纲大振。万岁能以国事为重,赢得万民敬仰本不足奇,奇怪的是,那些几乎被打入冷宫,备受冷落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们,不仅毫无怨恨之心,反而比先前更加感激万岁,彼此见面之后,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
尽管谁也不说什么,却能从她们那笑脸上,窥探出某种心照不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隐秘。
更奇怪的是,这位在国王面前"独断专横",在后宫夺三宫六院所爱的紫姑,在得万岁宠爱的同时也备受娘娘、嫔妃们的青睐。
万岁上朝以后,紫姑马上就变成了东宫请,西宫接,南院争,北院抢的大忙人。
这种三请四接又非违心的巴结,而是心甘情愿,恭恭敬敬的邀请。
人人视紫姑的言行为金科玉律,个个对紫姑的品貌五体投地。
她们每日早晚两次焚香祷告苍天,愿紫姑与万岁天长地久,祝紫姑贵人万寿无疆。
似乎紫姑并非夺人所爱的无耻欢场女子,而是娘娘嫔妃们求之不得的保护神。
这一切,国王虽有所觉察,却没往心里去。似这样的局面高兴都来不及呢,又何必去深探细究呢。
国王的疑点只有一样,就是每天夜里明明是在紫姑贵人的卧室同床共枕,可第二天起床时,就换了一个地方,不是在正宫娘娘的房里,就是在东、西宫娘娘的房里,虽然叫他起床上朝的仍然是贵人紫姑,但这样的变故却不能不令人生疑。几个月来,每天换一个地方,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全都换了个遍,竟没有一天清早是在紫姑自己的房里。
他也曾多次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紫姑先是笑而不语,后来又说,“我是在练习戏法而已。”
令人备感不快的则是紫姑那不吹灯不肯上床,吹灯后又不说话的毛病。
经再三追问,紫姑说只不过是害羞而已。
天长日久,国王终于摸到了一种规律,每隔七十二天正好轮到正宫娘娘那里一次。
他决定从这里打开缺口,揭开其中奥秘。
这天深夜,万岁待紫姑睡熟之机偷偷地摸下床来,突然将红烛点亮一看,果然是在正宫娘娘房内。
国王猛然觉得头皮紧,心跳突然加快,也不知是"果然不出所料"的兴奋所致,还是"不幸被我言中"的心情在作怪,他本能地感觉到在牙床上熟睡的一定不是紫姑,又暗暗祷告"千万不要变成了正宫娘娘"。
并不是他不喜欢正宫娘娘,而是他太爱紫姑了。
他急于要到牙床前看个究竟,又迟迟不愿向前迈进半步。
他心里清楚,这一去,躺在床上的是紫姑千好万好,如果变成了正宫娘娘,那紫姑便有欺君之罪。
朝朝代代传下来的规矩,犯欺君之罪者应格杀勿论。他深更半夜偷偷下床,身为万岁亲手点烛,为的就是要弄清楚紫姑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眼看这"千古之谜"立即就能见分晓,他却犹豫不决了。
他最恨那些欺骗自己的人,又生怕紫姑真的欺骗了自己。
他几乎没有勇气去揭开这隐秘,三次迈步又三次退回原处。
他真后悔,悔不该下床,悔不该点烛,悔不该一时冲动企图揭开这秘密。
他真想一口将那唯一能揭开隐秘的红烛吹灭,干脆就这样在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的气氛中过一辈子算了。但一连试了三次,三次都被那"帝王不可欺"的尊严制止了。
他怀着十分矛盾的心情在红烛前逗留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最后硬是一种好奇心驱使他走近了牙床。
这不看则已,一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明明抱着贵人紫姑入睡,怎么变成了正宫娘娘呢?
经过国王的反复逼问,正宫娘娘不得不吐露真情。
她说自紫姑进入后宫以来,国王实际上从来没有与紫姑亲近过一夜。
灯亮时在紫姑房内,灯一吹国王到了娘娘贵妃的床上。
上床的并非紫姑,与他共枕的是娘娘或贵妃;至于先后次序和时间,全都是国王上朝期间由紫姑同她们分别商定的,并让她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准说话。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不信,更有点害怕,轮流了一遍之后,大家都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了。彼此见面后虽不敢道破,却已是心照不宣了。
国王一听这话,一股无名火顿时涌上心头,那遭受捉弄后的羞辱,那被人调戏后的恼怒,那被传为笑柄的担忧,同时向他心头袭来。
那一国之君所特有的权威感促使他横下一条心,定要追问紫姑的欺君之罪,"不将那贱人碎尸万段,难消孤王心头之恨!"
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恨不得要将贵人紫姑刮骨熬油点天灯方才解恨。
正宫娘娘怎么解释他都不听,结发夫妻的情分不能感化他,就连有堂堂国母之尊的正宫娘娘连磕二十四个响头也未能使人回心转意,定要在五鼓天明后,将贵人紫姑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有道是,墙里说话墙外有人听。万岁与正宫娘娘一个要保紫姑,一个要杀贱人;一个苦苦哀求,一个赌咒发狠。没料到他们的对话让正宫娘娘的贴身丫环梅香听见了。
第487章 妙哉奇也(16)
俗话说: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今天虽然不是两国交兵,仆人毕竟还是要站在自己的主人一边。更何况自从贵人紫姑进宫以后,女主人成天眉开眼笑,连饭都多吃两碗。紫姑一死,主人岂不又会像先前那样,整天愁眉苦脸,茶饭无心。她也没来得及多想,就悄悄溜出去,串联几位宫娥给三宫六院报信。
天刚蒙蒙亮,七十二嫔妃全都到了正宫院内,为紫姑贵人说情讨保,连丫环侍女在内,跪了满满一院子。
她们历数着紫姑对她们的好处,对江山社稷的一项项功绩,戒淫训欲的一件美谈。
皇上的心动了,他开始隐约地觉得,紫姑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将他自己,将臣民百姓,乃至整个何国向一条正道上引。想到这一层,他已有心赦免紫姑,可一想到"君无戏言",想到自己在正宫娘娘面前说过的绝情话,又觉得不便改口,正在这时,紫姑突然到了。
她首先向万岁道了个万福,又向嫔妃宫娥们致了谢意,并将她们一一请起后,才若无其事地说:"万岁不必犹豫,杀也好赦免也好,反正你我缘分已尽。一年前的今日奴婢来到何国时,不过一名风月女子,蒙君王错爱提为贵人,妾已知足。奴婢虽伴君数月,却从未炒菜下厨。今日与君告别,借宫中之物,做菜百样算是借花献佛,以谢君恩。万岁如果觉得无不妥之处,就请三宫六院、娘娘贵妃同你一道用膳。这既是奴婢向众姐妹告别,又是君王、众姐妹为奴婢饯行。酒菜已在厅中备齐,请万岁降旨!"
国王有心借梯子下楼,却又不急于开口,他默默无言地向饭厅走去。
正宫娘娘见国王不肯赦免紫姑,便"万岁、万岁、万岁"地喊了三声,万岁仍不回答,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三下脑袋。
七十二嫔妃没有一个敢挪窝,紧跟在万岁后面的紫姑,在院门口回头一望,见那一百多号人都像木桩似的"钉"在那里,就轻轻地朝她们点了点头。
嫔妃们见到贵人的暗视,都潮水般地涌了过来。
"万岁三摆手,不如贵人半点头",这句话就是那时候传下来的。
饭厅内十席酒菜早已备齐,除中宫、东宫、西宫三位娘娘和紫姑陪万岁夫人首席用膳外,其余九席正好坐八九七十二嫔妃。每席都是"菜分十种,酒分五色",正应了那十全十美,五彩缤纷之数。
菜分十样,席花样不同,酒分五色,桌桌酒名各异。且不说菜味如何,单是一百种花样,不用说一般人做不出,就是万岁爷也无法将菜名一一叫全。
值得一提的是,紫姑一反厨师做菜那种离不开海味山珍、飞禽走兽的俗套,也不遵循那"若要味道好,多把油来浇"的陈规旧矩。
既没有人参、燕窝、猴头、熊掌;
也没有百鸟朝凤、龙凤呈祥、双凤求凰、龙虎相斗的拼盘;更没有御厨菜谱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听起来样样吉祥的繁琐菜名。
原来,紫姑做出来的不是菜而是花。
首席上有出水芙蓉、带露牡丹、月里丹桂、含苞芍药、凌波仙子、雾里山茶、雨中梨花、黑郁金香等十种名贵花卉。
其余九席也无一不是十盆花草,十席菜肴正好凑足那百花之数。
远望是天花乱坠,近看是地涌金莲,吃起来香甜可口,听起来是赏心悦耳。
因为是清一色的素菜,所以直到吃饱为止仍然是既不伤身,又不伤口。
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国王嫔妃们,偶尔吃了顿素菜,顿觉别有风味。不到半个时辰,这百花盛宴便吃得一样不剩,五色美酒也一一喝光。
奇怪的是吃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说清这些菜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当国王询问紫姑时,她竟轻描淡写地说:"看起来是一朵花,实际上是豆腐渣;看别人一朵花,自己知道是豆腐渣。今天这一百样菜全是豆腐渣做成的,它们有的是鲜豆腐渣,有的是干炒后捏成的花样,有的是水煮后堆成的盆景,有的是靠发霉而定型,有的是油炸后自然开花。"
国王和嫔妃们一个个眼睛睁得像一对铜玲,嘴张得能扔进大鸭蛋。他们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嘴。
紫姑似乎猜透了他们的心思,连忙解释说:“你们之所以看不出来,是被它们那不同的外貌迷惑了。其实这菜与人一样,胖也好,瘦也罢,美也好,丑也罢,娘娘也好,嫔妃也罢,宫娥侍女,贵人只是长相不同,地位有别,究其实质同样都是女人,万岁之所以选我进宫,是因为我长得漂亮;万岁之所以天天要与我同床共枕,是觉得我有柔情。其实这半年多来,我每天都在用调包计让真龙天子分别同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依次共行云雨之欢,同享鸳鸯戏水之乐,万岁不是一直没觉察出来么?这说明我紫姑同大家相比,仅仅是外貌的不同,性情上有别。只要是不点灯,不说话,万岁就误认为姐妹们是我,反过头来,也会误认为我是姐妹们。"
紫姑见大家都心悦诚服地点头赞许,她话锋一转,又扯回到正题上说:“虽然盆盆都是豆渣,但有香的有甜的,有咸的有辣的,这不同的味道就像是众姐妹们不同的秉性,这秉性并无好坏之分。也正如菜的味道一样,有人喜欢甜,有人喜欢辣,还有人喜欢又酸又苦的呢。同样一个人,也不会天天吃咸的,餐餐吃软的,或一年到头吃干的,脆的。万岁当初选大家来,不正是爱上了众姐妹那各自不同的秉性么?如果人人都一样,岂不成了一锅煮的豆腐渣……”
没等紫姑把话说完,国王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觉得紫姑的话字字人情,句句在理,每一段话都像拳头似的打在自己的痛处,打在自己的心尖上。
紫姑说得正起劲时,国王便适时地站起来,喊着紫姑的爱称说:"三姑,国王明白了,不必再多费口舌。"
紫姑并不领情,反而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不,你并不明白,我的万岁爷!明白了你就不会喜新厌旧,明白了就不会见色忘情……"
紫姑将生死置之度外地狠刺了他一通之后,又说:“民间有许多盲人夫妇恩爱一生,他们重的不是色而是情;有许多哑巴男女,一辈子没有甜言蜜语,照样心心相印,夫唱妇随,一个飞眼一个笑脸,比一箩筐违心之言更动情,比一万两黄金更值钱。”
记得有一首山歌唱的是:"大姐脸上一脸麻,出门就把粉来擦。我劝大姐莫擦粉,情人眼里麻是花。"
这歌儿唱的不也是情么。人是要老的,花是要谢的,娘娘、嫔妃、贵人谁也不能青春常在,颜容永驻。夫妻之间不老不谢不变的唯有真情,无论是平民百姓,达官贵族,还是一国之主,真正有情的还是一夫一妻啊!
紫姑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要做的事做完了,便默默无闻地走出宫门,飞快地奔向京城中最大的而且已经倒闭的天仙阁。
当国王和嫔妃们随后赶到时,她已经靠在那写着"天仙阁"字样的山墙上死去了。
众人的惋惜之情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紫姑死后,国王才听说自从紫姑被招进宫之后,从京城到县邑,从官办到民办,所有的妓院全关闭了,数以万计的妓女全都改行或从良了。何国的臣民一扫昔日的陋习恶俗,成了有口皆碑的君子之国了。
第489章 妙哉奇也(18)
第二天一早,妙善醒来,只觉得天昏昏,地茫茫,黑松林内,真灵杳杳,不知去向。突然看见一个童子手持引路幡,对她说:"阎君命小的来请皇姑入地府一游!"
妙善说:"我在人间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我下地狱?"
童子说:"十殿阎君闻公主慈悲智能,无不敬重,现已在步天桥恭候多时了。"
妙善觉得恭敬不如从命,只好随童子一道下地狱去了。
来到地狱,只觉得耳目一新。
鬼门关前,有牛头、马面跪下迎接,夜叉、无常举烛照路,铁头、铜脑鸣锣开道。刚进鬼门关不远,就见几个阴问衙役将,鬼按在屠凳上割肉剐骨。
妙善问:“那是怎么回事?”
童子说:"这叫剐割刑,割肉以还母,剐骨以还父,目的是惩罚不忠不孝者流。"
再往前走,又见几位衙役,将一胖鬼入进碓臼里面,用石质的碓嘴像舂米似的猛舂。
妙善又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童子说:"这叫舂刑,目的是惩罚践踏五谷流民,草菅生物者流。"
没走多远,又见有人将一彪形恶鬼,放进一口烧红了的铜锅里面,像炕鱼似的翻来覆去地炕着,没等她问,童子便主动说:"这叫铜锅型,目的是惩罚那些豪强恶霸者流。"
妙善又问:“阴间到底有多少刑法?”
童子说:"有刀林专门惩罚那些口角好斗者;有挖目刮舌刑,专门惩罚那些挑拨离间者;有抽肠刑,专门惩罚那些口蜜腹剑者;有饥饿刑,专门惩罚那些饱食终日,养尊处优者;有鞭锤型,专门惩罚在凡问以大压小者;有冰床刑,专门惩罚那些养汉宿娼者。"童子说阴间刑法多得数也数不过来,反正在阳间作恶者,到阴间来没有一个漏网的。
正说话间,已到步天桥前,果然见地府十殿阎王都在金桥上迎接。
上有锦盖罩顶,下有紫云铺地,前有玉车代步,后有歌女跟行。
妙善说:"我无功无德,怎敢劳诸位天子屈驾相迎和盛情款待呢?真是过意不去啊!"
十殿阎罗异口同声地说:"久闻公主乃慈航道人转世,以慈悲为怀,今备薄宴于后厅,请借用膳之机,赐教于一二。"
妙善说:"慈悲之举积聚于心里,付诸行动,并无言传口授之诀,如真要赐教,愚可施展一段法力,望勿见怪。"
说完只见她意沉丹田,双手合拢,口中振振有词,刹那时,就听见"咔咔嚓嚓"一阵响过之后,地府内铁狱铜枷,顿时全部成了粉末。
一刹那,八十余部刑户皆空,十多万造孽之鬼全部逃走,有的跑到人间,有的跑进天堂。
判官见此情景,立即向五殿阎罗王奏本说:“有阴则有阳,有善即有恶,无地狱则不能,不则阳间作恶者何以为戒?造地狱设酷刑是为了弥补阳间教化之不及,这是惩恶扬善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十位天子的本意是请她来慈悲说法,劝恶鬼行善。现在倒好,她刚来不到一个时辰,就放跑了许多造孽之鬼。她的法力那么大,能化铁成灰,如果再留上三五日,只怕十八层地狱都会被她放空,到时候天帝怪罪下来,你我都脱不了干系,还是请她早早返阳为妙。于是,便一齐到五殿向阎罗王启奏。
五殿阎罗王准奏,决定吃完饭就送妙善返阳。
酒席间,阎王问她:“为何将孽鬼都放了?”
妙善却说,“大凡为非作歹之鬼,都是有些本事的,或有一技之长或聪明绝顶,只要引导得法,将来都是有用之材,如有机会她愿将他们引上正路,超度他们成正果。如果将他们长期关在地狱,除了消耗五谷杂粮,耗费钱财之外,是与世无补的,所谓慈善为本,并不是某种说教,更不是一味地惩罚。”
阎王虽然有不同见解,一时又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反驳她,只好送她返阳。
送到孟婆亭分别时,五殿阎罗又命引路童子将妙善送回黑松林还魂。
妙善醒来后,才知道这是一场梦。
可是,黑松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自己现在该到哪里去?妙善是一概不知。
正在为难之际,突然来了一位年轻英俊的樵夫,那樵夫对妙善说:"这位大姐,想必是迷了路,前面有一草庵,虽说不大,可也容得下你我。如不嫌弃,你我就在那里过一辈子如何?有道是,竹篱茅舍风光好,道院僧房总不如啊!"
妙善生气地说:"你是什么人,奈何以皮毛之语渎我?"
年轻人笑了笑说:"我本是出家之人,刚才既是和你开个玩笑,也是试探一下你的诚意,你既然心诚志坚,就随我一同到香山去学佛如何?"
妙善死死地盯着他,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年轻人摇身一变,现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是如来佛。
妙善连忙跪下抱住佛脚问道:"佛神因何到此?"
如来佛说:“本尊是专程来为她指点修行之路的。”
妙善说:"但不知佛祖将弟子委任何处?如何去得?"
如来佛说:"越国境内,南海中间有一洞天福地,名叫普陀山,普陀山上有一潮音洞,洞内有一块大岩石名叫普陀岩,那便是你修行授法的地方。我已经令地龙化成一座莲台,你可乘莲台渡洋而去,观自在就是你的法号。"
妙善遵照佛祖的指点,漂洋过海来到普陀山,早有白旧金山为她衔木,四部天王为她立石柱建寺庙,伽蓝为她推开福地,八部龙王为之日夜涌潮。
妙善坐在普陀岩莲花台上,修行九载而功成,左有善才为之普照,右有龙女为之广德。曾割手挖目为父治病,托净瓶,持柳枝,洒甘露以济万民。
因其福力遍及大干,其神术应通三界,闻世人之声音而普度众生,所以玉皇大帝封她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无灵感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受封后,更是百求百灵,千请千应。求儿者儿孝,求女者女贤。老者呼观世法名便能长寿,少者呼观世音法名则聪明绝顶,害病者拜观世音病能痊愈,遇难者呼观世音法名,立刻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观世音在修成正果后,她原先用的梳妆镜也成了法宝,可以照出过去未来。
宝镜正面可以照出你来世投什么胎,做什么事,所以叫来生镜。来生镜的背面还可以照出你前生是人是畜,是官是民。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有这等好事,越国的百姓当然要捷足先登,所以多少年来,普陀山潮音洞一直香火不断。
第490章 妙哉奇也(19)
听到这里,李车夫恍然大悟地对妙庄王说:"怪不得我们这么快就走出了何国,如果不是观世音菩萨的威灵感应,只怕要不了多久,这越国的百姓,就会变成何国的臣民呢。"
李车夫的话引起了一场哄堂大笑,只有妙庄王一人笑不出来。
在妙庄王听来,那叫花子们唱的《观音赞》中的所谓善胜王实际上就是他自己,所谓妙善实际上就是三皇姑妙音。
他事先虽然对"妙善公主游地府"的故事一无所知,可是那《(莲花落》的前后两段,很像三女儿妙善的经历。
如果自己不远万里,跋涉九年,潜心寻找的所谓大悲菩萨真的是十一年前被自己害死的小女儿妙音,那岂不是"十足"的报应么!
他不知道妙音能不能原谅他这个狠毒的父亲,更不知道见面之后,怎么向女儿解释三番五次要杀她的原因。
妙庄王本想打退堂鼓。
但又转念一想:八年来,自己吃尽了千辛万苦,仅在外国就跋涉了七年之久,如今带出来的钱财基本耗尽,两个女儿也落发修行,成了"出家人不到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尼姑。现如今,自己已是只身独影,单枪匹马怎么回去呢?先有杀女之罪未赎,后有救命之恩未报,眼前人财两空,回去又有何益呢?
他思前想后,还是拿不定主意,加之其他人想见观世音菩萨心切,一再催他上路,他也只好"小溪过长江——随大流"了。
妙庄王虽然人在路上走着,心却一直安不下来,到底是悔是恨还是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三天后,妙庄王碰到的一件怪事,终于使他步出迷途。
越国的老百姓,久慕观世音菩萨的法力,纷纷到南海"朝观音"。
其中,有些因缺少盘费而去不了的;也有因缺脚跛手不能去的;更有因生意繁忙抽不开身的。
他们为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便买些香烛纸炮,请邻里故旧带去代烧代求。
若是有出家之人上南海拜菩萨,无论是男僧女尼,托他们带香烛纸炮的就更多了,有时竟多得用担挑、雇车拉。
妙庄王一行不是当地人,既无亲朋故旧,又无邻里朋友,本来不存在受人之托,代人求神许愿,烧香上供的事儿。
只因他的两个女儿已经出家,一色的尼姑装束,所以,虽然人地两生,仍然有人托她们带这带那。
这天傍晚,妙庄王一行来到客店刚住下,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兴冲冲地跑过来,找到他的两个女儿说:"请问二位师姐可是到普陀山朝拜观世音菩萨?"
文殊见他浑身血污,满脸杀气就不高兴:"施主,你我素不相识,不知有何贵干?"
那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结结巴巴地说:"是这样的,我本是对面肉店里的屠夫,姓胡,人称胡屠夫。不怕二位师姐笑话,我虽每天为主人杀猪,却也愿积德修行,总想上普陀山朝拜观世音菩萨,又怕有辱圣灵,刚才见二位师姐来住店,特来请教像我这样的人能成佛么?"
普贤说:"你既有修行之意,何必又去杀生呢?"
胡屠夫说:"师姐有所不知,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想种庄稼吧,田无半升地无半角;想做生意吧,又没本钱。若不是张老板见我生得五大三粗,有一身笨力气,请我帮他杀猪卖肉,只怕老母小儿早就饿死了。"
文殊说:"听施主之言,你每日杀猪也是生活所迫,既有修行善念,实在难得,只要心真意诚,日后必有好报,只要那些死在你手下的生灵不去告你,我想你放下屠刀之日,也就是你立地成佛之时了。"
胡屠夫一听这话连忙解释说:"二位师姐请放心,我胡屠夫虽然每日杀猪,却也于心不忍,所以杀猪之前,都念一段《懈牲经》,祝它们来世当官发财……"
普贤听说有《懈牲经》,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懈牲经》怎么个念法,我们都没听过,施主不妨念给我们听听。"
胡屠夫有些为难了,其实所谓《懈牲经》,并不是什么正式经文,而是他自己杀猪时觉得心中有愧就信口编几句顺口溜似的词儿来安慰它们,今天编几句,明天加几句,日积月累,越编越多,就有了好长一段。
先前他把这叫杀猪哥哼,后来觉得杀猪本来就不好听,如果再"唱歌"就更不像话了,这才改名为《杀牲经》。
刚才,他为了表白自己虽然身为屠夫,心肠并不狠毒,就随口说了出来,没想到二位尼姑竟要他念出来,就很不好意思地说:"念倒不难,还望二位师姐不要见笑。"
文殊、普贤说她们只要见新思奇,并没有别的意思。
胡屠夫见她们并无恶意,立即像唱山歌似的念道——
毛猪子,猪大哥,你是上界神一个。天蓬元帅是官讳,东征西战建功多。只因酒后失检点,广寒宫内戏嫦娥。一失足成千古恨,贬下凡间苦难多。卧墙哄泥虱子咬,吃糠咽草困墙角。遇节用你祭神鬼,逢年又将肉来割。万姓过年你过难,四时八节皆难过。猪元帅,毛大哥,你挨屠刀莫怨我。为君献此苦肉计,早出苦海早解脱。来世大富大贵,脱下毛衣换紫罗。快随无常入地府,要比人间好得多。天不收来地不管,人不知来神不觉。日里吃的白米饭,夜里睡的丝被窝。牛头见你敲锣接,马面见你唱山歌。猪元帅,毛大哥,十磨九难且忍着。罪孽皆因前世造,自作自受自解脱。千刀割肉莫怕痛,万棍敲打莫嫌多。开肠剖肚换心肝,刮骨熬油赎罪过。今朝还清人间债,来年投胎无灾祸。路上神鬼盘问你,就说含笑出天罗。到了阴间多磕头,阎罗殿上莫告我。
"好!好!"胡屠夫刚一念完《懈牲经》,文殊、普贤姐妹俩都忍不住称赞起来。
文殊见他修行之心不假,便劝他从今往后每日念经吃素。
胡屠夫见她们能理解自己,便试探道:"每日吃斋念佛倒也不难,只是无空抽身去普陀山朝拜。"
"去不去倒不要紧,俗话说,“心诚则灵,意真则应。”只要将他的一颗真心带去就行了。"
胡屠夫一听这话,忍不住一阵颤抖,接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了。
普贤莫名其妙地望着姐姐,那意思好像在问:这到底是咋回事?
文殊自言自语地说:"想必是手头太紧,一时拿不出钱来买香烛纸炮。"说完也没往心里去,就各自吃饭,净身睡觉了。
第491章 妙哉奇也(20)
先放下两位车夫的旅途艰辛暂且不表。再说妙庄王父女三人结伴同行,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已经来到渡口码头。
一艘三桅两桨一橹的大船紧靠码头停泊,船上除了十几名懒洋洋的船夫之外,竟没有一名香客,那口用三块大石头架起的油锅旁却围满了人。
妙庄王带着文殊、普贤分开众人来到油锅前一看,"哎呀!"只见那锅下烈火熊熊,锅内热油鼎沸,四周浓烟滚滚,大有出生入死,化骨焦肉之势。
文殊、普贤相互一望,舌头伸出一寸多长……
妙庄王也不顾两个女儿怕不怕,自己两眼一闭"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油锅……
文殊、普贤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当她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妙庄王已经站在渡船上向她们招手了!
文殊真后悔,刚才如果不闭眼睛就知道该怎么跳了,普贤像是摸透了姐姐的心思,她说:"姐姐不用着急,你那里不是有胡屠夫的心么?"
"有又怎么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先把胡屠夫的心丢进油锅,如果那心不焦,就说明真的是菩萨显灵,超度真心朝拜者;如果那心烧焦了,你我就等几天再过去,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文殊觉得妹妹说得有理,就从衣袖里拿出荷叶包。当她们打开看时,姐妹二人全惊呆了:时隔一年,那颗心仍然是鲜红鲜红的,跟刚从心窝里掏出来时没啥两样。
文殊吓得手一抖,那心连荷叶一起掉进了油锅。
刚落锅又听见"嗖"的一声,从锅里钻出一个人来,脚踏荷叶缓缓而上,姐妹俩定睛一看,那站在荷叶上的竟是胡屠夫,只见他双手抱着拳,笑眯眯地对她们说:"多谢二位师姐送我上路,小可先走一步,二位师姐,后会有期。"说完又只见缕缕黑烟化作朵朵祥云托着荷叶与胡屠夫向普陀山方向飘去。
文殊、普贤先是吓得连连倒退,以为是胡屠夫的冤魂来向她俩索命呢。
后来,见他乘祥云而去,这才相信果然是观世音菩萨显灵,当即站稳脚跟,慢慢走到锅前,互相递了个眼色,同时跳进油锅,"哎呀""哎哟"一阵钻心的疼痛使他俩紧紧地抱在一起,不一会儿就炸熟了。
起先像根油条,后来越炸越焦,腰也炸弯了,腿也炸拐了,腰也炸弓了,活像一根麻花。
后来有人将那根"麻花"捞起来,刚刚往地上一放,"麻花"就散了。直到现在江南一带还有人将麻花叫"散子",就是从那时候传下来的。
人们正为这两个尼姑白白地丢了性命而感到惋惜时,突然只见从普陀山方向飞来一只鹭鸟,一头扎下来叼住那根"散子"向西飞去,转眼之间就不见踪迹了。
相传那只鹭鸟是受如来佛祖委派,从西天灵山飞来,超度这两个心不真志不诚的尼姑去雷音寺重新修行的。后来她们姐妹俩果然不负如来佛祖的一片好心,双双修成正果,分别成了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之中的一位。大姐妙清成了大善文殊菩萨,是如来佛的左胁侍——专司智能之神,其说法道场在今山西五台山;
二姐妙缘成了大善普贤菩萨,是如来佛的左胁侍——专司理德之神,其说法道场在今四川峨眉山。这是后话,不必细述。
妙庄王见两个女儿双双死于非命,悲痛欲绝,大哭不止,如若不是船上的伙计们眼疾手快将他扶稳,说不定会一头栽入茫茫大海呢。
围观者中有些跃跃欲试者看到这里都默默地走了,有面善心慈者也擦着眼泪散了,有幸灾乐祸者还不停地喊着:"有种的跳哇,让我们再饱饱眼福!"
有自作聪明者说:"许多傻事往往是聪明人干出来的,大活人往油锅里跳不死也要升天!"
有四平八稳者叹道:"性急吃不得热粥,等他三日五日十天半月的天又塌不下来,何苦去争一日之时光,计较一朝一夕之快慢呢"
......
妙庄王面对此情此景,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世上最痛苦的不是幼年丧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也不是上刀山入火海下油锅,更不是命丧黄泉,而是不被人理解。
普济长老见人们纷纷离去,估计今天不会有人再下油锅了,只好下令开船。长老见今日菩萨生日仅妙庄王一人到普陀山朝拜,而这个人又是个既敢跳油锅又能出油锅的非凡人物,因此,他打定主意要亲自送他渡海。
妙庄王见长老对自己如此器重,心里十分感激。
没想到大船离岸不久,便刮起海风来。
南海一向以"无风三尺浪"着称,这大风一起,更是巨浪滔天,平常船上坐满了人颠簸得并不厉害,今天,偌大一艘船仅仅坐了两个客人,跟空船没啥两样,颠簸起伏就更厉害了。
那船时而被推上波峰,时而跌入谷底,时而向前狂奔,时而在原地打转……
经常出海的老船工们都觉得今日风浪异常,妙庄王更是呕吐不止,先汤,再饭,吐到后来,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口接一口地吐黄水。
妙庄王年近古稀两鬓斑白,身体单薄,加上连日来旅途劳累,连吐了几次之后就趴在船沿上起不来了。
普济长老担心他那虚弱的体质经不住这大风大浪,便劝阻他改日再去。
船上的伙计们本来就不愿为了一个香客吃这么大的苦头,冒这么大的风险,普济长老这么一说,他们也趁热打铁地纷纷地劝说起来。
妙庄王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隐隐觉得今天的油锅也好风浪也罢,还有车夫们的背离,两个女儿的丧命,包括长老和船伙计的劝阻,实际上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他有一丁点动摇,这九年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他觉得自己如果能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普济长老和船工们也许不会再继续劝阻了。
可是,此时此刻,每说一句话都要付出极大的艰辛,更何况风急浪大,如不拼命喊叫别人是无法听清的,然而,长时间的拼命喊叫,对于早已筋疲力尽的妙庄王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办到的。
他思虑再三,只好将自己的全部心神凝结成一句话喊了出来:"我死……了......尸体......也要在今天运......到......普......陀......"
话音刚落,顿时风平浪静。
普济长老和船上的伙计们无不啧啧称奇,纷纷询问妙庄王是怎么回事。
其实,妙庄王自己也说不清楚,只好含含糊糊地说:"积德虽无人晓,诚心自有天知。"联想起今天一件件奇迹,人们无不佩服地点头赞许。
片刻的沉默之后,普济长老首先打破沉默,开始一点一滴地打听起妙庄王的身世来。
作为回报,普济长老也向妙庄王说了些普陀山的详情。
普陀山又名舟山(属舟山群岛之一),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位于越国(今浙江省普陀县)境内,南北长二十里之遥,东西宽八里有余,山中既有白华、佛顶、锦屏、大雪浪、小雪浪、光熙、象王、梅岭、达摩、正趣等奇峰,更有潮音、蓝伽及梵音等幽洞,还有普济、法雨、慧济等名刹,普陀、盘陀等异石,至于那些丹青高手也难画难描的奇松、紫竹、古柏;鬼斧神工也休想劈砍锻造的悬崖峭壁、险峰就更是比比皆是,不胜枚举了。
妙庄王原本无意游山玩水,加上拜见菩萨心切,所以渡船靠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普济长老带他到潮音洞去拜见观世音。
长老不知内情,只当他真是位虔诚信徒,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哪料到妙庄王一见坐在莲台上的果然是三皇姑妙音,早已把身边的长老抛在脑后,忘情地扑上去"儿哇,我的好女儿……"地大哭起来。
普济长老发现妙庄王见了观世音菩萨既不上香化纸,又不点烛鸣鞭,也不跪拜叩头,反而冲上去将菩萨一把抱在怀里,哭起"心肝宝贝我的好女儿"来,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普济长老出家几十年,像这样冒犯菩萨的事还从来没听说过,更何况是男香客抱着女菩萨呢?真是"嗑瓜子嗑出臭虫来了——什么人(仁)都有哇!"
普济长老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就吓跑了,好像再多停留一会儿菩萨一定会问他个引见之罪似的。
第492章 妙哉奇也(21)
妙庄王哭一阵又忏悔一番自己对女儿犯下的罪过,忏悔一番又哭诉一段途中的所见所闻。
他从兴林国的观音土,说到鱼篮国的观音竹,从何国的绝代娼妓紫姑,说到越国的屠夫掏心;从黄金锁子骨说到胖瘦两和尚;又从为他看病的疯道人,哭诉到为他献出手眼的大悲菩萨……"
妙庄王哭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僵尸。
二月的天气,在南方并不太冷,他隔着衣服抱着女儿妙音的双腿,一开始就觉得略有凉意,时间一长又发现女儿的双腿不仅是冰冷的,而且是僵硬的。
他似有所悟地猛然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女儿虽然是目光炯炯却不眨眼睛,虽然栩栩如生,就是不会动弹,也不会变换表情,他哭诉了半天,妙音依然是刚见面时的那样面带笑容。他看着看着,突然"哎呀!"一声便昏了过去。
过分的疲劳和过分的激动使妙庄王进入了昏睡状态。
朦胧中妙庄王觉得有人在给自己喂糖水,他想看看是谁,眼睛却睁不开,他想支撑起来,又觉得四肢无力,他本能而机械地吞食着糖水、食物。
他知道自己确实需要吃点东西,因为在渡船上他已经将早晨吃进去的吐得一点不剩了。
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只觉得又香又甜,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吃的是什么。
大约吃了二三十口之后,便觉得舒服了。
他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是位年轻姑娘蹲在自己身边,两眉之间还有一颗"二双龙戏珠"的美人痣。
是妙音!不错,正是自己的三女儿!
他猛然睁开双眼,只觉得有个人影在眼前一晃就不见了。
妙庄王"咯噔"一声坐了起来四下搜寻着,观世音菩萨仍然是僵直地在莲台上盘腿而坐,眼睛还是一眨不眨,面部依然带着笑容。
妙庄王擦了擦眼睛,又站起身来上前摸了摸女儿的腿,依然是僵直而冰冷的,推了推,一晃也不晃,摸摸脸毫无弹性,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尊带色的石雕!
再看看其左右,一个"金童",一个"玉女"都是石头雕成的。
妙庄王不由得心自言自语:"刚才是自己老眼昏花没看清?"回过头来一想,又觉得不对,刚才明明是自己女儿蹲在身边喂糖水,喂那又香又甜又叫不出名儿的东西。
他舔了舔嘴唇,刚上岸时是苦的,现在是甜的;他摸了摸肚子,刚才还是扁的,现在成了半圆。这肯定不是梦,可这四周空荡荡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妙庄王想找普济长老问问,长老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喊,他叫,他哭,他拜,一切都无济于事。
最后,不得不到法雨、慧济等寺庙去找主持方丈们打听观世音菩萨的下落。
主持方丈们除了给他讲述那些他在来东海途中早就听过了的故事之外,什么也说不清楚。
他怀疑是那些和尚尼姑们不肯吐露真情,为了唤起他们的同情心,他只好亮明了身份,说自己就是观音菩萨的生身父亲,也就是传说中的善胜王。
其结果适得其反,不仅没人相信,反而都骂他是疯子,中午还施舍了粥饭素菜,到晚上已是"棍为油条拳当粑"了。
妙庄王无处藏身,只好回到潮音洞,想靠在观世音菩萨那莲花宝座下睡上一觉。
可是,早春二月的夜风并不因为他是兴林国王就不留情,饥虫饿鬼也不因为他是菩萨的生身父亲就不来打扰他。
月出东方日落西,妙庄王入夜着单衣,身上无衣还好受,肚里无粮难忍饥。
俗话说:穷困懒坐,饿了睡不着。妙庄王又冷又饿,饥寒交迫,就更难入睡了。
为了驱寒,他不得不在洞内来回走动;
为了忍饥他又不得不停下来静坐。
反复折腾数次之后,他终于进入了朦胧状态。
刚刚合上眼,又觉得有人在帮自己披衣服。
俗话说:加一片,暖一转(圈)。这话一点不假,加了件衣服很快就不冷了。
他很想睁眼看看,又怕像上午那样好景不长,他还指望菩萨施舍点吃的呢。
为驱散饿鬼,他不得不闭着眼睛等待。
果然不出所料,身上刚有点暖意,汤匙又送入口内,还是上午那个味道,又甜又香又品不出是什么东西。
"终日奔忙皆为饥,一旦有食又思衣"。人的愿望是不易满足的,妙庄王穿暖吃饱之后,又想同女儿叙一叙离别之情。
有了上午的教训,他不敢睁开眼睛,而是趁那汤匙入口的一刹那,突然牢牢地抓住了送汤匙的那只手。
当他高兴地睁开眼时,竟吓得"哎呀"一声尖叫,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原来他抓住的并不是女儿妙音,而是亡妻。
这对老夫妻经过短暂的僵持对视之后,免不了要诉说些离别之情。
他刚一开口,亡妻就说:“过去的事儿我比你更清楚,还是说说你日后的打算吧。”
"如今除了皇位外一无所有,还有何打算可言?还是说说小女儿妙音吧。"
“妙音本来就不是你我的女儿,而是如来佛的一名弟子......”
"这是从何说起呢?"
"说起来话长,要说还得从天上、人间、地府三界大乱说起。”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人间就慢慢繁荣昌盛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建起了部落、村庄、县邑、州府,接着又有了皇帝君主。人们能做工的做工,能种田的种田.会经商的做买卖,会治病的行医。算命的、教书的、当官的也各行其职,各谋其政,那真是各行各业应有尽有,三教九流一应俱全。更可喜的是人人安分守己,个个老实至诚,家家户户夜不闭户,各府州县路不拾遗。偶尔有一两个人做了错事也都主动投案,自觉坐牢。当官的跟老百姓情同手足,东庄人西庄人亲如兄弟。
上界天神更是各守其职,各施其政。风神是热天刮凉风冷天刮热风,行船人要东风他不送西风,扬谷的要南风他不送北风,雨神还没等到天旱就把雨下到田地里,不仅每次下的都是及时雨,而且回回都能做到弯弯天下弯弯雨,路上、破屋不下雨。
有了上天的资助,老百姓不必多操心便是家家六畜兴旺,岁岁五谷丰登。在家种田的是年年有余年年喜,户户丰收户户欢;出门做生意的是东南西北方方利,春夏秋冬季季安。那真是风调雨顺民安乐,家兴人旺国运昌。
可惜好景不长,天上、人间、地府这三界不晓得为什么事突然混乱起来。
首先是天兵天将各路神仙发生内乱,兵与兵、将与将、神与神之间彼此闹意见,互相瞧不起,今天这两个吵、明天那几个闹,不是碰倒东边的墙,就是撞倒了西边的壁;你说你有本事,他说他有威力,风神拼命地乱刮风,雨神一个劲地胡下雨。雷公雷母不服气,在他们刮风下雨时,就躺下来睡觉,到天晴时再起来闪电打雷。
他们之间一闹,其他神仙也不甘示弱,大家都闹起来,整个天庭就成一团糟。
天上乱了套,人间不讨好。有被大风刮翻船的,有被洪水淹了田的,有的人被雷电击死了,有的房屋被大火烧了……
第493章 妙哉奇也(22)
人们怨声载道,牲畜狂嘶乱叫。
天上各路神仙争争夺夺,地上的大小官吏勾心斗角,做皇帝的更是专横跋扈,惟我独尊。
听谗言,害忠良,荒淫无道,还自以为比天神高明。
文臣武将也嫉贤妒能,欺压小官残害百姓。
藏在阴间地府掌握生死大权的阎罗判官们,本来就不服天管不服地管,如今天上、人间这么一乱,他们正好趁机滥用职权,收受贿赂,随心所欲地判人生死。
十恶不赦的恶人不让他们死,修桥补路的好人不让他们活。善男信女,无缘无故地抓他们去当替身;恶霸土匪,逢年过节还有鬼上门请安。
有钱有势的奸臣们因为经常进贡,判官就特地将他们的名字写在《牲死簿》的缝缝里,许多恶人由于判官找不到名字,都活成了精还不死。
天上几个德高望重的天神觉得,如果继续乱下去,难免出现城垮地陷,人死神亡的可悲局面。
为了治理三界大乱,为了救民于水火,他们认为必须选一个有德行、有才能的人来做天上的天帝,把天上、人间、地府这三界的事儿统管起来,才有可能制止这混乱的局面。
消息一经传出,许多天神都伸长了脖子望着那令人垂涎的宝座。
风神想当,雨神也想当,火神、雷神更是当仁不让,连百花仙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神仙也跃跃欲试。
太白金星、如来佛、太上老君一致认为与其这样闹,不如到凡间去请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来做天帝更合适。
天神们觉得自己想干别人又不赞成,让给别的神仙自己又不服气,干脆便宜了哪位凡人,还可以落个顺水人情,一番合计之后,大家一致赞成,并将这个差事委托给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受托后十分为难,人间号称九州万国,人多得恰似尼河之沙,如果一国一县一村一店地去查访,岂不是大海捞针,遥遥无期么?
就算有朝一日能够访到个把合适的人选,只怕这三界之内已乱得不可收拾了。
如来佛见太白金星十分为难,便出主意说在他的老家——西天如来国中,有个长老名叫施勤,他的大儿子施宝意是个大能人,只要你把他找来,就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太白金星说:"一个俗子凡夫哪会有如此神通?"
如来佛说:"宝意并非凡夫俗子,西天有一部《观世音得大势受经》专门记述了他的来历:昔金光狮子游戏如来国,彼国中无有女人。王名威德,于园中入三昧,左右二莲花作生二子,左名宝意即是观世音,右名宝尚即是大意。《伏阿弥陀经》上说:阿弥陀佛,有二菩萨皆为第一,一名观世音,一名大势,合称西天二圣,使往他方,如佛分身。可见宝竟用莲花化身,只因限于西天如来一国,故而鲜为人知。"
太白金星见他果然有些来历,便专程走访了观世音大士,见面之后才知道大士者,名不虚传,但见他身长丈二,膀宽四围,眉须浓盛;身着铠甲,头戴银盔;手持宝剑,胯下骑虎;好一副威武雄壮的武士气派。
"就这么一副鲁蛮相,也能遍观世间之声音?"太白金星心里犯了嘀咕。
哪料到没等他开口,观世音大士不但将他的来意说得一清二楚,还向他推荐了一位大能人张百忍。
张百忍原名张友人,是东胜神州常羊山下的一名庄主,只因他遇事都能忍让三分,所以得了个张百忍的雅号。
早在张友人上学读书时就能行善积德。他读书的学堂门前有一条河,张友人每逢冬春二季总要到河边去背老年人过河,十几年如一日从不间断。
刚开始老人们见他力气小,怕他受不了,不敢让他背,他却说:"不要紧,忍住一口气就过去了。"
冬天寒风飕飕,冰水刺骨,脚冻得像紫茄子他也不在乎,年长月久风言风语就多起来了,先生说他误了学业,父母说他多管闲事,学友们笑他是为了背年轻女子,趁机占便宜。
他既不急辩也不解释,一咬牙全"忍"了,每日照背不误。
观世音大士听到这些议论后,就想方设法试试张百忍的"忍"劲儿。
那天清早,张百忍正在河边看书,忽然闻得一阵异香扑鼻,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年轻姑娘来到面前,彬彬有礼地问道:"有劳这位大哥,将妾身背过河去好么?"那声音似春风吹动银铃,像珍珠落进玉盘,轻轻地,脆脆地,甜甜地……不见颜容也销魂。那模样儿长得,老太太见了也想多看几眼,小伙子就更不用提了。
张百忍却低头"忍"了。说实在的,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生怕再看下去口水会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皮没破,血没出,遇见这天仙似的美人儿,就是看一眼浑身都着了火似的,哪敢再背。
他生怕自己稳不住神,干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可又经不住那姑娘的再三恳求,只得将牙一咬,心一横,硬是把她背过去了,连弹都没弹她一指头。
过河之后,观世音大士送给他一座能缩能伸的金桥,民间流传的"为人要学张百忍,百忍堂上出黄金"就是指的这件事儿。
听到这里,太白金星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人脾气实在不错,但不知其才能如何?"
观世音大士说:"金星不必担忧,前不久我又到张家湾去过一回,那张百忍十年前就成了张家湾的庄主,偌大一个张家湾被他治理得比西天极乐世界还好呢。男耕女织,人人忙忙碌碌,夫唱妻和,对对欢欢喜喜,扶老携幼已成规矩,尊婆爱媳早成惯例,妯娌相亲有目共睹,济困扶危更不稀奇,有知有识的受人尊重,无钱无势的也无人欺,叫花子进村不打空手,当官的来了也莫想送你几多东西。”
"张百忍不仅会治外,更会安内。他们夫妻之间一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对自已的女儿更是管中有教,教中有管,既不偏爱也不溺爱。到如今其妻王氏是贤妻良母,七个女儿既有闭月羞花之貌,又有能歌善舞之技,济困扶危之心;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待人接物万事皆通;针织女红得心应手,诗词歌赋出口成章。不要说那张百忍上天做皇帝,就是将他的妻子儿女都带上天,也都能派上用场呢。"如来佛详细地介绍着。
太白金星给观世音大士这么一说,便放心大胆地将张百忍一家请上了天庭。
……
张百忍当了天帝之后,才听说是多亏了观世音大士的举荐,自己才登上天帝宝座的。
他特地把观世音大士请上天当面谢恩。
见面之后,他发现这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长得像四大天王似的,又高又大又黑又粗,两道浓眉像剑似的成反八字形倒竖,一脸络腮胡子像钢针似的向四面扩张。
如果不是久闻其名,初次见面准会将你吓个半死。天帝见他那凶狠的外貌与那慈悲的心肠太不相称,就说:"像你这样的慈悲心肠,如果是个美貌女子才称得上表里如一呢。"
宝意很风趣地说:"既然天皇老子开了金口,奴才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喽。只是那变幻之术不可久用,要想永远保持女身,只怕还要睡个摇篮投个胎才好啊!"
他俩说得正高兴时,赤脚大仙突然来报:"兴林国妙庄王求子多年,请天帝定夺。"
天帝正在兴头上,也没听清妙庄王是求儿还是求女,就来了个跛子拜年——就地一歪,随口说了一句:"那就请宝意大士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宝意大士脖子一扭,头一歪就死了。
第494章 妙哉奇也(23)
天帝一时慌了手脚,连忙将太上老君请来医治。
太上老君从宝葫芦里倒出一颗仙丹,给宝意大士喂了下去。仙丹刚下肚宝意又活过来了,他一醒过神来就问天帝:"我眼看就要出世了,为何又招我回来?"
天帝一听这话,才如梦初醒,本想说自己刚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有道是君无戏言,岂能出尔反尔,更何况宝意说妙庄王的夫人已经临盆了,无奈何只好叫他快去。
这天上人间相距十万八千里,来回一折腾就耽误了九天,所以,妙庄王的夫人生三皇姑时硬是生了九天九夜。
宝意下凡之后,天帝想起他对自己的来龙去脉了解得一清二楚,生怕他在未成人之前说出了自己只不过是一庄之主,于是乎让他九岁以后才开口说话。
宝意大士二次下凡后,仍然是"男子投女胎,魂去尸还在"。天帝问太上老君:“宝意大士的尸体怎么办?”
太上老君是道教的祖师爷,当他问清事情原委之后,便说;“南海普陀山是块风水宝地,将来也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不如趁三皇姑未修成正果之前,让宝意先到普陀去开辟道场,弘扬道教。待三皇姑修成正果之后再让位不迟。”
天帝觉得这样更好,免得让别的僧道占了,将来又闹纠纷。太上老君信手写了"慈航道人"四个字,意思就是:为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开辟航道的人。
写好后又在那纸上画了一道符,再将它火化成灰用法水灌进宝意大士口中。
就这样,西天宝意即观世音大士从此一分为二了:躯壳变成了慈航道人;灵魂变成了妙庄王的三皇姑,也就是后来的观音娘娘。
因为有这段情由,所以当妙庄王逼三皇姑出嫁时,她便说出了自己是神仙转世的话.也正是因为有这段情由,所以尽管三皇姑妙音遭到十磨九难,但处处都能遇到神仙下凡相助。
本来以妙音的德性、道行而论,她早就达到成佛的境界,只因她有一回触怒了天帝,又有一回得罪了佛祖如来,所以至今仍然称菩萨而不能成佛。
菩萨是梵语菩提萨土垂的简称(也可译作大士)。大乘佛教的菩萨二字,是用来专指那些将来能成就佛果的修行者。
佛是佛教修行的最高品位,具有自觉、觉他、觉行圆满三个条件,菩萨只缺最后一条,品位仅次于佛。
所谓"佛",小乘佛教一般只用作对如来佛的尊称。
大乘佛教除指如来佛外,还泛指一切觉行圆满者。
他们宣称三界十方到处有佛,其数如尼河沙子。
过去有七佛和燃灯佛;
未来有卢俊勇佛;
东方有阿药师佛;
西方有阿弥陀佛……
就连那些"放下屠刀者",也可以"立地成佛"。
可见,任何"功德圆满"者都能成佛。
而功德圆满的基本标志就是具有"佛身"。所谓"佛身",既有身体的"体"义,也有"聚集"的含义。
佛身者,由聚积功德和觉悟而成就之佛体也。
简单地说,也就是凡是具有三身以上者就已经成佛。所以佛经上说:"三佛(身)莫不依(佛)法以成,是故通得名为法身。"
观世音菩萨到底有几个法身呢?
仅妙庄王所见所闻的就有:西天宝意大士、兴林大悲菩萨、三皇姑妙音、干手千眼观音、鱼篮国的鱼篮大姐——锁骨菩萨、何国的紫姑——白衣观音等六种。
更何况还有妙庄王暂不知名的披发观音、长带观音、送子观音、三十六臂观音、杨柳观音、龙头观音、持经观音、圆光观音、施药观音、延命观音、洒水观音等三十三观音呢。
据大楞严经卷六记载:观世音菩萨为拯救苦难众生,还能示现出佛身、独觉身、声闻身、大自在身、天大将军身、天王身、天王太子身、龙身、药叉身等三十二种应化身形。
既然如此,为什么偏偏不能成佛呢?
劝善菩萨——宝德皇后向妙庄王又仔细交代了,观世音先是为割手眼救妙庄王,失去三品莲台,而得罪了如来佛,后来又因为同天帝打赌立志普度众生而得罪了天帝,规劝妙庄王放弃王位,苦苦修行。后来妙庄王在劝善菩萨和观世音的指点下终成正果。
前面已经交代过,妙庄王误杀了五百文人而招来五百蚊虫的拼命叮咬,致使生毒疮而全身腐烂,是观世音忍痛割了手挖了眼才将他救活的。
妙庄王因为有观世音菩萨的手眼护住身体,蚊虫们便不敢再吸他的血了。
但是,那些蚊虫毕竟是文人的冤魂变化而成,不同于一般的无知蠢虫,它们彼此一合计,觉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古今一理。妙庄王欠它们的血债,要他以血还血,做得并不过分。
观世音菩萨既然要护着妙庄王,它们就要去找观世音评理。如果她不能以理服人,它们就要吃她的肉吸她的血,看她这做菩萨的还敢不敢徇私枉法。那五百蚊虫飞到潮音洞一看,观音娘娘不在,那莲花宝座却仍然在一块大岩石上。
它们认为观音娘娘是因为得知它们要来而故意躲避,就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这个说:"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菩萨也想要滑头,分明不是正人君子。"
那个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就住在这里,她总有一天要露面。"
又有几个说:"就这样清清坐,清清饿也不是个办法,听说那莲花宝座是佛家圣物,吃下去不仅能填肚子,还能长生不老呢!"
话音未完,蚊虫们便一拥而上围住那莲花宝座你一嘴,我一嘴地啃了起来。
其实,当时观音娘娘并不是有意回避它们,而是到鱼篮国传授佛经去了。
这天,自称鱼篮大姐的观音娘娘,正坐在花轿里去做新娘子呢!
花轿刚进村,观音娘娘突然心血来潮,连忙掐指一算,心中暗暗叫苦,"那十二品莲台是如来佛亲赠的佛家法宝,让那些馋嘴的蚊虫吃光了,我拿什么去救苦救难呢?"
观音娘娘原打算拜堂成亲之后,同马郎说清她意在弘扬佛法,再资助他一些钱财,娶一门亲后再回普陀山。哪料到关键时刻出了这么个岔子,如再不回去,莲花宝座就会让蚊虫们吃个精光。
没办法,她只好略施小计,在进门之后,突然"染病身亡",不辞而去,不告而别,等平息了蚊虫事件后再回来。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后头马家便"葬尸金沙滩",将一场喜事办成了一场丧事。
观音娘娘紧赶慢赶,等她赶到潮音洞时,十二品莲台已经被它们吃了三品。从那以后佛家就只能造九品莲台了。
所谓"九品莲台登彼岸,千年之后有沙门"的说法就是那时传下来的。
第495章 妙哉奇也(24)
这十二品莲台本来是按一年十二个月安排的,每个月一品,便能保天下百姓无病少灾四季平安。
蚊虫吃掉的正好是七八九三品,所以现在秋季发病的人最多,尤其是打"秋脾寒"的更多。
又因莲花旺于夏,蚊虫吃了莲花,夏季繁殖也就最快,活动最猖狂。
到了七八九三个月尽管已经是"秋风凉"了,蚊虫咬人的势头反而有增无减,民间至今还有秋蚊虫,含秤砣"的口头禅。
究其原因仍然是因为少了那三品莲台。
再说那五百蚊虫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见观音娘娘回来了。胆小的吓得纷纷飞散;
胆大的纷纷上前争辩;
大部分停留在莲台宝座上,观望等待,不吃不说也不飞,如是胆大的斗胜了,它们可以坐享其成,如果观音娘娘发起威来,也便于开溜,经过一番"养精蓄锐"之后,还能飞得又快又远。
观音娘娘进洞后发现少了三品莲台,一股无名火顿时涌上心头,只见她左手一抬,莲台立即化成布袋,右手一压站在莲台上的蚊虫便全部被装进袋中。
那些冲在前面的蚊虫见抄了老窝,一个个气红了眼睛,不由分说地冲向观音娘娘要讨还血债。
观世音正要施展那千手千眼的法身去拍打,又觉得它们可怜,不忍心伤害它们的性命,只好从香炉中拨出一把烟香,来回摆动以护法身。
那把香越摆晃就烧得越旺,烟雾越浓,不一会儿观音娘娘完全被烟雾笼罩起来了。
说来也怪,那些蚊虫虽然胆大、心狠,可见了烟雾后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浓烟熏得它们睁不开眼,张不开嘴,鼻涕眼泪直往外流,连擦鼻涕眼泪都来不及呢,哪还顾得上去吸血叮人呢?
相传"蚊虫咬菩萨——没叮"这句话就是指的这件事。观音娘娘发现自己无意间竟抓到了一件护身法宝,不觉暗自好笑。有几个聪明的蚊虫见自己不是观音娘娘的对手,便主动提出要同观音娘娘理论理论。
一番舌枪唇剑的争论之后,绝大部分都表示能理解女儿救父的苦衷,相信妙庄王是因为上当受骗而误伤了它们的性命,愿意遵照观音娘娘的指点重新投胎做人。
有几个九牛拉不转的强性鬼,硬是口吐莲花也不动心,扭头就走,发誓非要妙庄王偿命不可,这几个强性的和先走的那几个胆小的碰面后,终因数量有限,再加上那妙庄王早已离开了兴林国,所以报仇雪恨的目的一直未能实现。
可是,它们的子孙后代却照样以吸血为生,吸血前照样要"嗡嗡嗡"地陈述一番,说明它们吸血是合情合理的。
这批世袭制的吸血鬼实在害人不浅,若不是观音娘娘当初发明了那烟熏火燎的法宝,其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观音娘娘摆脱了蚊虫的纠缠,又因失去了三品莲台而招来佛祖如来的一顿狠克。
如来佛劝她:“再不要管得太宽了,少做那些力不从心的事儿,只要她静修三年五载便可成佛。”
观音娘娘却发誓说:“要普度一切受苦众生!”
如来佛说:“你心太大了。”
观音娘娘不但不服气,反而说:“不达到目的决不成佛。”
如来佛只好说:"那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如来佛前门刚走,后门又进来了天帝的传令兵——金牛星,说是天帝有请观世音菩萨。
观音娘娘来到灵霄殿一看,才知道是几位阎君联合奏本,告她放跑了几万孽鬼,毁坏了地府的正常秩序,将无法维持,阎罗、判官只好辞职不干。
这件事情让天帝很为难,心想:一边是自己上天时的举荐者,一边是自己委任的十殿阎君。按地府的意见办,少不了有以怨报德之嫌,不按地府的意见办,各路天神们少不了要说他张百忍一碗水没端平。
天帝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和稀泥"。他首先下了一道圣旨,规定从今往后,天上、人间、地府都各负其责,各施其政,地位上一律平等,既不能以上压下,也不准以强凌弱,更不准彼此干涉内政,违者严惩不贷。同时宣布: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初犯者是暂不追究责任,但是自即日起,下不为例。关于观音娘娘放走孽鬼一事,将由她亲自处理,并保证做到天上、人间、地府三满意。
十位阎罗听天帝这么一说,便高高兴兴地回地府去了。
阎王爷们一走,天帝立即让金牛星请来观音娘娘,劝她将放出去的几万孽鬼一网打尽,要么送入地府,要么化作供飞禽猛畜食用的小虫弱畜。从此后,仅仅以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为己任,以便尽快圆满功德,成佛作祖,登峰造极。
天帝很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满以为观音娘娘会感激他的宽宏大量,谢谢他的周密安排。
没想到观音娘娘却说,“我原来的宏愿是救天上、人间、地府三界的一切苦难,劝诫三界中一切恶行,现在看在天帝的面子上,为了维护新任天帝的威信,可以按照他颁布的有关?三界之间互不干涉内政?的旨意,将这两大宏愿仅仅限于在人间实施。但她还是要将一切积德行善的人全部度上天庭,让一切入邪作恶的人全部改恶从善,改邪归正,让一切受苦受难、缺吃少穿、无儿无女的人,全部脱离苦难,丰衣足食,儿女满堂。”
天帝说,“三界分阴阳,天地分昼夜,人间分善恶、贫富,都是互为因果,相辅相成的东西,想变成清一色是不可能的。好与坏、善与恶、贫与富、乐与忧都是相比较而存在的。太平盛世,君子之国,公平合理也是相对的。要改变它们,并不是你我力所能及的事儿。所谓?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碌碌几时闲。人心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古古今今多变幻,贫贫富富有循环。将将就就随时过,苦苦甜甜命一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如果硬要去做那些力不从心的事,其结果恐怕是好心没好报,烧香惹鬼叫。"
观音娘娘笑着说:"天帝的好心我领了,有人曾经用''万事由天莫强求,何须苦苦用计谋。朝三饭饱常知足,得一帆风便可收。''这类的话来劝我办事莫太认真,应当学会''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我常常以天帝您治理张家湾为例,说天帝当初还是凡夫肉体时能办到的事儿,我们这些神通广大的神仙也一定能办到,更何况还有天帝这位后台老板撑腰呢?没想到您今天也用这句话来开导我。"
天帝苦笑一声,说:“媳妇到处说婆婆,等到自己做了婆婆才晓得有苦无处说啊!我那时仅仅是一庄之主,不过几百人的头领,集兴旺丧乐于一身,集人财物于一手。开口即是王法,举手投足皆为楷模。一人做好了整个张家湾跟着学,三个好的夹一个坏的,三户富的带一户穷的,这一夹一带事儿就成了。哪能以小小的一个丸子与整个人间相比呢?更何况,当时正是天下大乱之时,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当口,略有成就便成鹤立鸡群之势,三个一吹,四个一捧,就给捧上了天。如果像现在这样子,千千万万个村庄部落都好起来了,张家湾就是比先前再强一些,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如今我身为天帝,统管三界,阴阳交错,人鬼混杂,上有四十二位天王割据,中有万国君主纷争,下有十殿阎罗做主,略有侧重就说我一碗水没端平。我作为至高无上的天帝,也只能依偎于三界之间,维持平衡之势,要知道一切善恶美丑、人妖鬼怪,万物生灵都尊我为君主啊。"
ps(补2月7日这章)
第496章 妙哉奇也(25)
看来,她是个生头胎的。
月里鬼不失时机地溜进房去,举起双手就要掐那产妇的脖子。
不知为什么,月里鬼那双手刚刚抬起来,被隐在床边的她不声不响地给拨开,紧接着,又见她在产妇脸上轻轻地吹了几口气,就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传出窗外,孩子出世了。
孩子刚刚出世,"月里鬼"便不声不响地溜回了地府。
观音娘娘百思不得其解,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观音娘娘再次来到地府门外,时间不长,昨天晚上那个月里鬼又出来了,她出门后径直往乡下走,一连看了几家生孩子的产妇都不进屋,最后在一个中年产妇的窗外停住了。
那产妇怀的是横胎,已经生了两天两夜,硬是生不下来。月里鬼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她就是死了我也问心无愧。”说完,继续贴在窗户上往里望。
接生婆见产妇一直生不下来也急了,便用手去拉,折腾了好半天才拉出一只手来。
产妇痛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血流得能听见响声。
接生婆无可奈何地说:"看来这母子难以两全了,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你们快拿主意吧!"
产妇的婆婆问接生婆:“这大人小孩到底怎样个保法?”
接生婆说:"要保大人就拿秤钩来,把小伢一块块地往外钩,要保小伢就拿菜刀来把你媳妇的肚子剖开。再拖下去大人小伢都保不住了。"
产妇的婆婆一听这话吓得浑身直哆嗦,除了"这......这,这可怎么好哇!"什么也说不出来。
"接生婆,接生婆您行行好,我大人小伢都要抱啊!"婆婆的话声未落,门外便传来产妇的男人那凄凄惨惨的乞求声。
接生婆说:"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法可治啊!"门外又传来一阵阵悲声。
产妇听到丈夫的哭声,也断断续续地说:"快……拿……刀……来,孩子要紧,我……不……疼……你们……"
月里鬼看到这里,也流起泪来。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是来找替死鬼的,反而不顾一切地冲进房去,将刚才被拉出来的那只小手推进去,然后又在产妇的肚子上来回摸了几把。
不一会,接生婆和产妇的婆婆见那横胀的腹部慢慢变直了,胎儿的头部也慢慢地露了出来……
两位老人高兴得直喊:"菩萨保佑!真是菩萨保佑啊!"
可是,胎儿虽然直了过来,产妇却因流血过多,两天来没吃没喝等原因,而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
接生婆见势不妙,忙叫快端人参汤来,给产妇接接气。
她说,如果产妇没有力气将孩子送出,就是顺产,小伢也会闷死在腹中。”
人参是有钱人家吃的东西,穷人家一时半会哪里拿得出来?就是有现成的等他们一切一煎也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
月里鬼见他们母子俩急得团团转,又走上去向产妇的鼻孔里一连吹了三口气。
吹一口产妇睁开眼睛,吹两口产妇握紧了拳头,吹三口伴随着一声鸡鸣小伢也下了地。
婆婆见媳妇生了个。"哇哇"叫的大胖小子,高兴得眼泪直往下掉。
她一边吩咐儿子打荷包蛋给媳妇"镇心",一边手忙脚乱地给接生婆泡红糖茶。
儿子刚把熟蛋送到门口,她又吩咐儿子去下油面,临走还补了一句:"别忘了多放点油。"
高兴中他们竟忘了再念一句"菩萨保佑"。
月里鬼见一切顺利,慌忙往回赶。
可是,一声鸡鸣告诉她——回不去了。
累了整整一夜的月里鬼,无精打采地蹲在屋外的西北角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她饿了,真想吃点什么。
也许她想起了生前人们常说的"东南方发财,西北方受供"那句话才在那里等的吧。
果然这一家人终于没有忘记保佑他们的"菩萨",他们赶在天亮前出门烧了三炷香,化了两叠纸,泼了一碗水饭、一碗糖水、一碗油面。
月里鬼收了酬谢后就高兴地走了。
只因她误了时辰不能回鬼门关,只好当个游魂野鬼。
观音娘娘跟着她转悠了七天七夜,发现她每次都是以想害产妇开始,又总是以帮助产妇结束。
这天夜里,月里鬼又扒在一家窗前观看产妇动静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过来一下!"
她回头一看,是观音娘娘,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观世音菩萨恕罪,我可没做黑心的事啊!"
观音娘娘说:"恶鬼行善事,世间少有,我正想问问你为什么事要这样做。"
月里鬼一听这话,便哭诉起来——她姓赵叫琼霄,是峨眉山人,只因生孩子时被月里鬼勾到阴间成了别人的替身。地狱的守门役见她死得冤枉,且生前并无罪孽,就让她每天夜里出来找替身。可是她心肠太软,只要一看到那些垂死的产妇就想弄死做替身。可是每当到了该下毒手时,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心酸的往事,一想起往事就怎么也不忍心下手。
就这样,那些在危难时,"惨遭毒手"的产妇们都顺顺当当地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了。九天过去了,不仅一个产妇也没害死,她自己反而成无处栖身的游鬼孤魂。
琼霄觉得自己虽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但毕竟还是问心有愧,决心以后再也不干了。
观音娘娘一把将她扶起来说:"往后你不仅自己要干,还应当多找几个月里鬼和你一起干。"
观音娘娘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便说:"我有心请你在我手下做个专门帮产妇生孩子的催生娘娘,还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琼霄惊疑地望着观音娘娘,流出了一串串感激的泪滴,默默地点了点头。
从此后,赵琼霄便成了"催生娘娘"。
催生娘娘是一位典型的良家妇女。她不多言不多语,一心埋头苦干。一天一夜能救活几十个产妇,却难得说三句话,就是碰到那些出来找替身的月里鬼,她也仅仅说一句:"咱俩一样,何必害人呢,还是积点阴德吧!"便拉着人家去帮忙。
不知是她的行动感动了别的月里鬼,还是她的话说得实在,反正时间不长,她的手下就聚集了一大帮子徒弟、帮手。
她们也都像赵琼霄那样偷偷地溜进产房,默默地帮人排忧解难。这样一来因为生孩子难产而死的妇女也就越来越少了。
观音娘娘从这件事情中深受启发.又接二连三地做了许多化消极为积极,化捣乱为帮手的事儿,使那些吊死鬼、淹死鬼、脾寒鬼之类的催命鬼们一个又一个地变成了"救命神"。
可有一个恶鬼,观音娘娘硬是拿他没办法,这个恶鬼是专门以勾魂为职业的阴间捕快——黑无常。
第497章 妙哉奇也(26)
黑无常真是铁面无情。他不管你夫妻多么恩爱,只要其中一个阳寿尽了,他就将铁链子往人脖子上一套拉上就走。就是拉走了丈夫、哭死了妻子,他也毫无同情之心。
有一回,观音娘娘见一位老太婆二十多岁守寡,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成人,自己也老了。当儿子正准备第二天成家时,夜里,黑无常来了,他不由分说地将那老寡妇的儿子拉上就走。
观音娘娘上前求情,他不仅不给面子,反倒恶狠狠地说:"阴差履行公务,天王老子来说情也不行,有理,你找阎罗、判官去!"
结果,那老寡妇虽然投塘被救,吊颈未成,却活活地急疯了。观音娘娘硬是气得捶胸顿足也无能为力。
俗话说得好,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观音娘娘虽然神通广大,却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黑无常既是狗仗人势,鬼借神威,却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耳聋不怕巨雷震的犟脾气。观音娘娘硬是奈何他不得。
其实,黑无常既没有通天的本领,更没有吓人的官衔,仅仅是个跑腿听差的走狗而已。就连他的后台老板十殿阎罗也不是观音娘娘的对手。可人家手里有权——阎罗要你三更死,不得留命到五更。你想管么?天帝早有旨意在先,互不干涉内政。
俗话说,葫芦瓢过江,靠的是一股歪风。黑无常横行霸道,蛮不讲理,靠的就是天帝那道旨令和阎王爷手里的生死大权。
生死大权是人们存亡的关键,本应由人类自己掌握,为什么要把人类的命运交给阴间地府呢?就是万一要交也应该交给几个明白人,或者交给赤脚大仙之类的,了解百姓疾苦,懂得人情世故的神仙啊。
那些阎罗、判官们,既不了解人间详情,又不体察私访除了从《生死簿》上辨出张三是男,李四是女,王麻子是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之外,他们对人类一无所知。
至于人们阳寿的长短,则是他们按照婴儿出世的先后次序,用"六十花甲轮流转"的办法推算出来的,根本不问你好坏善恶。
"六十花甲"从甲子、乙丑、丙寅等开始,到辛酉、壬戌、癸亥结束,正好是六十三岁。
第一个出世的逢"甲子",他们不问男女,不分好坏都只给他一年的阳寿;第二个出世的逢"乙丑",便给他两年阳寿;第三个出世的逢"丙寅",可以得三年阳寿......就这样以此类推,直到第六十个出世正逢"癸亥",可以得六十年的阳寿。
到第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又正好返过头来,碰到"甲子"、"乙丑"、"丙寅"等数字,对不起只有一年、二年、三年阳寿。这种办法既省时,又不必动脑筋,因此凡人的寿命长短,并不以善恶好坏为标准,完全是碰运气,凭造化,碰到几年是几年。
按照这种简便易行的办法,凡人顶多只能活六十岁。那天判官一看《生死簿》,发现千篇一律都是从一岁到六十岁,心里就犯了嘀咕:万一天帝要看《生死簿》或者搞一张人寿统计表之类的东西,我们这种不顾凡人死活的“鬼僚主义”作风岂不一下就露出了破绽么!不行,最好还是搞一些参差不齐的零头、尾数才好掩天帝之耳目。
判官把自己的想法一提,十位阎罗爷都觉得有理。但是,那些零头尾数到底怎么个加法,又使他们伤透了脑筋。
你说完全授权给判官吧,阎王们又觉得没有体现自己的权力,每六十个人参详一次吧,每天出生的人千千万万,岂不要一天到晚坐下来压屁股磨嘴皮?
为这事,他们先后参详了两三天也没有找到人人满意的办法。
到底还是判官的鬼点子多,他终于提出了一个全票通过的主意,就是从第一个''花甲''的最后一个人开始,往后推十一个人,每个阎王为他们加一岁阳寿,正好是十个,最后一个由判官为他加一岁。也就是说从第六百零一个人开始到第六百一十一个为止,依次可以活到六十一岁、六十二岁……七十一岁。从第六百一十二个人开始又是"六十花甲轮流转",转满十个花甲再重复一次。这样既有零头尾数,又体现了各自应有的权利,也不用一天到晚坐下来参详合计。
一次定好,永恒不变,既便于由判官代劳,又减少了头头脑脑们的劳动强度,真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因为近千人当中才有一两个人能活到七十岁以上,所以至今人间仍流传着"人活七十古来稀"和"世上难逢百岁人"的说法。
至于后来那些当官的、有钱的、习武的、做皇帝的,有不少都是走后门和"鬼怕恶人"等各种原因造成的。只因事关阳间机密,在这种公开场合当然不便细述。
观音娘娘早就觉得这种阴阳交差的管理体制属于不合理的范围,应该改一改。
那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鬼僚"们应当革职查办!
但自己手中没权,空有一颗忧天忧民之心,恨无扭转乾坤的回天之力,只好坐在九品莲台上生闷气。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天,观音娘娘又在潮音洞内思考对策,母亲劝善菩萨突然闯进洞来,一进门就说:"儿哇,有办法啦。"
劝善菩萨见观音菩萨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问道:"你不是发愁没法对付那个无常鬼么?为娘给你把钟馗请来了。"
观音娘娘一听这话,高兴得"嗖"的一声跳下来,把劝善菩萨扶上观音莲台说:"母后如果真的请来了钟馗,女儿这九品莲台就让给您了。"
"要想打鬼,借助钟馗。"三界之内谁都晓得钟馗是恶鬼的克星,他不仅会捉鬼,爱打鬼,而且喜欢吃鬼,无论多么利害的恶鬼,只要一提钟馗,无不闻风丧胆。既是把他老人家请来了,观音娘娘当然高兴异常。
劝善菩萨见女儿捡了个棒槌认了针(真),便说:"我找的并不是那满脸黑胡须的丑八怪,而是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姐姐啊!"
"怎么,闹了半天原来是个假钟馗?"
"这假的可比那真的厉害多了,有人说她是天狼星降世,有人说她是母夜叉转生,其实这些全是闭着眼睛拉琴——瞎扯。可有一点倒是千真万确,那黑无常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浑身都带了刺,狗见了老虎似的屎尿直流。"
"娘,您就别兜圈子了,到底是哪位大仙您就快说了吧!"
"我请的不是神,不是仙,更不是菩萨,而是黑无常的老婆''鬼见愁''。"
鬼见愁的真名叫常笑笑,其实,黑无常同她成亲后,就很少见她笑过。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常笑笑不但名字叫得好听,模样儿也长得不差。刚开始,小伙子们瞧见她长得眉清目秀,生得白里透红,有事无事的都爱找个借口跟她搭个腔儿。
可那常笑笑对他们像是天生就有仇似的,问一句不吭声,问两句瞪眼睛,问三句就跺脚,问四句便打人。俗话说:打人莫打脸,伤树莫剥皮。常笑笑偏偏不信邪,她发起火来,上去就是左一耳光,右一耳光,反一耳光,顺一耳光,就像扇炉子似的扇个不停。
人们都说是人见了怕,鬼见了愁,阎王见了也三拜头。那"鬼见愁"的外号就是从这句话里简化而来的。
按理说,像这么厉害的女人,除了铁匠之外,是无人敢要了,哪料到臭狗屎也有发烧的时候。
第498章 妙哉奇也(27)
常笑笑刚满十八岁就有人上门提亲,做父母的生怕女儿过门之后要不了三天零一早晨就会让男家给退回来,就对那做媒的把女儿的脾气如何如何坏,性格怎样怎样强,嘴巴如何不饶人,打起耳光来怎么怎么快,都毫不隐瞒地说了个清楚明白。
但是,那媒人听后,不仅不感到意外,反而哈哈大笑地说:"吴公子找的就是像令爱这样的狠人,我临走时吴公子还再三叮嘱说不敢打男人的女人一定不要呢!如今看来,不仅你们女儿的脾气正中吴公子的意,二老的为人更是少有的耿直,我出得水做得客,亲事算定了。我这就去告知吴公子选吉日良辰完婚。"
这位吴公子就是黑无常。
有人也许要问:“这黑无常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脸上生了牛皮癣,屁股上长了坐板疮,一天不打不抓就痒痒还是咋的?”为何点着名儿要娶这个比母夜叉还厉害的女子为妻呢?
说来话长:大家都晓得阴间有两个无常,一个叫黑无常,一个叫白无常,都是阎王爷的部下。
白无常是文官,专管阴间事务和迎来送往。黑无常是武官,除了负责审讯打杀阴间恶鬼,还要到人间去捉鬼勾魂。
不管是巨富商贾,还是公子王孙,哪怕你就是人间的皇帝,到了阳寿将尽之日,只要判官把《生死簿》上的名字一勾,黑无常立即上门去勾魂。
就因为这差事,所以弄得黑无常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十八层地狱的冤鬼们背后骂他是黑脸魔王;
阳间的凡人公开叫他"催命无常"。
那人际关系和人际关系便可想而知了。
在阴间除了阎罗、判官,谁也不愿同他打交道,鬼都不愿给他当老婆。
在阳间,人们望见他来了就退避三舍,如果有个把人愿和他打交道,除了自己想死之外,十有八九是想谋财害命、借刀杀人。
备受孤立,深感寂寞的黑无常见鬼都不愿嫁给他,就想到凡间找个老婆。
有一天,他奉命到凡间勾魂,半路口碰到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和一个强壮的男人打架,那女子一记左右开弓的反顺巴掌,就将那男人打得满脸通红,鼻血直流。
黑无常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这正是我要找的女人,一定要娶她做老婆。
怎么才能得到她呢?
既不能带着铁链子去抓,那样抓回来的只能是鬼魂;
又不能让判官勾《生死簿》,那样得到的只能是尸体;
更不能重新投胎,因为等他长成了小伙子,那常笑笑早就成了老太婆。
最后,还是阎罗王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变成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伙子,在人间盖上几间房子,就在人间成亲。
白天可以待在人间不回来,每天到了下半夜等常笑笑熟睡之后再回阴间当差。
过上三年两载,只要她生了孩子站稳了脚,再吐露真情。要么全家迁入地府,要么仍然做半夜夫妻,并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黑无常谢过阎罗王,变成一位英俊潇洒的白面书生,托城隍菩萨做媒,终于把常笑笑娶了过来。
洞房花烛之夜,常笑笑很不理解地问黑无常,“为什么偏要娶她为妻?”
黑无常不敢相告,便说,“因为和他打交道的人都是狠人恶人,若是娶一个糯米坨子定会受人欺负。”
常笑笑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左右开弓地给了他两个新鲜热辣的耳光。
打完后,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啃馒头似的亲吻起来。
那两巴掌正好打在脸蛋的正中央,部位准确,速度之神奇,完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黑无常这位千锤百炼的老打手也自叹弗如。
第二天清早,常笑笑见新郎官的脸蛋儿肿得像肉包子似的,忍不住心疼地摸了又摸。
黑无常说:"你这不是大街上打人,门旮旯里赔礼么?"
常笑笑说:"蠢货哇!你就没听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合不来么?"
黑无常说:"你下手也太狠了呀!"
"我从小跟父亲学做馒头,别人和面用拳头做,父亲和面是用手心手背来回打。因为打面馒头特别好吃,所以生意越做越好。父亲忙不过来就叫我这扇炉子的帮忙,我一会儿打面、一会儿扇炉子,扇子太脏,经常要洗手。后来,我嫌麻烦就干脆不要扇子,就用巴掌扇炉子,年复一年,这手劲就越练越大了。记得前年我扇炉子时,不小心将一块劈柴"嗖"的一下扇出炉外。接着,就听见"啊呀"一声,那飞出去的劈柴打断了一个老头的三根肋骨。我父亲吓得背起他就往专治跌打损伤的气功师家里跑。进门之后,才知那老头子竟是气功师的师父。徒弟见师父伤得不轻,忙问是谁打的,老气功师叹了口气说,惭愧惭愧,我练了几十年气功,竟顶不住一个扇炉子的姑娘。从那以后,常笑笑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恶姑娘,昨晚我一听你说爱的就是我这个恶劲儿,就高兴得摸了你两下,没想到摸得太重,竟把你这脸蛋摸肿了。你如果不信,再把屁股翘起来试试,只要我轻轻一扇,保险你半个月不能沾板凳,一个月之后还有五个指印儿……”
黑无常耐心地听了妻子的叙述,吓得背沟里直淌汗,哪敢再试!
心里说:摸两下尚且如此,若是扇两巴掌,只怕连脑袋也保不住呢!往后若是挨打受气,也是叫花子卖米——自讨的。
刚开始,小两口恩恩爱爱,倒也幸福得很。
几个月之后,黑无常见妻子身怀六甲,就打开了如意算盘:等我们的孩子满了周岁,一定带上孩子一起下地府,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同僚面前亮亮相,看谁还敢笑我鬼都不要。
时隔不久,常笑笑果然生了个儿子,黑无常那个高兴劲儿硬是无法形容。
可是,常笑笑自从有了孩子就将全部身心放在儿子身上。这个出了名的恶女人在儿子头上硬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可是对丈夫却变得冷酷无情,她吩咐丈夫干这干那,买东买西,只要丈夫一坐下来,她就不是埋怨这样东西没买好,就是说那样东西买少了,一天到晚怨个没完没了。
黑无常成天都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根本不敢吐露真情,更不敢提回地府的话。
眼见手头上的一点积蓄快花光了,阴间的钱纸灰儿在阳间又不能用,阳间又没有经济来源,孩子一天比一天大,花销也一天比一天多。
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物质需要,黑无常只好当起行医卖药的郎中来了。
俗话说:药能治假病,酒不解真愁。因为黑无常晓得谁死谁不死,所以他专门把药卖给那些不该死的人,往往一治就好。眼见着生意越做越发,收入一年比一年多,但黑无常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不知为什么常笑笑的脾气竟一年比一年坏,吵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到后来,一听到她的声音,黑无常就吓得东躲西藏,不敢露面。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之间,他们的儿子已经十五六岁了,黑无常再也忍受不了妻子的虐待,便找个机会溜回地府,不敢再回他们那个家了。
丈夫一走,这母子俩便绝了财源,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什么事也不会干。
眼见丈夫留下的几个钱快花光了,常笑笑又准备重操旧业做馒头卖。
儿子虽然不愿干那种苦差事,但为了不喝西北风,也只好答应帮母亲生炉子。
第499章 妙哉奇也(28)
常笑笑死后,有些好心的妇女们也自称巫婆,学着她的样子,既为生病的人们剪纸人纸马,也为那些想知道先人在阴间生活状况的人们"过阴"。
虽然,全无常笑的灵气,却也能使病人增强一点战胜病魔的信念,安慰一下家人子孙的情绪。
不少等死的病人见巫婆为自己烧了替身之后,立即开口吃饭,马上自觉病轻,在"死不了"的信念中受到鼓舞,真的有不少人起死回生了。
因此,许多人不愿信其假,宁可信其真。
她们不要钱,只希望别人承认她们是常笑的化身;不求名,只求给病人某种安慰。
日久天长,尽管那些只求为人治病的"巫婆"们渐渐被骗钱坑人的巫婆所代替,却仍然有人接有人请。为病人烧纸人纸马的习俗也一直流传至今。后来又发展到为死去的亲人烧纸衣、纸裤、纸扎的房屋。
再说观音娘娘自从有了常笑笑、催生娘娘、城隍土地等帮手之后,确也轻松了一些时间。
老百姓有了观音娘娘的保佑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过得红火了。但不知为什么,没过多久,追求她的人又与日俱增。
先是求食求衣的,后是求屋求妻的,再是求官求财的,更有求帝求仙的。
就在去年二月十九观音娘娘生日的那天,无限国皇帝吴难满就来到潮音洞,苦苦哀求观音娘娘,说他终日闲得无聊,求观音娘娘派个神仙陪他下棋。
观音娘娘说,“你无限国人才辈出,棋坛高手云集,你贵为国君,本是一呼百应,还怕没有对弈?”
吴难满却说:"无限国的国手全都同他下过,硬是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到底是不敢赢还是真不行,谁也说不清楚。如果有神仙陪他下棋,哪怕只下一盘死也甘心。"
观音娘娘是个糯米做的糍粑心,她见无限王说得怪可怜的,又恰逢自己的生日,便答应让吕洞宾和他下一天棋。
可那武仙王仅仅下了半天棋,就缠着吕洞宾带他上天。
吕洞宾不肯,他又说看一眼死也瞑目。
结果刚刚上到南天门前就被雷公童子拜观音
金童、玉女奉旨下凡后,径直往南海普陀山潮音洞而来,观音娘娘亲自出洞相迎。
玉女见到观音后首先道了个"万福"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主仆大礼。
金童却双手叉腰纹丝不动。
金童就是当年的红孩儿,因想吃唐僧肉被观音降服,今天见了娘娘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观音慧眼一睁便看透了他的心思,并风趣地说:"善财童子真是财大气粗,见了主人连跪都舍不得下一个。搁下主仆关系暂且不论,单凭我这把年纪受你一拜也不为过哇!"金童昂头大笑三声之后说:"要我拜你?我还想要你拜我呢!你有何能耐?不就是劝人行善么?我若是早出世几年,说不定我是主你是仆呢!"
观音娘娘知道金童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从心底里不服气。看来他对观音娘娘降服自己一事仍然耿耿于怀。
为了说服金童,便说:"现在还不晚,只要你有心劝人行善,立志普度众生,我倒情愿反主为仆。不过你在此之前,总得做出点像样的功绩来吧?"
金童说:"那还不容易,东方有个爱幼国,他们的风俗十分奇特,只爱幼不尊老。人死之后不用棺木装敛人土,而是将尸体挂在树上,或丢进山林让乌鸦、野狗或其他野兽随便吃,还美其名曰''天葬''。更有甚者,老年人到了六十岁之后,儿孙就把他们杀了吃肉,或者关在地窖里活活饿死,再抬出去''天葬''。如果菩萨愿意的话,童子我想和你打个赌。"
观音娘娘说,"不知怎么个赌法?"
"你我同去爱幼国投胎,劝他们改天葬为地葬,改吃老人、饿老人为尊老人。菩萨你先做到我拜你为主,童子我先做到你拜我为主。”
观音娘娘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说定了。
金童求胜心切,当天夜里便来到爱幼国,想找个最合适的人家投胎。
选来选去终于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村中的一户最穷的人家,做了一对老夫妻的第三个儿子。
他觉得钱财是教人行善的法宝,他们之所以要将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活活饿死或杀了吃肉,是因为穷得没东西吃,养不起老人,没钱买棺材。
而自己的最大本领就是能点石成金,只要他们有了钱就一定会改变这种恶习。
金童出世后的父亲姓白,这个村庄也叫白家庄。他有两个哥哥分别叫白老大、白老二,他叫白老三。
白家庄虽然偏僻却不算最穷,当地老百姓都习惯地认为,生活最艰难的是穷家湾,其次才是白家庄,所以至今有"一穷二白"之说。
金童为这件事后悔不已,悔自己走得太匆忙,没把情况弄清楚便冒冒失失地投了胎,如果在穷家湾做儿子,说不定效果更好。
只因没后悔药卖,便自认倒霉,更何况重新投胎时间也来不及。
好在他投胎的这家穷得老鼠都不敢做窝,全家人共一条裤子,小孩子寸丝不挂,大人轮换着出门干活。
金童觉得只有在这样的家庭才算得上是英雄有用武之地。
钱的确是个好东西。白老大最穷,又分了家,人们叫他"白大苕";
白老二虽然不富,但是没分家沾了弟弟的光,人们都称他"自二叔";
白老三尽管年龄最小,只因能点石成金,所以被人们尊为"白三爷"。
从"大少"到"三爷",这种年龄上的从大至小,称谓上的层层加码,虽说是"倒转乾坤"却充分体现了钱的威力。
金童很相信金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除经常适当地给别人一些资助外,并公开宣布无论什么人死了,凡实行土葬者,一切费用由他"白三爷"包了,凡继续供养六十岁以上父母者,所需钱财都记在"白三爷"的名下。
三天后,当金童从穷家湾施舍钱财回来时,发现自家门口坐着二十位老头子和二十位老太婆。
金童回来后,他们"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大排:"求白三爷行行好!"
金童一下子成了化缘的和尚——莫名其妙(庙)。
他们都是被自己的儿媳妇赶出来的,理由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白三爷愿意供养你们,你们就到白家去吧!"
金童十分奇怪地说:"你们养他们的小,他们养你们的老,天经地义。何况我白三爷还答应出钱。就是分文不给,这尊老爱幼也是驳不倒、夺不动的理呀!"
"白三爷有所不知。爱幼,不尊老,这是千百年形成的老规矩,要改只怕也得等第三代,第四代。"
"不是说老人是个宝么!为什么我给钱他们还不肯供养你们呢?"
金童话音刚落,跪在最前面那位老公公便战战兢兢地说:"我们爱幼国的国歌就叫《养老难,老难养》。"说着便唱了起来。
其他老人听他一唱,也都含着眼泪跟着唱道:
老难养,养老难,人到老来都一般。
耳聋难与人共语,七扯八拉讨人嫌。
眼流泪,鼻不干,如脓似血淌胸前。
席前陪客客人怕。饭碗茶盅无人沾。
亲戚朋友人人恼,儿孙媳妇个个嫌。
老难养,养老难,连累儿孙受熬煎。
年过花甲赶紧死,留下又能活几年?
第500章 妙哉奇也(29)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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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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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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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第501章 妙哉奇也(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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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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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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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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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第502章 妙哉奇也(31)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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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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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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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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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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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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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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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第503章 妙哉奇也(32)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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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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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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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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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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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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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第504章 妙哉奇也(33)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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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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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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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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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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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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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第505章 妙哉奇也(34)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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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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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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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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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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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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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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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第506章 故友相见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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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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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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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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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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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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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507章 重回天露山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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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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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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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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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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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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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508章 发现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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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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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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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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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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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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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509章 酒后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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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和梁金莲几年前掏金发迹的事终于被本村一个好吃懒做、四处浪荡的覃四狗知道了。
他和我自幼玩沙包长大的,本来是很要好的伙伴,稍大懂事后,我们经常一起上山打猎。
记得有一次,覃四狗和我及村中那几个经常在一起玩的好伙伴,偷偷溜到寨子边小河那里,偷摘那几株老荔枝树的果实,被耀福伯抓到寨部,我们才知道这几株老荔枝树的果实,是整条寨里的“救灾粮”。
果实还未成熟,就被我们摘得七零八落,眼看一笔“救灾粮”就要落空,负责管树的耀福伯气得胡子翘上了天。
但毕竟人老心慈,他终于说服了寨长把我们放了,还把那几个荔枝也让我们带走了……
真想不到,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喝酒,他借着几分酒意,突然问我:“辉哥,当初你是怎样赚了大钱发迹的呀?”
我乘着酒意,醉纷纷地顺着他的话题说:“在石门茶场挖到金矿得来的。”
事后,我才知道说漏了嘴,上门去找他,本来是想保守这个秘密的。谁知这个覃四狗,为了那几个赏钱,竟然不顾兄弟之情,前往衙门报官去了,这也是我始料不到的。
覃四狗状告梁金莲和我在石门私开金矿,但没有具体的地点。
县里的知县原是覃四狗的母舅,他们就派出一批衙役扮成平民秘密地到石门地方寻找这个矿坑。
可是,这里近来时常出现虎豹,知县派出的密探已有两人死在虎豹之口。
因此,被派来的密探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在山边开阳的地方走走就找地方躲藏起来,不敢走入深山老林探查,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原来这些虎豹都是小狐狸为了报恩以化身变成的。
知县接状后,曾两次传讯梁金莲。
梁金莲一口否认,并要知县拿出证据来。还要求知县惩办诬告人。
知县也变成狗咬乌龟,无从下手,只好把案情向知府申报。
梁金莲第一次被传讯以后,就感得事态严重,立刻设法用重金向知府打通关节。因此,县衙没有证据也不敢胡来。
知府责令县衙找到矿坑的确凿地点,并传讯原告人覃四狗,限时找到确凿证据,否则以诬告论处。
一个月过去了,原告还是毫无头绪,害怕起来,就千方百计贿赂县官,撤回诉讼,此案不了了之。
覃四狗“偷鸡唔到蚀把米”,自叹倒霉。只是涨了知府的腰包。
知府为了断绝后患,就命梁金莲秘密堵死那一金矿通道,做到不留痕迹,以后也不准开采。
梁金辉一口气讲完了这个颇有点传奇色彩的往事后,专注地看着六祖惠能大师,不无感慨地说:“阿能哥,这个金窟窿现在还存在,但已无通道进去了。”
?“善哉、善哉!”六祖惠能大师起来移步到堂前梁耀成神位前,鞠了三个躬,伤感地说,“耀成叔,惠能来看您了。耀成叔,想不到自那次一别,今日相见,你我竟已阴阳相隔,世事难料呀……”
六祖惠能大师伫立在梁耀成遗像前,悲戚戚、情切切地说完了藏在心里已久的肺腑之言后,叩了三个响头。
梁金辉一见,慌忙上扶起六祖惠能大师,“阿能哥,如今您是禅宗六祖,哪有六祖向民众叩头的?使不得,使不得啊!”
六祖惠能大师起来后,转身移步大厅门口,面朝西方,微闭双眼,双手合十置于额前,喃喃祷告:“我佛慈悲,梁氏耀成,本是慈善、忠厚,肝胆相照之人,惠能避难背母上山有幸相识,得以收留,悉心照顾,对惠能及慈母恩深如海,情同再造,此恩此德,惠能无以为报。唯诚心祷告佛祖:保佑。耀成叔黄泉路上好人有福报,免遭恶鬼刁难,早登极乐世界;保佑耀成叔后人梁金辉、梁金莲和梁氏满门逢凶化吉、吉祥如意、家庭幸福!”Μ..cc
……
六祖惠能大
600章 连惠说因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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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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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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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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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603章 连惠说因由(2)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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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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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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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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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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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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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604章 连惠说因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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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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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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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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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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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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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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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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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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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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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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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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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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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605章 收服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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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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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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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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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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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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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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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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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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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606章 重生归正(1)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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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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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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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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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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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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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607章 去恶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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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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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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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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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608章 灵光一束透心灵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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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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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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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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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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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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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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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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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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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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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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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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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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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609章 此物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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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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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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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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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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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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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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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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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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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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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章 惊喜连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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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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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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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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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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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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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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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01章 惊喜连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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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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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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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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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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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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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02章惊喜连莲(3)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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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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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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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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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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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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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3章 惊喜连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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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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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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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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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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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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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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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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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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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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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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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4章 惊喜连莲(5)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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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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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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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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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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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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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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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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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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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05章 惊喜连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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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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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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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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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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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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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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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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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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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06章 惊喜连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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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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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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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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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07章 说奇不奇(1)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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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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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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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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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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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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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章 说奇不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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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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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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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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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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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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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09章 说奇不奇(3)
“原来你懂得那么多的知识,而这些我是完全不懂的。”冯巡检钦佩地说。
祝得仁:“办案者如同做状师,对社会的各种知识懂得越多越好。”
“这也是,”冯巡检倒抽了一口冷气,赞扬道,“豆腐佬杀人之后想得真周到,各个细小的环节都考虑到了。想不到竟然会被你一一破解。如果此事经核查后确实是真的,我将把你奉若神明。”
“你别把我棒得太高。”祝得仁摆了摆手,谦让地说,“这只不过是应了古训而已。”
冯巡检:“什么古训?”
祝得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所以做坏事总是会有报应的。”
冯巡检向祝得仁伸出了大拇指,夸奖道:“你分析得合情合理”
祝得仁:“这都是我和你的主观推想。最后还是要以事实为依据的,杀人血案非同儿戏,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冯巡检的脸色严肃而冷峻:“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来个敲山震虎。”马唆耳做着手势,放缓了讲话的节奏,说:“我们与村长联系一下,故意叫他在村中放出风声,让那豆腐佬知道,冬天快到了,村民们都想吃大鱼过大年。豆腐佬家的这口大塘多年来都未曾干过,现在要干塘提鱼。我们派出人来,暗地观察豆腐佬的动态。”
冯巡检接上话头来:“如果我们放出风声,豆网佬如果心中有鬼,就会千方百计找借口往外。如果他真的像我们推测的那样,他行凶杀人的嫌疑就更大了。”
祝得仁口气有点严肃:“是呀,所以我们要想方设法,防止他找借口逃跑。”
冯巡检频点头:“对那豆腐佬的町我会暗中安排好的,你大可放心。”
祝得仁便将侦案的情况向省按察司作了汇报与请示。
省按察司的一纸行文,番周的县官马上组织人来到大石镇的这条村,安排人力物力、要将这池的水全部放干,以查明真相。
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丁玉莉平白无故失踪了七年,这件事情搞得番禺大石镇附近的村民人心惶惶,担心哪一天同样的厄运会降临自己的头上。如今,听闻有官府要在这条村干塘寻尸,爱看热闹的四乡老百姓如潮水般涌来,将这鱼塘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一看究竟。
祝得仁和冯巡检站在那天深夜钓白鳝的灌木丛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事态的进展。
祝得仁“敲山震虎”这一招真是管用,豆腐佬见官府要将他后院的那口大塘干掉,知道此举是冲他而来的,便用篮子盛满了豆腐,往村外走去,却被守候在村口的衙役拦住了。
豆腐佬不满地:“邻村有人订了我的豆腐,我现在要给他们把货送去。”
衙役:“大人有命令,在干塘期间,任何人都不能走出这条村子。”
豆腐佬:“我不能出村,时间拖延了我这些豆腐会发臭的。”
衢役沉着脸,态度强硬地回应:“你的豆腐会與还是不臭我管不着,我只是执行上司的命令而已。”
豆腐佬见用这个方法逃不掉,知道大祸即将临头,但一时又无法脱身,只好折回头返到豆腐作坊里去再想办法。
眼看那鱼塘的水越来越少、豆腐佬想从村后面的小山丘上逃走,无论他用什么样样的托词,但都被守候在那里的官差拦住了鱼塘的四周布满了拿刀佩剑的衙役,守卫森严。
人们将池塘水窦口放开清波引流,有人用戽斗帮忙戽水。随着时间的推移,池塘里的水越来越低,围观的老百姓的颈脖越伸越长越到池塘里的水浅的时候,冯巡检的好奇心越发加重,道:“我真担心鱼塘全干了却一无所获,届时上峰就会责怪我们劳民伤财。”
祝得仁却胸有成竹地答道:“结局快到来了,你和我拭目以待吧。有这么么多证据作支持,我相信我的判断决不会错。”
从大清早放水一直到傍晚,在西山晚霞快要收尽的时候,池塘的水逐渐干了。
这时,在池塘边上围观的老百姓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果然在池塘的中央位置的泥沼里,发现了一副白森森的完整骷人骨架,它的腰肢下有一个石磨的上盆,两者用绳索紧紧地拥绑着。
衙役将池塘里石磨的上盘捆扎的绳索解开,捧到豆腐佬那豆腐作坊里,套在那个旧的石磨下盘上,无论从新旧的程度,还是大小吻合度两者都十分相配。
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腐佬虽然狡猾,但在铁证面前,只能低下了头颅,供认了犯罪的全过程——
10年前的那个夏天,午后热浪迫人,池塘边的野花与杂草被无情的烈日晒得耷低了头。
丁玉莉是一个贪玩的女孩,那天她在姑妈那边探亲回来,归途听到村这边锣鼓喧天,路人说这村中有喜庆,正表演着狮子采青。她便走进村来,又觉得口渴难受,见池塘边有一间豆腐作坊,便进来向豆腐佬买豌豆。
豆腐佬因样子丑,脾气暴躁远近闻名,所以年过四十也要不到妻子。
乍见进来买豆腐花的妙龄女子风姿绰约,豆腐佬淫心大发,碗
的时机一把将丁玉莉搂住,动手撕扯她的罗裙。薛玉当然不从,拼命挣扎,还大声呼叫。但村中锣鼓震天响,人们都被柯堂前广场的舞子吸引住了,外面便没有人听到呼叫之声。
豆腐佬用一只手捂住丁玉莉的嘴,一只手剥衣服。
丁玉莉越是挣扎,豆腐佬的手就捂得越紧。没过多久,丁玉莉已经没有了声音,豆腐佬放开手来的时候,见丁玉莉两眼紧闭,脸色苍白。用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
豆腐佬知道丁玉莉被自己错手弄死了,连忙关了屋的大门。从来没有沾染过女色的豆腐佬动手解开丁玉莉的衣裳罗裙,见丁玉莉躺着仍楚楚动人,顿时欲火焚身,顾不得那么多,实施了奸尸这禽兽不如的罪恶行径。
一轮高潮过去,豆腐佬面对着玉体横陈的丁玉莉,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被人发现就会以命填命,经过几番思索,就将丁玉莉尸体用柴草遮蔽着,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便把石磨的上盘用绳索捆扎到丁玉莉的尸体上扔进豆腐作坊后面的池塘里。
整夜无眠,豆腐佬想到大热天时,几天后丁玉莉的尸体会腐烂浮起来,翌日便到市集去买回大量的白購,放到池塘里面,让它们吞腐肉以灭绝作恶的痕迹。
可怜丁玉莉这位花绿年华的女子。因一时不慎误入歧途而命丧黄泉。
豆腐佬自以为这次自己毁尸灭迹做得天衣无缝,官府多次派人也查不到半点线索,想不到这宗沉至铁案在10年以后竟然会被从新州县来的祝得仁挖了出来。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一命填一命。豆腐佬被官府处以了极刑。
经过这次跟祝得仁一道侦破这历史悬案,冯巡检专程宴请祝得仁,酒过三巡后,冯巡检脸色愧红、态度却十分诚恳:“当初接手此案,说实话,我是看不起你这个从新州县来的年老乡巴佬的。后来,每次都与你一起去访查,我什么线索也发现不了,你却能从中抽丝剥茧,发现端倪。”
710章 说奇不 奇(4)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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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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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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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11章 奇缘(1)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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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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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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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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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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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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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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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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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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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2章 奇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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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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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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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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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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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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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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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13章 铁树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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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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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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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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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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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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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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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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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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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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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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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章 赞有状元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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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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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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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68章 赞有状元才(3)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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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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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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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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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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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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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69章 鬼才亦厉害(1)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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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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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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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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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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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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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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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70章 鬼才亦厉害(2)
肥仔华长得肥肥白白,头大颈粗,年纪小小却是肚腩大大。他是小得财的邻居,所以两人一起背着书包到学堂上学,又一同放学回家,平时经常和小得财在一起玩耍。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平日的耳濡目染,小得财的恶习对肥仔华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肥行华表面看来老实,其实也有一肚子的鬼点子。现在小得财在他耳边讲出他的主意后,肥仔华听后笑了笑,不假思索便点头答允了。
小得财与肥仔华立即加快脚步,在田野小路上越过了苏月娥与苏玉莲,走在那两位女同学的前面。
走着,走着,肥仔华装模作样地用手捂了捂小腹,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对小得财说:“祝得财,我很急尿,但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解决,乍办好呀?”
小得财一边走,一边回答:“你就忍一忍吧。”
肥仔华向前走了十多步,苦着脸:“忍尿是会忍坏身子的。哭,我已经忍了很久,实在受不住了,你得替我想想办法呀?”
小得财:“我听大人说,在急尿时有一个民间秘方可以自行解决……”
肥仔华催促着:“有什么民间秘方呢?快点告诉我!”
小得财一本正经地:“你拔根头发,放进自己的鼻孔去,轻轻地撩动几下,你就会逐渐觉得不会尿急了。”
肥仔华有些不相信:“这么容易就能够解决问题,是不是呀?”
小得财口气肯定:“骗你是小狗,我自己在急尿时曾经试过几次,百分之百灵验。“
“好,我来试一试。”肥仔华说话间伸手从自己的头顶拔下了一根头发,只是放到鼻子前面,却没有放进鼻孔里,只是整色整水地在鼻尖前。
这个时候,苏月娥和苏玉莲把财得财和肥仔华的对话全都听进耳里,但他俩此时是跟随在小得财和肥仔华的身后,所以对肥仔华所做的假动作根本没法看得见,对他们的骗局更加无法识穿。
肥仔华拿着头发在鼻尖前装模作样地弄了一会儿,便说:“祝得财,你这一着真是十分灵验,我现在尿也不急了,整个人好像豆腐渣跌落水一一周身都松了。”
小得财笑着拍了拍肥仔华的肩膀,说:“肥仔华,我教你这一着,解了你的大急。明天你要请我去买酸味吃。”
肥仔华频频点头:“好,好,明天我请你吃酸萝卜和荞头。"
小得财:“一言为定,不可反悔。”
肥仔华伸过右手,食指弯曲,与小得财勾了三下手指。
肥仔华这次被小得财教唆而为,两个小孩子配合演戏可谓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苏月娥和苏玉莲一直跟随在祝得财与肥仔华背后走着,所以,前面两个调皮鬼故意讲的话让这两个纯真而幼稚的小女孩全听入耳朵里去了。
她俩见肥仔华说这一招十分奏效,苏玉莲小声地问苏月娥:“你现在还尿急不尿急呢?”
苏月娥苦着脸:“急,而且是非常急哩!”
苏玉莲自作聪明地:“祝得财教肥仔华的这一招你可以偷师了。”
“好的。“被尿急折磨得十分难受的苏月娥见这一招可以为自己解除困境,便来个有样学样了,悄悄地拔下自己的头发,放进鼻孔里,来回撩动着。
头发撩进鼻孔,便会直接刺激鼻腔的敏感部位,苏月娥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運,与此同时,她腹部的憋气顺着丹田往下一顶,一直强忍着的热尿全都拉了出来,把她的裤裆都弄湿了一大片。
苏月娥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糟糕!”
苏玉莲侧头而问:“月娥,你怎么啦?”
苏月娥:“我的尿全出来了。”
苏玉莲低头望见苏月娥的尿液已湿了大半边裤档,一阵臊味刺鼻而来,道:“怎会这样呢?不是说用毛发撩鼻孔可以止住忍尿的吗?”
见自己设计的恶作剧得逞了,祝得财则“哈哈”大笑,拖着肥仔华朝前奔跑而去了。
这个时候,苏月娥才知道上了小得财与肥仔华的大当,忍不住“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带队出游踏青的李掌教听到哭声后,向苏玉莲问明缘由,大为光火,要找小得财与肥仔华当场训斥。但此时他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事后,李掌教亲自到小得财和肥仔华的家,向他们的家长进行投诉。
……
这天早上.小得财又约肥仔华一同上学。
路上,肥仔华苦着脸向小得财诉说:“我昨晚被阿爹用竹条狠狠地揍了一顿。”
小得财:“我也是。”
两人各自拉起裤筒,他们的小腿都凸显出一条条紫黑色的鞭痕。昨晚,这两个调皮鬼都各自吃了阿爹给的一顿“黄鳝奥猪脚。”
……
近来天气奇冷,天黑得早,李掌教决定今天提早一些放学。
学生们如同出了笼的雀鸟,背起书包高高兴兴地离开书院,各自回家去了。
在过了大南河上的木桥后,小得财发现苏月娥一边走来一边偷抹着眼泪,就追了上去,问道:“月娥,你今天怎么了?”
苏月娥播了摇头:“没……没什么呀!”
小得财指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哭得布满了红丝,还说没什么?”
小得财观察得真仔细,苏月娥一时不知怎样去回答,只是支吾着。
小得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上一回我与肥仔华弄得你当众出了丑,是我俩不对。那一天我和肥仔华回家亦挨了家人一顿痛打。如果这次有人欺负你,我和肥仔华就会替你出头给他点厉害看看,这也算是将功渎罪吧。”
苏月娥牙齿咬着嘴唇好一会,才吐出真情来:“没人欺负我,我难过是因为我阿爹得了病。”
小得财吃惊地:“啊,你阿爹得病,重吗?”
苏月娥的脸色阴沉:“很重,他发高烧一连几天都不退。”
小得财:“怎会突然得这种病呢?”
苏月娥回忆道:“我阿爹自从那天在山上砍柴,归途时想不到天突然下起大雨来。我爹冒着大雨奔跑回家后就病倒在床边,一直发着高烧讲着胡话,用手摸去,觉得他全身热得烫手。”
小得财作分析:“可能是挑柴回家时已经满身大汗,又被冷雨水兜头兜脑淋了一顿,所以得病了。你们怎不找郎中去看看呢?”
苏月娥诉说道:“找过了。娘亲去请附近的郎中前去诊病开药,我爹服了五六服药仍然不见高烧退去,病情不见好转。”
771章 鬼才亦厉害(3)
小得财着急地:“那得再想办法去医呀!耽误久了就不好办了。”
苏月娥叹了一口气,说:“所以,今早我娘亲叫鬼乸婆来我家看过。鬼乸婆在阿爹的床头转了一圈后,说我阿爹上山撞了邪。说她自己的本事有限,要请高人前来方可驱邪解救。”
小得财:“请高人?请什么高人呢?”
苏月娥:“那个鬼乸婆说县城附近有一位叫阿棠的喃呒佬本事极大,两个双双作起法来,能够上通天宫,下达阴底,风晚用,驱鬼治邪,能医百病,说请那个喃呒佬明晚来我家里施法。”
“治邪驱鬼?”小得财从鼻孔里亨了一声,“我曾经听人讲过,那些鬼乸婆和喃呒佬所谓替人消灾,其实都是整色整水骗人线财的。我看这回一定是鬼乸婆和哪个喃呒佬串通来的。你们可千万别相信。”
“我一个女孩子做不了主。我娘亲见阿爹吃了药仍然不见病情好转,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苏月娥说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小得财一时间不知如何用语言来安慰对方。
“这……总之,是我命苦就是了。”苏月娥叹了口气后,抹着眼泪径直回家了。
小得财望着苏月娥远去的背影,播着小脑瓜,凝定眼睛在想办法。好一会,一个想法浮上了他的脑海,用拳击掌,自语道:“有了。这一回又要找肥仔华来拍硬档了。”
当天,小得财放学回家专门经过鬼乸婆的家门口,见有人提着两只兔子从她家里出来,小得财望见这鬼乸婆的门口挂着一个方形的大招牌,上面书写着:本屋有大量兔出售。
这个鬼乸婆叫阿蝉,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做鬼乸蝉。并不是天天都有人请她去驱鬼的,所以鬼乸蝉家里的主业还是养兔子卖。
鬼乸婵的丈夫是养兔能手。皆因她家后面有一大片草地,周围也有很多草料的资源,无须为缺乏饲料而操心。
她家养了几百只免,养出的免子又大又肥。所以,平日有不少顾客登门前去采购。
小得财见肥仔华走在前面不远处,便追了上去,说:“苏月娥她阿爹病了。这个鬼乸婵长期与喃喃呒棠互相勾结,利用所谓做法事治邪驱鬼,耍手段骗人钱财。这一次又要到苏月娥家行骗,苏月娥一家以后的生活不知怎样过……”
肥仔华:“这鬼乸婵自家养兔子已经那么好生意,讲得上是足食了。还不知足,现在又想方设法骗人,真没良心。”
小得财:“对这种人,我们要想个办法整蛊整蛊她,替苏月娥家出口大气。”
肥仔华赞同道,“是呀!是应该设法整蛊一下她,祝得财,你平日计仔最多,你想个办法吧。”
小得财走着,走着,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把嘴巴贴着肥存华的耳旁,小声地说:“肥仔华,我有主意了。我们今晚就……”
小得财向肥仔华讲出了他的主意。肥仔华在街上笑得肚子发痛,要用手紧紧地括着肚子,大笑过后,说:“好,今晚就照你的去办。”
北风呼,寒气追人。雾霭逐渐笼罩着大地,天色黑了下来。
两个小身影从村头那边闪了出来,来人是小得财和肥仔华。此时,村道上并无行人,肥仔华负责“睇水”,小得财拿着笔墨摄手摄脚地来到鬼乸婵的家门口。见大门紧闭着,估计此时此刻,鬼乸婵与丈夫正在屋里忙着,便执笔将招牌上写的“本屋有大量兔出卖”中的“兔”字改为“鬼”字。这么一来,鬼乸婵屋门口的大招牌便被改为“本屋有大量鬼出卖”。
翌日早晨,东方放出了鱼肚白,人们逐渐开门忙自己的事了。
有人经过鬼乸婵的家门口,突然见到这么另类的招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其他路人,问起原因,他们便驻足在招牌前指指点点。很快,就有更多的路人围在鬼乸婵的家门口议论纷纷,有些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鬼乸婵今天起了个大清早,正在后院用草料喂着兔子,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连忙开了大门从屋里走出来,见大门口围着一大堆人在看热闹,便问:“你们在我家门口吵吵闹闹,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位叫阿德的路人走上前来,指着她家门前的招牌,故意谐趣地问:“大婶,你们家卖的鬼是多少钱一斤呢?”
鬼乸婵登大了她的金鱼眼:“喂,谁说我家里有鬼卖呢?你不要在这里讲疯话!”
“我不是说疯话,是你自我标榜的。”阿德指着挂在她门口的那个招牌,说,“你自己看一看吧。”
阿德这番话,引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见阿德这样讲,鬼乸婵扭过头来,望了望门口所挂的招牌读去:“本屋有大量鬼……”读到那个“鬼”字,她再也不敢读下去了,气得连忙将招牌取下来,拿回屋内,扔在一隅。
鬼乸婵返回屋里,自叹倒霉。显然,是有人故意拿笔改了自己门口这招牌,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这恶作剧究竟是谁人所为。
傍晚,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人们都关门闭户在家里忙着
喃喃呒棠和鬼乸婵来到沙村苏月娥的家。
小得财约好了肥仔华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等候着,悄悄地尾随着喃喃呒棠与鬼乸婵,见他俩进了苏月娥的家。小得财与肥仔华就躲在窗外观看屋里的情况。
喃喃呒棠进屋后,到病床前低头望了望苏月娥的阿爹,再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察看一遍,在香炉前插上三炷香烛,闭起双眼,喃喃自语了好一会,装模作样地手舞足蹈了一番。
然后,睁开眼,对苏月娥的娘亲说,:“我刚才已经到阴曹与小鬼判官对过话,说你丈夫那天上山撞了阴煞,如今被冤鬼缠身,如果不及时解救,再过三天,他就要命丧黄泉。”这一下,吓得苏月娥和她娘亲魂飞魄散,连忙哀求喃呒常施法救命。
喃喃呒棠对苏月娥的娘亲说:“要救你丈夫不难,但是要以钱赎命。”
苏月娥的娘亲急切地追问:“怎样才能以钱赎命呢?”
喃喃呒棠伸出了三只手指,说:“我要连续三天到你家来作法,除了你要包我俩吃足两餐外,还要代你将钱烧给天神和蹲守在冼河桥上,让他们将你夫在河桥边拦住,带他返回阳间来。”
苏月娥的娘亲忍不住问:“那么,需要多少钱呢?”
既装出怜地:“一般高人家,起码要五十两白银;我知道你们家里穷,刚才跟小鬼们讨价还价,打了个两折,就十两白银吧。”
十两银子对于大财主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有上餐没下餐的苏月娥家来说,可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苏月娥的娘亲听到喃喃呒棠讲出这个价后,紧张得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沉思片刻后,她觉得为了救丈夫的命,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在所不惜了,便咬着牙关,痛下决心,说道:“那么,我就卖掉家里的那两头大猪和全屋所有值钱的东西,再向亲朋好友借一些,估计合起来差不多可以凑足十两白银了。”
772章 鬼才亦厉害(4)
喃呒棠:“那么,就一言为定。在神灵面前,作出的许诺是不得反悔的!”
苏月娥的娘亲:“这个我知道。”
喃呒棠听后大喜,说:“我请神驱鬼的事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你今晚先宰一只鸡让我们饱餐一顿才行。”
苏月娥的娘亲连连点头:“宰鸡让你们先饱餐一顿,这事容易办得到。”言罢,就去后院捉鸡,在厨房忙了起来。
说实话,苏月娥一家平日哪里舍得杀鸡来吃呢?那些小鸡长大后就拿到圩市去卖,再买回一些日用品。现在为了救自己的丈夫,这位勤俭朴素的农村妇女不顾一切了。
喃呒棠与鬼乸婵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后,打了好几个嗝,用手拍打了胸口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外面天色齐黑,喃呒棠的老鼠眼向鬼乸婵瞟了瞟了,鬼乸婵才煞有介事地宣布道:“到钟点了。现在大师开始作法驱鬼。”
喃呒棠穿起了带来的道袍,整理了一下,拿起铜铃,猛地摇了几圈,又拿起那面小铜锣,敲了几下,在屋内转了三个大圈:继而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个凶神恶煞去千里外……”
念过咒语后,他们又拿那些黄色的符在屋里的各处贴了起来。
小得财在窗外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把肥仔华拉到远处,道:“这喃呒棠和鬼乸婵狮子开大口,下手实在太凶狠了。以后苏月娥家的日子就更难过的了。”
肥仔华心急地:“是呀,我们马上按你想好的办法去行事,狠狠地整治一下他们。”
于是,小得财和肥仔华连忙离开,去准备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随后,喃呒棠手舞足蹈一番在作法,那样子就像一个疯子在跳舞。然后,煞有介事地向苏月娥的娘亲说:“我刚才已经请了天神二十八宿替你家驱赶那个缠身的冤鬼。你大可放心,从今晚开始一连三晚替你念咒符鬼,你丈夫的病就会逐渐好起来了。”
夜深了,村子巡夜的更夫敲响了报二更的梆子。
“得!”“得!”梆子声在黑暗而寥廊的夜空中回荡。
喃呒棠作法完后,与鬼乸婵出了苏月娥家大门口,分手回家。
喃呒棠回家必然要经过上沙村的乌鸦仔山,小路旁边就有奕祥坊先祖梁宗秀的坟墓。
墨黑的苍穹犹如一个倒扣的黑锅,天上残月不时被流云遮掩,时明时暗,星光暗淡。大地被夜之神的羽翼无情地覆盖着,四周的山野都是漆黑的一片。
时值寒冬,北风“呼......呼”地猛吹,卷起地面的落叶。乌鸦仔山的花草树木被大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夜色下变得影影绰绰,神神秘秘。
树林里传来阵阵“鸣......鸣......鸣”的叫声,宛若垂死病人的
呻叫声,令人听后毛骨悚然。其实这是猫头鹰夜晚出窝觅食时的叫声。
大风吹进竹林,竹枝与竹叶之间互相摩擦。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沙......沙“的响声,在大黑夜里,各种声音的混杂,显得既怪异,又恐怖。
小得财和肥仔华穿着用白纸做成的宽大衣服,头上顶着用白纸做成的尖顶高筒帽,肥仔华手拿着一根竹竿,上端着一块白布,做成了招魂的白幅。两人伏在大南河那边的灌木丛后面。他俩的右前方有株高一尺多的树。
喃呒棠提心吊胆地在布满野草的小路上走着
小得财见喃呒棠走到离梁氏祖坟还有两丈远的那棵百年大树下,认为时机已到,捏着喉咙,装扮成女鬼发出“吧”“呷吧”的哭叫声,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喃呒棠在不远处突然听到女子怪异的哭声,遁声望去,见靠近大南河那边的树丛中有一个白色影子在晃动,一股寒气从心坎蓦然上升,很快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是不是自己心惊看花了眼?”喃呒棠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猛地眨了眨,再定神望过去。
此时,小得财从灌木丛后闪了出来,张开了双手抖动着。又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伸开了毛翼,一边拍翅,一边号哭……
喃呒棠这时确证自己没有眼花,但还心存疑念:“自己替人捉鬼那么多年,难道这一回真的遇到了鬼?”他强行按捺着自己的心惊,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他用来作法驱鬼的咒语:“角亢氏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
喃呒棠念过驱鬼咒语,那个“鬼”不但没有被他念的符咒吓得返回阴间,反而两只翅膀抖动得更厉害,并有向自己猛扑过来的之势。
喃呒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强作镇定,大声叱喝:“你是人还是鬼?是人别过来,如果是鬼你就长高一些。”
小得财听了以后,双脚往地上一顿,来个纵跳,跳上了旁边的树墩上掂起了脚尖。
树被野草遮蔽着,所以从喃呒棠的角度望去,那个“鬼”真的长高了。
喃呒棠顿时汗毛直竖,用手猛拍自己的胸口,尽量压住惊,再叫:“是鬼会出双人对,怎么只有你孤身一个?”
小得财打起暗语,示意肥仔华闪身出来。
躲在灌木丛后面的肥仔华得到指令,马上跳了出来,还将那顶端绑了白布条的竹竿一一招魂幡来回摆动,发出尖厉的鬼叫声。
两种不同声调的“野鬼”哭叫声彼起此伏,交相混杂,在这山中的冬夜里,显得特别恐怖阴森。
小得财把脚往树墩上一站,然后做了一个往前踢的动作
肥仔华领悟地点了点头,马上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右手往身旁准备好的那堆沙抓去,使劲地朝着喃呒棠扔去。
飞散的沙粒有的打在树叶与草丛上,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沙粒接二连三地击打到喃呒棠的脸上与身上,还有几粒沙扔进了他的眼睛里。
“哎哟,鬼撒沙了!今晚真的遇到鬼了!”喃呒棠虽然去别人家里捉“鬼”捉了十多年,但还是头一回遇到在荒山上的两个“野鬼”。
在鸟鸦仔山的梁氏祖坟前听到如此恐怖的声音,亲眼看见两个“野鬼”现身,又遭到那“野鬼”撒过的沙粒袭击,本来强作镇静的喃呒棠变得心惊肉跳,吓得双脚发软,两片嘴唇碰磕抖着,再也讲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喃呒棠不顾一切了,拔腿就跑。他跑得越快,后面那。
“沙......沙”的响声就越急促,加上装在布袋里铜铃和铜锣互撞的杂音,令他越发觉得恐怖。
773章 鬼才更扉利(5)
他慌不择路,一脚高时一脚低拼命跑着,最让喃呒棠惶惑的是:自己拼老命跑了老半天,却又跑回到那棵大樟树下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其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打墙”或“鬼迷路”现象。因为人的两条腿长短和力量是有差别的,这样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的步伐长短距离自然就有差别。而这个喃呒棠,他的左腿每较长,右较短,所以跑着,跑着,积累下来,便是跑了一个大圆圈,跑回原地了。
这么一来,喃呒棠更是惊恐,又再拔腿猛跑。忽然,路上的树根将他的脚下一绊,被绊了个跟头,脑袋碰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额头马上冒起了一个鸡蛋大的肿块,跌倒在地上,痛得他齜牙裂齿叫痛。
喃呒棠坐在地面喘着大气。风吹树林的呼啸声更助长了厉鬼的哭叫声,大小不一的沙粒从那边的“野鬼”处不断撤了过来,打在他的脸庞和身上,觉得特别痛。
如果再在这里拖延,那“野鬼”扑将上来,自己要想脱身就来不及了,三十六着,溜为上着。现在只能是自己救自己了。喃呒棠想到这里,不顾一切,用手按着地面,挣扎着爬起来,装着铜铃和铜锣的布袋丢在小路草丛中,他也顾不得捡了,撒腿拼命朝前跑,只恨爹娘给他生少了两条腿……
令喃呒棠更失魂落餽的是:他在逃跑时,后面那两个“野鬼”也尖叫着追赶而来。
喃呒棠夺路狂奔,终于逃出了乌鸦仔山,沿田间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去。当他掏出钥匙时,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要命,连拿钥匙的手也抖得厉害,加上天色太黑,弄来弄去也没有办法将钥匙插进锁匙孔里,只好猛拍大门,高声大叫:“老婆,快快开门!老婆,快快开门!”
喃呒棠老婆见今晚丈夫外出作法,比平时迟了那么久还不见回家,焦急地在屋里踱着步,忽然听到喃呒棠的叫声,便快步走出院子,将大门打开。
大门刚打开,喃呒棠即抢步进屋,马上返身把大门关上。
喃呒棠老婆见喃呒棠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奇怪地问:“阿棠,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喃呒棠在山中被“野鬼”折腾了半夜,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对老婆的问话并不作答,快步冲进房间,连鞋也不脱,就躺到床上,用棉被把头蒙得严严的。
喃呒棠老婆紧接着追进房间,来到床沿,一把掀开棉被,问道:“阿棠,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害得你如此的惊慌?”
在晃动的油灯映照上,喃呒棠脸色惨白如纸,讲话变得结结巴巴,“我……我今晚遇到野鬼……鬼……”
喃呒棠老婆没好气地说:“咳,我以为天塌下来了,原来是这件事。你平日不是专门给别人捉鬼的吗?你肯定是看花了眼。”
“绝对没有看花眼,”喃呒棠惊魂未定,口气十分肯定,“那两个野鬼不但会哭会叫,而且还会向人撒沙,打在我的脸上,觉得好痛。”
“吓,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喃呒棠老婆打了一个寒噤,追问道,“你今晚是在哪里遇到两个野鬼呢?”
喃呒棠将手伸出被窝,指往鸟鸦仔山的方向:“在乌鸦仔山的坟墓前。”
喃呒棠老婆听到丈夫说在坟前边遇到两个野鬼,她的心也马上“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停,脸色骤变:“啊,坟…坟墓前见到野鬼,这太骇人了。”
喃呒棠心有余悸:“那两个野鬼还向我追来哩,幸亏我这一回逃跑得快,不然,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喃呒裳老婆听后,脸上的肌肉痉挛了好几下,手脚都像筛棟一样发抖:“啊,那两个野鬼追着你来?!如果这一回你引鬼入屋,那就惨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
喃呒棠眼珠骨碌了好几回,指着桌面上那一大堆黄色的符:“把我平时用的这些符签拿来,在门口、厅堂与各个房间都贴满它。”
喃呒棠老婆对自己丈夫的骗人作法本是鸡食放光虫一一心知肚明。她说:“死佬,这些符是你平日自己乱写乱画的,那些烂纸降鬼究竟灵不灵呼?”
喃呒棠自己其实也没有底气:“管它灵与不灵,总之现在是无法可想,贴上去才算。”
喃呒棠老婆道:“事不宜迟,你快快起床,和我一起分头把这些符贴上去。”
喃呒棠有气无力地:“老婆,现在我浑身像散了骨架一样,软弱无力的,你自己动手去贴吧。”言罢,把棉被住上一拉,又将脑袋盖住了。
喃呒棠老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她见喃呒这个样子,只好动手去贴那些符了。
当小得财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了。
他娘亲李金兰在屋里左等右等都不见儿子小得财回来,等得心乱如麻,最担心是这个调皮儿子出事。听到推门声,她又怒又怨,但见到小得财后,一直崩得紧紧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她狠狠地看着小得财,责怪道:“你呀,出去玩也要知道归家,害得我觉也睡不了。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得财:“现在该近三更了。”
李金兰语气迫人:“又和谁在一起干什么坏事去了?”
“坏事?”小得财摆了摆手,脸有做色,“我今晚和肥仔华一起,
干的是好事。”
李金兰摇了摇头:“半夜三更与肥仔华去干好事?我不信。”
“娘亲,我说的是真话,”小得财见娘亲仍不相信,便举起手来发誓道,“如果我有半句假话,明天就会被天雷辟死。”
听到那个“死”字,李金兰急忙冲上前去,用手捂着小得财的
嘴巴,训斥道:“小孩子不要对天发那些毒!究竟做了什么好事,你就一五一十告诉娘亲我知道。”
“好的。”于是,小得财便打开了话厘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向李金兰讲了出来。
李金兰听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自己的儿子竞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做出这样的恶作剧来:笑的是那个所谓捉鬼骗钱的喃呒棠竟然被两个小孩子吓得如此逃跑。这一次,正是应了世间的这句格言:心中无鬼,有鬼亦无鬼;心中有鬼,无鬼亦有鬼。
作为家长,李金兰还是觉得要教训一下自己的儿子,故意板着脸:“你呀,下不为例!”
小得财:“我知道了,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来。”
李金兰:“什么事情?”
小得财扬手指向聚龙坊的方向:“苏月娥的阿爹病了那么多天,吃了附近郎中开的药不见好转才找鬼乸婵和喃呒棠。我估计那个喃呒棠被我和肥仔华这么一吓,明天夜晚再也不敢出来搞事了。”
李金兰:“是呀,人经过这么一吓,不得大病才怪哩!”
小得财:“我听隔壁二叔婆说,你曾经讲过天露山上的天露寺有位老和尚医离奇杂症很灵验的。阿爹就在天露山那边,娘亲,你能不能去叫阿爹请天露寺那位老和尚来给苏月娥阿爹治病呢?”
774章 鬼才亦厉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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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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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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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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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75章 比高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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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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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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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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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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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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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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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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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76章孩童比高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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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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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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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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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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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7章 孩童比高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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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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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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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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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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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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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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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8章 却元无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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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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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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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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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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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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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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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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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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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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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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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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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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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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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81章 计中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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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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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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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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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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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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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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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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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82章 计中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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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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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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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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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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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83章 鬼才绝伦(1)
为了急救自己的爱女,刘县令出榜招贤。其中一段榜文写着:凡能取出刘芳芳腹里绣花针者,赏银二十两。
这事一下子便传开了。
消息传进祝得财的耳朵,他冒冒然揭了榜来到县衙求见县太爷。
刘县急忙宣祝得财进后堂。
祝得财拜过礼后,信心满满地说,“刘大人,小人愿以妙术为芳芳小姐取出肠胃里的绣花针。”
刘县令听了半信半疑地问道:“你有何妙术?”
祝得财笑着说,“大人莫问,如蒙大人相信,事不宜迟,赶快治理,大人到时便知,小人保证把绣花针取出便是。”
县令信疑参半,只好听从祝得财摆布。
祝得财先着人倒来一碗醋,然后请芳芳张开樱桃小嘴,出其不意把醋灌下去。
醋的酸味立即传入芳芳的五脏六腑,还刺激了她的鼻孔。她“乞嗤”一声,忍受不住,反胃了,把那些残余食物呕吐满地,又臭又脏。
祝得财迅速用准备好的毛巾把芳芳的呕吐物装住,随即叫起来说:“好了,好了,恭喜小姐,绣花针吐出了!”
众人定睛看时,果然见一枚绣花针混合在呕吐物之间,把它抹净,银光闪闪。
县令和夫人这才松一口气,芳芳姑娘也即时安静下来,破涕为笑了。
县令大人自然向祝得财连声道谢,恭恭敬敬地送给祝得财二十两银子。
不料第二天,芳芳姑娘不知怎样又有一枚绣花针伴随着粪便排出。虽然芳芳莫名其妙,但由于没再觉得身体不适,也就不追究别的根由了。
其实,是祝得财偷偷带来一枚同样大小的绣花针,当芳芳呕吐时,手疾眼快把它混和在呕吐物内,假说是芳芳吐出来而已。
这一条妙计果然奏效,他顺利得了二十两银子,好不得意!
第二次,事情发生在新州西郊的顾家坊。那里的乡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姓顾。
其中有一大富翁叫顾忠泮。这大富翁虽然身边拥有三妻四妾,子女成群,但长得美貌而且聪明的只有一个女儿,名唤顾丽婷,她是顾忠泮最小的姨太太所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顾丽婷转眼间长大成人了。有一日,她要丫环陪着到后园摘番石榴,发现有一个特别大的胭脂红番石榴吊在高枝上,令人垂涎。
顾丽婷不知危险,爬上树去,抬头伸臂去摘,不知怎的忽然右臂一阵麻木和酸痛,接着便不能动弹。
顾丽婷大声呼喊:“救命!”
吓得丫环面无人色,跌跌撞撞跑回去向老爷和夫人禀报。
顾忠泮急忙叫人将顾丽婷从树上救下来。
回家以后,顾丽婷便卧床不起,右手伸直不能屈曲,不停地叫痛,不让任何人触动。
请郎中到来,手指还未轻摸,她就好比杀猪般嚎叫!喝令郎中走开。
郎中见此情形,也只好胡乱开药,总不见效。
如此耽误了好几天,顾忠泮心急如焚,寝食不安,便命家丁贴了榜文,招聘高手良医,声明谁能治好赵娉婷的奇难杂症,愿赠白银三百两,决不食言。
榜文贴出以后,虽然好些郎中曾来献医,但病人怕痛,不能为她诊断动手术,只好知难而退。
一个十分崇拜祝得财的人,怂恿祝得财前去应榜施治。
祝得财问明底细后,慨然答应,叫那人先行一步,通知大财主顾忠泮做好宣传和医治的准备工作,说祝得财过两天便当众表演医治奇症,保证妙手回春,奏效如神。
祝得财还特别嘱咐:医治时间在那天正午十二时,地点就借用顾氏宗祠前面那最大的广场,好让上千名群众看热闹,增长见识。
本来,顾忠泮极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在大庭广众露面,但祝得财执意要求如此,为了治好女儿的难症,只好将就。
这日,广场上人如蚁聚,水泄不通。顾忠泮雇了一乘轿子把顾丽婷载送广场。
广场上临时搭了一个看台,当丫环缓缓把顾丽婷小姐背上看台的时候,台下的人的目光都一约而同地集中注视着她,异口同声大加赞赏。
人群中有一生得像书生模样的后生在“啧啧”称赞过后,忍不住似赞似叹地感慨道:“看她正值妙龄,生得面如芙蓉、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十分俏丽动人,如果成了废人,那多么可惜呀!”
看台上放了一张八仙桌子,旁边还有一张酸枝木制造的宫座椅。祝得财飘然登台。看到顾丽婷的右手僵硬地高举,不能屈下,她苦口苦面用自己的左手轻轻抓住右手腕。
这时,只听得祝得财开腔了:“各位乡亲,今日顾忠泮富翁请我为他小女顾小姐医治这奇难杂症,非同小可。如果医坏了,顾小姐的右手便会终身残废,永远挺举,不能垂屈。鄙人精通华佗医术,当然与一般医疗方法不同,故此,必须当众表演,以求大家来做一个评判员,不过在施行医术过程中,希望与观众约法三章:一、不要交头接耳,安静无噪;二、不可大惊小怪,胡乱行走;三、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任何人不得登台。”祝得财说完,放下手中的纸扇,就要开始治疗。
台下人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祝得财左手把顾小姐的外衣掀起,马上露出她那又轻又薄的纱罗裤头。说时迟,那时快,祝得财右手在衫袋里掏出一把闪亮的剪刀,那裤头带“卜"一声被剪断了,眼看顾小姐的裤子立即就要松落……
只听得众人伴随着顾小姐的“哎哟”一声惊呼,顾小姐本能地两手闪电般垂下,死命把裤头抓实,以免出丑。
这时候,台上台下的人一齐指责祝得财行为不端,顾小姐更骂得凶,要求阿爹、阿娘把祝得财扭送官府法办。
正在混乱之际,祝得财从容不迫地当众哈哈大笑说;“各位安静,请听我说,现在顾小姐的右手已经医好,伸屈自如了,你们还没发觉吗?如果不是我刚才利用这出其不意的动作,小姐怕痛,怎能施手术来使她的关节复位和放松筋骨肌肉呢?难道我会故意搞恶作剧当众侮辱起顾大爷和他的千金小姐吗?”
听祝得财这么一说,现场观众及顾忠泮夫妇、顾丽婷等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不但不责怪祝得财,还喷喷称赞这祝得财的鬼才绝伦哩。
距离新州城外不远的地方,有一条以甜橙出名的布辰乡村。
那里有一大户人家,户主姓谭名日星,持着有财有勢,有田有地便横行乡里,肆无忌惮,当地的人对他又怕又恨,背地里称他做“无天装”!天长日久,这里的人渐渐的连他原来的真名实姓都不知道了。
一日,无天装吃饱无聊,便率领了几个走狗爪牙招摇过市。经过一家小食店,店名“返寻味”。
这间小食店不过是妇女生意,老板张大年使自己的女儿妙英当服务员,正忙着招呼客人。无天装唠叨叫酒叫菜,那班狗腿子当然好似饿狗抢屎般大吃大喝。
784章 鬼才绝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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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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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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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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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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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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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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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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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86章 商海初涉(1)
日月轮回,春去春来,祝得财已长成为一个气宇轩昂、身材伟岸的青年,个子已高出他爹一个头。
但令他爹娘最担心的是,祝得财那调皮捣蛋的恶习却改不了,聪明才智常用在邪门歪道上,设局整蛊人。为此,他爹不断听到别人投诉儿子,气得几乎”吐血”,骂他是”狗改不了吃屎”。
而祝得财对他阿爹的训斥当作耳边风。他娘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也无计可施。
而在天露山发生的一件偶然的事,彻底改变了祝得财的人生轨迹。
祝得财的姨丈姓苏,叫苏怀诚。他其实是沙村聚龙坊苏氏所出,他爷爷”攀耕”落籍到天露山脚里洞的牛岗村。每年清明他都回沙村参与祭拜苏氏的太公山。
像苏怀诚祖辈这样”攀耕”落籍到里洞山区的风气并不少见,如洛洞村的梁氏一系就是从太平沙村奕祥坊姓梁的”攀耕”过去的。每年清明他们都会回奕龙坊乌鸦仔山拜梁宗秀的祖坟。
苏怀诚的父亲叫苏洛富,以前曾经到过北方的酒坊干过几年的活,偷师回到里洞自己开了一间”醉千觞”酒坊。
苏洛富勤劳善良,起早摸黑地苦干,将北方采购来的大麦、高粱与大米按比例混合发酵,酿出的酒在南方清香型酒的基础上又带有北方酿酒的酱香,在当地一带有不少客户。
苦心经营下他家境也算富裕。
苏怀诚长得高大英俊,人品又好。所以李金凤从县城附近嫁到这山区来,夫妻勤劳致富,相敬如宾。酒坊规模虽然不大,但对于小富则安的苏怀诚来说,日子过得乐也陶陶。
随着岁月的流逝,苏洛富以八十五岁的高龄辞世了。
父亲去世后,苏怀诚继承了酒坊产业,顿觉得酒坊的人力不够,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招人。
在一筹莫展之时,苏怀诚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妻子说:”阿风,你的姨甥祝得财已经长大成人了。你说他在家中闲着没事干,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回里洞给我们酒坊当帮工呢?”
李金凤点头说:“好。明天我下山到县城那边去一遭。”
翌日,李金凤起了个大清早,下山赶往县城锦水坊去找妹妹李金兰,把叫祝得财去里洞”醉千觞”酒坊帮忙的事说了出来。
李金兰觉得这是个一举三得的好机会:一来可以帮助姐姐解决人力不足之困;二来里洞离县城较为偏远,儿子更容易在那里安心干活,学点技能,走上自食其力的道路;三来在帮忙姐姐干活之余,李金凤两夫妇可以在平时生活中多多开导教育自己的儿子。
祝得财正闲得发慌,听到这消息后爽快地答应了:“要知道,我现在整天待在村子里好像井底之蛙一样闷极了。现在姨妈的酒坊要我去帮忙,管我吃饭与住宿,有酒喝,每个月还有薪金发,行!”
当天,祝得财就收拾好行李,随姨妈李金凤往天露山去了。
祝得财在醉千觞干了几个月的活,便发现了问题:酒厂出产的酒质量虽然不错,但缺乏知名度,销售范围局限于里洞乡为主,偶尔要送小量的货到新州县城的客商,总销量没有增长,只是小打小闹的小生意。
这天早上,旭日东升,彩霞满天。
醉千觞酒坊接到了订单:里洞与恩平县交界的甄家村族长要娶儿媳妇,在村中的大祠堂大摆宴席需要二百斤酒。
按照订单来出货,美酒共装了四大埕。祝得财带着酒坊的另一位伙计,挑着酒埕走路前往。
山区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一样变化无常。
半路上风云突变,大风吹来了压顶乌云,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幸好山上有个半山亭,祝得财和那位伙计得以进亭里避雨,才避免了淋湿身。
大雨下了几袋烟的工夫就停了。祝得财与伙计挑着酒埕继续上路,来到甄家村后,见村道上人头攒动,人人兴高采烈。大祠堂那边锣鼓喧天,正舞着狮子助兴。
祝得财挑着两个大酒埕,很快来到摆喜宴的甄氏大祠堂门口,心急时脚步加快,岂料,此时路面的花岗岩石板因大雨后变得十分湿滑,祝得财的右脚往前一滑,重心不稳,身子朝前打了个跪,他整个人往前边扑倒。
祝得财肩挑的那两个缸瓦做的酒埕撞到地面花岗岩上,“哐啷”一声即时破掉了,埕里所盛的酒溅飞,流到地面四处都是。一阵香气顿时盈溢在大祠堂门口。
四周的人闻到这酒香后,连舞狮子也不看了,赶过来都大声叫“好香”,有些酒徒还忍不住走上前来,用手捧着破酒埕上残留的酒液放进嘴巴里,一边津津有味地舔着,一边大声叫香。
本来送货时打烂了酒埕是件坏事,想不到对于醉千觞酒坊来说,却是因祸得福,皆因祝得财是一个爱动脑筋,洞察力强的聪明人。
他在到甄氏大祠堂前摔破酒瓶见到这情景后,马上得到顿悟:这是一个做生意的绝妙契机。
这天,祝得财回到酒坊,将在甄氏大祠堂门前的破酒埕及引发自已领悟的设想跟姨丈苏怀诚、姨妈李金凤讲了,然后说:“做大生意一定要有知名品牌。首先,我们酒坊生产的酒应该起一个好的名字。”
苏怀诚:“你认为应起什么酒名呢?”
祝得财:“叫天露酒吧。我们这酒坊位于天露山,别人一看名字就知道这酒的产地。”
李金凤紧接话头上去:“天露也叫甘露,观世音用杨柳枝沾着净瓶的水洒向人间,造福黎民百姓,那水就是甘露。”
“听你们这样说,“天露”这酒名不错,”苏怀诚对着祝得财,问道:“你打算怎样将这酒推向市场呢?”
“推销商品是讲求营销策略,更要讲究计谋。”于是,祝得财便将自己的顿悟所得讲了出来。
面对祝得财所提出来的销售新点子,苏怀诚是一个老实的人,听后一时接受不了:“做生意耍这样的手段似乎不太好。须知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我们这深巷里的酒香传出去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李金凤对祝得财的主意当场表示大力支持:”我们的酒虽然质量好,但是知名度不高,主要是缺乏销售手段,所以生意无法做大。商场犹如战场。那些阵地你不去占领就要被别人占领。我觉得阿财这提议很好,因为这样做并没有危害他人,也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只不过是用异样的手法去进行宣传销售而已。我们的货是好货,究竟买与不买,这完全是由顾客自己决定的。我们并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欺骗顾客。所以我认为阿财这销售手法值得一试。”
苏怀诚在家中从来拗不过李金凤这个女强人,见老婆摆出如此多的理由,所以只能选择妥协,道:”既然你信心百倍,那就让阿财他们去试一试吧。”
787章 商海初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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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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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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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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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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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8章 商海初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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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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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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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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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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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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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790章 商海初涉(5)
苏怀诚与祝得财接过衣服,马上穿在身上,很快,就觉得全身暖烘烘的。
祝得财用手模了摸那布料,觉得既轻盈又光滑,再拉了拉衣角,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虽然不是很厚,但是穿上去好像穿了火袍一样。”
苏怀诚也点了点头:“是呀,这样的羊毛衫我在家乡从来都没有穿过。”
赤尔罕颜认真地:“这不是羊毛衫,而是羊绒做的衣服,当然是暖和的了。”
“羊绒?”祝得财似有所悟,“我明白了,就是用那些长在羊身上并且卷起的长毛做的衣服。”
赤尔罕颜笑着摆了摆手:“不,你说的那种羊是绵羊,绵羊根本不产绒,只产毛,它们取下来的毛叫羊毛,所以不存在什么绵羊绒衫。须知这衣服的物料是羊绒。”
祝得财:“那么,是什么样的羊身上才产这种羊绒呢?”
“是我们这高寒地区的山羊,”赤尔罕颜作进一步的解释,“羊绒是生长在山羊外表皮层,掩在山羊粗毛根部的一层薄薄的细绒,入冬寒冷时长出,抵御风寒,每年春季转暖,在山羊脱毛之际,我们用特制的铁梳从山羊躯体上抓取下来的绒毛,称为原绒。洗净的原绒经分梳,去除原绒中的粗毛、死毛和皮屑后才能得到山羊绒。这稀有的特种动物纤维,保暖性和吸湿性很好。我们这里山羊所产的羊绒是闻名海内外的。”
苏怀诚感慨地:“啊,原来羊与羊之间的毛也有那么多的学问。”
祝得财有些省悟:“如此说来,山羊绒与绵羊毛是内在质量截然不同的两种产品。”
赤尔罕颜点了点头:“是的,羊绒的保暖度是羊毛的两倍至三倍,重量却只有羊毛的五分之一。一只山羊一年仅能产一两左右的毛绒,也就是说六七只山羊一年所产的绒仅可制作一件普通羊绒衫。所以,羊绒衫价格一般是羊毛杉的七倍甚至十倍。”
苏怀诚:“啊,看来这山羊绒真是很珍贵呀!”
赤尔罕颜:“是呀,所以内行人将山羊绒称为‘软黄金’或‘钻石’!在我们这产地穿起羊绒衫已属名贵,外面的世界只有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才能够穿得起这种羊绒衫的。”
祝得财扯了扯身上穿着的那件羊绒衫笑着对苏怀诚说:“姨丈,我和你这一回也当起皇亲国戚与达官贵人来了。”
苏怀诚也开怀大笑起来:“想不到我们这些山里人也有这么高级的享受呀!”
“你们是我们这里的贵客嘛!”赤尔罕颜兴致上来,话匣打开,“不过,即使都是山羊绒衫,它的质量好坏优劣里面还有更多的学问哩!”
祝得财是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眨着眼说:“或许我与姨丈以后会飞黄腾达,你教一教我们如何区分羊绒衫质量的好与坏,可以吗?”
“好的。”赤尔罕颜见祝得财的求知欲望那么强,就滔滔不绝地向他和苏怀诚讲起来了……
赤尔罕颜讲得特别认真,而祝得财也听得特别认真。世间事物是千变万化的,谁也想不到,祝得财这一次塞北之行,竟然成了他日后人生路途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苏怀诚与祝得财这次来到鄂尔多斯的大草原,在赤尔罕颜他们的帮助下,挑选了几匹好马,经过长途跋涉,回到新州天露山下。
苏怀诚与祝得财当起了教练员,教招来的青年们学会了骑马,组成了天露山下的第一个马队。
祝得财对马匹情有独钟。他每天到山上割草喂马,替马洗刷身子。有匹红鬃马,全身的毛油光发亮,是祝得财最为钟爱的马匹,没事的时候,他就骑在红鬃马上到四周溜达。
里洞附近的村民如果想将自产的山货运到遥远的天露山顶天堂坪去,与开平、阳江等地的人交换海味或其他干货,肩挑背扛爬那弯弯曲曲陡峭的山路,就会累得要命,时间又拖得十分长;所以他们经常前来找李金风,委托她用马队替他们将山货运到山顶去做交易。
每逢到天堂圩坪的圩日,祝得财就会从姨妈那里接到一个任务:骑着他心爱的那匹红鬃马,带领驮着山货的马队,后面跟着的是步行的山货货主,在天露山长长的古驿道往上行,直指山顶的天堂圩坪。那情那景,蔚为壮观。
傍晚时分,祝得财顶着夕阳与晚霞,率领着马队,带着货主,驮着从山顶换回来的海味干货原路返回。
从此以后,天露山那条通往开平与恩平的古驿道就出现了这个马队的身影。
祝得财乐意干这份工作,因为可以在干活的同时,随着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还可以在路途中赏心悦目地观看天露山古驿道两旁早晚不同的景色变化。
……
里洞书院的刘玉轩塾师也是李掌教的学生,只不过是比祝得财高了几届而已。一次回去县城拜访恩师顾掌教时,顾掌教向他推荐了祝得财。
于是,刘玉轩酒坊登门拜访,诚意请祝得财当里洞书院的兼职老师。
马队替人运货上山不是天天都有生意的,李金风觉得这也是让自己姨甥到社会去历练的好机会,所以大力支持祝得财去担任里洞书院的兼职老师。
这么一来,祝得财在姨妈家中干活,包食包住,每个月可以领到不低的薪金;加上去当兼职老师,每个月又多了另一份收入,而李金风家中拥有这么一个运输马队,又拥有一些长期的客户,在里洞方圆十里都是独市生意。她的经营手法得当,所以客似云来。
祝得财历来是不会满足于现状的,他还给姨妈李金风出了一个主意,可以把马队运货的范围往外拓展。
李金风见这个主意好,就让祝得财来当负责人,带着手下几匹马往外拓展。
马队将新州所产的灵芝、冬菇、笋干、腐竹、凉果等山货运到南海、番禺、顺德那边去,回程又将西樵大饼、顺德鲮鱼干、大良崩沙、九江煎堆、新会头菜、肇庆裹蒸等运回来交给新州县城挂钩好的店铺。
一时间,李金风所开酒坊与马队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有道是:树大会招风,生意好就会遭人妒忌。
791章 获救终彻悟(1)
里洞镇有一位财雄势大的财主,名叫苏壬福,长得肥头大耳,眉毛稀疏,两眼细小,身材像只大龟鳖。
苏壬福的主业是做木材生意的,将天露山的杉木运出山外到县城一带,卖给人家建房子,在里洞一带算得上富甲一方。
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苏壬福看见每逢圩日,苏怀诚夫妇的马队帮村民驮货到山顶天堂墟坪去,一来一去,都是生意兴隆。细细算了算那些运输的收入,他不由得心生嫉妒。
苏壬福思前想后,觉得办马队是一个让自己富上加富的途径,便从外地买回十多匹壮马,从大西北雇请来的那位骑手叫郝飞雷,懂一些武艺,既当驯马的师父,也当武术的教头。
苏壬福挂起了“雄风马场”的招牌,大做宣传,也用作替村民运山货上山顶天堂坪。
苏壬福在生意场上打滚了多年,为人颇有心计。他派人暗中打听到李金风每天替村民们运货的价钱后,就立即将自己马队的运货物定得比苏怀诚的马队低一些,以此来争夺客户。
价低者得,这是商场无情的游戏规则。不仅如此,苏壬福还使用了一些卑劣的伎俩:派人到通往苏怀诚家的路上守候,如果见到有人携货要请苏怀诚的马队运上天露山顶,他们就出来“截和”;要么用小恩小惠,要么用恐吓手段,将那些客源抢走。
这么一来,苏壬福的“雄风马场”就抢走了苏怀诚马队的不少生意。
苏怀诚与李金风素来知道苏壬福的人品,只好压低自己用马队的价钱,来维持生计。
对于苏怀诚与李金风的忍让,苏壬福仍然不知足,他的目的是要让苏怀诚的马队因生意无以为继而倒闭,让他一人独揽这方圆十里的运输生意。
这天,苏怀诚接到了一批生意,要替村民运山货上天露山顶的天堂坪去。马队进山后,才过了护洛桥,就看见郝飞雷骑着一匹浑身发黑的乌雅马带着雄风马场的另外两匹马在前面缓缓而行。苏怀诚在后面赶上来后,在路面稍为宽阔的地方,苏怀诚有礼貌地叫他稍为让开一点,让自己的马队通过。但是,郝飞雷却故意拦在路的中间不让路。
郝飞雷显然是听从其主人苏壬福的吩咐而故意这样做的。
苏怀诚明知对方是在故意刁难自己,但畏惧郝飞雷为人凶狠,只好忍气吞声慢悠悠地跟在他的后面上山。
一些村民害怕苏壬福与郝飞雷给自己与家庭带来麻烦,所以不敢来找苏怀诚的马队运货上山,倒成了苏壬福那个马场的常客。
苏怀诚见前来求自己马队运货的客户日益减少,心里干着急,头上的白发在短短一个月内竟然陡增了不少。
祝得财见姨妈马队的生意逐渐慘淡,还经常听到姨妈在家里长吁短叹,知道其原因是苏壬福他们在生意场上并非良性竞争,而是仗势欺人,心里也不好受。
残月如钩,挂在墨蓝的苍穹上,不时被流云遮掩。银河迷迷茫茫,疏星无力地眨着眼,发出冷淡的光。山野的花草树木全都淹没在沉沉的黑暗中。
一匹快马驮着一位青年,他前面放着两麻袋东西,在天露山古驿道上穿过夜之黑幕缓缓而行,来到香棉坪处的路上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将两麻袋东西取了下来,解开扎着袋口的绳索,将麻袋里的东西撒在路面上,再均匀地拨了开来…….
翌日,太阳刚爬上了树梢,晨鸟还在院子外的大树上“吱吱喳喳”地欢叫着。
祝得财刚刚嗽洗完毕,在院子里伸展着腰肢。忽然,李金风从外面匆匆地走进院子来。
平时,姨妈做事从来都不会太心急,做事常像急惊风遇着个慢郎中。
祝得财奇怪地问:“姨妈,大清早你就出去过了?”
“是呀!”李金风的脸色有些阴沉,就像经常荡过天露山上的乌云,“雄风马场的马队出事了。他们有好几匹马送货上山时在半路上滑倒了………”
“啊,有这么一回事?”祝得财心中有数,却整色整水地问,“姨妈,他们在哪个地段滑倒的?”
李金风手指着山上:“在香榴坪不远的古驿道上。”
祝得财知道自己设置的陷阱得逞了,装作认真的样子:“在山上的古驿道骑马,山路又窄又陡,加上这几天刚下过大雨,他们怎么不小心路上呢?”
李金风:“就是嘛,雄风马场的马从陡峭的山坡上跌了下来,伤了好几匹,人也跌伤了三匹,有一个还跌断了手臂。这一回他们的损失也算惨重呀!”
祝得财的话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姨妈,前一段时间,他们那边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你的生意却是冷冷清清。如今,他们的人与马都受了伤,我看他们一时也难于恢复元气,你的竞争对手这一回输掉了。”
“我的竞争对手输掉了?”李金风听到祝得财这些话,并没有喜形于色,“他们那边的人与马受了伤,这并不值得我高兴。生意场上,只能是良性竞争,不能靠邪门歪道去赚钱。”
祝得财:“这……这也是。”
李金风:“上山的道路虽然是窄小些,但都是可以平安地通过的,他们跌倒后,拖着伤残的马匹与背着受伤的人下山,责怪天雨后跌倒的?”
祝得财点头认可:“我看这是八九不离十。”
“我看主要原因并非这样。”李金风的瞳仁闪射出几点火星,“路面上铺满了黄豆,他们的马踏到黄豆上滑倒了的啊,这事确实有点离奇。”
祝得财的嘴巴是这样说,但自己做过的事情最心知肚明:香榴坪那一段路上的黄豆是自己在昨夜撒下的。
随后,李金风对祝得财说:“我刚接了一单生意,有位山民要运两大袋笋干上山顶的天堂坪去,你替他前去吧。”
“好的。”祝得财应声离去,到货主那里装好两大袋笋干后,骑马便直指山顶,在经过香榴坪的那段路时格外小心,紧勒着红鬃马的缰绳,绥缓而行。
祝得财低头望去,那段路已经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在穿过香榴坪那处“危险”路段后,祝得财才扬鞭策马在古驿道撒蹄飞奔。
山风在祝得财的耳畔呼啸而过,山路是一高一低、坑坑洼洼的,红鬃马忽然往前一滑,便来个马失前蹄,朝前扑倒,就势将骑在马背上的祝得财抛摔下来。
说来也巧,祝得财朝前飞甩出一丈多远,重重地摔了一跤,跌得他眼冒金星,一团白雾瞬间蒙在眼前,随即是一片漆黑,不省人事了。
当祝得财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面前站着一位年过半百的僧人。他长得身材魁伟,浓眉大眼,国字脸形,鼻正嘴大,皮肤略黑,穿着一件黄色僧服。
祝得财觉得奇怪,艰难地发问:“你……你是?”
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回答道:“贫僧法号智善。”
祝得财环顾四方,见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间道:“大师,这……这是什么地方?”
智善禅师回答说:“天露寺。”
智善禅师自幼便入天露寺,是智昌大师的首徒。前年,智昌大师以八十岁高龄安详圆寂后,智善禅师便接过他的佛灯,成了天露寺的住持。”
“天露寺?”祝得财巴眨着迷茫的眼晴,“我怎么无端端地来到这天露寺呢?”
智善禅师:“你在古驿道上堕马受伤了。”
792章 获救终彻悟(2)
祝得财定睛回忆起来,的确,自己骑马上山,正在古驿道上奔驰,忽然觉得马失前蹄,自已从马背上朝前冲出去,而后便……
智善禅师扬手指向山的那边:“贫僧与徒弟上山采摘草菇回来,刚巧路过那里。见你堕马受伤,昏迷不醒,我就将你背到天露寺来了。”
祝得财觉得头部隐隐作痛,伸手往头顶摸去,知道已被布包扎过,问道:“我的脑袋?”
智善禅师指着他的头部说:“你的头部碰到岩石上了,流血不止,也染红了你身上的衣服。幸好路边不远处有止血的山草药,我过去采摘用嘴咀嚼烂,替你敷到伤口上,再扯下僧袍撕成条,替你包扎好才使伤口止了血。现在你能醒过来,现在看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啊,原来是这样。”祝得财内心涌起一阵热浪,感激地,“今天我逢劫难,如果不是得大师救助,或许我会暴尸山野,成为虎狼之美食。”
智善禅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今天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而已。”
祝得财长舒了一口气,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大师!我骑的那匹红鬃马呢?”
智善禅师扬手指了指外面:“你骑的那匹马受伤不重,只是擦伤了些皮。我的徒弟把它牵到寺后面的马厩里,正给它喂草料哩。”
祝得财记得,自己只是在香榴坪那个路段撤下黄豆,明明自己骑马已经过那危险的路段,怎么自己会马失前蹄而在那一边堕马受伤呢?
智善神师见祝得财那副痴征征的神态,推测出他有心事,问道:“你有问题想不通吗?”
祝得财点了点头:“唔。”
智善禅师探询地:“是不是想不通你在古驿道上为什么会堕下马?”
见对方洞悉自己的心事,祝得财只好承认:“是的。”
智善禅师回忆道:“今天早上有一支马队的好几匹马在香榴坪那边相继跌倒,恰逢我那时刚好路过那里,与其他路过的山民将受伤者救起后,我在现场细心地观察过,分析出造成那宗事故的主要原因。”
祝得财追问道:“您分析出什么原因来呢?”
智善禅师:“那些骑马者与马匹之所以在香榴坪那段古驿道上受伤,是马队上山奔走的时候,钉在马蹄上的铁掌踩到路面的黄豆上,才导致马匹四蹄打滑无法控制而跌倒的。”
祝得财试探性地问:“大师,那事故不是因雨后路滑造成的吗?”
“不,我认为原因并不简单。”智善禅师那如深潭般的眼睛闪射出一道冷光,口气十分肯定,“这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祝得财的心里猛然一震,一股冷气漫上心头,脑袋里掠过一道闪电,找出了一个解释的理由来:“我个人猜测,说不定那些黄豆是从破口袋里漏出来的呀!”
“不,绝不是。”智善禅师摆了摆手,讲出了他分析的理由,“如果黄豆是从口袋里漏出来的,按常理在路面上就只应留下一道随着马匹走过的长长豆痕,路面就不会撒得一大片,并且撒得是那么的宽阔与均匀。显然,那里面有更多的人为因素,是有人故意将黄豆撒到香坪那路段,然后均匀地拨开的。”
“啊!”祝得财浑身轰然一震,天露寺这大师锐目确实扉利,能从表象洞悉深层的一切,却故作若无其事地问,“大师,您认为那人为何会在路上撒下黄豆呢?”
智善禅师伸出了两只手指,晃了晃,“我看原因或许有二点。”
祝得财:“第一点呢?”
智善神师:“第一点,是作案者跟马队的人有仇隙,故意设局来陷害马队的人。”
祝得财:“第二点呢?”
智善禅师:“第二点,也有可能是生意场上的竞争,为了打击对手而导致悲剧的发生。”
智善禅师分析得丝丝入扣,无懈可击,祝得财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这……”
智善禅师:“施主,刚才你之所以会堕马,是因为你骑的马也在山路上踩中黄豆而滑倒的。”
祝得财提出了自己否定的理由:“不会吧。我路过香榴坪的那段路时,低头察看过,那路段已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
智善禅师点了点头:“香榴坪的那路段是贫僧带着徒弟早些时候打扫过的。”
祝得财:“既然大师您已经将那路段打扫干净了,红鬃马又怎会再度踩中黄豆而中招呢?”
智善禅师用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自怨自责起来:“噢,这只能怪我粗心大意,遇事考虑不周到。”
祝得财感到莫名其妙:“大师、您怎么怨责自己粗心大意呢?”
“这叫百密也有一硫,”智善禅师叹了口气,“贫僧的确是将香榴坪路段上的黄豆打扫干净,但没有想到在我打扫之前曾经下过大雨,大雨将那些黄豆冲向路上低洼处而积聚起来,而你的马匹正是踩中低洼处的黄豆而滑倒的。”
祝得财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大师观察实在细微,分析颇有道理,他真想不到自己骑的红鬃马竟然会再次踩着黄豆而让自己堕马而受伤。
智善禅师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慈悲为怀,众生平等’,这是我们佛门的基本教义。‘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此乃佛门的准则,也是为人的基本之道。故意在路上撒黄豆,这伤天害理的行径,乃是丧尽天良的卑劣小人所为。我不明白,那人究竟意欲何求?”
智善神师这话使祝得财的脑海掀起了万顷洪涛:自己为了生意上的蝇头小利,竟然失去理智,半夜到香榴坪撒下黄豆,以此打击对手,最后竟然落得一个害人且害己的结局。如果今天不是遇到这慈悲心肠的和尚,自己说不定已命丧黄泉,暴尸于荒山野岭之上。将自己从危难中救出来的智善禅师尚且因未能完全将山路上的黄豆清扫干净而自责,而自己正是这连串事故的肇事者……
智善禅师继续说,“《周易》有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正好印证了这些古训。难道这报应就是天意?想到这里,祝得财惭愧至极,耳根一阵阵地发热,并且热得发烫,脸庞红得像煮熟了的虾一样。
智善禅师见祝得财的脸色变成这样,感到奇怪,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啦?”
祝得财咬着牙关,想了一会,向智善禅师道:“大师,说起其中的真相,实令我羞惭得无地自容。”讲完垂低了脑袋。
智善神师不解地:“平白无故你怎么讲出这样的话来呢?”
祝得财懊悔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唉,我这一回真是利令智昏,自作自受!”
智善神师:“施主,我还是不明白你之所言。”
祝得财终于下了决心,说:“大师,事到如今,我不怕向您坦白,香榴坪路段的那些黄豆其实是我昨天半夜撒下来的……”
智善神师惊诧地:“你干的?不会吧?”
“真的是我干的。生意场上的角逐,往往是无情无义的。我初时以为,是用这个方法整蟲他们一下,想不到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于是,祝得财打开了话厘子,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向智善神师讲述了一遍。言罢,他长长地呼了一口大气,仿佛将心中积郁的气全都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智善禅师听后,有所感悟:“事情的发展不一定会按照你预定设想的路径而去的。你自以为聪明,但却有意想不到的结局。人们常说的‘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世间的事,往往是轮回报应的。为人立世,一定要以慈悲为本,助人为乐,更不能损人利己,否则最终会变成损人又害己了。”
祝得财:“大师,您说得对。我知错了。”
阿弥陀佛!施主,你能够主动当面向贫僧坦言真相,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智善禅师语重心长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年轻人,你的前途还是远大的。”
智善禅师这番话,如同利针一样句句都戳在祝得财的心坎上,令他在觉得疼痛时又变得清醒,他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好一会儿,脸色红酡地说:“大师,您说得对。”
“在路上撒黄豆可以使路过的马匹滑倒,以此来打败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看来你的头脑是挺聪明的,”智善神师的话语含有警醒的成分,“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做。须知,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如果用在正道上,就可以立业成家,越走越宽。但是,如果用在歪道上,就害人害己,越陷越深。今天你的遭遇便是明证了。”
“大师之言,字字珠玑,如醍醐灌顶,醒我智慧,启我愚蒙。”
祝得财此时此刻讲出这话是发自内心的,皆因今天,在山上得遇这位天露寺的大师,使他获益匪浅:“大师,您真是功德无量。”
“不敢当!不敢当!贫僧何德何能?”智善禅师迭迭摆手,虔诚地说,“当年六祖惠能在天露山避难修禅,慈悲为怀,上山采药,为百姓治病疗伤,弘传顿悟禅法,造福乡梓,这才是功德无量。”智善禅师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贫僧作为禅门弟子,能够在祖师留过足迹的圣地天露山学佛修禅,真是三生有幸,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
祝得财双手拱拳行了一个大礼:“今日有幸遇到大师,此乃是我人生之大幸,实在是胜读十年书。”
智善禅师:“施主你过誉了,贫僧实在不敢当。”
“我说的是心里话,”祝得财脸上笼罩的乌云尽扫,感慨万分地,“今天,当我身体受伤时,大师您在肉体上给我止血疗伤:还在我愚蒙之时给我的心灵洗涤疗伤,使我真正明白处世为人的根本之道。”
智善神师:“这是贫僧与施主在世上的缘分。希望施主水月禅心,日后得证菩提。当然,人生之路漫长,今后还是要靠你自己的修行。”
祝得财点着头:“今天我彻悟了。”
793章 人生转变(1)
这一天,阳光灿烂,蓝天如洗。
祝得财骑着红鬃马从里洞出发,过了风门坳,旋风般扬蹄奔驰,卷起了路上的团团尘烟,快马直指县城。
沿途新江流水潺潺,岸边桃红柳绿,远处开着五彩斑斓的格桑花,处处莺歌燕舞。
祝得财无心停下来欣赏美景,因为今天他的任务特殊:恩平那边的县衙用快马将用黑胶漆封了口的公函快件送了过来,要他们尽快转送到新州县衙的县官手上。
官府文件,以接力的方式来传送,内中意义,非同小可。从恩平县城来到新州县城,要经过一个特大的山坡,来到两县交界处的里洞乡时,已是人疲马乏了。如果再前往新州县城则还要过二十多里长的陡坡风门,那些马匹实在吃不消。所以恩平来的一些文书就交给里洞乡代转,而里洞乡的乡长则指定办事认真、为人诚实的苏怀诚家以快马代为传送。
祝得财将封了漆的快件放进怀里,用腰带扎好,以防途中会失落。
祝得财策马奔驰了一个时辰后,进了县城,穿过花岗岩条石板铺就的街路,转了好几个大弯,才来到位于县城中央的县府衙门前。
祝得财飞身下了马,把红鬃马拴在衙门外的拴马桩上,连大气也来不及喘,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他向守门的衙差说明来意,要将恩平县衙的公函面呈知县大老爷。
衙差告诉他:“知县大老爷正在公堂审理案件,你可前去,但在堂审期间千万不要从中打扰。”
祝得财应声后快步上了台阶,迈过高高的石门槛,径直朝公堂走去。
公堂里围着黑压压的人群,祝得财从围观的人群里慢慢挤了上去。
公堂的两边,站着那些“红头黑脚”的皂班衙役。他们手持水火杖肃立着,个个横眉怒目,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开堂审案正进入关键阶段。
有位中年妇人披枷戴锁,头发散乱,一脸凄然,跪在地上。
不少围观的老百姓交头接耳在小声地议论着。
祝得财竖耳听去,知道老百姓们大多认为这妇人是蒙冤受屈的。
知县大老爷年过半百,在公堂正中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着,侧耳听他面前的那位状师在讲述着什么。
这个状师身穿灰色长袍,站起来身板挺立,舌灿莲花,谈锋甚健。讲到激动处,双手比来画去。听得出,他是在为这个跪地妇人作无罪辩护的。
此时,这位状师站立的方向是面对着县官,背向祝得财的。所以,祝得财看不清其庐山真面目。但听着,听着,从心底里佩服:这个状师的口才实在了得,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知县大老爷一边听着状师滔滔不绝的辩词,一边手拈着胡子,不停地点着头。
待那状师发言完毕,知县大老爷开口赞同道:“本官早就认为此案疑点重重,今天你摆出了这妇人不会杀夫的多种证据,分析得合情合理,好的!本官就照你所言去办。”于是,将惊堂木猛地往案桌上一拍,下了判词:“林氏谋杀亲夫之罪不成立,本官下令当堂释放,让她返回自己家中。”
衙役立即上前替跪地的妇人解开了枷锁,当堂释放。
“退堂!”知县大老爷宣布后,把袍袖往旁边一拂,离座退堂。
祝得财追上前去,递上快件:“大老爷,这是恩平县转过来的封漆快件。”
知县大老爷接过快件后就退隐到内堂去了。
在公堂上听审的老百姓见这中年妇女被无罪释放便议论纷纷:
“咳,我早就说这是冤假错案的了。”
“这妇人几乎当了冤死鬼。”
“知具大老爷这一次判案就判得对了。”
“我看全凭这位状师深入调查研究,替妇人找到了证据。”
自以为劫运难逃的妇人突然可以逃出生天,不由得悲喜交集,被解开枷锁后,抹掉脸颊上的两行眼泪,站立起来以后,转而又“扑通”一声向那状师跪了下来,接连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由衷地说:“救命之恩,实比天高。让民妇终生铭感!”
状师感慨地对民妇说:“你丈夫不幸遇难,实属人生之大劫。你又无端陷于冤案之中,声名俱毁,更将你余生推落苦海。我只不过是到发案现场做深入调查,察知真情实况后,今天在公堂上实事求是陈词而已,无须致谢。”
官司打赢,老百姓逐渐散去,那状师才转过身来。
祝得财一眼看去,这人的年纪与自己差不多,正值大好青春年华,身材高瘦,皮肤白皙,面孔略带方形,鼻梁挺括,显得坚毅之气。剑眉下双眼并不大,却闪射出炯炯神光,充满智慧,颇有玉树临风的气度。
“啊,这个人面孔有些熟,他究竟是谁呢?”祝得财正捏着下巴沉思。
那状师却先朝他走来,叫了起来:“你是祝得财吧?”
“是呀,我是祝得财。”对方显然先认出自己来,祝得财应声而后,与那状师对视,打量着,一时间却认不出来,“您是?”
状师见祝得财这副神情,先自报上名来:“我是苏一文呀!”
“啊,苏一文?!”经对方这么一点,祝得财马上想起来了,“的的确确,你就是沙村那个苏一文!”
“多年不见,想不到今天会在公堂上见到你。”苏一文热情地伸出双手,与祝得财紧紧地握手。
“文兄,你越发有出息了,”祝得财笑着说,“刚才你背对着我,我真的一时间认不出你来。人道是‘女大十八变’,其实男大也是十八变哩!”
苏一文用手拍打着祝得财的肩膀,道:“祝得财,你也变得壮实多了。”
祝得财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文兄,我见你在公堂上打这场官司成竹在胸,不慌不忙,论述时慷慨激昂,雄辩滔滔,论点论证,无懈可击。实令小弟佩服。”
“你如此夸奖我,实令我汗颜。我只不过是准备功课做得足而已。”苏一文想了一下,扬手指了指外面,“我们多年没见,那边街口有一间筠州茶楼,我们到那里一叙,老弟你认为如何?”
794章 人生转变(2)
祝得财点了点头:“好的。多年不见,正好一叙旧情。”
位于县城东边的筠州茶楼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此时一楼已坐满了茶客,人声鼎沸。苏一文与祝得财沿着木楼梯来到二楼雅座。
雅座里,茶台与椅子都是用红酸枝木做的,墙壁上挂着的大字是临慕王羲之所写的“鹅”字,两边挂着的红木对联是:
近水楼台先得月
芳香树叶最清心
雕花窗户下的酸枝案几,放着个一尺多高的青花花瓶,显得古朴幽雅。
店小二给他们泡了龙井茶,壶盖处升起袅袅的水汽,整个房间弥漫着茶的清香。
苏一文拿起宜兴紫砂茶壶,用滚烫的茶水洗过两个茶杯,斟了两杯,然后将一杯香茶递到祝得财面前:“请。”
祝得财接过茶杯,浅浅地呷了一口,頓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连声赞道:“好茶!好茶!”
两人便举杯对饮起来。
多年不见,昔日两位邻村的孩子王乍地会面,千言万语,滔滔不绝,当然是先回忆儿时充满童趣的前尘往事,孩子们一起捉鱼捞虾、爬树比赛、滚铁环、拗蔗碌、对联互答……
话题逐渐扯到现在,苏一文向祝得财问道:“我看你衣服有不少汗渍,脸上黏着尘埃,今天肯定赶了不少的路,不知你如今在哪里高就呢?”
祝得财:“我这个人会有什么成就呢?我现在是在里洞那边干活,我姨妈在天露山脚有一个马队。我去帮她的忙,平时喂喂马,骑马替山民们将各种山货运上天露山顶的天堂圩坪做买卖,有时也带马队到南番顺那边去运货。”
苏一文:“今天我见你在庭审退堂后,赶上去将一封书信给了知县大老爷,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姨妈还有一项生意就是替人送快件。今天到县城来是替姨妈把恩平县衙的一封加密快件转送来新州县衙。”祝得财详细地讲述了他读完书出来工作的前因后果。
“唉!”苏一文幽叹一声,“原来你干的是这些粗重活,难怪你是这般蓬头垢面的样子。”
祝得财淡然地:“求两餐饭吃,我们年轻人什么都要干嘛!”
“人活在世界上,求两餐的生活是多种多样的。”苏一文的声音转而得严肃,“依我个人之见,如果你长期卖酒、用马替人运货物,做物流,送快件,这只会枉费了你的一生。”
祝得财不明白地:“干活挣钱,养活自己,我这样做怎能说是枉费我的一生呢?”
苏一文:“我并不是看不起干劳力活的,但每个人在世上总有最适合他的位置。”
祝得财不解地:“在天露山替我姨妈卖酒、喂马、骑马送货、送快件,做物流,这难道不是我在这世界上应有的位置吗?”
苏一文惋惜地:“对其他人我不敢妄评。但我觉得你干这活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有点龙逢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明珠暗投,大材小用?”祝得财琢磨片刻,并不领悟,向苏一文道,“你这话弦外有音,希望你把这话挑明。”
“好的,既然我家与你家只是一河之隔,我俩从小一起玩耍,一起求学,双方知根知底,那么我也不妨直言了,”苏一文呷了一口茶,话语变得激昂,“你乃鸿鹄之才,岂可只有燕雀之志呢?!”
祝得财淡然地:“我有自知之明,以前是村夫,如今是马夫。”
苏一文:“你爹虽然是耕田的,但你娘亲出身书香门第。你从小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熏陶,文化根基甚为深厚,才华学识俱在我之上。”
祝得财手指着苏一文:“一文兄,你在哄我欢喜了。”
“我说的是大实话。”苏一文回忆道,“当年我们在李掌教的书塾读书,我们两村的孩子搞对联对答,我还是你的手下败将哩!弄得我们沙村孩子的零用钱全部输给了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食酸味白流口水。”
祝得财:“其实我跟你们沙村的孩子们玩耍时从中学到了很多知识。”
苏一文认真地:“窥豹而见一斑。为人立世,你现在更应将你的学识和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一来是能够更好地为两餐,更重要的是以自己的才华来回报社会。”
祝得财双手往外一摊,有点不明白:“我一介布衣草民,能有什么样的才华来回报社会呢?”
苏一文开门见山:“你可以干状师这一行。”
祝得财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人所皆知:状师这一行,一般人很难胜任的,引颈而问:“一文老兄,你是说我可以干你这一行?”
“唔,”苏一文口气肯定,“做状师,替人打官司。”
苏一文从小就听他爷爷讲述官场案件与打官司的趣闻轶事,久而久之,便对这方面兴趣极浓,长大后接棒当了讼师,替人出面打官司,几年以后,在西江流域一带已颇有名气。
祝得财早就闻知:苏一文的爷爷以前是个六品官员,曾经在省巡抚衙门布政司署内的理问所当过理问,掌管全省清查核实刑事案件等,对各种官司诉讼熟之稔矣。
祝得财眉毛蹙了蹙,显得信心不足:“一文兄,我不像你有那么好的家庭背景。我知道状师这一行要求甚高,难度很大。一要靠知识,才华过人;二要靠胆识,临危不惧,随机应变;三要靠口才,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这三样叠加起来,才有资格吃这一行饭。我这个大老粗,真的能胜任吗?”
苏一文肯定地:“古人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知你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又是聪明过人,雄辩滔滔;只要下定决心,做足功课,很快就会熟悉各种刑事法律与诉讼程序,能够在状师这一行上位的。”
祝得财:“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做状师这块料子。”
“不!”苏一文摆了摆手,“儿时你出的点子往往是常人想不到的。换句难听的话说是鬼点子。”
祝得财的脸红了起来:“我那时想的多是歪点子,干的多数是恶作剧。”
苏一文:“哪个人小时候不调皮呢?童年年代,如果整天只是木头一般呆坐着,长大成人后要谋生也是一件难事啊!”苏一文口气一转,“换个角度来说,这证明你头脑灵活,思维敏捷。所以我说,你做状师的质素与基础都很好,只要有志向,以后定会大展宏图!”
……
就这样,祝得财在县衙遇到同窗,在苏一文的力邀下加入了律师行。
祝得财本身天赋极高,如今有机会跟随苏一文这样见多识广的同窗,很快,祝得财名声鹊起,成为一名蜚声岭南的状师。至于他如何打赢难打的官司,前文已有描述,在此按下不表。
795章 圆寂国恩寺(1)
再说王天豹、王天虎等好不容易挤到六祖惠能大师面前,正想开口说话之际,不料六祖惠能大师一阵心血来潮,身体感到不适…
六祖惠能自感大限快到,虽有很多很多的话要问王天豹,问他和梁金莲一起经营织布坊,问他梁金莲如何在海上失踪……但六祖惠能深知这都是天意。
正所谓:“天意不可违”。六祖惠能大师不敢多留,和神会挥手与众人告别,沿草棚石洞望龙山而去。
不消二袋烟的工夫,六祖惠能和神会便出现在龙山脚下。
当六祖惠能回到新州国恩寺,和尚们一片欢腾。
翌日,六祖惠能带着弟子们攀上国恩寺后的龙山,纵目四望,田畴如缎,阡陌纵横,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亲切。
想到自己行将圆寂,六祖惠能身不由己移步到父母的墓前,叩了三个响头……
八月初三那天夜晚,六祖惠能感到心血翻涌不止,知大限在即,做过斋戒后,敲钟召集众弟子和全寺僧众,按位次并排而坐。
这夜,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别的音声,月光分外明亮,流星划过长空,诸弟子呼吸不敢有声,生怕惊扰了师父。
六祖非常安静,没有一点疲倦的样子……
啊,这就是将要进入涅槃的六祖吗?
真叫人难以相信,诸弟子都在黯然啜泣。
龙山上高悬着一轮明月,在八月初三的夜晚,显得出奇的明亮。但谁也没有去注意这月光,只沐浴在六祖慈善的佛光中。
六祖身穿大红袈裟,高坐于殿堂禅台之上,向众弟子说:”我要和各位告别了。”
神会带着众兄弟跪了下来,问:”师父,您还有什么教法要说,好让以后的学禅者能自见本性。”
六祖:“学禅者,自己心中的本性,要从认识自己心中的众生开始。因为佛是众生,本来已有佛,的佛才是真正的佛。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弟子们个个凝神细听,只觉得涓涓细流,沁进心田。
多么权威的声音啊!多么伟大崇高而永世长存的惠能六祖啊!
言毕,六祖右手朝上一抬,随之一道白虹冲天而起,耀人眼目,直抵穹苍,向国恩寺南边方向而去。
炫目的白光过后,众僧觉得地显奇珍,天呈异瑞。
一时间,狂风折树,暴雨滂沱。
弟子们大吃一惊,六祖原来坐着的禅台之上,已是空无一物。
众弟子慌忙走出国恩寺,冒着倾盆大雨,分头四周寻找。
四野茫茫,雷电交加,偶尔的闪电划空,将大地照得一片惨白,却见不到六祖的真身。
神会指着那边:“那边有异样的白色虹光冲天,我们不妨到那里去寻找一下。”
“好。”门徒沿着白光冲去的方向寻觅过去,走了约莫五里,见一处山坑内有白光熠熠,他们急忙上前,见白光起处,六祖惠能坐在一块巨石上,身相端庄,脸色安详,眼睛微闭,双手合十,好像在生的模样。
神会带着师兄弟们连忙奔了过去,大声地叫唤:”师父,师父!”
六祖惠能却没有作声应答。
徒弟子们用手去摇他,叫唤:”师父醒醒!师父醒醒!“
六祖惠能仍是闭着眼睛不醒。
徒弟子们用手放到六祖惠能的鼻孔下,试试鼻息,此时,他的鼻孔已无一丝气息。
众徒弟异口同声:“啊,师父已经坐化圆寂了。”
周围的山川、田野、河流、花草、树木都变成了一片苍茫的白色,好似在为这位生于斯,长于斯,从这里走出去求佛法大半生,晚年又回到故土圆寂的六祖披麻戴孝;乌云遮蔽了月光,山野震动,天人擂鼓悲叹传报……
弟子们跪倒在六祖的真身放声大哭,天露山的老虎、猴子从山中狂奔而来,群鸟聚集在山林间乱飞乱鸣——这一切都是在为佛教禅宗第六代祖师的圆寂致哀!
佛教禅宗的第六代祖师,就这样,在他出生、成长的故乡圆寂了,世寿七十六岁。
……
六祖惠能回到新州国恩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将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毕。
八月初三那天,六祖惠能感到心血翻涌不止,知大限在即,就先做过斋戒,然后召集他所有徒弟和全寺僧众,叫他们各自按位次排坐好。
六祖惠能身穿大红袈裟,高坐于禅台之上,向众弟子说:“我要和各位告别了。”
法海禅师带着各位徒弟跪了下来,问:“师父还有什么教法要说,好让以后的学禅者能自见本性。”
六祖惠能:“后代之人,倘若能认识众生,也就认识了佛性。倘若不认识众生,就无法认识佛性。你们要认识自己心中的佛性,就要从认识自己心中的众生开始。因为众生不认识佛,并不是佛不认识众生。自己的本性觉悟,那么众生就是佛。自己的本性如果迷愚,那么佛就是众生。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见,佛是众生。本来已有佛,的佛才是真正的佛。自身之外,再没有值得追求的东西了。皆因外在的一切物相都是从自我的本心之中产生的。所以经文上说: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寺内徒弟信众虽多,但全都屏气谛息,侧耳聆听,连蚊子飞过的嗡嗡声也可以听得到。
六祖惠能继续说:“我灭度之后,你们都是有修行的人,不要像俗人那样哭哭啼啼,身穿孝服,去接受别人的吊祭慰问。须知,那既不像是我惠能的弟子所为,也不符合如来正法。正要认识自己的本性,方能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我担心你们迷惑,故此今天再嘱咐你们一遍。我灭度后,你们要依照我的教法去修行,如同我仍活着时一样。”他再三详尽地讲授佛理禅机。
这次授法,与往日不同,一直守到三更时分。
弟子们个个凝神细听,只觉得涓涓细流,沁进心田,滋润着干涸的心田。
796章 圆寂国恩寺(2)
忽然,六祖惠能觉得心血如浪翻卷,即双手合十:“我再送一首偈给你们。”
法海禅师:“师父请讲。”
六祖惠能:“兀兀不修善,
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
荡荡心无著。”
言毕,六祖惠能右手朝上一抬,向弟子们高叫一声:“我去也!”随之一道白虹冲天而起,耀人眼目,直抵穹苍,向国恩寺南边方向而去。
炫目的白光过后,众僧觉得地显奇珍,天呈异瑞。
一时间,狂风折树,暴雨滂沱。
弟子们大吃一惊,六祖惠能原来坐着的禅台之上,已是空无一物。
“师父哪里去了?”众门徒议论纷纷,慌忙走出国恩寺,冒着倾盆大雨,分头到四周去寻找。
四野茫茫,雷电交加,偶尔的闪电划空,将大地照得一片惨白,却见不到六祖惠能的尸体。
神会指着那边:“那边有异样的白色虹光冲天,我们不妨到那里去寻找一下。”
“好。”一些门徒沿着白光冲去的方向寻觅过去,走了约莫五里,见一处山坑内有白光熠熠,他们急忙上前,见白光起处,六祖惠能坐在一块巨石上,身相端庄,脸色安详、眼睛微闭,双手合十,好像在生的模样。
神会带着师兄弟们连忙奔了过去,大声地叫唤:“师父,师父!”
六祖惠能却没有作声应答。
徒弟们用手去推他,叫唤:“师父醒醒!师父醒醒!”
六祖惠能仍是闭着眼睛不醒。
徒弟们用手放到六祖惠能的鼻孔下,试试鼻息,此时,他的鼻孔已无一丝气息。
神会用耳紧贴到六祖的胸脯上,屏神谛息,细听胸音,里面静悄悄的,连极其轻微的声音也没有了,道:“啊,师父已经圆寂了。”
六祖惠能的徒弟们放声大哭。
有的哭喊呼号,
有的捶胸顿足,
龙山附近,百鸟哀鸣,猿猴痛叫,声震山谷。
正是:“鸟连韵以哀啼,猿断肠而叫咽。”
佛教禅宗的第六代祖师就这样在他出生的故乡,与世告别了。
六祖惠能的世寿为七十六岁。
徒弟们将六祖惠能的肉身移奉于寺田村后山的石岩内后更名为藏佛坑。
六祖惠能圆寂的消息传出,佛门弟子与平民布衣无不潸然泪下。
广州.韶州法性寺,韶州宝林寺两处的官员与高僧听闻六祖惠能已经在新州圆寂,星夜兼程,赶往新州,要把六祖惠能的真身带回去。
广州法性寺、韶州宝林寺与新州国恩寺,这三个寺院的高僧都率领着寺中的高层人士,争着要取六祖惠能的真身回自己的寺院里供奉。
由于唐代的历代皇帝都笃信佛教,各地佛法风靡,禅机盛行。各州府的官员对高僧也是尊崇有加。
将誉满四海的佛祖安葬于自己的地方,这是何等的荣耀!因此,广州、韶州与新州这三地的官员也卷入这个“争夺遗产”的行列。
他们的理论依据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六祖生前曾经说过:“叶落归根,来时无口。”
三处的人据理力争,都说六祖惠能的“根”在自己处。
新州的官员与僧人叫得最响:新州是六祖惠能出生之地,又是他圆寂之处,作为人生的一个轮回,生与灭的那条“根”理所当然在新州。
广州的官员与僧人认为:六祖惠能是在法性寺的菩提树下落发受戒,正式遁入空门,按佛教的观点,他的“根”应植在法性寺的菩提树下。
韶州的官员与僧人却认为:新州、广州官员与僧人的观点都有偏颇。六祖惠能在宝林寺大开法门,在曹溪创立了根基大业,登上了佛界的最高峰,实现了他的理想和抱负,按照佛理的推论,六祖惠能的根该是佛根,故此应在韶州曹溪的宝林寺。
三处的官员与僧人争得面红耳赤,争得声嘶力竭,却又是互不退让,相持不下。
一直站在旁边的老和尚突然叫了起来:“我有主意了。”他就是金台寺的住持寂空禅师,他已九十九岁了。
寂空禅师在新州、韶州与南海这三地的众僧中年纪最老,资历最深。他又是六祖惠能的启蒙导师,故此,他的话一出来,马上引起了众僧与各地官员的注意。
众人齐声问:“有什么主意?”
寂空禅师以权威的口吻道:“你们确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来争去,实在难于有定论。依老衲之见,倒不如看看上天的旨意吧。”
众人不解地问:“该如何看上天的旨意呢?”
寂空禅师脸色庄严:“明晚刚交子时,我们在一个小山冈上,焚香祷告,风将香烟吹飘往哪个方向,六祖惠能的肉身就送到哪一方的寺院里。"
“好。”在这争持不下的时候,众人都觉得寂空禅师这提议有道理,决议看上天的意旨而行。
第二天夜晚,墨蓝色的夜空清净如洗,犹如一块洁白无瑕的宝石。
在离国恩寺不远处三坪村前的一个山冈上,来自广州、韶州与新兴三地的僧人、官员几千人在这里齐集。他们此时此刻心中各自忐忑不安,但心愿是共同的:“希望炷香的烟缕被风吹向自己所在的地方。"
点亮香灯,各人双手合十,大声祷告。
子时一到,年近百岁的寂空禅师把三炷长香点燃。
在场的人全都瞪大着眼睛,悬吊着一颗心,望着那三炷燃着了的长香。
只见得,缕缕淡蓝色的烟霭,冉冉上升。
一阵风吹了过来,烟缕左右摇摆,在各人心如波涛翻滚之际,烟缕倾斜向一边,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
“好呀!”异口同声地叫起来的是来自韶州的官员与高僧。
众人一看,长香扬起的烟缕方向是指着韶州曹溪那边。
见六祖惠能的真身旁落他寺,新州国恩寺与广州法性寺的僧人虽然心中难受,但既然已有定约在先,此时也不能再反悔了。
后人将那点燃香灯炷香的小山冈叫做“香灯岗”,那地名一直沿用至今。
新州国恩寺的僧人恸哭不止,不肯放六祖惠能肉身往宝林寺。
797章 圆寂国恩寺(3)
说也奇怪,那天夜里,新州国恩寺的和尚都做着同样一个梦,梦见六祖惠能坐在佛殿的蒲团上向他们说:“我是身在宝林心在家。"又留下一偈:
任从天下乱,
此地永无忧。
任从天下旱,
此地一半收。
第二天早上,新州国恩寺的僧人互相谈起,大家竟然做着同一个梦,才知这既是天意,又是六祖惠能的心愿,只好焚香恭送六祖惠能肉身往韶州。
十一月十三日,新州、韶州、广州的官员、僧尼及信众上万人,云集于龙山国恩寺内外,迎出了六祖惠能的真身神龛。由韶刺史柳无忝率领,送回曹溪宝林寺入塔。
沿途,黎民百姓焚香烧烛,顶礼膜拜,极其隆重。
六祖惠能的门徒令韬和尚一直随侍六祖,并深得六祖惠能的喜爱;故此,被宝林寺众僧推选为守护塔师,负责守护六祖惠能真身重任。
当六祖惠能真身送进宝塔时,塔里顿时大放耀眼的白色华光,连续三天三夜,才渐渐消隐。
韶州刺史柳无忝将此异兆奏禀唐玄宗。唐玄宗大感惊诧,即下诏令,给六祖惠能树碑立传,以铭记六祖宗师的德行。
令人称奇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新州人若到曹溪瞻仰六祖遗容,宝林寺的所有灯火在前一天必定会大放异芒,加倍光亮。
宝林寺的高僧法海,智常等人知道这是六祖惠能对新州僧众格外有情,为了给他们更多的慰藉,经过一番商议,决定请方辩禅师造一个六祖惠能塑像,送回新州国恩寺供奉。
方辩禅师领命之后,穷其技法,殚精竭力,但三塑其像,都是形似而神不似。
后来法海禅师等人将六祖惠能的真身从神龛中请了出来,方辩用香粉、胶泥沉香等糅合后涂于其上,考虑到六祖惠能示灭前曾经预言过,将会有人为了“头上养亲,口里许餐”,来取他的首级,为了谨防万一,再用铁皮和漆布将肉身的颈部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尸座下部放置吸水性强的生石灰与木炭。然后,再将真身送回宝塔内。
六祖惠能的肉体真身一直置于宝林寺内,供人瞻仰。
翌日,方辩禅师再动手做六祖惠能的塑像,这一次的塑像造得形神兼备,栩栩如生,十分逼真。此塑像送回新州国恩寺后,新州的僧众见了俱称奇,也将它称为“六祖真身”,在新州国恩寺供奉至今。
惠能去世一百多年后,也就是唐宪宗元和十一年8l6,唐宪宗下诏追谥惠能为“大鉴禅师”。皇帝对惠能追谥,惠能的谥号越来越长,他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六祖惠能圆寂后,几年以后。的一个月黑风高夜,有人竟然潜进曹溪宝林寺去盗六祖惠能的首级。当一刀猛地砍向颈脖时,“当”!清脆的血铁交鸣之声响过,迸出的是几朵灿烂的火花。
“啊,不妙!”盗贼以为是六租真身显灵,吓得魂飞魄散,将刀一丢,惊惶奔出宝塔,越过围墙,逃窜而去。
守护宝塔的令韬和尚听到塔内有异样响声,进宝塔内观看时,见有大刀在地,而六祖惠能真身颈脖处的铁皮有一条深深的刀痕,于是告知宝林寺的住持法海禅师。
法海禅师派人连夜急赴韶州,向官府禀报此事。
韶州刺史柳无忝闻讯大惊,知此事非同小可,即派人布下天罗地网。很快,那盗贼便落入法网之中。
柳刺史亲自登堂审讯,见这盗贼是位中年汉子,全身缟素,穿着孝子衣服,感到奇怪。审问过后,才知道这个盗贼名叫张净满,来自北方,家中有年迈的老母亲久病卧床。他因要替老母亲筹措医药费,受雇于人而去取六祖惠能的首级。而他的雇主是新罗国今朝鲜的一位高僧,名叫金大悲,如今在洪州学法。金大悲是仰慕六祖惠能的高洁道行,想盗取他的首级回高丽去供奉。
柳刺史觉得此案颇为棘手,便召曹溪所在的曲江县令杨侃前后来商议。
这两个官员一个姓杨,一个姓柳,发生这样的事,正好应了惠能选集中的“遇满之难,杨柳为官"之说。
两位官员商议后,难得定论,便亲自率差人押着张净满,来到宝林寺去,征求寺中高僧的处置意见。
令韬和尚知情后说:“潜进佛门圣地斩盗圆寂佛祖的首级,实属罪恶贯盈。若以国判处,理当诛杀,但以佛门慈悲为本,则冤亲平等。念在派他来盗首的高僧为求首供奉,并非恶意,而张净满也是以孝为重,若然斩了他,他的老母亲定然更孤苦无依,这一回姑且免他的死罪吧。”
法海禅师与其他高僧听后,经过商议,终于采纳了令韬的意见。
张净满被松绑释放后,羞得满脸通红,跪地向法海、令韬等僧人叩了许多个响头,才离开曹溪。
798 自有弘扬人(1)
六祖惠能示灭后,曹溪犹如群龙无首,顿时沉寂有20年。期间,神秀的禅学由普寂等禅师续树法幢,气势甚盛,北方的长安与洛阳两个京都,皆极力推崇渐悟法门。
六祖惠能遵从五祖弘忍的教诲,不再以袈裟金钵等法器将法位下传,而是采取了“以心传心”的接法方式。从严格的法制定义上说,自唐代六祖惠能之后就再没有七祖、八祖了;但世人将接续法脉最为得力的神会也通常称作“七祖”。
神会远出四方参访,得知顿悟的法门在北方被抵制,被封杀,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立意弘扬六祖惠能的伟业,毅然北上,于唐玄宗开元八年720年,奉敕在南阳龙兴寺住下,弘扬南宗禅法,世人当时称他为“南阳和尚”。当时的大诗人王维曾到龙兴寺当面向神会请教南宗禅法,大为心动,随后撰写了《六祖惠能禅师碑铭并序》,为其张扬。
作为京都的长安与洛阳在中国的北方,渐悟北宗的根基深厚,势力异常强大。
神会以大无畏的精神,只身前往长安与洛阳。大力宣扬六祖惠能的顿教法门,主张以“无念”为宗,弘扬“顿悟”之说。神会弘法时住在洛阳的荷泽寺,在寺内为惠能建堂立碑,又依照南宗承传的宗统画了《六叶图》,世人称之为“荷泽大师”。他有两名弟子无名禅师、法如禅师,一直追随其左右。
开元二十年732年,神会对他的弟子说:“神秀的大弟子普寂禅师是北宗承传之人,为神秀建碑立铭,坚称神秀才是禅宗的第六代祖师,还自诩为‘七祖’,力弘各派教义,将我南宗贬得一文不值,实在是欺人太甚!”决定在河南滑台的大云寺开设无遮大会,挑战北宗渐悟教派,要为天下学道者定宗旨,为天下学道者辨是非。
神会的弟子法如浓眉紧锁,有点担心:“师父,神秀虽然示灭已久,但这里是北宗的地盘,世人皆语,‘两京之间皆宗神秀’。我们人孤势单,身陷重围之中,恐怕难于战胜他们。”
另一位弟子无名也在规劝他:“师父,听闻神秀系的山东崇远禅师目穷万卷,才高八斗,是‘两京名播,海外知闻’的大辩家,与人相辩,所向披靡,从未败落过,我们贸然挑战,一旦失利,则适得其反,南宗威望将会尽失。我们要慎之又慎呀!”面对着两位弟子规劝,神会神色泰然,胸有成竹地说:“三国时期,诸葛亮一人只身前往江东,面对着吴国的众多谋士,毫无惧色,舌战群儒,大获全胜,他靠的是什么?除了靠雄辩的口才之外,更重要的是靠真理在手。我也知此事举足轻重,如今,我南宗顿教乃是五祖弘忍的真传,我有公理在手,佛法在胸,自当胜券在握,又何惧之有哉?”
听闻是南北禅宗关于是非正邪的大辩论,四方僧众,蜂拥而来。
天空中,乌云重压,令人喘不过气来;但大云寺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面对北宗众多禅师的谩骂围攻,神会独自站于高台之上,迎着凛冽寒风,脸不改容,有如被狂涛巨浪冲击的中流砥柱,与山东崇远禅师展开一场旷世的大论战。
神会称自己才是“南天竺一乘宗"的正式传人,提出达摩“传一领袈裟以为法言授与慧可,慧可传僧璨,僧璨传道信,道信传弘忍,弘忍传惠能,六代相承,连绵不绝,"指出南宗惠能才是正统的六祖。在万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指出五祖弘忍没有将袈裟金钵传给神秀,神秀根本没有资格当五祖的继承人。猛力抨击神秀的北宗“传承是傍,法门是渐”。普寂所立的法统是伪造的。在众目睽睽之下,驳得自认才压千人的崇远禅师哑口无言,驳得那些口舌如簧的北宗禅师瞠目结舌。
大云寺无遮大会两派的争辩,成了北方广大信众茶余饭后的话题,越传越远,越传越广。禅宗南顿北渐两大派系,势成水火,“相见如仇雠”,斗争越来越激烈。但由于神会在这次辩论会上大获全胜,南宗顿教的佛法在北方迅速崛起;相应的是,北宗渐教逐渐走向式微衰落。
天宝四年745年兵部侍郎宋鼎信奉南方“顿悟”的禅法,将神会请进东都洛阳。此时,普寂禅师已经辞世,神会在洛阳大展宏图,大力弘传“顿悟”宗旨,在荷泽寺为六祖惠能建堂立碑,依照自己的宗统绘画了《六叶图》,力称六祖惠能才是禅宗法脉的正统继承人。
后来,神会将辩论记录整理面世,冠名为《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
由于在北方神秀一派的“渐悟”异常炽盛,洛阳又是北秀的势力中心,而神秀的门徒一直将得五祖授传圣物南逃的惠能视作仇敌,故此,他们瞅准机会,恃着势力,借助他们所能倚重的政治势力和手段,向神会发动了凌厉而多重的反击,终于将神会驱逐出京城。
神会被迫远徙湖北,流离辗转,不到两年时光,迫得搬了四次住地,从弋阳郡转到武当郡,再转到襄州,天宝十三年754年七月,又敕移至荆州开元寺。在迫迁期间,神会雄心如矢,不变初衷,到处力弘南宗的“顿教”法门,激扬踔厉。
天宝十四年755年时间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乱”,安禄山举兵攻陷了东都洛阳,直逼长安。玄宗皇帝惊惶万状,弃城而去,奔逃到西蜀。当时连年天灾.又是连天的战患,令唐朝国力渐弱,国库空虚。大唐江山,岌岌可危。副元帅郭子仪采用了右仆射裴冕的建议,通令全国郡府俱设置戒坛度僧,收取一定的香油钱作为税钱以为军饷。并力邀神会主持此事。
当时,深孚众望的神会因遭到奸佞卢弈的诬奏,谪居于荆州,今见山河扳荡,京都危如累卵,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799 自有弘扬人(2)
更知道这是大力弘扬南宗禅法的良机,于是挺身而出,以讲禅为名,在各大府设戒坛度僧.广收“香油钱”,筹集了大量的钱银,送与唐朝军队作为军饷,令世人为之注目。“安史之乱”平定之后,由于神会功绩显赫,故被唐肃宗下诏请入内道场供养,敕封为“禅宗七祖"并赦令工匠扩建修葺荷泽寺。宝应二年,又建塔于洛阳宝应寺。神会在洛阳,将他多年修禅的心德著书立说,于天宝四年745年著成了《显宗记》,书里对顿悟南宗与渐悟北宗进行阐述,推崇南宗惠能得五祖真传,亲授有袈裟、金钵等圣物,是真正的禅宗六祖。评击北宗神秀不过是恃着当时人多势大,自封的假六祖。定南北顿渐两门,即南能为顿宗,北秀为渐教。“南顿北渐”之名广为传播。当时,世人对《显宗记》争相传抄,广泛流传,影响甚大,在北方独树一帜。
上元元年760年神会圆寂,世寿93岁,被皇帝谥封为“真宗大师”。唐贞观十二年796年,德察敕神会大师为“禅宗第七祖”,并敕碑置神龙寺,其法流称为“荷泽宗”。
神会门人中,英才甚多,最为突出的是一直追随其左右的无名禅师、法如禅师等。“荷泽宗”的第二至第五代传人,高举“顿悟"法门的旗帜,在大江南北创设了多个禅山与寺院,名播遐迩,追随者众。
由于神会自小沙弥时已侍奉六祖,对于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期间深得六祖真传,后又随六祖回国恩寺。六祖示灭后他又重振南宗顿悟禅风,后又被皇上敕封为“禅宗七祖”;故此,新兴的历代寺院都塑他的像,置于六祖塑像之侧,作为侍者列于祖殿。
中国的所有佛寺藏的都是十八罗汉像,唯独新兴国恩寺是二十罗汉像,即多了法海与神会两位。这里事出有因:法海是六祖惠能的大弟子,曾记录《坛经》有功,后成了韶州宝林寺的住持;而神会乃是六祖惠能的传人,曾在大火中舍身抢救出《坛经》。
历史沧桑,世事悠悠。
安史之乱以及此后的唐武宗大举灭佛,加上连绵不断的农民起义战争,摧毁了北宗赖以生存的经济土壤,渐修北宗不得不逐渐走向衰微与颓败。伴随着中原文化的南移,栖身于山林、植根于民众的南宗思想文化在南方迅速成长,昌盛繁荣。
中国佛教史上先后曾有“三武一宗之难”即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及后周世宗第四次排佛,皆有赖于禅宗师僧得以保存规范。柳宗元所写的《曹溪大鉴禅师碑》中有云:“其说具在,今布天下,凡言禅皆本曹溪。”在宝林寺,六祖惠能培养出的弟子数不胜数。《景德传灯录》及《传法正宗记》皆载有嗣法四十四人,《法宝坛经》说有门人十人。而其中最为世人注目的,最有成就的有五位被世人称为“五大宗匠”:那就是南岳怀让、青原行思、永嘉玄觉、南阳慧忠、荷泽神会。
如果说六祖惠能奠定了曹溪法门理论层面上的禅修原则;那么,他的得力弟子便在具体的实践中去验证与进一步发展弘扬。他们在宝林寺听了六祖惠能的讲经后,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名山大刹,广为布道,发展了禅林学说,各人机锋百出.棒喝齐施又自成一家,风行草偃,广播遐迩。曹溪一脉,法海横流。
神会首宗荷泽宗,流行于中原。
永嘉玄觉与南阳慧忠这两支流派在衍传下去的年代并不久远,但当时亦颇具影响。
南岳怀让、青原行思两家,旗下英才如云、龙象辈出。其法脉流长、弘传最盛。
南岳下数传衍为河北临济、湖南沩仰二个派系。
青原下传分为江西曹洞、广东云门、南京法眼三个派系。
这就是佛教史上所说的“花开五叶”的禅宗五派法流。
临济宗盛行于日本。
法眼宗流传于暹罗、高丽。
云门宗及临济宗远播于欧美。
后来,临济宗分支出杨岐方会和黄龙慧南两派。
这样合起来,有佛学家将它们称为“七宗”或“五家七宗”。像这样分支发展,直至传到日本,经岁月推移,已有二十四派的禅法,形成了星月交辉、联炬烛耀的格局。
一些佛学论者将禅派称作“曹源”,又叫“曹溪一滴水”。其一是六祖惠能大开“顿悟”的禅宗法门是在韶州的曹溪,故此禅法的源泉又叫“曹源";但对禅学研究较深的学者则认为惠能本人就是“曹源”。
学术上的见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难有定论。
由大弟子法海禅师记录整理六祖惠能的语录叫《法宝坛经》,又称《六祖坛经》。这部禅林的名典巨著,是佛教文库里光芒熠熠的瑰宝,也是世界宗教的重要学说之一。
全世界的佛门高士名僧著典甚多,算得上浩如烟海。在卷帙浩繁的佛经里,从文学形式的归属来看,有梵文、藏文、日文、巴利文、汉文等。在佛界首推的汉文藏经权威——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收藏了佛典3360部,3520卷。
而由中国人自著、后来流传于全世界的经典,则只有《六祖坛经》这一部,它成了中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无二的绝版佛门经典,被后人视为传承祖门的宗经法典。
从佛教严格的本意来说,佛教的典籍可分为经、律、论三藏。“经”是指由佛祖释迦牟尼金口宣讲、由他的弟子追忆记下的佛教教义。历史上,只有印度或西域传人的经典才能算是真经,方能认可。而“律”则是由佛祖释迦牟尼金口宣讲、由他的弟子追忆记下的佛教戒律。“论”则是由佛门弟子撰写的、阐述佛教理论的著作。如此推论,佛家弟子及教徒,不论其成就有多高,其身份如何显赫,他的著作充其量只能称作“论”,否则,便会被当时世人或后代斥为“伪经”而遭到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