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王者的修罗场欢迎您!》 1、白头公子×冰狸奴 林剑死得惨。 林刁活得也不轻松。 s-01刚裹挟着自己新上任的小伙伴从一片可怕的乱流中钻出来,代码都还在瑟瑟发抖,他虽然是个s级高阶系统,但也没裸身穿乱流的本事啊。 能活着从灭世乱流脱身,他俩何止撞了大运。 s-01被从上任小伙伴的脑子里生挖出来,现在依旧抖如糠筛,不仅是当时被林刁捏在手里的恐惧,更大一部分是因为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青年男人。 s-01没敢开口喊他,还在安抚自己抖动的代码,使劲儿按压下去。 正当初秋,天气高爽,管道左右地势平缓,草木稀疏,一条窄溪婷婷袅袅,顺着黄土官道叮咚流淌。 横躺在路上的是个寸头青年,穿着奇怪的短衣短裤,是从未见过的衣裳样式。 体态修长颀健,露出的肌肤十分健康,皮肤光泽,肌肉饱满,他五体投地趴伏在地,纵然如此,看着也极为与众不同。 如今多少百姓也只堪堪饱腹,身材大多瘦弱,他却不同,高大修长,看着就相当矫健猛烈。 s-01心惊肉跳后缓过了劲儿,见新宿主昏睡不醒,又忘了这人往日凶态,便在脑子里自称侯爷,嚣张起来。 s-01:“林刁!醒醒了!” 咋咋呼呼的在林刁的脑子里大喊大叫,见还不醒来,哈哈得意两声。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烟花鞭炮一齐狂舞,背景音是一首龚老师的《忐忑》神曲。 上蹿下跳,威风极了! 一通放肆的折腾,s-01哑火:怎么还不醒? 他俩绑的可是单方面同生共死的核心契约,s-01被林刁强行役使,这下才忧心起来,生怕林刁真有个好歹自己可怎么办。 车牙滚动,马蹄踢踏,车把式见到路心倒着人,一扬鞭,嘴里发出吁声。 s-01见到马车,想着这‘人可别碾过来’,他被林刁挖出来的时候能量尽数消散,现在这疯男人又醒不过来,要是来个人一刀把人捅了,可不就抓瞎倒霉了? 那是一辆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车把式是个瘦小老翁,面皮干枯,骨瘦如柴,黢黑的小手像是鹰爪似的攥着油亮的缰绳,手里马鞭结实柔韧,这小老头一扬手,便拽住了缰绳。 并驾的枣红双马十分乖觉,连脖子也未扬,哒哒的马蹄就一齐停下了。 这实在是个相当擅长驭马的车把式,绝不是平常百姓能养的起的人物。 车把式的声音却不像他那张老脸一样干瘦,要更年轻一些,他侧过身子对车厢里的人轻声细语。 “公子,这官道上竟睡着个寸头和尚,衣不蔽体,您稍带片刻,奴下马车将他拖开。” s-01稍稍放心,幸好不是个驾车就碾的江湖人,不然自己也得跟着嗝屁。 车厢内传出咳嗽声,朴素的车门被一只细白的少年手推开,一阵奢靡药香便飘泄出来。 冰狸奴将车门推开些许,扶着公子,嘴里忧愁道:“唉……您吩咐我去看看就得了,何必劳驾尊身。” “怎会有禅师倒在这种荒凉的地方。” 那公子声音因咳嗽而稍稍嘶哑,他抬眼,从里面往外看。 一张雪白玉面具便露出来。 这人竟在车厢内还戴着遮面的东西,令人不由怀疑他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扶着他的是个年幼的小少年,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十分灵性顽劣。 冰狸奴想扶他躺下。 “公子,管他的呢,您就躺下歇着吧,这荒郊野岭,谁知他是好是坏——” “架上车吧。” 那公子不等冰狸奴说完,咳嗽着伸手自径将车门推得更大,“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 他语气笃定,显然不惧贼人,也不在意生死。 冰狸奴大声:“公子!你又说这样的丧气话!” 路上这寸头禅师趴在那儿,扫一眼便能看清楚那露出来的一身肌肉,看着就身强体壮,十分凶健。 车把式二话没说,他坐在车辕上时还不觉得,一下车就看到了他矮小如孩童的身高。 那寸头青年竟真被架了起来,他矮如侏儒,架起那高大禅师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滞,可见并非寻常人物。 冰狸奴也不敢再说什么,这马车内腔颇为宽敞,狸奴让开身子,搭手将这衣衫不整的禅师放在了车厢内。 伸手一碰,只觉入手肌肉灼热,这昏迷的禅师腿脚胳膊全露在外面,一进车厢,连空气都要滚烫几分。 这马车外看朴素无华,却内藏乾坤。 沉香桌条,雕花青铜炉,薄如蝉翼的狄纱,软如云雾的锦被,放满了各色物品的暗笼外缀着璀璨宝石与圆润珍珠。 那高大修长的禅师被安置在车内榻下,他四肢实在修长过分,原本宽敞的六人马车在他的身下竟拥挤起来。 冰狸奴性子跳脱,蹲在一旁打量着奇装异服的禅师。 “没有受戒,没有禅珠,没有僧衣……”小少年摇着脑袋,念念叨叨的否定,“这人真是和尚?我怎么看都不像。” 白发公子也透着面具打量起来,只见到这禅师相貌不俗,俊美锋锐。 冰狸奴眼眸一转,坏笑起来,伸手便要搜搜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然而就在险些碰触青年衣裤的时候,一只大手猝然握住了他的细瘦手腕。 禅师闭着的眼眸乍然睁开。 冰狸奴一惊,后退跌坐,被那诡异的右眼看得浑身直冒冷汗,上下牙齿疯狂打颤。 “妈呀!公子救命!有妖怪——!” 小少年屁滚尿流,哇哇大叫的往后躲,活像只被猫盯上的小耗子。 林刁放开了小少年挣扎的手腕,穿过了绞肉刀片般的虚空,此时全身血肉骨头都像是被捏碎了般疼得动弹不得。 他皱眉,从侧躺的姿势坐了起来,剥皮刮骨,冷汗直冒,连喘气都不敢大幅度,满头大汗靠在了车壁上。 s-01:“你终于醒了啊!” 多么熟悉的机械音。 之前一直从那些任务者的身上听到,有朝一日他林刁竟然也与这些垃圾玩意儿绑定了。 林刁浑身剧痛无比,脑子却还停留在世界崩溃之际,弟弟林剑急迫的脸上。 林刁懒得理他,端详起自己的处境。 车厢香雾醒脑,内里除了那炸呼呼的小孩,还有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这男人一身月白古装,玉白面具,银白长发,苍白皮肤。 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在面具后轻轻眨动,略带了些好奇,看着自己。 s-01:“宿主,你怎么不理我?喂喂喂?听得到吗?” 系统不甘寂寞,非要他回话。 林刁看向这马车内的白发男子,视线从他那面具往下扫。 “你看什么看,是我家公子救了你!”小少年又冒头,斥责他视线无礼,强撑着气势要分辨一二。 这禅师相貌深邃英俊,活像个野兽。 眼睛里、姿态里、气度里……全是没有丝毫隐藏的兽性。 冰狸奴半挡在公子身前,不高兴这禅师打量的眼神,又不敢真的上前。 林刁剧痛无比,深深吸气。 小麦色的肌肤上遍布细密的汗珠,滚动的喉结涩窒,缠起令人干渴的诡异氛围。 “不知禅师为何横倒在官道上?”咳嗽两声,白头公子措辞文雅,十分客气,“禅师似乎身有病痛?” “歇歇就好。” 汗珠从额角滑落,浸入浓密剑眉,滑过折痕俊美的眼睑,打湿了睫毛。 林刁想着,约莫是刚穿过一个世界,有些影响,歇歇大概就会好。 这白发公子也是久病之人,对这方面极其敏锐。 从他紧绷抽搐的肌肉中看出他此刻恐怕犹如凌迟,定然是在经受可怕的痛苦,但此人竟然不露一丝苦色,仅是轻微皱眉,仰头靠坐在车壁上忍耐。 s-01发出刻意的大声,想引起他注意:“你第一次穿越世界壁垒,又是在乱流中,寻常人早绞死在里面了,没想到咱们运气这么好。” 林刁想:这系统妈的好烦啊。 s-01当了上万年的系统,自然通晓林刁现在是个什么惨况,更是在上个世界与这狠人多次交锋,最后直接被林刁给拿捏了。 现在他可是林刁的绑定系统,有意气他。 s-01:“你忍忍,习惯就好,忍个几十年也就习惯了。” 小人得势,十分猖狂。 林刁是凶猛,可这千刀万剐,一时半会儿还能咬牙,几十年可就要忍成乌龟王八了。 林刁嘴角抽搐:“我可去你妈的,你什么意思?” 林刁不常骂人,可见的确是疼得不行,他十分粗暴的开骂脏话。 s-01被骂,舒爽死:“你终于肯理我……” 颇为幽怨。 林刁忍得眼睛发红。 “你他妈废话少说,这痛感什么时候消,疼死我了!” s-01嘻嘻嘻,损色贱样。 “只要收集能量就能打散世界壁垒带来的负面影响,在此之前你都要疼着了。” 林刁沉默了,疼得已经有点神志不清。 因为世界想要自救,给了林刁读取系统与任务者心音的能力,导致林刁双眼缺陷极大。 当然,这缺陷在他人看来是因林刁父母乃是近亲生子造成的。 也是因他右眼只有白冷冷的眼球,并无眼膜、虹膜、泪腺等,甫一睁眼,倒是把冰狸奴吓了个魂不附体。 白头公子本是想着帮扶一把落难人,没想到这男子右眼如此奇特诡异,配在他那张俊美凶烈的脸上,竟有股诡谲妖异。 看着不像是人,倒像是阴山兽主。 此时距离林刁进马车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外面忽然噼里啪啦下起瓢泼大雨,原本秋高气爽的天空古怪的灰暗起来,明明才过午时,看起来竟像是入夜。 大雨中,马车也未停歇,车轱辘翻动前行,卷起泥水。 林刁已经痛得失去了意识,只靠着车壁,汗水直淌,浑身肌肉时不时抽搐抖动。 “他、他怎么了……” 冰狸奴不敢推窗,生怕自家公子被风吹着,鼻尖却已经嗅到了雨前的土腥味。 “他看上去像是要死了。” 白发公子倚在云榻上咳嗽,白玉面具一直未曾取下,伏在上面咳了会儿,用帕子捂了捂嘴,喘气看向一直靠在车壁上大汗淋漓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在热汗下像是一尾刚出水的巨蟒,忍耐的神色竟极为浓艳,原本凶悍暴烈的气质变得让人想要侵犯一二,那遍布热汗的俊美躯体,直教神人也难以把持。 2、做任务吗,爸爸 林刁疼得不敢随意乱动,浑身刀割片肉似的,但在察觉到有人打量,本能的撩开眼皮。 白头公子侧头避开了那悍猛的眼神,接过冰狸奴匆忙取出的红色药粒,吞服下去。 疼得头昏眼花,睁眼瞎林刁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便再次闭上眼。 “什么毛病……” 冰狸奴见这大妖怪懒洋洋的闭了眼,小声嘀咕。 白头公子:“狸奴。” 小少年立刻缩脖子,被捏住嘴的小鸭子似的闭嘴了。 白头公子白如初雪的长发只用一根青色的发带绑住了一半,披在身后,发带尾端缀着朱红色的圆润玉石,为他的病态增添了些血色。 “禅师自哪里来?” 白头公子声音很轻缓,看出他实在忍得艰辛,开口搭话。 “你这样问,我也不好回答。” 寸头禅师哼哼笑起来,古里古怪,措辞说话与白头公子差别极大,似乎来自完全不同的地域。 没得到回答,那禅师反而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雨势极大,噼里啪啦打在坚固的车棚上发出脆响。 冰狸奴撇嘴:哼,有失礼仪! “如禅师所见,我体弱多病。” 白头公子半躺着,对自己的病弱却也习以为常,“此次便是要去法华寺求见佛子。” 林刁睁着一线眼缝,眼睑低垂,大汗淋漓中似笑非笑。 s-01:“你笑什么啊?” 在自家宿主灵魂之中,见到这疯子如此表情,十分紧张。 林刁哪会理他,被这狗屁负面影响折腾得疲惫不已,只能与身边这病兮兮的男人瞎扯淡、聊聊天。 林刁:“什么佛子,你是去听禅,还是去求医。” 白头公子:“既求医,又听禅。” “释清佛子,问无上道,求无上慧,为说尽道,开悟众生。不仅佛法精深微妙,更是杏林圣手。” 白头公子接过冰狸奴冲泡的药茶,接着说。 “三年前我安国大灾之下病疫丛生,便是释清佛子一手挽救,造无上功德。” 听他言辞,十分倾佩。 林刁倒是听了个‘安国’‘大灾’,想来是这国家,也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一路之上林刁受尽痛楚折磨,大半个月倒也真稍稍习惯,从起先动弹不得,到如今能顺遂的操控四肢,虽说的确可以强忍着行动,但也脸色不怎么好。 “你这脉络强健,也没甚问题,怎就这副模样。” 冰狸奴哪知道他在忍受凌迟刮骨之痛,顽劣啧啧。 “狸奴。” 白头公子听他语带讽刺,冷语叫他。 冰狸奴立刻低头:“公子,我错了。” 说完在公子身后探头,做了个鬼脸。 林刁倒是不介意,眼皮都没撩一下,这孩子还没雷鸣雪大,十三四岁的模样,调皮顽劣的时候总是让他想起雷鸣雪来。 雷鸣雪那小子也这样,嘻嘻笑着捣蛋。 一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从暴雨,到中雨,再到今天的细密毛针雨,这天气怪得连驾车的李伯都啧啧称奇。 带来这异象的林刁倒是舒服的坐靠半躺着,手也不抬,道:“来杯茶。” “哼哼哼。”冰狸奴哼唧唧倒茶,顺当熟练,将茶盏凑到男子沉红的唇边。 马车逐渐驶进青石铺就的道路,青葱树木花枝生长在道路两旁,野趣十足,又颇具文雅禅意。 青石道路蜿蜒盘踞,到了半山腰后变成了步步高登的窄台阶,台阶右侧是陡峭山体,左侧是生了苔藓的瘦长石灯。 原本法华寺上空云层雪白清透,天光璀璨,可当这马车停在台阶下后,雪白的云层汇聚成了灰暗乌云,空明天际也压抑起来。 挑水小僧抬起光头,奇道:“怎的就阴了天,不应当啊……” 他脚踩葛布罗汉尖头鞋,轻快的层层上山,甫一登顶,竟看到了大师兄站在莲池台前,身披赤色七衣,手持念珠,闭着眼站在层层乌云下。 小僧立刻竖起单掌:“阿弥陀佛,大师兄是在等人?” 释清佛子闭着眼,拨着手中一百零八开念珠。 “你且去,贵客要来了。” 小僧心中一惊,再次弯腰行礼,听命去收拾客堂。 法华寺建在照霊峰山顶,山门、莲池、平台、佛阁、配殿、大殿……规模宏大,甲于诸刹,积目虚旷,松声唱喁。 钟有台,经有藏,禅有院,律有堂,实为佛界严净,僧规甚严。 林刁虽然体态健康,经历半个月的适应期,这疼得还是不行。 青阶狭窄高远,简直望不到头。 s-01叭叭风凉话:“林刁,你信我,好好找能量比什么都强,看什么医生嘛,没用的。” 林刁只当吹了阵耳旁风,慢慢爬山,虽说疼得腿都在抖,脸上却风轻云淡的让人惊异 白头公子体弱之极,被那瘦小的车把式背着,脸色也苍白得很。 万般刀剐估计也就这样了。 汗水如瀑,眼角抽搐。十根手指、躯干四肢,全都在抖。 时常笑话他没病装病的冰狸奴被他的模样也吓得不行,生怕他一个没缓过来就猝死山上。 冰狸奴见他行止艰难,脸上还没事儿人似的,打呼他真是心硬似铁,看他一脸汗水,俊艳非常,咳嗽着走过去。 “我、我扶你?” 冰狸奴小心凑近,轻声细语,小心谨慎,生怕碰他一下,下一瞬便会多出一具尸身来。 哼笑一声,牙锋雪白。 林刁哪用这小不点扶,反而咧嘴一笑:“待会儿你只管跟紧,可别走丢了。” 冰狸奴大怒:“我呸!你好狂!” 背着自家公子的车把式也不着痕迹的看了林刁一眼,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李伯也明白这男子是个什么情况,不仅他明白,伏在李伯背上的白头公子也明白。 白头公子正是明白,才不懂他。 李伯黢黑褶皱的脸干枯如柴,脚步轻快,一步三跨,并不去迁就冰狸奴与那寸头男子,没过几时,消失在了蜿蜒山中。 冰狸奴身无长物,跟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原本还想着这林刁定然会被甩在自己身后,没想到时刻受这刀割剧痛的男人纵然那副惨样,脚下步子却也丝毫不慢。 看着逐渐远去的自家公子,再看看已经只剩下稀薄背影的俊美男人。 冰狸奴:…… 他委屈的颤抖着嘴,最没用的难不成是自己? 林刁前后脚上了寺前平台,迎面便见到了个眉间朱砂灼人的佛子。 这人二十出头,僧衣赤红,佛相丛生,一见到他便只能想起香烟袅袅的金佛,超然相貌在他净若宝珠的气质下竟也不算什么了。 释清佛子眉间一点赤红,正是如来三十二相之一的白毫相,左旋婉转,如日正中,大放光明。 佛子合掌:“阿弥陀佛,白头居士来了。” “阿弥陀佛,释清佛子。” 白头公子实在体虚,他被黢黑脸面的车把式搀扶着站着,也合掌还礼。 貌若好女的佛子与白头公子见完礼,这才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看向一旁热汗疼痛的俊美青年。 这双眼沉静安然,端详林刁片刻,也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这位檀越,不同凡响。” 年轻的佛子合掌,“阿弥陀佛,缘法已到,贫僧等候檀越多时。” 林刁见他对自己说话,虽然并看不清这佛子,但也合掌还礼,心中却奇怪这佛子说的话。 难不成这人还真是在等我? 林刁:倒有些奇异的地方。 佛子眉间朱砂,他见这俊美异相的男子垂下眼眸,口中虽念着阿弥陀佛,浑身却凶烈不减分毫。 释清佛子抬手,在这片牛毛细雨中,两指一并,指向西边,说了四句佛偈。 “心同虚空界,示等虚空法。证得虚空时,无是无非法。” 林刁听得云里雾里,暗道这貌美秃驴打得一手好机锋,视线在他光溜溜的圆脑袋上扫过,又看他白若凝脂,相貌远胜雪中昙花。 “佛子好有禅意。”眯着深邃狭长的眼,露出了个瑰异的笑。 与其说是称赞,不如说是戏弄,没几分诚意。 白头公子亦是如坠云雾,叹释清佛子佛揭深意难懂。 释清佛子笑着:“这是师父赠檀越的佛偈,小僧代为传达。” 并不看众人惊奇的神色,佛子一伸手,请众人入客堂,李伯在外面的石桌旁候着,只林刁三人入内,佛子端坐在团蒲上,白头公子亦是如此。 大马金刀的岔开腿直接踩坐在小小的团蒲上。 佛子依旧在看他,心中想着师父的话。 “怎么,小和尚嫌我没礼貌?” 林刁手肘放在桌案上,笑看着这佛子,“看我几眼是什么意思。” 白头公子被他那声‘小和尚’唬了一跳,咳嗽两声。 佛子已经双十又二,虽脸嫩,但实则早已拥有自己的道场,他自小跟在师父身边,自扬名各国四海后,便再未曾听过这样的称呼,一时间有些怔愣,随后失笑。 “我见檀越来历不凡,便多看两眼。” 眼弯如月牙,抿唇一笑,释清佛子展颜后带出些少年气。 林刁轻轻从喉咙里发出似笑声音,倒也没说什么。 释清请白头公子伸手,望闻问切后,少年佛子道:“体内火毒烧灼……” 林刁把玩着茶盏,里头茶汁浅碧。 听着佛子娓娓说出病情状况,他骨节微突而有力的手指灵活巧妙的将茶盏转了一圈。 他倒是挺讶异,这号称白头公子的青年竟然被大火灼烧过,似乎也是历经了不少坎坷。 白头公子抿着嘴唇应声点头,大仇得报,心中得偿所愿,这条命……已经再无遗憾。 能活便活,不能活便死。 此刻听到佛子说还有得救,白头公子也只是点头,并不欣喜。 “好,麻烦佛子。” 他从面具下眨眼,悄悄斜睨一旁的男子,稀奇古怪的寸头下无碍那副英挺俊伟的绝佳外貌,转着杯盏的姿态百无聊赖下自有一股子旁人没有潇洒脱俗。 白头公子羡慕起来:自由自在,真好啊。 他哪知,林刁这凶狗曾在自己的世界为了弟弟杀了多少人,挖了多少系统,如今更是与弟弟分隔无数虚空世界。 “倒是林檀越,千刀万剐加身也能泰然自若。” 佛子也一直看着他呢,眼中不可思议终于显露出来,“我虽看不出檀越根源,却也佩服如此坚毅心性,实在可叹。” s-01也发出惊叹:“这小秃驴竟然还有点真本事,只看就察觉到天道施加的负面能量。” 林刁:…… s-01:“林刁,你怎么又不理我?好歹是合作者了,你要离开也得靠我呢,不指望你叫爸爸,你起码把我当个人吧?” 林刁啧啧笑,这系统倒不客气。 佛子唏嘘叹息,林刁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得称赞:“这些事你都能看出来,佛子真有些本事。可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天意如此。” 佛子在白头公子疑惑的视线下点头。 “确是如此,檀越请伸手。” 佛子示意林刁将手腕展开。 林刁便将手心反转朝上。 佛子便将指尖轻轻按在青年脉搏上,指尖微凉,可这男人的皮囊下却仿佛裹着烫人的热血,熏灼得释清有些不安。 林刁被佛子把住脉络,他眯眼,右眼白冷冷的眼白占据整个眼眶,诡异阴森至极。 系统仔细打量他神态:“星辰大海考虑一下?” 狗头探出来,狂摇尾巴。 s-01见他一直不理会自己,也没有要了解任务的意思,甚至似乎准备就在这个世界过下去。 滑跪下来:“林刁,还有你刀割之痛加身,不也要能量才能抵消嘛?” 林刁懒散回道:“这点小痛,忍忍就习惯了。” 青年男人眯眼似笑非笑,笑得s-01的代码再次抖起来,回想起曾经被生生挖出来的感觉。 s-01他在后台按住自己的代码,大喊:“林剑呢?你不找你弟了?” 佛子沉吟,将手指收回。 “天地有常用,日月有常明,四时有常序,鬼神有常灵。” 林刁收回手臂,勾唇一笑:“天要我痛,我不得不痛。” “林檀越想法透彻,这就好。” 佛子点头,又抬头深深看男子,“林檀越果真并非凡人。” “肉体凡胎,哪能不是凡人,佛子抬举。”他并未在意这佛子的奇异眼神。 释清佛子:“但你那左眼,贫僧还是有些办法的。” 这么一说,一直浅浅饮啜的白头公子便好奇起来。 “左眼如何?” “林檀越左眼视物不清,乃是眼孔堵塞,用内力冲一冲,再辅以药汁冲洗,三日一次药浴泡发,月余便愈。” 释清佛子捻着佛珠拨动。 这种时候倒让人看不出,这等医术,这等悟性的少年,竟才年方二十二。 多少人穷尽一生也难拥有如此医术,更遑论此人是法华寺已经定下的下任首席,亦是下任主持师父。 究竟要何等天资,才能在二十二岁时便早早领悟旁人连听都听不懂的高深佛法? 又况且,佛典浩若烟海,要精通此道何等艰难。 而释清便是有这样百年不出的天纵奇才。令凡人羡煞仰慕,却又生不出一丝嫉恨。 释清佛子声名远播,不仅安国,就连周围余国亦对他敬仰非常,好奇的人数不胜数。 而此时,被千万人好奇着的佛子却对另一人好奇不已。 “能忍遍体刀割,又在如此双眼下行动自如,林檀越真是教人又叹服又惊奇。” 更别提他来历奇异。 释清对此人升起了些探究的迷惑,平生第一次有了想刨根问底的嗔痴。 释清佛子立刻闭眼,竖掌:“阿弥陀佛。” “我与你相处半月有余,竟不知你左眼难以视物。” 白头公子瞪大眼睛,回想这段时日他行止起卧,往日只觉得这人听力卓绝,感知灵敏,虽说并无内力,但也有股江湖人没有的凶悍矫健。 “你竟看不见。”白头公子又念道,“我竟一直不知你看不见……” 白头公子如此情态也无可非议,着实是这人平日表现如此。 林刁换了个盘坐姿势。 他今日穿着黛色窄袖交襟短打,劲瘦的的腰身被勾勒出来,下身是宽松的麻布直袴,脚踩玄黑布靴。 粗布麻衣,平凡至极。 这幅寻常百姓的日常装扮在他身上不知怎的就令人坐立不安起来。 人都说,八尺男儿。 此人却不止八尺。 高大矫健,即便穿着如此,也有股令人刺痛的锋芒。 白头公子虽说不上家财万贯,但也衣食不愁,奈何当时这林刁就铁了心要穿这身便宜货,当时他还劝,没想到这人上身后竟也教人移不开眼,麻衣居然穿出了一股子锁子甲的气势来。 3、施主出家吗 佛子还有每日功课要做,吩咐了小僧抓药熬煮便拂袖一片清辉离开客堂。 白头公子咳嗽着起身,雪白如银丝的长发,发带上的红珠随着动作而滚动,他扶着桌面,手臂颤抖。 林刁受他照料,忍着刀割之痛起身。虽然看不太清,说到底也不是真瞎。 颀长男人起身,宽肩窄背,在白头公子上方投射一片巨大暗影。 惊得白发公子连忙愕然抬头,面具下的眼眸睁老大。 距离太近了。 “我帮你吧。” 这堪比巍峨山峰的男人说着便弯腰,一双猿臂伸过来。 什么?他要做什么? 白头公子奇异抬头,一头雾水中,便被这男人单手捆了起来。 一阵上抬失重,他像只被盘在大人手臂上的孩童,一屁股坐上了条滚烫的胳膊。 视线骤然拔高。 大惊失色:“别——!” 他骇得赶忙阻止,转眼就被强行蜷着腿,侧坐在这男人手臂胸侧,膝盖就抵在了柔韧饱满的大胸肌上。 被这迅捷强猛的行动力震得说不出话,下意识搂住男人扎手的后脑勺。 白头公子惊疑不定,像只被猫刁住的鸟雀,简直不敢相信。 他立马低头,要让男人放自己下去,但只见下方男人鼻梁挺直,心中竟不自觉想—— 睫毛真密真长。 俯看竟也好看。 力气真大。 先前李伯还道他并无武功。 抱着我竟不吃力吗? 想着便猝然醒悟,便又急迫道:“快快放我下去!” 林刁没理他,不仅没理他,还道:“啰里啰嗦,走了。” 若不是看在他这段时间又是管吃管住,又是出钱买衣裳,还有个狸奴随叫随到,他未必理会。 看在这段时间占了便宜的份上,林刁直接将人抬坐在手臂上弄了出去。 猛男报恩,令人语塞。 李伯原本在门外庭中的石凳子上,听到门开,一转头,黢黑的脸更黑了。 李伯表情扭曲,十分无语:…… 白头公子先前还觉得生无可恋,现下更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苍白的脸红起来,十分气急败坏。 气若游丝,道“快将我放下吧……” 林刁本就顾及他男性尊严,没给公主抱,抬臂让他坐在胳膊上,竟然不满意? “你急什么,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 他抱着人站在房外台阶上,细雨已经停了,只是这天却阴沉的很,看样子短期内是没个晴天了。 林刁一步到位:“要去哪儿,走吧。” 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报恩的,像讨债鬼。 这声音地沉沉的,宛如蓬松厚雪,又像是冷潭幽水轻轻搅动,令人耳畔酥麻。 可再好听的声音,白头公子也觉得老血上涌,无语凝噎,他忍了又忍,没忍住。 用力一拍这人手臂:“你快放下!” 打完人,立刻缩手,抚摸自己有点痛的手心。 再看这人懒洋洋的眯着眼,惬意吹着夜风。 白头公子:…… 李伯恢复了往日稳重。 自顾家覆灭,又历经五年才得以复仇,公子早已心如死灰,鲜少有什么情绪表露,连活着都已仿佛没有趣味,更遑论生气。 虽说这林刁的确冒犯,但冒犯过的也何止这一人。 “少爷,林公子,素斋已备妥当,用斋饭吧。”李伯和蔼的对自家顾小少爷轻声细语。 此时顾缘君十分无奈,坐在高处,居上临下,平息了些哽噎感,还生出了这视角也颇为新奇有趣的感觉。 等在一旁的冰狸奴被这画面镇住。 他下巴掉了下来,视线不停在林刁与公子两人间来回,然后不可思议的神情逐渐天崩地裂。 冰狸奴:——!? 冰狸奴伸着胳膊奔过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登徒子骚扰深闺小姐。 绝望大喊:“啊!你快放下我家公子啊!” 报没报恩林刁不知道——这冰狸奴炸了,他看得一清二楚。 冰狸奴兔子红眼:势不两立! 冰狸奴追在林刁身后,捏起小拳头在后面一阵乱捶。 他个子不高,十三岁的小少年像只小跳鼠,连蹦带弹,可男人的肩膀都打不到。 冰狸奴:“混账混账,大混账,无礼之徒,你、你不可理喻!” 一连串完全没有杀伤力的痛骂,小跳鼠愤愤追打,小拳头哒哒敲在林刁的后背心。 林刁轻描淡写走在前面,他一步,这小孩要追三步。 李伯跟在最末,见这场面,不由软了眼神,抬头看向连面具都歪斜了的少爷,隐约看到了少爷似是看到狸奴,不禁笑了。 李伯唏嘘,怅惘起来,倒也不觉得什么失礼不失礼。 进斋吃饭,这法华寺的斋菜自然也是一绝,不然这些守着百余条清规戒律的和尚们可怎么活。 林刁没有丝毫客气,照例与顾缘君同桌而食。 顾缘君捏着筷子,手指瘦长,指骨有些病态泛青,见林刁吃相凶猛,已习以为常,也觉着自己胃口好了些。 虽然斋菜一绝,但林刁还是想念大口吃肉的日子,这菜色香味俱全,就是寡淡,肚子里的馋虫那个钻啊,胡吞乱吃后,粗狂野性,一抹嘴巴。 s-01照例在脑子里嘀嘀咕咕刷存在。 林刁一直不怎么理会他,这系统也头铁,各种上蹿下跳,折腾十多天后也不得不委屈巴巴,好言好语。 s-01在脑子里缠着说话,而顾缘君在烛光里不由想起白日里释清佛子所言。 “你究竟是是么人?” 雪白的长发在烛光中染上温暖浅橘色,他依旧戴着那面具,好奇的问,“真是天外来人?” 林刁饱餐一顿,满足的靠坐打盹,准备歇会儿就去打拳,深邃五官被烛光分割成明暗两半,诡谲又俊美。 “算是吧。” 这年轻的男人并未故作高深,随意的说着话。 林刁撩眼,见他眼带好奇:“人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s-01在脑子里伸头:“唉,干嘛告诉他呀,不相干的人而已,他又活不久,早晚要死的命。” 系统嫌麻烦,不愿意林刁和这些人牵扯不清,明晃晃的挑刺,显然看不起这些世界里的原人物。 s-01见惯了生死,冷酷道:“你现在这样,走的时候不自找麻烦嘛,刁哥,咱外来人,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限的,趁着剧情没结束,咱闷声发大财呀。。” “啰嗦完了吗。”林刁见他没完没了了,烦得要死,“说完了就闭嘴。” s-01被吓得哽住。 片刻后s-01猛吸一口气。 “你就是对我有偏见!因为我上个宿主,你才这么看不惯我!”s-01受不了这冷遇,大声嚷嚷,“我哪里说错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哪里做错了嘛,要你这么嫌我!” 这系统实在是大胆。 林刁眉尾一抽,他耐心浅淡,又不喜欢口舌之争。 不服? 暴打一餐就好了。 可这s-01是个系统,总不能挖了自己脑子,就算嫌弃得想捏爆系统,目前也没办法。 “嚎什么嚎。”林刁与顾缘君瞎扯两句后便起身往院子里走。 顾缘君也习惯了这男子的生活习惯,只见他身姿挺拔,宽肩窄腰,像是已经习惯身上的疼痛,野性湛然。 正在林刁肌肉喷张,在菩提树下有条不紊一项项完成训练动作时,法华寺主持正结跏趺坐,禅定月下,手中念珠轻转。 佛子释清也禅坐身侧,沐浴宝华。 青年佛子眉间朱砂,红如血珠。 “释清。” 那跏趺坐的老和尚,慈眉善目,胡须雪白,垂在胸前,念珠轻响。 “师父。”释清回应。 “那位檀越,你可见了?” “是,已见过。” “佛在室罗筏城中的祇桓精舍设宴开示法,唯有阿难未赶上僧众应供,捧持钵器,一路乞食。” 老和尚声音沧桑却柔和如鸟鸣。 释清睁开双眼,静听师父开示灌顶,但是老和尚却停下,让他抬头。 释清抬头去看,只见乌云罩顶,云空压抑。 老和尚见他一脸疑惑,伸手摩挲他头顶,然后自径起身进了室内。 “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释清,你去吧。” 释静坐在蒲团上,久久凝视师父的团蒲,没有领悟师父深意,但还是起身,站在门外躬身:“阿弥陀佛,释清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禅房,心中湖水已经被师父打皱,无法禅定。 师父说阿难遭劫,言辞讳莫,难不成预示到了什么? 释清默念师父告诫,“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而就在释清净心明悟,沉淀心灵的时候。 主持已经身披七衣,来到了客堂寮房,毕竟是自己一手顾持长大的孩子,他眼见释清大劫将至,又怎么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老和尚静静站在寮房外的小院门口,只见院中那年轻俊美的男子双手抓着菩提树杆,一下下收紧臂膀,身体在半空中一起一伏,肌肉蓬勃,汗水蒸腾,短发被汗水浸湿。 一股男人的热血荷尔蒙弥漫得到处都是,十分刺激人。 见到这应劫之人,老和尚心静如水,一双老眼沧桑又清澈。 顾缘君已经喝了药躺下了,院中只剩下林刁与李伯,方才李伯还与正挥洒热汗的林刁聊天呢。 李伯见方丈来了,立刻起身:“阿弥陀佛,方丈夜里前来,是为什么?” “老衲见星辰闪烁,前来观星。”老和尚态度祥和。 林刁抬头去看,一片沉厚乌云。 这些寺庙里的和尚就喜欢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谜语,林刁松手,从半空中落下来,不知道怎么的,进入庙门后,身体痛感竟然比爬山的时候轻很多。 “这位檀越,庙里斋菜可合胃口。”老和尚溜达进来,态度十分和软慈祥。 林刁是个无肉不欢的主,但也通晓人情,点头道:“好饭菜。” 走过去从石桌上拿起汗巾,粗鲁的擦起头发,汗水被这双手甩在身侧。 李伯请方丈坐下。 老和尚从善如流。 “檀越既喜爱寺中饭菜,何不入我佛门,修习无上法门,脱身凡尘轮回。”老和尚笑眯眯的说,下巴上花白的长胡子也一动一动。 李伯一噎,险些咳出声来。 好家伙。 4、老衲明天还来 林刁只觉得这老和尚无厘头,一时没明白这他卖的什么关子。 “灵隐方丈,您这是……” 李伯心中惊异,无他,灵隐禅师可谓登高望重,不仅受安国国主敬重,更在这血腥江湖中也颇有威望。 这灵隐禅师何止佛法高深,他的大文殊杖法当年可是一击杀了纵贯江湖的三魔。 老和尚合掌口诵:“阿弥陀佛,林檀越与我佛有缘,灵根灵性,皈依诸佛,乃是大功德。” 李伯一言难尽,看向林刁,只见这赤着上身,正在将手臂戳进袖子里,穿上短打。 动作间如狼似虎,形如山兽猛禽,肩甲随着穿衣的动作而鼓起,背肌收缩舒展,脊椎是一条凹陷的长沟,怎么看都不像是与佛有缘之人。 “和尚在开玩笑?” 林刁抬手便是热汗淋漓,灌了一杯浓茶。 他落栗色的短打,胸怀大敞,鼓囊囊的胸肌过分丰满,令人喉干。 李伯在一旁看着这浑身上下,怎么看都与‘佛’挨不上边的男子,又看向和蔼的老方丈,眉目纠结。 灵隐方丈,也有看错眼的时候吧……定然是错眼了。 林刁嗑哒将茶杯放下,凉茶畅快,穿肠如腹。 “爽。” 林刁大呼爽快,吐出一口气。 寺里没有茶,只有水。 这茶叶还是冰狸奴带上来的雾雨山针,方才出来泡茶的时候那小家伙还絮絮叨叨,说这茶给他喝简直是暴殄天物。 相处半月,狸奴哪不知道,这人喝茶就是牛饮,哼。 狸奴虽嘴上不饶人,泡茶的动作却很顺溜乖觉。 “和尚不打诳语。” 灵隐方丈合掌,“阿弥陀佛,檀越与佛有缘。” 林刁笑了一声,眉目野性不羁,牙锋雪白,便是笑着,也让人觉得他是在捕食的大型动物。 “不是说笑怎么说出这种话,大师你还没睡就糊涂啦。” “我可不想当和尚。”他摆摆手,胸肌起伏,连李伯都没忍住看了两眼。 老和尚也不生气,安详和蔼,请林刁坐下。 林刁脑中s-01依旧在啰嗦说话,他忽略系统的叽叽歪歪,坐下了。 然后,林刁便听这老和尚说起故事来。 老和尚与年轻俊美的男人坐在水缸旁的石凳上,缸里水满清澈,缸中放着铜雕莲花,里面还有一只石刻小象,小象举着象鼻做洒水状。 老和尚语气清晰和缓,说起话来妙语连连,还挺有趣。 老和尚也并未说什么大道理,也没有说佛诵经,反而聊起了这俗世情态。 “此世有山有海,海域广袤,山峦高耸,海的那边有什么无人探索,山的这边有什么到一清二楚。” 林刁捧哏:“有什么?” 老和尚笑着说:“有三个国家,更有一片江湖。” 老和尚头顶的天空飘着积压成一片的乌云,毕竟入秋了,夜风也冷,他看着对面这右眼有异的青年,笑着说话。 “三个国家将天地分割成三块,我法华寺便是其中小小的一粒沙土,位居安国南城照霊峰。” 说完位置,老和尚便说起了安国国主曾以屠夫之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十二年,最后荣登大鼎,励精图治。 随后便又讲起江湖草莽、执剑英豪,这老和尚虽读着经书,说起故事来却不比那说书先生差,刀光剑影,活灵活现,直说得热血上涌。 除了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江湖英豪,竟然还有不少八卦。 什么二十年前苗疆圣女凌月婵为爱私奔惨遭抛弃、雀游歌为救花魁独闯憾幽宫反被宫主强娶,丐帮当年风流潇洒如今却被诸多儿子找上门认亲…… 林刁越听脸色越怪。 这和尚是不是太八卦了? 从一更天,林刁兴致缺缺。 到二更天,林刁开始打瞌睡。 三更天时,他睡了一觉,睁眼一看,这老和尚还在徐徐道来。 “大师,你不困吗。” 林刁呵欠连连,现在深更半夜,这和尚平日坐禅不会都是在看江湖八卦吧。 他单手撑着下颚,睡眼惺忪。 这老和尚从他坐下便没停过口,别听他话语柔和轻缓,实际上压根不给机会插嘴,硬生生的,说至三更。 老和尚笑得满脸慈祥,听到这话,合掌站起来。 “阿弥陀佛,既然夜色已深,和尚明日再来,林檀越好睡。” 这老和尚没说假话,第二天夜里果然又来,人都说公鸡打鸣,这老和尚比凌晨四点的公鸡还可怕。 连着五天,天天如此。 这老和尚卖什么药呢,天天来讲故事,江湖近二十年的破事儿都被他说完了,他有完没完。 一觉睡醒,林刁套上短打上杉,趿拉着鞋出门,到院里水缸处,直接弯腰捧水浇脸,冷水上脸,清爽透凉,昏沉的睡意也立刻散了,顺手哗哗把自己的寸头给洗了个湿透。 舒爽的起身,湿淋淋的水把衣襟弄了个透,水渍从头上直往下淌,他也不在意,直接站在原地做了套拉伸。 冰狸奴正端着早斋进寮房,一见他就笑起来,表情十分险恶。 “醒啦。” 显然是知道他这五天被老方丈折腾,看好戏呢。 林刁嘴里叼着柳枝咀嚼,见他贱兮兮的小表情,也勾起单侧唇角一笑。抬脚大步走过去。 “嚯!”冰狸奴立刻被他吓一跳,赶紧推开公子的房门,钻进去,又从门缝里挤出脑袋,得意笑着,大声道:“活该!” 啪! 关上门。 林刁见他溜得快,并不去追,抬脚往塔林走。 塔林遍布红木,橙红似血的树叶被风一吹便沙沙作响,这里平台宽阔,后面便是石门,穿过石门则能看到一座神龟碑,上面刻着的字消磨严重,也不知写了什么。 寺庙除了诵经等早课,还需有锻体勤功,这些光膀子僧人全都挥汗如雨,正随着动作,嘴里一齐发出中气十足的哼哈声。 这几天林刁跟了几回,早练熟了,便一扯衣带,脱了上衣随手丢在一旁,上前融入其中,立马鹤立鸡群,展臂出拳,抬腿上踢,行云流水,刚劲有力,竟比这些常年练武的僧人要强。 释清从自己的禅房出来后便自径在门外庭院练完,他虽有着玲珑佛心,却没有多少习武的根骨,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稍有气感,算是强身健体。 他手腕上挂着禅珠,一身土色僧衣穿在他身上也淡然出尘,眉心朱砂,肤色白雪莹润,面若好女,唇红齿白,双眸粲然。 他往香积斋堂走,必经塔林露台。 一过来便见着那高大颀长的男子形如游龙,肌肤汗珠细密,此□□腿刚猛,在空中击打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嚣,汗珠随着他的动作甩在半空。 连释清都已看出,这是个练武的奇才,恐怕已有了气感,不然绝不可能又如此声势。 看看那些一同练武的师弟们,羡慕的眼神实在醒目。 释清也听闻近几日师父总踏夜前去这林檀越的寮房,深夜三更才归,也不知师父与这林檀越说了什么,说佛么? 一连五日,说到三更天。 究竟说了什么佛? 释清哪里知道,他那慈祥的老师父拉着林刁说了多少江湖狗血,什么名妓花魁,什么苗疆圣女,什么丐帮帮主多情种…… 说尽了风流韵事,林刁这五天,狗血淋头,毫不夸张。 秋风转冷,天气阴沉。 不过大家也都习惯了,这阴天已经五日,老天不放晴,他们这些和尚又能怎么办?该吃吃该喝喝,该诵经也自然都一如往日。 林刁一通拳脚,发汗发得爽快,系统s-01也识趣,这时候安静如鸡,并不打扰。 甫一打完拳,林刁便见着那眉心一点朱砂的佛子正迎面走来,他甩落头颈上的热汗,弯腰将上衣拾起。 众人一齐合掌:“大师兄。” 释清回礼:“阿弥陀佛,诸位师弟早。” 说着众人围过来,笑嘻嘻的说话。 “林檀越,走走走,吃早食去!” “林檀越,你这练得够快的啊,看你那架势,难道已有气感?” 众多和尚也都擦汗穿衣,其中几个围过来说话,态度都很是和善。 林刁也把一副穿上,衣襟大敞,一条腰带叠了两叠,搭在肩上。 “是有股热气,我还第一次打拳感觉出有气,你们这寺里的拳法还挺厉害。” 林刁与众人往香积斋堂走,他搞得很,旁人得比他矮一个头还多。 “厉害啊!”大家赞叹,语带惊奇,又带了然,“怪不得你打得拳风爆鸣!” 林刁耳力很敏锐,听到后面跟着脚步,他一转头,看到个模模糊糊的小不点,他还没问是谁,一旁的僧人依旧出声了。 “小师弟。” 这僧人看到自家小师弟羞赧的模样,嘿嘿笑出来,一把将这小萝卜抱起来,“走走走,和师兄们一起用斋。” 释心被海师兄抱着,距离林刁极近,这小孩小心翼翼看了眼他,还红了脸。 释海哈哈笑出来:“你果然喜欢林檀越,脸红了?” “师兄!” 释心不过四岁,被释海招惹,像被戳破的小球,羞恼得很。 他人小、脑袋圆、婴儿肥,长得像个小仙童似的,浑身嫩呼呼、肉嘟嘟。 释海还逗他:“不是最喜欢释清师兄的么,你怎么又爱上林檀越了?” 5、林刁=奶娘? 一行光头和尚没个正行,撒欢的狗子似的往炊烟渐消的香积斋堂冲,林刁仿佛看到了从前学校里冲食堂的傻狍子们。 尤其是年纪小一些的和尚,被自己年纪不大的师兄脚下使绊子,险些没摔个狗啃食,伴随着师兄弟戏弄的笑声,他脚步踉跄得弯腰下栽。 偷袭到手的少年小光头立刻哈哈大笑,还未得意上头,转头就被自己年纪更大些的师兄伸腿踹,这调皮光头灵活一闪,笑声更大。 “诶嘿?你小子长进了!”那师兄看他躲得快,显然平日没少被作弄,已经长成了个鬼灵精。 大家就这样边跑边闹,身形灵活,互相拉踩着去了斋堂。 林刁已经见惯了他们闹,看着还觉得挺有趣。 释心还待在释海胳膊上,他年纪虽小,但是也每日锻体勤功,短手短脚的迟钝比划,也是塔林平台上一道可爱的风景线。 这四岁小光头黑溜溜的大眼清亮的看着林刁,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不怕他诡异的眼睛,也不怕他凶悍的气质,反而像是见了什么心爱之物,表情期期艾艾,羞赧得不行。 释海有意戏弄他,转手就把他塞到了林刁怀里。 林刁刚准备系上衣带,怀里就被塞了个软乎乎的孩子。 小和尚啪叽,一脸撞进了滚烫的大胸肌里,怀念之情涌了上来,他两只小手搭放在了饱满的肌肉上,表情有些恍惚。 “小和尚怎么了。”大猛男林刁一手挽着孩子在胸前,另一手拿着腰带,衣襟随着走动飘摇。 小和尚脑海里什么崇敬都没了,软哒哒靠在大胸脯上,脸上恍惚依旧。 小和尚:“我想我娘了。” 林刁一哽,看向这小子放在自己胸肌上的手,罕见的语塞了。 释海看了看自己小师弟,又看了看那大胸脯,先前还羡慕这身漂亮过头的腱子肉,现在—— “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出声,附近的鸟雀都被这震天大笑吓得飞起。 “咳咳——”释清佛子也忍俊不禁,这小师弟上山没多久,的确还是个稚子。 释清笑了两声便清风过脑,再不留痕迹,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算是安慰一番他离别之苦。 而这释海就十分得劲儿,搓着小师弟圆溜溜的脑袋,戏谑起猛男的大胸脯。 此时正是用饭的点儿,斋堂里的光头挤挤挨挨。 长老们很少来斋堂,这些长老大多每日用斋大多在禅房,惯常来斋堂用斋饭的都是每日坚持锻体勤功的弟子们。 这座位也有讲究,释海坐的地方自然是‘释’字辈。 众人啃着馒头听释海绘声绘色,林刁坐在一边儿可算明白了,那灵隐老和尚的说书天赋果然一脉传承。 释海妙语连珠,诙谐幽默,不一会儿这围着的小僧大僧就爆出笑来。 四岁的释心小和尚已经知事儿,被众位师兄谐谑,撅起嘴巴挂油瓶。 这小家伙被好一阵调笑,哼唧唧、气呼呼,两只小胖手捧着自己的馒头,捯饬着小萝卜腿儿便跑了。 林刁皮糙脸厚,被戏称奶娘也不生气,反而眯着眼笑,拉着人出去比划。 罪魁祸首释海抽当其冲,好一顿胖揍,苦着脸讨饶一番才被放过。 这件鸡毛小事没过半天就人尽皆知,可见这群和尚平日里的确闲得很。 释清做完早课,又禅定参悟,出来的时候已是未时,太阳逐渐从正中往西沉,他刚出禅房没多久便听到几个调皮从诵经堂里溜出的师弟在说些什么。 释清本就要路过,便走近。 “……比来上香的女子还大……” 释清蹙眉,隐隐绰绰见觉得不是好话,他额上朱砂都被眉头拥簇起来。 甫一走近,释清心生怒火。 “住嘴!” 释清:“不堪入耳!平日修得什么佛,唱的什么经,参的什么禅!岂有此理,混溃不堪!” 林刁还不知这寺里出了大事,他正坐在院子里把冰狸奴使唤的团团转。 “你烦不烦!” 小少年生气的将肉脯用力放下,跑来跑去,像只团团转的小蜜蜂。 脸颊通红,最后站在石桌前,唇红齿白,小脸稚嫩,瞪着青年:“一次说完不行吗!” 冰狸奴虽然才十三岁,但也十分有模有样,他七岁便跟在公子身边伺候,也是经历了一番风雨艰辛的孩子,比之同龄更稳重成熟。 白发的顾缘君依旧戴着面具,靠坐在椅子上晒太阳,浑身弥漫着老人才会有的暮气。 才初秋的天,他已经披上了棉袍,腿上也盖着湖蓝毯子,旁人看着他的时候,总能觉着他浑身冷气入骨。 林刁见冰狸奴生气,哈哈大笑:“你生气的表情比较可爱。” “你有病……”冰狸奴嘟囔,气咻咻的,低头将黄色的药汁倒入碗里,用一根竹篾搅拌片刻后才把这碗药倒入。 这东西要按比例配置,林刁这睁眼瞎肯定是干不来,这几天下来,狸奴倒是熟门熟路。 满铜盆的褐黄色水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药香,微微苦,又挺奇妙好闻。 冰狸奴:“好了!” 林刁二话没说站起来走到铜盆处,一弯腰,噗嗤将整张脸埋进去,水声荡漾。 顾缘君听到声音便睁开眼,侧头看着那弯腰埋头的青年,这人与自己年岁相同,却是全然不同的人。 这个人,他总是有着用不完的充沛精力,生机勃勃,生龙活虎。 冰狸奴坐在台阶上,两手虚握拳头支在下巴上,从这男人把脸埋进盆里的那一瞬开始,他忍不住开始默默数数,过了不知多久,小少年忍不住露出了‘来了’的表情。 “嗯?” 竟然没动静? 冰狸奴探脖子,瞪大眼往泡在铜盆里的男人那里看。 男人两只手臂撑在石桌边缘,此刻因为发力的缘故,看上去像是要暴跳起来的猎豹。 又过了几息,就连顾缘君都忍不住眨眼起来。 果然,下一刻铜盆里接连冒出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哈!”冰狸奴眼睛一亮,得意道:“我就知道!” 他像是获得了什么胜利,如愿以偿,转眼又咳嗽两声,觉得自己太激动有些丢脸。 “幼稚死啦,你这小孩子都不玩的招数,哼……” 冰狸奴哼哼唧唧,不承认自己还真数了他闭气的时间。 不论看多少遍,顾缘君都觉得有趣,今天他罕见的搭话。 “这回比上次要久一些。” 胸腹完全瘪下去后,林刁才出水猛吸一口气,再哗啦埋进铜盆水中,双眼睁开,浸泡在药水中。 右眼功能不完全,因此是没有感知的,而左眼却传出刺痛感,蚂蚁夹似的,令人忍不住眨眼。 铜盆内水波晃动,他清晰的看到盆地光线游走,耳边是狸奴清脆的嘟囔声。 顾缘君虽然手无寸铁,但李伯拢手坐在石凳上,他距离这青年最近,轻易的察觉到他闭气功夫一日比一日强,眼中有些光亮。 练武最佳年纪在5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根骨柔韧,筋也软。 李伯心中直呼可惜。 这林刁虽然会写拳脚,但终究是些寻常武夫的套路,他这么好的根骨居然如此暴殄。 若是李伯知道他练了五天僧拳就出了气感,不知作何想法。奈何李伯从未去过塔林,也不曾知道这人已经和众小僧打成一片。 林刁双眼泡了药,突破极限的闭气方式令他浑身大汗,他直接扯了上衣下来,将自己一脸的水擦干净,回屋换了身衣裳。 只是刚出来便看到了踩着夕阳余晖而来的佛子。 顾缘君对这佛子很是欣赏,见他来了,起身合掌:“阿弥陀佛,释清佛子来了。” “白头居士不必多礼。”释清回礼,问了问他身体。 顾缘君伸手,佛子请脉,指尖按在他手腕上。 林刁手里卷着刚换下来的脏衣裳,往伸脖子小心翼翼看着顾缘君手腕的狸奴怀里一塞。 “帮我洗。” 林刁厚脸皮,脸上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你自己洗!”这小孩又炸了,气揪揪把衣服又塞回去,坚定道,“我不洗!” 狸奴大怒,瞪圆眼睛:“每回都这样,我才不帮你洗!” “不洗就不洗,这么凶。” 又没得逞,林刁咋了咂嘴,只得拿着自己的衣裳往后山的小溪走去。 顾缘君倒是品出味儿来了,这林刁也太坏心思了。 狸奴还在生气,在林刁身后挥拳头,大喊:“下次自己去洗,问也别问我!我不会给你洗的!” “问我一百遍!我也不给你洗——!” 林刁单手甩了甩自己的脏衣服,回了句:“你可真小气。” 把这小孩气了个倒仰,头发炸毛起来。 小萝卜头释心一路跟着大师兄过来,见到扒在院门外还没来得及往里看,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这小童张着嘴巴仰头,脖子都仰断了,才看到来人高远的五官正俯视自己。 “嗝!”释心打了个惊嗝。 “小和尚来啦。”林刁一笑,牙锋雪白。 “嗝!” 又打了个嗝,三头身小和尚张嘴阿巴阿巴,不知道说什么,脸红了,期期艾艾的往门缝躲藏。 林刁饶有兴趣,牙齿发痒,滴溜溜围着这小家伙转了一圈。 小和尚原地也转圈,两只小手抓着衣摆,被这高大的男人看得局促。 这小家伙只比他膝盖高了点,看着十分有趣,他一把将人提溜起来。 “啊!”小孩短促的惊叫一声,圆墩墩的屁股坐在了结实有力的手臂上。 看出这小家伙有点怕生,又有点不好意思,林刁揉了揉他光溜的圆脑袋,揉得释心歪来倒去,抬手要抓自己头顶的大手。 “走,陪我去洗衣裳。” 6、肮脏的大人 颀长高大的青年搂着个三头身的小光头,寺里大多殿前才会铺垫青石,其余地方都是踩得平坦的泥土地,幽径两旁则是杂草荒木,沿着小径一路穿过七八扇石拱门,这才到了后山地界。 小和尚抓着林刁的衣襟,起先虽然还害羞,不过片刻便已经习惯,小声的和林刁说着话,声音清脆懵懂。 “小僧已经剃度三月啦。”小和尚坐在手臂上,心里甜丝丝的。 “小僧最年幼,上面的全是师兄,师兄们虽爱作弄人,不过对小僧还是很好啦。”小和尚渐渐放开心怀,小嘴啵得儿起来。 林刁走到溪边,蹲下将小不点儿放下,顺势就把衣服丢进水里,用石头压在上面。 小和尚好奇探头:“林檀越做什么,为何不洗呀?” 林刁伸懒腰,捡了颗扁平的石头,歪着身体打了个失败的水漂:“洗什么,冲冲就干净了。” 糙汉发言,令人窒息。 这小溪实在太窄,水漂打不起来。 小和尚人小但还是知道这是不对的,软乎乎的小手合十,劝道:“林檀越还是洗洗吧。” 林刁嘶一声,新奇的看向这小光头。 哟,还挺懂事。 小和尚合掌,乖乖的站着,像是菩萨座前童子。 打水漂失败的猛男丢掉手里的石子,终于在小和尚的注视下起身。 伸手把被石头压在水下的衣服拽出来,蹲在溪边,吧衣服在水中荡来荡去,企图蒙混。 “这样洗得干净吗,林檀越?” 小和尚短手短脚,也蹲在林刁身边,一大一小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和谐。 林刁大言不惭:“衣服都是这样洗的。” 小和尚毕竟还小,信了这鬼话,毫不怀疑的点头,嘴里发出天真的惊叹声。 系统s-01全程围观,无语凝噎,看这猫崽子似的小和尚被唬得一愣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这小白痴就是日后大杀四方的男主角。 s-01悄咪咪吐槽:“你良心不会痛吗……” 林刁只当没听到。 这小和尚眼巴巴看这在水里甩来甩去的衣裳,跃跃欲试,伸手欲要舀水玩儿。 只是他圆头圆脑,又是个三头身,年纪又小,稍一歪就要往水里载。 小和尚发觉不妙:“啊呀……” 林刁一把将他捞起来。 释心羞答答,晓得是自己贪玩:“有、有劳林檀越……” 林刁越看他越觉得有意思,把这包袱还挺重的小萝卜放在自己脖子上,拎着被自己‘洗干净’的衣裳站起来,拧都不拧,往回走。 “林、林檀越……”小和尚骑在青年脖子上高兴地眼睛发光,还揣着小大人的包袱,“我、我……这、失礼……” 越说声音越小,垂在林刁肩膀上的小肥腿倒是兴奋的动了动。 “怎么,不喜欢骑大马?” 林刁笑起来,眯眼的样子像是只打盹儿醒来的猛兽,雪白的牙锋在逐渐昏暗的夕阳下十分醒目。 青年的肩膀很有安全感,前所未有的高视角,小和尚一排乳牙从微张的小嘴里露出来,他惊叹的看着远处的风景。 “哇……” s-01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十分煞风景:“没错!征服他!刁哥!” 系统为现在这场面喜极而泣,在林刁的脑子里疯狂跑圈,呜呜作响的引擎堪比大运摩托。 林刁脑子里全是摩托飞驰的呜呜声,想弄死这傻逼系统。 “你有毛病?说什么蠢话呢。” s-01呐喊:“这释心是男主角!刁哥!求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做任务吧!” 这傻逼系统妈的真没一点人性。 林刁嫌弃道:“这小和尚才几岁,你疯啦?再说蠢话,老子早晚把你挖出来干死。” s-01发出一声惊吓的吱声,狂躁欢喜的摩托引擎声也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声悲泣响起。 s-01委屈死了,泪如雨下,哽咽支吾:“刁哥,你再爱我一次……” 这系统的脑残程度,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有增无减。 想之前,在他的世界,这系统多牛逼,多桀骜,多他妈上天入地。 他弟林剑被这系统和前主人弄死一次又一次,每一次世界重启后,这两王八蛋都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所有任务者争斗乱杀,背后阴险使绊子,甚至多次绑架林剑,折磨死林剑后,转头给林刁发林剑惨死的遗照。 若不是当时世界崩溃在即时间紧急,他会当场捏死这垃圾。 s-01颤颤巍巍,代码再次抖动乱跳。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林刁这么可怕的表情,他这半个月来一直在叨逼也没见林刁真的生气。 现在s-01屁也不敢放一个,鹌鹑似的装死。 只有天真烂漫小和尚时不时发出高兴的声音。 回寮房的路上,林刁遇到了一瘸一拐、行走姿势变态的释海。 释海见到他立刻站直溜了。 合掌弯腰:“林檀越。” 黄昏时光线本就暗沉,林刁眯着眼,看到一团五大三粗的身影。 “释海师父,怎么了这是。” 释海窘迫的咳嗽两声,干笑:“无事,小僧回禅房参禅去呢。” 这释海遮遮掩掩,十分古怪,林刁笑了笑,把自己湿淋淋的衣裳在身侧抡了几圈,水花立刻四处飞溅往前后射出。 小和尚释心双手抱着林刁的额头,见到自己师兄,单掌竖起:“师兄。” 释海见他有模有样,小大人似的,被杖打的屁股都不那么疼了。 释心形态猥琐的赶紧溜了。 林刁见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拎着被自己甩得半干的衣裳王寮房走。 一进院子便听到释清佛子清新宜人的嗓音,正与雪白长发的顾缘君论佛讲道。 “啊!你又这般!” 狸奴一见他又是这样,拎着显然没怎么洗干净的衣裳湿哒哒的进来,他表情很悲愤。 释清的声音停下。 顾缘君带着奇异的笑容,侧目看过来。 释清见他笑容颇为奇妙,也似有所感。 “哎呀,你真是啰嗦。” 林刁拎着衣裳就要挂上去晾晒。 “你住手!” 小少年怒冲冲拽着俊美青年的衣袖不让他走,“你这脏衣裳还有脸挂到我家公子衣裳旁边?” 林刁一张俊脸无辜的看着他:“我洗过了。” “洗个屁!洗个屁!” 狸奴气急了,连说了两边脏话:“你放屁!你没洗!” 林刁又要走,拎着衣服就要甩上晾衣杆。 狸奴被气个半死,抱着他有力修长的猿臂不让动,大骂他:“你个脏鬼!给我洗干净了再晾晒!” “那好吧,给你。”肮脏猛男,从善如流。 小少年嘴里发出被掐住脖子的短促音节,手里被塞了件又湿又重的衣裳,把他胸襟都弄湿了。 林刁丢掉大麻烦,一脸清新的坐到了仅剩的那石凳上。 冰狸奴站在原地,夜风气起他炸毛的头发,拿着脏衣裳怀疑人生。 冰狸奴方才还气红的眼睛,立刻湿润了。 顾缘君看完好戏,得偿所愿,一脸心满意足的端起果茶,斯文抿了一口。 “阿弥陀佛。” 释清佛子总算知道方才白头居士为何那副表情,他的眼神也十分微妙,带着些笑意。 冰狸奴咬牙切齿,今天到底还是给这混蛋洗了衣裳,这段日子真是一天不来落,气死他啦! 释清佛子为林刁把了脉,又调整了药方,这才说起今日寺里的事情。 原来释海不久前被杖打了二十棍,其余胡言乱语的和尚也没好过,统统被杖责,又被各自的师父责骂一番,之后更是要罚抄经书,抄完估计也得大半个月。 说完后,释清佛子起身对坐在石凳的俊美青年庄重致歉。 林刁哪还记得当时那种小玩笑,没想到这么多人被责罚,不由吃惊。 “你道什么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林刁把弯腰的佛子拽起来,他力气极大,动作有些糙,释清被拽得踉跄,又被强行着坐下。 释清神态温柔些许,点了点头:“林檀越心胸宽阔。” “肉麻兮兮。” 男人笑出来,一侧唇角微微勾起。 他这笑颜十分少见,分外温和,引得顾缘君与释清都侧目,两人心中一动,想起往日,似是从未见过他这番柔和姿态。 往日里这人不是精力充沛的练武打拳,便是懒洋洋半闭着眼休息,要么就是作怪戏弄冰狸奴…… 这般想来,这人竟如此颜色鲜明。 释清放在石桌下的左手一直握着拳,手腕上似乎还要这男子方才紧握时的滚烫温度,这温度烫得他更条胳膊不由麻痹。 “阿弥陀佛,天色已晚,小僧便告退了。”貌若好女的佛子起身致礼,顺手迁走了还卧在林刁怀里的小和尚释心。 释心十分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跟在大师兄身侧走了。 “秋夜风凉,进屋吧。” 林刁垂睫扫了眼顾缘君发青的指节,站起身。 顾缘君感觉不妙,立刻伸手:“等等——” “啧,等个屁啊。”男人眉眼深邃,稍一皱眉便透出十二分的凶气。 顾缘君一身脆骨嫩肉,一股浓郁的热气直扑过来,青年手臂穿过膝弯和后背,像是捏起一片羽毛,轻而易举的便将他横抱起来。 顾缘君缩在他怀里,冰冷的身体被这股热气环绕,呼吸都停了一瞬。 李伯站在小院暗处没动,这几日都是这林刁抱少爷进屋,瞅见少爷眼神,他心中暗叹。 也不知是悲时喜。 7、小子何不入我天问崖 一见这讨人厌的家伙抱着自家公子进屋,铺完床榻的小少年冷哼一声,对着林刁翻了个白眼。 林刁冲他勾唇一笑,露出些牙锋。 冰狸奴立马回了一个白眼,这白眼翻得太用力,脑仁有点疼,他赶忙捂眼揉了揉。 林刁将人放在被褥上,把手臂从这浑身寒气的青年身下抽出来。 顾缘君默默往被子里缩,侧头避开这人的视线,面具下脖颈苍白,蓝紫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林刁倒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恶劣的拍了拍狸奴的头顶,溜达出门,跑到院子里锻炼。 狸奴赶忙把自己的头顶擦了擦,怒瞪这人颇为挺拔的背影一眼,哼唧一声。 “公子,来,泡泡脚。” 狸奴将水盆放在床下,蹲在下面向白发男子伸手。 顾缘君叹了口气,心中有着连自己都不懂的忧哀,将还穿着足靴的脚放下,他整日都没落过地,鞋底干净得能舔上去。 小少年将公子的足袜也褪下,水盆里的药汁热气腾腾,狸奴握着这双瘦削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脚,满满浸透在微烫的水中。 顾缘君的脚动了动,他的脚十分冰冷,这样的温度在他感受便过于刺激。 狸奴擦了手,站起来垂立一侧。 顾缘君了然,半侧身体,垂着脖颈,双手抬起轻轻将面具摘下。 小少年此刻再也没有平日顽劣,也不嬉笑,只是半垂着眼睑并不去冒犯,半弯着身体,双手抬举,恭谨的接过有些低温的白玉面具。 白发披洒肩头,在烛光下仿佛夕阳余晖中的河流,染上了橘暖色浅光,青年骨相清俊,他垂下眼看自己瘦削的手背,手骨突起,这是一双久病之人才有的苍白的手。 端详自己手背片刻,他将双手端正放在腿上,不由往紧闭的窗门看去,门窗紧闭着,狸奴怕他被夜风吹,早关的严丝合缝。 顾缘君望着门窗出神,门外的的响动清晰的传进来。 听见那人窸窣的练武声。 林刁的确正在大喘气,矮小黝黑的李伯见他姿势古怪,又每天坚持不懈,倒也起了爱才之心。 “林公子根骨上佳啊。” 李伯站在那儿,比那石凳高不了多少,眼神却很深。 这话说出来不带什么情绪,只是搭个话排遣一二。 林刁汗水淌下来,有节奏的呼吸着,因全身都在用力,说话有些咬牙:“什么根骨不根骨,我都二十一了,还讲什么根骨。” 李伯听他这话,嘿笑,老眼眯起:“你倒是实在。” “笑什么。” 林刁奇怪瞥这老头一眼,汗水甩在半空,啪嗒落在石桌上,咬牙用力,收缩肌肉,“我说的不对?” “对,也不对。” 李伯忽然神秘起来。 江湖上的老头子们似乎总是这样,见到不懂事儿的小辈总爱卖弄一番见识才学,好让没见识的小子们长长眼。 林刁全身紧绷,汗水哗啦,一时入神没听清李伯说了什么。 李伯还等他上勾呢,等了片刻,只能他压着劲儿喘气,练得入了神,竟忘了搭话。 好,老前辈装逼失败。 李伯活了这么久,脸皮不厚怎么会成为老前辈? 他只当方才没发生过,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的说。 “唉,只要有内力深厚的前辈为你灌顶冲刷,以你的资质,成为武林一流也不是妄念。” 林刁奇怪瞅他一眼,不知道这小老头发什么疯。 “哪来什么武林前辈这么好心,以我看,发梦比较快。” 李伯一噎:…… 说得好有道理。 的确如此,学有所成的老家伙们都有性格,或老辣、或古怪,反正没几个慈眉善目的好东西。 李伯语塞:这年轻人这么务实的吗? 林刁做完基础训练后开始打在寺内学的拳脚功夫,这一动,体内气感便随着手脚流淌起来。 原本还噎着的李伯立刻瞪眼。 “你小子……” 高大宽肩的青年腰腿有力,他一动起来很不得了,拳脚行如流水,凌空动作更是让人汗毛直立,这一拳上来,纵是个铁人也要脑浆都被锤得四溅。 “你小子!” 李伯原本坐在石凳上,此刻石凳在他的屁股上变成了滚烫的烙铁。 黢黑小老头‘唰’地窜起来,他瞪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绝无可能发生的事。 菩提树下的石桌阴影,屋内烛光只虚扫在不远处的台阶下,这小院里此时晦暗一片,更别提顶上乌云依旧,寻常人此刻走出那屋内烛火便难以视物。 李伯却站在石桌上瞪眼,将院子里那打拳打得酣畅淋漓的青年瞪出了窟窿。 许久后,李伯眨了下干涩的老眼,像是服了气。 “少室山最寻常不过的罗汉拳,竟被你锻成这番。” 李伯又一屁股顺势坐在了石桌上,摇了摇头,皱巴巴的眼角流露出教人不敢直视的光,“若是早教你打小起练,如今江湖上的魔主卧织罗又算得了什么。” 一套拳法游走下来,初秋落叶被尽数扫碎,眉目俊美的青年收势,口中吐出从起势时吸入的气,他睫毛挂满汗水,眨动一下,汗珠便如竹上露珠‘嘀嗒’落下。 李伯安静看他打完,这小子真是天生该习武的料子,他下意识中每一拳每一步都是最舒服、最自在、最天然的角度和力道。 气韵藏胸,骨肉得道。 这才几日,五六日吧? 不得了啊,真是不得了。 李伯盘坐在桌上,穿透夜色黑暗,大寥寥的的看他,越看越是中意,越看越是喜爱。 一身漂亮的肌肉汗水淋漓,那小子昂藏八尺余,眉目深刻妙美,七窍英气凶悍,举手投足不是凡品。 是个好小子哇。 林刁在黑暗的院子里撑拉筋骨,别看他高大颀长一身肌肉,柔韧度也极佳,不到片刻就把自己拧成了麻花。 李伯一瞧:娘诶!可以呀,这身骨没废,韧如牛筋啊! 小老头心中欣喜,眼中有着慰藉的浅光。 他这大半辈子眼看就要到头,没想到上天厚爱天问崖,给他送来了这等人物,叫天问崖又得此等机遇续上烟火。 “好小子,来来来。” 李伯面露微笑,不似往日冷淡,此时竟慈眉善目,十分和蔼可亲,与林刁世界里公园下棋的老头儿们没甚区别。 李伯从桌面下去,站到了石凳上,一边对疑惑的青年招手示意他过来,一面还伸手扫了扫方才被自己踩踏过的桌面。 林刁见他这幅模样,似笑非笑,撩起长腿坐在还没他膝盖高的石凳子上。 他颀长轩昂,这柱形石凳在别人身下十分得宜闲适,可他一坐下就显得局促,长腿折叠,像个坐在马扎上的小巨人。 而他的对面是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儿,这老头站在对面的凳子上,双手负在身后,一副高人风范。 李伯挺了挺腰背,心里却在嘀咕对面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 “林小子,你那罗汉拳好不好用?” “还行吧。” 林刁笑容古怪,他虽然看不懂李伯这摆的什么龙门阵,但也饶有兴致。 李伯又一噎,装逼失败后转换策略。 “我观你颇有天赋,何不拜入师门,正正经经的学,莫浪费天赋。” 说到了这儿,林刁怎么会不明白,他坐在马扎似的石凳上,大腿岔开,手肘落在膝盖上,一股子猛汉的糙味儿。 “哦,李伯要给我介绍师父?” 他有些兴致缺缺,来到这世界有段时间了,也没看到什么飞天遁地的功夫。 虽说灵隐方丈说得那叫一个神通广大,江湖高人来去无踪,直让听的人热血喷张。 至今到底还未见过。 李伯便看到对面的小子打了个呵欠。 他倒也习惯了这小子不说人话的模样,依旧眼带柔光,看青年的眼神像是看着大宝贝。 “我天问崖开宗立派,至今两百余年,门中神功无数,更以天问神功闻名于世……” 林刁静听这小老头宣讲这天问崖,这门派的名字倒是并不陌生,灵隐方丈前两天刚八卦过。 天问崖,三十年前还声名赫赫,从这地方出来的无一不是崖岸卓绝的神仙人物,可惜当年这令人神往不已的天问崖出了个女魔头,女魔头直接杀了她的两位风清朗月的师兄,甚至偷袭了闭关的师父,逃出了天问崖。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座令人闻风丧胆的憾幽宫。 天问崖少了一位玉泉师妹,江湖中便多了个令人诡秘狠辣的泉兮老魔。 “我李庭江今年已半百知天命,能遇见你实乃上天厚爱。” 这黢黑小老头说出了个让林刁倍感惊讶的名字。 李庭江。 林刁端详对面矮小如侏儒的小老头,对面的老头神态自若,任他打量,显然知道他听过自己的名头。 月夜落花朝,金缕满盏香。 这句话说得可不就是那昭昭若比星河灿烂的李庭江。 林刁见李伯眸中温和,似是准备好被年轻人冒犯也不生气。 “怎么,没有想问的话?”见青年不问,李伯反而笑意更浓,“怕伤了老头子的心?” 轻轻笑一声,俊如翠竹的青年没开口。 李伯心中不由点头。 这小子看着悍然凶猛,却十分有格调,心里的秤怕是比谁都清楚,既然如此,我老头子又何必遮遮掩掩,倒是被这年轻小子比了下去。 “好小子,你且耐心听,只当听那烟花响儿。” 8、刁哥,我偷能量养你啊 三十年前李庭江正直二九年华,此时的天问崖已传承一百九十余年,自师祖仙去后,李庭江的师父秋玉人顺理成章继任为主人。 只是天问崖收徒向来严苛,既求无上资质,又须骨相清俊、还要皮囊出尘,因此入门者无不鸾姿凤态、仙体绝然。 但正因如此高的门槛,能入门墙的便也寥寥无几,堪称大海淘金沙——全靠运气。 到了李庭江这辈儿,天问崖正经弟子也就只剩下四根独苗。 大师兄-重吾; 二师兄-泰长留; 三师兄-李庭江。 小师妹-楼泉兮。 这楼泉兮身为女子,不仅容貌冠绝安国、朗国、林国,在三国之中美名远播,更有非凡天资,甚至比头上的三位师兄更得天问妙法,一身剑骨清丽锋锐。 有如此才色双全的师妹常年相伴,接下来任谁都能猜到。 大师兄重吾爱上了他的小师妹,情深意切又心心念念,眼里只有她,旁的女子他看也不看一眼。 而二师兄泰长留,亦是如此。 两位在江湖中受尽追捧与赞誉的玉面郎君不仅风流倜傥才学过人,更有一颗任谁都无法动摇的痴心。 两位师兄追逐小师妹的倩影整整五年,可终究无法得偿所愿。 五年间,无数江湖侠女、高门贵女……多少美色都成了二人的过眼云烟,他们连瞧也不愿瞧。 最后还是四人的师父秋玉人出面,要楼泉兮自己选一个,他老人家不愿座下弟子再干耗下去。 “唉……” 李庭江老脸惆怅,他长长叹息。 “那位楼泉兮怎么说?” 林刁听得正起劲,知道到了精彩的地方。 “她当月便杀了两位师兄,又趁师父闭关,出手偷袭,致使我师父走火入魔被内里力冲毁经脉,卧病不久后便长辞人间。” 林刁咂摸片刻。 李伯黝黑的老脸满是褶皱,唏嘘道:“随后她便创建憾幽宫,称霸一方,更是性情大变。” “我曾去寻她,想问出个为什么。” 李伯老眼看向虚空,他仿佛再次看到了当年那个面目全非的妙龄女子。 林刁静静坐着,这一定是一段被深埋在老头内心几十年的疑惑,也是一道刺痛而腐烂的伤痕。 他听出来了,李伯虽在说着往昔,但却不怎么提及自身。作为三师兄的李庭江当年是否也曾为如此惊艳的小师妹倾心呢?他看着自己的师兄们献殷勤时又是何等心情呢? 林刁对这些风流艳史兴趣并不大,只当在听江湖趣事。 “她说了为什么吗?” 李伯摇头,黢黑的老脸在黑暗中,只用那副比样貌年轻很多的声音,道:“她没有见我,自此再无解释。” …… 翌日,顾缘君被小少年扶着坐在窗边,天气渐冷,不适合再吹风,他如今稍微受点凉便要大病一场。 白发男子带着面具,撑手歪头,看着院里的情景,眼中颇为意外。 而咋咋呼呼性情跳脱的冰狸奴却已经不自主发出声音。 “哇——” 小少年拖长音调,十分惊讶,他惊奇的看着院子里正比划玄妙气门招式的李伯。 李伯手中捏着法决,口中轻念:“初得甲子少阳王,复得甲子阳明王……” 冰狸奴只听得头昏脑涨不明所以,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向似乎也有些迷糊的青年,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笑一溜烟跑出了寮房外,去给公子准备早饭。 顾缘君面具下不由露出笑,他知李伯来历,他为顾家复仇的这些年李伯这等名扬天下的江湖前辈之所以愿意护在身侧,全依托当年母亲的救命之恩。 八年朝夕,他与李伯早已不是报恩情谊,说是爷孙也十分恰当。 如今老爷子能得偿所愿弥补遗憾,他也为李伯而高兴。 一夜没敢说话的s-01委屈开口:“我偷了点能量,给你开了个挂,刁哥,你收一下吧……” 他机械音小小的带着怯懦,战战兢兢的邀功和试探。 前任宿主不可否认的确是个丧尽天良毫无底线的愉悦犯,但是他只是没人性的系统呀,他又没做错什么,太冤枉了啦。 s-01眼巴巴等他刁哥收外卦,等得心都碎了,刁哥还是像之前一样,像是他这个s系统不存在一样。 林刁没理会这王八羔子,小学生似的专心听课,这老头子的确不愧是当年被盛赞的天才人物,说起江湖武功来口若悬河。 只是—— 说完江湖武功套路后,就要正式开始授课,林刁才深切体味到这小老头压根儿没有一丢丢做老师的天分。 “《天问神功》只讲究根骨,根骨到了,功力自然就到了。” 老头站在石桌上,方寸小桌,游走龙蛇,他一动,林刁立刻眯眼,眯了半天也只看到这小老头黑乎乎一团,舞了个啥压根看不清。 林刁:…… 在窗扉处一直看着的顾缘君猝然眯眼,忍不住发出了‘噗嗤’声,很小很轻,但绝对忍不住。 全情投入的李伯正直收了个好徒儿的高兴中,恨不得从徒儿头顶打个洞,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灌顶进去,一时没注意到他这徒儿面色古怪,眯眼眯成了个藏狐。 李伯没注意到,一直看着院里的顾缘君却撑下巴笑,他一笑,李伯便瞅了那白发公子一眼。 顾缘君隔着面具回了个笑眼,随后他抬头看了眼满是乌云的天空,心中叹,这林刁真是个奇人,走到哪儿天就阴到哪儿。 这已经六七日了,整座照霊峰自他来后再未放晴,他们一路马车劳顿更是淋雨半月。 天外来人,都是如此奇特吗? 不知他的世界是何种样貌。 能养出他这种人的地方,真是令人想去看一看。 冰狸奴端着早饭回来,见到公子半伏在窗柩处,整个人宛如冰雕,看一眼便替他感到冷,立刻上前将人扶起来,在小榻后面垫了软枕头。 里面已经开始用早饭,而外面的小院却也热闹。 顾缘君靠在小榻上,眼神不自主往窗外飘,看向那俊挺凶烈的青年。 初见时那人还是个寸头,很多人剃寸头会显得十分呆傻愚钝,但是他却不同,头壳外形非常漂亮英气,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同寻常。 如今他头发长了些许,但气质却毫无变化。 依旧像是被百炼的尖枪(qiang),像是击碎冰河的铁凿,他勇猛悍然,是一只精怪化成人身的兽主,有着用不完的充沛精力与雪白獠牙。 此时这人更是沐浴阴沉沉的浓云,站在有些昏暗的小院子里,眯着眼细听小老头说话。 “心法曰: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耳目鼻口,生之役也,气运太阳,行流阴阳……” 李伯那沉柔嗓音娓娓蕴意,枯瘦小手随着心法指点运转法门。 林刁听的正是天问崖的天问神功心法要诀,此功极为看中根骨属相,不合属相的人别说神功大成,那是一碰即死。 这老头子教人十分简单粗暴,先是一句句念诵口诀心法等,念完一遍就开始演示游走。 此时教的正是吐纳与韵气,行走经脉和诸多穴位。 他还觉得自己教的挺好,演示完就抬头,一脸望子成龙的期望,问道:“会了吗?” 林刁一言难尽:…… “怎么这幅表情?”老头儿眨眼疑惑。 他是真觉着自己教得很清晰明了,心里对这个刚收入门墙的青年寄予厚望,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就格外殷切。 啊这。 这…… “太阳在哪儿?毛脉又是什么?一阳过之它过的是哪儿……” 一连串疑问从青年沉红色的双唇吐出,显然他于人体脉络和穴位一窍不通,难为竟然能记住六十余穴位,还是按照韵气吐纳的先后顺序提出的疑惑。 小老头殷切的眼神凝固,透心凉。 “你记不全经脉穴位?”老人家不由提高声音问他。 “我又不是搞医学的,怎么会知道这些。”理直气壮的点头。 “看你耍罗汉拳耍成那样,竟然真是一窍不通。”李伯有点不得劲儿,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因为他是学武奇才嘛! “好!为师明白了,今日就算了,明日再教。”说着就急匆匆出门去了。 林刁目送这一脸不开心的小老头离去,他独自回味方才小老头教的东西。 原来电视剧上打坐修炼内功纯属放屁。 招式、心法、要诀、罡步,四者缺一不可。 世间万事,从没有一蹴而就的好事。 林刁心道:行吧,先去吃饭。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嘴巴里淡出个鸟来。”他肚子里馋虫烧灼,但还是往寮房外走,“天天馒头稀饭,这和尚也不好当啊……” “有的吃不错了,嫌这嫌那,咋不上天呢。”冰狸奴嬉笑,这人不开心他就开心了,“嘻嘻嘻!” 见林刁趿拉着腿很不乐意的去吃粥,小少年砸着嘴回味没上山之前,这死鬼总是要大口吃肉,一天不吃肉就浑身疼得动不了想到这儿,他奇了怪了。 “奇怪,他上山后好像没怎么身上疼啦?”冰狸奴一面布菜一面说。 顾缘君动作一顿,若有所思:“的确是这样……” 冰狸奴猜测:“难不成还真如灵隐方丈所言,他是做和尚的命?” 顾缘君:“……这种事,谁有说得准呢。” 白发公子轻轻咀嚼着,将食物咽下,有些食不知味,他叹了口气用巾帕沾了沾唇角。 “撤了吧。” 小少年欲言又止:“您……您吃得太少了,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呀,公子。” 9、下山 冰狸奴猜得没错,自从上了照霊峰后,林刁身上的痛感的确有所削减,但也没有削减得太多,只是林刁这糙人有所习惯,又因为锻体稍有所得,这才致使他现如今没事儿人似的四处瞎溜达。 实际上,疼还是照样疼。 罗汉拳他每日依旧在塔林与众僧一同早习,自从前两日十多个嘴碎的和尚被杖责,林刁这人也在寺里长老们面前挂上了名号,更遑论灵隐方丈每晚必定往寮房去这一行径,引得长老们都生了好奇之心。 “方丈师兄,您这是卖的什么关子?”灵觉看着这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师兄,也拿不准师兄的主意。 老和尚垂在胸前的白胡须被风拂动,他眼神很深远,看着山下白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觉上前两步,与方丈师兄并肩,照霊峰高耸入云,远方青峰在白云山雾间隐隐绰绰。 灵隐方丈转着佛珠:“打佛七的日子快到了。” 灵觉点头:“是,过了十月八便是释清下山的日子。” 灵隐方丈转动佛珠的手微顿,随后将佛串挽在枯瘦的手腕。 “也好。”老和尚背着双手往回走。 高瘦身材的灵觉长老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皱眉,他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师兄如此肃然沉重的神色了。 方丈师兄究竟在忧虑何事?是与那林檀越有关吗? 而林刁此时正打完罗汉拳发汗,冰狸奴已经学乖,气揪揪的拿他的脏衣裳去清洗。 院内桂花争相绽放,一簇簇金黄散发出怡人香味。 林刁岔开腿坐在石凳上,手里正拿着本经脉谱,李伯下了山还未归,是顾缘君坐在他身旁,两人头挨着头在一块儿。 这经脉谱图文并茂,上面的字复杂难辨,一个粘着一个,实在叫人不知道从何去看。 顾缘君与俊美健伟的男子一同坐在桂花树下,时不时传出顾缘君低低的话语,他指尖很白,手背上有一道很难看的疤痕。 林刁垂目看着这只曾被刀剑刺穿的手,他最近左眼可视能力提高不少。 鼻尖嗅到桂花味,亦嗅到身边人清冷的药香,耳边是顾缘君轻柔的声线,他可比李伯更适合做老师,言辞妙趣,引经据典,显然饱读诗书,是个非常博览群书的人。 原以为这是个小公子,没想到懂的倒不少。 “久病成医嘛。” 顾缘君露出笑,面具下的双眼微微眯起,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病弱的人凭一己之力毁了财富通天且威望极高的日月岛? 那日月岛上任岛主苏月宵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活着的时候江湖中老一辈都要赞一声的风光人物,最终还不是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 当年那苏月宵手握双剑,一招日月同辉何等瑰丽可怕。 而璀璨夺目的日月岛,不也成了白头公子点燃的一簇烟火? 炸响之后,烟消云散。 顾缘君只稍讲了讲便发现了这人看着粗狂,实际上竟过目不忘,一点就通,这本《经脉谱》不过盏茶功夫便被读透了。 林刁将这书本丢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开始运气。 这天问神功却仿佛专为林刁的根骨打造,甫一运转,浑身便似乎被灌入了什么仙药一般极为得劲,爽快得头皮发麻。 顾缘君在一旁摸着《经脉谱》发呆,原本去洗衣裳的冰狸奴则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公子!” 林刁见这小少年一脸惶恐,停下动作:“出了什么事。” 冰狸奴见到他,眼里泪花涌出来,用力眨了眨眼睑,哽咽起来,不由上前拽住林刁的衣袖。 “寺里的库房被烧了!” “怎会如此?”顾缘君惊讶,“是无故失事,还是故意为之?” 小少年连连摇头,泪花都甩了出来,他哪里知道这些。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 顾缘君见冰狸奴这副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长长叹息:“是我命该如此……” “你们打什么哑谜。” 林刁声音低沉,眸光晦暗,他站在层云密布的桂花树下,一旁小石象的水缸里倒映着浓厚乌云。 “寺里库房放着能救治我们公子的药啊!”小少年声音嘶哑,绝望哽咽,“上苍啊,这、为何这样残忍呐!” 顾缘君摇头,摸了摸狸奴的脑袋,无声安慰这个悲怆痛苦的小少年。 林刁站起来,并未安慰两人,只道:“我去去就回。” 他这一动,宛如撑天巨擘,压在冰狸奴心头的苦痛瞬间消减大半,又燃起了希望,虽说自己平日他总爱与这混蛋争嘴,但其实是很喜欢他的,现在见他神色冷峻,狸奴竟瞬间安了心。 看着他大步流星,转瞬便消失,小少年狠狠抹泪,不愿让公子担忧,眼角被擦得通红。 “公子,你、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冰狸奴小心翼翼的看看自己公子,喑哑的声音里极力压制哭腔,干巴巴的挤出笑脸。 “好。” 顾缘君哪里在乎,他只是笑了笑,摸着这小少年的脑袋。 到了这地步,他怎么会怕死? 他前半生受尽荣宠,后半生历经苦痛,如今大仇得报,一身破躯烂壳,舍了又如何。 只可惜,遇到林刁这般鲜活人物后,不能再多看两眼。 “我死后,你便跟在李伯身边吧。” 这孩子跟了他数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他这条命已经到了尽头,这孩子的去处也要他谋划一番。 冰狸奴立刻泪崩,鼻涕眼泪一齐喷出来:“您不要说胡话!我、我不要!哇啊呜呜!” 林刁大步离开,一出寮房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惊叫声,他现在左眼虽能看清些许,但比起常人而言依旧很弱,远处烟火缭绕,他也只是看得模模糊糊。 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林刁穿过风,只快步往前。 s-01终于得到了个抱大腿的好机会,立刻冒头。 “主人,纵火的人早跑了。” s-01叭叭一通说:“这世界的剧情已经开始,顾缘君必死,不仅是他,法华寺过不久也会血流成河,释心小和尚从此流落江湖,经历苦难,也得遇契机……” 说到这儿,一声‘叮’,响起了机械提示音。 “是否接收世界剧情?” 被关了这么久的小黑屋,真的受不了了,他殷切渴盼林刁接纳自己,虽然他是智能生命体,关着这么久的小黑屋也是要疯的。 s-01也很委屈,自上个世界林刁把他生挖出来,林剑又直接切断他与主系统的连接触须,他这个系统其实已经变成了林刁的掌中之物。 况且他的存活全赖林刁是否能够获取足够的能量,他不想死啊! 林刁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基本是非观还是有的。 他林刁这一生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洒脱惯了,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剧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想让顾缘君死?那就来看看。 林刁:“接收剧情。” “叮!正在接受世界剧情。” 林刁眼前虚空飞出一本不停翻动的半透明书籍,随着书籍的翻动,无数汉字拥簇着飞出来,一个个乖觉的排列在半空中。 不远处浓烟滚滚,那是寺里库房被纵火后的景象,僧侣们惊叫声与救火声接连传来,雄姿英发的男子在树荫下,面目模糊沉冷。 最近虽一直在用药,但视力恢复极慢的他明明不应该看清楚半空中的字,但是这些字却清晰可见,它们排列出一个惊心动魄又千篇一律的故事。 纵览全文,并没有看到有关顾缘君的文字情节,这个名冠江湖甚至连安国国主都曾邀赐国师之位的男子仿佛全然不存在这个故事之中。 林刁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被轻描淡写带过的那句话。 【这冰狸奴着实心狠手辣,他大笑着连杀二十八人,老幼妇孺一概不论,毫不手软。】 【谁也不曾想过,这样无情的魔头竟也有过软弱之处,只可惜,十年前那声震寰宇的白头公子顾缘君早已病死……】 这个故事是属于未来的小和尚释心,也是属于失去一切的冰狸奴,但却没有顾缘君一点份儿。 这两个幼年失怙的孩子在残酷又快意的江湖中摸爬滚打,最终以一个杀死另一个为结局告落。 “什么主角反派,狗屁不通。”轻啧一声,林刁挥散半空中的文字。 他是个不信命的人,也是个直面刀枪剑戟而会兴奋激越的猛兽,这未来的故事不会让他有一丝的触动,反而激发了他浑身的不服输的反骨。 这故事的开头便是照霊峰库房失火,不久之后这里便会被屠戮殆尽,而此时此刻,正是剧情开始。 库房的火太大,不消片刻就只剩下一片黑炭,寺里的大小僧侣都围在焦糊的库房外唉声叹气,这一片被烧了个通透,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剩下。 释清佛子去往寮房的时候林刁看着他那副心静如水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这寺庙失火被烧完了所有粮食药草,这佛子的表情一点没变,十分沉静稳当。 林刁想着这释清还真是做和尚的料子,看看这养气功夫,不过这小和尚来这儿做什么。 “阿弥陀佛,林檀越,白头居士。”释清合着双掌,光溜溜的脑袋看着有点可爱,“咱们要下山啦。” 林刁倒是有点猜想,寺里被烧了库房损失惨重,治疗顾缘君的药草听说也被少了个干净,这佛子难不成是要去找药? “的确如此,白头居士身中火毒多年,难用猛药,只能徐徐图之,如今正是需要居士强健身体的时候,等养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能对症治病。” 小和尚温和的抬头看着这俊美如仙人下凡似的男子。 “药草被烧毁,小僧接下来就要与诸位一同下山了。” 原本他是过了十月八才能下山的,方丈师父命他提前下山历练,释清自当遵从师命。 顾缘君点头,有些无可无不可,既然佛子如此说,他便同意了下山,晚些时候李伯也回到了山上,听闻库房被烧,李伯心中一沉,也不再耽搁,说走便走。 林刁甫一下山,身体一颤,痛感袭来。 妈的没完了?这什么鬼天气? 一下山就痛,比大数据窥屏都灵。 冰狸奴搀着自家娇花似的公子没心情关注四周,倒是身娇体弱的顾缘君看到了他方才猛地一颤。 “你怎么了?” 林刁一笑:“没事。” 李伯小心将公子放入马车内,释清眨巴眼睛一直看着他呢,见他身体忽然一沉,释清不由往黑沉沉的天空看去,细雨忽然而至。 释清:“妙啊……” 这佛子怎么回事?喵喵叫什么呢?林刁撩开眼皮好奇的看了这小光头一眼。 释清回了个拈花笑。 李伯将挂在马车车厢外的蓑衣披上,冰狸奴将马车门扶着招呼两人进去。 “快,下雨了!”冰狸奴抱怨的看了眼乌云压顶的天空,“什么鬼天气,一直不放晴怎么回事?” 林刁跳上马车钻了进去,李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他从还没关严实的车门外对林刁丢进来两本旧书。 “给。” 林刁抬手一捞:“什么东西。” 垂眼便看到破旧的书皮外什么也没写,摸了摸这纸张,有些像是羊皮炮制。 李伯只留下一句‘背熟’便关上门,外面传出一句‘驾!’ 眉心一点红的佛子已经闭目默诵经文,一头雪白长发的顾缘君也卧倒在小榻上,两人表现出了十足的不感兴趣。 这二人实在非常识趣,顾缘君虽说才二十出头,但已经是个沉浮多年的老江湖,该瞎的时候他瞎得比谁都彻底。 而冰狸奴因为公子治病的希望再次渺茫,只垂头丧气的坐在角落并不说话。 一时间车厢内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翻书声。 林刁虽然知道能够治疗沉疴火毒的草药必然珍贵,但此时他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了书中世界中,他翻了一遍后不由唾弃师父果然不是传道受业的料子。 怪不得要把这两本书直接丢过来让人背。 林刁翻了一遍便牢牢记住了里面的东西,他把两本看着破烂实则没有丝毫损坏的老书塞进怀里,双手捏决盘坐在有些抖动的车厢内。 冰狸奴刚扶着公子喝了些水,见他没过多久便开始练功,不要惊叹这人学得未免太快。 他小声嘀咕:“看着是个大老粗,没想到脑子这么聪明……” 10、来袭×觊觎 当时从四通八达且富饶多情的阳绥城一路到照霊峰的法华寺,李伯驾着马车走了两个多月,如今回到阳绥城的春雨茶楼自然也要两个月。 林刁一行人刚下了山,顾缘君便放飞一只灰黑色的飞鸽。 冰狸奴这回很乖,没有开口说话,只两只小手支着两侧,肥嫩的脸蛋被拱起来,看着满是天真。他盯着林刁看了许久,这才几天呀,就有了江湖人的模样。 顾缘君看着李伯将锅子架上石火堆,抚摸小孩狗头:“想学武?” 那边的青年将一杆尖枪舞得狂风暴雨般,雪白锋利的菱尖枪头划过半空,那光,像是一条白练。 “不想学。” 冰狸奴才不要学,他还要伺候公子呢,学武的话谁来照顾公子呀。 顾缘君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没说话。 闻到了肉香味,林刁咂嘴咽口水,枪也不舞了,喜滋滋跑过去,蹲下后欣慰看着锅里的肉块和咕嘟的花白汤汁。 佛子手里拿着素饼子,好笑看着这人一下子像是变成了小孩子。 李伯看他一副饿死鬼模样,已经见怪不怪,赶紧给他塞了满满一碗的大肉块,全是干货。 端着香味扑鼻的大海碗,他心满意足的坐在一旁,毕竟开始习武了,运动量大得吓人,更何况他在山上小半月没闻到肉味儿了,现在馋得走不动道。 系统趁着他吃饭这会儿赶紧问道:“主人,你就真这么离开不管法华寺了吗?” “法华寺什么?”他吃肉像是在吸果冻似的,不以为意的反问。 s-01老实闭嘴,他差点忘了这人算不得什么大圣母,当初杀那些任务者可是干脆利落得比屠夫还血腥。 s-01嗫喏眼珠滴溜转,可可爱爱的问道:“没、没什么……主人,你什么时候做任务呀?” 连干三大碗熟肉,又泡了碗面饼,林刁满足的躺在一旁,像个啃老的不孝子,自在逍遥得很,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他才没心思做什么见鬼的任务,钻进系统后台便开始翻翻看看,把这家伙的底裤都扒了个干净。 圆滚滚的嫩小孩捂着自己的光屁股,泪汪汪,不敢反抗,弱小又委屈的看着这蛮横的家伙把自己的数据库与后台管理弄得乱七八糟,被视|奸了一遍。 林刁毫不留情的把这家伙摸透了。 轻声叹道:“你还真是没用啊。” 小系统光溜溜的躺倒在地上,泪水流下来成了一小滩,生无可恋的反驳:“我可是s级系统,好多人都想让我跳槽的……” 林刁把这个没用的东西丢在这儿就离开了意识世界。 没想到这系统竟然是个情绪垃圾桶,他并不感兴趣,也没有想玩弄谁的想法,情情爱爱的有什么意思嘛,还不如提着手里的枪找人打一场来得爽快。 s-01见这个不讲道理的大魔王走了,光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自己的数据和后台,他也是有怨气的,哼,想他堂堂高级系统竟然沦落到这地步,虽然主系统的触须被切断,但他才不会放弃,总会联系上的!哼! 你等着吧!早晚弄死你! 林刁哪会在意他,长枪触地,看着面前这二十余人,一个个精神饱满杀气腾腾,又满含敬畏的跪在地上。 这些人跪的不是旁人,正是接手了日月岛全部势力的白发公子。 “主子,事情已经处理妥当。” 说话的是跪在最前头的人,那人是个气质十分冰冷肃杀的女人,这女人不仅武功高强,还十分年轻貌美,一身行头虽和身后的那群男人没什么不同,但就是能让人一眼看出这人的与众不,干练肃杀。 顾缘君可以在暗处处理这些事务,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十分坦荡的显露了雷霆手段。 “刚下山就有人堵上来,这消息也是够灵通的。”顾缘君似乎在面具后面露出了轻柔的笑,他只是侧头对着跪在最前头的女人说,“你去处理干净,我们要回春雨茶楼。” “是。” 那女人低眉顺目,没有一丝要抬头打量跟随在顾缘君身边的都是什么人,她就像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一样顺从,站起来便带着一群从头到尾都不敢说话的高手离开了。 林刁看了眼便不感兴趣的移开视线,原以为顾缘君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可怜,没想到人随随便便就招来一群武林打手,既然暂时用不上他,他就不再去管这些糟心事儿。 他心大的很,李伯看他片刻,暗自点头。 这徒弟收得让他这师父都没用起来,招式演练一遍,这小子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看一遍就会,练两次就能贯通,天问神功也像是专为他量身打造,搞得他这个师父像是吃干饭的一样。 李伯想想从前自己刚学武的时候,那叫一个艰辛,下头又有个灵得很的小师妹,整个师门就自己拉后腿,如今再看这徒弟,往日心酸那叫一个历历在目。 除了心酸就是开怀,老子不行,可老子这独苗苗行得很呐! 一路上算的上是游山玩水,或明或暗的杀手全被守在暗处的人处理得十分干净,林刁这个不安分的人还有些可惜没有出手的机会。 “你现在也就是个三流,你知道过来的都是谁吗,啊?竟就敢提着枪到处跑,招猫逗狗的活够啦?” 侏儒似的小老头一蹦三尺高,看着倒倒地死透了的三个杀手,破口大骂起来,没有一丝平日里的心平气和。 而被他训斥的青年男子正喘着粗气,右眼白冷冷的,但左眼却冒出汗毛直属的亢奋神采,他握着长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体内沸腾着战意盎然的热血。 他今日头发长了些,深邃俊俏的眉眼在发缝下十分夺目,此时更是因这份盎然而绚烂美丽。 李伯骂了几句,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被气了个半死,他走过去看地上死透了的三人,一看差点心肌梗塞。 “薛丹红、蠃桐叔?”还有个十分年轻的少年,少年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撕了下来,看样子这少年是第一次被带着出任务。 林刁自然也看出这少年不凡,但杀起来完全没心慈手软。 顾缘君走过来低头一看:“是丐帮帮主晋明的儿子。” 晋明?不就是那个丐帮大种马?四处留情骗小姑娘给他生孩子的人渣,让好多小姑娘怀着孩子嫁人,导致武林中好些个风流人物带了环保帽。 当时林刁听到这些烂事的时候都被震惊到了,这样的大渣男就是放现代也罕见吧。 “能让自己的儿子跟在这两人身边来杀人,这两人看来深得他们主子的信任啊。”林刁绕着三人尸体转了两圈,“你的仇人还真不少。” 顾缘君笑起来,道:“不是我的仇人多,是贪心又胆大的人多。” 林刁挑眉,被勾起了兴趣:“你有什么好教人觊觎的?” 顾缘君上了马车,一行人再次启程,那许多具尸体被众人丢在身后的尘埃中。 “我这个接手了日月岛所有财富与权势的人是出了名的身体孱弱。” 林刁笑着点头,牙锋雪白如狼似虎:“原来如此,身患重病又有钱的很,的确是块让人垂涎的香肉团。” 释清佛子摇头:“不过能顺利掌控日月岛的人就算身体孱弱,又怎么会是好欺负的人呢。” 冰狸奴还在一旁因为刺杀嘟囔着那些人不要脸,阴险至极。 林刁叹气:“许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以身试险,若是成功了岂不是一布登天。” 释清佛子点头:“阿弥陀佛。” 他唱诵佛号后便开始小声念起了往生咒,眉目间那颗朱砂痣看着更艳丽了些。 “你就什么也不做?”俊美如仙人的青年看向了顾缘君。 顾缘君露出的双眼微微一眯,笑着说:“若是之前我可能会真的什么也不做。” 林刁:“现在呢。” 顾缘君垂下眼,避开了青年的眼神:“现在自然不同。” 在那有力的注视下顾缘君罕见的有些慌张,但是他连自己在慌张什么也不知道,只下意识的避开,那人眼神如雷似电,一道霹雳下来便点燃了一切。 11、公孔雀 释清虽说与这位心思莫测的白头居士颇有交情,但他佛心澄澈,不愿涉足这些江湖动乱,即便如此,这几日他看着信鸽来去,随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暗杀,不由心中暗叹。 这人果然还是坐筹帷幄的白头公子,手段实在诡谲迅疾,拿捏他人对这人而言恐怕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简单吧。 勿论他看上去多么虚弱,实则依旧能轻易毁灭他人。 释清看着天空压抑的乌云,又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落在了那正挥洒热汗的青年男子,齐耳的零碎短发被汗水浸湿,手中尖枪鸣叫。 这人又变强了。 似乎变强于他而言也同样十分简单,这把长枪被他使用得仿佛是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由自在又凶猛悍然。 纵然还没有太过深厚的内力,但也足以用那柄长枪洞穿疯狂的敌人。 注视着这两人,释清已经预感到,江湖恐怕又要汹涌起来。 林刁盯着碗里的菜叶:“把我当兔子养呢,干嘛总是给我弄素菜。” 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没吃几天肉呢,又是一堆青青绿绿的菜叶子,他的脸比这菜叶子还绿。 李伯见他委屈得要摔碗,立刻哄道:“也就这两日了,乖徒儿,快吃吧,吃完把丹药也吞了。” 这爱徒看着人高马大,比那三岁孩子还挑食,死活不吃素菜,一顿也离不了肉,李伯简直怀疑之前法华寺他怎么活下来的。 还能怎么活?山里野鸡野兔多的是呀,忍不了了就偷偷去开小灶呗,后山可埋了不少被他啃光的骨头嘞。 端着碗,他实在是咽不下这些菜帮子,他抬眼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师父,又低头看了看这一碗草叶子,无声控诉。 李伯从怀里掏出五个红布塞口的瓶子,里面正是用各种草药炼制成的丹药,辅助弟子入门用。 林刁也不是真饿,就是口腹之欲难忍。 凄凉的一口气赶紧吞了这碗菜帮子,嫌弃的看着黑得五彩斑斓的丹药,他简直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含有重金属,在师父拍胸脯的保证中,这青年像只被虐待的大狗,闭眼将丹药吞了下去。 这丹药的确是好东西,药香扑鼻,刚滑入肚腹便形成股热流在体内经脉流淌。 顾缘君端着汤碗,凝眸看他,这人瞬间一改委屈神色专注得不可思议,盘膝而坐。他心中再次感叹这人生的好相貌,就连自己曾见过的江湖第一美男子云归舟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不,云归舟可差得太远了。 “公子?公子您发什么愣,饭菜要凉啦。”冰狸奴推了推神思不属的公子。 顾缘君轻咳两声,专心用饭。 只是这顿饭刚用完,一股浓郁的花香便从不远处飘过来,这花香十分迷人,风一吹,带来数不清的漫天花瓣。 谁啊,这么装逼。 林刁侧头看过去,只见八抬大轿上飘着层层白色纱帐,抬轿子的八个大汉带着黄铜鬼头面具,神态健硕,看着十分蠢笨,可脚步却轻得比吹起花瓣的风还不着痕迹。 这轿子里的人显然看到了他们一行人,一只华贵艳美的孔雀扇从里面伸出来,将纱帐拨开一条缝隙。 一只黑色慵懒的眼眸从内轻侧,望了出来。 里面的主人轻笑一声,那笑声十分慵懒沙哑:“白头公子,真是巧呀。” 说着纱帐内那只勾人的眼眸流转,将所有人都轻扫了一遍,然后猝然停留在了正盘腿韵气的青年男子身上。 华美张扬的轿子里呼吸猛然沉重。 “云公子,您竟然离开了百花谷,能遇见,的确巧了。”顾缘君的轻柔声音打断了那急促的呼吸声,他自然知道里面的人为什么会如此。 这江湖第一美男子云归舟有一张魅惑性感的脸,更有一颗喜好美色的心。 云归舟盯着那短发美男,目不转睛:“昌平的百花盛事即将开始,我自然要去凑凑热闹。” 这就是了,若不是这百花盛事,这云归舟哪里会从百花谷中出来。 顾缘君开口说原来如此,不打扰云归舟的要事,没想到这云归舟脸皮十分厚,接连追问那盘膝而坐的人是谁。 林刁吐出一口气来,收势后才睁开眼。 “唉,瓷器有损,实在是可惜。”云归舟见到这俊美如仙的男子右眼竟然没有眼瞳,心中一痛,连连说可惜,实在可惜。 他太情真意切,搞得林刁想提枪抽他。 “不过便是如此,也比我百花谷中那些庸脂俗粉美上千倍万倍。”云归舟又将黏糊糊的眼神放在林刁身上,一抬孔雀扇,从层叠缥缈的白纱帐里飞身出来,妖娆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哗啦,白骨孔雀扇打开,半遮半掩着面容,眼眸从扇子侧眨了眨。 “这位公子,在下云归舟,乃是溪州百花谷主人,有礼了。” 他眼尾勾勒着与孔雀扇同色的宝石蓝绿色,眼眸眨动时像是在春风中摇曳的鸢尾花,一身衣袍宛若开屏孔雀时的尾羽,十分华贵艳美,甫一走动便闪烁着粼粼莹绿细光。 林刁仿佛看到了一只公孔雀在自己面前抖着尾巴开屏了。 他提着长枪,有些手痒,但还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态度可谓是十分敷衍,漫不经心。 云归舟并不在意,美人总是拥有旁人没有的特权,双眸发光,与颀长高大的青年搭话,邀请他与自己一同前往百花谷。 “你不是去那什么昌平参加百花盛事?”林刁奇怪的看着他。 云归舟哪里还管什么百花盛事,这几年压根没找到什么美人,今年定然也是如此。况且遇到如此骨相与皮相的人物,还参加什么狗屁百花盛事。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跟我走好不好?”云归舟态度很温柔,那双上翘的眼眸看着他的时候就像是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恨不得给他摘星星摘月亮。 妈的哪里来的变态,林刁不自觉脑袋后仰。 顾缘君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怎么的,咳嗽起来,吓得冰狸奴赶紧搀扶着给他顺气。 “阿弥陀佛,云施主,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恐怕并不顺路。” 释清佛子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人,这云归舟曾跑到法华寺险些把自己掳走,可谓是一只色中饿鬼,十分混不吝。 长发披散且辫缀着珍珠宝石在其中,云归舟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堆金叠玉与珠光宝气。 他完全没听到释清佛子在说什么,只抬头盯着身材颀长俊美的青年,他看着这人,像是这世界上只剩下了这一个男人似的。 林刁视线在他满缀珠宝的身上划过,口中说出了数十种药材名。 “有吗。” 顾缘君睁大眼睛,释清佛子也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开口了,像是下一刻就要把自己卖给这色中饿鬼似的。 云归舟大喜:“我这就遣人去找!” 这些东西自然是不久前释清佛子说要寻的药草,多年沉疴与火毒之症自然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治愈的,白骨走马、寒水冰参……寻常人连听都未曾听过的东西,只说这白骨走马便价值千两。 顾缘君张了张嘴,后悔自己当初撒了个谎就要用许多谎言来填补,日月岛十几年经营,购置第二幅药材自然没有太大的困难…… 一时私心而撒了一个谎,竟然出了这种阴差阳错。 面具下的双眼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已经被美色迷得失了智的云归舟,这人一副登徒子的样子,哪里还有江湖第一美男子的气度,简直像个没见识的土狗上了京城第一花楼,口水都要淌出来了。 林刁在原本世界中见多了这种人,倒是觉得态度寻常的顾缘君三人更有趣些。 顾缘君微微一笑,也甚至云归舟的德行,只说天气不早,该赶路了。 林刁在云归舟婆娑泪眼中与众人一同钻入车厢,啪嗒关门,将那视线隔绝门外。 “这狗东西是什么玩意儿?”林刁将身后的窗户也关上,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所谓的‘痴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林檀越还是小心些,这云公子……” 释清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脸色怪异:“这云公子乃是公认的江湖第一美男,他十分喜爱美色,那百花谷中可是有上百个他多年来从各国寻找出的绝色美人,阿弥陀佛。” 要去往阳绥城,必经昌平,只是还未进入昌平,路上已经有许多为了百花盛事而开始汇聚的江湖人。 为了看这个热闹,各门各派也为了打磨门派弟子,前来的人还真是不少。 而这几天林刁已经受了两次夜间骚扰。 您有病? 看着卧倒在自己客房床榻上的公孔雀,林刁站在床边垂眸,神色莫名。 云归舟魅惑的侧躺着,一身华衣,衣摆被精心摆出盛开的花瓣状,他眨了下眼,对床边的男子放了个电眼。 云归舟欣赏的看着他,这人虽然使枪,但却有一双剑客的眼眸。 锋利、清冷、凶悍。 像一柄浴血的刀刃。 更有流光溢彩的俊逸风骨,眉目深刻宛如粲然云海。 睡了这个人,他这辈子都值了! “你喜欢男人。” 云归舟在那双剑客的眼眸之下维持着诱惑的姿态,笃定的轻轻吹息:“你看看我,难道我不美?” 12、第一美人×百花盛事 林刁垂眼看着自己床上的美男,这人样貌极美,像是黑夜中一抹荧绿娇艳的胭脂,浑身珠宝点缀,萦绕着动人的香气。 衣衫不整,香肩半露,轻咬嘴唇,睫毛眨动,媚眼横飞。 云归舟心想,但凡这人上了自己的床榻,那就是入了口的芙蓉糖,吸吮舔化了,即刻拆吃入腹,绝不叫他浪费分毫。只要有这一次,他定叫这高峻的猛男食髓知味。 云归舟于此道向阿里无往不利,从不会想有谁能够拒绝自己。他目光灼灼的自下往上看,笑盈盈的施展自己的无边风情。 床上的美人眼波流转,请君入云床,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都堪称活色生香。 见这人与那木头桩子似的,云归舟最为擅长用言语破防他人的心理防线,他一摆衣袍,鱼尾翻身,半趴半撑,微抬下颚,将华容美貌全部显露。 “怎么,怕了?” 孔雀般的美男轻笑一声,又轻轻侧躺,放着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大腿,极尽引诱之能事。 “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怕顾缘君知道?” 乍一听到顾缘君的名字,林刁眉梢轻挑,垂着眼看这人躺在床上风流婉转,这人的身份他也知道一二。 江湖上是讲究武力值的地方,强者为尊,说得更为直白刺耳一点,便是以武力与财富划分出的阶|级|压|迫,而云归舟更是其中翘楚。 百花谷中美人无数,其中不乏世家子弟,更不缺武林才俊,而能够驯服这一众男女的云归舟,可见其手段心性。 林刁看着这一尾华美孔雀极尽引诱姿态,这人的确是美的,如此美人躺在床上对你施展笑容,谁能拒绝呢。 他挎起长腿,踩在脚踏上,倾身侧坐在了床边,新奇的看着因为自己的靠近而笑意更盛的美人。 林刁被很多任务者攻略勾引过,花样百出的手段也都见识过,但还不曾有人这么直白。 这么不知收敛的堪称坦率的勾引,林刁不禁想起雷鸣雪那个小东西,那个恨不得把爱慕整天挂在嘴上的小少年…… 自己的世界已经毁灭,想到这里,林刁便担心起自己的弟弟林剑,也不知他流落到了哪个世界。 颀长健挺的青年修长的左手轻放在膝盖上,另一手臂惬意的搭在床侧,他坐姿很是洒脱,两条长腿肆意敞开,四肢伸展得很是优美热烈。 云归舟不着痕迹的一瞥,便看到他掌心与虎口上的茧子,如此厚茧,看来这人平日十分刻苦。他遇到这人,既然看中了,那就不会贸然过来,私底下早探查过一番。 只是,能拿到手的也就林刁近两个月的行踪,这人就像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甫一现身便被顾缘君给碰上了。 林刁端详审视眉眼间尽是诱惑的云归舟,想起这个世界的剧情线中,这人带走了冰狸奴,明明他可以抢夺天问崖中数不胜数的武功秘籍与崖中宝藏,但是他却并未这样做。 婆娑阁的地母神翠玉耶兰踏入安国,这个善隐忍的女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夺走了法华寺的圣舍利,吞吃了舍利之中的百年修为,一跃为顶峰至尊般的人物,这场血腥的杀戮敲响了安国长达四十年的战乱。 佛子释清的死亡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李伯为了抵挡翠玉耶兰这个可怕的女人身死法华寺,拼尽最后有点精血将两人送出照霊峰。 顾缘君与冰狸奴虽死里逃生,但佛子释清的死亡使得顾缘君不治而亡。 顾缘君这个以一驭万,仅凭自己便轻易辖制着日月岛的新主人客死异地,他的死,使本就不安分的日月岛余孽再次复起,并借由群雄赏剑大会,打响了江湖混乱的第一炮。 而日月岛的势力在江湖中乱作一团的时候,翠玉耶兰顺势掌控住了如此庞大令人畏惧的势力,并在安国腹地昆吾山脉立起山门,只耗费五年时光,昆吾便成了安国一方巨擘。 曾经年幼懵懂的小和尚释心则在翠玉耶兰的手下逐渐长大,而带走了冰狸奴的云归舟自此再无声息,百花谷也销声匿迹。 剧情中写到,李伯临死之前将问天涯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小少年,在顾缘君也身死后,冰狸奴满怀仇恨,去往了荒芜却蕴藏神功的问天涯。 而其中,这云归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人在翠玉耶兰遣派的无尽追杀中带走了满心痛苦准备一同殉死的冰狸奴。 林刁这般细细端详他,如此心血来潮且贪花好色,这层皮囊之下又是谁呢? 云归舟缓缓凑近,面带笑容准备亲香一番,他若不是长得好看,恐怕和那猥琐之徒有的一拼。 这思绪只是一瞬,林刁见他靠过来,微微后仰,一抬手,掀开这人的同时薄被便卷了上去。 “诶哟!”痛叫一声。 云归舟被卷成蚕蛹,他躺在地上眼尾抽搐,不敢置信,这人就这么粗暴的将自己丢下了床? 他乌发间宝珠碰撞出轻响,翻身骨碌碌,像只打滚儿的小狗似的将自己从被子里挣脱。 “好,有定力。” 他瞪着床上的男人,这句夸赞显然不是真心,想他花容月貌,便是不能成就好事,也不至于被人丢下床吧! 林刁将人丢出去也不怕他动手,反而穿着靴子就横倒在床上,这段时日他勤学苦练,整天累得像哈巴狗似的,哪有心思和这人风花雪月。 他床头还是竖着一杆被练秃了的枪,黄铜枪|头已被损毁,木制的长杆也已开裂。 这裂痕显然是经受不住力道冲击,从头贯裂到尾,像被斧头劈开一般。 这长枪到手里还没两天呢,今日李伯看他又废一杆,明白这事儿是非办不可,若是没有趁手利器,可不得耽误了?身为师父,倘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那还叫什么师父? 正因如此,李伯便说要回一趟天问崖,明日便要动身。而林刁身为天问崖的独苗苗,自然要随师父一同回师门,顺道祭拜祖师与众位师叔。 s-01十分急迫,眼看百花盛事就要开始,法华寺大难临头,剧情正要开始,宿主若是走了那就要错过主角释心了。云归舟前来引诱,想要云雨一番,岂不是让宿主留下的好机会?但凡林刁上了云归舟这色鬼的床,云归舟怎么会白白放他离开。 s-01怂恿:“刁哥,你这天天大鱼大肉,火气这么旺,云归舟可是江湖第一美人,现在人家就躺在你的床上你也能狠心把他赶走呀?” 乌发间珠宝闪烁的美人面有怒色,眯着眼,眼尾粼光闪闪,但视线一落在那英美的面容时,怒气便全消了,再瞅瞅那人松散衣襟里的形状优美的锁骨与起伏有致的胸肌…… 云归舟脸颊便有些红。 唉,谁叫我云归舟偏偏是个看脸的呢。这样想着,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甚至还想着去讨好那罪魁祸首。 林刁屋里有个□□熏心的第一美人,邻屋的顾缘君哪能不知,况且这客栈还是日月岛的产业,客栈掌柜见着顾缘君就像是见着了什么大魔头,抖着手奉上账本,都不敢站直了说话。 一头雪色长发的男子靠坐在桌旁小榻上,随意翻看日月岛中的今年收益,他戴着面具,露出的眉目十分静美,温和又冷淡,一举一动都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间。 只是他此刻却有些心神不宁。 他已经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心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两人在做什么? 这个想法萦绕在脑海中,声音愈来愈大,让他不禁浮想出榻上的暧昧之事,又闪现云归舟那张魅惑的艳色容颜。 “啪嗒。” 他放下手里令人乏味的账册,垂头叹了口气,一旁的掌柜听到叹气声,立刻缩了缩脖子,生怕这一手毁了苏月宵的新主人转头就灭了自己。 这掌柜曾见过前主人苏月宵,至今都难忘那人的风姿绰约,日月岛岛主的双剑多出名呀,江湖中谁没听过苏月宵那举世闻名的‘日月同辉’? 日月同辉,纵贯九州。 而此等人物,最终在他的手中变得疯疯癫癫,不知所踪。 这掌柜忆起往昔,心中十分唏嘘,又极为惧怕。唏嘘苏月宵一身傲骨,落得个神志不清的下场,惧怕面前这新主人一个迁怒,就将自己给咔嚓了。 手肘放在冷硬的桌面上支撑着,顾缘君活到这二十三,此生都无关情爱,可现在饶是他也开始质疑自己的心。 “喜欢吗?”他放在桌面的手肘稍有疼痛,这具脆弱的身体让他清醒过来,“倒也不至于……” 埋在掌心的双眼抬起,看向自己瘦削的手指与嶙峋的手腕,即便能够痊愈,这身体也活不到白发苍苍。 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奢望未来,只情不自禁的想起这段时间那个人陪伴在身侧之时,那个人仿佛是个奇迹,就这样闯入了自己的生活,让他一直备受煎熬的内心获得了安详的宁静与浅淡的喜悦。 “感情。”他垂下双眉,“真不可理喻啊。” 这才两月而已,怎会动心?他恐怕是寂寞太久罢了,而又遇上了个有些奇异的人而已吧? 翌日,灰沉的天依旧乌云密布,细密的小雨宛如针芒。 大清早楼下全是跑江湖的汉子,零星两个穿着男装的女人,不是在就着小菜喝粥就是在吃馒头,熟悉的人大多都在一张桌子上窸窣小声说着话。 林刁推开房门便看到楼下正呼呼喝粥吃饼的师父,他溜达着长腿小跑过去,对肩上搭着麻布的小二说话。 “来条烤羊腿,一碗大骨汤!” 谁大清早吃这么腻,这么重口的吗?不少人抬头看了过来,入眼便见到这人眉眼英美,脖颈四肢十分修长,岔开腿坐在那儿的时候十分引人注目。 小二也有些难以言喻的看着他:“您、您……” “嗯?”林刁从自家师父菜碟子里摸了一张饼子,抬眼疑惑看着一脸纠结的小二,“干嘛?上饭呀。” 黢黑老脸满是褶子的李庭江看他一副恶鬼投胎的模样早就习惯了,挥手让小二去准备。 “你这只吃肉不吃菜的坏习惯早晚要改。” 李伯一脸苦口婆心,他这徒弟看着是个小大人,实际上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吃饭做事都是按自己喜好来,哪里管什么营养均衡。 “等你再大点了,早晚要秃顶。”李伯喝了口稀粥。 淦,太毒了吧。 林刁立刻瞪眼,但也完全不耽误他捧着羊腿啃:“师父,您老能不能别咒我,太毒了!” 李伯嘴边长着短胡渣,喝粥时沾上了点,他放下碗用帕子擦嘴,见自家徒儿啃羊腿实在香甜,他年纪大了,大清早闻到肉味儿就腻歪,心中准备教训一下这孩子。 “上火容易引起口臭,尿分叉。”李伯揣着老人家的慈爱,看着高大俊俏的青年,谆谆教诲,“严重些的还会便血……” 他徒儿还没怎么恶心呢,一旁的镖头依旧忍不住发出‘呕’声,一桌子人郁闷的看着这师徒二人。 “老伯啊。” 那镖头额头上用软皮绑着,眉心的皮子上是金属打造的圆形族徽,一言难尽的放下手里的肉包子,什么胃口都没了。 “老伯,您这说得也太倒胃口了。” 早些时候就用完饭的人看到二叔一脸菜色,嘻嘻笑着,她面皮白净,显然是个穿着短打男装的女孩儿,看着挺活泼。 女孩笑着转过头来:“您二位哪里人呀?也是来参加百花盛事的?若是这位小兄弟参加,魁首也不用争啦。” 她说着还特意看向吃相凶猛的林刁,撑着下颌,没有丝毫遮掩,欣赏着俊美男色。 “出卖色相,丢不丢人呀。”林刁哼笑一声,说出的话气死人。 这话引起了不少其余人的怒视,但一看到那青年笑容飒爽,雪白的牙锋若隐若现,眉眼尽是俊美风流,哪里还生的起气。 这女孩也是,噘嘴又笑起来:“那可说错了,这魁首无一不是色艺双全,今年格外不同。” “哪里不同?” 林刁鼓动腮帮子,抓着热腾腾的羊腿与人瞎扯淡。 “你不知道?”那女孩瞪大水灵灵的眼睛,“今年许多名门望族的子弟都参与了,就为了夺魁后好让铸锋阁的阁主锻造趁手的兵器呀!” 女孩又说:“不然这昌平哪里会来如此众多的望族子女?” 说着她开始数起来:“憾幽宫少宫主雀玉声、无影峰的雁临风、碧云轩的奉君小姐……诶呀,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呢!” 她说的都是江湖中声名鹊起的新一辈才俊,林刁也十分耳熟,可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那句‘铸锋阁阁主锻造兵器’。 李伯见他左眼发出幽幽狼光,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着实小看了自家徒儿的脸皮,看来这次回天问崖自己要孤身一人咯。师门里的寒山精铁依旧是要取出来找铸锋阁锻造,自己这老家伙走一趟也快得很。 “哦?难不成这些人都要为了铸锋阁的阁主参加这百花盛事?”林刁将羊腿骨咯嘣丢在桌子上,慢慢喝汤,“这些世家子弟与名门继承人的脸都不要啦?” “哈哈哈!” 女孩被他直白的话逗笑,她也爽快的很,“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啦,百花盛事前两次的确颇为丢丑,这次请出铸锋阁的温殷阁主,正是要为百花盛事拉大旗正名啦。” 女孩撑着下巴笑嘻嘻看着他:“况且又是百花主人下帖邀请各门各派,怎么会丢人呢。” 林刁明白了,不仅不丢人,甚至因为百花主人的低姿态,更有温殷阁主的承诺,这百花盛事已经提升档次,变成了各门派的另一种竞技赛。 有趣。 13、软饭吃不吃呀 林刁干完饭便对着师父嬉皮笑脸。 他生得俊美稠丽,支着下颚对人一笑,像是位手持长兵夜饮寒露的仙人自层层云间垂目,银光铠甲射出碎芒穿透层叠厚雾。这一笑,你只能想到玉楼金殿的庄严仙渺与神兵利器的雪白锋芒。 俊美逼人,叫人心脏鼓动。 不敢直视,一看便要生出凡尘妄念。 李伯又能怎么办呢,自家徒儿自家宠,好在这徒儿习武勤勉,无需他这个老头子日日敦促,两个月的进益比庞个两年更胜。 林刁挥别师父,心满意足准备打听打听那个百花盛事,他一撩眼皮,便看到方才的女孩正双目灼灼的看着自己发痴。 这女孩儿一身飒爽男装,身材纤细有力,显然是自小习武,腰间挂着柄秀美窄剑,剑鞘上黄铜掐丝百花拥簇,看着还挺贵重。 秋灵蝉正抓紧时间欣赏美男子,只见那英美如仙的俊然青年抬手,对自己招了招手。 嗨呀!这不巧了吗!秋灵蝉水眸一亮,正合她心意,她在二伯无奈的摇头中起身,笑盈盈坐了过去。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秋灵蝉痴迷的看着他,姿态熏醉一般依靠着桌面,显然也是个颜控狗。 “说说那个百花盛事呗?” 林刁丝毫不吝啬音容笑貌,他睫毛浓密锋锐,双眉浓墨重彩的栖伏在俊挺的眉骨上,青黛色的眉毛形态悠然修长,分外撩人。 秋灵蝉捂住砰砰跳的心口,脸颊绯红,犹如胭脂晕染,简直要晕倒了。 林刁赶紧收敛放浪神态,唇角却不由勾起些笑意,露出些锋利牙齿。 女孩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赶紧低头盯着被擦拭得油光闪闪的桌面,咳嗽两声镇定心神。 “百花盛事呀,你改变主意要参加啦?” “不是说有温殷阁主为魁首打造兵器么,但凡会点儿武的,谁不想要呢?” 林刁自然也想要个趁手的兵器,这段时间折在他手中的长|枪已经不少,稍用些力便会崩裂,实在憋屈,到现在他还不曾全力施为,身体无法尽情舒展,他骨缝里都痒得不行。 他不仅想要趁手的兵器,还想要恣意挥洒热汗,纵情与人交锋,渴望着与强者竭力厮杀,尽享汗水与热血的滋味。 而这百花盛事岂不是赶巧? “参加百花盛事首要的便是逍遥公子的百花邀帖。” 秋灵蝉年纪不大却对江湖盛事如数家珍,她竖起食指晃了晃:“这百花邀帖只对江湖名流与颇有些声望的门派发放,寻常人还不好弄呢。” 两人正说着,释清佛子方下楼便听到这话,他合掌:“林檀越。” 这佛子不论对谁都是这番温和有礼的模样,秋灵蝉自然认得这颇具盛名的佛子释清,当年瘟疫病死数万人,便是这佛子前去灾区赈灾治病。 “林檀越要参与百花盛事,缺少邀帖何不找白头居士?”释清对双眼灵动的女孩微微躬身行礼,便坐在了一侧对若有所思的林刁道,“居士乃日月岛岛主,应当早已受到邀帖才是。” 顾缘君听到此时还挺惊讶,以往他从未见过林刁在意过江湖轶事,每日不是练枪便是打拳,日子过得十分糙汉枯燥,这人既不饮酒、也不狎|妓,丝毫没有江湖人的陋习,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因此,在听闻林刁要参与百花盛事时,顾缘君既讶异又好奇,若是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器,日月岛如此富饶,花些金银就是了,何必费那个力气去参与这些? “我可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说着这话的俊美青年乐颠颠的从白发男子的手中接过一张鎏金邀帖,喜滋滋的说。 顾缘君面具下的眼眸忍不住露出笑意,这人有时候还挺可爱,像个横冲直撞的小孩。 “你跟我说说这比赛怎么搞?” 身为纯种外来人的林刁脑子里只有现代社会那些所谓的选美大赛,比基尼、泳裤、搔首弄姿和白花花的肉|体,他摸着下颚,准备为自己未来的长|枪豁出去了。 顾缘君手持紫檀壶,苍白的手指像是一捧落雪,为他斟茶,茶水潺潺的同时开口道。 “往年只论身段外貌,今年自与前些年不同。” 他将茶水缓缓推盏至如烈酒浇烧般的人身前,笑着说:“今年来的都是名门中人,格调自然更高。” 他悠悠笑道:“外貌气度,君子六艺、身法武功,缺一不可。” 寥寥数语便说尽了这次盛世的热烈与高规格,听到林刁耳力便只有两个字。 完球。 没戏。 死吧。 若是只论武功,林刁定然提枪就干,先上他丫的! 但这君子六艺……强人所难了不是,他一现代人哪懂这些呀。 林刁撩开眼皮看向眼眸带笑的白发公子。暗搓搓想,要不还是吃一口软饭吧?他真的好想要一杆顺手的枪啊,想得抓心挠肺,想得火急火燎,真是每天都睡不着,可苦了。 顾缘君眼中笑意更甚,语气中带着些期待:“不若你同我一道看看热闹便罢。” 这雪白长发的公子还想说,若是你想要什么,只需告诉我一声,又有什么得不到呢? 顾缘君坐拥日月岛,手低下产业无数,富可敌国这个词都是为他造的。 林刁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吃软饭的绝世良机放在他面前,眼巴巴等着他去吃,可惜他不知珍惜。 “不行,我要参加。” 林刁实在眼馋温殷阁主锻造的兵器,便是卖一回肉,他也要去,甚至打算求助面前的这位好兄弟。 顾缘君冰冷的手一抖,炙热的粗糙的大掌便抓住了他,他一时没敢动,保持着平静:“怎么了?” “你很有钱吧?”林刁亲亲热热的抓着他,小麦色的手掌下是一团冰冷的雪白。 顾缘君忍不住笑出声,手放在桌上不敢动弹:“是,我有钱,并且多得没处花。” “那我给你找个地方花钱,怎么样。” “若是这般,你就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我非请你去雁来楼吃顿最好的菜感谢你不可。” 林刁也被他逗笑,就笑起来,俊美深邃的眼眸笑盈盈的与他面具下的双眸对视:“看来你真是不怕人花光你的钱。” 青年这一笑,那股凶戾锋锐被一股柔和冲淡,若忽视他颀长健朗的身子,那张脸若是露出这番笑意,竟带了点纯然稚气,实属不可思议。 “走吧。”林刁站起来。 “看来你真的很急。” 顾缘君也起身,他如今身体健康了些许,只等日月岛的药草运来,离痊愈不远了。 “怎么能不急,那百花盛事不是后天就开始了吗。”林刁握着他瘦削的手腕,手中感受到他异于常人的低温,那手腕细得很,他握着没敢用力,生怕给他捏碎了。 顾缘君站在他身后,比这人矮了大半个脑袋,腕上的手掌十分炽热,像是一团烈火烧了起来,烫得很。 “拿伞,外头下雨呢。”顾缘君拍了拍他的手臂,感受到他肌肉蓬勃。 这人真是浑身血气,生机勃勃,像是枝头绿意,又像夜间奔跑的黑豹,金黄的眼眸在黑夜中划过灿烂光芒。 冰狸奴刚烧了手炉进来,如今天气渐寒,冷流袭人,他可不敢有丝毫疏忽,毕竟今日公子的身子才好上些许。 小少年听闻二人要出门,立刻噘嘴。 “快快穿上大氅,再慢些,这小孩就要跳起来吃人了。”林刁将衣架上毛茸茸的氅袍取下披在了一身病容的男子身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又把黄铜烧蓝手炉塞在他手里,上上下下将他端详几遍后才点头满意。 这套动作俨然是个熟练工。 冰狸奴这才露出称心如意的笑容。 顾缘君被这高大修长的男人一裹,两人站得极近,他轻易便嗅到了这人身上的味道,这人往日挥洒热汗,时常大冷天的也热气腾腾,没想到竟有股浅淡冷香。 这气味让顾缘君想起了深冬,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纤毫毕现,这是雪的味道,若说它是香味也有些牵强。 不可思议。 无论嗅闻都少次,顾缘君都感觉很奇异,很奥妙古怪。 这样热烈汹涌的男人身上,竟然弥漫着的是雪的冷味。这样想着,他不禁轻笑了一声。 听到这笑声,林刁挑眉垂头,看他雪白的发间那松鹤雕文的玉冠,这发顶圆圆的,看着怪可爱,他就伸手轻轻拍了拍。 顾缘君倏忽抬头,不要太惊讶。 “走吧走吧,咱们坐轿子去,免得吹风。”林刁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催他动身。 “你准备去哪里花钱?” 顾缘君跟在他身侧,白玉面具下的脖颈围着一圈乌黑油亮的皮毛,浑身上下没露出一寸肌肤,武装严实。 人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他自然是置办打扮去了,不过这打扮也要投其所好。 下楼便见了停在客栈外的暗紫色轿辇,四个轿夫看着十分老练,只是这竟然只有一副轿子,他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只叫来了一副?难不成这林刁准备两条腿走过去? 走个屁,还下着雨呢,这么冷的风,肯定是两人挤一挤了。 “这还商量着事儿呢,快进。” 林刁掀开厚实的帘子先行钻了进去,占据了宝位,从一旁的窗口伸出头招呼已经凝住的白发公子。 “来呀,愣什么呢?” 四个轿夫脸色怪异,这人真是不要脸啊,招呼人进去坐哪儿?坐男人大腿吗,啊? “别在外面吹冷风,快进来。”俊美小青年欢快招手。 顾缘君语塞半晌,赶鸭子上架般钻进去,这轿辇本就不大,青年身材高大颀长,一人就坐满了位置,他弯腰半晌实在没有落地儿的空间。 雪白的长发垂在面具两侧,踌躇半晌,弯得腰都僵了。 林刁拍拍大腿,招呼他过来坐:“你客气什么,来呀,快入冬了,你一个人做不得着凉?” 他的姿态实在太自然、太慷慨,顾缘君鬼迷心窍,便几经腾挪,坐在了这滚烫的怀里。 还别说,这大腿柔软韧性,怀抱宽敞炽热,暖烘烘的远胜火炉,顾缘君窝在里面便生了根,不想动弹了。 14、逍遥公子×百花主人 顾缘君窝在人肉暖炉里很是惬意安详,他想告诉这个人,即便没有丝毫装扮穿着身最廉价的短打,但只要他在百花盛事的弄影殿内现身,谁能不为他倾倒呢? 英美仙姿,俊邃暗度。 他持枪而立时就像驾云而至的雷霆仙君,容貌气度更是远胜凡人,这人举止洒脱,自带刀霜之气,他自己便是一柄光瑞神兵。 温殷那个人,绝不会拒绝为他铸造兵刃。 但顾缘君并未明说,含笑看着这人,见林刁兴致勃勃的准备装扮一番,很是投入其中。 看样子林刁真的很想要一杆好|枪。 顾缘君耳边是这人朗悦暗哑的嗓音,像兽类小憩时的打盹儿声,凑近悄声问。 “你说,这赛事究竟是谁在做主?” 顾缘君看着轿辇垂帘轻轻飘动,两人坐在里面随着轿夫走动而起伏。 “往年主事的乃是百花主人逍遥公子,今年自然不同。”顾缘君说着不由轻轻碰触自己脸上的面具,“温殷阁主自然也属其一。” 温殷身为铸锋阁阁主,又是最后胜者的锻造者,他自然只会给看得上的人打造兵器。 江湖上谁人不知,这温殷性格冷酷挑剔,求他打造兵器比登天还难上百倍,这人又极度龟毛,一堆坏脾气,说话还十分刺耳。 若不是他剑法超绝,又锻造之术无人能及,这人早被打死连坟头草都要两米高了。 林刁琢磨出味儿来了,他凑到顾缘君的耳边说悄悄话:“也就是说,这百花盛事有内幕了?” “的确如此。” 顾缘君耳边热气吹拂,他小小缩了下肩膀,也压低声音笑道:“今年这百花盛事说白了就是为某些江湖新秀宣扬美名,不论参与的都有谁,最终就是那么回事。” “唉,那我老婆岂不是没戏了。” 林刁哀叹,高昂的情绪也低落下来,不过这低落也没维持片刻,反而又笑得有些焉坏,眯着眼的样子十分具有攻击性。 顾缘君一听他这话,还真以为他伤心呢,连忙轻声细语,好一番安慰:“有温殷阁主在,他们便是已经暗自商量,也不会一手遮天,来了这么多江湖豪杰呢。” 他实在想看这人盛装后的模样,从这人怀里半侧身,伸手挽着他宽健的肩膀,给予了他坚定的信念。 面具下的睫羽闪了闪,哄道:“你就信我,但凡你上去露个面,即便不耍花枪,那魁首也非你莫属。” 林刁砸着嘴,惬意的享受白发公子的真情关怀,半晌后餍足点头。 “好哦。” “你也放心,明天我就去敲个竹杠,早晚把药材弄到手,让你健健康康的活着。” 说着还伸手摸他冰凉凉顺滑滑的长发,像是摸一只脆弱的小猫崽。 顾缘君也想到了某只花孔雀,张了张嘴,眼中纠结又为难。 林刁想着好歹花了他不少银子,这色相啊,卖着卖着也就习惯了,总比眼睁睁看着这人死了强。 顾缘君有苦难言: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冰狸奴还不知二人打算,他警惕的瞪着面前的公孔雀:“云公子,有何指教?” 云公子手中孔雀扇展开又合拢,动作十分风流绚烂,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云归舟:“那林刁哪里去了,为何不在房里?” 冰狸奴哼哼,防备道:“云公子问我做什么,我哪知道他野到哪里去啦?” “你不知道谁知道?你不是黏他黏得很么。” “哼,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少年头上绑着浅青色发带,穿着薄棉衣,外面罩着碧绿水纹的无袖长衣,一瞪眼的时候像只活泼的小山雀。 云归舟多精明,眼珠一转将屋内看了个七七八八:“你家公子可在?” “有事说事。”冰狸奴赶紧拦住他,啪嗒将门阖上,把人堵在外边。 “小家伙,你怕什么呢。” 云归舟用扇子书的孔雀尾羽搔了搔这孩子的脸蛋,看这小东西的警惕模样也十分有趣,半真半假道:“要不你跟我走,怎么样。” 冰狸奴吃惊瞪眼,看到什么怪物似的,想不通这人怎会说出这样的梦话:“你在说什么胡话呀!我怎么会跟你走?” “跟我走有什么不好,吃香喝辣,美人绕膝,醉生梦死哦!” 他眨了眨自己蓝绿胭脂的眼尾,毫无负担的对小孩放媚眼,戏谑哄他:“来,叫声三哥哥听一听。” “叫一声,这个便给你。”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玉咬合的椭圆形环佩,这东西看着十分复杂精巧,金玉相交,各呈半身,上面雕刻着冰狸奴看不懂的玄奥花纹。 金线织造的长绳上穿着剔透如冰的晶石点缀,点缀的晶石看着就值千金,更别提作为主体的环佩又价值几何。 冰狸奴虽然年少,但却不傻,他立刻戒备起来。 “你要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想害我!” “哈哈哈哈~”云归舟被他炸毛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素白手指展开云移雉尾开宫扇,遮挡住双唇,“你怕什么呀?” 他的样子游刃有余又满含戏谑,可却叫冰狸奴心惊胆战。 云归舟在云移雉尾开宫扇后笑眯眯的说道:“拿着这东西,以后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拿着这个,你就能随心所欲。” 这艳丽的男子弯腰,压低了声音在躲闪的少年耳侧密语:“你就不好奇自己的身世?或许你生来便应当站在巅峰,生来便应当是强者。” “可你看看,你如今竟然做了别人的奴仆。” “唉,真是可怜呀。” 林刁二人回来时便看到失魂落魄的冰狸奴,他垂头丧气的坐在凳子上,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怎么了,打了霜似的,恹恹的。”林刁挑眉走过去。 冰狸奴垂着嘴角不高兴的抬头去看他,立刻被这人华贵俊美的姿仪震撼,张着小嘴发不出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这人竟有如此俊雅华美又不失武者锋锐的时候。 “你、你——” 林刁被他目瞪狗呆的小模样逗笑,这小孩向来有趣得很,今天果然也不例外。 他走过去,眯着眼笑露出雪白牙锋似笑非笑,将那张俊美逼人的脸凑过去,笑嘻嘻问道:“怎么样,伟不伟岸,俊不俊俏?” “伟、伟岸!” 小少年一双小鹿眼亮了起来,嘴里发出惊叹,绕着修长的男子上下打量,连连称赞:“俊俏!” 这人里衣雪白,深衣层叠,衣襟重重却绝不显得臃肿。 灰蓝色的阔袖深衣外罩着无袖月色方摆外袍,这外袍也大有讲究,圆领合襟,湛蓝镂空百叶盘扣,金铜蹀躞。 这蹀躞腰带镶嵌着十三个匀称的金铜白玉环佩钩,将那腰封勾勒得叫人移不开眼,风姿绰约。 削宽双肩上嵌着蔚蓝宝石,秘银底座上隐约有云纹,金黄色的流苏自宝石底座流泻下来,披在肩头直至手肘。 璀璨夺目,稠丽逶迤。 如此盛装,便是戴着面具不看容貌也叫人热血上脸,这风流身段谁看了不眼热? 更何况,此人容颜俊美仙锐,是深夜中的皎皎圆月,更是天巅上无人可取的湛光神兵,看一眼便叫人心惊胆战,又令人神魂颠倒。 就是冰狸奴这个时常与他作对的小少年,此刻也面红耳热,不敢多看他,结结巴巴的使劲儿夸他。 “你你你你还真是下了大功夫呀!” 可不是,为了搞到趁手的老婆,他真的很卖力啦。 顾缘君全程带着快乐的笑容欣赏他的气度与容颜。 这人俊美却并不文弱,那是种男性魅力爆棚,却又容貌稠丽得近乎超脱了性别的俊美。 百花盛事果然热闹,平昌城占地广阔,内里虽势力纷杂,但龙头老大却是毋庸置疑的,百花主人逍遥公子在平昌城拥有绝对的权柄。 虽然说出来让人很难以置信,但是事情确凿,这逍遥公子以美色敛财,更以美色统御强者,他拥有的是洞察欲望的玲珑心,更有毒蛇般狠辣手段。 古往今来,能成为一方富甲的都不容人小觑。 这逍遥公子便是其中翘楚。 而今年百花盛事做出如此重大醒目的革故鼎新之态,则是因为新任的百花主人已经登位,而他恰巧是一位颇具高瞻远瞩的人。 乌发流坠在红色衣袍外,顺滑漂亮的长发垂在脸侧,他耳侧插着支含羞半开的落雪泥,这花雍容秀美,颜色是旖旎的蓝紫色。 大红大紫,若是其余人这番打扮定然会显得十分艳俗,但是他却仿佛理应天生如此一般,只衬得这男子忧郁又浓颜,像是一朵在暴雨中盛开的娇花。 他站在弄影殿的高楼上,这往年被装扮得十分旖旎的弄影殿如今显得十分清冷肃穆,细节处尽显贵气,处处透出武者的冷然。 “辗转在强者床榻上有什么意思。” 他惬意悠闲的倚在漆红的栏杆上,乌云般的长发栖息在肩头,眼下泪痣微微一动。 他笑着呢喃:“你说对不对。” 女孩道:“您说的是。” 藏在他影子里的是个看着十分年幼的女孩,这女孩面无表情,眼神有着远超她年龄的冰冷成熟。 逍遥公子早已习惯了这女孩的冰冷,他如今只关注着百花盛事的来客们,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人痛苦的模样。 “那位帮主,来了么。” 女孩冷冷道:“他人落脚在雁来客栈,您放心,一切妥当。” 逍遥公子很满意的笑着点头,他即便笑着也透出股忧愁,像是有数不清的烦恼一般,可他说出的话却不想他那么无害。 “我要他身败名裂,受尽折磨。” 女孩冷脸点头:“好。” 逍遥公子这才转身看她,她看着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但是他却明白,这人已是双十年华。 他弯腰捧着女孩的脸,吻了吻她柔软的双唇,笑得很是好看贴心。 “玲珑。”说着挠了挠她的下巴,像是在抚摸听话的爱宠,“去吧。” 叫玲珑的女孩听到这个名字便垂下眼,顿了顿:“是。” 逍遥公子笑着,眼睛却是冷的,看她听话离开,鼻子里发出了笑声,柔声道:“贱骨头。” 15、十二月:留我一命,我要报恩啊 林刁看着面前这挥霍无度的张扬阵势,侧头去看一头堆雪白发的人,这人似乎有了些许变化,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沉郁冷漠的病恹模样,此时他面具下的双眸带着笑,有了些温暖粼光。 三十二台的轿辇,堪称浩荡的轿夫队列在富丽堂皇的卧帐外,金帐上绣着色彩鲜艳的飞天神女与仙气缭绕的云雾,上面的一根金线就价值不菲。 有铸锋阁的温殷阁主背书,今年的百花盛世的确有许多名门子弟前来,仆从骏马等,彰显出高门才有的清贵风范。 然而便是如此,这三十二台的轿辇与漫天花雨,也实属吓人,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窃窃私语,十分惊叹是哪家手笔,竟如此奢侈。 如今已经入冬,花雨飘落在湿漉漉的地面,铺就成一张动人的花毯,靡费的程度令人咂舌,更引人揣度,不消片刻客栈楼下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真夸张。”林刁从客房的窗柩往下张望,弯腰半撑身体。 楼下细雨靡靡,江湖儿女,有些人带着皮帽,有些顶着斗笠,也有不在意这点湿气抱着双臂看热闹的人,一片喧嚣。 顾缘君眨动睫羽,视线停留在他劲瘦漂亮的腰线上,口中缓缓笑道:“魁首的排场,自当要大一些。你难道怕人看?” 他看着这人肩头的金色璀璨的流苏轻轻晃动,晃得他心神摇曳,他的视线凝滞在青年身上许久。 “这有什么好怕的,走。”林刁从窗柩回首一笑,“去长长见识。” 华光俊美的男子甫一出现,原本还热热闹闹的人群便很快安静,众人看向他,一步步走来,蹀躞坠玉在劲瘦的腰间摆动,金色的流苏像两注浓稠的琥珀琼浆。 那人手里还牵着位戴面具的白发男子,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出现令人忘魂,这人对自己的外貌实在不在意,反而牵引着白发男子上轿辇,态度十分温和呵护,与他那锐戾凶悍的模样一点也不相干。 明明他看上去如此危险且英美,尖锐、暴烈、狂猛,像一座在热带雨林中称王的兽主。 众人原本就猜能参与百花盛事的不会是寻常美色,但长着这样,实属远超想象,前几日便听闻这客栈里住了为容貌超绝的男子,没想到市井流言竟是真的。 顾缘君跟在他身侧发出细碎轻笑,眉眼低垂在面具里,也跟着看热闹,十分快活,他的视线从这人肩头的流苏到他突起的喉结,之后停留在了宛如狩猎般的双眸。 这人总是这样。 那双眼睛也是,看着你的时候像是在瞄准着,待他确定猎物的那一刻,锋利的长|枪便会如约而至。 在一片寂静与灼灼盯视中,他不急不缓的走出客栈,一眼瞧着便知这些轿夫不是寻常人,身为日月岛岛主,自然要多一份小心谨慎。 林刁在这诡异的静默中,弯腰钻进雕梁画栋般的轿辇内,在柔软的榻上落座,便听到外面一声倒吸气,似乎有谁当场昏倒了,引起一片骚乱。 “嚯!” 围观众人一齐倒吸冷气。 “我的个娘诶!” 不少男女捂着心口,压低了嗓音的尖叫,捂着通红的脸颊兴奋不已,竟忘了呼吸,现在捂着心口,只觉得头晕目眩。 “还比什么比,方才那、那个美、小、男……唉!这不用比啦!” “听闻奉君仙子亦是容貌倾城,不知这二位谁更胜一筹?” “去年三月争夺极意鼎,区区不才曾在灵鹤派有缘得见那位碧云轩的奉君仙子,坦言说,那位奉君仙子的确很美,若是与这位相比,远远不及也。” 这人听上去显然是个小有人脉的江湖人,他言之有物,适才开口便引得众人好奇追问。 这群人在兴奋中七嘴八舌,还不敢大声喧说,不少人此时生了些心思,准备找找进弄影殿的法子,更多的则是伸着脖子紧跟在轿辇后翻着眼皮使劲儿瞅那轿辇的绣金丝帘子。 说不准这冬风一吹,把那碍事儿的帘子吹起来了呢? “这么夸张呀。” 林刁听着后面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和杂乱的私语,惬意的斜靠在黄龙玉雕琢的银杏叶与辉兰翠鸟之间。 正说着。 咔哒! 一枚马蹄银锭被用巧劲儿丢了进来,滚在了执扇仕女图的地毯上。 林刁盯着这些金银裸沉思,靠脸吃饭的业务这是打通了? 顾缘君也侧头去看地衣上的这枚银锭,缓缓将视线落在了若有所思的林刁脸上。 外面丢银子的不见轿辇里的人开口说话,便从怀里掏出一枚龙眼大质地晶莹的紫色宝石,手腕一转,那枚宝石便从轿辇的垂窗钻了进去,落在了靠坐着的男人怀里。 林刁看着这夹在自己胸口间的紫宝石,抠了出来,便听到外面丢宝石的人高声喊话。 “不知轿中公子是哪位英杰,我乃松鸣府杨柳儿,一见公子便觉有缘,不知……” 这喊话的竟是个胆大娇贵的女孩,这女孩儿额间缀着红宝石头饰,耳边发丝捻成蛇信状贴在娇红的脸侧,她双目灼灼看着轿辇,一身橘色纱衣,碧绿耳坠,装扮得十分张扬夺目。 “竟是松鸣府的娇小姐,倒是巧了。” 顾缘君抬起薄如花瓣的眼睑,看向姿态惬意懒散的林刁,他片刻后才垂下眼,眼睑下的眸光流转涌动。 “这位可是有名的美人。” 林刁将指尖那颗价值连城的紫宝石随手丢在一旁,看向垂着眼睑莫名萧索的顾缘君,没有说话。 顾缘君鼻息悄然的长长吐气,吐进胸中郁气,准备应对外面那张扬热烈的求爱少女,外头忽然响起了一声曲调悠扬的声音。 竟是另有人在外面热情开口,张口便唱起山歌,言辞热辣奔放,显然是个外族男子。 “今日相逢桃花开,彩蝶恋花见郎来,借问阿郎何处往,今夜同床共鸳鸯……” 这歌声婉转嘹亮,唱得情意缠绵,缱绻温情。 众人聚在松鸣府杨柳儿身上的视线又一转,看向了唱山歌的人。 往日也没讲过谁这么受追捧,江湖儿女虽大胆奔放,但也不至于奔放到公然示爱,可一想想那人容貌气度,倒也合理。 唱歌的竟是个手持朱红竹伞的男子,这男子满身异域风情的银饰,光着脚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上,已经入冬了,他却大咧咧的将胸口露在外面,衣襟一直开到了腰腹,热辣豪放,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轿辇。 这撑着红伞的男子头颈手脚都戴着银饰,一动便发出玲玲轻响,他赤着脚,从屋檐站起来后便踩在青瓦上,时不时轻轻跳跃,红伞飞扬,也不远不近的跟着。 “异族人果真奔放。” 顾缘君撩开金丝串珠的帘子往外看,他眼眸很冷淡,笑得时候也总给人虚弱的感觉。 的确,不奔放唱不出要与人今夜同床的话来,这话震得在场各位都一愣一愣的。 林刁坐在里面听外面争奇斗艳,喟叹:“都是奇葩啊……” 异族人显然不似松鸣府的女儿般还顾着脸面,他直接撑伞,像是一片乘风的蓝紫色羽毛,闪着银光,飞落在了轿辇的漆金木辕上。 雨势渐大,敲落在油纸伞上发出蹦跶的连绵轻响。 “喝!好家伙!真不客气啊?” 不少人淋着雨不肯离去,人越聚越多,看到异族人的举止立刻发出了惊呼。 一束冰寒刺骨的雪白冷光穿破轿辇直击异族男子眉心。 “等——” 十二月手持红伞倒吸一口气,他可不是来打架的。 话还未说完,十二月只看清了一双野兽般狂热的眼眸,那眸中燃烧着星火,像是许久的忍耐在顷刻间爆发。 他挥洒朱红竹骨伞,旋转身体避开那神枪一刺。 顾缘君连忙掀开厚密的垂帘,穿透雨幕看过去,那人的枪锋切割雨滴,将连绵雨幕划破,一杆寻常长枪被他使得仿佛天生手臂,挥洒自如间横扫十数米,颀长矫健的身体快得眼花缭乱。 原本还尾随着的百余人立刻发出惊呼,慌忙退散开一片旷地,他们这些江湖人早见惯了打打杀杀,像是一群被驱赶的蝇虫,留下大雨倾盆中的两人。 金色流苏随着身体的扑杀飞跃而舞动出一片细碎流光,甩出一串串水滴,银白的枪杆在有力的双掌中旋转,银白的枪|尖划出一条条雪色白练。 顾缘君知道这人一直在练枪,可从不知他全力以赴时竟是这般模样。 十二月撑伞无法抵达,不得不收敛红伞,以伞为器,赤脚踩在蓄积了雨水的青石上连连旋转后退,衣摆展开也甩出一连串的雨水。 “不打了!真的——” 十二月只觉得交手的不是人类而是狂兽,他的方才只是用伞尖稍稍抵挡,一股巨力便猛击手臂,震得他脸色大变。 这人又是使用的百兵之王,一杆长枪险些将他胸口洞穿。 周围人欣赏着这堪称神妙美丽的一幕,杀神降临也不过如此了吧。 顾缘君半趴伏在窗柩处,视线落在那在大雨中奔跳的男子身上,见林刁浑身杀机汹涌,只觉窥探到了这人的一分半点。 十二月苦不堪言,双手双肩剧痛无比,他浑身湿透,再无一点方才大唱情歌时的怡然快乐。 “林满青!我母亲曾受恩于林满青,今日我特意前来报恩!” 十二月胸口的银项圈险些脱身,他立刻大声对正惬意趴在轿辇中的人说话。 “我有信物,求你让他饶了我吧!” 十二月见这人浑身战意缭绕,双眼中燃烧着火光,此时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 “啧。” 林刁收回持枪直指人咽喉的手,只差一寸便能捅穿那脆弱脖颈,颇有些遗憾。 十二月委屈的抱着自己被打得散了架的竹骨伞,湿漉漉的上了轿辇,他看了眼正一抹碎发露出俊美眉眼的青年,缩了缩肩膀。 顾缘君看他浑身湿透,乌黑发丝被手指梳到脑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手心一片滚烫,还有他正剧烈跳动的脉搏。 “我让人送衣服过来。” “好哦。”他点头,将顾缘君的手拨下,“湿了,别碰。” 顾缘君垂着眼眸。 林刁见他似是笑了一下,隔着面具看不真切。 十二月见两人行止亲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着自己的情歌约莫白唱了,视线再次落在绚丽英奇的青年脸上,眯了眯眼,或许并不白唱也说不定呢。 报恩的确要报,可这男人嘛,也是要抢的。 顾缘君一双清棱郁然的眼眸看了这异族人片刻,他向来是这样,看着人的时候总是漠然又诡谲,令人不安。 “这个,信物。” 十二月放下自己的小破伞,从怀里掏出一枚十分陈旧的红色长盘结,结上只有一颗祖母绿的小玉珠。 这咋一看是个很寻常的东西。 顾缘君一见它却明白,这是出自自己母亲之手的东西。 他将这缀着一簇红流苏的长盘结取过来,小心放在手掌中。 林刁垂眼看他眸中那丝怀念便知道是真的了,一边解开蹀躞腰带,一边道:“你准备怎么报恩?” “我知道你中了火毒,我能解,你信我。”十二月定定看着白玉面具下那双幽深眼眸,与他对视良久。 林刁将浅青月色的方摆无袖长袍褪下,外面雨势袭人,连绵雨声透出另一种寂静萧索。 “连医术超绝的释清佛子都要耗费诸多精力且还需徐徐图之,你又是怎样的办法?” 十二月道:“我有阴蝉蛊,足以吸纳火毒。” 林刁看了他半晌,又将视线放在神色清浅的顾缘君身上。 道:“回去吧。” 顾缘君抬眼,惊讶他这样快就要回了,眼看弄影殿便要到了。 林刁只看向坐在那儿淌出一片水迹的十二月:“生死攸关,不比了。” 逍遥公子原本站在顶楼之上撑着下颚看这漫天雨幕中的平昌城,立刻就发现了方春大街上那过于庞大的队列。 今日平昌城冬日暴雨一直不断,按理来说不应当会有如此阵势,一条近千米的长街竟然被堵得水泄不通,随着轿辇的前进,那条人海也紧随其后。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强,一看便看透跟随在轿辇尾后的都是看热闹的人。 “稀奇。”他摸了摸耳侧的落雪泥,“来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人物?” 不过看那轿辇也是往他弄影殿来的,应当是参与百花盛事的哪一方势力,想来不稍片刻便能见到这引起轰动的主人是何人。 逍遥公子有些期待,他耳侧的落雪泥已经盛开,一张脸忧郁又潋滟,垂着眼眸看不从远处徐徐而来的奢华轿辇。 只是那轿辇已然到了弄影殿外大门处,竟然就顶着风雨又回过头,自方春大街原路返回。 逍遥公子:??? 16、公孔雀:你好凶 有释清佛子这位医道圣手,火毒拔除十分顺遂。 “毒血淤积太久,这次元气大伤,接下来好好静养。” 眉间朱砂的佛子眼中带着喜悦,轻轻对躺在床上的苍白公子嘱咐。 铜盆中半盆黑血散发出恶臭。 冰狸奴喜极击掌:“太好了!” 一旁的十二月瘫倒在红木圈椅上,他白皙的额头上满是汗珠,颈上银饰反射出细碎烛光,踩在屋内木板上的赤脚白如玉兰,脚趾圆润可爱,但他整个人却散发出蛇一般的静谧与野心。 他有一双贪婪且明亮的双眼,似有若无的赤诚与心惊胆战的锐利。 此时他正斜靠在圈椅内,姿态疲累又惺忪,像一只盘在夜晚密林中的吐信毒蛇,他撩着眼皮斜睨那碎发青年,视线停留久久不去。 林刁看着床上那瘦削虚弱的白发男子终于从火毒中脱身,感受到那尖锐炙热的视线,他侧头看去,见异族人斜睨来的眸光汹涌异常。 他轻挑眉梢。 怎么? 十二月看懂了他的眼神,眯眼露出笑,在所有人都未注意到的这个角落,肆意发散自己的意图。 林刁不知这人在搞什么,只看了眼便移开视线。 十二月自问已报完恩情,不必再束手束脚,他依偎在圈椅中歇了片刻后便起身,赤脚轻踩硬木地板,一深一浅的颜色将那双脚称得十分醒目葳蕤,脚上蝴蝶花纹的银脚镯随着足音轻响。 释心佛子这个时辰原本应当回房禅定,但此时他合掌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冬日却依旧敞着胸怀的异族青年,他神色很安静深邃,带着禅意与另一种说不出的幽冷。 顾缘君此时半靠在云锦床上,面具下的眼眸从释清佛子身上,慢慢移到脚环轻响的十二月身上。 十二月走过去,他身材瘦长高挑,但是在这人身边时,下巴轻抬才能放到这人肩上。 “唉,你可真高。” 十二月额上还有些汗,半靠在青年身旁,舒适的叹了口气,将下颌抬起些搭在林刁肩头颈侧。 林刁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野猫毛茸茸的尾巴勾住了一般,他微微歪头,离这人搭上来的脸颊远一些。 十二月那双隐藏着浪潮的明锐眼眸轻轻扫视床上的白发男子与静立一侧的朱砂佛子,隐约带着些敌意与攻击,如蛇类盘踞巢穴,富含雄性的侵|犯|性。 “百花盛世才刚开始,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十二月这样说着:“听说你想要温殷阁主打造趁手兵器,要不我陪你去吧。” 他体贴的在侧耳轻语:“白头公子还需养伤,释清佛子是出家人,而我已做完了我娘临终前的交待,正好跟着你见见世面。” 他实在太体贴了,又把自己放得很低,姿态也十分熟络的样子,俨然似乎已经成为了林刁的好友一般。 林刁的确十分垂涎一柄好|枪,今早与十二月对打时,自己虽然已很小心,但枪|杆依旧开裂了,明明用的已经是上好的绸木,可却受不住他全力一击。 武者若是没有一把可全力施为的兵器的话,与拔了牙的虎豹有什么分别呢。 “现在去还不晚的话,那就走吧。”林刁点头,不肯放弃自己的未来老婆。 顾缘君轻轻吸气,悠长的冬日的空气缓缓注满胸口,他克制着自己的阴郁戾气。 面具下的眼眸依旧淡然温和,抬眸看向那颀长俊美的青年,微微一笑。 “近日百花盛事会有事端,远远地看戏便好。” 他说着视线落在林刁一直未褪换的衣裳上,叹了口气:“去泡个热水澡,好好歇一晚,明日温殷阁主便会来访。” 这是这短短的大半天他似乎在不知觉中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没有人看到他究竟是怎样做到了。 林刁想了想,倒也无所谓,无不可的点头应允,抬脚回去泡澡了。 十二月下巴一空,下颚失重猛然点了一下,他抬眼端详床上那白发公子片刻,笑了一声,有些意义不明,又似乎明明白白。 异族男子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银镯,手指拨动小铃铛发出清脆响声,他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佛子,这人宝相庄严中男生女相,眉间朱砂,宛如莲上仙佛,垂目抬眼间一派禅意。 “佛子接下来是要回法华寺吗。” 言下之意便是该治的人已治愈,你在这儿也没事儿干了吧。 这异族青年实在是不知收敛,目的明确,准备恶劣的扫除一切障碍与偷猎者。 释清佛子合十,语调潺潺温和:“阿弥陀佛,小僧入尘世历练中,七年内不得回照霊峰。” “唔,是吗。” 十二月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挥手离开回房休息。 一旁的小少年冰狸奴懵懂的看着这一幕,只觉汗毛直属,不知所以。 顾缘君半靠在床上,在白玉面具后垂着眼睫,浓密微翘的睫毛收敛着,投下一片烛光暗影。 释清佛子静立片刻,莲花似的眼眸看了他片刻,道:“阿弥陀佛,白头居士好好歇着,莫要过于劳心,小僧告退。” “释清佛子慢走。”银发公子轻声送别,病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垂着的眼睑动也不动。 释清只心道:果真静水流深。 见所有人都走了,冰狸奴才凑过来,脸上惊疑不定,总觉得方才看着若无其事,实则一定有什么发生了。 “公子……?” 白发病弱的公子眼眸静谧,温和道:“怎么了,狸奴?” 冰狸奴看他如此眼神,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有些苦恼又不知所措。 顾缘君靠在床上,轻声问他:“云归舟来找过你了?” 冰狸奴身世自然并不简单,林刁翻看着世界剧情,这个原本继承了天问崖与闲阴阁的大反派终身都在复仇,深陷仇恨不能自拔。 林刁练完枪后沐浴一番已经是深夜,他穿着里衣躺在床上思索着,力量自然需要汲取,只是无需透过s-01这个系统,这两面三刀的玩意儿但凡有了足够的力量,接下来倒霉的就会是他。 正想着,一直又暖又滑的手边如灵蛇般探过来。 林刁捏住那只手,猛然睁眼。 “这么凶呀?” 朦胧中蓝绿色的胭脂闪着细碎粼光,公孔雀浑身幽香,笑盈盈,在黑夜中潜行靠近。 云归舟看到这人黑夜中有着星火闪烁的眼眸,又凶又热。 “云归舟?”林刁疑惑蹙起眉尖,“你在做什么。” 云归舟没有去挣脱被握着的手,反而反客为主,半趴在了男子胸口上,他言语带着笑意。 “听说顾缘君特意请来了温殷阁主?”他故意叹气,“他还真是……心思这么缜密。” “你这大半夜的过来就是说这个吗。” “当然不仅这个。”云归舟嗓音暧昧的笑着,“我原本还为你带来了礼物,可谁知仅仅几日不见,顾缘君的火毒便被拔除,枉我跑了这么远的路。” 他幽幽叹气,满口谎言。 林刁却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要药草的话:“是吗,多谢你。” “唉……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呢。”云归舟在黑暗中悄然勾起唇角,幽怨道,“所以我来收取报酬啦。” 林刁直觉唇上一软,他眼睛微微睁大,吃惊之际,感受到了温热湿软,他鼻尖嗅到了这人轻吐的鼻息。 淦! 他抓着云归舟有些松散的墨绿色镶嵌金箔的衣襟,一把将人甩出去,左臂撑起身体,手臂肌肉微微抽搐紧绷,双眸凶恶的看过去。 云归舟衣摆轻浮,被甩在空中后他竟似乎乘风一般,轻飘飘的后移,长腿交叠,坐在了那副《仕女夏日群宴》的金绿色屏风上。 “你好凶。”云归舟带着笑意。 他出身闲阴阁,轻功自然了得,此时说着话的时候满是得逞的快意和轻甜,叠着双腿,脚尖愉悦的轻点,视线穿透夜色,黏在这俊美青年那双暴烈的、充满兽类与雄性的、满是攻击性的双眸。 “唉,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坐在屏风上的男子忧愁的说:“你不要生我的气。” 林刁用大拇指轻轻擦拭唇角的水渍,翻身下床,一身薄透雪白的里衣在夜色中十分晃眼,手持开裂的长|枪,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猛|干。 顾缘君听到隔壁的声响,他夜里总是睡得很浅,立刻睁开双眼,撑起虚弱的身体,披着大氅便起身,他走出两步忽然想起,返回将床侧的面具戴好,按着面具确认牢固后开门走出去。 “咳咳……” 顾缘君喉间微痒,夜间的风直往他毛孔与骨缝里钻。 他刚捂着面具咳嗽,准备推开林刁的房门,只是那房门还未推开便已经擦着他的脸侧飞了出去。 一抹珠光宝气的辉翠色身影倒飞出去,他很轻盈,也很迅猛。 随后一道凶悍枪影猝然射出,顾缘君只见到那人似是燃烧的篝火,火焰跳跃,轰然一闪,手持裂|杆长枪便如流光般在眼前一闪而逝。 林刁扑杀了上去。 云归舟眉目笑盈盈,手中拿着那柄云移雉尾开宫扇,铁骨打造,孔雀羽妆点,展开的时候宛如水母的触须般柔软。 原本还有些怒气的林刁双眼发亮,拿着他那杆破枪与这色中饿鬼尽情斗杀一团。 顾缘君站在楼上,没有理会诸多听到声响开门查看的住客们,他静静的看着那道生机勃勃又杀意盎然的背影。 那道身影好像很遥远,又似乎触手可及,炽热又明亮,引人觊觎却又肆意妄为。 真美啊。 17、互黑一波 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流星赶月般猛烈的枪法竟是才学武不过三月的人使出来的。 手|持|长|枪的他是天生的猎杀者,是自然世界倾力才孕育出的悍猛战神,那杆枪旋转游走在林刁的双臂之间,舞出一片绚烂狂乱,横扫便冰河破碎。 两人战了半夜,直到云归舟被追猎得实在吃不消,这人像是个怪物,拥有无穷尽的精气,不知疲惫,在拼杀中愈发飞扬迅猛。 云归舟疲于应对,躲过这人旋踢的长腿,压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尽量显出游刃有余。 接连的劈刺与枪花舞动,长兵器的优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笃!’ 他如孔雀尾羽般的衣摆被一枪钉在地上,云归舟倒吸一口气,若不是闪避及时,此刻左脚便会直接被废。 吓得云归舟倒飞十米,站在了树冠下的枝头上,额头冷汗津津。 云归舟惊疑不定的看着下面的俊美男子,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成了他的磨刀石,这人到底是何等天才,才三个月吧? “辣手摧花也没你下手狠。” 他展开孔雀扇轻轻摇动,叠着腿坐在了枝头,再不想下去与这不知怜香惜玉的愣子打斗,衣摆上的翠绿绒羽被夜风吹拂。 “我好心陪你玩耍,你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林刁露出些雪白牙锋,笑了:“下次再来。” 说着便提着自己已断成两截的枪想回去洗澡休息,明日那温殷阁主就要来。 “别走呀,我还有事与你说呢。”翠兰色的胭脂随着眼眸流转。 林刁停脚,双手拿着那两截断了的枪|杆:“什么事?” “你该离他远点。” “什么?”青年有些疑惑,他右眼的眼球玉白,在这冷夜中有股诡秘又浓烈的美。 “顾缘君,你应当离他远一些。” 云归舟盯着他看了须臾,斟酌他的真实态度,停顿片刻才说:“他若喜欢一样东西,只会打造出舒适的笼子请那人进去,且还不会让笼子里的人发现自己被剪除羽翼。” 林刁站在月色中,静静看着这珠光宝气的孔雀。 “若有需要便去观灯梨园。”说着云归舟取下自己手上的象牙扳指,丢了过去。 林刁抬手接住这信物,摩挲上面的云雷纹,再抬头是只见一抹飘然离去的身影。 这些江湖人心眼堪比莲蓬,林刁随手将象牙扳指套在左手大拇指,竟然很是契合,他垂眼看了手上的扳指片刻,抬腿往回走。 客栈房门已经被修缮,一推门便见到那孱弱的白发公子在烛光里沉思。 “怎么没睡?” 林刁关上房门,将手里死不瞑目的枪杆随意丢在屏风脚下。 乱战半宿,此时身上都是汗水,准备找店小二叫一桶水上来,一看屏风后,满满一浴桶的热水正新鲜着。 “是你叫的?” 林刁比那金绿屏风还要高出一个头来,站在后面笑看向烛光中的人。 “谢谢哦。” 顾缘君听到他戏弄似的笑语,也被逗笑,面具后的淡漠眼眸染上了暖色橘光:“不客气。” 听到屏风后窸窣的水声,他仿佛能看到这人入水的模样。 林刁蜷缩在浴桶里与他聊天。 “今天听你说百花盛事要出事。” 顾缘君看了眼屏风后面的烛光,侍女夏日群宴图上投射出一抹男性的矫健身影。 “是,原以为这百花盛事不过只是想拿到些江湖话语权,没想到这逍遥公子倒是狠辣。” “嗯?”林刁来了兴趣,一边撩水一边问,“怎么回事?” “今天之后这平昌城中恐怕要死不少人。” 顾缘君这样说着,面具下不知他是怎样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幽深浅淡的乌黑眼眸中烛火跳跃,他的睫毛很浓很黑,像一簇被乌鸦精心梳理的羽毛,在烛火下反射出绚烂的色彩。 他静静的看着屏风上那道灵动的人影,口中说着那人感兴趣的话。 “逍遥公子是上一任逍遥仙子与丐帮晋明帮主的私生子。” “嚯,够劲爆啊。” 屏风上那道热辣的人影微微侧身,可以清晰的看到饱满的胸肌随着手臂的动作而鼓动。 “那逍遥仙子渴求的是一位浪子的忠贞,未婚生子,将百花主人本就不好的名声践踏了个干净。” “的确听说百花主人做的是色|欲买卖。”林刁撩水擦拭肩膀,“这么说来,继任的逍遥公子是要报复了?” “没错。” 顾缘君很淡然,他见过太多龌蹉,并无丝毫动容。 “逍遥仙子因爱生恨,日日折磨她生下的那孩子,也是一桩孽缘。” 林刁从浴桶中起身,整个脑袋便从屏风上面露出来:“逍遥仙子已死,接下来就是那丐帮帮主了?” 顾缘君收回目光,盯着桌面上跳跃的烛火。 “以那位的心性,不让他身败名裂受尽折磨,不会罢休。” 林刁在屏风后面穿了亵袴便拎着里衣走了出来,胸肌鼓鼓,水珠自锁顺着胸口凹痕一直滚到块块分明的的腹肌,从人鱼线跌入亵袴,晕染出一片清透。 “这么狠辣?”林刁哼笑一声,“是个人物啊。” 他笑声有些意义不明,也不是是褒是贬。 “你想救人么。”顾缘君抬眼,他的眼神很沉静温和,一抬眼,便是林刁充满|男|性|魅力的躯体。 顾缘君垂下眼睑再次盯着烛火,烛光将他白玉面具染出一片暖色。 林刁岔开腿坐在他对面,桌上竟已斟好茶水,他一摸,温度恰好。 “你可真体贴,简直像是长在我的肚子里,没有一处不合心意。” 他惬意的喟叹一声,抬手仰头,橄榄般的喉结滚动,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面具后的睫毛急促的眨动,片刻后镇定下来,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愉快。 “我想问个事儿。” 顾缘君雪白的发丝有一缕垂在面具一侧,他轻声问:“何事?” “云归舟这人私底下做的什么生意。” “酒楼、梨园、声色犬马。”顾缘君静静看着这俊美青年,声音很轻,一字一句,“他那百花谷里美人如云,做的也都是供人消遣的声色买卖。” 顾缘君眼神很幽静:“怎么了吗,方才他招惹你了?” 入冬的冷天,外面的细雨朦胧,夜风吹在纵横条纹的窗棂上发出飒飒声。 俊美碎发青年随意的拿着团干燥的麻布擦拭上身的水珠,他随性一笑:“只是问问。” “云归舟那人出自闲阴阁,隐世多年的门派,你要小心。” 顾缘君牢牢掌控着日月岛,即便是闲阴阁这等神秘又亦正亦邪门派的消息,他竟也消息灵通。 云归舟出自闲阴阁即便从世界剧情中看也十分隐秘,林刁擦拭身体的手慢慢停下,他看向顾缘君,问道:“我需要小心什么。” 顾缘君垂眼再次给他倒了杯茶。 不动声色,道:“闲阴阁的人都是学的《双修图录》。” 林刁:什么东西? 他表情实在有些懵懂,顾缘君抿唇笑了笑,将茶盏轻轻推过去。 “而云归舟修习的更是七情六欲,是要在欲海中翻滚煎炸的。” 这原本是件十分隐秘的只有同门才会知晓的事情。 “他修七情六欲与我有什么关系,百花谷的美人不够他造作?”林刁没理明白其中的道理。 顾缘君笑着,以柔软的唇舌为刀刃。 “他们那一派讲究‘磨砺’与‘悟’,与佛教倒有几分相似,闲阴阁的《双修图录》前三层修形,中三层修神,后三层修逍遥自在。” “双修乃是神形兼修,如今他卡在第三层无法突破,正等着人与他坠入情海助他破镜呢。” 白发公子在浓郁的病气中轻笑,伸手轻柔的拍了拍他俊美的侧脸,戏谑道:“你,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笑着便咳嗽起来,捂住了唇外的面具,今日本就刚拔除火毒大伤元气,半夜里寒风侵袭,以他病弱瘦削的身体的确有些勉强。 林刁方才酣战一场正是上头的时候,听他咳嗽才想起这回事:“你该去休息了。” “劳烦你送我回房。”顾缘君按着面具咳嗽的手往他这边伸了伸。 林刁抬手捞住着冰冷瘦削的手。 “你穿件衣裳呀。” 顾缘君被他强势而有力的揽扶着,这人还赤着上身,整个人似团烈火般温暖,他不自觉便贴靠了上去。 “我倒不觉得冷。”林刁将人半搂着,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活的,满身死气冷郁,看着瘦弱单薄,怪可怜的。 他搂着人,垂眸便自上而下,看到这人面具处没有遮挡掩饰的一丝肌肤,这几个月从未见他摘下过面具,这东西像是他的第二层皮肤,长在了他的脸上,藏住了他满脸狼狈。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点到即止,各自留有体面的余地。 林刁看了片刻,将视线缓缓移开。 安置好人,那一头银白长发的男子戴着面具躺在床上,像是一朵毫无活力的花朵,还未成熟的果实逐渐干枯。 他透过面具看着抽手站直的青年。 林刁被他沉静的注视着,忍了片刻,道:“怎么这么看我。” 像一只饿了许久的狼狈野狗看到了肉骨头似的,林刁熟悉那眼神,那是曾经他自己拥有过的双眼。 他虽然是原世界的核心,但小时候过得着实狼狈,林剑从小身体不好,他们虽然是双胞胎,但林刁为了活下去很小就做过很多不怎么合|法的事。 最狼狈的时候是偷了东西,被抓住后反手绑在人家门前的电线杆,被那中年男人用皮带抽得皮开肉绽。 许多人围观他挨打。 嘴里还说着‘这孩子真是的没家教偷东西’ ‘父母怎么教的’ ‘看他那眼睛,鬼似的,渗人’ 或许是自己经历过,在这方面便极为敏|感。 林刁看着很糙,似乎全身心都在打拳和练|枪上,但属于成年人的敏锐让他没有继续深究。 伸了个懒腰,饱满的胸肌舒展开:“快睡吧,我也去休息了。” 18、讨债鬼温殷:你为什么这么任性 “就是你?” 高束的马尾,簪着一根白玉钗,他窄长的眼眸很冷,身材高挑匀称,腰侧悬着一柄乌鞘剑,左手习惯性的扶在剑柄上。 温殷这人,像是讨债鬼。 林刁觉得上面这句话说得对,这人看谁都像是很不满的模样,那双窄长的眼眸很锐利明亮。 不知道顾缘君是许诺了什么才将这人请来的。 “是我。”林刁招了招手,应了。 温殷总算明白昨天方春大街那喧闹得堵了街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视线停留在这人俊美的脸上,滑到脖颈、胸膛、腰腹、四肢……将人透彻的凝视许久。 温殷本就不乐意为看不上眼的宵小锻造,来这儿也是因为那日月岛的新岛主给了他无法拒绝的东西。 “来吧。”温殷左手从剑鞘上放下,从腰间蹀躞里取出软尺。 林刁看了眼便明白了。 “展臂,伸手。” 温殷稍后仰歪头,下颚线流利冷漠,他比划软尺,薄茧的指尖滑到了碎发男子骨节有致的手腕。 林刁姿态自然,任他摆弄。 从头肩到手臂,全身骨骼都丈量一遍后,温殷双眼亮了起来。 “你跟我走。”他直接说,拽着人往外走。 林刁抽回手:“去哪儿。” 温殷此时没有了方才的嫌弃和冷漠,他见猎心喜,脑子里将这人的骨骼比例算了一番,啧啧称奇。 温殷身为铸造大家,他虽是天生剑客,但也精通百门兵器,若想为一人打造出趁手的兵器,并非只抡锤锻造,那是铁匠,不是铸造。 铸造师要懂武,要深谙武器主人的习性,要知道这武器将被什么样的人使用,武器应当多长,刀刃应当多利。 温殷再次伸手抓住他:“锻造的这段时间你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我走,我要看看你的枪法招式。” “行,走。”林刁一听立刻点头。 他老婆即将面世! 顾缘君处理完日月岛那些不听话的野狗,萦绕着阴郁之气,回到客栈才发现那人竟被拐带走了。 顾缘君:……? 想起温殷对锻造的痴迷,顾缘君右手四个指尖哒哒哒逐一轻巧桌面。 铸锋阁门下矿业蓬勃,更是为国家军队提供兵器的主要来源,铸锋阁能够屹立安国,自是因为有温殷这等绝世剑客震慑的缘故。 不论对国主,亦或是江湖势力而言,铸锋阁实在是一块肥美的肉块。 而进来顾缘君手底下的日月岛海域中有天上陨石坠落,他便是以陨石碎屑为酬,请动温殷亲自前来。 顾缘君垂眸看窗棂外楼下喧嚣:“看来温殷阁主很是中意他。” 温殷何止中意,简直如获至宝。 铸锋阁是一块遍布建筑群的陡峭巨峰,这里的建筑是直接凹凿在山体内外的,因为这巨峰山体石块坚硬,浑如一体,无数雄浑山殿镶嵌伫立在其上,远远看去极为壮阔。 这座山峰已经成为了遍布对敌机阔的坚固堡垒。 林刁暗道,无怪乎翠玉耶兰致死都无法攻占这里,还是释心后期登为安国国主,以国家之力围攻,这才拿下铸锋阁。 而温殷性情高傲,族人更是如铁铸造,全族近千人,全部跪膝请愿,温殷大笑应允,于是温家内外族人,一千二百人,尽数与他们的阁主一同埋没在碎裂的山峰之间,。 高超的铸造技艺也随之尽毁,没有一丝余留。 这个世界的铸造技艺因此后退百年有余。 s-01已经安静许久,因为现在他无法像之前那样探听宿主的心音,也不知当初那林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切断了他与主系统的连接触须的同时,更残忍的全部篡改了他的程序运作方式。 搞得他现在这么被动,被关在狭窄的小黑屋里动弹不得,这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可怕的清醒。 他虽然是智能生命体,但并不是真的机械,上万年的时光中他已经进化为与人类的精神体相似的产物。 因此,当林刁闲来无事总算响起这系统的时候,这当初还两面三刀时刻准备捅刀子的系统正哭得喘不上气。 林刁:……这干嘛呢?卖惨? s-01:‘主人!主人!我乖乖听话,你别关着我我了,求你,我真的会乖乖的!’ s-01:‘主人你说句话啊!呜呜呜……你说句话嘛!’ s-01抬头看着上方那拳头大的小洞,洞外光线照射进来,似乎在下雪,他稚嫩的娃娃脸上涕泗横流,可怜巴巴的打哭嗝。 林刁听到系统吸鼻涕的声音,从上方的洞口看进去,就见到一个肉团子躺在下面一副要安葬入土的模样,小身子下一滩夸张的眼泪。 s-01正盯着这宝贵的洞口看,见到林刁,欣喜的坐起来:‘主人!’ 林刁:这玩意儿疯了吗,还在装呢?还是关傻了? 看过这系统后林刁再次合上洞口,他最近摸到了些门道,这系统本就不重要,他的存在只是用来链接世界通道,纯纯工具属性。 s-01再次陷入可怕的静默黑暗中,立刻承受不住的崩溃,埋在地上抽泣,后悔当初不该暗地里搞小动作,林刁肯定是发现了! 林刁通过特殊的滑轨进入了铸锋阁主殿后便被吹毛求疵的温殷要求对战。 “这里的兵器你尽选,只有足够了解你,我才能打造出适合你的枪。” 温殷眼眸碎冰浮动,冷光湛湛,他盯着面前的俊美青年,眼中炽热,双眼像是穿云而来的剑锋,锋利,执着,且紧追不舍。 他的双眸时一对锋利的刀,解剖着这人的一切肌理,他要吃透他,嚼碎他,掌握他的每一寸—— 然后锻造出最可怕的神兵! “你去哪,你要和我睡。”温殷紧盯着准备找地方睡的俊美青年,不悦的皱眉,“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林刁真的露出了黑人问号脸,五官都快挤在一起,他微微侧头,一言难尽又满头雾水,十分搞不懂这人究竟是什么毛病。 吃饭要贴着,喝水要贴着,非要他脱了衣裳给他摸也就算了,现在连睡都要睡一起。 有毛病吧? 林刁今天除了和这神经病对打的时候有点兴奋愉悦外,其余时间都十分暴躁。 “你究竟有什么毛病?” 林刁看了眼自己被他抓着的手腕,怀疑这人没吃药才会这么疯,工匠精神都他妈这样的吗? 温殷约莫一米八出头,身材匀称挺拔,一头黑发被玉簪高束脑后,飒爽见尽是剑客的冰冷高洁,他不悦的时候会微微蹙眉,双唇抿着。 手也死握着林刁不撒手。 “我没毛病。”温殷皱着眉,因为他的不肯而眼中透着烦躁,“你为什么这么任性。” 林刁被噎了个半死,对接不上这神经病的脑回路。 “你非要和我睡?” 林刁看了他片刻,莫测的凝视,随后勾起一侧唇角,雪白的牙齿露出一丝,像是只睁开眼的兽类。 “请你锻造的人中不乏女人,你也要和她们睡?” 林刁似笑非笑:“后院放得下吗。” “你怎么能一样。”这绝世剑客惊讶的看他,像是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林刁被他牵着扯进了房里,这人手掌有着剑客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厚茧,又有独属铁匠才有的力道。 温殷活在自己的世界,专注、强大、特立独行,更具男性的天性—— 侵占。 “你的身体是绝对比例,天生能驾驭各种兵器。”温殷接下自己腰间的剑,放在了了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刁看向这房间,博古架上的瓷器与花瓶插枝,墙壁上的名家书画,精巧文雅的金丝屏风。 这人的寝卧倒不像他看上去的那么冷锐,处处透着巧思。 “既然我受日月岛主的陨石矿,又遇到你这种百年难见的比例,自然应当全力以赴。” 温殷坐在凳子上,身后的侍女含笑为他拆解发簪。 温殷一边说一边锁定在俊美的青年身上,视线流连在这高大颀长的人身上,赞叹上天给了他一具绝佳的身体。 林刁随手拨了拨博古架那独枝花卉,回头一看,这人披散长发的时候竟也一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不过此时林刁已经明白这人真的精神上有些问题,吹毛求疵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把衣服脱了。” 看,这不就来了。 神经病一样。 饶是林刁也有些想提|枪|干人了,想了想自己还未面世的老婆,忍了。 他龇牙一笑,眉眼微眯,十足的凶悍匪气。 抬手开始解腰带。 “你这身衣服不行,明天我为你准备。” 温殷盯视他,不放过一丝,反复确认这具身体的状态。 侍女垂着头,轻柔熟稔的为阁主梳理长发,对面前的场景不敢有丝毫窥视,乖顺懂事极了,显然吃过苦头。 极为漂亮健康的麦色肌肤展露出来。 宽肩精健,锁骨性感,胸肌过分发达,伸展手臂时胸部下侧的前锯肌便会收缩突起出一片令人眼热的形态。 人鱼线与肌理分明的腹肌交相辉映。 “继续。”温殷锐利的眼神落在了那迟迟不解开的裤腰上,不满的看了那俊美青年一眼。 淦! 林刁深吸一口气,那饱满热辣的胸围便因吸气而更过火起来。 他缓缓吐息的同时看了眼因为气氛紧绷而瑟缩的侍女。 “你跟我来。”林刁舌尖顶了顶腮帮。 妈的,不得了了。 温殷觉得他事儿多,怪罪的看了他一眼,便抬手示意侍女退下,披散着及腰长发跟在这人身后。 “你事儿好多。” 林刁听到他的话,舔了下自己的牙锋,站到广阔的外场后走到武器架,握着不久前才用过的那杆铜|杆|长|枪,回身就抽过去。 温殷瞪眼:“你怎么回事!?” 林刁:你他妈才是怎么回事吧!? 淦! 19、武侠世界里的修仙叛徒 什么是绝世剑客? 绝世剑客代表着他拥有常人没有的东西。 通透莫测的剑意、深厚不息的内力、敏锐的战斗本能、万般磨砺过的心境。 林刁第一次与这人交手就明白了他与云归舟的不同,温殷能够以一人撑起铸锋阁的高天,他的可怕是毋庸置疑的。 二十有八的温殷有着英俊过人的外貌,但当他拿起自己的剑,便没有人会再看一眼他的脸。 “好,我帮你脱。” 温殷持剑,视线从那人的胸腹滑到了腰带上。 他内力雄浑,纵然对面的俊美青年枪法浑如天成,可要面对自己也是难如登踩刀山、身淋剑雨。 林刁眸光闪烁野性的光,持枪站在场中,天上乌云压阵,凶悍一笑,道:“好啊!来!” 他枪尖前送,猛烈而去。 温殷的确内力深厚,根骨是其一,功法又是其一。 而林刁身为世界宝珠,也同样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异禀天赋。 武者需内外兼修、相辅相成,纵然林刁如今躯体已锤炼到巅峰,内力也的确跟不上趟。 即便如此,温殷却依旧在这人的长|枪之下感到惊叹,只因在交手中,这人进步的实在太快,简直匪夷所思。 这种进益堪称咄咄逼人。 温殷剑光连绵宛如靡靡细雨,他眸光清亮的盯着俊美青年,看到那人被自己逼入绝境时的汹涌战意。 这般蓬勃不息。 令温殷也久违的跟着感到了骨髓战栗。 剑光细密直扑面门,无孔不入,无处可躲。 林刁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回避’这个反应,他持枪扑了上去,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放大。 昏沉乌云之下,矫健灵动,野性十足。 修长有力的手臂把持着铜|杆|长|枪,枪花舞出一片缭乱,海潮般澎湃,雪浪般连绵。 师父没有说错,天问神功的确只讲究根骨。 根骨到了,随着时间流逝,内息自然流转丰厚,这天问神功与其说是武林功法,倒不如说是修仙入门,讲究阴阳交泰,生生不息。 而此时的林刁正全神贯注的舞动长|枪,枪|身与雪剑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他没有注意到上空正徐徐汇聚的层云,没有注意到压抑席卷的夜风。 他双眼灼亮,盯着那柄可怕的剑,脑海中荡响着天问心法。 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耳目鼻口,生之役也,气运太阳,行流阴阳…… 无数的剑将他的脖颈与脸颊划破,但是此刻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觉得这场交锋畅快淋漓。 他的双眼中只有温殷这骇人的杀伐剑法。 他手里的枪是一杆铜|枪,理应坚不可摧,可此刻,这枪发出了崩裂的声音。 温殷也双眸发亮的看着他,他的剑法圆润密集,无坚不摧。 一剑刺穿了林刁的手臂。 一剑刺穿了林刁的下腹。 一剑割断了他的腰带。 …… 林刁发出畅快的笑声,他左眼瞳孔收缩,热烈专注到令人悚然。 “好剑法!” 温殷冰冷的脸上也在笑,挥出一片血花:“自然是好剑法!” “轰隆!” 一道雪白的电光游蛇般在上空闪过。 照亮了林刁沾满血痕的脸,与他狂热的糜丽情态。 这一雷光,让温殷感到了一种上天的威能在头顶汇聚—— 危险! 温殷下意识挥剑后退。 暴雨顷刻而至,冰冷的冬雨砸落在肌肤上像是针扎,他收回了剑,皱眉抬头看向依旧电闪雷鸣的上空。 s-01似有所感,在小黑屋里恐惧的瑟缩起来。 若是他能亲眼所见的话,这系统一定会尖叫着‘武侠世界为什么会有雷劫啊!’,但他此刻被关在黑暗里,看不到这令人悚然的可怕场面。 温殷盯着上空半晌,有股不像的预感,立刻去看被自己戳得满身是洞、浑身是血、且还被割断腰带赤|条条的俊美青年。 雷光惊人,游走如蛇。 那人手中的铜杆重二十三斤的枪已经成了断裂弯曲的废铁,他还握着这废铁,像是进入了玄妙的神境般僵立在旷冷的场中,脚踩青石上的水纹波浪。 雷光在乌云中游动,发出近在耳侧的摄人声响。 瞬间照亮那拄着长|枪的凶俊之人身上。 这人体态颀长,肌肉充满男性魅力的美感,此时浑身湿透,在灰暗的云层下被雷光照亮一瞬后再次陷入昏沉的夜色中。 不远处的石灯中透出薄弱的烛光,那性感蓬勃的躯体便被黑暗吞没,在微弱的光外若隐若现。 而此时温殷在意的却并非这具令人血|脉|喷|张的肉|体,而是那人破镜的气势。 从未见过有哪种功法竟会引来天地雷雨,即便是魔教教主卧织罗,五年前在百花盛事大开杀戒,以杀破镜的时候,也仅仅是腥风作祟化内里为血雾。 可那猩红血气萦绕,也只是因为卧织罗练的乃是《阴鬼功》,血雾本就是功法缘故。 温殷再次抬头看天,总觉得这是的雷光在于那人交相辉映,仿佛有说不出的神秘关联。 “轰隆!” 温殷冰冷疑惑的双眼微微睁大,猛然看向站在场中满身血腥的人。 一道细如手指却亮如白昼的电光劈落在了那人身上。 温殷:!!! 他心跳骤停,凝眸诧愕的看着受到雷击的林刁,脑海中那隐约而朦胧的猜想破水浮现,有两个字彻响在心底。 ——渡劫。 林刁身中雷击,麻痛袭身,浑身颤抖。 他自从修习天问神功后便没再感受到那千刀万剐般的疼,现在雷击加身,竟也觉得还行。 一击过后,游蛇般的光频频在云海中翻滚,暴雨更甚,奇就奇在这乌云只笼罩了这座凿刻了满身屋舍大殿的巨峰,远远看去十分奇异神秘。 因为入夜,这雷声与闪光便十分醒目,村中幼童本应该睡去,如今雷声振振不少孩子被吓哭,温柔的母亲便抱着孩子哄,不少男人起身出门查看,一看便瞪眼了。 “婆娘?来来来!”门外的壮汉赤盯着万剑锋那边,见着鬼似的喊自家媳妇出门看稀奇。 “诶哟我的娘,那万剑锋的铸锋阁怎么啦?”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眼神儿可好,佝偻着背,仰着满脸褶子的面颊遥望巨峰。 因为铸锋阁矿业繁荣,常年需要锤炼矿石,因此带得四周许多人聚集此处,长年累月来下,这山下便有了村落和城镇,分外富饶热闹,许多农家和富家都以这万剑锋为荣,十分亲近。 此时入夜,有劳作过后疲累酣睡的人,但更多的却走出了家门,与邻居们站在一起,仰头看在远处山峰雷光电闪。 “咋的这乌云还认地儿呢?怎么只聚在万剑锋?” “莫、莫不是什么雷罚……” “呸!食了隔夜粪啦?万剑锋这是祥瑞!是仙人下凡的异相!你他娘的再胡言乱语,老子闷棍抽死你!” “诶哟!爹!我错了我睡糊涂了!哎哟好痛!” 那憨壮的少年被他打铁一把子好手的爹揪着耳朵踹了好几脚,连连讨饶。 第一道雷光一闪,轰隆隆劈在山巅,村民们不由一齐随着雷声发出惊呼。 “嚯哟哟!” 数万人仰着脖子,从木窗、从家门、从水井等地张望那远处的山峰,便看到本只聚集在山顶的乌云翻滚着,越滚越浓,越翻越广。 温殷这等冷硬的人都十分心惊,头顶的云层里白光频频,发出威慑的雷声。 “快躲开。”温殷的长发湿透,乌碳般的黑衣也湿透,贴在匀称有力的身体上,他对站在这浩大声势中心的俊美青年示警。 林刁垂闭着的眼眸猛然一睁,他已成功破镜,温殷那压迫又可怕的剑引领他走向了更高处。 狂悍凶烈的俊美青年右眼是没有眼瞳的玉白眼球,在雷光闪烁下,他对看着自己的温殷一笑,只说了三个十分粗俗的字。 “躲个屁!” 随着他的话,‘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巨响连绵,震得山头晃动,即便是绝世剑客也要避开锋芒,无法与天地自然相较量。 可这林刁像是个找死的楞木头,拿着那杆子弯曲开裂的破|枪,一抬手,笑着用枪|尖一指上苍,雷点游蛇吐信,猝然落下撕咬那柄枪,白光将那疯子淹没了。 温殷瞠目结舌:“你真是疯了……” 见过温殷的都说他疯,可此时再温殷看来,世间在没有比这人还癫的疯子。 四周仆从都站在暗处,也被面前场面震得说不出话。 “来人。”温殷在雷声中说,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声音被巨响淹没。 “在。” 方才为温殷梳头的蓝裙侍女无声的出现在他的身后,低着头应道。 “准备发丧。”温殷眯着眼看还在霹雷的浓云,心中一动,又改口,“还是先行准备棺材,他的尸身不如留给我。” 翠雪弯腰:“是,那就为他建个衣冠冢?” “可。” 林刁喷出一口白烟,嘶哑笑道:“不可!” 雷声之下,温殷发出一声惋惜的叹声,看到那人浑身赤|裸,细碎的电光在他的发丝、肌理、皮肤上闪烁游动。 这人明明被雷击,理应化为黑炭才是,为何却像是被锤炼的钢铁?杂质淬炼剔除,只剩下更为精纯内敛的气韵。 那雷光已隐去不见。 温殷回过神,怀着些惊奇讶异,淡着表情立刻走过去,此时便是他这站在巅峰的剑客也感到了些不可思议。 他踩着雨水,过去,一靠近那人就感到了股热度。 “我铸锋阁金银无数,为你置办棺材,难道你还不放心。”温殷抱着剑,似是有些不满他不同意衣冠冢。 林刁沐浴天雷,身上伤口焦糊,已经不再流血,他踉跄一步险些倒地。 温殷将人抱住:“你竟然也有这般柔弱的时候。” 也不知他是讥是讽,说话果然难听。 “九道雷霆,你也来尝尝就知道滋味。” 林刁四肢颤抖,赤|条|条被这人满是厚茧的手抱着,嘴里一边咳嗽一边笑。 “多谢你的好意,这雷劫,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你能独享,不如你随我……” 后面的话林刁没听见,他已陷入了无边黑暗。 20、百花盛事×群雄仗剑 林刁躺在床上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时候,系统s-01抱着自己白胖的小身体不停颤抖,细碎的电光在他三头身上发出滋滋声。 s-01哽咽:呜呜呜呜……好疼啊!你究竟干了什么呀?呜呜! 这系统居然也遭受了雷击,明明之前林刁千刀万剐时他只需在暗地得意,可现在是怎么回事,s-01摸不着头脑,也无法做出应对手段。 林刁盘膝在意识海中,他未曾想到天问神功竟然是本修真功法,纵然先前还未明白,但被九道劫雷劈打后,再迟钝也明悟。 诸多疑惑也随之而来,不断捶打他,想要寻求答案。 武侠世界里哪儿来的修仙秘籍? 问天涯有这等功法为何一直隐世不出? 如今问天涯落魄至此又有怎样的讳莫隐情? 世界剧情中,冰狸奴接过问天涯后为什么没有修习这功法,根骨问题吗?还是在问天涯浩若烟海的库藏中压根没找到这东西? 那么释心作为世界主角,理应在天道的厚爱中获得这个世界的所有资源,释心最后虽说登上安国国主之位,但是却终身征战,一辈子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所谓世界剧情这东西果然不靠谱。 s-01:呜呜呜呜…… 他自抱自泣,稚童清脆的嗓音好不可怜,浑身麻痛无比。 他边哭边偷觑意不远处的林刁,趴在地上见他不理会自己造作,撅着圆溜的小屁股,菜肉虫似的往那边蠕动,想讨好讨好这个只知道打架斗殴的大狗子。 而意识海外,林刁破破烂烂的身体正被医治。 大夫是位盘着发髻的女子,她三十余岁的模样,风姿绰约,浑身弥漫着医者的温和。 “这是您的剑意?” 温晴倾检查这人的伤势,只见这赤身的体魄就知道是位不得了的江湖人。 温晴倾疑惑:“除了剑伤,这怎么还被雷劈了?” “是我的剑。”他并未回答为何被雷击。 温殷长发濡湿,漆黑的发披在肩头,衬得他肌肤也白了些。 侍女翠雪小心将柔软的布巾摊平在手掌上,另一手温柔的将阁主肩后的头发捞住,放在布巾上,合拢手心谨慎的擦拭着。 女大夫自然知道阁主的性子,立刻便信了。 “嚯,真是倒霉啊!方才那雷看着就邪性。” 她沾了药水擦拭病患浑身剑伤:“雷劈倒是无碍,但您这捅得也太过分,您与他有仇?” 温殷阁主道:“无仇。” 他抱着自己的剑:“我去换身衣裳。” 翠雪立刻将手中半干的长发放开,退后让出路。 温殷此时也浑身是血,十分难忍,方才真是鬼上身,竟然亲自去抱那血淋淋的人。 林刁甫一睁眼便感到身侧有人,他侧头看去,只见一张俊冷的侧脸。 敏锐的感官下温殷立刻也睁眼,鼻尖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雪的冷,混合着血与药的凶烈味道,躺在他身侧的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只獠牙森森的巨兽。 “醒了?我昨夜以抚触按捏确认过你重伤后内息与肌肉状态,很好,你的武器我已有了些想法。” 温殷穿着雪白里衣,顺滑的长发侧绑在左肩,他一起身便将那根白色的发带解开,自然的睨看身侧俊挺的青年。 他的态度很自然,自然得让林刁怀疑自己是否在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和他结了婚。 床帐被侍女撩开挂在了金钩上,温殷起身坐在了梳妆台的凳子上,一派世家贵公子的矜贵模样,被侍女精心伺候梳洗更衣。 温殷此时双手随意又稳健的垂放在自己的腿上,他也没管床上伤势愈合极快的俊男究竟起没起,沉浸在自己的赤诚热烈中,说着: “好的锻造师不仅只是打造锋利的兵刃,而是要了解使用兵器的主人。” “那人攻击的习性,出刃的角度,什么招式用的是怎样的力度,受伤时又是如何用兵器对敌,攻击方式是否发生变化……” 林刁听他说话,心中有些钦佩,这人虽说有些大病,但是他是极致的,热忱的,古怪的,也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人。 但是这钦佩在下一刻就稀碎。 “我已对你足够了解,需费时三个月,这段时日你便陪我吧。” 他说得十分自然,约莫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养成了喜爱下达指令的性子,又因剑法超绝,鲜少有人能够忤逆他。 林刁当面笑嘻嘻,这天中午火急火燎的啃了只烤乳猪后便直接自径奔下山去,全不理会这死人的鬼话。 温殷实则已开始画图纸,无需这人真的每日贴身,发现他不声不响的拍屁溜走后哼了一声,有些不乐意,但也不好将人强抓回来,毕竟那日月岛岛主不怎么好惹。 距离百花盛事开始已过了好些天,不知道顾缘君如今身体如何了。 林刁脑海中闪过些零碎念头,那人毒血多年根深蒂固,整个人被折腾得病恹恹的,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健康些许。 他这人对事总不留心,糙得令人捉急,这次百花盛事受江湖四海八方的各大门派瞩目。 他还不知道,当时那雨日,因他在方春大街引起的景象太过轰动,许多后来者兴冲冲的费心巴力得终于进了弄影殿,眼巴巴想再一睹那神秘男子俊美悍的英容,致使百花盛事还未正式开始,便有汹涌热切的传言四处流窜。 尤其是那与官府来往密切的松鸣府中灼艳的嫡女杨柳儿,四处遣人询问追找。 着了魔似的,就连她那曾一见钟情的交换了庚帖的未婚夫婿她都不再放在眼中,一派脱离情海后移情别恋的模样。 但是因为当初惊鸿一瞥的人多,那人样貌气度又太过令人神魂颠倒,致使整个平昌城人人皆知,此次魁首费那人莫属,绝无他人能登魁首。 万众瞩目,殷殷期盼。 那人竟没有现身。 一身白纱缥缈的奉君小姐夺魁,这奉君仙子袖中白练的确摄人心魂,那缥缈摘花袖抟摇飞舞,猎猎婉转又杀机四伏。 的确不愧是这江湖无出其右的仙子之名。 “唉,虽说奉君仙子受之无愧,可当日那人……唉!那人真真是神姿猎血!” 看着那场中已击退最后一人,飞身若花的冰雪女子,另一位曾经目睹那人容貌气度的男子也点头,心中亦是十分认同。 “说的不错,我还以为那人会来,这才找了门道进来这弄影殿,唉,奉君仙子的确实至名归也是了,就是……” 就是总有些不甘,为那不曾参加的男子感到可惜,不说这百花盛事的魁首名号,就是得了温殷阁主打造的兵器也好呀! 一身莲白纱衣的黑发美人脸上神态冷淡,礼仪周到,令人不由感叹—— 碧云轩教出了一位了不得的继任者。 她的习武天赋不低,又肯吃苦,悟性也颇高,接连击败十八位同一代少年英侠,此时获胜也并不显露轻浮,处处妥帖,身姿端雅,气势收敛又绝不会让人小瞧。 丝毫不堕碧云轩清冷锋锐又端正公义的名头。 在认同奉君仙子的同时,众人回味着那雨中昙花一现又惊鸿一瞥的男子身影,猜测这人的身份,如今又身在何处。 林刁自然是在路上。 标配乌云密布,细雨淫|靡。 林刁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今夜冷雨刺骨,四下又是荒野密林,本应当不该有人。 可这人的确出现在这里。 挺阔英俊的男子成熟潇洒,而此时这人满身泥水,脸色苍白,狼狈的靠坐在雨林之中的树下。 “下雨可不兴到树下躲雨。” 成熟男子抬头去看,便见到一位右眼异常的青年。 他俊美非凡,穿着身炭黑方摆长袍,枣红下袴仿佛是被热血染出来的般稠艳,脚踩湛蓝皮靴,靴子上金线缝合出鱼鳞水纹。 那人右手撑着把看着很是贵重的暗金色玉骨伞,伞骨尖端外缀着玉珠和金珠相间的珠串,珠光宝气中一片迤逦稠丽的美色。 他轻轻歪着头,似乎很有兴趣探寻一番,是不带恶意的狩猎野性。 “在下……咳咳咳!” 还未说完,这满身泥淋的人就咳嗽起来,手不自觉放在系在腰间的九节鞭,双眼紧紧盯着青年另一手提着的黑杆长|枪。 晋明不敢言明身份,也不敢让这人靠近。 想他身为丐帮帮主,急公好义,好友遍布天下,红颜知己数不胜数,名声朗朗,风光无限。 此刻他却莫名背上奸|杀奉君仙子的罪名,满心愤懑不甘,被诸多江湖好友追杀至此,浑身宛如粪臭。 奉君仙子作为碧云轩的传人不仅在门内拥有极高的声望,更因她容貌极美,性情高洁善良,在江湖中也有一群追捧仰慕的拥簇。 如今奉君仙子惨死又名节受辱,碧云轩向来冰清玉洁又睚眦必报,等同下任继承者的奉君小姐被如此践踏,她们已然疯狂,倾尽门派也要诛杀他这个蒙受冤屈的人。 不仅碧云轩。 奉君仙子不久前才荣获魁首,以缥缈摘花袖击败众多门派子弟,这才几日就死在平昌城内,简直是在打百花主人逍遥公子的脸面。 是以。 除却逍遥仙子的师门碧云轩与其仰慕的拥簇豪侠们之外,更有百花主人为奉君仙子鸣不平,痛斥这晋明此生狎妓无数,竟将善良玉洁的无辜少女玷污,将碧云轩置于何地!将江湖道义置于何地! 实在是江湖蛆虫!不可不除! 晋明他这辈子潇洒豪气,高义薄云,可谓知己赴死,可也的确在女人方面有些不清不楚,这下出的又是男女皮肉之事,就是一盆粘稠的污浊,让他洗也洗不干净! 可想而知,他现下究竟是何等凶险境地,哪里敢让人看见。 “是吗,原来雨天不能在树下躲雨吗?多谢公子,我这便找个合适的地方。” 晋明惨白着那张英俊成熟落拓潇洒的男性面孔,抬手见礼后便转身,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这青年一看便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但凡这人对他有一丝恶意,他恐怕很难活着见到下一个朝阳。 林刁此刻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很快便听说了。 晋明不敢久留,强忍伤痛离开。 原以为能听一耳朵八卦的林刁看着那踉跄离去的背影有些惋惜的咂咂嘴,天上夜雨连绵,他为了避雨不得不撑着伞,手里提着枪一天都没尽情的舞过了,浑身都痒。 他听着连绵细语落在树叶上轻柔的声响,决定不再忍耐,将暗金色的伞收了起来,炭黑外袍系着皮制蹀躞腰带,他整了整,反手将这伞插入后背腰侧。 他沐浴夜雨,一边舞动长|枪一边飞跃前行,脚下泥水四溅,一身黑袍融于夜色,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凛冽。 冬雨连绵冰寒,他方长的下摆随着凶烈的动作而飘飞,像是一只展翅的黑鸦在翱翔盘旋,舞得如万星坠落,逐风追月,畅快淋漓! 细密夜雨萦绕周身,随着他的挥洒舞动,这些细语便时左时右,像是无数的蝴蝶与他一起戏耍。 这群追赶搜寻晋明的江湖豪杰只听到呜呜枪鸣与畅快的大笑。 面容年轻的江入梦侧耳,余下九人也停下脚步。 他们各个身材匀称,都是年轻人,样貌个顶个的好,有的气质沉稳,有的蹙眉不语,有的抱剑,有的持刀,各有各的独特风采。 江入梦虽是年方十八的少年人,但是他却是这群风采独特俊杰们中最瞩目耀眼的一个。 “前方有人,不知是谁,听上去似在打斗,但却没听到对手的声响。” 江入梦站在一群人中,他眼神是属于少年人的活力与明亮,这是一双充满少年希望的眼眸。 他穿着的紫纱衫在雨中烟云雾照,满脸雨水显得他宛如出水明珠,他说:“一同过去看看吧。” 众人颔首同意。 这十人还以为有人交战,不成想隔着细语虚海,老远便只看到朦胧身影独自一人在雨幕中舞动前行。 如流星追月,似波涛逐燕。 枪法凌厉诡谲,是从未见过的凶戾。 江入梦看到那朦胧身影,双眼缓缓睁大。 21、林刁:谢谢哦 这群新一代江湖俊杰并不随意靠近,无他,这人在雨夜舞枪,剑胆琴心,既有江湖豪情,亦有雅士风韵,他笑声如此痛快,显然正万分沉浸酣畅其中,冒然打扰也太过无礼,惹人厌烦。 林刁远远便听到这十人的脚步与呼吸声,如今他体内灵脉流动,虽只有左眸能视,但浓夜中亦能明察秋毫,便抬眸去看。 一群衣着利落风雅的侠客正直勾勾、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众人见他收势静立,其中最为神采奕奕的江入梦上前一步,姿态端方,遥遥对他抱拳见礼。 江入梦:“在下,燕子楼,江入梦。” 他说:“当日在平昌城方春大街上,在下曾有幸得见公子一面,公子在这若生谷现身,也是为斩杀那恶人晋明而来吗?” 这少年风姿仪态十分雅致清贵,带着少年侠客的热忱与潇洒利落。 江入梦细细说了晋明模样,其余人时不时做补充,又将那恶人的道貌岸然与残忍下作说得一清二楚,他们乃是与其余江湖豪杰一齐追杀此人的来客。 今夜天河倾洒,似是天宫神皇也在为那惨死的奉君仙子垂泪。 知道晋明踪迹在此的自然不仅仅他们十人。 更有碧云轩一百零一位各有盛名的弟子倾巢而出。 江湖有名有望的顶级门阀与占据一方的主人也都大开杀门—— 憾幽宫少宫主雀玉声带领门中三十位顶尖高手亲自下场,今夜已来。 法华寺释清佛子与其余三位入世的师兄弟也汇聚一起,今夜已来。 松鸣府嫡女杨柳儿大骂晋明龌龊之极,握着圆月双刀,今夜已来。 铸锋阁虽未有人出,但直接挂了悬赏令,赏金令人咂舌,千两黄金,十箱宝珠。 日月岛、百花主人、春雨茶楼、灵鹤派…… 这些可都是掌管一方的巨擘。 除了这些割据一方的强者,江湖闲散豪杰亦数不胜数。 那一剑刺破偷抢上百幼童的连环坞,将连环坞连根拔起的清秋剑客,容清秋为了救千百无辜孩童而自断持剑的右臂,如今使用的乃是左手剑,剑法已远超从前。 那身为官家子弟却被嫡母暗害,机缘巧合进入最磨砺人心的飞鱼府,投身公门,为民效力,不惜让恶人浓血玷污自身,素来侠肝义胆,有明竹白梨之名的詹州大人。 无数名声斐然、风骨绝俗的江湖游侠正在迎着冰冷暴雨,驾马而来。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丐帮恶人晋明是来到了若生谷呢? 因为这奸杀了奉君仙子的大恶人已被丐帮除名,还未举行登位宴的新帮主为了削减丐帮被晋明搞臭的影响,果断站出来,倾尽丐帮所有力量,利用全部人脉眼线,搜寻晋明的踪迹。 以若生谷为漩涡中心,汹涌的人|流宛如苍天下四通八达的地脉,那些威慑一方的门派便是这些粗壮如触手的地脉。 而遊散的独行客们便是地脉四周的璀璨的流火,随着地脉的流动一同往若生谷汇聚。 声势浩大,动作迅猛,震惊整个安国,就连国主也不能坐视不理的地步,因此,飞鱼府的詹州大人在动身前是见过这位屠户出身,征战十二载才荣登大宝的至尊国主,并携带十二位高手一同前来,这十二位随意择出一人都可独当一面。 而这才是追捕的第三天罢了,要知道,江湖宵小贼子何其之多,有些甚至能隐匿几十年也不出头。 林刁本就知道那逍遥公子要发作手段,但没想到这人不择手段到毫无品性的地步,对那无辜的奉君仙子用这么卑劣下贱的手段去折辱后,让她受尽摧残凄惨死去。 就为了得到如今这滚油煎水的场面。 林刁有所猜测,恐怕不仅是那奉君小姐,往年江湖中不乏被奸污而死的女子,甚至更为龌龊的罪名,现在应当都落在了这晋明帮主的头上。 他自己虽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好人,但此时听到这些也觉得有些厌烦。 可就算如此,林刁也不得不赞叹着逍遥公子手段了得。 林刁哼笑一声,郁郁冷嘲。 啧,见不得人的手段。 那奉君仙子实在可惜。 说不上打抱不平,林刁只平淡的瞅了瞅这些刚从幼鸟长成起来的青年与少年,这些仗剑而来的江湖侠客们其中定然有不少受过奉君仙子救助的人,或许为她倾心,或许一心报恩。 但此时这些人都化为了逍遥公子手中的利刃。 一腔热血,尽赴沟渠。 乌黑眼瞳的江入梦双眸亮若星光:“林兄今夜可见过那恶人?丐帮弟子只见到他探入敬亭沼泽,似是靠近了若生谷,我们好不容易渡了敬亭沼泽,现在正两眼一抹黑呢。” “林兄不若与我们一道儿去杀了那恶人晋明!” 江入梦身旁那茶栗色冬袍的男子拿着柄双刃弯刀,他眉目冷峻,眼里满是杀气,紧蹙眉头看着远处的黑夜,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江入梦看到自己师兄这模样,不由软了神情,也看向林刁:“林兄?” “好,那便一同前往。”林刁长枪触地,他左手握在枪柄上,眸中火光跳跃。 他难道还怕了逍遥公子不成。 这台子搭得这么大,正好去看戏。 江入梦海珠似的双眸笑了,于是一行人再次上马。 “林兄可愿与我同御此马?”江入梦那双腿夹在马腹两侧,捏着缰绳的手很漂亮。 “挤一挤到还能挡一些风雨,就要辛苦你啦。” 林刁一笑倒也不客气,长腿一挎便上了马背,他人高马大,这江入梦坐在前头像是倚在他怀里似的。 江入梦只觉得后背一热,这人炭黑的外袍便裹了上来,将天河上倒下来的雨水尽数遮挡。 “多谢林兄。” 这十八岁的俊嫩少年礼貌的道谢,他浑身濡湿滴水,这林兄怀里滚烫干燥,这一下林兄怀里的衣裳肯定也湿透了。 “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娇贵,林兄你先紧顾着自己。” 在林刁看来这少年像是一根晶莹的豆芽菜,又细又白,还很乖,这才十八岁呢,暴雨里奔来跑去,让人有些怜惜。 “顺手而已,你这小身板可别淋坏了。”林刁越过他伸手拽住缰绳,“驾!” 骏马奔腾,踩着泥淋雨水便往前飞驰。 这晋明也不知藏身到了哪里,林刁遇到了好几拨人马,都是寻人无果。 林刁想:看来这若生谷他熟得很。 雨势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砸的人脸疼,众人一合计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是得找个地方歇着,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于是便都聚在这破庙里,这庙宇虽破却足够大,他们来时里面已经坐了十三个男女,其中一个众星拱月,显然是当家做主的人物。 那人看到江入梦等人时显然一眼便认出了众人身份,眼神缓缓,落在林刁身上。 “日月岛的林刁公子。”这人语带笑意,一身儒雅气度,相貌玉白,矜贵得像是古老家族里精心教养的人物,“久闻不如相见,有礼了。” 林刁听到日月岛的名头,心中一暖,这顾缘君可真是操心,不论走到哪都有他在默默回护自己。 江入梦站出来点名了这人的身份。 他态度很是尊重:“詹州大人,您也来了?” 刚进来的众人拧着身上的水,这些人都年轻得很,内力还未深厚到能够烘干衣物的程度,但也因为庙里火堆旁还坐着四位女子,大家的举止都十分克制,免得冒犯。 詹舟大人温柔请诸位共享篝火,他手中的金铜骨朵如意在火光中流动着油润光泽,尾端缀着两股淡雅的细长流苏,金铜身上还镶嵌着青色玉石花纹。 林刁看了眼,嗅到这人身上浓得洗不掉的血腥气,腌入味儿了,也不知杀了多少人。 “奉君小姐的事国主很愤怒,我亦如此,便自请领命前来诛邪。”詹州大人笑着对江入梦点头解释。 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很亲近温柔,看着年纪与林刁相仿,人情世故面面俱到,看着是位十分令人信服的人,看这十二个跟在他身边的人便知道了。 火上烤着不少鲜肉,林刁大马金刀坐在冷硬的地上,右腿单盘,左腿曲起,左手撑着下颚,垂涎的盯着人家的烤肉看个没完。 詹舟大人看了眼身旁嘴唇上有着细小伤痕的年轻男人,这人立刻会意,说道:“我们准备了不少吃得,诸位尽可随意取用,不必客气。” 林刁便看到江入梦那小孩站起来拱手道谢,这小孩不知道怎么长得,礼数多的不行。 詹舟笑看着那颀长矫健的俊美青年立刻上前,蹲在了火堆旁,那左眼的亮光令人无法忽视,他看着肉的眼神像是穷鬼见到了金子,色鬼见到了美女,蹲在那里双手抱膝的模样竟透着股雄性的天真。 一大块滋滋冒油的狗腿肉放在了自己面前,那香味,简直荡人心魂。 “谢谢哦。”林刁喜滋滋,咧嘴一笑,接过来就啃,又烫又香,在这雨夜中十分慰藉人心。 有了吃的,他语气就可爱起来。 詹舟大人听到他道谢,笑意浓了,请报上说这林刁是个难寻的狂兽,野性灼人。 相处起来却也十分自在舒适,他许久没有受过这样像是寻常人的待遇了,见着他的不是恐惧便是敬重,看久了也十分无趣。 “不客气哦。” 乌发如云的詹州大人温柔带笑,学着他可爱的语气回他。 22、林刁,你自废武功罢 若生谷中今夜来了不少人,烈马奔驰,群英聚萃,冒着这寒冬暴雨,为了那腔侠骨柔情,没人有丝毫怨言。 这荒寺内陆续进来了些闲散侠士避雨,这几位显然也是从平昌一路追赶而来,见到林刁悠闲躺在不远处立刻双眸点亮,但并无意打扰他。 后进入的女子水眸直勾勾的,她的头顶挽成俏丽的十字小髻,额上依旧有宝石饰物,玉贝发饰,紫珠闪烁,脸颊两侧的发丝捻成圈,五官明艳漂亮。 赫然是那曾经对轿辇投掷宝珠银锭的杨柳儿。 杨柳儿腰间挂着两柄圆月弯刀,抬脚便去,火光中面容娇艳。 杨柳儿身边还有一男子,高眉深目,眉心有一道蹙痕,英俊威严,他只看了眼这如痴如醉的未婚妻子,神色很淡。 “你还记得我吗?” 杨柳儿水眸盈盈,腰后的两柄弯刀像是一对有力的翅膀。 林刁早看到了这几人,那几个分开坐在角落的时不时便往这边瞟,若无其事的模样,一看就是潇洒来去的江湖散客,而另外三个就显然是一块儿的。 尤其是那高眉深目、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看着颇有威信。 “我记得。” 林刁收回视线,哪能记不住,那么大颗的宝石砸他胸口,想不记住都难。 他便起身,学着这世界的人一拱手:“杨柳儿,松鸣府的杨小姐。” 杨柳儿见他果真记得,心里十分高兴又不想表露,忍着眉眼唇角不弯得太过宣扬。 “林公子,你是自己来的吗?可有寻找到一丝那贼人晋明的踪迹?” 杨柳儿一身秋香色骑射冬衣,外面是靛蓝厚披风,披风外缝制着防雨的皮子,她抬手掀开披风便与这俊美凶异的男子一同坐在干草上说话,态度亲近但也不显失礼。 不远处高眉深目的男子身旁跟着的两位看到这场面,心中不悦,但也不显露一丝不忿,怕惹人笑话,可这牧骁名动江湖,与杨柳儿那事儿谁有不知道呢? 去年这松鸣府的杨柳儿对明泉巽风宝锤的主人牧骁少盟主一见倾心,追在这绰号鬼哭的男子身后五个月,第六个月,松鸣府嫡女与辰宿惊风盟的少盟主已议婚的事便传了出来。 如今这寺庙中不少人暗自摇头,这杨柳儿果真年少娇憨,她为何不想想,牧骁为什么被人叫做鬼哭郎君呢? “兄长,你就不管管她?” 牧骁身旁的青年凑过去,声音成线,在自家大哥耳侧悠悠道。 “您再不管管,小弟看,我这嫂子就要给你戴绿帽啦!” 牧骁左手提着一根冷银锁链,锁链两头垂着两柄金球手锤,那金球有人的脑袋大,一锤下去,骨头都能给你干碎了。 他这双锤一落地便让人听出分量不轻,但在他手中却举重若轻。 牧骁眼神很淡,他掀开下袍便坐在地上,浑身雨水,逐渐蓄积,又被身前的火堆烘干。他相貌英俊挺阔,面如白玉,只坐在那儿便让人眼前一亮。 “先吃点东西吧。” 牧骁看也不看自己的未婚妻子,也不看那俊美得令人销魂忘骨的年轻男子,只利落的解开包袱,与自己的两个弟弟准备吃的。 他不看林刁,林刁却不由看向他放在脚下的那双金铜重锤,期待自己还未到手的长|枪。 林刁整天不是练枪就是打架,对其他事情都很粗糙,哪里知道这杨柳儿是人家的未婚妻,若是知道他拍屁转身就溜,绝不会停留一秒。 可惜他不知道,他甚至还要与这杨柳儿说话谈天,回答杨柳儿的搭话。 “我没遇到那晋明,我不久前才从万剑锋过来,正准备回平昌,路上遇到江入梦小兄弟,这次被邀,一同诛邪。” 他当然遇到了,但是说了谎话。 林刁看了看不远处那将双手金锤放下的玉面男子,他耳朵很灵,这暴雨中且还能听到外面老鼠洞的声音,自然也听到了那句‘管管她’的话。 这杨柳儿不是松鸣府的人吗?谁能管她? 杨柳儿笑着说:“原来如此,不过你怎么没去参与百花盛事?因你没去,大家都还惋惜……” 她说到这儿便想起惨死的奉君仙子,笑容也淡了下来,叹了口气,心里不好受。 “我初来乍到,虽听说过那位奉君仙子,但也不甚了解,如今奉君小姐身死,声势如此浩大令我很是震惊。” 林刁很好奇那死去的女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毕竟古往今来,多少女子被奸杀后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没有哪个能像她的死,让整个江湖乃至国主都为之震怒。 林刁这一问,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现在已经深夜,雨珠如琵琶急响,寺庙内几团分散的篝火,柴火噼啪轻脆,众人不是靠坐闭目,便是撑起临时搭建的屏风烤湿透的衣裳,即便有人偷偷打量,但也不着痕迹。 因此,所有人都听到这句话。 詹舟大人靠在厚软的干草与铺盖内,半坐着养神,听到这话便睁开眼,他无异探究杨柳儿的女儿心态,只笑容温和接下这问题。 “自然是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奉君小姐实乃百年不出的善才,不愧为碧云轩未来掌门人。”詹州大人乌云般的长发披散着,如今已经干透。 他口吻推崇,又满是惋惜毫不掩饰。 “什么好事,你这么说,叫我实在好奇。” 林刁这下是真的好奇,他右眼里满是玉白,左眼瞳孔黑亮如深海焦油般亮滑幽暗。 寺内不少人抬头,也不由回想起了往日那奉君仙子做的种种善事,目露叹惋怀念与佩服钦佩。 詹舟大人的双眼怅然:“若奉君小姐不死,我安国未来定能统御其余两国。” 林刁一看想听故事,便往詹州大人那边凑过去,他站起来便显露全部身材,颀长高大却匀称灵动,杨柳儿在他身旁只有他肩膀高,小鸟依人般可可爱爱。 杨柳儿见他站起来,便也一同走到詹州大人那处。 “你这真是一点风都没有,挡的严严实实。” 林刁一走过去就发现了他这处的好处,看了眼围绕在四周的十二位高手,八男四女,很是不凡的样子,将他们的主子照顾得十分周到细致。 他见众人觉得不凡,众人见他亦是—— 心惊这人容颜俊美,更心惊他步履玄妙气韵内敛。 林刁踩着希夷虚赜步法过去,蹲坐下,准备听故事。 这《希夷虚赜》便是当时下山,师父丢给他两本书中的其中一本。 听之不闻名曰希,视之不见名曰夷,虚寂玄妙,赜匜幽深。 当然,他整日练枪,现在这步法使得还有些拙劣就是了,众人只见他身形一晃便拉出一道虚影,看着很是唬人。 实则林刁这才入门,唬唬外人,但对敌也够用就是。 詹州大人一见他像只大狗似的蹲坐在火堆旁,便忍不住又笑起来,这人气质如此凶烈俊美,没想到是这样。 不远处吃着烤肉夹馍的牧骁也忍不住看了他两眼,他可不是寻常江湖侠客,一眼便看出这俊美男子轻功还使得不熟练,但一想这人习武不过三月,竟已经有了如此身法。 “你既然想听,我便说说。” 詹舟大人身侧放着那金铜嵌玉的骨朵如意,他坐起身,盘着腿,与林刁面对面,眸中印着对面青年那瑰异的面容。 寺中众人都安静下来,手里的动作也放慢。 林刁拿着小木棍轻轻戳动火堆,让火更旺一些,随后将小木棍也丢在火焰里。 随着詹州大人的循序渐进,林刁从咋舌、惊讶、震惊、呆滞、最后了然。 肥皂、水泥、改良纸张、活字印刷…… 啊这…… 这…… 这不是穿越者吗? 这是穿越者吧,绝对是穿越者啊。 林刁木了。 不过这奉君小姐的确是个善人,所有技艺公开绝不独占,连赚的所有银子都投在了孤寡老幼身上,也不自己沾手,从小到大专心习武,缥缈摘花袖令人不敢小觑。 可惜了。 死得太过可惜,更不该受这样的侮辱。 就算是在林刁听来,也觉得可惜。 詹州大人说到精彩的地方还会有人忍不住插嘴补充,林刁一听,这庙里那一直坐在角落的女人竟然受恩于奉君仙子,特来为恩人报仇。 可见这奉君仙子平日里真是位冷清高洁又侠肝义胆的人。 林刁听罢故事,便垂目看着火光沉思。 众人正有一次回忆奉君仙子往昔英容,此时正心绪激荡难以平息,不少人唉声叹气,又对那恶人晋明好一番痛骂。 那坐在角落的黑衣女人听得心痛不已,她如今已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恩人却死相凄惨,她再也等不下去,站起身便走入雨中,含泪咬牙,驾马离去。 杨柳儿红着脸,还准备再与林刁说说话。 “柳儿,来用饭。” 一道低沉沉的冷淡嗓音响起。 林刁看过去,是那玉面英俊使用双锤的男子,他正将烤热的饼子与肉条夹在一起。 杨柳儿好似这才想起自己已有未婚夫婿,看了看面容英俊的牧骁,又看了看俊美无俦的林刁。 腾一下,脸色血红。 林刁眨了眨眼,这男人出声后他才品到了一丝其他的味道。原以为这松鸣府的杨柳儿是单身,看来不是啊。 不是单身,这女人敢当着她对象的面叭叭凑过来撩自己? 不得了啊,这男人看着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林刁眯着眼笑了,眼瞅着杨柳儿和那牧骁。 牧骁一双深邃长眼,他相貌自然上佳,不然也不会引得杨柳儿追在身后五个多月不肯撒手。 此时牧骁淡淡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手里是亲自烤的肉夹馍。 不仅林刁和牧骁这两个当事儿看着她,寺里大部分人都看着她,连詹州大人都饶有兴致。 杨柳儿抱着自己褪下来的披风,连更红了,不敢抬头看牧骁,这林公子迷得她神魂颠倒,忘乎所以,见着林刁她就什么都忘了,此时才觉坐立不安。 她赶紧走过去坐在牧骁身旁,这牧骁也极为高大,她就显得格外娇小起来。 在牧骁淡淡的眸光下,原本明艳外放的杨柳儿缩着肩膀,抱着肉夹馍啃,很是乖乖。 林刁笑嘻嘻看了场乐子,乐子看完了,他又抬头去看外面倾盆雨幕,心知自己头顶的乌云是散不了的,寺里还在商量要不要等雨停。 林刁等不了雨停,准备歇一歇后便赶紧走,晋明应该不会这么快被抓,他若是运气好先遇到的话,自然要问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林刁:这么多江湖豪侠群聚在这若生谷,就只为了一个晋明? 这事儿怎么看都不正常。 林刁心想,况且还有那逍遥公子隐在背后舞动爪牙,还有得玩儿。 这样想明白,林刁此时衣物已经干洁,自从前两日被雷击后他已更上一层楼,虽然不是江湖老魔头们的对手,但是也可堪一战。 正想着,门口再次有人靠近,听上去声势不小。 “你就是林刁?” 那打头的人是个高挑少年,左侧额角垂下一缕雪白发丝,黑发如阴雨中的海潮,波浪大卷,双眉柔长,五官明锐英秀。 林刁一抬头便见着少年身后一群紫黑衣衫高手,男女皆有,穿着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门派,在这暴雨中,他们一个个也精神饱满,气势如虹。 一片黑紫,明明是位奉君仙子讨要公正,这群人看着竟不似什么好人一般。 这少年额头上有奇怪纹路,以眉头往额角飞扬,像浪潮席卷,又像柳叶飞花,衬得他那身气质十分阴冷妖异。 林刁听出这少年似在问话,实则已经毫无疑问,知道他问的人便是要找的人。 林刁无趣的心立刻活了,他握着自己那杆长|枪,笑盈盈站起身,一起身便颀长高大,宛如白鹤展翅欲飞,一身气度凶狠暴烈起来。 “我是!”林刁满怀期待,等那少年。 那少年大笑一声,额角带着弧度的一缕白发衬在苍白面容上,红唇掀起:“好!” 他似是因为林刁的话十分愉悦开怀。 “既然你承认是林刁,那便自废武功罢。” 少年道:“莫要等我亲自动手。” 23、雀玉声×心旌摇曳 这少年的狂言妄语引得寺内人倒吸一口气,不由惊呼。 在林刁不远处的江入梦皱眉,林兄是与他一道来的,他多多少少都应照顾。 “这位是憾幽宫少宫主雀公子吧?”明珠般朗朗的少年站起来,他微一拱手,仪态没的说,“少宫主何出此言?” 江入梦:“可是这日月岛的林兄有什么错处?” 一言点出林刁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林刁哪用他这个18岁少年照顾,他此时穷极无聊,遇到这黑藻长发的少年,恨不能叫这高挑少年更嚣张些才好。 “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自废武功。” 林刁眯眼一笑,嘴一歪,很是跋扈悍戾,言语的讨厌程度比那少年好不到哪里去。 他虽做出歪嘴斜眼的可恨模样,却因这俊美瑰异的面容,整个人在寺内火光中依旧荡人心魂,叫众人忍不住叹,老天爷可真是厚爱此人,俊得实在过分,简直自带魅惑。 “牙尖嘴利。” 雀玉声波浪大卷半披着,雨披风内是一身云母纹老银色长袍,腰间系着鎏金兽首方胜玉带,手腕上似有银光,手心里垂着块菱形小物。 林刁一见这少年眼神就觉得他来者不善,此时更是十分期待。 这人倒是个硬骨头,那燕子楼的江入梦都说了自己是憾幽宫的少宫主,还敢出言不逊挑衅自己,一副嚣张模样。 雀玉声眯眼,打量这人。 不愧是在百花盛事中也搅得江湖众人心渴难耐的人。 这颀长男子一站起来身高便傲视群雄,翎羽连钩腰带金银闪烁,炭黑方摆长袍下露出枣红灯笼袴,那下袴仿佛是被热血染出来的般稠艳,脚踩湛蓝皮靴,靴子上金线缝合出鱼鳞水纹。 十足的凶狠锋锐,像一位临凡仙君锐将。 江入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没救了,这场面实在救不了啊! 两人已成对立状态,一个慢慢从詹舟大人的火堆旁远离,一个挥手让身后的三十位随从退下。 江入梦看了看露出一派银白牙齿的林兄,只觉那笑容像是饿猫盯着老鼠洞,食欲旺盛。 他识趣的随着自己的人往后挪了挪。 “少宫主来此处原是为了私仇?” 詹州大人却依旧坐在那儿,温柔的看着雀玉声。 雀玉声是个很高挑的少年,约莫一米八余,肩背是少年人独有的单薄青葱。 林刁看到这雀玉声对詹州大人正了颜色,态度也柔和些许,但也只是柔和些,音调依旧冷然,言词照常阴晦。 “私仇不过顺带。” 雀玉声的那些侍从寻到了干净的地方便开始迅速布置起来,打扫,生火,铺床,熏香,十分精致。 林刁握着枪,一白一黑的眼眸极为瑰异。 “私仇?我与你能有什么私仇。” 众人看过去,便见那神君姿态随意,又见他一抬手,长|枪转出一片光彩。 “要打就打,废话这么多。” 林刁早耐不住了,这臭孩子都把巴掌扬起来想扇人脸了,还续哪门子的旧,见哪门子的礼。 詹舟大人轻抚自己的金铜骨朵如意,无奈看了眼林刁,这人真是臭脾气,哪用自己回护,那副战意昂扬的模样活似恶犬,獠牙森森,不甘寂寞。 坐在牧骁身旁的杨柳儿担忧的看着林刁,牧骁瞧了她一眼。 寺外雨琵琶急响,天河倾倒在地上,一片朦胧的黑色水波。 “好,有胆量!”雀玉声扯下披在肩头的雨披风丢在地上,“我今日不欺负你孤身一人。” 这意思便是自己亲自动手,不许身边的人插足。 这三十位无一不是憾幽宫强人,他们其实也弄不懂自家少宫主为何暗自调查这林刁,又为何在此处遇到之后非要与人动手。 明明今年来少宫主鲜少外出,绝对不曾与这俊美青年交恶。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见少宫主将雨披风丢在地上,一人过去拾起。 林刁直接抬手:“走,出去打,这里还给人休息呢。” 雀玉声:“好!” 这少年亦没有解释为何非要与这林刁动手。 杨柳儿伸长了脖子,眼神焦虑。 牧骁几不可察的微微眯眼,他眉间天生有一道浅痕,看着俊挺又威严。 牧骁淡声道:“去睡吧,雨小些后便出发。” 杨柳儿立刻回神,下意识看了眼未婚夫婿那不惊不动的眉眼,急忙钻到一旁的被子里去睡。 跟在牧骁身旁的小弟赶紧捂嘴,但是有些迟了,那‘噗嗤’笑声喷了出来。 杨柳儿动了动连头都缩进被子里了。 二哥轻拍了小弟脑袋。 小弟逼音成线:“二哥,你说这大嫂子何必呢,笑死我了,当初追我们大哥那叫一个烈火如歌,追了五个多月才将我们这冰雕石凿般的鬼哭郎君拿下,紧赶慢赶定了亲事。” 二哥也看向自家大哥与未来大嫂。 小弟幸灾乐祸:“你看看这嫂子,大哥这么宠着她呢她就这么怕,还敢去撩拨人家,若是大哥哪日发了火……嘻嘻嘻!” 二哥也不由想起大哥唯一发火那次,抖了抖,心有余悸:“赶紧休息吧!” 二弟:“这怎么睡得着!我要去看打架!” 他说着就准备溜去门口,一转头就黑了脸,门口挤攘攘的都趴满了人。 不仅他想看,众人都想看。 这就是江湖。 有对酒当歌、醉卧千山;有剑指天地、白刃击雪 有骏马长弓、渔火江枫;有侠肝义胆、仗剑天涯 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精彩 而此时便是雀玉声与林刁的故事。 寺内人本就多约莫六七十人,若不是这破寺庙往日峥嵘,建造得又高又广,不然哪里容得下。 现在寺外门廊站满了看热闹的,憾幽宫那群紫黑色衣袍的高手也出来了,拥簇一片,十分醒目。 寺外土场上早已杂草丛生,青苔滑腻,野树枝繁,如今场中更是雨水蓄积漫过脚面,此刻更是夜黑乌云、风雨晦暝、银河倾倒。 二人一左一右,仿佛站在生满杂草枝叶的江海之上,若真如此,这场面应在梦中相见。 詹州大人站在寺外台前,眼前是屋檐瓦当垂下的雨帘,他身后身侧全是飞鱼府的手下,此时人多,这些人便小心围在詹州大人四周并空出了毫不拥挤的位置。 诸多闲散侠客也各自抱剑站着,隔着雨幕静静看着外面。 是那外廊上便已经有了四十几人,实在站不下,其余人也不显雨冷,站在大雨中,与众人一同观战。 江入梦则捡了林兄丢在地上的那柄暗金玉骨伞,撑起来也站在雨中,他有些担心,毕竟这雀玉声少年成名,那憾幽宫的功法诡谲异常。 冰冷的雨水将林刁浑身打湿,乌黑短发便贴在脸上,他左手一抬,长而有力的手指便插入发间,全部捋至脑后。 手里的枪是前两天从万剑锋顺来的,雨水打在他枣红色的双唇上染出水光,豆大雨滴砸在他眼睫上,寻常人必定连连眨眼,他却紧盯着对面的雀玉声,动也不动。 只见身无长物的雀玉声身上传出一丝轻响。 这声音很细嗦,一闪而逝并不连续,寻常听都难以捕捉,更别提盖在这嘈杂雨声中? 林刁凝眸,依旧没看到什么武器现身,然而雀玉声已经动了,他拔出腰侧短刀,瞬间出现在俊美青年眼前,刀光雪白,十分迅猛。 这一招很简单,但是在场不少人却接不住。 因为他太快了。 林刁没动枪,左手边挡住他,一脚踢过去。 众人便看到了一奇景。 只见这二人竟开始只动腿脚,比斗起罡步腿法,动作一片虚影,若是寻常百姓来绝对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机缘巧合,今夜聚集在此处的多是有些门道的侠客。 “这林公子看上去腿法虽说不错,但似是有些生疏啊。” “的确,不过虽说生疏,却也不落下风,如星移斗转,竟颇为玄妙。” “不过……雀公子的腿法怎么似乎……” “我也看出来了!这二人的腿法怎的有些相熟?” “难不成师出同门?” “不会,憾幽宫与日月岛怎么会是相同师门!” “但这少宫主上来就要杀人似的,我不信毫无瓜葛。” “哎哟!快看!少宫主动刀了!” “嘶——不得了啊!这才半炷香的功夫,那林刁竟然腿法进步神速!?” 众人也看出来了,原本还落了下乘的林刁竟然逼退了灵心慧性天资卓绝的雀玉声,那可是憾幽宫倾全力培养出来的下任宫主啊! 更重要的是,从颓势到胜势,这才半柱香的功夫,进益迅猛,实在可怕。 见过无数天才的詹州大人也不自觉抬眉,眼睑微微睁大了些许。 他这个飞鱼府的当家主人自然比这些人多知道点东西,林刁习武才三月有余罢了 雀玉声后仰,那只长腿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他柔长双眉皱起,作为与这怪物对战的对手,他是感触最为明显深刻的人,这林刁天分悟性竟如此可怕! 犯过一次的错就绝不会覆辙,攻击的地方永远是敌人最薄弱的角度,力道奇大,反应速度极快,并且攻击方式十分凶猛暴烈。 雀玉声拔出了刀,他浑身内里奔腾,双腿因为与这怪物比斗而承受了多次巨力冲击,十分疼痛,若不是他心法特殊内力深厚,恐怕此刻他的腿骨已断裂。 雀玉声身体在半空高速旋转,双腿踢出一片眼花缭乱,水珠飞溅。 林刁一手提枪,长|枪在但手中旋转出琳琅变幻,但却一次也未用着武器做出攻击,他短发随着动作而甩动,眉目俊美,锋利笔直且浓密的睫毛满是雨水,这睫毛下的左眼宛如癫狂的饿狼,带着令人悚然的笑意与盎然。 “好!拔刀了好啊!” 林刁畅快一笑,尖|枪豁然直指,语调调侃。 “你这短刃与我长|枪相斗,实在吃亏。” 雀玉声被长|枪逼退,将匕首对准那双令人悚然的眼眸投掷出去。 一旁人不禁发言,为这少宫主焦急。 “这匕首丢了没武器可不行啊!” “况且看那林公子身手,这匕首也要落空。” 这两人刚说完,不少人猛然惊呼。 “嚯!!我的娘诶好吓人!” 林刁躲开匕首正准备再逗一逗这少年,刚转过头,口中爆出众人心声:“握草!” 簌簌簌簌! 林刁连忙抬枪。 银亮锁链便缠在了长|枪尖头,这锁链极细,比那撑开的面条还细,但也极坚韧,林刁的枪|头刮去,只见一片火星,不见一丝痕迹落下。 “原来这银锁才是你的武器。”林刁看着锁头上缀着菱形尖坠,“这样才有意思嘛,你先前藏着做什么。” 雀玉声冷哼一声,他也浑身湿透,如入水的黑色芙蓉般,又阴森又漂亮,他这朵黑芙蓉还拥有锋利的牙齿,但凡敢触碰它的生命,全部咔咔吃进肚子里去。 雀玉声猛然拽着锁链收力:“我不想与你这等人说话!污浊!” 长|枪与锁链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两人此刻才算正式交手。 一旁众人围观,不少人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了那浑身凶戾的俊美青年身上,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无论怎样都想象不到这人此时的美丽暴烈。 雀玉声的锁链银光一片,杀气十足,甩出连绵水珠,众人看出他是要使出全力了。 而另一侧的枪|法诡谲凶猛,持枪人依旧落了下风,众人已熟悉这场面了,不自觉就被这人稠丽可怕的姿态吸引。 他的枪真是像天生长在身上一般,自由逍遥,又充满了男人满是热血狂放的攻击性,你想不到他下一枪会从哪个方向来,想不到他下一步会往那个地方踏。 他的身法游走如烛火怪影,那身颀长匀称的骨头就像是被打断了般,肢体语言十分诡异癫狂。 即便是老江湖看了也觉得这身法令人胆寒。 更别提这人枪法亦是超绝。 “唉,就是内力低了点。” 有人忍不住叹气了,因为这林刁的战力逐渐已经与少宫主雀玉声持平。 “他可真是个怪物,若是我在那银链子下,估摸不过片刻就要被绞杀成肉块!” “这憾幽宫的少宫主的确身手可怕,莫说你我,虽说这二人还年轻,却已能与顶尖高手论英雄啦!” “你——” 雀玉声握着银锁的手有些抖,并非因为林刁此刻能打败他,林刁这内力怎么可能打败他? 而是这人的进步速度让他无法再出手,他已明白,今夜不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雀玉声也更不想当这人的磨刀石。 林刁见他停手,也踩着希夷虚赜步法后退十米,暴雨渐小,水已漫过脚面,脚下黑水粼粼。 “为什么停下。” 周围的人也在窃窃私语,想知道为什么停下 雀玉声沉着脸,他脸型很漂亮,因为还在少年时期,脖颈也纤细修长。 林刁舔了下嘴唇,抬手用大拇指擦拭被那菱形坠子划破的脸颊,骨子里还很痒,不够痛快。 “别呀,我还等你废我武功呢。” 一句话惹怒憾幽宫的所有人。 “你这小子!”外廊上紫黑衣裳的大汉一脸阴沉杀气。 “闭嘴。” 雀玉声红唇开阖,声音轻冷阴阴。 这少年站在那儿,身材很高,比在场大部分都要高,因骨骼还未长开,显得有些少年人的羸弱,但那身气度却居高临下,矜俱贵重。 雀玉声看向对面那如神君似的男子,不由怀疑这人真是凡人? 他在憾幽宫自小便听宫内人惊叹自己天赋卓绝,十二岁独闯江湖。 杀过逃逸二十余年吃人无数的吮血客李花杀; 砍过以刀术成名多年恶名远播的刀龙王刘酒; 他两年前孤身登上百年无人踏足的玉壶峰,那山峰在万米之上,上面冰雪厚重可掩埋到人的脖子处,寒冷得便是内力深厚也宛如常人裸|身站在风雪中一般。 那个冷啊,冷得人不想活。 可他孤身上去了,顶着可怕的寒冷待了两个月,直到不知名的幽兰花朵盛开,他才带着这珍贵的礼物回到憾幽宫,完成了历练。 此时的江湖已留下了他雀玉声的名头,无人不知憾幽宫少宫主的可怕天资与顽强心性。 而此时,雀玉声的心动摇了。 因为这个让他痛恨的仇敌而动摇。 24、江入梦:林兄尽情飞,尸首我带回 林刁持枪而立,见那眉头至额角纹路飞扬的清瘦少年手中银锁宛如毒蛇般盘旋在周身,许久未动。 围观众人亦是眯眼,静候他,雨雾如绵密飞花。 少年江入梦手持暗金玉骨伞,将这场险恶异常的战斗全程目睹,方才少宫主的锁链银光遮天,心惊动魄,此刻他胸腔中犹如擂鼓。 他又去看那持枪的俊美男子,那人脸颊上有三四个锋利伤口,丝丝血色衬得他更夺魄瑰绮。 林刁有着垂鳞纹的炭黑外袍也被杀意凌然的银锁划破,露出里面的肌肤,可见方才战斗凶险。 江入梦:若不是林兄进步神速,恐怕就要因内力稀薄而被锁链勒断脖颈。 即便雀玉声银锁血气逼人,但林兄对战时的疯狂与成长速度的迅猛也是在叫人更加窒息。 这两位天之骄子,已经让众人分辨出了一二上下。 林刁:“你在想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在这时候去想。” 林刁身姿玉立,气势浩然壮阔,勃发着野性,他此刻已经看不到周围的任何人,那一黑一白的眼眸中只剩下阴冷又清瘦的高挑少年。 林刁:“我在这里,你还能够去想别的,看来是我不够努力。” 围观众人为这暧昧又强势的发言惊呆了。 “你——” 雀玉声眸中情绪暗涌,锁链缠绕漂浮宛如毒蛇盘弹身躯。 他还未将话说出来,只见那俊美瑰异的男子手腕翻转,长枪便旋风般飞出一片令人耳痛心惊的呼啸,天风威涌。 “说什么废话!打就是了!” 林刁才不管他要说什么、想说什么,只想满足自己急迫的战意。 雀玉声此时便是想停也不被允许啦。 他看着满身兽性不驯的青年再次杀过来,只能抬手以内力运持银锁,无骨银锁,灌注内力,立刻蹦得堪比钢枪。 众人睁大眼,此时两人对打,一个宛如吞天巨兽仰天发狂凶癫,一个胜似地府射出抓捕巨兽的阴魂幽锁。 两人若说方才是全力相拼,如今便是豁出性命,什么也不顾了。 顿时场面便不可控了,原本细雨转眼立刻倾盆,仿佛天公也在为二人垂目和彩,洒下彻骨甘泉。 地上的黑水被掀起,那滔天气势,仿佛二人立于海面,将黑海掀翻一般,漫天波涛,使众人视线受阻,只能看到二人焦灼一起,银光与枪鸣闪动呼啸。 巨浪飓风令众人干净后退,罡风刺眼,武功稍有不济的边立刻惊呼飞身往寺庙屋檐去。 “好痛的风雨!” “躲躲躲!赶紧躲!” “哎哟我去,别搡我!” “我的鞋!” 外廊立刻空了大半,连本在雨中的江入梦都干净飞身躲开,此时这外廊只剩下詹州大人诸人与些许憾幽宫随从。 牧骁一掀靛蓝外袍,便将非要出来的杨柳儿护在怀中,他二弟三弟转身便在他高大的身后,口中惊呼着粗话。 飞雨水浪被两人掀得漫天,又以雀玉声的内息爆射,林刁大笑着呼道:“爽快!爽快!” 一边笑一边舞动长枪,将那密若蚕卵的水珠全部击飞,水珠便向四方倒射。 噼里啪啦打在了寺庙的门窗石墙上,留下一排排密集的小洞。 詹州大人倒吸一口气,这林刁若说方才还是被雀玉声的内力压着打的话,现在却…… 他温柔的眼眸现在已没有了温柔,侧头看向一旁石柱上的痕迹,又去看像只疯狗似的狂笑的青年,视线无法转移。 “哈哈哈哈!来!来!来!” 林刁笑得獠牙森白,浑身鲜血狼狈却叫人手抖心颤,他声音盎然癫狂,上衣破损露出那一身雄性肌肉,大胸肌鼓起的幅度令人口干舌燥。 “不够!不够!不够!快一点啊!凶一点啊!” 躲在屋顶上的几十人眼神微妙,目瞪口呆,这男人疯了吗? 这男人满身暴烈,那是属于男人的热血与激情,他浑身鲜血,伤口被雨水冲刷淌下汩汩胭脂色,他是如此疯狂又如此热烈,令在场人的心不自觉被吸引。 林刁高声呼唤雀玉声,要他更狠更快,要他索取自己的性命。 雀玉声本就凶性,也早已全力以赴,此时也被他狂热的话语弄得失去理智。 “闭嘴!闭嘴!”少年眉目阴戾,恨他被自己重伤竟也如此畅快。 一旁憾幽宫众人从未见过少宫主这般失态外露,他们少宫主向来冷静自持,矜俱贵重,手段虽狠却也清正堂堂。 从少宫主八岁那场痛哭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少宫主情绪起伏。 看着场中那表情痛恨的少宫主,众人心中急切又担忧,不少人已握住了刀剑,准备时刻冲上去。 詹州大人眼眸流转,斜睨过去,随着他的眼神,八男四女站的位置变了。 紫黑长袍的大汉头戴铁环抹额,厉色道:“詹州大人,您要插手我们憾幽宫的事?” “诸位不急,这胜负还未生,大家看着呢,你们冒然上去岂不是堕了憾幽宫的名头。”詹舟眸中柔光流转,说的话却拿捏得稳稳的。 的确,这么多江湖好汉在场,他们就这样冲上去简直是自打嘴巴子。 场中还在激斗,飞雨似箭,那林刁一边打一边狂笑,像一只疯癫的狗子,还时不时要说些激怒人的话,惹得那少宫主出手更阴狠。 江入梦见憾幽宫的手下们再次站稳,放下了握着刀的手,他握紧伞柄,转头再次看向场中,伸了伸脖子想看的更真切些。 杨柳儿也从未婚夫婿的斗篷里钻出头,她额间那宝珠粲然,此时从高大英俊的男人怀里探头,像只被袋鼠妈妈兜着的小袋鼠。 锁链飞射,长枪直刺,一片火花带闪电,二人动作极快,脚下步伐踩着极为相似的阵法,只能看到一片虚无黑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像是两缕厉鬼幽魂。 詹州大人却看得十分清楚,憾幽宫少宫主那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他心中叹气,这雀玉声为何抓着林刁不放呢,究竟是由怎样的隐情? 令人费解。 他温柔的双眸看着那俊美青年,林刁肩头已被锁链穿透,锁骨被击碎,身上血腥味愈浓,而明明已经连拿枪的手都在抖,他却还在嚣张大笑,豪情热血,锐不可当。 若是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的话,日后这天下最璀璨的明珠非他莫属。 詹舟大人看向另一位少年,这也是位惊才艳艳之辈,当年这少年出憾幽宫独闯江湖,一人便杀尽江湖悬赏上百余恶人,又孤身上万米至高的玉壶山,在山上几经濒死,临死前破镜重生,可敬可叹。 不仅林刁握着兵器的手在抖,雀玉声绕着银锁的手也在抖,他不仅手抖,他是全身都在抖。 “你抖什么。”林刁眯着眼露出笑,不怀好意。 “你又抖什么。”雀玉声不甘示弱,也露出笑。 两人虽笑着,却并非惺惺相惜,而是凛然杀意,这两股杀意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竟形成了另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怦然。 林刁虽然打得满是是伤却心中爽极了,此时虽然左边锁骨断裂,左手抬不起来,但他浑身的旺盛精力依旧饱满,天问神功流转不息,恢复速度极快。 雀玉声也发现他伤口已不再流血,眯了眯眼,冷然:“你学的是天问神功。” “自然是天问神功。”林刁勾唇,“天问绝学,岂能不学?” 雀玉声的伤口肌肉也收缩起来,不再流血,他盯着林刁赤|裸且雄性荷尔蒙蓬勃的上身,眼神又痛又恨,又悲又艳。 少年牙齿咬得咯吱响,腮帮鼓了起来,眼角糜红。 他这幅娇弱花朵似的模样叫林刁的战意兴致缺缺起来,搞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人似的。 那眼神看得林刁浑身发麻,他心中一动,终于想起来这雀玉声认得自己这件事。 雀玉声先前就知道自己今天是不能达到目的,而林刁看着这破孩子稚嫩的脸,咋了咂嘴,有些兴味索然了。 二人战意一弱,观战大家都是明眼人,也就不再憋着,屋檐上的开始互相交流起来,屋檐下的也侧头私语。 “看样子你不想再和我打,接下来你这些手下们怎么说。” 林刁自然发现了雀玉声的伤口也在愈合,他一跺枪杆,在地上发出铿锵声,“给个章程出来,是要群殴还是要一个个上!” “老子今天就在这儿,和你们战个痛快!” 逃跑?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他也不会挪动一步。 他这话实在嚣张又热血,原本准备散了的众人又立刻站定,双眼发光,心情激越,眼中倒映那持枪的俊美男子。 如说先前众人被他俊美外貌迷得不知今昔,那此刻就是为他一腔豪情和热血战意而倾倒迷恋。 “卧槽,是条汉子!” “这林刁究竟师出何处?听他说话我真是热血冲头,心跳如鼓!” 林刁也听到了那句话,他侧头往屋檐那个问话的书生装扮的侠客一笑,转身面对寺庙众人,,一拱手,长|枪垂立在身前,朗声爽快道—— “我乃问天涯林刁,师父便是李庭江!” “原来是李前辈!” “榴花满盏香,金缕多情曲。说的不就是李庭江?” “还有同出问天涯的重吾前辈与泰长留前辈!” “是也是也,云尽仙君重吾,春庭仙君泰长留,二人皆是风骨缥缈,听说当年为了他俩儿不少侠女都争风吃醋,哈哈哈!” 说起这问天涯,即便时隔一代人,这些江湖小小辈竟然也侃侃而谈,显然听过家中长辈吹牛皮。 此时见林刁说起自己师门,众人恍然,自然是知道这位当年名动四方的老前辈,只可惜这李前辈已经销声匿迹数十年不见踪影。 那书生面带笑容赞叹:“原来林公子是李前辈的徒儿,听闻诸多前辈曾赞叹问天涯收徒极为严苛,如今见林公子才知道,家中长辈没有胡说。” 听到对面那俊美男子如此洒脱出声,道明身份来历,雀玉声抿唇,睫毛里满是厌恶,紧蹙眉头,想要怒斥但却不能开口,那怨痛尽数吞在腹中,宛如无数毒针,让他痛不欲生。 可恶!可恶啊! 这等腌臜之地竟然在江湖中有如此清骨盛名,雀玉声眼眶发红,痛恨不已,却不敢表露出来。 林刁虽说痴迷武学,但也不是什么能轻易糊弄的人,他看了雀玉声那苍白清阴的面容好一会儿。 雀玉声便听到这俊美男子忽然说话。 “这么算起来,少宫主还是我小师叔的儿子,我应该叫你什么?” 林刁勾着唇捅人刀子:“师弟。” 他一个称呼下来,场内一片诡异寂静,显然大多数人都听过憾幽宫泉兮老魔当年一人杀光天问崖,只留下个李庭江。 如今天问崖已经销声匿迹,但憾幽宫可是如日中天,泉兮老魔剑骨天成现在更是在鼎盛的时候,现在谁敢接这话? 原本雀玉声还想着留着人一命,遵守约定,今日只自己一人对他,绝不让护法长老们出手。 但林刁这疯狗太会刺激人,一出口便让这经受无数磨砺的少宫主失去了理智,正中红心,戳在他柔软的心口。 江入梦一脸崩溃:娘诶…… 他看向一旁这来自憾幽宫的长老们,个个都是眼韵神光的江湖滚刀肉。 江入梦:林兄,你放心,我定全力将你的尸首完完整整的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