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女配相错亲后》 1. 第 1 章 “当家的,华明还活着的事儿……想好咋跟翠翠说不?” 漆黑寂静的夜里,好半晌没声响。 “照实说吧。” “当家的!可不兴这样。” “翠翠给华明守寡这么多年,对家里也是面面俱到尽心尽力。咱们冷不丁告诉她她男人没死只是失忆忘记回家了,还在外面娶了新老婆,如今儿女双全就她一个孤家寡人,你叫她怎么接受得了?” “那你说咋办?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纳姨太太了,华明只能有一个媳妇儿。” “那……” “那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翠翠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没对不住咱们,村里人人都瞧着呢,如果有了新人就把旧人摔过墙,你说说,别人不看咱家笑话?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谁家的破事儿,你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这回魏老头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咋先来后到,新媳妇儿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三胞胎,华明信里说她好像又怀上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逼他们离婚,那可是部队领导做的媒。你说说,就算不为了华明的前程考虑,难道就不想见几个小孙孙?孩子……还是亲妈带的好,名声,坏就坏了,到时候让华明把学明也带去部队,咱们这辈子反正快到头了,被人吐口水受了就是,只要不影响到华明和学明就成,至于翠翠那边,嗐,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 黑布隆冬的屋里,只能听见两老沉闷缓慢的呼吸声,一如他们此刻的心情。 突然—— “哐当”一声骤响,犹如利剑劈开寂静,老两口俱是一惊。 不需多想片刻便猜出弄出动静的正是他们讨论的主人公——虞翠翠。 二人脸色登时就变了,对视一眼,翠翠听见了,怎么办啊? 门外,起夜小解却不小心听到公婆谈话的虞翠翠一脸茫然无措,黝黑的双眸失神般落在倒立的‘福’字上,那红通通,如火一般承载着全家人对来年的希望的剪纸,此刻似乎格外讽刺。 屋里二老面面相觑,默了片刻,无措之余眼底似有几分解脱。 听就听了,索性说个明白。 翠翠善解人意,想来能理解才是。 蔡婆子试探性地喊了句:“……翠翠?” 虞翠翠没回话,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表明她还在外头杵着。 蔡婆子也是于心不忍,重重叹息一声,掀开被子一角。瞬间,刺骨的寒意猛地缠过来,她被冻得一激灵,腿又缩了回来,抖着声儿喊门外的虞翠翠:“翠翠,门没拴,你进来咱娘俩唠几句。” 虞翠翠四肢僵硬宛如提线木偶,蔡婆子的声音传进了耳朵却传不进心,她傻呆呆的屋檐下,懵懵怔怔的,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华明哥没死,她很高兴啊。 高兴得想哭。 可为什么她就成了要被丢下的那个人呢? 她是魏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多年啊,乡里乡亲都晓得,怎么就……怎么就成了多余的?那不是叫她去死吗? “翠翠?” “……翠翠?” 蔡婆子连连唤了几声。 冬夜冷寂,一点点动静被无限放大,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嚓”声变得无比清晰。 她脑子里一道光滋啦劈下来,蔡婆子‘哎哟’一声。 再顾不得外头多冷,急得朝被子上啪啪拍了好几下,嚷道:“诶,诶坏了,人肯定跑出去了,这天寒地冻的,得赶紧把她找回来啊。” 魏老头也怕人冻出好歹,没敢耽搁,老两口急急忙忙套上衣服,点了桐油火把追了出去。 …… S06睁开眼,狭窄昏暗的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其中一个激动得冲过来一把搂住她抱了个满怀,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后背就猛地被锤了几下。 锤得她连咳好几声。 抱着她的女人嘴巴开开合合,不停歇的说着奇怪的语言,S06一句也没听懂。 她现在困惑极了。 她的逃生舱,她的光脑,她的机器人管家……都没了。 这些穿着奇特的人,跟认知中的星际任何一个族群完全不同,他们更像是同她一般的自然人,外貌上没有一丁点其他种族的基因特征。 莫非…… 这里是星盟未公开的关押自然人的星球? 想到这儿,S06瞳孔瞬间放大,浑身僵硬,戒备地看着屋里叽叽喳喳嘴巴不停的人。 难道,她还是被抓住了? S06记得,护卫队的星舰围困过来时她的飞船刚要逼近虫洞,彼时要调转飞船方向并非不行,可她宁愿被吸进虫洞也不想被抓住成为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生育机器。 当飞船扎进虫洞那一刻,周围溅射出无数道光箭,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再次睁开,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没有虫洞,没有护卫队的身影,只有眼前这些奇奇怪怪的自然人,除此以外,脑域中还多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踟蹰再三,才打开了这份极有可能是护卫队刻意植入的“陷阱”记忆。 记忆的主人叫做虞翠翠,一名生活在水蓝星的人类女性。 这名女士命途多舛。 年幼时丧父丧母,辗转被老魏家收养随后成了童养媳,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可惜还未到成婚年龄丈夫便被抓了壮丁,家里急急忙忙给两人摆酒席为的就是赌赌运气,指望她能借此怀上孩子,给魏家留下香火。 没人告诉她生孩子需要做什么。 她以为睡一个被窝就叫圆房了,完全没想过新婚夜里两人睁着眼睛默默无言到天明有哪里不对,后来被人笑话肚子不争气,埋了种子却发不了芽,她也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是以次年婆婆老蚌生珠,给魏家生了老二后,虞翠翠又当嫂子又当妈,尽心尽力养起了小叔子,一养就是十来年。而几个小时前,虞翠翠无意间听到了老两口的对话。 被抓了壮丁的丈夫没有死,更没有跟着战败部队溃逃到海岛,而是改弦易张到了另一支部队。 他活得好好的,不仅重新娶了娇美贤惠的妻子,还有了聪明可爱的孩子。而现在,为了孩子和新妻子,他必须跟她离婚。 虞翠翠无法接受,一时冲动便跳了湖。 这个月份,北方的湖河大都结冰了。 然而龙湾三队地势似乎有些特殊,湖的冰层不够厚,近九十斤砸向湖面,嗙一声,冰层碎了。水里多冷啊,人下去没几分钟心脏便停止了跳动,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而本该彻底湮灭在虫洞里的S06不知是何原因,意识进入了虞翠翠的身体。 再说回S06。 S06是星际少有的自然人。 作为自然人,终其一生不需要操心虫族的入侵,不需要做任何工作,从出生便享有优渥的生活。 唯有一点,所有自然人没有自由,更没有尊严,她们只是被囚禁的金丝雀,好吃好喝养着,一旦到达适孕之龄便必须强制婚配。 婚配对象大都是星盟有权有势的贵族。 往往从嫁人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某个家族共有的后代孵化器。 原因非常简单。 在漫长的抵御蛮横虫族入侵的星际史料中,研究院发现带有兽人基因的一方与纯种自然人结合,有极大概率诞下天生的S级战士。而天生的S级幼崽比后天通过基因液不断提升体能和精神力的上限更高,能力也更强。 贵族们需要自然人孕育出最强的下一代维持家族的地位,久而久之,自然人不仅丧失了自由,还丧失了尊严和人格。 在自然人稀少并成为战略资源的前提下,星盟颁下律法,每个被检测为“自然人”的新生儿都由帝国皇室抚养,成年后再由科学院替给她们选择基因匹配度最高的伴侣,以此确保自然人不会流落在外。 S06不清楚父母是通过何种手段避开了新生儿检测,让她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生活着。 若非虫族入侵垃圾星她意外受了伤,也不会被研究院的人捡到,继而送往翡达尔星。从被豢养的那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 幸运的是,她真的逃掉了。 “大半夜的你跑湖边做什么?” “是不是出啥事了?哎呀,你咋就那么傻呢,哪怕天塌了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是,昨个儿若大家再晚些,你这会儿都在那湖里泡发咯,等到明年开春冰化了才能被捞出来。” “……翠翠,咋傻愣愣的,你说句话啊?” S06还在拼命扒拉多出来的记忆,黝黑的眸子便显得不聚光,呆呼呼的,大伙儿一瞅,别不是被水鬼拘了魂吧? 蔡婆子端着姜汤进屋,见状,也跟着担心人是不是冻傻了。 只儿子的事没想好如何同外人说,便以夜深天寒,翠翠要休息为借口把大伙儿赶了出去。 等屋里就剩下娘俩,蔡婆子看着迷茫发呆的虞翠翠好一会儿,长长吁了口气。 “翠翠呀……” “你华明哥过几天就回家,这婚……指定还是要离的,不过你别担心,就算离了这里依然是你的家。”蔡婆子拍拍她手背,掏心窝子的说道:“这么多年,我和你爹离了谁都离不得你。” “往后华明两口子回他的部队,娘不稀罕他,你照样住家里,咱四个还是一家人。” S06眉心拧紧,脑子里乱糟糟的。 嘴巴却比思绪更快:“不必,我一个人住。” 话音落下,她自个儿先愣住了。 2. 第 2 章 S06懵怔的时间非常短暂,短到蔡婆子没来得及发现异常。 她其实并不理解离婚不离家的概念,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妥。 突然多出的记忆,让她确定此地并非星盟的势力范围,不存在基因生长液,营养液等星际标配,加之所有“人”的外表没有呈现兽态,就连交通工具都非常古老。 她想…… 或许自己在被虫洞绞进去时不仅实现了空间上的跨越,还有时间上的。 至于为何是在别人身体里醒来,S06想不通,但不妨碍她当机立断要取代对方的意图。 只是取代归取代,到底不是虞翠翠本人。 她对魏华明、对这个家全无感情,蔡婆子这番肺腑之言注定是给瞎子抛媚眼,白安抚一场。 是以,这话听在蔡婆子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了。 “翠翠——” “你这是怨上娘了?” 往日自己说什么,儿媳妇都老老实实听着,惯老实的。冷不丁听她说要离开这个家,蔡婆子眼珠子瞪老大,险些没反应过来。 等脑子转过弯了,脸色唰地一下乍青乍红,登时扯着嗓子哭起来。 “你说说你,不留在家里你住哪?也没别个亲戚能收容你,你孤零零的一个,到时候日子咋过下去?” 蔡婆子又是抹泪,又是抓着她手不放,哎哎哟哟的骂她犟嘴。 S06心中不耐。 垂下眼眸,不动声色抽回手,用记忆中女人的语调说道:“娘,我不是那个意思。离婚后我继续住家里的话别人怎么看我们,华明哥的妻子又会怎么想?人言可畏,搬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 “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这具身体29岁,按照水蓝星居民的平均年龄算,人生已经过去小一半了。但通过基因融合,即便无法达到星际人均寿命,也能再活上近一百年。 一百年或许短暂,对本该死在虫洞的她而言却赚了,赚大了。 最重要的是,水蓝星极有可能是自然人的母星。 一个没有兽人,没有虫族,不仅安全度高环境污染度还低的美好国度。 她不需费心遮掩身份,更不用像从前那样,为了弄一个合法身份移民频繁接险活儿。 水蓝星比垃圾星好太多,好一千倍,一万倍。 S06实话实说,却不想蔡婆子会错了意,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望着空落落的手心,干瘪的嘴角抿得更紧。 “翠翠,你想另嫁?” S06脑子里满是对未来的畅想,蔡婆子所言左耳进右耳出,随意嗯了声。 蔡婆子心瞬间跌到了谷底,这儿媳妇怕是真保不住咯,眼瞅着跟家里离了心。 她长叹息一声,想再劝两句,终究没说出口。 最后只留下一句:“喝了姜汤再歇会儿吧。” 说完佝偻着身体慢慢走了出去。 等回到自个儿屋,愁容再也掩盖不住。 “劝好了吗?” 魏老头披着满是补丁的袄子,半坐在床头,翻来覆去看魏华明写回家的信,琢磨着明后天让翠翠把家里拾掇干净,以免儿子儿媳看了不舒坦。 “劝不好咯。”蔡婆子苦着老脸,将虞翠翠的话一五一十重复一遍,末了失落道:“翠翠这丫头,心里怕是生恨了。” 魏老头将信叠好放在枕头下压好,沉默片刻。 “人之常情,就依她的意思办。不管咋说这事是明华、是家里对不住她,就算要走,也不能让她空着手走,不然你我的脊梁骨要被人戳穿咯。” 蔡婆子点点头,随后有些迟疑:“话是这样讲,但咱也没多少家底,给翠翠拿多少合适?” 老魏家一家四口攒了好些年,也就存下百来块。 在这个一斤猪肉六毛的年代,委实算小有存款了。 魏老头抬眼,深深看了老伴一眼:“吃亏是福嘛。” 儿子没死就是天大的好事,想到真吃亏的只有翠翠,他也不吝啬:“现钱拿一百,再把瓮子里的东西给两根……”微顿了一下,改口道:“还是三根吧。” 蔡婆子当即不干。 “那不成啊,华明媳妇是个能生有福的,现在就仨小子,肚子里又揣上了,大孙子多哪哪都得花钱,再咋样,好歹为他们多想一些。” 几根手指还又长又短呢,她心疼翠翠不假,可也敌不过亲儿子,亲孙子。 再者,小黄鱼来路不正,是自家老头儿在大户人家当掌柜时偷偷昧下的,后来主家死的死,逃的逃,无暇查账罢了。 这么多年两口子守口如瓶,不管家里多闹穷都没打金子的主意,就是想着哪天过了明路,能见天光,再拿这笔钱替学明进城铺条路子。 如今大儿活着,总不好厚此薄彼。 还有—— “你别忘了,翠翠不晓得咱手里有钱,前两年闹饥荒家里就靠她进山掏树皮草根,你这会子把东西拿出来,那叫猪八戒照镜子,没的生分!” “反正我不同意。” “……等华明回来再讲。” 魏老头对上老妻坚定的眼神,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老口谈话声音时大时小,S06听得清清楚楚。 她是自然人不错,可无论精神力还是体能都是S级,不像其他自然人那样羸弱不堪。 也正因自然人体质如此,星盟并未规定研究院必须对一群毫无反抗能力的金丝雀做数据监测,她才能扮猪吃老虎,顺利逃出来。 而当意识体在进入虞翠翠身体的那一刻,融合进化已经开始。 眼下她还无法用精神力控人,五感也比不得从前,却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强。 魏老头夫妻二人的盘算,她一清二楚。 S06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微扬,笑意清浅。 既然自己能在危机四伏的垃圾星活下来,那在和平安宁的水蓝星活下去又有何难? 魏家这份补偿,她拿定了,从今以后,她就是虞翠翠。 *** 次日,蔡婆子忧心儿媳妇仍旧想不开,担心一个错眼又闹自杀,便把她拘在屋里。 S06倒也乖觉,一边融合虞翠翠的记忆,一边暗暗模仿她。 魏家来了好几拨吃瓜群众,想打听她到底为啥要跳河。 蔡婆子不想节外生枝,寻了借口没让人进屋,这让大伙儿越发好奇了。 还没等谜题解开呢,龙湾三队迎来了更让人跌破眼球的事。 ——老魏家杳无音讯的大儿子,活着回来了。 不仅人全乎,没缺胳膊没断腿,还拖家带口呢,这一下子整个三队齐齐炸开了锅。 “诶唷,你们瞅见没,那穿的衣裳和陈罗锅家的三小子一样一样的,指定当上军官了。” “老蔡他们家那老大不是被国党抓壮丁了吗,咋出现在咱革命队伍里?” “可不是,怪了。” “旁边那姑娘也是他婆娘?嘿,还怪好看的,比翠翠年轻,就是腚小个子矮,看起来不好生养……” 有人啐了一下,笑拍道:“旁边跟着仨娃呢,这还叫不好生养?” “那,那谁知道是不是她亲生的娃?” 又是一阵哄笑。 “哎你们说……前几天翠翠跳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啊?” 众人闻言,齐刷刷沉默了一会儿,唏嘘不已。 “……那,就是专程回来离婚的?” “不然呢,没看老婆孩子热炕头呀,明摆着的事,翠翠呀,惨咯!” “没办法,都是命。后头的就是比虞寡妇体面年轻,看人家那一身皮子,白溜顺滑唷,哪像咱乡下娘们一个个晒得黑乎粗糙。男人嘛,甭管有出息还是没出息,一个个的不就喜欢那样的?呐,更别提还有几个小子给她撑腰,虞寡妇有啥?搁旧社会,就凭她肚子没货,一张休书就能把她轰出门。” 有阴阳怪气的,自然也有抱不平的。 “魏华明要真这么干,那他就是狼心狗肺没良心!也不想想他不在家的这些年里,家里靠谁支着。翠翠长得不磕碜手脚还利落,赚的工分比好些男人都多,哪家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咱大队想给她做媒的多了去,也就是她老实过头,一心一意要照顾爹妈和小叔子,这下好了,落了个王宝钏的命,哎……” “可不是,但凡他早几年回来,翠翠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现在都这个岁数了,往后想挑个六角俱全的,难。” “那正好呀,我娘家有个表侄,前阵子媳妇生第三胎,难产没了,留了几个小的可怜咧,虽说后妈不好做,但我那个表侄为人老实心肠好,不打媳妇,几个孩子也乖巧懂事,可以让虞寡妇跟他相看相看嘛。” “噗,利婶,董三钱都没翠翠高,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利婶”眼珠一瞪,脸一虎,不乐意了:“……三钱还不一定能看上被休的寡妇呢。” “哎哎哎,别争了别争了。他们拖家带口的,回家肯定带了见面礼,什么瓜子花生糖总得散一些,咱也跟上去瞧个热闹呗。” 说是瞧热闹,其实是蹭吃蹭喝。 这年头家家不富裕,饭都吃不饱,哪来余钱买零食,是以哪家有喜事或是有乐子,大家跑得可快了。 “那走呀。” “……” ***** 风簌簌吹着,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降落。 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魏明华循着模糊的记忆搜走着,终于,一幢跟记忆中差不多的土屋映入眼帘,他顿时红了眼。 几乎失态般推开半人高的木围栏:“爹,娘,不孝子回来了。” 喊完,牵着老婆孩子就朝着正哼哧哼哧铲雪的背影疾步而去。 虞翠翠闻声,手里动作顿住,站直回首。 男人壮实高大,着了军装,一手拎着同款颜色行李,一手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身侧站着的娇小女人一左一右依偎着两个孩子,三个孩子不管是高矮胖瘦,还是相貌,相像度有八|九成。 虞翠翠秒懂:“魏华明?” 魏华明这才注意到铲雪的不是老娘,而是虞翠翠。 满脸的激动顿时化为了无言的尴尬:“翠翠,是我,你华明哥。” “我,我回来了,这是……”锋利好看的面庞陷入纠结,似乎难以启齿。 “嗯,我知道。”虞翠翠点头,余光往他们身后瞥去,几个揣着烘笼的婶子跟在后头,正往院子里瞅。 她眼底闪过兴味:“进屋说。” 语气淡定得仿佛魏华明不是她的丈夫,只是个远道而来的亲戚。 没有质问,甚至眼神都未曾在一家五口身上停留。 恰恰是这种忽视,让许雯丽心情尤为复杂。 偏对方只是不够热情,并未对她吹胡子瞪眼,叫人气闷得厉害。 许雯丽抿了抿嘴平复心情,勉强牵出一抹微笑,冲虞翠翠点了点头:“翠翠,这些年家里辛苦你了。” 许雯丽掌心包住丈夫握成拳头的手。 微微靠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处,声音愈发温柔:“华明,翠翠不容易,咱俩一定要好好补偿才是。” 虞翠翠转身转一半就听见这句,当即眉开眼笑接话道:“好呀。” “……” 许雯丽愕然,笑容微收,很快又恢复,轻轻推三小孩:“一涛二海三浪,这是姑姑,快喊人啊。” “姑、姑~~~~” 3. 第 3 章 北方的冬天除了猫炕上唠嗑,便没别的事可干。 一听魏华明死而复生,天寒地冻寒风凛冽都都挡不住体内的八卦之魂。 不出片刻,老魏家的堂屋里连下脚的地都没有,来得晚的宁愿抱着炭盆挤门口也舍不得走,蔡婆子好说歹说,人家就是赖这儿看戏,着实没辙。 虞翠翠倒是无所谓。 原主是受害者,四舍五入即自己占着理,有没有人在场都不影响发挥。 她悠然自得,魏华明和许雯丽却是难受极了,如坐针毡,如芒刺背,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许雯丽,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只考虑到带孩子回来探亲对自己有利,老两口为着几个孙子肯定会站在她这头,却忘了五六岁的孩子开始记事,乡下人惯来粗鲁说话不把门,自己再是拿阴差阳错开脱,两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得益者,一个弄不好或是哪句话说得不中听,名声岌岌可危。 这天下当妈的,谁不希望自己在孩子心里完美无缺呢。 “姘头”、“外头的女人”之类的称呼,许雯丽不希望孩子们听到。 越想越懊恼。 “妈,几个孩子都累了,先让他们进屋休息去吧。” 蔡婆子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得连“诶”两声。 忙招呼三个孩子到魏学明屋里。 刚走两步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应得太快了,多少没考虑翠翠的处境和心情,一时间露出窘态。魏华明不忍老娘因自己的事难做人,等孩子们一走,递了个眼神给许雯丽,两人噗通一声跪在魏老头跟前。 真的是噗通好大一声! 一哭自己多年来没能尽孝,对不住二老; 二道当兵多年的心酸,自己重伤失忆,多亏了许雯丽的悉心照料; 三对着虞翠翠负荆请罪,道事已至此,只能竭尽全力弥补。 一个大男人言辞恳切,涕泪横流,看起来不能更真诚了,多多少少让人不好苛责,况且许雯丽更是把错都揽自己头上。 说她对不住虞翠翠。 是她不要脸面追求魏华明在先,魏华明是无辜的,他明确提过自己失忆的事,也曾担心参军前或许就娶了妻,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她,后来经过了生死考验外加好一番心灵挣扎才决定在一起。 这般一说,原本对二人有意见的外人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魏华明则感动得心巴都软了。 作为男人,怎么能让妻子顶前面扛责任呢,忙解释说跟她没关系,一切都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是他自己动了心…… 两人就跟演电视剧似的,情真意切,惹得不少人齐齐抹泪花子,直嚷嚷天意弄人。 “这事也怨不得魏家老大,前些年兵荒马乱,父母骨肉分离的不在少数,咱寻不着人,他也失了忆,记不得翠翠另娶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话赞同的人不在少数。 在场的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普通人的共性便是同情弱者,容易被患难见真情的故事给打动,尤其是魏华明和许雯丽姿态摆得足够低,让一开始抱着骂陈世美打小三念头的人都不好意思多讲。 然而平日跟虞翠翠熟络交好的见状很懵啊。 咋地,咋地,怎么说着说着大家都理解他们了? “等等,他们情比金坚,那翠翠怎么办?翠翠才是魏叔正儿八经的儿媳妇,要早个十几年,妾室进门还得给敬茶呢。” “照我说,既然阴差阳错了那就拨乱反正嘛,魏华明和后头这个离婚,三个娃让翠翠带得了。” 虞翠翠:“别——” 她才没有抢别人孩子的心思呢,正要让大伙儿别瞎出主意,还不待说完,心慌意乱的许雯丽就厉声截断了话:“不行!” 她双眼瞪得老大,又委屈又愤懑地瞪向提议的牛桂芬,“我的孩子只能在我身边长大,谁也不能把他们夺走。” 说着,眼神跟刀子似的射向虞翠翠。 虞翠翠没躲闪,黝黑的眸子对上许雯丽的。 许雯丽心里发虚,率先败下阵,敛好厉色示弱:“翠翠,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就算要我离婚都行,只有孩子,那是我的心肝肉,我不能给你。” “呜,呜呜——” “诶,小媳妇你别哭了,孩子离不得亲妈,也离不得亲爹,这事……嗐。” “也是可怜啊。”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大家没选边站,可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许雯丽的同情,一个个竖起耳朵等虞翠翠的回应。 虞翠翠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轮到我说话了?” 早些年为了混口吃的,坑蒙拐骗什么没干过? 在垃圾星那种没有法度规则只看实力的地方,就算不是五毒俱全,也长不出什么善良人,她手头可是沾过血的。虞翠翠眉眼微眯,笑得漫不经心:“我一没说要抢你们孩子,二没说要绑着魏华明不放,你没必要做出这副天塌了的样子吧?” “咱们有事就说事,甭哭哭啼啼弄得我像个坏蛋一样。” 众人被她眼睛轻描淡写的那么一扫,凉风灌体,冷飕飕的。 也是奇了怪了,虞翠翠那闷葫芦啥时候这么有压迫感了?算了算了,自己既不是大队长,也不是妇联干部,这老魏家的闲事看看热闹就得,还是莫要搭话了。 蔡婆子更加不解。 只是落了一次水,老实的儿媳妇怎么突然变了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扎得人难受。 再看另一个儿媳妇泫然欲泣,被挤兑得脸胀红,这心呀不知不觉又偏了一点。 “翠翠,你好生说话!” 虞翠翠坐在矮凳上,懒懒地换了个姿势,还是那副气人模样。 “我哪儿不好好说话了?他们吃感情的苦,我还吃生活的苦呢,大家瞧瞧,我也没比她大多少吧,但我俩的脸一比,我老了人家十岁不止,为什么,还不是活儿干得多,生生累糙的。他俩情投意合,做了好几年恩爱夫妻,我也不稀罕做打鸳鸯的大棒,但我顶了这么多年的寡妇名头,为这个家起早贪黑,就必须得要个说法。” 许雯丽身形微顿,继续呜呜咽咽。 “对不起,我,是我自私,唔,呜呜……” 她巴不得虞翠翠说得更过分些。 自己和虞翠翠站一块,谁都觉得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只有表现得十足可怜,才能让丈夫毫不犹豫地选择她们的小家。 果然—— “别胡说,孩子不会离开你身边,我们也不会离婚!” 魏华明眉头紧锁,大掌轻轻拍妻子的肩膀,温声安抚着她的情绪,心知对翠翠不公平,他依旧快刀斩乱麻:“翠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肯定不能和小雯离婚,反正我们……” 他顿了顿,深呼吸,继续说:“没圆房,也没领证,如果你愿意,我和小雯会把你当做亲妹子。” 哟嚯。 围观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合着虞翠翠当了十几年寡妇,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那平日里有碎嘴的女人嚼舌根,说她命差没能怀个孩子,以后没人养老摔盆,老魏家怎么也不见反驳,连她本人都只会低头不说话。 不会是魏家小子故意这样说,指着翠翠以后找个冤大头嫁了吧? 别说外人被这消息震得瞠目结舌,联想翩翩,魏老头和蔡婆子也傻了眼。 蔡婆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陡然生出一股被骗了的愤怒。 指着虞翠翠质问道:“翠翠,你怎么不跟我和你爹讲?” “华明刚被捉走那会儿,她和你爹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你肚子有消息,你就看着我们着急一声不吭啊?”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当初从忐忑期待到失望的心情,还记得说她绝户的人的嘴脸,若不是后来老蚌生珠有了学明,她怕是活不下来。 蔡婆子气得面红耳赤,这嫌隙终究还是有了,喋喋不休间带出些许怨气。 前一秒觉得虞翠翠傻傻被欺负的人立马又调转了立场,面面相觑,暗戳戳打量虞翠翠。 魏华明皱眉,嘴巴张了,又闭上,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虞翠翠。 虞翠翠觉得好笑,这些人自顾自地以为她想和魏华明结婚,想帮他养孩子就罢了,还凭空砸来个锅。 魏华明为了跟她撇清关系,当真嚯得出去。 呸! 想什么美事。 亏她想着人生地不熟,多个朋友多条路,跟魏家人好聚好散呢,没想到人家说翻脸就翻脸。倒是把她的坏脾气一下子给勾出来了。 “……什么?什么叫没圆房?我跟你可是睡了同一个被窝的。” 虞翠翠睁大眼,满脸不可置信,怀疑地看着魏华明:“各位叔,婶儿,你们给我评评理,我没领证那是我不想领吗,是因为事急从权,我年龄不够。但圆房是事实,我和他睡一个被窝了,我们还说了一晚上的话,这不叫圆房叫什么?魏华明你咋能赖账呢?” 反正她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扯就扯个明白,看谁错处多。 “……” 屋子里顿时陷入死寂。 几秒后,不知谁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引发连带效应,哄堂大笑。 “哎哟,翠翠你个憨货,别说就一晚上,你就是聊十晚上,你俩也没圆房啊,得,闹半天还是黄花大闺女。” 好事的婶子又指着蔡婆子笑弯了腰:“蔡玉莲,翠翠要是怀上了你才要哭咧,哎呀哎呀不行了,你们家这乐子真是太大了。” 蔡婆子脸胀得通红,哪里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 可细思,又诡异的合理。 她和老头子光急着给家里留种了,想着圆房这事只要是个男的都懂,女人懂不懂反正都能成事,便没给翠翠交代。 就这么一个小疏忽,直接闹了大笑话。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和你爹啊!”蔡婆子捶胸顿足,狠狠拍打魏华明,一个激动竟撅了过去。 晕过去前还特地往魏老头方向靠了靠。 魏老头手背发疼,秒懂,一边叫儿子把老妻抱回屋,一边黑着脸赶人。 其他人见蔡婆子气晕,又是唏嘘又是同情,虽说也有人怀疑她到底真晕还是假晕,但明摆着老魏家想关起门解决,乡里乡亲的总不能太过界,笑话也看得差不多了,一个个讪讪离开了。 等人走光,魏老头直接把堂屋门关上,装晕的蔡婆子顺势醒来。 老两口黑着脸,坐堂屋上方,魏华明和许雯丽牵着手依偎着坐右侧,虞翠翠独自坐左边的小凳子,谁跟谁一伙儿,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翠翠,华明,你俩打算怎么办?”魏老头肃着脸,撩起眼皮子,没错过许雯丽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满。 魏华明正襟危坐:“爹,我愿意补偿翠翠。” 魏老头:“下定决心了,要跟翠翠离?” “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几个孩子没有妈,小雯跟我的这些年吃了挺多苦,我已经对不住翠翠,现在不能再对不起她。” “华明……” 许雯丽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定了定,满眼信任恋慕的看着身旁这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魏华明牵手动作换成半搂,鹰隼般的眸子定在虞翠翠脸上,“翠翠,做不了夫妻咱们还是兄妹,你结婚我给你置办嫁妆。” 尚算温和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 换个人被这么一盯,没准稀里糊涂被震慑住了。 虞翠翠却不吃那一套。 撇嘴冷嗤一声:“别嫁妆不嫁妆,我若是一直不结婚你的这份补偿不就成了空口支票吗?” “咱们都爽快些,坦诚点,你打算用多少钱买断我和你们家的关系?” 4. 第 4 章 啥叫买断?! “翠儿,你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蔡玉莲嘴唇颤动,不敢相信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实儿媳妇,突然变成了牙尖嘴利,刻薄无情的人。痛心疾首道:“你连我和你爹都不认了?咱一家子的情分,是不是当真不要紧?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 虞翠翠眨眨眼。 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娘,这就是你冤枉我了。不是我过分啊,而是魏华明就是这么打算的,他话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他觉得我的存在很碍眼的事实,什么哥啊妹的,哈,都是遮羞布。亲妹子都不定能受多少照顾,何况是我这样先给他当了媳妇又变妹子的。诶您别瞪我,您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我晓得嘛,我是没什么文化,可我又不傻是不是,补偿到我手里了才叫补偿,否则他们两口子回去部队十年八年不回来,我还得眼巴巴望着?” 说来说去核心思想就一句,少来虚的。 蔡婆子:“……” 魏老头闻言也是眉关紧锁。浑浊精明的目光审视般落在虞翠翠身上,止不住心惊,翠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 虞翠翠岿然不动,任由他打量。反正,任谁也想不到她不是原身。 这幅理直气壮气定神闲的样子着实让魏老头恍惚,他递了个眼神给蔡婆子,故作厉声:“翠翠哪里说错了,她喊你娘,喊我爹,那她就是咱闺女,咱自然得替她张目。” “就算你是我儿,我也不偏你。” 后半句是对魏华明说的。 魏华明隐隐松口气,不怕虞翠翠提要求,就怕她死心眼看不开,爹娘也固执不同意。 这会子明白爹妈的态度,绷紧的那根心弦才算松了些,嘴上应得痛快极了:“这些年养孩子开销不小,我和小雯实在没攒下多少,我给翠翠拿两百,行不?” 家里总共三百多,一下给出去两百,许雯丽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面上自然带出几分情绪。 虞翠翠敏锐捕捉到她的抗拒,眼珠转了转,点头应道: “可以,我没意见。” 魏华明点点头,又说:“翠翠,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怎么想,爹和娘还有我始终把你当家人,往后你若是遇到麻烦,你尽管找哥,哥绝对不推辞。” 虞翠翠轻瞥了他一眼。 话说得好听,事办得也算利落,能屈能伸很识时务,如此性格在任何地方都能混下去且混得不错。保不准那天还得用上他,倒是不好太针对。 玲珑心转了几圈,虞翠翠果断借坡下驴,“我记住了,华明哥。” 便是认了兄妹的意思。 见风转舵,顺势而为,虞翠翠见惯了,也做惯了,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几次转变对魏家人的态度对她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丝毫不会尴尬面热,为数不多的那点良心也的的确确无法代入原身的情感,与她同仇敌忾。 只是,当眼角余光掠过明显不乐意的许雯丽时,虞翠翠还是忍不住给她添点堵。 巧笑道:“嫂子,往后要劳你多照顾了,你不会嫌我麻烦吧?” 许雯丽心头跳了跳,眼角抽搐,这扑面而来的茶里茶气,真气人啊。 “怎么会,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说罢,她抬眼偷觑丈夫,不待她捋清心里的小别扭,就听公公顺势拍板道:“是,一家人是该和和气气的。翠翠呀,你就别搬出去住了,我和你娘离不得你,学明肯定也舍不得你。” 虞翠翠自是不同意。 维持表面友好关系她没问题,但像原身那样留在这个家照顾两老一小,对不起,她做不到。 “爹,我也放不下你们……”虞翠翠咬唇,神色为难:“只是,华明哥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又处处替我考虑,他的好我是记着的。我就担心继续住家里,万一别人说闲话,有那心黑的编造谣言传到部队里,影响到华明哥的前途就糟了。” 提及魏华明,不仅老两口神色一凛,就连许雯丽也跟着紧张起来。 “爸!” 魏老头看了眼新儿媳,又看向儿子,见他表情凝重,也回过味,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翠翠,委屈你了。” 虞翠翠忙道:“不委屈,不委屈的。爹,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想搬出去不全是为了家里的名声,也是因为不想人家天天上门可怜我,背地里却笑话我,我就想清静些。” 一席话说得魏老头更加愧疚。 他沉默片刻,突然开口:“独身一人生活不易,华明给的那份怕是解决完住处就剩不下多少了。这些年家里也攒了点,你也带走。” “华明他娘,再拿一百出来。” “当家的——” 魏老头抬手:“照我说的办。” 虞翠翠感动地抹了下眼角,一派孺慕。 蔡婆子拗不过男人,嘟嘟囔囔进屋里拿了钱。 许雯丽见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钱肯定赖不掉的,索性大大方方,不需魏华明催就主动拿出装钱和票的小提包,数了二十张大团结出来。 “喏,翠翠你点一下。” 虞翠翠含笑接过,真就仔仔细细数了一遍。 许雯丽别开脸,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要将积蓄抢回来。肚子里更是憋一通火,暗骂虞翠翠八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小家子气! 虞翠翠才不管她如何腹诽。 等蔡婆子那一份到手,她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谢谢娘。” 这声“娘”叫得蔡婆子心里发酸发涩,那份不满,那份怨,似乎瞬间消融,虞翠翠往日的好重新浮上心头,“翠啊,娘离了你可怎么是好啊?!” 许雯丽胃里酸水快漫出来,可还得忍着作贤惠状。 “妈你说的什么话,翠翠搬出去又不是不跟咱们往来了,何况,我和几个小子也能陪你呀。” 不待其他人开口,接着又道:“翠翠你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吧,要不你先回屋收拾收拾,外头天冷地滑,收拾好了就让你华明哥去搬。” “妈,翠翠没别的亲戚,华明把她当妹子那就是我妹子,既然是咱家亲妹子,哪怕搬出去也不能让她空着手走,我觉得呢她睡那屋的东西都给她带走,你们觉得咋样?” 蔡婆子人老心不老,听出儿媳妇是不满意她刚才说的话,神色窘然,讪笑两声。 亲昵地拉过许雯丽手:“你想得很周到。” 魏老头不置可否。 耷拉着眼皮,半晌后问虞翠翠:“生产队废弃的房子就三户,葛地主那屋怕是不成,队里打算改成学校;魏瘸子隔壁空出来了,钥匙在魏红英手里,要住的话估摸得花钱;还有就是老猎户留下的房子,虽说也算在咱们三队,实际上更接近六队,你咋打算的?” 说是三户,其实能选择的也就第二间。 老猎户的房子为啥空着,还不是因为山头的野兽时不时出来祸害庄稼,大家想占便宜却怕死,久而久之,房子就空下来了,这会儿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我住山脚那间吧。” 其他人不敢,她没顾虑,她巴不得离人群远一点。 魏老头劝她想清楚,山里的老虎野猪是不认人的。虞翠翠语气坚决:“我不怕,比起野猪,我更不想应付外头那些人。” “……” “成,我让你满叔过来一趟。翠翠,家里的锅盆只有一套,没法分你,这两天你到了饭点就回来吃,等化冻了买到锅再自己开火。” 虞翠翠低头想了下,摇头,还是拒绝了。 “离得远,出门一趟能把人冻死,我就不回来了。爹你放心,我这么大个人还能饿死不成?” 魏老头不再说话。 至于团年饭守岁的事,谁也没主动提,其实都心知肚明把虞翠翠和魏华明许雯雯放一块容易滋生矛盾,可人呢,就爱搞粉饰太平那一套,总想着谁都不说裂痕就不存在,十多年的亲情还能全乎下去。 天真又好笑。 魏满平听到虞翠翠想住老猎户的房子,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活腻歪了。作为龙湾三队的大队长,他哪能眼睁睁看着虞翠翠去找死,虎着脸死活不同意。 谁想他犟,虞翠翠更犟。 “满叔,你不让我住山里我跳湖死了算了!” “翠翠,你又闹啥啊?” “没闹,离婚这事太丢人,她们指定要笑我的,我现在不想见人。” 一句话所有人都尬住了,就她下巴抬得高高的,桀骜不驯得很。 魏满平瞬间没话说了,“成,你想住就住,山里的东西都在冬眠,暂时也没啥危险,开春了我叫铁贵和莽子帮你整屋子,在附近多设几个套,实在不行,再给你批个宅基地建屋子。” “谢谢满叔!” 原身的东西不多,魏家没有刁难人的意思,能带的都让她带了,除了三百块现钱,家中粮食也分了一部分。 可谓处事公正。 前夫家处处周到,自己若是摆臭脸忒不好看。 虞翠翠垂首酝酿了三秒,再抬眸时已是双眸含泪:“爹,娘,让我再叫你们最后一次吧,往后,往后……” “我走了,你们一定要保重啊!” 话音落下,眼眶里斗大的珍珠泪顺势落下。 虞翠翠狼狈擦泪,拎起行李,走得头也不回,背影莫名悲壮。 魏华明怔愣,心间滋味莫名,面上隐隐透出愧疚,许雯丽时刻注意着丈夫的表情,见状亦抿紧了嘴角,理智尚存才没有当场撒泼拈酸吃醋。 虞翠翠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临时加戏加重了男主的愧意和女主的敌视。 这会子,她望着眼前破得四处漏风,仿佛要离垮塌不远的房子,一脸生无可恋。 “靠!” 居然比她在垃圾星的家还要烂??! 5. 第 5 章 老猎户的房子占地面积不大,没有围起来的院子,周围没有菜地,更没有堂屋卧室之分。 单单一间通的,约莫二十来平,右角落是黄泥垒的灶台,墙上特地做了弧形泥窗,因长期无人居住,窗户上的木横条坏得十分彻底,已经无法阻挡狂风大雪往屋里涌。 隔老远的左边整整一面都是炕,炕上炕下堆着不少干柴,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着实算得上家徒四壁了。 虞翠翠被眼前的破败惊得目瞪口呆,手里行李“duang”一下掉地上,灰尘四散。 呛得她眼泪花子都要咳出来了。 怎么办? 动手收拾呗,走都走了总不能舔着脸回魏家。 虞翠翠长舒一口郁气,开始打扫卫生。 这其间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最开始搬柴火时,翠翠还翻出来一条大约两米左右的蛇,这条老老实实冬眠的蛇很不幸,最终成了翠翠的盘中餐。 再说回来,翠翠将炕上铺好打满补丁的床单。 破洞的墙和窗用干树枝和干草挡住,勉强能起到阻挡寒风入侵的作用;粮食则搬到灶台附近,顺便把炕烧热乎。没有刀具,损坏的门闩换不了,那就在门后撑一根棍子固定,左右这屋里什么都没有,柴火却很多。 能干的都干完,虞翠翠锤着酸痛的腰和胳膊坐回炕上,琢磨着需要置办的家当。 原身会做饭,记忆中周围人都说她手艺不错,自己依葫芦画瓢应该没问题,那得先买锅。 买了锅自然得买配套的厨房用品和调料。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必须想法子再弄一床,至于旁的,能省则省,等冬天过去再作打算。 这一晚,虞翠翠是蜷缩着度过的。 温暖的炕床到后半夜降温了,没有火炕不断传递温度,一床被子完全挡不住外面的冰冷刺骨。 次日一早,她便出现了头昏咳嗽的症状,明显受了寒。身体不舒服便罢了,还有人存心来添堵,虞翠翠心情更差了。 来的人里一个是穿越当天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魏春生,另一个则是董三钱的表姨刘利。 魏春生抱着个陶罐,还拎着崭新崭新的炭烘笼,胳膊弯里还挎着个大包裹,进屋放下东西就没闲着了。 先是把灶给烧上用陶罐煮红薯粥,而后将包裹拆开,拿出一件袄子。 嘴里念叨个没完:“就猜到你这屋冻人,喏,专门给你拿的,旧是旧了点,先将就着盖吧。” 翠翠冻得嘴唇泛紫,鼻涕直流,魏春生的雪中送炭让她心里满是暖意,“谢谢。” “咱俩谁跟谁,还谢谢呢。我说你就是怂包,人家要离你就离啊,胜利的果实全被别人摘走了。” 无论虞翠翠怎么解释,反正单方面认定虞翠翠委曲求全。 翠翠被堵了两次话就任由她吐槽了。 是,话的确不好听,可人家心是好的呀,一心为她抱不平,虞翠翠有些无所适从,心里又无奈又好笑。 如果说魏春生带给她的是汩汩暖流,让她体会到普通人骨子里的热情和善良,那董三钱的表姨就是来表演人能够可恶到什么地步。 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一口一个被休又上了年纪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能有个不打媳妇的男人娶就要烧高香。 末了还一副当后妈是她占了天大便宜的样子。 虞翠翠:…… 呵,什么玩意儿?! 果然,不论哪个星球都有这样低劣的生物。 “这位婶子,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有男人没男人我照样活到30岁了是吧,从前咋过往后我还能继续过,傻了吧唧才上赶着伺候人,呐,我现在谁都不想伺候。” 刘利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虞翠翠这个反应。 还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驴肝肺。 讪讪笑了笑:“这说的啥话,照顾毛孩子哪叫伺候咧,你这个年纪说不准都生不了了,再说,女人生娃那就是过鬼门关,危险着呢,有几个现成的叫你妈不好吗?虞寡妇,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有没有理?” 虞翠翠嗤了一声,冷笑:“狗屁的理!我要想有人叫我妈,跑大街上给小乞丐一块钱,立马添一个好大儿。” “一个不够的话,我还能多添几个。” “……嘿,你,你咋说话呢?”刘利哪见过人这么说话的,登时被噎得倒嗓:“……” 魏春生忍笑,嘴巴快抿变形了还是没绷住,‘噗嗤’爆笑出声。 “哈哈哈——” “哪用大街上找,我家刚子送你就是了。” “刘阿姨你也真是,你侄子啥条件啊,家里穷得粗面馒头啃不起就算了,还管生不管养。五六岁的姑娘光着身子满队跑家里大人都不舍得给做一身衣裳,这种家庭翠翠嫁过去干啥?当老妈子吗?咱一个大队,你也不能这么坑人啊。” 刘利气得眼珠凸鼓,这话说的,哪家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虞寡妇还以为她是天仙下凡的生瓜蛋子啊? 刘利被怼了个没脸,语调瞬间拔高:“我侄子啥条件,根正苗红的贫农,多生儿子那是响应政策,老话还说打虎亲兄弟,谁家不羡慕老董家多子多福?虞寡妇你呢,从小亲爹妈就没了,这叫啥?这叫克亲命知道不,你现在看不上三钱,以后有的你后悔的时候!” 虞翠翠嘴角一撇:“放心,谁后悔我都不后悔。” 顿了两秒,她接着道:“为了子孙后代的基因缺陷小点,我肯定要找个长得不难看的大高个儿,董三钱就算了,您要是认识好看又聪明的,那感情好,我指定给你备好谢媒钱。” “是哩,爹妈好看,娃才能好看。”魏春生又是一声笑。 刘利脸瞬间腾地胀红,被这波拉踩给气得,喘粗气了。 那喘气里满满的愤怒和屈辱,虞翠翠都怕她被气晕过去,没想到她居然忍下来了,道:“虞寡妇你要求还蛮高的嘛,昨天咋不扒拉着魏家大娃不放啊?你要是抱着他大腿哭一哭,没准人家就不跟你离婚了。” 虞翠翠看她一眼,幽幽道:“那不是觉得他不配吗?” “……行,你行。” 她就说虞寡妇不是个好的吧,脸皮厚得真是可以,跟城墙拐拐差不多咯,再说下去自己嘴上也讨不了好,还要气出心脏病来,这遭瘟的虞寡妇,算她狠。 刘利灰溜溜下山,一路上没少骂虞翠翠不识抬举。 回去后就马不停蹄将虞翠翠要找一个比魏华明更好的对象的事宣扬出去了,诶嘿,谁听了不说虞翠翠心比天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等着看她二嫁的笑话。 这些风言风语虞翠翠不知道。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忙,这雪又见天的下个不停,村里通往外头的路都被封得差不多,别说好管闲事的三姑六婆们不乐意出门,魏家两兄弟也只在除夕当天来了一回,端了一小碗粉蒸肉。 魏学明回程时一直垮着脸,他对大嫂感到愧疚,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十分憋屈,所以时不时拿埋怨的小眼神瞪魏华明。 “看路,往哪瞅?” 魏学明:“哼!” 许是年龄还小,尚未养出功利心。 满脑子都是大哥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把对他好对爹娘好的嫂子赶出家门,人品大大的有问题。回家又正好听到新嫂子跟娘说大嫂二嫁的要求,言语间的不赞同和轻视,瞬间点燃了魏学明积攒好几天的火气。 “我嫂子那么好,要求高点怎么了?哪里就不配了?” 正牌嫂子许雯丽嘴唇泛白,挤出一抹笑:“学明你听岔了,没说不配,只是不好找。” 蔡婆子也忙说:“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你知道啥?你嫂子……” 说顺嘴了,蔡婆子连忙咽下换了个称呼:“你翠翠姐又想要长得高大的,又要人相貌出挑,这样好的条件还能留到现在让她挑啊?我和你嫂子又没说什么,你火气冲冲的干啥?没大没小的,跟你嫂子道歉。” 魏学明犟着不认错。 “学明!”魏华明冷眼呵斥。 许雯丽感到难堪,心中恼怒,面上却很大度。 她笑着劝蔡婆子:“妈,没事,学明对我有误会而已。日久见人心嘛,我相信日子久了学明会愿意真心叫我嫂子的。” 她递了台阶,蔡婆子自是跟着下,赞赏地拍拍许雯丽手背:“雯啊,你是咱家的好媳妇。” 许雯丽余光瞥见丈夫眼中的满意,低眉浅笑。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最后一步。 “妈,翠翠再嫁的事儿不着急,其实她的要求也不难,高的俊的村里没有不代表部队里没有。既然跟大家说翠翠是咱家妹子,那我们做哥嫂的替她寻摸个合适的对象也是应该的。” 蔡婆子听了,高兴得用力拍了下大腿,“哎呀,那敢情好,有合适的你们记得给家里来个信。” 这儿媳妇啊,越相处越满意,人好看不说,工作体面为人还大方。翠翠先前都没给个好脸,她还愿意帮忙,这心胸,难得喲。 许雯丽温婉笑笑。 “明白的,您呀,就放心吧。” “好好好。” 6. 第 6 章 魏华明诈尸的事儿不仅三队的人称奇,附近几个大队也从嫁到三队的亲朋好友嘴里听说了。 出门见面口头禅就是“哎,你听说了吗,三队那个谁谁谁回来了……” 那可是四几年被强行征走的壮丁啊。 居然活着回来了。 再配合失忆军官另娶,娇妻幼子在怀,糟糠之妻无奈下堂等关键词……一切都充满了戏剧性的发展,让大伙儿仿佛看了一场没有结局的电影,欲罢不能。 一时间魏家几口成了当地名人。 传来传去难免被添油加醋大变样。 除开事不关己只看热闹的人,还有一部分是跟魏家有相同遭遇的人家。魏华明的归来就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他们干涸晦涩的心。 十多年啊,杳无音讯的家人是否也那么幸运,还能回到他们的身边呢? 哪怕明知是奢望,但人就是如此,忍不住幻想自家也有骨肉团聚的一天。 徐老家此时便是如此,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又哭又笑,还没得到确切消息呢,已经在讨论啥时候给祖先们上坟烧香了。 无人注意一墙之隔的屋外,一个半醉不醉,中等身形的汉子跌了一跤,过了好半晌才爬起来,摇来晃去推开了隔壁院子小栅栏。 次日,便有好几家人相约一道前往魏家打探消息,毫不意外均以失落二回告终。 并非魏华明不愿说,而是当年同他一起被抓壮丁的人根本没分在同一支队伍。 他在的那支小队奔赴中原战场参与了两场战役,因表现优异,被上边临时分配另外一项特殊任务——前往西南装运国宝的特殊队伍选中了。 魏华明人虽年轻,见识却不差,若是国党如日中天,他定老老实实呆部队里建功立业。 孰料刚要混出头,就已经到了装运国宝的地步。 即便他不清楚高层的确切信息,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动作就代表国党政府不自信了,没底气了啊。他是强行被捉入伍的,对国党又没有什么归属感,立马决定跑路。 担心到达目的地后同行人数变多愈发难脱身,筹谋再三自导自演了一场“消息泄露,无奈留下断后身亡”的戏码。等确定安全他便迅速投靠了最近的一支解放军队伍。 后来才是意外失忆…… 在恢复记忆前,他并不清楚自己还有这么一段复杂的经历。 后来记忆恢复,就更不能提了。 他本就是没背景的农村兵,再被人知道他曾经差一点就参与了转移国宝任务,虽说弃暗投明了,可又隐而不报导致国宝外流。组织上会如何看待他魏华明完全没底,既要担心升迁,也害怕潜伏在大陆的特务间谍来暗杀自己这个“叛徒”,多番思量决定彻底埋葬过去。 而隔壁大队的人上门也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大年初二一过,在魏老头蔡婆子不舍的泪花中,魏华明带着妻子孩子匆匆迈上了回甘肃的路途。 他们一走,另一个当事人又窝在山脚不出门,这桩本以为会热闹上好几个月的八卦渐渐平息下来。 魏学明和魏春生隔几日会看望虞翠翠,一般都会捎带吃的用的,生怕她冻死饿死无人知。除了父母,虞翠翠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所求的善意,很是不知所措。 想回报,偏自己又身无长物,每每想到这儿就无比怀念囤满了物资的空间手环。 当然,虞翠翠也就偶尔念叨一回。她是个喜欢朝前看不愿意沉浸在灰心丧气里的人,秉持着有条件就抓住,没有条件就自个儿创造条件的原则,短短十来天将山脚这一圈走了一遍,连哪儿有陷阱和兔子洞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忙着在附近探险,有人忙着打探她的动静。 被雪压得快瞧不见的矮土屋里,两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交叠在一块,女人时不时哎呀两声,外面冰雪融融,屋内春情正盛。 …… “姓魏的真成军官了?” “啊,怎么了?”女人声音喑哑,柔柔的,但听着不年轻了,“呀死相,要死啊你,肯定掐红了。” “听说他那新媳妇好看得很,有多好看?”男人调笑问道:“比你年轻时还好看?” 女人哼了一声,伸手把人推开,坐起身开始穿棉袄,边穿边嘲讽:“好看,跟那林子里的小白花似的水灵得很,可惜人家瞧不上你,你也上不了手。” “这个搞不上,我搞他前头的婆娘嘛。”男人躺在地上不动,露出□□。 “!!” “你开玩笑还是讲真的?你个死鬼有我还不满意,还想背着老娘找别人啊,你真是要死啦,我跟你说你敢找虞寡妇,那你以后也别找我了。” 听到女人醋意满满的话,男人心里得意。 “我心里肯定只有你,这么多年我没娶媳妇不就是惦记着你嘛。”男人强硬把女人搂进怀里,眼神很平静,嘴上却肉麻兮兮的,诱哄道:“我听人说,姓魏的给了虞寡妇不少钱,要是把她弄到手,那钱不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都给咱宝儿存着。” 提到宝贝儿子,女人似乎没那么不乐意了。 “虞寡妇平时不怎么跟男人打交道,怕是……” 男人嘿嘿怪笑,又拧了下对方下垂的胸,轻浮道:“你不也是吗?” “……” “行了,你等我消息。” ***** 虞翠翠发现,最近几天老是会遇到队里的魏秋萍。 对方遇见自己似乎没有攀谈的欲望,只是点点头当做打招呼,就背着小背篓往山另一边走,看着像是到林子里捡松果之类,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其实也不怪她困惑。 按当地风俗,正月里就该走亲戚串门户,尤其是亲戚遍布的家庭甚至会从初二忙到十五。 魏秋萍不像自己独身一人,过不过年无所谓。 她是刘利的妯娌。 这一家五弟兄,刘利是长嫂,魏秋萍男人排第四,她娘家就在四大队,听说家里没亲兄弟却还有几个堂的。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该见天跑山上转悠啊? 莫非山里有什么宝贝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可若是寻宝,怎么青天白日来也不避着呢? 这不,都被自己撞见三回了。 就在虞翠翠胡思乱想时,今个儿魏秋萍竟主动开口了。 “翠儿,你知道哪儿能抓蛤土馍吗?” 蛤土馍? 虞翠翠知道这玩意儿,一种生活在林子里的青蛙,学名就叫林蛙。林蛙春天上山秋天下山,一到冬日得冬眠,大部分林蛙会在秋天下山越冬,少部分没来得及离开的才会留在山上,冰天雪地里的确是抓它的大好时机,原身就抓过几次,送到镇上收购站价钱还不低。 可再值钱也不是非得在这个时间点捉不是吗? 虞翠翠眉尾扬了扬:“四嫂子,这我哪能知道啊,全看运气的。” 魏秋萍:“去年你不是抓过几只吗,跟嫂子说说在哪儿抓的呀?我这瞎抓摸了几天都没见到蛤土馍的影儿,腿都快跑断了。” “嫂子这么急是……?” 魏秋萍弯腰喘着气,摆摆手道:“还不是我娘家兄弟听他们队赤脚大夫说雌蛤土馍大补,就想着弄一点给我嫂子养养身子。你说他们也不着调,都当爷爷奶奶的人居然又怀孕了。我嫂子还非不乐意打掉,你说咋办?” 高龄怀娃是真的,只是她娘家兄弟并没叫她找蛤土馍。 魏秋萍说了好一会儿娘家的事,边说边观察虞翠翠的神色,就见对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时不时点头叹息,听得很认真并不敷衍,可始终没等到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虞翠翠不搭话,她就主动出击。 “翠翠你帮嫂子个忙,帮我找找蛤土馍,你放心,嫂子不让你白忙活,公的……五毛,雌的一块,你看这个价成不?” 这几日她没少打听,这虞寡妇有两百多的身家呢,乖乖,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要真弄到手,她儿子娶媳妇的钱就不愁了。 魏秋萍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看虞翠翠就跟看大财神似的,眼里放光。 换个单纯小媳妇没准真被她的着急赤忱骗到了,可虞翠翠是谁啊,只有她骗人,没有别人骗她的。反正闲出屁了,不如陪她玩一玩,看看她究竟闹哪出。 “嫂子这说的哪里话,好歹是条认命,就算不为钱这忙我也肯定帮。”虞翠翠眉目弯弯,爽快应道:“明天我在家里等你,咱们一块上山。” 这下把魏秋萍高兴坏了。 当天借口回娘家,实则寻了姘头毛长荣,两人商量了大半宿,又是一阵颠鸾倒凤,风吹雨打。 7. 第 7 章 翌日,本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的虞翠翠平平淡淡度过了一天。 魏秋萍找她竟真的只是为了捉林蛙。 她看着手里塞过来的几张毛票子,再望向满面感激,挎着篓子就要往娘家跑去的魏秋萍,眸光晦暗。 第三天,第四天…… 魏秋萍连续五天上门。 对于赚钱一事虞翠翠向来很有热情。 何况这又不是处处危险的垃圾星,思来想去她着实没有畏手畏脚的必要。 原身懂抓林蛙的技巧,她照着做就好。运气好时能抓十来只,运气差时也有三四只,不管魏秋萍赚还是亏,反正她赚了。 虞翠翠一开始就把魏秋萍往坏了猜,只觉得这人舍得下本,心怀叵测,肯定要憋个大的害自己。可次数一多没发现对方的马脚,警惕心一天比一天淡。 她开始怀疑,兴许,是的自己想多了?! “嫂子,你娘家那边怎么需要这么多啊,大夫说可以一直吃这个吗?” 任何东西的功效都是有限的,以这个时空的物价来算林蛙绝对不算便宜,若一个人吃当真用得着这么多吗? 不会是她娘家有门路卖更高的价吧? 魏秋萍没回头,一边拉开被雪层压趴的松枝,一边说:“这个大夫没说,我嫂子的意思嘛有备无患。她吃不完就给几个侄媳妇补一补。” “这几日我跟着你学了点技巧,要不今天咱们就分开找,凑够十只明个儿就能躺着休息了。” “行。”虞翠翠没多想。 魏秋萍仿若无意:“那我往这边,你去那边吧,傍晚到你家结账。” 虞翠翠点头:“好呀。” 转身朝魏秋萍说的方向走去,走了约莫五分钟,回头已看不到魏秋萍的身影,她立刻换了个方向。 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没经过大脑,完全是条件反射,等换完路线虞翠翠反而怔了两秒,看来对任何人保持戒备心已经深入骨髓了,虞翠翠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出一个钟头,她寻到了一处新的水深不至结冰的深潭。 水潭浅水位置,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桩倒在哪儿,树桩底下淤泥枯叶白雪交叠,隐约呈现洞穴状。 虞翠翠艰难走过去,用树枝扒拉过雪层,再刨开烂叶,就见洞穴里密密麻麻的林蛙四肢卷缩地相互拥挤在一起。 眼睛顿时放光。 好多钱好多钱啊! 少说也得有百来只啊,若是运气好点雌蛙占多,至少入账六七十。 她激动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魏秋萍能付得起钱吗? 虞翠翠满腹心思在蜷缩成堆的林蛙身上,这会子林蛙已经不是林蛙了,是一张张大团结。看着它们的眼神简直比看见亲儿子还要亲切,满脸都是亲妈笑,没注意到身后悄悄站了一个人。 虞翠翠手伸向洞穴,还没摸到蛙,突然,后背猛地一股力量推来。 她本就半蹲着,两腿着力点虚,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扑,瞬间往前趴去。 下一秒,百来斤重量泰山压顶式袭来,随即便是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刺痛,虞翠翠知道,麻烦来了。 或许是心里隐隐猜测过魏秋萍的用意,当危险来临时她意外的冷静,有种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来了的感觉。 “你是谁?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呢。”男人胳膊用力按在虞翠翠肩胛处,低下头嗅了下头发,凑得很近,令人反胃的口臭扑鼻而来,虞翠翠被熏得连忙屏息。 “我,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你快放开我,我告诉你……你敢害我,你肯定跑不了。” 虞翠翠佯装害怕,颤着音嚷嚷。 脑子里反复检索有关于这种声音的信息,对方听着是中年人,语气轻浮嘴有异味,想必是个老混混。凭按住自己的力量推断此人身材不算瘦小,原身应该没见过这个人。 “害你?我怎么会害你呢。你男人不是因为你生不出来不要你了吗,没关系,我要你。” 中年男人自信狂妄得很,只以为小娘皮反抗不了,今日必定能得手。 也不藏着掖着,当即报上自己的大名:“你放心,等我毛长荣成了你男人,保管你三年抱俩。”说着就把虞翠翠翻转过来,膝盖压住她左腿,单手用力摁住她双手,另一只去解棉袄扣子。 虞翠翠等的就是这个空档。 她深呼吸,右腿膝盖猛地往上连顶了三下毛长荣的肋骨处,登时,毛长荣痛得一阵眩晕,脑门满是冷汗,额角,脖子处青筋爆出,控制住虞翠翠的手下意识缩回去,捂住肋骨。 虞翠翠则趁他病要他命,一个鲤鱼打挺神龙摆尾,长腿狠狠踹向毛长荣的脖子。 一系列动作快而精准,仅在瞬息,毛长荣的震惊愤怒顿时化为痛苦嚎叫,只觉得脖子被踹断了,疼得无法动弹,这时候方知道踢到了铁板。 一分钟前他以为自己是刀俎虞翠翠是鱼肉,此时两人位置对调。 然而毛长荣并不害怕,虞翠翠能把他怎么地?不就是打一顿咯。 等他下山就跟人说他要了虞翠翠的身子,到时候她还要求上门嫁给他呢。 呵。 身上传来的痛让毛长荣迫切想找回场子,开口就是脏言脏语的挑衅:“嚯,下手挺重啊。翠儿你别急,打是亲骂是爱,下山我就找媒人上你家提亲,咱到了床上我随你收拾。” 虞翠翠冷笑一声。 拍掉手上沾染的雪,面无表情将手掌搓掉的皮撕掉,好似察觉不到疼似的,抬脚就往毛长荣头上踢。 毛长荣懵了。 “草,你这个婆娘来真的?” “老子警告你,我饶不了你。” “马勒戈壁,我艹死你,现在你打我,老子回头再收拾你。” “……” 他骂一句,虞翠翠就踹他一下,从头到尾虞翠翠冷静得让人胆寒。很快,毛长荣从嚣张谩骂转为哀哀求饶。 “我错了,别打了,放过我。” “你放心,下了山我绝对不提咱俩的事,别打了别打了。” 虞翠翠依然沉着脸,面上没太多表情,问话也不影响他继续打毛长荣:“魏秋萍是你同伙?说说,你们想干什么?” 毛长荣眼神闪烁。 一边小幅度躲避,一边道:“对,是魏秋萍叫我来的,她说你得罪了她,要给你个教训。” 虞翠翠不踹了,用力踩他脑袋。 毛长荣疼得龇牙咧嘴,还想撒谎,头上又被重重踩了一下,直觉脑浆都要被踩出来了,这下再也不敢自作聪明。 但还是挑拣着说的。 “魏秋萍说你手里头有钱,只要把你睡了你的钱就是我的。” “你们什么关系?” “……” “诶诶诶姑奶奶你先别踩我了,我说,我都说。”毛长荣意识到虞翠翠无所畏惧,心里恐惧,憋着嗓子把自己和魏秋萍偷情生下一子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都交代忘了,你手头有我的把柄,这下能放过我了吧?” 虞翠翠微笑:“当然。” 不可能的呀。 处理好毛长荣的尸体,虞翠翠将林蛙一网打尽,走出林子时已近天黑。 魏秋萍早早就从林子里出来,还特地回家做了饭才回路口等着,见虞翠翠衣着整洁神色如常,不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心中不禁狐疑,莫非虞寡妇运就那么好,没跟毛长荣打照面? 甭管心里怎么嘀咕,面上还是笑得和和气气。 “翠翠,今天的收获咋样?” 虞翠翠眉梢扬起,勾唇,心理素质不错嘛。 “挺好的,就是……” “就是啥?” “就是太多了。”虞翠翠直接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蛤土馍如果真的有用,吃个十来只也应该见效了。嫂子,要不今天的你就别收了,怪浪费钱的。” 多? 能多到哪儿去? 魏秋萍不以为意:“没事,有多少我都要。” 毛长荣还没得手,虞翠翠这儿就不能闹崩了。 虞翠翠松了一口气,将腰间绑着的篓子解下,递到魏秋萍手里:“嫂子,我抓的时候都数好了,总共116只。我想着量有点大,以为你不收了,就没看公母。你要的话全算公的吧,给我58就好。” 58? 还就好? 魏秋萍看着满满一篓子蛙,瞠目结舌,反悔的话快到嘴边又被她囫囵吞了回去。 不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58换200,不孬! 牙关都快咬出血了,才费劲挤出难看的笑容:“要的要的,只是我身上没带这么多,得回家拿。” 虞翠翠格外体贴:“没事嫂子,我等你回来。” “……好。” 8. 第 8 章 有了魏秋萍的五十八,加前几天赚到手的近十块,翠翠的存款开始向四百靠拢。 夜晚无聊,寒冬寂静,连鸟叫狗吠声都没有一声。 没有任何娱乐,也没人跟她说说话,翠翠这种孤僻不爱跟人打交道的性子都难得惆怅起来。 人忙起来不容易东想西想,的一惆怅总是忍不住忆往昔。 过去让她逃之不及的垃圾星居然也有让人怀念的地方了。 至少,尽管垃圾星上的居民不被星盟认可,也没有正当身份,这令大家无法通过正规途径进行星际旅行,也几乎不能移民到安全度高的几大主星。但垃圾星同样连接星网,在垃圾星以及周边荒星采集到的资源除了卖给本地掮客,也能通过星网出售。 因此外面发生的大事他们是知晓的。 身处垃圾星,除了对生存的担忧,翠翠从来没感受过孤独,她很爱在星网冲浪。 来到水蓝星,安全有了保障,但内心却变得空虚起来,她似乎,找不到融入这个世界的契机。 翠翠两只胳膊垫在脑后,下半身在被窝里扭成麻花,无聊得两条腿互相打架。愁了半天,除了迷茫什么也没剩下。 好在她不是伤春悲秋的性格,想不通解决不了那就不想不解决。 水蓝星人不是有句话常说吗,船到桥头自然直,活人能被尿憋死? 若是觉得生活无趣那就创造趣味呗,好好活着不比想那些有的没的强吗? 而当下,她能想到最开心的事就是数钱了。 翠翠一个鲤鱼打挺,把装钱的盒子翻出来,裹好被子双腿盘坐着,一张一张开始数。 “一、二、三……三十三张大团结。” “一块的……” 满满一盒子,有大团结也有毛票子,除了这几日赚的就是魏家给的分手费,没有散碎到一分两分的地步,所以数得很轻松。 数完,翠翠发现自己还是没有睡意,歪着头顿了会儿,又来了一遍。 数完三遍后,果然心情大好。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唤了。 翠翠轻拍了下肚皮,叹气,水蓝星哪哪都不错,就是食物太不顶饿。 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每个人每年能分到的粮食都是有定数的,外面的人亦不能光明正大的买卖。 若是她有从前的本领,进林子里捕杀猎物定不成问题,也就不愁食物了,那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吃个半饱。 想到这儿,翠翠又叹息一声。 不过很快,她再次振作起来。 没有精神力没关系,人类本身的力量本就可以通过训练得来,再者她在搏斗之术上颇有经验,继续练个一年半载,打不了老虎打打别的小猎物完全有可能。 这么一想,愁容又化为明艳的笑颜。 翠翠哼着歌儿,下炕给自己烤了个红薯,又煮了一碗白水萝卜汤,饭饱喝足美美进入梦乡。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手牵手,背对着她一直往前走,她哭着追啊喊啊,他们不曾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就是杂乱无章的画面。 有捡东西被更大一点的孩子欺负,有差点被雷克抓走拍卖,还有和异植异兽血拼,以及……飞船炸裂的瞬间。 翠翠是生生被吓醒的,醒来还流着泪。 她手指划过眼睑处的泪水,有些懵,其实已记不清梦境里究竟出现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做了梦,还是一个不痛快的梦。 忽地,眉心处似是被针猛地一扎。 大脑仿若被雷击了般片刻眩晕,凭着最后一丝清醒,翠翠捂着头靠墙。 手指用力抓在炕床垫子边缘,力道大得骨节弯曲变形。 她浑身颤栗发抖,突如其来出现继而暴涨到崩溃边缘的精神力正伸出无数无形的触角努力撬开大脑中的某个开关,翠翠只觉得大脑里埋伏了十万颗微型炸|弹,嘭嘭嘭连续轰炸着。 这种爆裂的痛楚约莫持续了三分钟,整个过程,翠翠仿若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凭着顽强得异于常人的意志力,她此刻已是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整个人无力虚弱,可怜巴巴的模样。 闭目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就发现随着精神力的恢复,原本该销毁在虫洞的空间囊出现了,还以一种极不科学的方式嵌进了眉心深处。 !!!! 翠翠欣喜若狂。 空间囊可是装着她的全副家当! 她深深呼吸,催动精神力化为无数丝线,小心翼翼链接空间囊开关,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块约莫两米长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空间囊的所有东西—— 一幢崭新的安全屋,拥有全套防御体系,是荒星采集员的绝佳帮手,花了她足足八百万星币。 两箱D类营养液,日常换洗衣物,几把自制能源木仓,一些初步处理过还没来得及找买家的异兽肉和异植。 还有两块A级能源块,价值不菲,原想卖掉它换移民指标的。 可惜没来得及,自己就受伤被带走了。 翠翠被抓前正在Z09荒星采集异植和能量石,后来自然人身份被发现,被豢养在翡达尔星的半年中她又以调养身体为由从研究院薅来了三支A类基因液。 得益于研究院的对自然人的优待和放纵,那半年她着实薅了不少羊毛。 而研究院乐得她提要求。 如她这般的自然人过得越奢靡,越被繁华所迷,越堕落,就意味着越离不开那些想要摆布她们的权贵,研究院乐见其成。 现在好了,所有东西都在,全便宜了自个儿。 就是不知道水蓝星有没有能量石,这里的人会不会用? 若是有的话,她就干回老本行,危险,但是赚钱啊! 小财迷的额翠翠眼睛明亮,嘴巴咧到耳后根,兴奋得原地蹦了好几下才勉强按捺住,若是被熟人见了,定要以为她中邪了,这活泼劲儿哪像三十岁的失婚妇女啊。 翠翠宝贝地清点完物资,犹豫片刻取出营养液,吨吨一通造。 砸吧嘴嘀咕道:“熟悉的工业味儿,真冲。”一如既往地难喝啊,喝完胃里简直翻江倒海。 眼睛却莫名泛酸,她迅速眨眨眼,把酸劲儿给眨巴走。 说实话,水蓝星的食物也不怎么样,口感其实让人挺难以忍受,那个叫“饭”的东西,吞一口嗓子火辣辣的疼,还不怎么管饱。 这些天她已经适应了自己烹煮食物的生活,可半夜总是饿得胃疼。 营养液虽然口感差,但饱腹感强。哪怕是最劣质的F类,都比水蓝星的食物扛饿。 只是存货就两箱,一箱只有三十支,喝完了怎么办? 虞翠翠看着空了那一管,犯头疼了。 更让她头疼的是,山里的毛长荣还等着她去转移。 哎!麻烦。 同一时间,绿皮火车轰隆轰隆,停在津江站台。 一溜背着被子拎着各式铲子凿子的兵娃子鱼贯而出,出站后,由土绿色军卡拉着送往小白山。 **** 在翠翠犹豫要不要服用基因液时,魏秋萍家闹翻了天。 魏家老大,也就是刘利的儿子说亲了。 女同志自身条件很好,不仅是城里户口,还在纺织厂上班。虽说只是个临时工吧,每个月也能拿18块。要不是听说刘利儿子在粮站当干事,人姑娘还不乐意相看呢。 这下好了,两人一下子就看对了眼,偏偏卡在彩礼上。 女同志是独生子女,家里开口就是188,自行车或手表至少得有一样。相应地,她爸妈承诺彩礼由她带到小家庭,并且给她陪嫁88,带两床新棉被和一口双开门衣柜。 刘利多精明的人啊,怎么想自家都不吃亏,立马答应了。 几个妯娌又酸又嫉,一个个夸她大手笔,娶媳妇挺舍得花钱,结果就是□□鸡屎面上光,媒人一出门,就找上门商量借钱的事了。 这年头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血汗钱。 别人家娶媳妇给18、28就不错了,能给到66已经很上得了台面,大嫂打肿脸充胖子凭啥要让她们掏钱。 说不过去嘛。 妯娌几个都不乐意,家里直接干起了仗。 刘利见说不通也不纠缠,直接让他男人去找几个弟弟喝酒谈心。不知道几兄弟说了些什么,反正魏秋萍男人回到家就找她拿钱,魏秋萍磨蹭半天,心直滴血,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将最后一张大团结交了出去。 她男人还嫌她抠唆,让他这个做叔叔的丢面子。 被一再质问,她还是没敢说钱全买了蛤土馍,只道娘家有急事钱都借出去了,这才糊弄过去。 事糊弄过去了,可钱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补回来。魏秋萍在家里干等了两天,依然没见到毛长荣的影子,她急得起了一嘴燎泡。 等家里事忙完,终于逮到机会回娘家时已是二月初了。 彼时离她最后一次见到毛长荣整整过了一个多月。 毛长荣消失了。 9. 第 9 章 魏秋萍第一反应就是毛长荣出事了。 这人是个混不吝,年轻时候就没少调戏大姑娘小媳妇,他有贼心,也有那贼胆。 毛长荣姘头不少,有被他甜言蜜语哄到手的,也有被强迫的。 好比自己,就是后者。 两人之间夹着个孩子,魏秋萍才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长达十多年的偷情,毛长荣怎地也算她半个枕边人,要论谁最了解他的本性,那必然是她。 依毛长荣的性子,就算事情没办成,也不会偷着躲着不敢见她。 如今一个月没出现,只有一个可能,他出事了! 他回不来了! 想到这儿,魏秋萍嘴唇紧抿,手脚冰凉,脚底蹿起一股寒意。 而这头,翠翠还不知道魏秋萍猜到了部分真相。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怕。 因为在空间囊出现的隔天,翠翠就用腐心霸王花配置了药剂把毛长荣溶了个干净,别说魏秋萍找不到证据,就算是这世上能力最超凡的侦查人才,也不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处理个渣滓罢了,翠翠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她的日子过得充实忙碌,这一个多月近山已完全被她探索,家门口的积雪也全都清理过,露出满是杂草桩子的平地。待她把屋子四周的地全开垦出来,院子的篱笆扎好,雪化了。 春天悄悄来了。 雪化,便意味着家家户户都该翻地育苗,开始新一年的劳作。 到大队派活的当头,虞翠翠猛地想起一件忽略了很久的事,水蓝星没有芯片植入,但他们有户口本来作为身份证明,而自己的户口此时此刻还挂在老魏家。 虞翠翠赶忙拎着新逮的兔子,循着记忆找到大队长家。 “满叔,吃了吗?” 魏满平蹲院子石槽磨刀,听到虞翠翠的声音,下意识咯噔了一下,别又闹啥幺蛾子哦。 再扭头看去,登时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翠翠,你咋变样了?” 虞翠翠摸摸脸颊,咧嘴笑了笑,毫不在意道:“有吗?没啥变化啊。” “咋没变,你找镜子照照去。” 魏满平媳妇张汉英听到屋外谈话声,端着簸箕里的白菜走出来。抬头瞅了瞅,眼珠子都快脱出眼眶了,啥,这是翠翠? “哎哟真是翠翠啊,你叔说得没错,都不像你了。” 魏满平给了虞翠翠一个眼神,瞧,不是我老眼昏花觉得你变化大。 “是不像了。”张汉英点点头,放下簸箕,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心里感慨万分啊。 从来只见离婚消沉不如意,越过越差的,哪见过离了婚反而更精神更年轻的呀? 翠翠大方笑了笑,说:“汉英婶,我真是翠翠。” 猫了一个冬,她本地话说得可溜了,恁是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也难以分辨她不是虞翠翠:“在山上捂了两个月,光吃不干活,可不就胖了白了。” 这话也没错。 张汉英也没多想,虞翠翠是她看着长大的,过得好肯定比过得不好强。 “你这婚是离对了,看着比年前精神多了。 ” 虞翠翠自然不能说这是基因液的作用。 含糊地打了两句哈哈,把话题转向别处:“是这样满叔,我今天过来是想找你开条子,一会儿到镇派出所重新开户。” “毕竟我都离婚了,户口还挂在魏家多不合适啊。” 魏满平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问:“迁户口的事,跟你爹娘说了?” 显然是有别的考量。 虞翠翠挑眉,需要吗? 魏满平提点道:“迁户口是大事,你还是——” “还是啥还是啥?你是大队长,把事办了就得了,人小虞和魏家儿子都离婚了,干啥子还逼着人和和美美呆一个户口本,尴尬不尴尬?我看你就是管得宽还屁事多。” 张汉英白眼一翻,无情吐槽。 “你懂啥,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魏满平冷哼,他还不是想着翠翠没亲人势单力薄,户口留魏家对外好说是魏家闺女,往后不管再嫁还是怎么地,总不至于让人欺负。 “就你见识长,小虞要是还跟魏家走太近,魏华明的新媳妇没意见啊?人家才是睡一个被窝的两口子,到时候别搞得小虞不好做人。” 魏满平虎目瞪了媳妇一眼,再看翠翠态度坚定。 叹息一声,转身开证明去了。 张汉英才懒得理他,拉着虞翠翠的手兴致勃勃唠起嗑。 龙湾三队到玉带镇将近七八里路,队里人去镇上赶集大都靠走,有时候运气好,赶上队里驴车和拖拉机到镇上办事就可以搭顺风。 虞翠翠没赶上,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镇上。 一会儿到这个办公室盖章,一会儿找另一个干事登记,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总算办妥当了。 崭新的,热腾腾的户口本在她手里,户主那一页写着虞翠翠三个字,翠翠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次拿到正规身份证明,这种感觉既新鲜又无比踏实,翠翠整个人兴奋得不行,难以言喻的激动,激动到捏着户口本的手都微微颤抖着。 就像从垃圾星成功移民了一样。 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有自己是水蓝星正式居民的真实感,而不是意外附身的外星人。 最开心的时刻一定要有最美味的食物,翠翠对传说中的国营饭店向往已久,早想尝尝了。可还没走到国营饭店呢,就被人给碰瓷了。 女人脸色蜡黄,鬓角稍乱,微弓着身子,一手托在后腰处,一手轻柔地抚摸肚子。 她穿了一身宽松厚实,崭新的棉袄,腹部微微隆起,看样子至少六七个月了。 冲撞发生的瞬间,虞翠翠就要伸手扶她,没想到对方动作灵敏,先一步站稳了。 “诶,呼,呼……同志,你没事吧?”气还没喘匀,反倒先关心起虞翠翠来。 “我没事,你呢?” 翠翠非常确定责任不在自己,是这个女人突然从右边小巷冲出来,一头扎到她身上。饶是如此,对方的态度……是不是太淡定太平静了? 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她一点不后怕,一点不想迁怒? 不合常理。 疑心病重的翠翠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盲点。 “没事,没撞着你就成,今儿个赶着去供销社抢鸡蛋就抄了近路,结果后头有个男的一直跟着我,我一着急就慌了神,拼命往前跑啊,也没注意到你,还好咱俩没摔一块,哎哟!” 女人笑着说自己没事,肚子突然传来抽痛。 骤然的痛苦让她五官扭曲到一团,身形不稳,虞翠翠眼疾手快,赶紧扶她。 “呼~呼~这孩子忒不贴心了,等他生出来,看我不揍他。” 女人痛得龇牙咧嘴的,边抱怨肚子里的孩子边冲翠翠笑:“不好意思啊,同志,可能要麻烦你了。” 翠翠:“你说。” “我肚子太疼了,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同志,你能送我回家吗?我家住罗家坪二队,就在大马路边,离这儿不到一里。”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看着有些严重呢。”虞翠翠微微蹙眉,很是担心。 “嗐,不用。” 女人忙摆手推拒,浑不在意道:“我身子皮实,就是突然抽筋了,回家歇一歇就好了。去医院肯定得开药,咱不花那个冤枉钱。” “……真没事?” “没事,你扶着我点,我缓缓就行了。同志,你要是忙的话把我送到去罗家坪那条路的大槐树下也行,没准遇上赶集的熟人,我让他们带我一道儿回去。” “如果撑得住,要不咱们还是去趟派出所,总不能便宜了坏蛋。” 大姐心头一紧,忙说不用,“我没瞧清楚那人的脸,也可能是误会,是我疑神疑鬼了。” 翠翠扫了女人粗糙的手指一眼,没漏下泛黑脏污的指甲盖,再看那身崭新的棉外衣,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嗯,正巧这会儿有空,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翠翠避开女人偷瞄的视线,只让她看到半张侧脸,语气柔和中夹杂着几分担忧,任何人听她说话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热情,单纯,心软好骗的女同志,面上却是绝对反差的冷漠。 女人似乎很惊喜:“大妹子,会不会太麻烦你?” 翠翠:“你要是一个人出了事,我心里肯定会过意不去。” 女人心稍定,眸子里得意之色转瞬即逝,“大妹子你真是好人啊,谢谢,谢谢谢谢。早知道我就该听我男人的话,猫炕上歇着。怪我自个儿,婆婆把家里的蛋送到我大嫂屋,这气性就来了,就想啊,你不给我吃难不成我不会自己买?还好遇上好心人咯,真要是孩子出点事,我怕没脸见我男人了。” 说了自己的事,女人顺势打探起虞翠翠的消息。 “大妹子,你住哪个大队啊?结婚了没?哎呀你要是还没结婚,那你一定要记住姐的话,把眼睛放亮堂些,不仅得看男人实不实在,也要看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好不好相处,不然日子可难过了。” “像你姐夫吧,大卡车开着别提多风光,在外头一条龙,在家就是一条毛毛虫,给我带点吃的穿的都要躲躲藏藏,我受的那些闲气啊说都说不完,你呀,长长心吧。” 没一会儿,名叫黄秀花的女人已经自来熟到称起姐了,说的话更是掏心窝子,让人论不出错。 翠翠始终面带笑容,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姐夫对你真好。”她眨眨眼,钦羡不已。 黄秀花顺势哄道:“羡慕了?还没结婚吧,要不大姐给你介绍个比他更好的,咋样?” “不用了,姐,我结婚了。”翠翠垂眸,一副害羞不好意思的样子。 黄秀花笑意加深。 温柔的眸子满是算计,说要介绍对象其实也就是随口搭话罢了。 看这身形苗条跟没破瓜的小姑娘似的,脸瞅着却不小了,这年头过了二十没对象就成了老姑娘,所以听到虞翠翠嫁人了黄秀花其实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好在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挺秀气,就算身子已经被破过了价钱也不会低。 黄秀花不动声色,来回打量翠翠的脸,胸,还有臀,心里估算好了价钱,甚至连买家都想好了。 她满肚子龌龊,面上却和善可亲极了。 为人也很谨慎,给翠翠指的都是人少的路。 只是有句话叫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 或许是沉浸在拐人成功的窃喜中,又或许翠翠伪装出来的无害和单纯太过成功,以至于她此时得意非常,降低了警惕心,并未发现身后远远地缀着两条尾巴。 翠翠倒是有所察觉,略英气的眉毛轻挑。 同伙,还是?? 10. 第 10 章 “大妹子,前头有梨树的院子,就是我家。” 黄秀花指着前方左拐的小路,进去两百米的位置。 梨树下三幢房子呈品字形,早春时节,一个个雪白的花骨朵缀在枝头,零星几朵颤颤巍巍张开了花瓣,淡淡的梨花清香萦绕在四周。 黄秀花拿出钥匙打开中间那栋大门。 边往里走边热情招呼道:“进来坐会儿,都到姐家里了,咋地也要喝口水再走。” 虞翠翠抿嘴轻笑,佯装推拒:“姐,不用那么客气,喝啥水啊我不渴,你赶紧进屋吧,我这就回家了。” 猎物都落坑边了,黄秀花哪舍得煮熟的鸭子飞走。 反过来拽着虞翠翠的胳膊就把她往里带,“那不成,你帮我要是连杯水都喝不着,我成啥人了。” 虞翠翠假意拗不过,跟着进去。 院子里摆着两个木笼子,几只鸡咯咯渣渣叫唤,墙角一畦小葱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看起来跟普通的农家院子没两样。黄秀花把院门插销别上,领着虞翠翠进堂屋。 不远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眼中如出一辙的惊讶,“诶嘿,灯下黑了!” “章鱼,我在这里盯着,你帮我回所里叫人,动作要快。”平头国字脸侧首,表情懊恼着急。 同身旁长得斯文隽秀,浑身散发知识分子气息的白面书生说,“那女同志心真大,啥人不清楚都敢跟上门。你跑快点,咱早一秒捉住人她也能早点脱离危险。” 被唤作章鱼的白面书生神情冷凝,点头:“现在还没摸清楚里面藏了多少人,你别轻举妄动。” 国字脸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又补了一句:“多来点,叫他们带上家伙。” 话语间,屋内的黄秀花到厨房拎了暖水瓶出来,在虞翠翠眼皮子底下冲了红糖水,热情招待道:“大妹子,喝点暖暖身子。” 红糖融化冲开,空气中瞬间飘散开若有似无的苦味儿,引得小巧的鼻翼动了动。 虞翠翠了悟地笑笑,身体往椅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将搪瓷盅推回她面前,“不了,你喝吧。” 黄秀花笑容微顿,抬眸看去,撞进虞翠翠别有意味的眼底。 心里莫名打突突。 她笑笑着示意:“姐不渴,红糖多难得咧,你可别浪费了姐的心意。” “不行哦,我不想喝,但你得喝~~”虞翠翠歪着头,笑盈盈地,有些调皮,还有股可爱的坏劲儿,“不渴也得喝。” 不待黄秀花回过神,离她两米远的人眨眼间近在咫尺。 “你干什么?”黄秀花被眼前的突发变故吓得往后退,不禁惊声尖叫出声。 “别害怕啊。”虞翠翠眼睛眨巴眨巴,小脸无辜:“你说的对,红糖水难得不能浪费,可你又不肯主动喝,只能我喂你喝咯。” 若是她闻错,黄秀花喝了不至出事,她自会道歉补偿。 若是真有问题,那就活该黄秀花遇到她。 说完,翠翠掐着黄秀花的下巴拿起搪瓷盅就往她嘴里灌。 “不……咕咚……你放开我……” 黄秀花被吓坏了。 她咬紧牙关,奋力挣扎,可掐住她下巴的手跟铁钳似的纹丝不动,她被逼着灌了好几口。 黄秀花彻底慌了,或许是母爱爆发,又或者求生心切,强烈的求生欲终于让她挣脱了虞翠翠的桎梏。手脚自由的第一时刻,立马将食指伸进喉咙抠抠,试图吐出掺了药的糖水。 翠翠没阻拦,悠哉悠哉坐回椅子。 仿佛猫抓老鼠般,咬死前都要玩弄一番,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折腾,“你想害我。” 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十分像记忆中臭名昭著的邪恶组织,他们干贩卖女性和幼童的活儿,尤其喜欢抓兽化基因独特,精神力高的孩子。 年幼父母刚刚失踪时,她还不会控制精神力,又因长得玉雪可爱,曾被这批人抓过一回。 后来虽然替自己报了仇,但对这样的组织她依然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大妹子,你真的误会——” 黄秀花扯扯嘴角,想囫囵过去。 翠翠眸底的冷意更甚,只见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虚化了几下,黄秀花脑子突然嗡的一下,嘴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话锋一转:“帮你找个婆家呗,你这样的少说能卖两三百。” 黄秀花:!!!! 怎么回事?? 黄秀花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惨白,瞳孔放大到极致,惊骇不已:“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虞翠翠精致小巧的下巴轻点了一下,眼神睥睨,并未理会黄秀花内心的惊恐,继续问:“不是第一回干了吧,你骗回来的其他人呢,卖给谁了?” 黄秀花死死咬紧牙关,神经紧绷成弦,双手捧着大肚子不断喘气。 然而不管她如何戒备警惕,当虞翠翠的声音传进耳朵的一瞬间,她仍旧失去了与之对抗的力量。 嘴巴再次不受控制张开。 “……名字不清楚,我男人叫他于老六,货……货都在我睡那屋床底的地窖里。” “你男人呢?” “出车,送货。”这货兴许是物,也有可能是人。 虞翠翠手指啪嗒啪嗒,有节奏地敲击桌子。 继续问:“离开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帮手?”照黄秀花的说法,地窖里还关着几个,若是没有帮手她一个孕妇当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黄秀花眼神涣散无声,启唇喃喃:“……晚上我男人的兄弟会过来送饭……” 虞翠翠挑眉,打了个响指。 宛如提线木偶的黄秀花直直往里屋走去,手脚熟练地拉开床前长踏脚,从裤腰带上扯出钥匙,叮叮当当声响动间,木板浜浜几声,拉开了。 虞翠翠半弯着腰往里瞅,黑咕隆咚的,隐约有风轻微拂面,带着某些一言难尽的气味。 她眸光瞬间暗下去,冷漠下命令:“去吧,把你的货都弄出来。”丝毫不顾及黄秀花碰撞到肚子的可能。 “哦。”黄秀花本人也察觉不到肚子撞在梯子上的痛,顺着木梯缓缓下到地窖里。 不知多久,轻重不一慌乱不已的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 翠翠等了好一会儿,迟迟不见人影,一瞧才知道黄秀花只解开了她们腿上的绳子,几人双手被绑着嘴巴也被堵了,战战兢兢缩在梯子一侧,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恐惧。 当地道口微弱的光线传下地窖,久不见阳光的几个姑娘无声流泪,哭成了一团。 同一时间,屋外埋伏的郝建设心情焦灼,一会儿跺脚一会儿低头看表。 就在他急得想要翻墙探查之际,院门打开了。 郝建设赶紧藏起来,眼睛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大门,紧接着,他们认定的下一位受害者闲庭散步般出来了。 完好无缺。 身后跟着孕妇,以及五个明显被关押好久的受害者,奇怪的是,所有人都目光呆滞,仿佛没有灵魂般行动着。 郝建设惊骇不已,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11. 第 11 章 从返回派出所再到带人追过来,章渝州脚底就差踩风火轮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现场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郝,郝队,咋……咋回事啊?”一愣头青懵着脸,说话都结巴了。 他一会看看郝建设,一会看旁边紧紧挤着害怕得浑身发抖的几个女同志,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孕妇身上,呆了。 “郝队,你别告诉咱这大肚婆就是我们今天要抓的人啊?” 不是他质疑队长的能力,就是犯人太让人意外了。 来的路上,郝队的发小已经将大致情况同他们说了,大伙儿知道这次出警是来抓人贩子的,可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当拐子的,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谁不说一句稀奇?! 郝建设一抹额前短发,脸上挂着同款的茫然:“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少问话,多办事。” “小李,你跟小张先把他们带回所里,给那几位女同志做好笔录。” 这事玄乎得很,郝建设其实也摸不着头脑,不过打击罪犯的使命感高于一切,立马安排接下来的任务,“大富、马宝,你俩留下继续监视,一旦有人进屋立刻抓捕!” “收到,郝队!” 郝建设是个雷厉风行责任心强的人,他手下的人□□练了这么久,多少也随他的作风。 办起案子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这不,一个个虽说好奇,但还是下意识执行任务了。 “章鱼你先回招待所,等老子把他们一网打尽,再请你大搓一顿给你接风洗尘。” 郝建设跟章渝州是同一个部队大院出来的,两人自小一块玩,感情很不错。 章渝州对当兵不感兴趣,更喜欢搞科研,哥俩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不过他在科研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进了某保密单位。这次来玉带镇不是特地看望郝建设来了,而是未来几年他都要这边工作。 上个月上面下达了新任务,要求沿海部分厂子转移到内陆偏远山区,尤其是大城市的重工类必须搬走,厂子搬走也意外着工人,研究员都得跟着走。 章渝州和他的老师、以及几个师兄都在调任名单上。 其他人都携家带口,出行事多,尚在林城没有出发。就他孤家寡人,索性提前到玉带镇见老朋友,没想到人刚下火车,饭还没吃进嘴就撞上拐卖现场。 这会儿看郝建设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反而好奇心起不想走了。 “招待所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回去蒙头大睡没什么意思,你要是不介意我围观你们抓人,我就陪你们等着。” 郝建设稍微一琢磨:“成啊,蹲多久可不是我说了算啊。” 章渝州要真是个文弱书生,郝建设肯定不让他留下涉险。 可这丫不是啊,别看看着斯斯文文死读书一副古板样子,真打起架来整个大院能打过他的就没几个,若只有身手好还不算什么,人心眼还多得跟蜂窝煤似的。 当初选择走科研路子,大院里的长辈个个意外得不行,没少唉声叹气,就觉得当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浪费了他那颗七巧玲珑心。 偏当事人怡然自得,在林城一呆就是几年,忙起来几过家门而不入,章姨气得唷! 这次调来玉带镇还不知道他跟家里通过气没呢。想到这儿,郝建设抬起下巴,随口一问:“你来玉带,跟章姨和王伯伯说了吗?” “当然。”章渝州提醒他:“喂喂喂,注意力集中点,我的事可没抓人重要。” 郝建设没好气瞥他一眼:“用你教我做事?好好看着,哥咋抓人的。” 大富和两人藏在左右侧屋子的围墙处,郝建设和章渝州则盯着正大门。所有人绷紧神经,密切监视着周围的一切。皇天不负苦心人,在蹲了四个小时后,一个提着桶的中年男人熟门熟路摸到围墙小洞处的钥匙,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郝建设比划了个“行动”的动作,大富、马宝点头,同时翻越左右围墙。 很快就将困在地窖里的男人制服。 中年男人叫付爱国,黄文秀的小叔子,一个彻头彻尾的脓包怂货。没等郝建设刑讯就把自家干的那些丧天害理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交代时哭得涕泪横流,悔不当初,举着手铐连扇了好几个嘴巴子,瞧着就讽刺。 忙活完这一揽子事,饭店已经关门,饿了一天的两人啥也不挑,干脆到食堂吃一顿。 章渝州边扒饭,边问起细节来。 郝建设:“老弟呀,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自己打了个盹儿,一睁眼,黄文秀和那几个女同志就站我面前了,嘿,忒玄乎,忒吓人。我跟你说,当时黄文秀被绑着,裤子都渗血了,几个女同志围着她打,她躲都不躲,一个劲嚷嚷她有罪,她骗人,她不是人,看起来跟失心疯差不多。后来你猜怎么着,我问那几个姑娘咋出来的,黄文秀谁绑的,每个人都说不知道。” 郝建设越说眉头皱得越紧,越想不通。 “巧不巧,这情况不是跟我一样吗?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你看,我俩是追着黄文秀和另一个女同志过去的,可现在呢,那个女同志人影都没了,一问黄文秀和另外几个,都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诶等等,你还记得不?” 章渝州:“……” “记得,你继续讲。”郝建设眼珠子瞪大,拍拍胸口,露出一副“还好有你陪着我”的表情。 继续道:“你要是不记得,我要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但只有我俩记得,这也说不通啊,难不成这位是什么奇人异士?或者大白天能出来的鬼?” 章渝州放下筷子,道:“也有可能是对方懂催眠。” 说罢,他拿出随身的帕子擦了擦嘴巴,明明很简单的动作但他做起来就是有种从容的优雅。 “我建议你在附近几个生产队查一查,看看对方的底子干不干净。” 这么小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会催眠的女人,又正巧是057厂子搬来之际,很难不让人多想。万一是间谍,事情就严重了。 郝建设瞬间明白了章渝州的言外之意,十分赞同。 “你说得对。” 翠翠还不知道自个儿被盯上了,惩罚完勾起她不快记忆的恶人,她扭头去了供销社买水果糖和搪瓷缸,而后还下了趟馆子。 回家途中到了没人的地方就像个小姑娘一样,拎着东西蹦蹦跳跳。 其实这也正常。 虽说翠翠如今顶着中年人的壳子,可心理年龄其实刚成年,毕竟星际寿命人均300+,她被抓到翡达尔星时距离成年刚过三年。 “翠翠,今儿个赶集去了?” “嗯,买了点东西,还去办了户口。” “……哦哦,是该把户口迁走。” 一路上,不停有人跟她打招呼,夸她变白变好看了。翠翠心情好,见了谁都笑眯眯,别人夸她一句,她夸回两句,还特别注重语言艺术,吹捧得不漏痕迹,格外自然。 有人惊讶她怎么突然变得能言善道了,翠翠只是腼腆笑笑,直说自己想要变得更讨喜一点。 她就是有这种轻而易举跟人拉近关系的能力,换句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翠翠绝对给它点到了满级。只有她不想接近的,没有她接近不了的。 顿时,周围其乐融融,仿佛她真是这里长大的原身。 “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下次再和你们唠唠。”翠翠陪着说了一会儿,便寻借口离开。 她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魏家。 隔壁邻居见她推门,惊得手里的簸箕都掉了。 瞪圆了眼睛,声音尖得像麻雀的喳喳声:“翠翠,回来瞧你爹娘啊?”不等翠翠说话,人已经小跑到两家中间的墙那儿,扒着墙头大喊:“玉莲,蔡玉莲,你家翠翠回来看你和老魏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呢。” 翠翠:“……” 蔡婆子正在灶屋忙活,闻声举着锅铲就跑出来。 翠翠条件反射式勾起嘴角,笑着唤了声:“娘。”蔡婆子眼眶泛红,眼泪倾盆而下,激动得“哎”了几声,又连连说好几遍“回来了,回来就好”。 翠翠赶忙安慰她:“哭什么啊,我回来看你你不开心吗?” 又将其中一份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娘,学明在镇上读书,平时家里就你和爹两人,我现在也不好时时过来,你们俩可要保重身体自己照顾好自己。今儿个我到派出所立了户,顺带买了些红糖和饼干,喏,你和爹别省着,平日该吃就吃。” 蔡婆子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呜呜咽咽的,也没心思想虞翠翠转户口的事,满脑子都是虞翠翠把他们当爹娘,还惦记着给他们买东西,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翠呀,你也要好好的。” 虞翠翠抬手帮她擦掉眼泪,也是泪眼朦胧的看着蔡婆子:“娘你就放心吧。” 娘俩双手紧握,依依不舍了好半晌,翠翠才离开。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满是泪水的愁容唰地一下收起来,脚下步子再次变得轻快。 12. 第 12 章 虞翠翠往魏家走这一趟,以两块钱的投入换来了扎根龙湾三队的好名声。 如今谁不夸她一句感恩心好? 事实上,在拿到户口本前,她其实并不打算跟魏家继续往来,在翠翠看来,人际关系于她并无太大用处,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自个儿都能活得很好很自在。 但有了户口本,很奇异地,突然就想要更稳定的生活环境。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对水蓝星的归属感,对龙湾三队的归属感。 这种情绪对翠翠而言十分陌生,她却不想遏制。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 再加上先前魏秋萍和毛长荣的算计的确给她敲了警钟,虽说处理起来不难可终归麻烦,十分败坏她的心情。 随着对这个世界人们相处法则了解的加深,翠翠不知不觉改变了想法。 在龙湾三队,魏是大姓,大队长、会计支书都姓魏,在这儿不管近三代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姓同一个魏,他们就能随时拧成一股绳。 没看魏华明出息,整个大队都欢欣鼓舞吗? 哪怕嘴上说他私德不行,喜新厌旧,可真打心底里厌恶他的没几个。 因为他们知道,农村人走出去很难,当上干部更难。 只要魏华明在部队里一天,他们就能做把自家孩子送进部队的美梦,即便魏华明转业,怎么着也是县里或者镇上的干部,谁知道自家会不会有事求上门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嘛。 翠翠很强,可再强总不能看一个不爽就杀一个,那样的话她又得逃亡了。她现在可是励志要做水蓝星良好星民的人,如果花点钱再加一点时间就能将麻烦扼杀在摇篮里,为什么不做呢? 然而事情总是有利有弊,缓和跟魏家的关系让魏秋萍之流短时间内不敢打她主意。可蔡婆子因为那包红糖再次想起了翠翠的好,一心想弥补她。 这不,蔡婆子第二天立马跑镇上托人代写了一封信。 邮递员送信去部队那会儿,魏华明接了训练任务人不在,信是送到许雯丽手里的。 许雯丽一听信是从玉带来的,下意识皱眉:“谢谢啊,同志。” “不客气。” 一旁打毛线的表姐随口问:“谁寄的啊?” 许雯丽:“估计是我公婆。”她捏着信,随手扔五斗柜上,没有拆开的意思。 “雯丽,你不看吗?” 外面下雨,军嫂们闲着没事干,三两个聚在许雯丽家打发时间。 这话的叫周岚,她男人和魏华明在一个团。本身家里条件不错,所以为人清高,平时看谁眼睛都长头顶上,整个家属院里约莫只看得上许雯丽。 恰好许雯丽跟农村军属也不合拍,两人倒是很合拍。 在场的三个人都是跟她玩得来的,许雯丽在她们面前也懒得装模作样,嘴巴一撇,略带不屑道:“不管他们写信要说什么,反正华明不在家,我就当不知道。” “这样怕是不好,哎,漏针了。” 许表姐懊恼出声,目光落在漏针的位置。 嘴巴却没停歇,继续嘚啵嘚啵给她分析利弊:“妹夫恢复记忆了,他那一家子你肯定是避不开。这回你当没看见,下回呢?一直收不到你们的回信,万一他爹妈找到部队来怎么办?你想过要怎么跟妹夫解释吗?说没收到信?当人家邮递员死的啊。” “反而影响夫妻感情,更把他推向那边了。” 周岚却觉得许表姐考虑太多,满不在意地嗑瓜子儿:“能怎么影响?就算魏华明生气,难不成为了一封信还能跟雯丽闹啊?雯丽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第四个马上也要出来了,我看他敢?” “话不是这么说,万一你公婆信里讲的是魏营长乡下那媳妇的事呢?” 龙冬梅话音刚落,三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她,把她吓了好大一跳:“怎,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什么乡下媳妇,我怎么不知道啊?雯丽,魏华明这家伙在乡下还有原配?” 周岚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震惊得嘴巴大张着,还有这样的事儿?太不可思议了。 许雯丽没理会她,眼睛还是死死瞪着龙冬梅。 恼羞成怒道:“你瞎造谣什么,都是没有的事,走走走,我家不欢迎随口造谣的人。”说着就起身要推龙冬梅。 龙冬梅错愕,这话都传遍家属院了,她哪知道真假,她冤枉得很呢。 “你乱发什么火啊,怎么我就造谣了,我也是听黄大姐说的,满家属院都这么说的。” 这话一出,许雯丽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也不推人了,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她舔舔嘴角,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都,都这么说?” “可不是,要真没这事你就赶紧找董主任反应,让她去找瞎传话的人。” 许雯丽咬着下唇,不说话。 龙冬梅见状,突然脑子里好似一道光劈过! 她瞬间明白了,再想到许雯丽推她还骂她造谣,她也来了火气:“哦……我懂了,她们说的是真的!” “许雯丽你有毛病啊,不找别人撕巴专把气撒我头上,活该你嫁个二手货!” 这年头文化高的看不起文化低的,文化低的看不起纯文盲。几人平日能说到一块去就是因为方方面面差不多,不存在谁要捧着谁的情况。 想明白后,龙冬梅瞬间从理亏方变得有理起来:“你不欢迎我,我还不稀得来。把别人男人抢到手了你怎么藏着掖着呀,你也知道丢人啊,还看不起公婆,切,你就是人品有问题!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许雯丽:…… 气得心口发疼,眼睛充血尖叫怒骂:“滚,你给我滚!” 周岚见她失态到这种地步,神色微顿,略蹙了下眉,也寻借口离开了。 她俩一走,许雯丽当场崩溃:“表姐怎么办?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农村女人的事了,她们肯定在背后笑话我!” 许表姐丢下手里的活计,坐到她身边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慰。 “知道就知道呗,你跟魏华明结婚时又不知道他结婚了,突然冒出个原配你才是受害者,她们笑话你你就骂回去。这事也不是不能解决,我同你说,快生产时就让你婆婆过来伺候你坐月子,到时候你跟她手挽手,多在家属院溜达几圈,让大伙儿瞅瞅你婆婆多看重你,自然不会有人再扯着魏华明原配说事。” “可是——” 许表姐怕她拎不清,打断她的话:“没有可是!” “呐,拆信,看看你公婆说了什么。如果因为信惹得你跟魏华明再吵架,那才让人看笑话。” 许雯丽本就不傻,被这么一点拨理智回炉,情绪很快缓和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拆开信封迅速扫过。 许表姐:“说了什么?” “嚯,你猜我那婆婆想干嘛?猜不到吧,人家吩咐我给那农村女人介绍对象,还要求各方面都得出挑,我呸!”许雯丽满脸讽刺,气得扭曲变形。 许表姐愣了下,反而笑了。 “好事呀!” “就帮她介绍呗,你就大张旗鼓的安排,给她介绍个明面上看得过去的。让院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天天爱说嘴的嫂子看看,看你对魏华明那边的亲戚有多好,连他前妻都一块照顾了,我就不信你这名声还好不了!” 许雯丽一琢磨,对哦。 等虞翠翠再婚,她就跟魏华明跟自己没关系了,到时候看谁好意思拿自己说事。 “不过表姐……她一个文盲,也不年轻,长得普普通通的,我这冒然介绍给别人人家会不会以为我故意埋汰他,万一得罪人怎么办?” 许表姐噗嗤一笑:“你傻不傻,部队里啥最多,男人最多。一婚的不好搭线,二婚的还不行?二团张副团长的媳妇上半年没了,最近正想相看新媳妇,好照顾他那几个娃呢。” 张副团…… 这不是比她家华明职位高吗?虞翠翠要是嫁给他,不就比自己高出一头了? 那不行! 许表姐看出许雯丽不愿意,温声劝道:“以她的年龄,二婚的话男方年纪肯定不小。在部队里,到了年龄升不上去只能退伍转业,你想找个年纪大又职位低,真没有。” 许雯丽脱口道:“那就挑个五十岁以上的。” 许表姐哭笑不得。 “……那人家又不是大傻子,她能同意?” 这边商量着要把翠翠介绍给谁,那头翠翠忙着春种插秧,还不知道有人着急忙慌给她介绍对象呢。 “翠翠姐,你好厉害呀,你插的秧苗笔直笔直的,每一株距离都一模一样。” 分到同一块田的魏燕子惊叹连连! 她还是第一回见人插秧插成这样。远远望去,翠翠姐那半块拿着尺子量过似的,最让她佩服的是秧苗高度还保持在同一水平线,真绝。 翠翠也觉得自己很厉害,第一次插秧就能做得这么好! 对小姑娘的彩虹屁十分满意。 难得有了提点的心思。 “燕子,听说你和魏广生相看了?魏广生这小伙子怎么样我不清楚,但他妈魏秋萍不好相与,脾气刻薄得很,一看就是要磋磨儿媳妇的那种人,你最好多考虑一下。” 13. 第 13 章 魏晓燕约莫十六七岁,大大的眼乌黑的眉,脸盘子圆圆的,是长辈很喜欢的福气面相。 说话时咋咋乎乎,可又不招人烦,反而添了几分直率可爱。 听了翠翠的话,小姑娘明显不乐意了,当即绷着脸反驳:“翠翠姐,广生很好呀,他妈对我也很好的,一点也不刻薄,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她年纪小,明明气得脸胀红,说的话依然软绵绵的。 翠翠也就是看她讨喜随口一讲,能引起警惕心最好,要实在不信她也不勉强。 “哦!” 翠翠耸耸肩,埋头插秧,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魏晓燕见状,脸颊气鼓鼓的似仓鼠,心里更郁闷了。 她刚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够有力,正偷偷打腹稿等着翠翠继续说,她好把秋萍婶和广生的优点一条一条说给翠翠听,证明自己的眼光,也让翠翠直面自己的偏见,结果人家不理她了。 像啥? 就像拉不出粑粑的人好不容易想拉了,裤子脱下粑粑又缩回去了…… 真真是把她想说话的那股劲儿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别提多难受! “翠翠姐!” “……你太坏了!” 憋了半晌,魏晓燕挤出这么一句。 翠翠被她逗得“噗嗤”一声,又有了搭理她的心思,幽幽道:“反正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真是奇了怪了,你年纪又不大,那么着急定亲做什么?换我是你的话,我就算不信别人说的话,也会多观察观察争取打对方的脸。” “打脸”这个说法魏晓燕第一回听到,细想又觉得很形象。 魏晓燕突然间热血高涨,对‘打脸’充满了兴趣。 “翠翠姐你等着,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好呀,我等着。”翠翠随口敷衍。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胜负欲总是比较强,还来得莫名其妙。 就好像某一阵子翠翠也觉得自己很厉害,认定自己是全宇宙最牛皮的采集员,所以她十分理解魏晓燕的心态,并没有被挑衅的不快,反倒期待她赶紧发现点什么。 魏秋萍算计她,她还没逮着机会报复回去呢,这会儿能坑她一把,翠翠义不容辞! 田的另一边,魏晓燕化郁闷为动力,插秧效率蹭蹭涨。 就半天功夫,两人干完了一天的活。记分员登记时都有些怀疑人生:“……真干完了?” 翠翠点头。 魏晓燕累并兴奋着,下巴抬得高高的:“不信你检查去,我俩那块地拾掇得又快又好,翠翠姐可厉害了。” 记分员一脸狐疑,看看魏晓燕,又看看翠翠,将信将疑的。 虞翠翠是公认的干活利落,在闹离婚前她就是生产队最能干的媳妇。 记分员思索片刻,还真往地里检查去了。 等看到一大片秧苗异常齐整,一株一株排成格子状,就跟机器种出来的差不多,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回去时记分员朝翠翠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 翠翠笑笑不说话。 她干得多,拿了满工分。魏晓燕差一点,登记了6分。 “虞翠翠下午不用来了。”记分员道。 翠翠:“知道了。” 现在满工分就10分,干少了扣分,干多不加分。 大队能拿满工分的不少,大都是男同志,女同志也有拿满分的,但很少,大部分一个劳动日拿6、7分。老人更少一点,拿5分,小孩3、4分。 前两年吃大锅饭,队里实行干多干少拿一样工分的制度。一开始还好,大伙儿该干嘛干嘛。到后面就养出懒汉懒婆了,一到食堂生龙活虎,到了地里就开始萎靡不振磨洋工。 直到去年南方和西北灾情缓和,需要东北调粮的数量减少,本地居民用粮压力大大降低,公社才解散了大锅饭。各个大队呢,也依据当地情况重新制定工分制。 魏满平是个很懂变通的人。 加上三队魏姓族人占了八成,他的话一向很有分量。 便不再将工分固定成上午加下午的模式合算,而是把每日劳动量按照她们以往的工分水平安排到个人头上,啥时候干完就啥时候回家。 自己没干完,家里人帮着干也行。 总体来说,除了懒得扶不上墙的一两家人,大多数社员都很满意。 毕竟除了生产队的田地,家家户户还有自留地呢,而自留地产出的粮食蔬菜全是自家的,谁能不上心呢? 别看东北这旮沓土地肥沃,种子丢地里收成都不会差,可要说完全不挨饿也不能。 国家粮食政策公七私三。 实际上剩下的三成也要被余粮、拥军粮、储备粮等名义收走一部分,再加上集体提留,农民根本就分不到多少,天生就要挨饿。 而捕鱼或者打猎也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那需要专门的渔业队或者是民兵才有这个特权。 好比老猎户去世,他的猎木/仓就被队里收走了,也没有新的猎户出现。 当然,偷偷摸摸下河里弄几尾鱼或是套点野鸡野兔,只要不被人发现咋都成,全看你本事大不大。 不过,龙湾三队背靠小白山,前有闵兰河,地理条件十分优越,耕地面积更是广阔,因此家家户户自留地面积都不小,若是侍弄得当,这几亩的收成完全能保一个家庭不至饿死。 这便是前两年调粮压力大,整个公社没一个人饿死的原因。 翠翠也分到了自留地。 开春时,魏满平就问过她要不要重新批宅基地。 毕竟老猎户的房子小,又在山脚,周围没个邻居,安全隐患很大,万一出点什么事大伙儿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是一番好意,翠翠一番思忖后仍然拒绝了。 若是她没有空间囊,肯定愿意聚群而居,趋利避害。 但有空间囊后就不同了,她不喜欢苛待自己,有好的东西肯定得给自个儿用上。而且基因液目前才服用了三分之一,几个月后还得服用第二次。 以基因液的效率,第二次改造除了身体素质增强,样貌也会大变样,若是离村里人太近,反倒不方便。 户口办下来的第二天,翠翠就找魏满平把山脚那一片划了过来。 全做自留地的话面积超了不少,惹人说闲话,她便打算原地砌新房,说到房子,翠翠又想叹气了。 她的安全屋性能多强啊,攻防一体,堪称世上安全度最高的空间,偏没法拿出来用! 嗐,有时候科技感太强是一种困扰,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天日。 春种结束,翠翠将自己要砌房的事跟大队长通了气。 这年头建房子全靠生产队的劳动力,没有设计师,样式就跟别人家一模一样。生产队热心人多,一听翠翠要盖屋子,知道她事先没准备材料,有木头的挪木头,有黄泥的给黄泥。 从推旧屋到新房子落成,不到七天就搞定了。 墙皮是黄泥糊的,屋顶是干草和泥,原本的小两间变成了L型的大两间。侧面是单独的厨房,连接厨房的是长约十五米,宽达五米左右的大房间。 两间屋子她预留了四个窗框,最后才发现玻璃不好搞到手,只得糊了油纸将就了事。 房子建好,不少人私下议论,猜她到底花了多少钱,或羡慕,或嫉妒! 唯有魏淑萍,悔得肠子都青了。 眼瞅着几十块打水漂,又想起来毛长荣来。 不行,还得找虞翠翠试探试探。 翠翠这头正忙着准备立房酒。 农村盖新房是一件大事,必须挑良辰吉日进行上梁仪式,邀请亲朋好友上门暖房。 人呢越多越好。 上梁那天,翠翠请了魏春生,蔡婆子以及大队长媳妇帮忙做饭。 菜是蔡婆子自家地里拔的;肉是翠翠猎的野猪。 她事先将一部分猪肉剔好扔空间囊,又特地往镇上跑了一趟,大伙儿见她买这么多肉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道破费,心里其实都觉得翠翠大方会做人。 开席当天,总共摆了四桌。 桌上两荤两素一汤一凉拌。 数目不多但量很足,尤其是肉,每个人都能夹上几筷子,社员们吃得满嘴是油,肚儿溜圆! 等大伙儿吃饱喝足离开,蔡婆子收拾碗碟时见到桌上干净得反光的盘子碗碟,心痛得哎哟哎哟叫唤,那叫一个心塞。 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嘴上习惯性数落翠翠。 “叫你住家里你不愿意,非得搬出来。你一个人还起啥屋子啊,这屋子没少花钱吧,大手大脚也不省着点,还有那些肉,你哪来那么多肉票?没肉票岂不是跑那种地方买的?那得多贵呀……钱就那么扎你的手吗?一下子花光了我看你怎么办?唉唷,你这个败家闺女哦。” 蔡婆子忙前忙后一整天,翠翠领她的情,她要念叨,就任由她念叨呗。 她就摆出一副乖巧听训的样子。 她不顶嘴,蔡婆子咕哝一会儿自个儿消停了。 翠翠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算不叨叨了! 要继续训下去,她感觉自己耐性快告罄了,没准就要露出卸磨杀驴的丑恶嘴角。 没想到这口气松得太早。 就听蔡婆子突然开口:“翠儿,娘跟你嫂子说好了,让她给你介绍一个当兵的对象。她前儿个回了信,说已经在寻摸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说完,蔡婆子慈爱地看着她。 脸上仿佛在说“闺女,娘对你好啵?!感不感动?” 翠翠:“……” 14. 第 14 章 蔡婆子嘴叭叭嘟嘟个不停。 三句有一句畅想翠翠未来老公啥样,另外两句夸许雯丽,边夸边给翠翠递眼神…… ——看,你嫂子对你多上心,你可要心存感激,不能白眼狼啊! 翠翠嘴角抽抽。 实在不耐烦她这些老论调,赶紧打断她:“嘛呢干嘛呢,我先声明啊,我现在还不想结婚,你们可别上赶着忙活,我不仅不领情,我还得跟你们翻脸。” 不想结婚嘞? 那我早先问你是不是想赶紧二嫁你做啥点头?刘利上山给你介绍对象,你自个儿不是放话要嫁个更好的? 因着这两次铺垫,蔡婆子完全没把翠翠的话放心里,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只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 蔡婆子没好气地拍打翠翠胳膊。 说:“说的什么话?我和你嫂子跑前跑后帮你挑对象,就是为了你领情说句好呀?我当你娘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盼着你过得比别人好?你说说你,华明对不起你,你就要跟家里断亲,你知不知道多伤我和你爹的心啊?说你几句,你就撅蹄子,真是上辈子造孽,摊上你们几个要命的东西。” 翠翠:“……”得,翻起旧账来了。 算了,懒得搭理她。 可她不搭理,蔡婆子来劲了。 “你单着算怎么回事,外人还以为你惦记华明呢,你自己讲这说起来好不好听?” 翠翠翻白眼:“我管她们说什么,我在那些人手下讨饭吃了?真惹我跟前,看我给不给好脸色。” “短时间那三姑六婆肯定不会说太难听的话,等过半年一年你等着看,看看人家咋损你!你不给好脸色人家就不说你了?这家里啊,要没个男人,你看那些懒汉和无赖会不会天天扒你墙头。” 原是要敲打翠翠两句,可越说越生气,蔡婆子愁得嗷嗷哭。 她图啥? 还不是图翠翠过得好,不被人指指点点。 翠翠:“……” “不至于啊娘,我就说了一句,您老不至于这样伤心吧?” 看这没心没肺样,蔡婆子一口气堵心口,眼泪掉更多了。 她一难受,就习惯性道德绑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我一把年纪还操心你的婚事,你咋就不上点心?得得得,我不是你娘,你是我娘才对。你是打定了注意要伤我和你爹的心。” 越说越离谱了。 翠翠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把抹布往灶台上用力一摔,“嘭”一声。 蔡婆子吓得哆嗦了一下,对上翠翠蛮不耐烦的脸,突然噤声了。 这时候翠翠化为了进攻方,毫不客气道:“谁让你们挑了?谁让你操心了,我求着了吗,你不知道我跟许雯丽不对付啊,万一她弄个面上光肚里烂的害我怎么办?光说我伤你们心,你们不照样伤我心吗?” 有的人吧,你对她好点她蹬鼻子上脸就想掌控你,一味胡搅蛮缠; 可你若是对她恶声恶气,她反而能好好说话了。 蔡婆子拿十多年的相处当矛,那她就举起感情作盾! 咋地! 谁的亲情不是亲情了? 就婆婆付出心血了,难道自己这个儿媳妇没回报?她可不觉得原身作为儿媳妇,会低蔡婆子一头,因着无所顾忌,话语里的刀子可谓精准很。 蔡婆子顿时语塞。 兴许是远香近臭; 也兴许是拿捏不准翠翠如今的脾气。 她没有第一时间吼回去,反倒心虚气短起来:“……那我,娘这次的确是为你考虑,你要是不愿意,不逼着你相看就是了。” 翠翠不说话,双手叉腰,看着蔡婆子一脸不信任。 蔡婆子嗫喏道:“翠儿你放心,你嫂子要是包藏祸心给你介绍个上不得台面的,不用你出面,我找你华明哥说理去,让他好好收拾许雯丽。” 呵呵,才怪! 不过这不重要。 翠翠撇嘴,浑不在意“嗯”了声:“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不觉得那是好,你下回别自作主张了!” 菜婆子顺着台阶下:“晓得了,你不喜欢就算了。” 活脱脱被pua了。 翠翠深谙打一板子给颗甜枣的道理。 见蔡婆子作为娘老子的掌控欲被打破,处下风尚不自觉,她冷凝的眉目舒展开。 话里再次酝满了笑意:“娘,你今天忙活一天也累了吧,先歇一会儿,剩下的我自己来就成。” 说着,拉开灶台一侧的碗柜,端出事先准备好的坐臀肉,半肥半瘦,少说有两斤。 “呐,给家里的,正好让你和爹还有学明打个牙祭。” 蔡婆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老大块猪肉差点把她双眼晃花。 高兴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连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 嘴上不停念叨浪费,心里可是美得很,哪儿还记得几分钟前翠翠凶不拉几给了她一个大逼抖。 端着肉回家的一路上,蔡婆子见了人就炫耀。 “……啥剩菜,我闺女特地给我留的!” “哎呀她小人家家的不懂事,花钱没个数,我刚才已经狠狠说过她了,你们猜怎么着,翠翠说这是专程孝敬我和她爹的,诶我这心里啊,暖呼呼的咧,你们不懂。” “……” 仇恨拉了一路,拉得火花带闪电! 第二天翠翠出门上工,便迎接了无数道充满怨念的眼神。 就连魏春生也如此。 “怎么了?”翠翠凑过去,小声问。 魏春生撇嘴,夸张地比划了一圈,用更夸张的语气抱怨道:“那么大一块肉诶,你真是舍得。昨个儿蔡大娘端着肉给大伙儿瞧了一路,牙花子就那么咧着没合上过,现在村里都夸你是最有孝心的后辈。” 翠翠勾唇:“夸我孝顺啊,还怪中听的。” “你是美了!” 魏春生没好气地推搡翠翠胳膊:“就是衬得别家媳妇女儿不太行罢了!你说你当这出头鸟干啥?别人的孝心只有一咩咩……”魏春生比着半截小手指,随后又画了一个大圆圈继续吐槽:“你的孝心是这么大!” 翠翠莞尔。 “我婆婆昨晚没少对着我唉声叹气,人家也不明说,就讲蔡大娘老两口命好。”魏春生一脸无奈,翠翠笑得更欢了。 “你还笑,你还笑!” “你之前不是不想跟他们往来吗,咋又成蔡大娘的好闺女了?” 魏春生着实想不通翠翠在想啥,对魏华明余情未了,打算继续照顾前公婆?不像啊。 “你脑子没毛病吧?” 话落,魏春生手背探向翠翠脑门。 翠翠侧首躲开,嗔了她一眼,慢条斯理解释:“就是突然又想通了,觉得没必要因为魏华明跟所有魏家人一刀两断。” 有的棋子眼下不起作用,将来未必就是废棋。 再安逸的地方,也不能不未雨绸缪啊。 **** 三月中,六队终于有人意识到了毛长荣的失踪。 不问不知道,一问简直吓一跳。 原本毛长荣名声就烂大街,是六队出了名的混子毒瘤,三五天不露面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他再怎么混,到农忙时节,还是会下地忙活几天意思意思。 今年就非常奇怪,不管问谁都摇头说没见过! 六队的大队长起初并没太在意,暗道毛长荣现身一定得好好给他个教训,当众批评才行。没曾想农忙都过了,毛长荣依然没影子。 这年月一个没有介绍信的人,能跑哪儿去呢?什么地方还能躲两三个月? 大队长一咂摸,当即变了脸色,连忙喊队里跑得快的同志到镇里报了派出所。 郝建设收到消息,带着两个下属立即赶往六队! 毛长荣狗窝似的屋子被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除了桌上厚厚的灰尘证明他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过家,再无旁的信息。 “大队长,毛长荣没别的家人吗?他跟谁比较熟,又有谁跟他发生过矛盾?” 大队长想了会儿,摇摇头:“他家就他一个,没老婆孩子,爹妈建国前也没了。至于说矛盾,那肯定有,但我想不至于闹出人命。” 郝建设沉着脸:“麻烦你把所有社员叫到这儿来,我们需要了解一些信息。” 大队长:“成。” 六队的人一到大队部就看见三公安杵那儿,表情严肃得很,当即噤若寒蝉。再一听毛长荣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人群霎时炸开了锅。 “哎哟,真死了呀?谁干的,曲老二不会是你吧。” “放你妈的狗臭屁!他死还是活都跟老子没关系,你少胡咧咧。” 有人小说道:“毛长荣的事得问陈寡妇啊,他俩熟。” “可不是。” “……”现场叽叽喳喳,好似八百只麻雀叫唤,吵得郝建设脑壳都大了。 “安静!” 郝建设长腿一跨,往长凳上站去,手里举着大队部的大喇叭,继续喊话:“乡亲们先安静一下,一个一个说,谁要是提供有用的信息,咱们还是有奖励的。” 听到奖励二字,大家变得配合起来。 “他要是被人弄死了也不奇怪,毛长荣这人,啧,就不是个好人。” “他跟曲老二闹起来是因为他偷看人家老婆蹲茅坑,曲二打他不冤枉。” “还有那谁,跑野塘子洗澡,好像也被偷看了。” “……” 郝建设越听,脸色越难看,这种欺负女同胞多次的渣滓居然没被人告到派出所!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正月初八,那时他正好在家。” “我十二那天也见过毛长荣,当时他和那谁,谁来着……等我想想,哦,我记起来了,是春花嫁到隔壁六队的小姑子,他俩在东边林子里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葛春花闻言,面对周围的打量,老脸一红。 一蹦三尺高:“你放屁,我小姑子和毛长荣不熟,怎么可能躲林子里?” 说话那人翻了个大白眼,阴阳怪气道:“我看得真真的就是你那妹子,那天她穿了件红袄子,两人靠得可近,就差脸贴脸了。” 一听红袄子,葛春花眼神闪了闪,作死哦,秋萍不会真跟毛长荣有什么吧? 郝建设不认为新出现的人物一定知道什么,但一个负责任的人民警察就是要不放过任何线索。 排查完六队后,三人水都没喝一口,马不停蹄赶往三队找魏秋萍。 15. 第 15 章 魏秋萍家不难找。 她嫁的这支人丁兴旺,除了她只生了一个魏广生,另外几房少的三四个,多的有生七个的。 这一大家子各自起了房子,但房子是围绕着老屋建的,罕见的共用一大片院子,是三队住房最集中的一处。 郝建设三人随手扒拉了一个人问路,便顺利找到了魏秋萍家。 这会儿太阳正要落山,家家户户烟囱袅袅,小孩子们也聚在院坝里扇纸片,捡石子儿,烟火气十足。 安宁祥和的氛围让人简直舍不得破坏。 最先发现郝建设一行人的是孩子们,一个个激动地围上来:“是警察叔叔。” “叔叔,你们是来抓坏人的吗?” 小萝卜头们都爱有样学样,看到大的小孩鼓起勇气问问题,他们也七嘴八舌跟屁股后面,扯东扯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着孩子们童稚天真的话,郝建设那张没有表情的硬汉脸也跟着软和下来。 他弯腰,低下头问最大的孩子:“魏秋萍在家里吗?你帮我去叫她一下好不好?” 小孩立正稍息,朗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那声音,那朝着魏秋萍屋里跑去的背影,满满的使命感。 马宝觑见郝建设眼底的笑意,咧了咧嘴,郝建设扭头,瞅他那啥样笑容顿收,瞪他:“笑什么,其他人问不问了,赶紧办正事去。” “……”弯曲的弧度渐渐收了回去,马宝摸了摸鼻尖:“知道了头儿。” 他和小李分开打听,原是不抱期待的,没想到三队的人对毛长荣的了解并不比六队少,甚至因为没有亲缘关系,说起毛长荣的事也更直白,这让小李二人意识到六队那边有所隐瞒。 比如六队所说的流氓行径停留在偷看蹲坑,偷看洗澡,和寡妇不干不净。这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恶心人但又没达到作恶的地步。 可三队的社员不是这样说的。 好几个人不约而同都说毛长荣不仅是好吃懒做道德败坏,还干过不少下三滥的事。 光他们听过的,对女人用强就不止一次。 尤其是早些年时局不稳,毛长荣更是肆无忌惮。 其中一家女主人是日本人,鬼子大军撤走时没来得及离开,听说是被毛长荣给……彼时华国大地满目疮痍,民众还未从苦难的噩梦中醒来,自是没人去管一个日本女人的死活。 便是事先知道怕也要说的天道苍明,报应不爽了。 后来便是六队那事,这个其实也没证据,但大家都说那谁家被偷看洗澡的姑娘其实也被强|奸了,所以才羞愤跳河,好好的人直接没了。 因着姑娘死得不体面,她父母兄弟打了毛长荣一顿后绝口不提这事。 毛长荣那回被打得很严重,足足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后面才有所收敛。 马宝听到这儿已然怒不可遏,不忿道:“出这么大事,你们就没一个人报案?” 村民尴尬,搓了搓手,小声道:“……这,还不都为了名声。” 马宝其实发泄完就意识到了,吁了口气,懊恼又无奈抹了一把脸。 这时候的人把姑娘家的名声看得很重,出了事明明是受害者,家里却宁愿藏着掖着装得若无其事,委屈家里的女孩。而外人没证据,除了私下议论两句又能干什么? 可说是如此说,但一腔正义得不到伸张,马宝憋屈死了,连骂几句“操”。 “大队长也不过问?” “也不是六队的大队长不处理他,一来当事人不告状没证据;二来毛长荣爹娘当年参加民兵团打过日本鬼子咧,后来也是死在掩护村里人逃进小白山的途中……你说说,好竹出歹笋!哎,当年咱们几个大队一起逃的难,你说说,大伙儿就算看在他爹娘的份上,也不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就举报他,对不?” 马宝和小李听了一箩筐毛长荣的事,心情可谓复杂。 两人入行没两年,骨子里热血未凉,那股冲动劲尚未被大量的案子磨平。此时都憋闷极了,偏这烂人失踪他们还得尽职尽责地找,总要活见人死见尸。 “靠!死了才好!” 马宝啐了口唾沫,肩膀被小李用力锤了下,小李提醒:“喂,注意影响。” “头,我们问得差不多了,你这边呢,魏秋萍咋说?” 郝建设摇头,脸色沉重:“这个魏秋萍不老实,她嘴硬咬死了和毛长荣不熟。但我肯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小李,你先留下来盯着她;马宝,你回六队一趟,把你们调查到的那几家再查一遍,尤其是魏秋萍的亲戚,要重点对待。” “知道了头。” 两人异口同声。 魏秋萍这几天日子很不好过。 妯娌们时不时拿探究好奇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偶尔露出几分鄙视。 丈夫黑脸相对,又问起钱的事,还为此给了她一巴掌。 儿子更别提,从警察离开后就把她这个妈当空气,视而不见。愈发窒息的氛围快把她逼疯了。 毛长荣的事就和一把长刀似的悬在她头上,魏秋萍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找她问,她害怕被查出自己和毛长荣的奸情。坐立难安了两日,终于按捺不住回娘家打听消息了。 郝建设收到消息,当即赶了过去,把正和堂嫂商量对策的魏秋萍抓了个现行。 一通威吓,魏秋萍还是死鸭子嘴硬,她堂嫂先绷不住交代了。魏秋萍见糊弄不过去,才半遮半露把毛长荣盯上虞翠翠,想要人财两得的事说了。 自己充当了什么角色,魏秋萍以为只要她咬死不说郝建设就拿她没办法。孰料郝建设根本不走寻常路,讲道理是不可能的,不老实交代就送你银手铐,二话不说就要拘留魏秋萍。 魏秋萍错愕不已,显然受到了惊吓,她面如死灰,心跳得异常厉害,冷汗不断地往下流。 这下终于慌神了。 “别抓我,我交代,我什么都说……” 这头魏秋萍交代了个底朝天,那边翠翠也听说了警察来生产队调查毛长荣的事。 她脑子里将那天的细节一一复盘,唯一没处理的是雪地里残留的血迹,翠翠眼珠转了转,又一琢磨,如今雪已化,那点子血迹应当跟着化进泥里,谁来查都查不到她身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查到了也不怕,到时候就用精神力加以控制控制再对他们的记忆做一点小小改动便好。 换别人手里沾了人命官司,即便笃定对方找不着证据总是会忍不住惦记,心提着紧着。 翠翠却没那根神经,她解决过的混球两只手数不过来,宰人跟宰异兽虫族在她眼里已经没区别了,是以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等郝建设找上门,两人都怔愣住了。 “哦~~是你啊!” 翠翠只讶异了两秒,便像老朋友一样,邀请对方到院子里喝杯水。“我家只有凉水,招待不周你见谅。” 郝建设目光倏地暗沉下去。 语气肯定道:“虞同志,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翠翠将木制的水杯递过去,略带不解:“是要谢谢我帮你们抓到人贩子吗?不用了,一点小事,谁见了都会出手的,何况,谁让她自个儿倒霉撞我手里了呢。” 她素着脸,浅浅笑着。 皮肤皎洁如月,五官单看并不算惊艳,但有几分英气。 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长辫垂在胸前,又为这份英气增添了几分温婉。 总体来说,绝对称得上一句好看。 郝建设却没有欣赏美丽的心思,她越淡然自若,他的戒备心和怀疑就更重。 因为眼前的人他看不清,也琢磨不透,对这一类心思较深的人,保持最高警戒绝不会错。 郝建设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打直球试探一二:“虞同志,你好像会催眠?” 催眠……这倒是个好名头! 翠翠唇角轻扬,脑袋点得很痛快:“略懂,不算精通。” 郝建设:“我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把我也催眠了?” “唔,做好事不留名?”翠翠侧首,眨了眨眼,蓦地笑道:“好吧我实话实说,我不想跟你们打交道,怕你们问东问西我就得不断解释,我不喜欢麻烦。” 郝建设:“……” 她的回答没有敷衍的意味,眼神一点儿不躲闪,始终直视着自己。 似乎真是这么想的。 郝建设则越发觉得棘手了。 “那你有没有催眠过别人,比如,魏秋萍;又比如,毛长荣。” 郝建设语调很慢,每说一个字,他就死死盯着对面的脸,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情绪。 翠翠闻言,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有,没必要,而且姓毛的我也不认识。” “你确定?” “当然。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几乎没出过远门,你说的那个人我的确不认识。” 郝建设来之前已经把虞翠翠的身世调查了一遍,这会儿见她滴水不漏,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止不住的失望。 突然。 他厉声:“当然有必要。魏秋萍联合毛长荣害你,你事先得知他们的计划,便设计杀掉毛长荣,再对魏秋萍用了催眠术,虞同志,我觉得你的杀人动机十分明确。” 16. 第 16 章 郝建设疾言厉色,企图突破虞翠翠的心理防线。 然而虞翠翠的表现很出乎预料,既不是受了冤枉的委屈大嚷,也不是虚张声势辩驳。 而是更加理直气壮的回问:“等等?魏秋萍要害我?” 她倏地抬眸,脸上的震惊和疑惑恰到好处,人还是很冷静,只有眼神的波动可以看出几分恼怒。 她看着郝建设,道:“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 郝建设心思几变,继续冷脸:“你真的不知道?魏秋萍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没怀疑过她的目的?” “她给钱,我付出劳动力,天经地义,我管她有什么目的,只要我自己稳得住我怕什么?” 翠翠冷嗤一声,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不屑:“同志,送到你跟前的钱你也不要?那你可真是高风亮节,想得周全呢。” 郝建设顿时噎住。 “据魏秋萍交代,正月十三你最后一次抓蛤土馍,她让毛长荣提前到林子里埋伏你,现在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毛长荣?虞同志,请你老实交代。” “没有。” “如果知道她想整我,那我会先整死她,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 翠翠扯了扯嘴角,眼神冷冽如箭,反客为主:“她和姓毛的合伙要害我,哈哈,我听人说姓毛的死了是吧,那他真是活该呀!死得好。” 在有作案能力后面还得加一条睚眦必报! 郝建设深深看她一眼,淡淡点了下头:“今天谢谢你的配合,虞同志。” 转身离开。 郝建设并未打消对虞翠翠的怀疑。 他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毛长荣是她所杀,她还能做到让魏秋萍“自杀”,甚至可以让毛长荣和魏秋萍相互捅刀子,但事情不是这个发展方向,就显得她杀人的可能性很小了。 然而直觉告诉郝建设,虞翠翠肯定有问题。 回派出所当晚,郝建设就给发小去了电话,想让他帮忙找一名心理学专家,他想弄明白催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次日,章渝州出现在了派出所。 “你怎么来了?”郝建设起身相迎,随口问:“还没开始上班?” “还差几类器材没到,上班应该还要等十来天。” 章渝州点头,拉开单肩包拉链,掏出两本书,封面似乎是俄文。他递给郝建设:“深山老林,找遍了也只有这两本,这都是厂子医疗站那边借来的,你自己看吧。” 郝建设懂俄文,但他看到字多就头晕眼花,摆摆手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你直接跟我说说结论就得了,我相信你的总结能力,至于这书……我就不遭罪了。” 章渝州挑眉,戏谑道:“我没跟她打照面,怎好轻易下结论?” “你把你们的对话和对话间她的所有表现拿个本子记下来,我试着分析分析,不过你别太当回事,我就是半罐水响叮当不一定就对。” 话虽如此,章渝州面上却是极自信的。 郝建设哈哈大笑,拍了下章渝州肩膀:“得,在我面前装甚么,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 不夸张地说,渝州绝对是他认识的人里面的智力天花板。 这小子从小到大做什么都轻轻松松,别人放学回家吃竹笋炒肉作业补到嚎啕大哭,他回家就是开开心心的玩儿,偏每回考试都是满分。这要是个只会读书搞研究的书呆子大家心里或许能平衡点,可人家不是啊,文武双全,相貌俊美,人情世故还一点不落,真正的人精儿。 说起往事都是泪,他比章渝州大几岁呢,结果从少年时就被这么个小屁孩吊着打。 嗐,不提了,办正事去。 郝建设不仅手写做了记录,还喊了人到办公室试图还原当时的情况。 章渝州看完只说了一句话:“嫌疑最大的人交代他进了小白山,目前确定不了生死。我建议直接搜山,如果搜不到就报失踪,两年后人依然没出现给他报死亡就是。” 按照正常流程,这样处理的确没问题。 但郝建设心里存了怀疑,就总想找出个真相。 “我还是觉得虞翠翠问题很大,很有可能她就是凶手。” 章渝州摊手,笑:“你没证据啊,她面对你太自然太坦荡,我相信就算她在其中做了什么,你也拿不住她的把柄。何况,那种祸害没了不是挺好的吗?这世上可以少几个受害者咯。” 郝建设斜他一眼,摇头叹气:“难怪章姨老说你思想不正。” 跟郝建设只是怀疑不同,章渝州其实确信是虞翠翠跟这事有关的。 他这次急急忙忙赶过来是因为听郝建设说命案嫌疑人就是那日给他留下疑问的拐卖案主角。 当日因为对方的能力,他怀疑她极有可能是敌特,会对057造成不利。 这次弄明白她的的确确是土生土长的龙湾人,生平往来一目了然,没有任何被渗透被策反的迹象后,不得不说,章渝州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在这种前提下,回看她催眠拐子的行为就有了不同的理解。 虞翠翠的催眠能力无疑是颗不定时炸|弹,但她这个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反倒更倾向于武侠小说里率性而为的“侠”。侠以武犯禁,又实难论对错。 换了古时候,虞翠翠杀毛长荣,以毛长荣生前干过的恶事而论,简直是为民除害! 自然,这番论调委实不符合当代社会的法律法规,也的确算得上思想不够红不够专不够正,这便是章渝州不当兵选了搞科研后全家人无不赞同的原因。 本质上来说,他的思想确实跟当兵、当官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危险。 “我看你啊,先别忙着论证她有没有问题,还是找到毛长荣的尸体再说吧。毛长荣死了不过是村民们基于他的行事作风推断出的结论,到底死没死,第一现场在哪里,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些你应该比我懂。” 郝建设一愣,表情微滞。 是啊,尸体都没找到,他怎么就认定人死了呢? 大概是被催眠时毫无征兆,他心里后怕,再发现失踪案也牵扯到同一人时就先入为主,认定对方是危险人物了。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先入为主,把简单的案子复杂化了。” 郝建设思路转变后,将盯梢的人撤了回来,让他们到靠近六队和三队的林子进行搜查。 考虑到毛长荣失踪的时间大概率在正月中旬,彼时山上积雪很厚,人不可能徒步进太深,搜索范围再一次缩小。 经过三轮地毯式搜索,令所有人失望的是,仍旧没找到跟毛长荣有关的半点线索。 毛长荣好似凭空蒸发了。 这个案子的进度停滞不前,又不断有新案子发生,无奈,郝建设只得将它归于失踪档,以待来日有了新线索再接着查。 龙湾生产队议论了好一阵子,等派出所的人撤走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 唯有魏秋萍,太平日子一去不复返。 要不咋说世上没有纸包得住火呢。 郝建设当日原是好心,考虑到被欺辱妇女的处境不好,就想着不要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以拷问她时只有她堂嫂这个知情者在场,后面得知她的确存歹念只是没有成功,严厉批评了二人。 春花心里存了气。 这小姑子不是亲的还只是个堂的,自己因为她被警察警告她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又被自家男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哪咽得下这口气,两口子撕打间,就把魏秋萍和毛长荣通奸还留了个种的事给嚷嚷出去了。 好家伙,正好有邻居好奇大盖帽上门到底是为了啥,专等着听墙角。 眨个眼的功夫,魏秋萍的事传得整个六队都知道了。隔天,消息就传回了三队。这事闹出的动静比虞翠翠离婚还大咧。 翠翠离婚也就是这年头离的人少,大家觉得稀奇。 魏秋萍的事就不一样了,放哪个年代桃色新闻都是传得最快最广,最能激发讨论欲的。 若只是和毛长荣有一腿,顶多骂她不知廉耻,家里有男人还冲毛长荣那样的货色解裤腰带,顺带奚落下她男人当了绿毛龟。可涉及魏广生到底是不是毛长荣的种,这就给大伙儿留下了揣测发散的空间。 随之而来的是对魏老四生育能力的质疑。 毕竟,他和魏秋萍结婚快二十年就只得了魏广生这么个儿子,这儿子万一不是他的不就说明了魏秋萍能生,是他不能生? 整个魏家是乌烟瘴气,闹个不停歇,让人看尽了笑话。 翠翠也看魏秋萍笑话,笑得花枝乱颤的。 魏晓燕瞅瞅她翠翠姐小人得志样儿,颇为广生感到委屈,脸颊又气鼓鼓了。 不高兴道:“翠翠姐,人家是想让你开解开解,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还有,你为什么讨厌秋,广生他娘啊?广生同我说了,是毛长荣强迫的他娘,他娘其实也是受害者,对待受害者我们不应该笑话她,不是吗?” 翠翠讶然,这门婚事居然还没黄? 她咳了两声,敛笑,一本正道:“对呀,我讨厌她啊。” 翠翠耸肩,直接又了当:“警察跟我说了,魏秋萍和毛长荣合谋想要害我。就算她是被毛长荣欺负的受害者,可她不想着提醒无辜的人就罢,还主动让毛长荣来害我,我只是看她笑话又没打她嘴巴子,我都觉得自己怪善良呢。” 魏晓燕懵了。 还有这事?那广生是被他娘骗了,还是他明明知道却骗了自己呢? 魏晓燕耳根子软,颇有点墙头草的意思,瞬间愧疚不已。 “……对不起,翠翠姐,我没弄清楚状况不该那样和你说话。”一想到竹马骗人,小姑娘心情灰沉沉的,表情失落。 翠翠才懒得跟小孩儿计较。 淡声告诫:“下回擦亮眼睛再说话,换个脾气暴的看你这四六不分就站队,肯定浜浜就是两拳。” “……哦……”小姑娘还钻牛角尖里呢,翠翠翻了个白眼,正要赶人,就听她恍然“呀”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满血复活了:“翠翠姐,你娘让你过去一趟。” 翠翠:“嗯?” 魏晓燕眼睛眨巴,捂嘴贼笑:“我偷听到她和我娘说的话,华明哥那媳妇给你找了个对象,人好像就在镇上还是县里,想让你赶紧去相看相看呢。” 翠翠:“……” 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