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零养崽日常》 1. 重生 “苏老太太,时间差不多了。” 专门负责这个病房的护士小刘,掐着点过来敲了敲门,轻声说道。 话音落,她到底没忍住同情的看了眼坐在窗户边的人。 苏老太太是一年前住到这个病房的,打从她住进来开始,小刘一共只见过她的家人几次。 一次是刚办理住院的时候,剩下的全是签手术合同的时候。 他们好像都很忙,忙到一年到头露不了几次面。 说实话,苏老太太的情况很不好,这次的手术风险极大。因为这个,小刘早在一个月通前就通知了苏老太太的丈夫和儿女,但即将要进行手术的此刻,人还没来。 苏瑜摇摇头,哀求的看了一眼小刘,说,“再等一会儿,十分钟行不行?” 她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凹陷下去,哪怕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毛毯,也给人一种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错觉。 小刘心里不忍,点了点头,吩咐人去通知主刀医生一声。 等她转过来,苏老太太还定定的看着一楼,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苏瑜的病房在二楼,这边有个很大落地窗,透过窗户能很清楚的瞧见楼下。 但小刘还是第一次见苏瑜盯着什么看这么久,她心生好奇,往苏瑜身边凑了凑。 小刘之所以愿意费心,是因为苏瑜是整层楼最省事的老太太,叫吃什么药就吃,到了饭点不用人伺候慢慢地自己把饭吃完了。偶尔因为身体的状况弄脏了病房,不得已才会叫人过来收拾,还算有力气的时候顺手就把脏污收拾好了。 小刘见过苏老太太和她女儿说话的模样,温温和和的,眼角眉梢都是慈爱。 后来小刘才知道,除了见过了两个儿女,苏老太太其实有六个孩子。 一个女儿五个儿子,其中有三个是养子,但这些人居然就把老太太一个人扔在医院。 小刘收敛思绪顺着苏瑜的目光望下去,一眼瞧见站在一楼的女人。 利落的套装,乌黑的长卷发,大红唇......不正是苏老太太的女儿赵溪么?! 她回头看了苏老太太一眼,又看了看底下的女人。 确实是赵溪。 母女俩的脸部轮廓很像,再加上每次签合同赵溪都会来,小刘确定自己没看错。 不过,赵溪挽着的女人是谁? 瞧着四十多岁,也生了病的模样。 除了赵溪以外,还有另外几个年轻男人。 “是溪溪和我的儿子们。”苏瑜的语气异常平静,她抬头看着小刘,恳切道:“刘护士,你能不能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小刘犹豫一瞬点点头,将手机拿了过来,递到苏瑜手心的时候,她才发现苏瑜的手冷的像一块冰。 苏瑜看着楼下,拨通电话,声音和往常没什么分别:“溪溪,你现在过来吗?妈妈要进手术室了......” 小刘挨的近,能看见她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有声音传过来。 “......堵车呢,马上就来......不会耽搁你的手术时间的......” 苏瑜默了默问:“你哥他们呢?” “他们太忙了......你不用等他们......” 苏瑜还想说什么,对面却草草挂了电话,每一个忙音好像都是对她的嘲笑。 苏瑜认得底下被赵溪挽着的女人——乔慧珍,一个同她丈夫不清不楚的女人。 但现在,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们,齐齐围在那个女人身边,甚至没有想要上来看她一眼。 苏瑜低下头,肩膀不停抖动着。 滚烫的眼泪落在衣领上,落在皮肤上,把苏瑜的灵魂都烫的一个激灵。 她忽然想起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每天早上睁开眼,家里就有洗不完的衣裳,做不完的饭。皮小子们爱惹祸,苏瑜总是那个领着他们上门道歉的人。 一晃竟然这么多年了。 苏瑜从来没跟孩子们说过,她其实很害怕做手术,怕眼睛一闭,就再没有醒来的一天,更怕再也看不见她牵挂的孩子们。 但此刻,苏瑜想,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刘护士,麻烦你推我进手术室吧。” ....... 苏瑜以为闭上眼就能迎来解脱,她哪里知道再睁开,竟然回到了1975年12月7日。 是的,确实是75年,12月7日。 苏瑜捧着肚子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撕了一半的老式万年历跟前怔怔出神。 上辈子的那些记忆纷至沓来,苏瑜想哭又想笑。 她重生了,竟然重生了! 可既然重生为什么不是回到未嫁人的时候,偏偏是现在? 苏瑜低头瞧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腹部,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女儿对自己的敷衍,但事实却是,赵溪还在她肚子里,还要再过四个多月才会出生。 她抬起头准确无误的在狭小的房间里找到放在门边的毛巾架,和挂在墙上的镜子。 苏瑜想洗把脸冷静一下,一抬头却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年轻的、鲜活的、还不曾生病的自己。 苏瑜从小到大都是个美人胚子,要不是实在长得好看,也不会在身份背景悬殊的情况下,被赵时年执意求娶回家。 如今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了,不比当姑娘时娇俏,却也是皮肤白皙,乌发浓密,远比病重如鬼魅的自己好看太多。 苏瑜对着镜子细细描摹自己的眉眼,想给自己一个笑,没想到鼻子一酸,竟红了眼眶。 “小苏、小苏在家吗?” 门板给人捶的哐哐响,门外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 苏瑜连忙将毛巾打湿,拧一把擦了擦脸,觉得自己舒服些了才去开门。 “怎么这么久?小苏你、你怎么哭了?”女人关切的问了声,探着头往里瞧。 女人身材高壮,粗黑的脸上带着两坨高原红,是年轻了好些的春花嫂子。 苏瑜侧了侧身,好让对方瞧得更清楚:“没什么事,我这一胎怀像不好,得亏嫂子您过来敲门,要不然......” 钱春花探头一瞧,水泥地上倒了一把扫把,苏瑜常用的搪瓷缸子也摔在了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她连忙进屋帮着收拾好,转头瞥见空空灶台,问,“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孩子们的身子骨重要,你的身子骨就不重要了?你自己也说这胎怀像不好,怎么不多注意些?” 说罢钱春华也不等苏瑜回应,跑回屋拿了两个黑面馒头过来,强行塞到苏瑜手里。 “我给我家小妞妞做的,还温着呢,你快吃!都晌午了,怎么早饭也没吃!” 苏瑜心里一暖,再三谢过才掰了一小块塞到嘴里。 如今大家伙儿条件都不好,所谓黑面其实就是麦子收回来以后,只粗粗磨了两道的面粉,虽然比不上白面,却也属于精细粮了。 吃在嘴里该是很香的,带着一股自然的小麦味儿,苏瑜却觉舌尖发苦,心里泛酸,但她还是笑着赞了一句,“好吃!” 钱春花见她这样,长长叹了口气。 都说小苏日子好过,嫁进高门了,儿子又多,以后好日子长着呢。可叫她说,小苏能不能熬到以后还另说。 当年苏瑜刚和赵团搬来的时候,活脱脱从画上走下来的大美人模样。他们是邻居,钱春花在苏瑜跟前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什么似的。 几年过去,苏瑜孩子没少生,人却肉眼可见的老了。 打扮时髦的大美人摇身一变,身上穿着的还是赵时年不穿了的宽厚大棉衣。哪怕苏瑜挺着肚子,那衣服对她来说还是显得空荡,手一抬袖子落下去,露出一截瘦麻杆一样的手腕。 按说赵团长每个月工资可不少,苏瑜却没钱留给自己。 那些钱哪儿去了,苏瑜没说过,钱春花却有自己的猜测。 苏瑜不知道钱春花心中所想,只问她的来意。 钱春花拍了一下大腿,急忙道:“看我这记性,我是来给你报信来了!赵洋那小子和你家新领回来的养子打起来了,老师叫找家长,要家长领回去好好教育呢!小苏,你看这......” 苏瑜安抚的拍了拍钱春花的手,她恍惚想起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出。 一边是亲子一边是养子,天然就是对立的阵营,打架斗狠这样的事,从来没少过。 当初苏瑜是和这个说、跟那个劝,思想工作做了一茬又一茬。 到她快死了,两边还是水火不容。 苏瑜不觉得上辈子耗尽耐心都没做好的事,这辈子能做好。 既然离婚来不及了,那就先顾好自己吧! 她转身进了屋,翻出自己装钱的布袋子和一个惯用的手拎袋,形色匆匆地往外走。 钱春花跟在一边劝,“小苏,你可千万顾着自己的身子,别着急上火啊!” 苏瑜用力点点头,心道她根本犯不着着急上火,但对于钱春花的好意,还是全盘接受。 “我晓得的,嫂子您回家顾着孩子去,这个点小妞妞只怕醒了。” 钱春花倒想跟着去,想着家里还有个小的在炕上,只得跺着脚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苏瑜离开。 2. 再苦不能苦自己 苏瑜一边走边想,上辈子为什么会落到那样一个境地,是不是她的教育方式出了错? 家属院说是院,其实是一栋又一栋的楼房,赵时年升职速度过快,导致他们还没来得及搬到符合赵时年级别的住所,仍旧在之前分到那间窄小的两居室里的住着。 人员住的密集,很难不碰见谁。 这不,苏瑜还没走到拐角,便和摘好了菜准备进屋的李大妈碰了个正着。 “小苏,饭点了怎么还出门?午饭吃了吗?” “没呢,这不学校老师找我有点事,赶着过去看看。” 苏瑜一边应一边将手里捏着的黑面馒头塞进布袋子里去。 李大妈瞥见了问:“小苏,你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李大妈长得尖刻又好八卦,苏瑜一向不爱和她多说,只摆摆手道,“婶子,回头再细说,我先去学校一趟。” 李大妈目送苏瑜离开,心想小苏这样明显有事啊,偏生还不说,弄得她心里抓肝挠肺的。 索性午饭先不做了,菜一收,去钱春花家里八卦去。 “我刚怎么瞧着,小苏急匆匆的?家里出事了?” 钱春花给小妞妞换好尿戒子,闻言瞥了李大妈一眼,道:“还不是家里孩子们的事。赵团也是,本身孩子就多,小苏还大着肚子,偏生又从外头领了三个回来。人还没安顿好,又出去做任务了,家里家外一摊子事,可不就指着小苏一个人?” 钱春花话里话外替苏瑜叫屈。 领回来的是三个孩子,又不是三个提线木偶。 男人们总以为养孩子就是管口饭吃,给地方住就成的。 屁! 一边是养子,一边是亲子,这里头事情多着呢。 钱春花有些忧心,还时不时向外张望:“我就怕小苏气得动了胎气。” “嗐,不就是怀个孩子,哪就这么娇气了?乡下人家挺着肚子下地干活的不在少数。再说,孩子多也不是什么坏事,多子多福嘛......” 李大妈年过半百,思想很老派。 小苏家里这么多儿子,换成别人做梦都得笑醒,也不懂有什么可愁的。 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敢情就是孩子打架。 李大妈觉得有些无趣,转头问钱春花:“小妞妞快满一周岁了吧?你和大牛抓紧一些,趁着年轻再要个儿子,还是要有儿子的,有儿子才算有香火......” 钱春花心里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她冷下脸赶客:“婶子,您有这功夫管我,还是多操心操心你儿子吧,根生是不是27了?还没结婚呢?我怎么听说相看一个黄一个?有时候不要光想着去挑剔女方,多想想自己的问题。” “你、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我不跟你说了,家里鱼还烧着呢,再过一会儿得焦了!” 李大妈撂下话转头就走,生怕钱春花问她人家女方为什么看不中她家根生。 钱春花冷哼一声,“还吃鱼呢,不如吃屁!” 她说着将门狠狠关了上去,拉起女儿的小手乐呵呵的唱小曲逗她。 李大妈有没有鱼吃,苏瑜并不知道,但她这会儿是真的在吃鱼。 孩子们打架了,被老师找,着急吗? 换做以前她肯定着急,但苏瑜现在不那么着急了,反正离放学还早着呢,她在放学之前赶到总行了吧? 学校离军区不是很近,因为附近的村子也有许多孩子要上学,当初建学校的时候就建在了两边的中心点上。好处是,去学校会经过国营饭店和供销社,家里要是缺什么,顺手就能让孩子带回来。坏处则是,孩子们每天上下学要走的路不少,冬天的时候往往天黑透了,孩子还没到家。 以前苏瑜挺心疼孩子的,还张罗着要买自行车。 可等自行车买回来,哪些孩子骑自行车,哪些孩子走路,就又成了问题。 如今再看从前,苏瑜觉得自己真的傻的厉害。 摸黑走路而已,有什么走不得的,她挺着肚子不也是照样走? “同志,这是你要的红烧鱼和大肉包,得亏你来的早,再晚一点可就没了。”牛高马大的帮厨见她大着肚子不方便,还好心帮着把菜端了出来。 苏瑜捧着肚子道谢,等人一走,她拿起筷子一口鱼肉,一口大肉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上辈子除了药什么都吃不下去,如今再吃起东西只觉得味觉格外发达。 鱼肉细腻鲜美,酱汁浓郁又恰到好处,别说她手里拿着的是大肉包了,就算是个平平无奇的玉米面馒头都能蘸着酱汁连吃好几个。 但也因为味觉太灵敏了,鱼肉越是好吃,就越发显得手里的肉包子平平无奇。 如果换做她来做的话,或许会把其中的姜蒜换成葱姜水,在包包子之前先将肉调好,再小小的腌制一会儿,最后放入一点糖提鲜。另外包子皮也很重要,发酵的时间掌握不好,就不够蓬松。 苏瑜一边吃一边想,脑海中关于做包子的手法,像放电影似的来回播放。等她郑重的将饭菜吃完,竟然已经勾勒出一套完美的做肉包子方案了。 苏瑜觉得很神奇,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上辈子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厨艺,把饭菜做熟是一回事,做的好不好吃又是另一回事。在过去,苏瑜没少被人吐槽过厨艺。好似像她这样不能整治出一桌完美饭菜的女人,是什么大的罪过似的。 苏瑜对此嗤之以鼻。 不过一个不善厨艺的人,仅仅吃了一口肉包子,就在脑海中自动形成了肉包子的做法,还是改良版,这合理吗? 显然不合理,苏瑜不信邪,又细细尝了尝红烧鱼。 这回脑子竟然给她自动播放了一遍红烧鱼的做法! 苏瑜狠狠吃了一惊,但到底是重生一回的人了,脸上还算持的住,并没露出什么端倪,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而已。 “师父,人走了,没想到她还真挺舍得吃的。” 刘健出来收盘子,顺嘴跟大师傅嘀咕一句。 话音落,脑门就被师父敲了个暴栗,“你没见人大着肚子吗?胳膊腿那么细,要不是为着肚里的孩子着想,也不会舍得拿钱出来打牙祭。” 刘健捂着脑门点头,对师父的崇拜更深了。 果然还是师父见多识广,那女同志什么情况师父打一个照面就能猜出大概,实在了不得。 大师傅哼一声,对徒弟崇拜很是受用。 正在隔壁供销社采买的苏瑜,用行动表示大师傅还真猜错了。 过去她或许是大师傅猜测的那样,现在可不一样了。 “同志,奶粉有吗?给我拿一罐子。” “奶粉票?我有我有。” “啊对了,还要还要一盒雪花膏......没有雪花膏,只有蛤蜊油?也、也行吧。” 女人对于购物天生抱有一种罕见的热情,哪怕回到20年前,回到物资不甚丰富的年代,也丝毫不能影响苏瑜买买买的热情。 小到油盐酱醋,大到奶粉、棉花、最新款的的确良。 苏瑜全都搜罗了个遍,带出来一百元,一下子花了个精光。 妥妥一个败家女人的形象。 售货员一开始还惊讶,到了最后只剩下麻木了。 她抬眼看苏瑜身前的大肚子和尖尖的下巴,好心问:“你买这么多东西运得回去吗?” 苏瑜冲她灿烂一笑,“运的回去!不过我得先去学校接个孩子,这些东西能不能先留在店里,等会儿拿?” 售货员犹豫了一会儿,看在她挺着一个大肚子的份上,到底点了头。 “那你可得快点儿,再过两小时我就要交接班了。” “你放心,绝对用不了两小时。” 苏瑜打完包票告别售货员,慢慢悠悠往学校走去,顺嘴打了个饱嗝。 所以说,吃饱了散散步还是挺有必要的,助消化不是? ...... “哥,你说妈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学校里等着她?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我肚子都叫了。”七八岁的男娃长得黑漆漆的,乌黑的眼珠子飞快的转来转去。 虽说打了一架,男娃却没吃亏,只嘴角有一点淤青,别处都干干净净的。 他明显没什么耐心了,一会儿抠一抠白墙皮,一会儿踢踢地上的石子儿,还时不时偷瞧另外一头站着的人。 那人伤的比自己严重多了,颧骨肿了起来,嘴角破了皮,赵洋见他这样有些幸灾乐祸,还有些害怕。 “哥,回头妈来了,宁树跟妈告状怎么办?也不知道妈咋想的,宁树和另外两个姓王的又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干嘛对他们这么好?“ “你现在知道怕了,打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赵深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没什么表情的回了一句。 赵深比弟弟大两岁,性格和赵洋完全相反。两人的五官长得有些像却又不那么像,弟弟更像爸爸,他更像妈,他鼻尖上有一颗小痣和苏瑜的一模一样,当他板着脸时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苏瑜。 这对赵深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愿更像赵时年一些。 赵洋顿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煞有其事道:“我才不怕,就算当着妈的面我也敢打他!” “嗯。”赵深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他一眼看出弟弟在虚张声势,却没多说什么。 其实赵洋挺敬重他这个大哥的,以往他说不能做的事,赵洋从没碰过。打宁树这事,赵深没插手也没阻止,只是旁观。 赵深太清楚了,按照弟弟性子早晚要闹起来,不过在哪里闹的区别而已。 而他之所以没阻止...... 赵深眸色沉沉的看着远方,叫人有些看不清。 正想着,忽然听弟弟喊了一声:“妈——” 赵深抬头,苏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还穿着早上他们从家里离开时的那身衣服,不过那时候苏瑜有些病恹恹的,这会儿竟有几分容光焕发的意思,赵深眯了眯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心里狐疑,嘴上也跟着弟弟喊了一声妈。 另外一边的宁树,也跟着抬头望过去,嘴唇蠕动两下,喊了声:“苏阿姨”。 回手的时候并没有犹豫太久,这会儿却觉得如坐针毡。 苏阿姨他会不会因为他打了她儿子,不要自己了? 赵洋喊了一声,立马垂下眼睛,根本不敢看苏瑜的表情。 苏瑜“唔”一声,心里情绪翻涌,但她忍住了,故作平静道:“王成和王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赵洋和宁树诡异的同频了。 完了完了,妈/苏阿姨肯定是想回去以后再好好收拾他! 3. 改变 按照年龄来说,宁树其实比赵深还大一些,不过他之前一直在乡下跟着奶奶生活,肚里常年没什么油水,因此个头不高,两人站在一块儿比赵深还矮一头。 宁树长得很乖,圆圆的眼睛薄嘴唇,头发服帖的贴在额角,不像是会打架的模样。 但苏瑜知道,这家伙不声不响,打架的时候还不少,惹麻烦程度仅次于赵洋。 家里这一窝小崽子,只有紧跟在她身边的王成兄弟俩才是真的单纯。 王强最小才五岁,在隔壁幼儿园上学。 这家伙长得虎头无脑的,迈着两条小短腿亦步亦趋的跟在苏瑜身边,小爪子还紧紧抓住苏瑜的衣服下摆,眼神里全是孺慕。 苏瑜看他一眼,心里酸酸涨涨。 孩子们和她的关系曾经也很亲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见都不想见她了? 苏瑜想着心事,不妨碍她配合孩子的步子稍稍走慢一些。 王强敏锐的察觉到,悄悄龇了龇白牙。 走在他另一边的哥哥王成,见状在弟弟的小脑瓜子上撸了两把。 苏瑜全程没说话,只兀自想着心事,但在孩子们看来却是母亲在持续散发低气压。 赵洋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收回目光。 完了完了,妈一定很生气! 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赵洋肚子叫了好几声。他不知道苏瑜听见没,反正他哥听见了,还扭头看了他一眼。 兄弟俩对视一眼,然后一齐叹了口气。 以往上学,苏瑜偶尔会给点零花钱给兄弟俩,五分一毛的,放学回家路过供销社能买点吃的垫垫肚子。打从宁树三人来了以后,妈可再没给过零花钱。 想到供销社里散称的万年青饼干,赵洋暗暗咽了咽口水,屁都不敢放一个。 其余的孩子们也瞧见供销社了,大多眼睛里带着渴望,但也就看看不敢说。 哪知道苏瑜走到供销社门口,脚步一转。 赵洋瞬间来劲了,妈肯定听到他肚子叫了!要去供销社给他买吃的吗? 呜呜呜,想吃饼干、鸡蛋糕,还有五分钱两根的果丹皮! 赵洋吸溜了两下口水,眼神希冀地盯着苏瑜。 苏瑜不负众望地领着孩子们进了供销社,指着墙角一堆东西说:“过来,每人帮我拿几样。” 赵洋来不及失望,见到那堆东西的瞬间嘴巴张成了o形。 他狠狠拽了他哥两下,悄声问:“哥,妈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赵深拍拍弟弟小脑瓜:“快搬。” 说着他率先去拿东西,回过头眼睛却瞥向和售货员寒暄的苏瑜。 他也想知道妈这是怎么了。 “多谢你,我们这就把东西搬走。”苏瑜冲售货员露出一个笑脸。 张霞冲她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其实她还是看在苏瑜买东西买的多的份上。 人家不在意,苏瑜却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临走的时候从买的东西堆里翻出一包大白兔奶糖,给张霞也塞了两个。 张霞表情瞬间好了很多,还悄悄叮嘱苏瑜,叫她下次来供销社还找她,他们这里有些东西只有内部员工才能买。 苏瑜应承下来,再三谢过,这才带着孩子们离开。 赵洋抱着一大块布和两斤棉花,凑到苏瑜身边“吭哧吭哧”的问,“妈,你还买了大白兔奶糖啊?” 他刚刚可是看见了,妈给了那个售货员两块呢! 足足两块! 大白兔奶糖可贵了,还甜,吃在嘴里带着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别提多好吃了。 赵洋暗自流着口水,肚子也非常应景的叫了几声。 他眼巴巴地看着苏瑜,恨不得整个人挨上去。 离得近了,妈是不是就能听的更清楚点? 苏瑜充耳不闻,连个眼神都不给儿子。 见其余小家伙转过头渴望的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说:“先回家,等回家了我们再好好盘算盘算。” 苏瑜重音落在“好好”两个字上头,听得人头皮一紧,宁树更是白了一张脸。 赵洋挎着小肩膀,不敢要吃的了,只求妈到时候下手轻点儿。 * “小苏回来了?”钱春花一直盯着这边呢,见苏瑜领着一串孩子进来,连忙打招呼。 她重点看了宁树和赵洋一眼,发现两个小家伙脸上确实带了点彩,赵洋还好,宁树直接半边脸肿着,等会儿涂点紫药水应该问题不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呐,给你们妈省点心吧!挺着个肚子还得大老远去学校找你们......” 孩子们低着头,将手里的东西抱的紧紧的闷不吭声。 正值饭点,楼道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有像钱春花这样帮着训孩子的,也有纯属看热闹的。 宋梅就是看热闹的,其实也不光看热闹,她和苏瑜有些不对付,每回苏瑜家里出了什么事,都爱挤兑几句。 “苏瑜,你咋买这么多东西呀?就是赵团挣的不少,也不能全给败光了呀,再不济你看看这一串孩子,都是半大小子,处处都要用钱。可别因为不是亲生的,就区别对待啊!” 说起不是亲生的,这人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赵团赚的再多又怎么样,孩子这么多,还有三个不是亲生的够苏瑜喝一壶了。 见苏瑜吃瘪,宋梅心里就高兴。 每次别人聊起这个话题,宁树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暗暗捏紧拳头,把头埋的更低了些。 王成心里也不好受,悄悄拉起弟弟的手。 他自家也知道他们兄弟在这里,其实是给苏阿姨添麻烦了,可是他们确实没地儿去。 以前的苏瑜不喜欢争辩,觉得这种事情说两句就两句,无关痛痒,此时看见三个养子的模样,这才知道甭看孩子小,其实他们心里门清。 住在这里,被左邻右舍的日复一日的窥探和议论着,刚对她升起几分孺慕,就有人提醒他们,他们本来不是这个家的人,是外来者,是来抢夺赵深兄弟的资源的。 能养的熟才怪。 想起上辈子的那些事,苏瑜有些烦躁,脸也冷了下来,硬邦邦的顶回去说:“我花自己家的钱还不行了?孩子们要不要吃,要不要穿,不买难道指望你买了送过来?” “你、你吃枪药了,我就这么一说。” “你说个屁,闲着没事不如回家做饭!你也别太省了,前儿晒出来的大花裤头上,破了一个大洞,再洗都要烂了!” 宋梅也是年轻脸嫩的小媳妇,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戳了痛处,眼睛死死盯着苏瑜,恨不得在她脸上烫个洞出来。 她家只有一个儿子,日子不该这么差,但宋梅就是抠搜,什么都是攒着攒着,没成想还会被人拿出来说事。 钱春花憋着笑打圆场:“小苏今天心情不好——” 宋梅打断她:“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撒气啊,我......” 苏瑜转头冷冷看了宋梅一眼,眼神跟刀子似的,大有宋梅再敢逼逼她就死命揭她短的架势,宋梅涨红着脸,怕她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狠狠一跺脚溜了。 她一走,众人笑作一团。 苏瑜笑够了,才和钱春花道别,指挥惊呆了的孩子们进屋。 孩子们愣愣地看着苏瑜,苏瑜让干嘛就干嘛,半点不敢吭声。 尤其是宁树,看着苏瑜的目光很是奇异。 他以为苏阿姨什么都不会说的。 确定所有人都进了屋,苏瑜转过身把门窗狠狠一关,孩子们心思一收,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完了,要开始了! 也不知道妈/苏阿姨要从哪个开始打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没轮到自己,已经觉得腿抖了怎么办? 走了大半天的路,苏瑜腿涨的厉害,不过还是强撑着指挥孩子们把东西放好。 要用的全部放到五斗柜里,能吃的也不放厨房了,锁进自己房间的床头柜。 等东西一一摆好,苏瑜这才倒了热水给自己泡脚,脚一伸下去,舒服地她直叹气。已经到晚饭的点了,为了防止自己肚子饿,她还贴心的在手边放了两块桃酥。 至于孩子们则一字排开,站在墙角,眼巴巴地望着她。 苏瑜每咬一口桃酥,孩子们就跟着咽一口口水。 赵深和宁树还好些,眼神却也跟沾了胶似的,黏在桃酥上头撕都撕不下来。 赵洋看着苏瑜吃东西,馋劲儿又上来了,瞬间顾不得害怕,小声问道:“妈,桃酥好吃吗?” 苏瑜已经吃完一整块儿,桃酥的做法也播放完了。 手里还捏着另一块,她抬手往儿子跟前举了举。 “挺好吃的,想吃吗?” 赵洋直勾勾盯着桃酥,想也不想的点头。 太他妈想吃了好嘛!他饿的肚子都瘪了。 他闭着眼享受的张开嘴。 心里很是感动,觉得到底是亲妈,见自己肚子饿了还晓得喂他吃一口。 苏瑜轻笑一声,用力长大嘴,把一整块桃酥都放进嘴里,在儿子要哭不哭的瞪视下,心满意足的把桃酥咽了下去。 赵洋是真的哭了。 嘴巴一张,开嚎! 眼泪跟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要钱的砸下来。 赵洋动静太大,邻居们都听见了,他们站在门口却不敢拍门。 苏瑜在气头上呢,谁问谁遭殃,宋梅就是一个血一般的教训。 “听这动静,打的不轻。” “换我我也打,男娃不教训,回头又该惹事了,她家可全是男娃。” “唉,打打也好,总归是亲妈手底下肯定有数。” “不过苏瑜也是,怎么只打亲生孩子,不打养子呢?” “这有什么不懂的,养子都是赵团领进来的,她打了回头怎么跟赵团交代。” “唉,苏瑜日子也不好过啊。” 日子不好过的苏瑜,正在给孩子们派活。 “宁树赵深,你们两个负责炒菜,王成赵洋,负责洗菜。王小强啊,你过来给阿姨再拎一瓶水,我怎么觉着泡一壶不够呢?” 孩子们听见了,但没动。 苏瑜眼神从他们的小脸上一一掠过,冷笑道:“不干也成,今天晚上全都不要吃晚饭了,我反正是不饿了,饿了也有桃酥、也有鸡蛋糕吃,你们自己想想能不能扛得住!” 话撂了,苏瑜也不催促,任由他们想清楚。 王成和宁树到底和苏瑜隔着一层,不敢不听苏瑜的话,率先动了。 苏瑜看看养子,又看看使劲儿绷着的两个亲儿子,故意夸张道:“果然还是我们家小树和成成最棒,等会儿吃了饭你们一定不要推辞,阿姨奖励你们一人一块桃酥。” 说到桃酥,赵洋肚子又叫了。 赵深动的比弟弟还快,他倒不是为了桃酥,而是听不得妈妈夸别人好。 哼,还没做呢,谁好谁坏要做了才知道。 王强见哥哥们都动了,屁颠屁颠拿了一把热水瓶过来,“给你,苏阿姨。” 苏瑜也夸他,“我们小强也很棒,也有桃酥!” 王强得意挺了挺小胸脯,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扬起一个笑脸。 赵深和赵洋对视一眼,加快动作。 他们明明才是最好的,要夸也该夸他们! 苏瑜看在眼里悄悄勾了勾嘴角。 4. 闹剧 吩咐孩子们做饭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得忍受孩子们摔盘子砸碗。 苏瑜上辈子其实也尝试过让孩子们自己管好自己,不过男孩子做事情天生比较糙,不是把饭菜弄撒溅了一地,就是用力过猛把衣服扯烂,她每回都是看不过眼,自己把事情接过来。 现在想想哪有天生会干活的,干着干着不就会了? 十几只碗和二十多年的保姆生活比,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苏瑜在一片砸碗声中,默默喝了一口红糖水。 王强年纪最小不用干活。 他端了个小板凳坐在苏瑜边上,小屁股不停的扭来扭去,厨房里稍微传来点动静,小家伙就立马抬头望过去,还小心观察苏瑜的表情。 苏瑜差点被他给逗笑。 她忽然想起长大了之后的王强挺沉默的,不爱说话,在家里一直很没有存在感。这孩子天生缺一根读书的筋,苏瑜那时候为了让孩子有书读,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王强痛苦,揪着他读书的苏瑜也痛苦。 如今再来,这家伙要是不想念书,她就随他去吧。只要不作奸犯科,自己能养活自己就成。 人生,本来也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许是傻小子模样太蠢,苏瑜忍不住逗他,“小强,阿姨问你,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王强心思不在这里,在厨房,听见苏瑜问,想也不想地说:“想做大弹弓,还要做一个木枪!还想要小船,会飘的那种。” 苏瑜看着这娃懵懂的眼睛,严重怀疑他根本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她正要说什么,听见厨房“砰”一声,紧接着传来赵洋的哭声。 苏瑜不得已起身,并不意外地站在厨房门口,看见里头的一堆烂摊子。 说实话他们住的地方挺小的,厨房里站了四个孩子,苏瑜都下不去脚,也可能是人太多了,连孩子们都转不过身,赵洋手里端着一盆水,不知怎的没倒到锅里,反而浇了自己一身。 小家伙闭着眼睛嚎,看见妈妈来了,既觉得羞耻又很害怕. 刚才妈没跟他算账,会不会连着这一笔一起呀? 越是害怕,哭声就越是停不下来。 宋梅就住在苏瑜他们家楼下,刚回去把晒出来的衣服裤子收回去,心里还憋着火呢,就听见楼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紧接着熊孩子的哭声一阵又一阵,吵地她头疼的不行。 听见孩子又哭了,瞬间一股怒意直冲头顶,她回去把衣服一撂又走楼梯奔着苏瑜家去了。 说起来宋梅对苏瑜的怨恨由来已久,久到两人结婚的之前。 那时候部队里的单身汉太多,为了解决战士们结婚老大难的问题,由部队组织了一场集体相看。宋梅和苏瑜同时作为女方,出席了这场相看。 宋梅当时情窦初开,到了现场,一眼相中了气质出众的赵时年。她满心想凑过去和赵时年说话,结果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苏瑜,把她晾在了一边。 宋梅当时就觉得挺没脸的,等听到苏瑜和赵时年结婚的消息,更是她狠狠哭了一场。 若是自此双方再没机会见也就算了,哪知道宋梅嫁给王建军以后,竟然和苏瑜当了邻居,楼上楼下的就是想不见面都难。 这几年,苏瑜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还个个是男孩子。反观宋梅这边,结婚几年,连个孩子都没有。因为这事,没少被婆婆挤兑,说她不如苏瑜,是不下蛋的母鸡…… 宋梅不敢说婆婆不是,就把这笔账算在苏瑜头上。 这不,但凡有能奚落苏瑜的机会,宋梅从不会错过。 宋梅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苏瑜家门口,使劲砸门,见大家伙儿都从家里探头出来看,越发来劲了。 她扬声冲着里头喊:“苏瑜,孩子你教训两下得了,怎么摔盆砸碗的?赵洋哭成这样是不是下狠手打了?我告诉你,虐待孩子可是犯法的。” 钱春花和苏瑜是邻居,小苏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前儿小妞妞发烧,要不是苏瑜托人买了药来,小女娃能不能挺过去还另说。 打那以后,谁要是和苏瑜过不去,就是和她钱春花过不去。 钱春花湿着手从屋里走出来,“你瞎说什么呢?!小苏咋可能虐待孩子。” 宋梅哼了声,一张脸拉的老长:“有没有虐待谁知道?有本事把门打开啊!不开门还不是因为心虚?” 外头叫破了天,苏瑜也没开门。 两辈子了,宋梅啥人她太知道了。 只要她不出去,宋梅就有本事一直站在门口把事情闹大。 苏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一下。 闹大了才好呢,正好一次性解决问题。 于是苏瑜很是平和的领着赵洋去房间换衣服。 得亏是凉水,热水烫了可不得了。 苏瑜一边盯着孩子换衣服,一边想下次得叮嘱几句用水用火安全了,教育好了才能放心让孩子承包厨房的活。 苏瑜没骂人,也没生气,赵洋有点放心了,他舔着脸笑: “妈,你不生我的气啦?你放心,我以后会小心的。” 苏瑜眼神从他脸上掠过,板着脸:“速度快点,要是感冒了我就叫医生拿针使劲戳你!” “妈──” 赵洋并不怕,他知道妈这是在关心自己,唉,他真的不应该打架的。 苏瑜哼一声,转开脸,心思复杂。 臭小子换好衣服又来劲了,巴巴凑过来。 “妈,你吃什么好吃的了?身上香喷喷的。” 苏瑜心道这孩子怕不是长了个狗鼻子吧?她刚喝了一杯奶,但她喝完都漱口了啊,这都能闻出来? 赵洋眼巴巴看着她:“妈,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吃好吃的了?” “没有,妈身体不舒服,刚喝了药,苦死我了。你也想来一碗?” 苏瑜的表情极认真,脸不红心不跳,赵洋信以为真连声说不要,头摇得似拨浪鼓,生怕苏瑜真把那苦汁子往他肚里灌。 苏瑜笑笑。 可真是她的蠢儿砸! 母子俩从屋里头出来,外头还闹着呢。 赵洋有点心虚,小脑袋垂了下来。 苏瑜耽搁的时间越久,宋梅就越觉得她心里有鬼,还叫人把后勤处孙处长叫来了。 “苏瑜,你别不敢出来,孙处长就在门口!有本事,你一直别出门!” “妈……” 赵深看了苏瑜一眼,欲言又止。 之前因为电话的事,他和弟弟都对妈心里有芥蒂,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纵着赵洋打人。 眼下情况又不一样了,赵深绝对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妈。 苏瑜拍拍赵深的小脑瓜,见孩子们脸上个个带着担忧,心情反倒好了一些。 上辈子孩子们那么对她,苏瑜没法原谅,却也不能把事情怪到眼前几个小不点上。 这次,她一定会擦亮眼睛,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但如果,这几个孩子注定是白眼狼,那也别怪她心硬。 苏瑜面上不露,实则暗暗下定了决定,等将门打开时,已经收敛好思绪。 宋梅果然不负她所望,很能惹事,咋咋呼呼地引来不少人,就连团里后勤处的孙处长都听到消息过来了,苏瑜眼睛亮了亮,心情更好了。 宋梅一见到苏瑜,仿佛狗瞧见了肉骨头:“苏瑜,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跟你说,躲是没用的!你要是虐待孩子了,组织绝不会放过你。” 苏瑜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宋梅,反而越过人群看向站在最后的孙处长。 “实在不好意思了各位,大家都知道的,我家新领了三个孩子回来,厨房就那么点大的地方,孩子们肚子饿了一齐围在里面弄吃的......至于说孩子哭,衣服湿了能不哭吗?孙处长,您要是不信可以进屋看看去,门边上还放着孩子换下来的衣裳呢。” 苏瑜说着眼睛一眨,眼泪说下就下。 “宋梅,我知道你嫌我家孩子多,闹腾起来吵着你们休息了,可小孩子不就是这样。” 她本身长得好看,皮肤白,这会儿挺着肚子后头跟着一串孩子,瞧着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不光是孙处长,大家伙儿瞧着都觉得不忍心。 再一想,为什么厨房转不过身来?因为地方小呗! 为什么以前不觉得地方小?肯定是因为领了三个孩子回来啊! 至于这三个孩子,可都不是没名没姓的,他们的父亲都是为国捐躯的义士。 苏瑜这样的军嫂哪能责备,得好好表彰才对! 偏生宋梅还不依不饶:“孙处长,你别听她的,之前孩子领回来就哭了,才不是泼了水哭的。” 孙处长肃着脸,冷声道:“好了,有没有打让孩子们自己说。” 赵深头一个站出来:“叔叔,我妈没打人。” 其余几个孩子也说没打,宁树还说阿姨对他们很好,要分桃酥给他们吃。 男娃娃们眼睛干干净净,看着不像在撒谎。那撒谎的人,只可能是宋梅了。 宋梅的婆婆王老太听着动静也上来了,瘦巴巴的老太太举起手狠狠在儿媳妇背上拍了一巴掌:“混蛋玩意儿净惹事!你快跟人家苏同志道歉!家里有你这种搅家精,建军还当什么兵?干脆回家种地去!” 老太太看着瘦,一巴掌打的宋梅嗷嗷叫,她跟老太太求饶:“妈,我错了我错了......”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跟苏同志道歉!” 宋梅红着眼睛,直接就哭了,见老太太和孙处长虎视眈眈的不得不开口道:“苏瑜,对不住,我不应该没弄清楚就说你虐待孩子......对不起,你、你原谅我这回吧。” 苏瑜没看她,只是哭:“我就是觉得难受,你们不能因为我们时年在出任务,就来我家撒泼。” 她家可不是没男人,是男人出任务去了,说白了也是在为国办事。 于是,孙处长心里的天平彻底偏了,觉得不能寒了军嫂的心,“苏同志不应该无缘无故被冤枉,养孩子费钱又费粮。这么着,你们家出一篮子鸡蛋和两斤红糖,给苏同志和孩子们补补身子吧!家里孩子多了,也确实腾不开地儿,按照时年的级别,本来就应该安排新住所,也不等分房子了,我现在就做主,给你们腾个宽敞的房子出来。” 5. 顶级美味 苏瑜听见孙处长的话,眼眶含泪,很是不安地推脱两下。 钱春花挽住苏瑜的胳膊,替她着急:“小苏你真是傻,分房子这种好事哪有往出推的。再说,你家一腾出来,不就多一户人家有地方住?” “是啊,苏瑜,房子优先分给你们,我们都心服口服,绝对不会有意见。” 人群里一个打扮利索的老太太也说:“苏同志,别的同志要分房子,牛婶我恐怕还会不答应,但你们家要,我举双手赞成!” 牛婶的丈夫从前也是烈士,丈夫没了以后,她独自一个人艰难地把孩子拉拔大。 如今儿子长大成人,当了兵,算是苦尽甘来。 因此她很能体谅苏瑜的处境,而且对苏瑜愿意接纳三个孩子这件事,很是钦佩。 牛婶这话,得到了大家伙儿的一致认同。 孙处长更是直接一锤定音,“苏同志,快别推辞了,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带着人来给你们搬家!” 苏瑜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搬新家。 宋梅气得鼻子都歪了,她没想到自己找苏瑜的麻烦,赔了一篮子鸡蛋和两斤红糖不说,还帮着苏羽解决了房子的事。 作为一个裤头破了个大洞都舍不得换的人,会舍得拿鸡蛋和红糖给苏瑜? 那跟剜她的心,喝她的血差不多。 “孙处长、孙处长,你听我说......” “说?说个屁啊!个败家玩意儿!给我回家!” 王老太眼花心不花,大家伙儿可都站在苏瑜一边呢,眼下说什么都没用,老老实实把鸡蛋和红糖给了是正经。 唉,她自己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呢,一下子拿出一篮子! 怎么觉着心疼的都抽抽了? 可是不拿能怎么办?总不能真叫儿子回老家种地吧? 王老太领着儿媳妇走了,大家伙也都散了。 孙处长走的时候还说,等会儿叫炊事班送点肉过来,给孩子们和她补补身子。 这又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苏瑜再三谢过,真挺感动的,孙处长是个好人。 像这种扎根于人民群众,替人民解决问题的好同志,能不能来一打? 苏瑜领着孩子们进了屋,露出一个真切的笑脸来。 “今儿有喜事,也不要你们做饭了,我下一回厨,给你们尝尝我的手艺。以后该你们做的时候,可不许再把厨房弄的一团糟了!” 见小家伙们齐齐点头,苏瑜心情又好了些,摆摆手,赶小鸡仔似的把孩子们赶到门口去。 伴随着“滋啦啦”一声响,一股扑鼻香味从厨房传了出来。 厨房门边探出了五个小脑瓜。 暗中观察.jpg 王强抽抽鼻子,使劲儿嗅一下:“赵洋哥,你不是说苏阿姨不会做饭吗?” 其实赵洋在听见他妈要做饭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 不过,王强问,他当然知道要给亲妈打掩护:“谁说我妈不会做饭了?我妈做的饭顶顶好吃,比、比国营饭店大厨做的还好吃!” 赵洋心里虚着呢,好不好吃的等会儿大家可都知道了。 赵深转过头看了眼弟弟,嘴角抽了抽,眼神像是在问“你说真的?” 赵洋注意到哥哥的视线,压根不敢与之对视。 别看苏瑜做饭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妈妈做饭一直不咋滴。端出来的饭菜要么是黑乎乎的,要么鸡蛋里总有鸡蛋壳。有一次,赵洋吃到了一回卖相超好饭菜,结果一口咬下去——奶奶诶,打死卖盐的了。 打那以后,他们家要么等爸爸训练结束以后,随便对付一顿,要么妈妈去军区食堂打两个菜回来。 国营饭店里的饭菜可贵了,只有馋很了,爸爸才会带他们去打打牙祭。 宁树心细,从兄弟俩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 心道再不好吃至少不是馊的、臭的,比以前呆在村里时,随便谁打发一口给他的日子好太多。 他知道赵家兄弟俩不喜欢自己,但再不喜欢他也得在这个家里呆下去。 宁树决定了,等会儿苏阿姨做的饭再难吃,他都要夸好吃,还得装作吃的喷香。 只有王成王强兄弟俩,傻乎乎的相信了赵洋的话,对于苏瑜即将做好的饭菜满怀憧憬。 炊事班的肉送了过来,不多,只有一指宽的一条。 倒是大骨头有很多,骨头应该是故意没劈干净,上头留了不少肉。 苏瑜心里又念了孙处长一句好。 老实说,苏瑜确实不会做饭。 她的厨艺,仅限于不把自己饿死的程度。 但是之前脑子里放电影似的美食做法,挠的她心里痒痒的,一方面想快速做点吃的填饱肚子,另一方面则是想试试脑子里放的电影,到底有没有用。 哪知道,苏瑜眼神扫过食材的时候,脑中已经自动形成了最优方案。 当她拿起锅铲,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动了起来...... 正儿八经的做饭已经来不及了,揉面团、扯面、撒肉沫下锅,再配上孩子们洗好的菜和葱花,苏瑜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王成站在门边,眼睛都舍不得眨。 他看的不仅仅是锅,还有那个在做饭的女人——暖呼呼的,好像自动带着光,像妈妈。 苏瑜有些高兴,原来复刻脑海中的美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她拍着手将锅盖盖上,等着面自己把自己焖熟,转过头就看见门边的一串小脑袋。 嗯,前面的这句话不够严谨。 把复刻美味当做一种兴趣,那确实很快乐,如果演变成一日三餐,绝对会变成灾难。 苏瑜肃了肃脸,认真解释:“做饭其实是一件快乐的事,不仅自身能在做饭的过程中获得乐趣,也会收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你们哪个要跟我学做饭?我会将我毕生的厨艺都传给他!” 豪气干云的气势,丝毫不亚于,后世那些电视里武林前辈要全毕生功力。 赵深&赵洋默契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救命,学做黑暗料理不如不学! 宁树摸摸鼻子,也悄悄跟上赵深兄弟俩的脚步。 他可以给苏阿姨吹彩虹屁,但是真心不想学这样的厨艺。 苏瑜眼睛一扫,跟前只有王成王强兄弟俩了。 王强太小,直接略过。 王成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直勾勾盯着苏瑜。 “苏阿姨,我真的能跟你学做饭吗?”王成语气小心翼翼的,很是虔诚。 他还不懂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苏阿姨浑身在发光,但就是克制不住想靠近。 苏瑜眨眨眼,郑重点头。 王成不学的话,难道要让她每天起早贪黑做饭给一大家子吃? 不不不,学,必须学! 王成笑起来,憨厚的脸上一对黑琉璃似的眼睛格外闪亮。 “苏阿姨,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苏瑜毫不心虚的点头。 上辈子她就是好啊,这辈子就算心里气得不行,也没想把这群崽子扔回老家去。 她这样的好人哪里找? 赵深赵洋和宁树,看王成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不过,等锅一开,亲眼看见浓厚的酱汁裹着面条,鼻尖闻到从没有闻过的浓厚香味时,赵深三人就不这么想了,甚至对于即将入口的美食,抱有一种极大的期待感。 会好吃吗? 应该会好吃吧?看样子也不像不好吃啊? 赵洋试探着挑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 唔!!! 狗崽子的眼睛,瞬间瞪的滚圆。 真的好他妈香! 为什么这么香! 劲道的面条裹挟着鲜美的汤汁,点缀着零星肉末,有种恰到好处的美味。更别提里面还奢侈的放了几个煎蛋,每个孩子虽然只能得一半,却仍旧有种极大的满足感。 煎蛋中间嫩嫩的,边上一圈带着点焦边,一口下去,赵洋好吃的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其余几个小子也不遑多让,吃的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 王成既觉得好吃,又觉得感动。 呜呜呜,苏阿姨对他太好了,不仅做好吃的给他,还要传授他厨艺...... 这可是连赵家兄弟俩都没有的待遇! 他一定要努力做饭,争取有一天也能做出这样的面条来。 苏瑜也一边吃一边喟叹。 平平无奇的食材,竟然做出了顶级美食的口感。 她这门好手艺,不拿来发扬光大实在有点亏啊。 余光瞥见王强感动至深的脸,苏瑜若有所思,她想她大概知道怎么做了。 晚饭过后,孩子们自发自觉的洗好了碗,洗好了自己,苏瑜终于能躺在床上想心事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真多,有种强烈的疲惫感。 然而不等苏瑜睡熟,外头竟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点子砸在窗户上,苏瑜不得不起身关窗。 小两室这里只有两间房,窄小的很。 苏瑜这回并没有带着哪个孩子睡,她自己独占一间房,另外一间睡满了孩子,也亏得孩子们小,又都瘦巴巴的,要不然真睡不下这么多。 索性,明天就能搬家了。 苏瑜又高兴起来。 开了门,纠结要不要去另一个房间关窗户,苏瑜便听见一阵窸窣声音,想来有孩子被吵醒了,准备自家关窗户,于是她调转脚步准备回屋。 正在这时,另一间房里孩子说话了。 赵洋:“哥,你说之前电话里的事,妈到底怎么想的?会不会......” 赵深打断他,“不会,我们都要搬家了,地方够住了,绝对不会。别多想,去睡。” 苏瑜站在原地,如遭雷击,忽然想起一件上辈子发生的事。 也隐隐有些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在这个节点了! 6. 婆家 苏瑜披着衣服回了房,缓缓躺下。 刚重生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手术之前,孩子们对她的冷漠与无视。 再加上当时她对孩子们的印象和记忆,停留在二十年之后,之前的事情除非刻意去想,否则很难记起。 这就让她忘记了,在宁树三人刚送过来时,婆家曾跟他们通过一通电话。 苏瑜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平躺着,胸前形成一个鼓包。 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动,她又换成了侧躺的姿势。 十七八岁的苏瑜长得貌美、且肤色白皙,在一群黝黑的女同志中简直是另类的存在。 要不赵时年也不会在集体相看中,一眼相中她。 但赵时年是什么人? 京市来的、爷爷曾在建国时期立过大功,哪怕老人不在了,公公赵海正是个扶不起的烂泥,但赵家的荣光,也是苏瑜家里永远达不到的高度。 老话说,门当户对,其实有一定道理。 苏瑜的婆婆顾芝,就觉得苏瑜小门小户出生,配不上赵时年,不管什么时候见苏瑜,都拿下眼角看人。 但苏瑜还是在顾芝的反对声中,和赵时年结婚了。 无关爱情,她自己也有不得不嫁人的理由。 外头雨声不息,阴冷又刺骨的风透过窗户缝直往苏瑜身上钻,但是,苏瑜心里的寒凉,比初冬的雨更甚。 她永远也忘不了,婆婆当初在她生了赵深之后,一心要把赵深接到京市去的情形。 苏瑜当时狠狠闹了一场,同婆家不欢而散。 而这次,顾芝在赵时年出任务之后,打了电话过来,不过旧事重提罢了。 就算苏瑜有无数理由,对面只两句话,就能轻飘飘地把苏瑜的理由全部打回来。 第一,苏瑜大着肚子照看不了这么多孩子。 第二,她赵家的孙子不能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孩子,挤在一起。 苏瑜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顾芝永远这么冠冕堂皇。 上辈子,苏瑜把两个儿子送走了吗? 送了。 苏瑜深深叹了口气,把手贴在了肚子上,感受着手掌下时而踢蹬的小家伙,心头滋味难辨。 她这一胎怀像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在之前晕倒在地了。 再加上她本身习惯性将什么都俭省给孩子的性子,让挺着大肚子的苏瑜时常感觉眼前发黑,站久了甚至会晕眩。 顾芝打了电话过来,没等到苏瑜的准信,隔了几天便自顾自坐了火车,来军区见孙子。 彼时正巧赶上苏瑜晕厥,被邻居送进了军区医院。 等苏瑜身体好一些,孩子们早就被当奶奶的带走了。 母子三人,一别就是两年多,等赵时年调到京市,孩子们对苏瑜已经很生疏了...... 眼下,距离打完电话已经过去了一天,距离顾芝来军区还有一周。 苏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心中已经变得一片清明。 熊孩子们再熊也得她这个当亲妈的亲自教育,婆婆半路杀出来算怎么回事? 顾芝来的正好。 过往许多账,正好盘一盘。 如今她可不是上辈子病恹恹,无暇自顾的苏瑜。 想清楚其中关窍,苏瑜的心情轻松很多,眼睛一合,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苏瑜醒来,雨已经停了,她将窗子打开,抬眼就看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来,一时心情大好。 她悠哉哉地进厨房,发现王成已经在边上候着了,看见苏瑜出现,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苏阿姨......” 小孩亦步亦趋的跟在苏瑜身边,激动的小脸通红。 好像即将要做的事不是做饭,而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一般。 王成长的不算好看,嘴唇厚脸蛋圆圆的,五官不如其他几个孩子,但是这会儿这双眼睛里洋溢着的神采,瞧的旁人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哪怕苏瑜对上辈子的事心怀芥蒂,也无法对他冷下脸。 她伸手在王成头上撸了一下,叮嘱:“等会儿离锅远一些,别烫到了。”免得又给她找麻烦。 王成小鸡啄米式点头,脸蛋更红了几分。 苏阿姨......是在关心他吗? 小家伙个头和赵洋差不多,到苏瑜咯吱窝下面一点。 踩着凳子,站在炉灶前,挥起锅铲来还真有模有样。 赵洋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昨天晚上睡前怀着心事,导致他根本没睡好,好容易捱到天亮正想找妈妈问个明白,结果发现苏瑜和王成在一块儿,两人看起来亲密极了。 他脚一下冻住了,气得眼圈都红了。 赵深路过,拍拍傻弟弟的肩膀。 早上是简单红薯粥配小咸菜。 赵洋扫了一眼:“什么嘛,早饭就是吃稀饭,那还要什么指导?这我也会做。” 苏瑜抬眼看过去,轻飘飘道:“闭嘴。” 赵洋就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低下了头。 也不敢不吃早饭,只是扒拉的非常快,三两下就一碗下了肚,还气哼哼的说吃饱了。 苏瑜:“那就去洗碗。” 赵洋:“妈——” “不愿意就算了,我看看哪个乖孩子要帮我洗碗?” 王成眼睛瞪的滚圆,就差没举手说“我我我”了。赵洋懒得同他废话,抱起一摞碗就往厨房跑,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活。 苏瑜瞧得眉眼一弯。 临上学之前,苏瑜给孩子们立规矩,“不许再打架。再让我瞧见第二次......” 苏瑜板着脸,眼神略过宁树肿着的脸,和赵洋带着淤青的嘴角,用力捏了捏拳头。 小家伙们噤若寒蝉的点头。 不过从家里一出来,赵洋就拉着哥哥和宁树三个拉开一点距离。 王成现在是苏瑜的死忠粉,苏瑜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状说:“苏阿姨一定不希望我们闹别扭。” 赵洋嗤笑:“谁跟你‘我们’的?那是我妈,不是你妈!” 话落,赵洋率先拽着哥哥走了。 赵深虽然全程没说话,但其实也在心里默认弟弟的做法。 他也不喜欢王成他们,打从他们来了以后,妈妈对他们兄弟的关注就少了很多。 电话的事,他虽然劝了弟弟,其实心里也打鼓呢。 王成敢怒不敢言,转头看宁树:“宁树哥......” 宁树叹口气,乖巧的脸上带着一种违和的沉稳:“行了,我知道你喜欢苏阿姨,既然喜欢,就别给苏阿姨惹麻烦。离了这里,哪儿还有别人要咱们。” 王成想到他们家被抢走的抚恤金,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 见宁树要走,连忙捏紧弟弟的手跟上。 * 苏瑜没空理会孩子们,她正和钱春花一块儿张罗饭菜,准备等下招待帮着她搬家的小战士们。 孙处长的行动力实在强。 孩子们出门不久,就带着人过来帮着拿东西。 新房子和孙处长家挨的很近,附近住的都是领导。 地方苏瑜去看过了,足足有一百二十平! 这时候的房子,可没什么得房率一说,说是多少平就是多少平。不管怎么规划,都能划出来四个房间。 上辈子他们在赵时年调任之前,一直住在小两室里,根本没有搬家一说。 不是赵时年不符合搬家的条件,而是他觉得没必要。 苏瑜想到这点就觉得讽刺,后面孩子们大了些,确实没地方住了,赵时年宁愿去申请宿舍,也不愿意把房子申请下来。 反正她是没有赵时年这种舍己为人的想法。 人活一辈子,难道不是自己舒心最重要? 钱春花笑眯眯的包包子:“小苏,你还真舍得,竟然拿了这么多面粉来。” 白菜肉沫馅儿的包子,包子皮用的也是二合面。 不过苏瑜调馅儿的手法好,闻着格外香。 苏瑜也跟着笑,“孙处长够帮忙的了,我们也得帮着把面子撑起来。再说,回头时年回来要是晓得我连顿饭都没张罗,肯定要数落我。” 苏瑜没动手,她有点累了,坐在边上帮忙看着小妞妞。 小女娃肉嘟嘟,小手伸出来还有一个个的手涡,见苏瑜盯着自己,也会用力睁大眼睛盯回去。 蠢萌蠢萌的,别提多可爱了。 苏瑜捏捏小妞妞的脸蛋说:“嫂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我生了三个丫头?”钱春花笑意淡了一点儿,“我还羡慕你呢!” 苏瑜摇头,她有什么好羡慕的。 还是女儿好,上辈子她和赵溪的关系闹僵了,但生病了,忙前忙后的一直是女儿,手术签字的也是赵溪。每次苏瑜醒来,病房里会有新鲜的花和水果,她还在枕头边上,瞧见过一个淡黄色的三角形平安符...... 至于儿子们,是真的从头到尾没见过。 苏瑜实事求是道:“养儿子有什么好啊,儿子就是来讨债的。” 苏瑜的感慨只有一瞬,很快就投入到自己的熬汤事业中了。 昨天炊事班拿来的几斤肉骨头,全被她放入了锅中,等火候到了,锅一开,便有一阵浓烈的骨头香迎面而来。 “王班长,麻烦你帮我往孙处长家跑一天,今天的事儿,多亏了孙处长帮忙。” 苏瑜站在崭新的厨房里,对着牛高马大的小战士,笑眯眯地说道。 她每家都准备了一份,五个大包子,一碗骨头汤,这放在现在算是顶顶好的伙食了。 孙处长家自然也有。 以前苏瑜不爱交际,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阿谀奉承。 其实这个年代大家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过是真心换真心罢了。 孙处长为自家出了力,有了好吃的就想给人家送一份。 就是这么简单。 苏瑜倒是没想到,自己随手的举动,为她将来的事业增加了一大助力。 7. 裴霜 苏瑜想送些吃食给孙处长,是为了表达谢意。 但王班长拎着两个大饭盒,站在孙处长家门口时,脚步却有些踟蹰。 “小王,进去啊,傻站在门口干什么。” 孙处长从外面回来,仅凭背影,一眼认出杵在自家门口牛高马大的炊事班班长。 王刚嘿嘿笑两声,拿着饭盒单手行了个礼:“领导好!” “进屋说。” 孙处长笑笑,越过人去开门。 王刚深吸一口气,踩了泥的解放鞋狠狠在草上蹭了几下,才轻手轻脚地跟上。 “你小子,这么紧张做什么,到我这儿来,搞得跟进老虎窝似的。”孙处长皱着眉故意说。 王刚本来就不善口舌,闻言嘿嘿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 其实团里的人都知道,孙处长虽然经常板着一张国字脸,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谁家真有麻烦,找孙处长准没错。 但孙处长家里的嫂子,却是一个让人很有压力的人。 王刚挠挠头:“领导,那什么东西我就放在这儿了,您、您趁热吃。” “嘿,还真把我这里当老虎窝了。先别走,我有事问你。”孙志高瞪他一眼。 王刚立马挺直腰板:“谨听领导吩咐!” “得得得,别跟我来这套虚的。我问你,苏同志那边都安顿好了?” “回领导话,安顿好了!” “嗯,回头苏同志那边你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多伸伸手,时年不在这儿,咱们可不能让军嫂和孩子们寒了心。” “是!” 王刚说完,悄悄看了眼孙志高的反应,见他没话要说了,转头就要走。 孙志高就防着他这一手呢:“你回来,东西拿走!休想拿吃的收买我。” 谁家都不宽裕,吃的东西反而珍贵。 “不是我给的,是苏同志麻烦我带给您的。” “小王,东西你哪儿拿的,还是带哪儿去。” 忽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目光从桌上扫过,仅凭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裴霜就知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知道是苏瑜送的,她就更不能要了。 没正面瞧见人,哪怕只有这么轻飘飘的一句,王刚听了也觉头皮一麻。 遭了,裴老师来了。 孙处长家的这位嫂子,是最早一批喝过洋墨水的人,人长得不是顶漂亮,但身上有一股让人见了就觉得不一般的气势。 王刚没怎么念过书,即便按照要求去了扫盲班,实际上还是认不了几个大字。 要问他怎么做菜,地里的庄稼什么时候熟,王刚闭着眼睛都能答的出来。但要是问他书上的字怎么读,他就不知道了。 字认识王刚,王刚不认字啊。 孙处长是个关心下属的好领导,虽然知道如今没有高考了,但是知识还是很重要的。 恰好裴霜屈在这小地方当老师呢,孙处长就把得意下属,交给裴霜教导几天。 回忆起水深火热的那几天,王刚觉得两股颤颤,恨不得拔腿就跑。 一米八几的汉子,在裴霜面前仿佛一个小学鸡,他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那什么,裴老师,东西是苏同志叫送的,我不能做主拿回来呀!挺好吃,你们尝尝、都尝尝啊。” 王刚说完,放下饭盒就逃了出去。 太可怕了,裴老师比老虎可怕的多! 裴霜拧起秀丽的眉,冲着王刚的背影冷哼:“以为跑远了我就不查他字了?回头我亲自去宿舍抓他去!” 孙处长听了摇头失笑。 一时也不知道把下属交给妻子的决定,正不正确了。 裴霜调转过来,点了点饭盒:“你回头送回去,我不吃她的东西。” 裴霜和苏瑜之间其实没啥过节,但她就是生气。 几年前,裴霜知道苏瑜是高中学历,曾经叫苏瑜跟她一块儿去学校当老师。虽然没了高考,但是裴霜知道知识永远是一个人立身的根本。 裴霜来这儿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学校开起来。 彼时,学校只有裴霜一个老师,既要当老师又要当校长招生,裴霜难免焦头烂额。当时她和苏瑜一见如故,约定好等以后赵深大了,能上托班了,就去学校帮她。 结果裴霜等啊等啊,好容易赵深长大了点,她还没来得及去找苏瑜,就听说苏瑜又怀孕了。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苏瑜一个接一个的生,听到赵时年领了几个孩子回来的事,裴霜直接眼前一黑。 裴霜不是气苏瑜不去帮她——近两年随着军嫂越来越多,学校已经有了足够的老师运转了,她气的是好好一个高中生,非要圈子家里生孩子带孩子养孩子...... 以前有多欣赏苏瑜,眼下就有多怒其不争。 孙处长知道自己的妻子刀子嘴豆腐心,压根不管对方嘴上怎么说,反而将饭盒拿近,当着裴霜的面打开。 五个胖嘟嘟的包子,整整齐齐的排在饭盒里。打开盖儿,就传来一股扑鼻香气。 另一个饭盒里放着的是骨头汤,足足五六块骨头呢,个个带着肉,孙处长尝了一口,暗自点头,汤清却鲜,上面撒着细碎葱花恰到好处,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他发自内心感叹:“没想到苏同志还有这样的好手艺,你尝尝看?” 孙处长举起手,将勺子递过去。 裴霜绷着脸站在原地不肯动,鼻子却忍不住嗅了嗅,又嗅了嗅。 她嘴上冷漠无情的拒绝:“别给我,我不吃。” “哦。”孙处长遗憾的收回勺子,没多劝,反而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唔!!!真的好吃!” 一个包子三两口下了肚,孙处长很快拿起了第二个。 边上没动静了,裴霜悄摸转头。 好个老孙,光顾着吃包子了,都没有继续劝她! 裴霜早就被食物的香气搅的心里痒痒的,索性三两步走过来,一把夺走孙处长手里的包子。 孙处长:!!! 转头见裴霜认认真真的吃包子,不由摇头失笑。 以前裴霜可是吃惯了西餐、牛排的人,口味也极其刁钻,跟着他待在这里,还是受苦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 孩子们从学校回来,顺脚还是回了原来的小两室,站在家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才一拍脑袋。 早上出门的时候,妈/苏阿姨叮嘱过,叫他们放学直接去新房子那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等几个孩子你追我赶,站在新房子门口,激动的都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房子是全新的,附近住的人也不多。 要想住在这一片,一要看军功、二则是要看军属是不是有突出贡献。 按照赵时年的等级,就算分房子也分不到这儿。 孙处长之所以能把这地方安排给苏瑜,有一部分是因为苏瑜接纳了宁树三人的关系。 孩子们站在门口,踮着脚往里看。 进门右手边就是厨房,厨房变得大了不少,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整整齐齐摆在案台上。神奇的是,厨房竟然也有玻璃窗子,透过窗户不用出门就能瞧见外头的情形。 而且,他们有了餐桌,上面放了红白格的桌布,时髦又洋气。 吃饭终于不用再挤在厨房里吃了,拿筷子的时候也不用收起手肘生怕碰到别人。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个穿着家常衣裳,头发松松编成麻花辫的女人,挺着肚子、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 小家伙们愣住了,心里弥漫上一股不一样的情绪。 站在最角落的王强,忽然嚎了一嗓子,“妈妈,我梦里的妈妈就是像苏阿姨这样。” 大的几个早就学会了隐藏心事,王强才五岁,心里有事从来藏不住。 他本来就对苏瑜很是孺慕,眼下见了只觉得自己的妈妈没死,也像苏瑜这样就好了。 今天包子做的多,晚餐苏瑜没准备叫小家伙们动手,见人回来了,刚端了包子出来,披头盖脸便是王强喊的这一嗓子。 苏瑜鼻子也酸酸的。 上辈子她做了一个继母该做所有事,却没等到王强的这声“妈妈”,没成想重生回来了,不打算当老黄牛了,王强却突然嚎了这一次嗓子。 但苏瑜的感慨却也只有一瞬,她很快收敛情绪,语气淡淡:“别给我灌迷魂汤,滚进来,洗手、吃饭!” 王强给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嗝,但看见苏瑜冲自己招手,还是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王成眼眶也有点红,陪在弟弟身边,几乎是苏瑜一个指令,他们一个动作。 盯着两个孩子洗好手,苏瑜转头就见宁树和赵深两个,一个在分汤、一个在分包子,配合默契,难得没有别苗头。 皮死人的赵洋在吭哧吭哧搬凳子,看见苏瑜盯着自己,还刻意昂起头,挺起小胸脯。 如果给他后面装一条尾巴,此刻绝对摇得欢。 苏瑜笑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暖融融的汤下肚,竟然生出一种还不错的想法。 以后教育孩子们,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谁要是敢不孝顺,或是有一丁点苗头,直接逐出家门!断绝关系! 苏瑜淡笑着,眼神轻飘飘的在一众萝卜丁头上略过。 还不知道苏瑜已经下定决心的小家伙们,也觉得心情很好。 明亮的屋子,美食,还有妈妈。 赵深甚至觉得宁树几个,好像也没那么碍眼了。 暖融融的屋子里氛围正好,门外忽地传来询问声,“苏瑜在家吗?我是来还饭盒的。” 8. 工作 苏瑜和对方面对面站着,她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浅灰色的大衣,不苟言笑的脸,是裴霜。 苏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裴老师,没想到你会来......” 上辈子苏瑜病重,裴霜曾来看过她,彼时裴霜已经进了教育部,是官场上说一不二的铁娘子。她见苏瑜,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对自己这辈子满意吗? 苏瑜当时愣住了,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辨。 刚毕业的时候,苏瑜也曾怀揣过理想,尽管父母重视弟弟胜过她,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比谁差。就在她容易毕了业,准备一展宏图的时候。 吧唧一下,结婚了。 于是哪儿还有宏图? 只有三尺灶台,鸡零狗碎。 乍一看见苏瑜,裴霜忍不住打量对方一眼。 枣红色的小袄干干净净,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肩头,身前肚子鼓鼓的,看着有五六个月大了,不过苏瑜脸上并不显老态,反而带着一种悠然自得的气质。 以前裴霜就知道苏瑜长得好看,隔了许久再见,美貌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年岁的增长变得更甚。 看样子苏瑜过的还可以,裴霜一时犹豫接下来的话到底要不要说了。 “包子......多谢了,没想到你还有点手艺。” 咳咳,裴霜坚决不承认,她连吃了三个大包子,汤更是喝的一点不剩,要不是老孙手快,最后一个包子应该也是她的。 作为一个铁面无私的女校长,绝对不能给人留下贪吃的印象。 苏瑜接过饭盒,悄悄松一口气,还以为裴霜要来训她,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裴老师如果喜欢的话,以后我要是做多了,继续给你送。” 裴霜顿了一下,忍痛拒绝:“......不用了,不过你要是有事找我帮忙,可以直接来我家。” 哼哼,看在你包子做的还不错的份上,要是想求一份工作,裴霜觉得她还是能做主的。 这样她就可以经常吃到......啊呸,这样孩子们就能多一个优质的老师了。 苏瑜是高中学历,教小学生没问题。 但裴霜并不准备把话说的太明显,上次她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苏瑜不是没来?这回她再热切邀请对方,显得他们学校多缺人似的。 苏瑜抱着饭盒点点头,“好,我记着了,那我先回去了?外头也挺冷的,裴老师您早些回家吧。” 裴霜面无表情的点头。 心想,苏瑜这么聪明,肯定听懂她的意思了吧? 等明天苏瑜是不是就会带着饭盒......啊不是,就会来学校办公室找她了? 眼下女老师也有大着肚子上课的,普遍没那么娇贵。 苏瑜家的孩子们好像都上学了,这样就更没有后顾之忧。 裴霜心满意足的离开,觉得自己到底把苏瑜拉进了学校,而且还给自己找了张长期饭票。 咳咳,她承认,苏瑜做的饭也就有一点点好吃。 但她可不会白吃,苏瑜要是非要给她做,她就给对方一点粮票、布票什么的,作为交换好了。反正,他们家只有她和老孙两个人,苏瑜家里可是有一窝小子呢...... 回家的路只有短短几米远,裴霜却做了许多设想,进家门的时候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苏瑜将饭盒放进柜子,才转回来吃饭。 她心里怀揣着心事,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小家伙们不明所以,还是你追我赶的把饭吃完,抢着帮家里收拾碗筷。 苏瑜将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暗自点头。 家里的房间有四个,苏瑜自己住一间,其中两间安排给了男娃们,剩下来一间是为肚子里的女娃准备的。男女有别,反正大了就得分开住,不如从一开始就安排好。 孩子们对她的分配没意见。 赵深、赵洋兄弟俩住一间,宁树领着王成、王强住。 苏瑜没说什么,本来双方就看不顺眼,这样也挺好。如今她已经不想让所有的孩子相处的跟亲兄弟似的了,亲兄弟还有反目成仇的呢。 她就希望孩子们少给她找事,安安分分的就行。 隔天一大早,苏瑜早早起来出了门。 家里有米又有面,还有昨天剩下的包子,孩子们照顾自己吃一顿早饭还是没问题的。 昨天乍然见到裴霜,苏瑜忽地想起上辈子那个怀揣理想,有拼劲儿的自己,她不想辜负自己重生一次的机会。再加上,如今这个年代物资匮乏,苏瑜需要工作的同时,好好照顾好自己身体。 权衡再三,苏瑜站在了国营饭店门口。 * 孩子们起来,洗刷好,没见到苏瑜还愣了一下。 不过王成这两天的“苏氏炉灶小班课”上的还不错,基本的生火、热包子是没问题的。 但少了一个最想见的人,小家伙们吃饭的气氛,肉眼可见变得低迷。 养子和亲子泾渭分明的坐着,一直到吃完饭,两边都没说话。 今天开始他们要带饭上学了,幸好昨天苏瑜做的包子多,中午每个娃捡两个包子,放在饭盒了就成。等早上去了学校,就往锅炉房一交,中午就有热乎乎的包子吃了。 王成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宝贝似的抱着饭盒。 “苏阿姨做的包子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赵洋嘴角的淤青淡了很多,闻言白了他一眼:“做梦!我妈每天事情那么多,难道你想把她累坏?” “我没有!”王成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赵洋哼一声:“那你就自己学着做!妈不是还教你做饭了?你要是学不会就跟直说,趁早换人。” 自从家里来了三个讨人厌的家伙,他都好久没有和妈妈单独相处了。 反而是王成!这家伙借着做饭的便利,经常和妈妈单独呆在一起。 王成急了,就差指天发誓:“我已经会了,以后会越来越能干的!” 经过苏瑜高频率、高强度“洗脑”以后,在孩子们的认知里,妈/苏阿姨怀着孩子是很辛苦的,他们作为小小男子汉,要帮着把家务做好,要不然根本不配得到妈/苏阿姨的表扬! 赵深拎着网兜,站在门口,不耐地催促:“快点,马上迟到了。” 宁树额角还有点肿,但已经好多了,不像之前那么可怖吓人。 他没那么容易感动,从前的经历更是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如今苏瑜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反倒让他松一口气。 这会儿听见赵深催促,于是垂下眼,拎着网兜,抬腿跟上。 王强也迈着小短腿,抱着饭盒屁颠屁颠跟在哥哥们后面。 一路上两边没怎么说话,不过好在没继续吵架了。 他们路过国营饭店的时候,压根没想过,此刻挂念的人,正站在国营饭店里和大师傅大眼瞪小眼。 “你说,你要来我们这里工作?” 忙的时候大师傅没顾得上和苏瑜说话,等最忙的点过去,光头李师傅顶着一张油光满面的脸,擦着手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苏瑜一圈,越看越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 一个容貌姣好,怀了孕的女同志,不在家好好安胎,跑他们这里找什么工作? 大师傅的工作,是一般人能做的? 普通的帮工,要成为厨房里的大师傅,没有几年洗菜切菜的功夫,根本不可能。 如今食材匮乏,经不起一丁点浪费,小厨上灶,基本功得扎实,手上功夫得过硬。 就拿李大友自己来说,他也是年轻的时候跟着大师傅学了好几年,第六年的时候,才被允许独自上灶的。而且,他们这里可是有编制的国营饭店,要求只会更高! 何况他们这里有名额限制,根本不缺人。 帮厨刘健也从里头走出来,仔细瞧了苏瑜两眼,觉得对方有些眼熟:“这不是上次在这里连吃两个大肉包的女同志吗?” 对自己这么舍得的,还是挺少见的,刘健一下就记住了。 李大友闻言有些生气,“你想吃什么直接说就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犯不着刻意开我们玩笑,走后门。” 前面也说了,如今物资匮乏,就算是国营饭店,也得看食材准备饭菜。 来吃饭得赶早,晚一步,就算带钱票也没用。 大厨的反应在苏瑜意料之中,但她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国营饭店适合她。 一是,国营饭店食材多,她和孩子们都需要营养,没见食堂的大师傅个个都吃的红光满面吗?在如今这个年代,仅凭一个大师傅,可以养活一家九口人。 再者,上次苏瑜过来吃饭,发现国营饭店的水准也就一般般。 拿着金手指的自己,在同等食材下,完全可以做出比大师傅美味一百倍的食物。 以及谁说她是来当大师傅的? 大师傅虽然好,却是一个体力活。 又是油烟,又是灶火,她还挺着肚子呢,光是听一听就觉得累的慌。 苏瑜总觉得自己上辈子会生病,是因为没有好好保养。 长期干体力活和保养的理念相违背。 所以苏瑜不是来当大师傅的,她想当的是国营饭店大师傅的私人顾问。 9. 可惜 孩子们平时上学,裴霜是不管的。 不过考虑到大着肚子的苏瑜,今天会来办公室找她,她还是免为其难的下来转了一圈。 “裴校长,您来了。”值班老师看见裴霜,脸都笑僵了。 裴霜在外面一向很持得住,此刻单手背在身后,轻轻颔首,确实很符合“校长”这个身份,不过,相比较起来她更喜欢别人称呼她为“裴老师”。 “孩子们出勤率高吗?”裴霜接过考勤本。 “还可以,和平时差不多。”值班老师殷勤的凑过来。 他们学校的出勤率比周边县镇好很多,主要因为送来的大多是军区的孩子,家里没有田地要忙活,周边的农村娃,该请假务农的,照请不误。 裴霜每回想起这些,心里很不舒服。 孩子们可都是上学的好年纪...... 正想着,就见老远走过来一串孩子,五个萝卜丁手里拎着一模一样的网兜,兜里装着饭盒。 值班老师见裴霜盯着孩子们看,解释道:“都是赵家的孩子,有三个是今年刚转来的。” 裴霜愣了愣,瞬间明白值班老师说的“赵家”就是赵时年家。 可不就是赵时年家? 领头那个孩子,长得仿佛缩小版的苏瑜。 裴霜冲着孩子们招手,“你们家大人呢?” 孩子们一齐喊了句裴老师,赵深道:“不知道,早起就没看见。” 裴霜心说苏瑜这是办事去了吧? 等办完事,应该会来学校找她的。 “行了,你们快去教室吧。” “老师再见。” 小家伙们对老师有着一种天然的畏惧,几乎是裴霜一说,拔腿就跑。片刻的功夫,哪儿还看得见孩子们的身影? 裴霜摇头失笑,决定去办公室里等着去。 苏瑜肯定快来了,说不定等会儿就到。 值班老师见到点了,把学校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关了起来,才转身上课去。 * “我就是来工作的,真没开玩笑。” 面对师徒俩的凝视,苏瑜不紧不慢的说。 她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裳,挺着肚子,在国营饭店里面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却很沉得住气,完全不像处于弱势。 这时候女服务员放好碗筷,凑过来说,“同志,你要是想吃东西找我就成,要是来工作还是算了。你挺着个大肚子,能干什么?洗碗还嫌你手脚慢呢!” 刘健闻言点点头,厨房分工明确,他负责洗菜切菜,还有另外一个大娘专门洗碗。 在他看来,至少要跟那个大娘似的,胳膊粗、劲儿大,才能一下子端起那么多碗筷。眼下这女同志,细胳膊细腿不说,还挺着个大肚子,真没啥活能给她干。 “同志,你别闹了,早点回家带孩子去吧,站这儿没用,我们不招人。”李大厨说着语气严厉了几分,“你要是再闹事,我可就报公安了!” 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国营饭店! 是方圆好几里之内,唯一营业的饭店,而且是直接归政府管的。 招不招人他们说了也不算,得看经理的意思。 退一万步说,就算招人也不会要个孕妇过来,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呢么!哪个单位能要挺着肚子的女同志? 苏瑜在来之前就预料到大师傅的反应了。 以往在任何时候,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从来都是受人尊重的,她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出,简直在挑战对方的权威。 苏瑜笑笑,不止没觉得害怕,反倒还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们既然觉得我是来吃东西的,就当我是好了。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大肉包还有吗?来一份吧。” 李大友本来气得厉害,觉得这人真没事找事,如果苏瑜要是和他硬刚的话,说不定他就真叫人找公安去了。偏偏对方及时收手,还这么春风化雨的坐了下来,还开口说要吃肉包子...... 李大友心里那股子气,瞬间撒不出去了。 想说没有,又觉得和个大肚婆计较挺没劲。 于是他冷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等着。” 转身进了厨房。 脖子里系着红丝巾的女服务员见苏瑜想开了,悄悄松一口气。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她索性也在苏瑜边上的位置坐下。 “得亏我们李师傅是个好人,要是遇上脾气差的大师傅,你可有苦头吃了。” 苏瑜点点头。 可不是因为看着这个大师傅人好么,要换一个脾气差的,不上道的,她才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过了一会儿,刘健端着一个大肉包从里头出来,“咔哒”一声,重重放在苏瑜身前,恶声恶气道:“你老老实实吃,吃完了,把钱票一交,回家带孩子去,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苏瑜抬眼看他,轻笑道:“我不是正带着呢么?只有小孩子才会把脾气发到顾客身上。” “你——” “行了,你小子少废话,滚进来帮我切菜。”李大友喊了一声,顺带瞪了苏瑜一眼。 哼,他可不是心软好说话,也就对方大着肚子,他懒得计较。 苏瑜远远地冲着李师傅感激一笑,李大友翻了个白眼,将递菜的窗口“唰”地关上了。 刘健怕师父真有活等着交给他干,哼一声,进灶间去了。 “我也去忙了,等会儿要交钱,你直接过来找我就成。”吴曼曼说了声,起身去柜台忙活去了。 苏瑜暗暗点头,这家国营饭店氛围确实好,服务员没有狗眼看人低,大师傅做事也公道。 正因为这样,她就更坚定了留在这里的决心。 苏瑜捧起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知道此刻李大友几个正偷偷看着自己呢,苏瑜故意大声叹口气:“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偏偏不肯说。 越是不说,越是挠的人心痒痒的。 过了一会儿,苏瑜又咬了一口肉包子,接着叹气:“真的有点可惜。” 李大友心里气极了。 他一向是个爽快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但苏瑜却给他一种浑身都痒,但总是挠不对正地方的感觉,不止不解痒,还越来越痒。 他有心想问个清楚,总觉得自己出去了就好像认输了。 苏瑜仿佛一无所觉,仍旧咬一口叹一口气。 李大友拳头都硬了,他瞪着眼睛,气鼓鼓地从里头出来,“说话说一半,吃饭没有蒜!你有话就说,可惜什么?我这肉包子做的有什么问题?” 李大友学厨多年,当大师傅也有几年了,对自己的手艺相当自信。 这个女同志,他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先是说要来工作,又对着他的包子叹气,后者比前者还要让他恼火! 他咬着牙,说:“你说,你要是能说出一个一二三来,这顿包子就当我请你,你要工作,我也可以帮你!但你要是什么都说不出,别怪我不客气。” 刘健凑过来:“你这女同志太不识趣。我师父都不和你计较了,你还故意叹气做什么?我师父的手艺无人能及,但凡来咱们饭店的,哪个不说我师父做菜好吃?就你吃的这个肉包子吧,可是我师父的绝活!别的地儿想吃出这种口感,还没有呢!” 刘健对自己的师父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他长这么大,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李大友,不止做饭厉害,样样都厉害。 他们都说,他能拜李大友当师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刘健自己也这么觉得。 苏瑜无可无不可的点头,悠哉哉的将包子吃完。 抬眼见李大友瓦光锃亮的脑门上,青筋一跳一跳,瞬间明白这回是真戳中对方的死穴了,一时心情大好,笑道:“我吃我的,叹我的,其实你们根本用不着生气。” 她说着起身,从兜里掏出钱票交给服务员,转头就要走。 李大友沉声道:“不行,你不说清楚,不能出这个门。” “啊......可我又不是饭店的人,吃饱了就走不是很正常吗?你们要是非要拦我的话,小心我报公安哦。”苏瑜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眼眸沉静地回望过去。 李大友瞬间明白,对方是在气他们刚才的态度和语气。 他做不出来道歉的事,但又实在心痒想知道。 别看李大友光着个头,其实他才三十出头。 当初学厨的时候,带他那个师傅就说,他特别有天赋,还努力,以后当大师傅一定没问题。后来果然应了他师傅这句话,李大友二十六岁就当大师傅了。 别觉得二十六岁当大师傅有什么了不起的,李大友如今带的徒弟,很多二十六岁能把菜切好就已经算优秀了。 李大友热爱做菜,每回看见食客们将他做的饭菜全都吃光,就有种超乎寻常的满足感。 越是热爱,就越是抓肝挠肺的想知道苏瑜在可惜什么。 “我承认刚才我态度不好,你——” “你们态度不好,我也不好,那我们就说好都不叫公安啦!”苏瑜连忙打断他的话道。 她是来找工作的,不是来和人结仇的。 适可而止,对双方都好。 李大友脸色有点红,摸了摸光头问:“你现在能告诉我,可惜什么了吧?” 10. 手艺 苏瑜想了想说:“刚刚我吃包子的时候发现面皮特别松软,一口咬下去很快会回弹。确实比许多普通人家自己做的包子要好吃很多。” 主要还是这会儿的人对吃的没有办法太讲究,就算是死面做出的包子,好歹也是包子,是精细粮,一旦盖上精细粮的戳,没有人会去挑剔他的口感。 大饭店不一样。 饭店对厨师的要求:一是做菜快,二则是做出来的东西得好吃。 要不然在工资本就不高的前提下,索性在家里吃得了,为什么会想着来饭店打打牙祭? 刘健听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就说师傅很能干,能当师傅的徒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果然刚才那个女的一直说可惜,只不过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李大友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拦住苏瑜想听的可不是这些。 苏瑜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紧不慢:“......我说你面皮没问题,不代表你包子做的没问题,你的问题出现在肉上面。你应该是赶时间,和好了面不久、发酵好,就下手包包子了,包子肉很紧实,却不够入味。而且半点汤汁也没有,完全没有一口咬下去瞬间爆汁的感觉。” “你这人不是为难人吗?普通人达到我师傅这个水准,都该暗暗偷笑了。何况谁有这么多钱,能天天吃肉包?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 刘健一听她还真敢说,瞬间抿紧唇,拳头悄悄捏紧。 他绝不允许自己敬重的师傅,被人这么挑三拣四。 “到底是没事找事,还是确有其事,我想当事人肯定更清楚。”苏瑜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大友,“如果李师傅您觉得我的话难听,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我就先走了......” 她在赌。 赌一个大厨喜欢美食,愿意精益求精的心情。 如果李大友硬着头皮全盘否认她的话,那就当她眼瞎,看错了人。 李大友站在原地,脸色变来变去。 他知道这个女同志说的不错,但当着大家的面被批评,自尊心有些受不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食材并不比如今丰富多少,练刀工并不一定能真正切到菜上,李大友就去地里找来各种杂草、树叶,大小、薄厚、甚至切口,全部按照师傅要求的来。 那段时间他进步非常快,自己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一晃许多年过去,他已经成为了大厨,为了吃的敢想敢钻研的心情,也彻底消失了吗? 李大友终于抬起头。 “你等一下,你说我做的不够好,难道你能做的比我好吗?“ “就是,有些人就是白白长了一张嘴。你既然觉得我师傅做的不好吃——等等,你去哪?后厨重地不是你这种人,随便能进的。” 刘健三两步追上去,伸手想拽苏瑜,考虑到对方大着肚子,手又缩了回来,只敢用嘴喊。 苏瑜站在原地,轻笑着看着李大友。 李大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让她去!” 随后拉着刘健,紧紧跟在苏瑜身后。 吴曼曼还是头一次见谁让李师傅吃瘪,也好奇的跟过去,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负责洗碗的大妈桂婶儿,碗也不洗了,手一擦,悄悄站在边上看。 其实,他们所有人都不相信苏瑜能做出比李师傅还要好吃的包子,作为国营饭店的一员,之所以留在这儿看着,就是为了等着看苏瑜吃瘪。 这个女同志从出现起,就让人觉得不太喜欢。 一句一句处处都在贬低他们国营饭店,好像进饭店工作,是一件多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要知道他们之前都是挤破了头,才抢到一个来这儿工作的名额。 苏瑜她凭什么? 此刻的苏瑜根本无暇顾及别人如何想。 她正在揉面团,但动作属实有些手忙脚乱。 讲道理,上辈子苏瑜什么都好,偏偏不善厨艺,做饭仅仅做熟而已,离好吃还差十万八千里。 重来一遭,就算点亮了金手指,手上功夫也不是说会就会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看见苏瑜的手法,李大厨便忍不住嗤笑,心想这人果然也就嘴皮子比较溜,等会儿做出来的包子绝对不会太好吃,到时候看在她批评自己的份上,他一定要狠狠贬低,骂的她以后看见国营饭店就绕着走。 哼,就是这么记仇! 边上站着的刘健,不是偷笑,而是明着笑了,对苏瑜调肉馅儿的手法和步骤都已经不关注了。 “还以为有多大本事,我看你连我都不如。” 吴曼曼拽了拽丝巾,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同志,你要不直接跟李师傅认个错吧?” 苏瑜充耳不闻,甚至有些沉浸其中。 上一回她就发现了,做饭是一件让人愉快并且充满满足感的事。 刘健冷哼一声,扭开头,懒得看苏瑜。 就等着包子下锅蒸好,好和师父一起好好训斥这个女同志。 桂婶儿叹口气,低头继续洗碗。 只有李大友还在继续看,但是越往后,他脸色越凝重,眼底的惊艳越来越甚...... 一个小时以后,苏瑜的包子出锅。 歪七扭八的包子虽然没有破皮,但和李师傅那种光是皮就能捏出二十八道褶的对比,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苏瑜笑眯眯道:“做好了,尝尝看吧。” 她语气甚至是轻快的,带着满满的期待。 刘健撇了撇嘴,死要面子,等会儿有她哭的时候! 那边厢,李大友已经顾不得烫,捻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刘健看过去,将手放在李大友说:“师父,你要觉得不好吃千万别忍着,别吐地上等会儿很难清理,吐我手上就行。” 他说完轻蔑的转头看向苏瑜,这个女同志等会儿该哭了吧?也是她活该,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他师父...... 等刘健再回头看李大友时,李大友已经把一整个包子吃完了!脸上竟然露出一种满足的神情,并且伸手去拿第二个。 刘健:??? 真有这么好吃? 他不信。 刘健有些嫌弃的伸手拿包子,犹豫半天才咬下第一口。 !!! 这,这包子为什么这么好吃?! 咬在嘴里是真的会爆汁的,肉□□弹弹,面皮也很松软,和肉馅儿合并到一起,只能说完美。 好吃的人停不下来。 刘健三两口一个包子下肚,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吴曼曼嗅嗅鼻子,“好香啊!好不好吃啊,刘健?”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没等她去拿,最后一个包子已经在李大厨手里了。她一个服务员敢和大师傅抢吃的,怕是不想干了。 刘健刚才酝酿了许多骂人的话都用不上了,但他又不想夸苏瑜,只等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吴曼曼不明所以。 第二个包子,李大友吃的很慢,很认真,好像在分辨自己做的和苏瑜做的口感上的区别,才吃完瞧见徒弟的反应,想也不想在小子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 “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你师父我是这么没肚量的人吗?”紧接着,李大友对着吴曼曼认真说道:“很好吃,从来没吃过的那种好吃。” 吴曼曼本来就被香气勾的口水泛滥。 从来没吃过的好吃,能有多好吃?要是她也能尝尝就好了。 桂婶儿洗着碗,其实这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呢,闻言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给砸了。 她在这干了许多年,对大师傅的为人很清楚,如果不是真的好吃,绝对不会给这么一句称赞的。 好吃?能有多好吃? 桂婶儿咽咽口水,继续埋头洗碗。 李大友吃完了,整个人还怔怔的没回神。 那鲜味,确实是他做不出来的,一口惊艳,足够让人记很久的味道。 如果,他也能掌握这种手法,配合他精致的面皮。 国营饭店的生意,绝对会上一个大台阶吧? 就连看不起他,觉得他只能呆在这个小镇上的省城厨子,也该没话说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大友很是激动,血液沸腾,仿佛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 想叫苏瑜教自己,就听她说要走。 “包子我做了,你们也吃了,能证明我没有说谎了吧?”瞥见一大一小涨红的脸,苏瑜很好心情的起身,“我还有事,就不多待了,再见。” 她很是洒脱地离开,好像刚才所有努力和辩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 李大友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恨不得在上头戳个洞。 不是说要来这里工作的,不想工作了? 李大友心里极其舍不得,想叫人留下,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而且苏瑜不走,自己真能给对方一个工作吗? 李大友纠结了。 不就是一个包子,做法和步骤他刚刚都看见了,只要他能复刻出来,对方走不走的,好像也没什么要紧...... 在外头闲逛的苏瑜,其实就等着李大友“复刻”呢,重复的次数越多越好。 心情很好是苏瑜又给自己买了一块儿布,这花色找人帮着做一件夹袄,好像也不错? * “妈,苏瑜那边还没给准信吗?” 小洋楼里,戴着格子发箍、长发披肩的女人,放下茶杯,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顾芝拧了拧眉心,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满:“还没回应,这个苏瑜不知道整天在折腾什么!我叫她给我打个电话也不打,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赵时月笑笑,坐过去挽着顾芝的胳膊:“嫂子肯定是舍不得孩子,可她也不想想,孩子留在她身边能干什么?吃又吃不好,住又住不好。赵深赵洋兄弟俩,可是我们赵家的子孙。” 不过苏瑜还真挺会生的。 赵时月眼神落寞的摸了一下肚子,她结婚好几年了,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呢。 苏瑜不是能生吗?听说她现在月份也大了,这胎说不定还会是儿子。 既然这样,不如过继一个给她好了。 “妈,陈竞帮我们票都买好了,来回都是卧票,一路上不会遭一丁点儿罪。我们去看看孩子吧,就当给孩子带点吃的用的,我哥出任务去了,我们也替我哥表表心意。” 顾芝没什么犹豫的点头。 其实她也有心去摆摆婆婆的谱,这个苏瑜除了一张脸,没丁点让人看得上的地方,对长辈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这可不行,既然嫁到赵家了,就得守赵家的规矩。 11. 找上门 苏瑜的衣服并不多,或者说她从结婚以后就没怎么买过衣服。 如今穿的要么是赵时年的旧衣服,要么还是之前结婚置办的。 刚重生的时候倒是弄了一套,一套怎么够? 以前他傻,为了男人儿子,省吃俭用。 可青春年华就这么几年,难道真要等老了病了再做衣服穿? 苏瑜才不干呢,人不能傻两次。 拎着半斤麻花,带着棉花、布料,苏瑜敲开了春花嫂子家的大门。 小妞妞正在学走路,胖嘟嘟的丫头,脸蛋也跟个白面馒头似的,瞧着喜庆的很。 但太肉了,走起路来是真麻烦,而且不够灵活。从家里到门口半米远的路,小丫头扶着凳子挪半天了。 “妞妞怎么这么可爱呀,姨姨给你拿了麻花吃不吃?”苏瑜从纸袋里拿了个麻花逗她。 麻花是买布的时候顺道买的,还是在供销社。 据张霞说这都是今天新到的,才摆柜台里没多久。 因着上次苏瑜买的东西实在多,倒是在张霞跟前混了个脸熟,有麻花上掉下来的边角料,也舍得捡一块给苏瑜吃。 别看如今的麻花平平无奇,却都是真材实料,上头的白芝麻香的紧,苏瑜尝了一口又香又脆,当即称了一斤。 肚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她总是容易半夜饿,回头弄点麻花就着水吃也不错。 孩子们晚上不跟她一起睡,真是太好了。 半夜吃东西,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啦! 小丫头看见吃的眼睛直放光,手还没伸过去,口水已经先一步流下来了,瞧得苏瑜好笑不已。 “这丫头就长了吃的心眼,家里明明也没什么好东西,偏生吃了一身肉,也不知道她咋吃的。”钱春花语气中满是嗔怪,其实巴不得孩子长胖点。 现在都说孩子胖了有福气,胖娃娃更招人喜欢。 转头看见麻花,又说苏瑜,“你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 “我不带东西咋好意思,想请嫂子帮我做衣服呢!”苏瑜点点手边放着的棉花和布料,笑眯眯道,“也不叫嫂子白忙活,连着上回的一块儿给你十块钱行不行?” 如今身上穿的夹袄就是春花嫂子帮着做的。 小碎花布料,棉花压了厚厚一层,针脚极细密,穿在身上轻便又保暖。 有了这么一身以后,苏瑜再没穿过赵时年的旧衣服。 “不成不成,哪里能要你的钱,做衣服又不费劲。”赵春花想也不想的拒绝。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要是不收,我就不叫你帮我做衣服啦!” 苏瑜作势要走,赵春花好说歹说才把人拉住了。她笑得苏瑜不善做针线,她要是不帮忙,回头还得找别人。 “这才对,麻花留给小妞妞吃,我走啦!” 怕对方拒绝,苏瑜把东西放好,不等赵春花回应便离开了。 春花嫂子家里条件也不好,大牛工资不高,且还有三个孩子要养,苏瑜可不好意思叫人做白工。 邻里之间可不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么? 其实春花嫂子手艺好的很,要不是被几个孩子牵绊着,专门给人当裁缝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苏瑜想的入神,冷不丁和人错身而过,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是裴霜。 正想和裴霜打个招呼,对方竟然径直从她身边路过。 苏瑜:??? 昨天不是送包子吃包子,相处很和谐吗? 今天这是又怎么了? 她绝对没有惹到裴霜,难道是熊孩子们在学校惹祸了? 苏瑜越想越觉得是,本来还想慢悠悠散步回去呢,如今不得不加快脚步。 ...... 进了家门,苏瑜发现王成已经在厨房准备做饭了,其余的孩子擦桌子的擦桌子,摆碗筷的摆碗筷,个个干的有模有样。 她心里暗暗点头,脸上却仍旧不带笑意。 苏瑜一回来,小家伙们仿佛一下子被激活了,蜂拥到她身边,王成更是期期艾艾地看着苏瑜,问她今天有没有什么菜要学。 苏瑜眼神在小家伙们身上扫了一圈,“你们今天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没有?” 宁树眼睛闪了闪,见大家伙儿都说没事,也跟着点了点头。 赵洋挠挠头,想了想说:“刚才我整理饭盒的时候发现有一个饭盒摔瘪了一角,也不知道是谁的。” 孩子们的饭盒都是一样的,军绿色、铝制饭盒。 还真说不好是谁的。 苏瑜的重点没放在饭盒上,而且男孩子皮,不小心摔了也是有的,没必要上纲上线。没听到自己想听到内容,索性直接问:“今天你们裴老师有没有什么事?” 这个说:“没有啊,裴老师挺好的,早上还看我们有没有到齐。” 那个道:“是啊是啊,所有老师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裴老师了。” 苏瑜点点头,心道难道自己想多了。 晚上苏瑜没下厨,逛了一天实在有点累,吃的是王成做的肉沫菜粥,怕孩子们不饱,还一人分了一块桃酥。 吃吧吃吧,东西放久了就不酥脆了,赶紧吃完她又可以买新的了! 反正花的是赵时年的钱,她一点不心疼。 赵深赵洋兄弟俩之前就是吃惯了的,对此没什么反应,倒是宁树三个感动的不轻,王强更是恨不得对着苏瑜唱一百遍“好妈妈”,苏瑜听了几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反正她做事凭本心,以后就看孩子们自己了。 吃饱喝足,想着即将到手的新衣服,苏瑜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还有王成闷在锅里的红薯粥,小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尤其在门口瞧见李大厨那张着急忙慌的脸时,苏瑜美的都快冒泡了。 “哟,□□傅,您怎么在这儿呢?!” 苏瑜眼里的惊讶恰到好处,她还以为李大友能多熬几天呢,没成想第二天就来了。 李大友看见苏瑜,笑的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苏同志,三轮车已经在门口了,能不能求您帮个忙?” 苏瑜挑了下眉:“我能帮您什么呀,我就是一什么都不会的家庭妇女。” “苏同志,苏师傅,苏姐姐......” “不敢当,□□傅您有事直说就好。” 李大友来回走了几步,一摸光头咬了着牙道:“苏同志,这回是真的只有您能帮我了。省城的领导下来视察,我们经理吩咐我准备几个菜,说要有特色又要有新意,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要怎么做......烦请您跟我去一趟。只要过了这一关,工作的事好商量。” 苏瑜睨他一眼:“工作的事好商量?” 李大友顿了一下,重重点头。 苏瑜笑笑道:“走吧李师傅,您说三轮车在哪儿来着?” 嘿,这位是真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李大友摸摸自己的光头,就算明知道这一点也只得认栽。 “往这边走,苏同志你小心脚下......” 12. 领导 怕自己到了地方肚子饿,苏瑜临走的时候揣了好几根麻花。 这时候天气还不错,太阳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苏瑜坐在后面迎着阳光,吹着风,吃着麻花,笑着和来往的军嫂们打招呼。 “苏瑜出去呐?” “是,出去办点事。” 李大友在前面“吭哧吭哧”的蹬车轮,用力到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停抖动,听着后面苏瑜跟别人悠哉悠哉的闲谈,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想说姑奶奶你要不下来走两步吧? 一扭头对上苏瑜似笑非笑的眼睛。 苏瑜笑眯眯道:“李师傅怎么了?是我太重了吗?要不我还是不去了?你想做什么菜,我把做法告诉你不就成了?” 李大友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连连摇头:“我不累,我力气大着呢。我这体格以前医生就说要多运动,现在就当锻炼了,多好。” 他说着索性站起来蹬,竭力向苏瑜证明自己说的没错。 时下的人以长胖为荣,真要把这一身肉甩没了,李大友当场就能哭出来。 但他不出力不行啊。 之前想着要复刻苏瑜做出来的包子,食材就那么些食材,步骤也都清清楚楚,真上了手才知道里头关窍多着呢。 李大友顶着饭店经理要杀人的目光,前前后后折腾了七八遍,都没把苏瑜的那种口感做出来。 亲眼看过一遍都不行,眼下就算知道做法又有什么用? 不过,苏瑜明明手法很一般,怎么就能做出那么美味的东西来呢? 李大友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苏瑜伸了个懒腰说:“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学过做菜,做菜能有多难,不是看看就会了吗?” 苏瑜说的是实话,上辈子厨艺技能稀碎,能把自己喂饱,已经很难得了。 哪知道重生一回竟然变成了厨艺高手,而且她真就是跟着脑海中的影像一步一步做的,手它有自己的意识,这点苏瑜也没想到。 李大友狠狠噎了一下,就没见过这么会吹牛的。 真要是做菜这么简单,是个人都能当大厨的话,厨房的大师傅就不用从帮厨开始做起了。 * 苏瑜一到地方,刘健几个已经等在门口了,眼睛还时不时向外张望,看见苏瑜连忙迎上去,个个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 刘健现在一点不敢小看苏瑜,弓着腰,热情的把人往里迎。 如果说他师父是偶像,那苏瑜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对待神,怎么慎重都不为过吧? 刘健殷切道:“苏同志,您今天准备做什么,有什么想法没有?菜想要怎么切,薄厚上有要求吗?” 李大友侧头看了刘健一眼,头一次对徒弟生出几分不满。 刘健这小子太过刁滑,这是打着偷师的主意呢,不过他也不急,上回苏瑜做包子两人都看的真真的,他都没学会,就凭刘健三脚猫的功夫更不可能。 苏瑜敷衍的点点头,抬脚往里走。 她没想到,国营饭店的张经理也在里头等着她呢。 一米七几的瘦弱男人,看见苏瑜眼睛亮了一下,等瞥见她的肚子之后,便是浓浓的失望。他尴尬的寒暄几句,把李大友叫到一边。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水平很高的厨师?是个女人就算了,怎么还是个孕妇?你知不知道今天来的人都有谁?不仅仅是省里的,听说上头的领导也会来!等人来了,难道我要告诉他们说,我们这里的厨师是一个大肚婆?” “经理,女人怎么了?现在不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吗?大肚子、大肚子也不影响她干活啊!咱们是凭手艺吃饭的,只要手艺过硬不就行了?” 李大友对苏瑜的手艺很是推崇,连带着对她这个人都看重几分。 张经理来回走了几步,仔细思索了一番,说:“那这样,你跟她说,做菜的时候就待在后厨,没事别往前面去。端菜,送菜什么的,有你和刘健两个够了。” “经理......” 张经理急急打断:“你按我说的去做!回头要是得罪了大领导,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看对方是经理的份上,李大友把心里的不满通通憋了回去。“那她工作的事情......” 张经理不耐烦的摆手,“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这些行不行?” 李大友咬紧牙,到底点头应了。 厨房里大家伙儿都在忙活呢,苏瑜坐在边上的凳子上指挥,等他们把菜切好备好,她直接下锅炒就行了。刘健还给她手边放了一杯红糖水,喝着水的、当着监工,别提多惬意了。 转头看见丧眉耷脸的李大友,苏瑜挑了下眉,心里大概有了底。不过她没问,不过就是工作那点事。 等自己干完了活、给张经理解了围,张经理就算不想答应她的要求,也得看她听不听。 苏瑜垂下眸,心思思索着对策。 虽然是为了招待贵宾,但苏瑜并没有准备做太过复杂的菜式。 一是条件不允许,二则是因为太过刻意反而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 领导们什么没见过? 巴巴地往上凑,就落下乘了。 李大友听了苏瑜的解释,暗自点头,是个有成算了。 这样的人才不留在国营饭店,简直就是饭店的损失。等这一关过去,他还要再跟张经理好好说道说道。 红烧肉、醋溜白菜、白萝卜炖大鹅、再炒一个香葱炒蛋。 等领导们一脚迈入国营饭店的时候,就被这满鼻子的香气诱的口水直流。 再一看,菜已经上了桌,晶莹剔透的五花肉,黄澄澄的白菜,喷香的鸡蛋,还有一个铁锅炖正在小火上头咕嘟着,还没吃,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边上一个秘书模样的同志说:“别看地方小,实际上藏龙卧虎。” 张经理在一旁赔笑:“领导们喜欢吃就好。” 他注意到领导们后面还跟着一位女同志,头发利落,衣着朴素,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但看对方对京市熟悉的架势,张经理觉得自己肯定想多了。 王秘书皱了皱眉,觉得他这话说的不妥当。 事实上,张经理今天的安排已经有些过了,他们是有说过要来国营饭店吃饭,不过是因为附近没有什么吃饭的地儿,来这里考察不能让领导空着肚子回去。 当时他刻意多交代了一句,说有什么就做什么。 但如今这几样菜色摆上桌,张经理显然“好好”安排过了。 领导没什么架子,穿着中山装,气质很沉稳。 一来就招呼大家入座,脸上的笑容也很温和。 张经理偷偷看过去,见他吃了一口红烧肉,说肉做的很不错,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他说把厨师请出来,问问做法,聊聊风俗。 张经理背上整个汗毛都竖了起来。 “要不您问我吧?我什么都知道。” 王秘书不动声色的看了张经理一眼,对方讪讪的进去叫人去了。 想着交代过李大友的,应该不会在这里出了差错,但还是控制不住的腿抖。 等苏瑜挺着大肚子从厨房出来,张经理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他咬着牙,拽着苏瑜的手想把人推回去:“苏同志,你怎么来了?大着肚子就去厨房好好休息。” 苏瑜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见领导身边坐着的那位女同志忽然开口问:“苏瑜,你怎么在这里?” 13. 工作定 苏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裴霜,对方一身利落的装扮坐在领导身边,刚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两人说话来着,应该是熟人。 想到裴霜这几天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苏瑜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正犹豫,就见边上一个秘书模样的人问:“小裴,你认识这个同志?” 倒是个模样周正的孕妇,穿着朴素、举止大方,让人看了很有好感。 裴霜是气了苏瑜几天,后来自己也想通了。 他们根本就没有说开,苏瑜也没说一定来学校找她,是她自己误会了。 但裴霜也不是那种拉的下脸面的人,直接冷处理了,倒是没想到会在国营饭店碰见苏瑜。 “是啊,这位是我邻居,也是陆时年的妻子,随军好多年了。”裴霜只犹豫了一瞬,很快拉着苏瑜过来介绍给领导们认识,“苏瑜是个好同志,还是高中学历,在家时一向勤劳朴素,啥都紧着孩子们,这不,今年还和丈夫一起收养了三个战友家的遗孤。” 梁怀生原本只是含笑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眼神中不由露出几分动容。 家家户户都困难的情况下,还想着领养战友家的孩子,实在是难得实诚人。 开口语气也不由温和了许多:“你大着肚子不好好在休息,怎么出现在这里?” 苏瑜完全不理会边上眨眼睛都快眨抽筋的张经理,一脸为难道:“是来这里帮衬的,想着多少能赚点钱贴补家里。” 她句句没说因为养孩子缺钱的事,但在座的个个是人精,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反而苏瑜越不说,越是容易让人有好感。 梁怀生暗暗点头。 赵家的小子他认识,不光认识以前还做过一阵子邻居呢,不过后头赵家能干的人越来越少,前后算起来也就赵时年一个出彩的,他和赵时年之间又差着辈,难免来往少了些。 倒是没想到,两口子一个为国一个为家,都是勤劳朴素的人。 他好奇地点点桌上的菜:“这些都是你做的?” 苏瑜看了张经理一眼,就在对方以为她会顺势点头的时候,谦虚道:“都是大家伙儿一起帮衬的。” 张经理心道,还算会说话,没把他的老底给揭了。 实际上,苏瑜越是这么说,梁怀生看得就越清楚。 在座的可不会忘记苏瑜刚出来时,张经理的表现。 给苏瑜盖上一个“不居功”的戳,梁怀生看对方愈发觉得顺眼了,“不错,是个踏实有手艺的,你放心手艺人到哪儿都不会吃亏。” 这句话算是给苏瑜定了性,别人或许会没工作,有手艺,为家做贡献的苏瑜绝不会没有。 “还不快谢谢领导?”裴霜的心情很复杂,本来觉得苏瑜是当老师料子,眼下对方算是彻底跟厨艺搭边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瑜假装不明白,真诚道谢。 一场谈话下来,再回到厨房,整个人就差没哼着歌了。 “就这么高兴?”裴霜双手抱臂,远远看着她,“厨房地上全是油,很容易滑倒知不知道?” 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苏瑜懵了一下。 想到最近裴霜奇奇怪股的态度,苏瑜灵光一闪:“裴霜,你不会还想着叫我去当老师吧?” “当老师有什么不好?” 果然是! 当老师没什么不好,就是工资少点,人饿点,孩子烦点。 讲道理,苏瑜在家里的时候面对的萝卜丁以及够多了,不想好容易离开家里的一窝,转头又要面对更多的孩子。 这会让她觉得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重来一次,苏瑜想的很清楚。 什么名利、身份、地位都是虚的,只有吃好喝好,健健康康才是真实的。 当然,如果还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再好不过。 目前,她并不排斥做菜这件事,等什么时候她不想干了,再不干也不迟吧? 苏瑜没明说,裴霜却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哼笑一声:“苏瑜,你以后可别后悔啊,机会只有这一次。” 苏瑜眨眨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我现在就想让孩子们都吃饱。”当然,她自己要排在最前面。 裴霜懒得理她,掉头就走。 不过她心里到底是开心的,不管苏瑜是为了什么从家里走出来,好歹不是整天围着男人孩子转了,也算是进步不是? 厨房里大家伙儿看见苏瑜,忙凑过来。 刚做主叫苏瑜出去和领导们见面的李大友,更是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怎么样?怎么样?” 苏瑜微笑着点点头,把领导们的称赞都说了。 李大友几个欢喜的不知道做什么好了,要不是怕引起外头注意,真想欢呼出声。 好容易捱到领导们离开,几个正要问问张经理现场的情况,哪知道对方板着一张死人脸,不甚高兴的样子。 李大友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叫苏瑜出去好像没经过经理的同意...... 他小心看着对方的脸色说:“那什么,经理,既然人领导都夸赞苏同志,咱要不就叫苏同志在饭店里工作吧?” 张经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领导都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 “......不过,苏同志我丑话放在前头,我们国营饭店可是正规单位,你过来上班可不许因为大着肚子迟到早退,要真这样趁早别来了......” 苏瑜心里目的达成,嘴上当然好说话的很:“张经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见李大友几个看过来,苏瑜好心情地冲他们眨了眨眼。 苏瑜回家的时候,第一次享受到了“大厨”待遇。 不止划拉的一点肉回去,饭店卖剩下来的素包子还带了两个。 听说国营饭店福利好的很,才入职,苏瑜已经在想年根底下会发什么节礼了。 因着心情好,苏瑜回去难得做了一个菜。 孩子们也不知道像谁,个个爱吃辣。 以前难得做一次酸辣土豆丝,一双双筷子下去,几乎是眨眼间就把整个盘子抢空。 这回就做一个火锅肉片吧! 肉片虽然没几片,但可以煎两个鸡蛋凑数。 “滋啦”一声,辣椒下锅,满屋子都飘满了辣椒香气。 赵洋站在家门口,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闭着眼睛喊苏瑜:“妈,你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好香,但是好辣,阿嚏——” 苏瑜笑着探出头,“快来帮我把菜端出去,洗手吃饭!” 孩子们多,一个菜当然是不够的,苏瑜还弄了一个菜梗汤,汤里只有菜叶子,不过她酱料调的好,也挺下饭,孩子们舀汤的次数也不少。 “好次!”“好次!” 苏瑜啃着素包子,夹一口肉吃,听着耳边的此起彼伏的“好次”声,不禁摇头失笑。 “以后吃好吃的机会多着呢,你们的妈妈我现在可是国营饭店的大厨了,每个月工资五十七块,还有粮票三十二市斤!更重要的是,以后厨房边角料多着呢,咱们买菜钱都能省下大半了。” 苏瑜对最后一点最满意,她倒不是羡慕厨房的边角料,而是惦记厨房的那些肉菜呢! 每只一点,她和肚子里这个就不用愁了。 王强星星眼:“苏阿姨好厉害!” 王成甚至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我以后长大了要和苏阿姨一样,当个了不起的大厨。” 赵洋这个粘人精,围着妈妈说了好几句漂亮话。沉稳如赵深,也激动的红了脸,难得在苏瑜跟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只有宁树,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抬手去盛汤,他手腕碰了一下桌角,眉头皱了一下很快放平。 有了房子又有了工作,苏瑜心情好的直冒泡。 以后她每天就是去国营饭店指导指导李大友下厨,回来盯一盯孩子们干活就成了,养养胎,按时吃饭,这辈子身体总不会出现状况了吧? 隔天赵春花领着小妞妞过来了,手里还捧着新做好的衣裳。 苏瑜当时定的一套夹袄,结果她拿了夹袄、孩子的包被、还有一双鞋过来。 赵春花:“小苏,你给的棉花和料子都有的多,我想着你肚里这个不是月份大了吗,孩子的东西也该尽早准备起来。” 如今缺衣少食,给新生儿做新包被的挺少的,除了头一胎,其余都是捡前头一个剩下来的穿。 赵深以前那个早用烂了,后面棉花弄出来充了被子,前头还真没什么能给后头这个捡的,春花嫂子这一床包被确实很及时。 苏瑜又拿起棉鞋看,是她的尺寸,底下缝了厚厚好几层,上头都是用棉花填的,就是月子穿也不怕冻脚。 苏瑜知道对方不愿意占自己的便宜,但她给那些东西就那么些,春花嫂子指定往里头搭了,要不然咋可能做出这么多东西来? 刚要说她几句,对方已经带着小妞妞走了。 还说以后孩子们要做衣裳也找她,给孩子做不收钱。 苏瑜摇头失笑,本来是不想再麻烦春花嫂子了,但想想确实宁树几个来了以后,穿的还是以前的旧衣服,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上回洗的时候,袖子都洗烂了,重新缝的。 算了,家里还有布票呢,干脆给孩子们也做一身,往大了做,能多穿几年。 苏瑜心里盘算着,下了班以后就叫孩子们去春花嫂子家里量尺寸。 别的孩子应的可快了,一溜烟地往外走。 偏偏宁树站在原地不肯动:“苏阿姨,我的不用做了,我有衣服穿。” 为您提供大神 青析 的《重回七零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3. 工作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一起罚 宁树是家里孩子中年纪最大一个,不过他的身高和小一岁的赵深一样,甚至比赵深瘦好些,一看之前就没补充过什么营养。 身上穿的衣服更别提了,又破又旧,就算拿来给赵溪做尿布,苏瑜都嫌弃这面料不够好。 宁树说不要,苏瑜没多想,只以为他不想增加家里的负担。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们赵叔叔工资高,一个月的都够给你们做几身衣服了。” 赵时年一个月工资150,要不是确实工资高,人家也不会领养三个孩子。 可孩子不是储蓄管,不是塞点钱自己就能长大了,他领了进来,余下的活可都是苏瑜的。 “不是的,苏阿姨......” 见宁树还要说什么,苏瑜一锤定音:“一起做吧,总不能其余的孩子都穿新衣服,只你一个人穿旧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平时有多亏待你。” 宁树眼神里闪过一抹挣扎,到底还是点了头。 小家伙们齐齐去赵春花家里量尺寸,苏瑜偷了个懒没去,没成想她屁股还没坐热,赵春花竟找上了门。 “小苏,你快来看看宁树这孩子,胳膊上怎么好几个伤口。” 赵春花把孩子领在身边,将宁树袖子一撸,一条胳膊上光淤青就有三处。 苏瑜沉了脸,另一条胳膊拉开,也是如此。 看着苏瑜满脸风雨欲来,宁树站在一旁很是惴惴不安。 * “妈,你确定是这里吗?这儿怎么这么偏僻。” 不过是坐了三四天的火车,赵时月整个人竟然瘦了圈。 她也不是晕车,是火车里的味儿太难闻了。 哪怕陈竞给准备的是卧铺,里头又不是只有赵时月和顾芝俩人,另外几个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满口方言,还爱吃大蒜,玻璃瓶子一开,空气里全是味儿。 赵时月当场就吐了...... 她还没不高兴,对方先她一步不高兴,说她这种做派是资本小姐的做派...... 不行,不能回想,不然会满脑子大蒜味儿。 顾芝在火车上虽然没吐,但也遭了不少罪,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答:“是这里,你哥是来当兵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军队驻扎的地方,条件能好得到哪儿去。” 赵时月闻言有些失望,她哥当兵不假,好歹是个团长,还以为住的地方会好很多呢,哪知道和别的大头兵根本没什么差别。 得亏当初她爸叫陈竞从军的时候被她给拦了,要不然她岂不是也要在这里喝西北风? 赵时月使劲儿拿手扇了扇,“妈,这地方这样,我哥家里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索性去孩子们的学校看看吧?关键还是孩子。” 赵时月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 甚至有种自己去孩子的学校把孩子接走,是为了少让他们过苦日子的感觉。 顾芝心里始终有点顾虑,她怕自己没经过儿媳妇的同意把人带走,回头儿媳妇跟儿子吹枕头风。 赵时月凑过来挽住顾芝的胳膊,轻轻摇晃两下:“妈,我哥平时最听你的了,难道你还怕苏瑜不成?我们只不过是舍不得孩子待在这儿受苦......” 顾芝隐隐有几分被说动:“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孩子们的学校在哪儿啊?” 赵时月看了看天色:“这个点孩子们恐怕都放学了,妈您先去招待所休息,我呢出去打听打听。明天一早一准能找到孩子们的学校。” 顾芝想了想,拍拍女儿的手背,看样子是同意了。 赵时月抿唇一笑。 这不过是第一步,慢慢来。 * 春花嫂子带着孩子一走,苏瑜便肃着脸,眼神紧紧盯着宁树:“多久了?第几次?” 宁树埋着头,一声不吭。 小家伙身上穿着的还是来的时候那身旧衣服,人又瘦,看着很是可怜。 苏瑜又看向其余几个孩子,她气道:“你们每天同进同出,竟然一直没发现?” 不管上辈子孩子们是否孝顺,他们名义上都是她的孩子。 苏瑜可以自己欺负,却容不得别人欺负。 按照宁树手臂上的伤痕来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深看到宁树手上的淤青也很震惊,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 宁树最近总爱一个人呆着,话也少了。 家里一模一样的饭盒中,总有一个坑坑洼洼,一看就是被摔狠了的模样。 但他们竟然一直没人问过。 赵深细细想了想,自己不是没发现,而是假装没发现吧? 王成更是自责,他们每天还和宁树哥睡一个房间呢,竟然连他胳膊上有伤都不知道?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小心思,在家里各种看对方不顺眼也好,互相别苗头也好,是你们的自由。但是到了外面,你们就是一个整体。”苏瑜深深地看了赵深一眼,问:“如果是蔡嫂子家的牛蛋,张姐家的大毛受欺负了?你们也装作看不见吗?” 苏瑜没记错的话,牛蛋和人打架的时候,赵深兄弟俩还帮着狠狠打回去过呢! 当时虽然被她骂了,赵时年却说他们做的好,还告诉他们好兄弟就是要互相帮衬。 苏瑜理解孩子们一时不能接受宁树几个的到来,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冷眼看着对方挨打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的,苏阿姨,他们都不知道。”宁树忽地抬头,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苏瑜说。 赵深:“用不着你帮我解释!我妈说的对。”是他抱着私心。 “他们不知道你也不会说吗?宁树,家里的事情多,孩子们也多,我在外头又是一摊子事。没有心情去猜你到底怎么了,有事情就说。我知道,你无法拿我当亲妈一样看待,但是哪怕当做亲戚、当做邻居呢?小孩子受了欺负,就回来告状,这不是很正常吗?” 宁树沉默了。 从来没人跟他说,受委屈了能回来告状。 哪怕苏阿姨是用一种责被的口吻说这件事,他却奇异的感受到了温暖。 宁树手心汗湿一片,不敢抬头去看苏瑜的表情。 苏瑜说完宁树,又看向几个孩子,“我不指望你们能跟亲兄弟似的亲密无间,但毕竟在一口锅里吃饭,是不是被人打上门了,都不能一起打回去?” 她不知道上辈子宁树身上是不是也发生了这样的事,但确实没看见这几个孩子们拧成一股绳过。 为什么对邻居尚且抱有同情心,对整天见面、一起上下学的人就不行呢? “今天晚上罚你们不许吃肉。以后碰见这种事,我也是这个处理方式。还有,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学校看看,我瞧瞧到底是谁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瑜把准备好的肉都扒拉到自己碗里。 当着孩子们的面吃的喷香,一边吃还一边感叹,“这肉太绝了,不愧是李大厨的手艺,虽然比我差点,但是比王成做的好吃多了。唉,可惜喽,你们一个个都没口福。” 王强正是只知道吃的年纪,光看着苏瑜吃,都忍不住流口水。 其余几个大些了倒还好,但也个个扒粥扒的飞快,想快点吃好,离苏瑜远点,省得被馋到。 晚上吃过了饭,把自己收拾齐整上了床,除了王强,其余几个都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 既是为了之前苏瑜说的那通话,又是因为晚饭没吃饱。 都是半大小子,明明才少吃一顿肉,却觉得晚饭就跟没吃似的。 宁树在枕头底下扒拉了几下,翻出一个油纸包。 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拿了一块饼放王成手里,见他接了,又拿着其余的,出屋子去了赵深兄弟俩的房间。 赵深看见他,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喏,给你们的。”宁树把油纸包递过去。 赵深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块桃酥饼、两颗大白兔奶糖、还有半个鸡蛋糕。 “你是属老鼠的吗?这么会藏东西?这些都是我妈平时奖励给你的吧?” 苏瑜按照孩子们的表现,经常奖励吃的给他们。 赵深几个几乎是拿到手就吃完了,没想到宁树倒是都留了下来。 “我不要,你自己吃!”赵深不好意思收。 他觉得他妈说的对,这件事情上他自己确实不地道。 “嘿嘿,哥,你不吃能不能让我吃一点?我是真的饿。”赵洋捧着肚子,可怜巴巴的说。 赵深瞪他:“出息!” “吃吧,你不吃我也不吃,毕竟你们是因为我才被罚的。”宁树又把东西往赵深跟前推了推。 赵深还没拿,边上横空伸出一只手,一把抢了过去。 “赵洋你小子要把碎屑弄到我床上,看我不揍你!还有你!” 赵深转头指着宁树:“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吗?给人打了不知道说?蠢货!” 宁树:“我以前在村里也常被人打,越是反抗,他们打的越厉害。” 赵深:“你那是自己不行。碰见这样的,就得打回去,打到他们怕为止......” 赵洋:“就是,我哥和我在学校从没人敢欺负,你知道为什么吗?那些人都被我哥打怕了,嘿嘿。明天我们打架的时候,你学着些,把动作记牢,以后别人再打你就知道怎么打回去了。” 宁树笑了一下,竟然还真的点了点头。 为您提供大神 青析 的《重回七零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4. 一起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打群架 “也不知道宁树今天来会带什么吃的,上回他带的那个包子里竟然带了肉。啧啧啧......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好吃。” 高壮的男娃脸上脏兮兮的,拖着两管鼻涕,说完这话浑不在意的拿袖子去擦。 他这身衣服入了冬就没换过,虽然黑色耐脏,但袖子那块儿都黑的发亮了,也不知道都沾了些什么。 另两个男孩儿个头比他还矮,倒是很听他的话,其中一个三角眼闻言立马说,“等宁树来了,我们把他的饭盒抢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是他还跟上次似的,不愿意我们就打,把他打到愿意为止!” 麻子脸点点头:“他要是又发狠,敢咬人,咱们这回扒他的裤子吧!叫他丢一回丑,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三人显然没少干这种事儿,对付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至于为什么针对宁树,还得从他刚转学的时候带上了饭盒说起。 原本大家层次都差不多,属于有人生没人管的范畴。宁树没爹没妈,还更可怜一些,哪知道他突然有一天就吃起了带肉的包子。 虽然里头的肉不比肉包子里的多,但再少也是肉,是肉就招人惦记。 赖牛打小就爱抢村里人的东西吃,要不也不会长得这么高壮了。 宁树的饭盒一打开,香的整个教室都能闻见,赖牛当然也闻见了,从那时候起,他就打上了宁树的主意。 原本宁树要是肯分一点给大家伙尝尝,他也不至于动手打人。 偏生那小子也是个横的,一口咬住赖牛的手背就是不肯放,赖牛火蹭蹭冒上来了,叫了麻子脸和三角眼,把人骗到角落里就是一顿揍。 还以为宁树第二天会把饭盒乖乖交出来,结果对方还是不肯,还得靠抢。 这么一来二去,每天蹲守宁树,抢对方的饭盒,好像成了一种习惯。 三角眼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儿,见宁树还没来,又说:“昨天他还带了鸡蛋呢!我们家三天都吃不到一个蛋,宁树带的鸡蛋还是用油煎的,香我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也不知道今天带不带了?” 宁树还没来,光是想着对方的饭盒,三个人已经有些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带头的赖牛更是盯着来学校的那条小路,舍不得眨眼。 麻子脸问赖牛:“对了,赖牛哥,赵深兄弟俩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赖牛:“肯定不知道啊,知道还得了?赵深打起架来不要命,那股子狠劲儿我都怕他。放心,我之前都打听过了,宁树和赵深兄弟俩关系不好,要不是因为这个,你觉得我们能抢到宁树的饭盒?” 赵深个子高,但是瘦,看着弱不禁风的,其实力气大的很,而且打人专往疼的地方使力,只要能赢,踩脚背,捏手腕,什么招数都使。 比大块头的赵洋难缠多了。 说实话,赖牛第一回抢了宁树的饭盒还挺害怕。 可等啊等,没等到赵深兄弟俩找他麻烦。再一打听,宁树和人兄弟俩不和,无形中又给赖牛增加了几分底气。 嘿嘿嘿,也不是哥几个专门逮着宁树抢,实在是宁树带的东西太好,偏偏又没人管。 能不招人惦记吗? 赖牛舔舔嘴角,吩咐:“等会儿你们两个一发现宁树,就把人围住,悄悄往偏僻的地方带。尽量别出现在赵深兄弟俩跟前,只要这俩没看见,我相信他们不会多管闲事的。” “成,都听赖牛哥的!”三角眼想也不想的点头。 几个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等看见宁树慢慢走来的身影时,眼睛一亮,急急迎了上去。 赖牛食指放在鼻子下蹭了蹭,吊儿郎当地说:“我说大老远地看见一个人咋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宁树来了。” 宁树抿紧唇,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正要闷头往前走,忽地出现一截手臂拦在他身前。 三角眼哼笑一声:“宁树,你咋就这么难搞呢?都这么多次了,还没学乖?你现在乖乖的把饭盒交出来,我们保证不打你,非要叫我们搜,万一我们控制不住力道,不小心伤了你呢?” 麻子脸走在最后,和三角眼对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的拱着宁树往偏僻地方去。 宁树这张脸长得可真好看,跟小姑娘似的,等会儿要是不肯松口,还咬人。 他就扒宁树的裤子,再把人赶到马路中央去。 光是想想那场景,都觉得好笑。 以后宁树看见他们,指定第一时间把饭盒教出来。 赖牛心情不错,看宁树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大笑话。 宁树半推半就地跟着三人来到墙边,“你们不能每次都抢我的东西,我饭盒都瘪了,苏阿姨早晚会发现的!” 赖牛直接上手翻他的包,“发现就发现呗,就是个大肚婆,难道我们几个还怕她?” 苏瑜以前来过学校,赖牛当时见过,还愣了好一会儿,别的不说,苏瑜那张脸是长得真好看,就是挺着个肚子,也丝毫不影响这份美丽。 赖牛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宁树死死拽着包带,不撒手:“你们不怕苏阿姨,难道还不怕赵深赵洋吗?” “少废话,撒手!你给我撒手!” 也不知道宁树今天怎么回事,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手,赖牛也上火了,心里发狠,挥起巴掌就往宁树脸上招呼,另一只手往下伸,准备去拽宁树的裤腰带。 “叫你不撒手,叫你不——” 赖牛一巴掌还没打下去,被人抓住了手腕。 那人力气大的很,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拽断。 “哪来的爱管闲事的王八蛋?我劝你最好把老子的手放开,要不然——” 赖牛没回头,手腕越疼,他骂的越厉害。 他心想,不对呀,三角眼和麻子脸在呢,他们三个人不至于被横空出现这个人压的死死的,除非他有帮手。 赖牛转头一看。 草,赵深赵洋兄弟俩,还有两个姓王的! 三角眼给人拎到了一边,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挨了一下。麻子脸好点,但也被人制住了,想过来也过不来。 赖牛这次看清捏着他手腕的人了。 铁青的脸,标志性的薄唇,不是赵深是谁? 他一下就怂了:“赵深哥,你你怎么在这里?” 赵深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的力道却不断加大,声音沉沉的带着凉意:“怎么,你很怕看见我。” “啊——赵深哥,我错了、我错了。” 赖牛的手是真的疼,他甚至怀疑赵深把自己手腕捏断了。 抬头一看,好家伙,三角眼脸上挨了赵洋一拳。 麻子脸打不过王强也就算了,怎么连王成也打不过? 这几个明显专门冲着他们三人来的,赖牛求情求的更大声了。 “哥、哥,你先松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 他真是要哭了,也不知道赵深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吓人。 赵深眯着眼睛看他,“刚才你还有一只手想往哪儿伸呢?赖牛,你想干什么?” 以前没关注这事儿的时候,赵深觉得宁树顶多挨几顿奏,伤点皮毛,正好帮他们出气了。 他没想到的是,盯上宁树的会是赖牛三人。 这三个家伙恶心透顶,从入学开始,就是学校里臭名昭彰的恶霸。 打架、掀小姑娘衣服、打老师......后来还是裴校长找了他丈夫来学校威慑一圈,这几个才收敛了。 本来裴校长都想叫这三个回家种地去,人家妈过来又是哭又是闹,问校长怎么别的小孩儿都收,就是不收他家的娃,是不是嫌弃他们家穷,看不上他们家三代贫农。 说完就往学校门口一坐,扯着嗓子哭嚎。 大有不收就这么一直赖下去的架势。 裴霜自己成分有些说不清,当然不敢把事情闹大,最后到底让这三个入了学,大多时候也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以为这三个有了忌惮,不敢再做什么过分事,没想到竟盯上了宁树! 赵深忽然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心里有气也看什么时候撒。 妈说的对,平时看见邻居家的孩子被欺负了,都想着帮一把,怎么事情到了宁树头上,问都不问一下呢?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赖牛刚才是想扒宁树的裤子吧? 赵深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相处了几天,他也明白过来了,宁树嘴巴硬的很,不问他就不说。 这样的人最要面子,赵深有些不敢想,如果真被人扒了裤子,宁树会怎么做。 赖牛疼的甚至听不清赵深在说什么,只顾着喊赵深撒手了。 赵深却把对方的这种反应当成了一种默认,他眼睛泛红,恨恨道:“赖牛,你找死!你妈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儿?今天非要替她狠狠教训你一顿!” 为您提供大神 青析 的《重回七零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5. 打群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哭上门(入v公告) 赵深说要打人,却也还记得分寸,拳头虽然跟雨点子似的落在了赖牛的身上,却只是看起来严重一些,根本没伤到要害。 可赖牛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从来都是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哪儿有挨揍的份? 他心里气不过,当即和赵深扭打在一起。 宁树见状,斜挎包一撂,也加入了进去。 宁树和赵深两个,平时都对对方心有芥蒂,这时候难得的有默契。 宁树打左边,赵深就打右边。 宁树人往右边去,赵深就在左边努力控制住赖牛,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竟然让两人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赖牛的帮手麻子脸看见老大有难,当即想凑过来帮忙,可他本身自顾不暇,给王家兄弟俩控制住了,挨了几下打,一双手劝用在防止头部受伤上头了,哪儿还有工夫顾赖牛。 “我宁树哥的饭盒,你们都敢抢?小强,帮我摁住他!” 王成脾气算好的了,想着刚才看见这三人把宁树围起来的情形,一股怒意直冲头顶,下手打的麻子脸哭爹喊娘。 “错了错了,哥,我的错,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敢说以后!你先熬过这一关再说吧!” 王强人小,其实没什么力气,但是一屁股坐在麻子脸身上,到底压得他翻不了身。他还捏着小拳头吆喝,不停给哥哥们加油鼓劲儿呢! 赵洋那边气势上要弱一些,他虽然个头高,人也壮实,但对上了三角眼根本没讨到什么好。 三角眼瘦归瘦,真挺灵活的,一个没注意从赵洋□□下钻了出去,竟然逃走了。 赵深瞥见这边动静,扬声劝弟弟:“别追了,快来帮我们一起打这个。” “好嘞。”赵洋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调转了过来。 * 校长办公室里,苏瑜倚着窗口而坐,正神情悠然的喝水看书。 裴霜的书很多,且每一本都写满了注释,看得苏瑜眼酸不已。 认真是认真,就是太板正了,也不知道裴霜累不累。 苏瑜视线太过强烈,裴霜一边备课一边和她说话。 “你到我这儿来,绝对不是讨口水喝这么简单吧?孩子们都大了,上学不用你送,你猜猜,你该不是当大厨后悔了,想过来投奔我?” 她说着放下笔,神情严肃:“工作又是挑白菜,选了一颗随时都能换,既然人家都给你上编制了,你就老老实实干。” 苏瑜无奈扶额,敢情她在裴霜心里就这么不靠谱。 “没有,不是,我不当老师,你放心。” 裴霜被她噎到了。 她哪里是不想对方来当老师,简直做梦都想。 不过教训人的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反口会不会有点晚? 她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所以呢,你来干什么?” 苏瑜点点茶杯,“讨口水喝。” 裴霜:......信你给鬼! 反正课备完了,裴霜索性合上书本,往窗边走了走。 如果她刚才没看错,苏瑜刚坐下的时候是往窗边看了一眼的吧? 苏瑜撇撇嘴,可怕的女人、可怕的直觉。 裴霜这里虽然是校长办公室,但是位置却不高,窗口正对着校门口。 当初她选这间房间当办公室,就是为了时刻查看孩子们的情况。 现在正是赶着上课的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步子迈的飞快,有个五年级的大男孩,鞋都差点跑掉一只。 裴霜摇摇头,这群孩子啊,平时做什么都慢悠悠的,只有快上课的那一刻才着急。 裴霜头要到一般,才发觉有些不对,她顿了顿,又往才窗外看了一眼。 ??? 教学楼北边,孩子们怎么全都往南边跑? 那边不是......不是校门的方向吗? 好家伙,刚上学就扎堆逃学?! 裴霜撇下苏瑜疾步向外,边走边和苏瑜说:“不管你来这里为了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说不准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你?挺着个大肚子?还是算了吧,孩子们太多,我还得分心看你有没有被谁磕到碰到。” 裴霜语气中带着满满嫌弃,苏瑜非要跟上,却也没拦,还帮她看着脚下。 不过她走了两步就没耐心了,决定先走。 还没等裴霜转头叮嘱苏瑜几句,两个学生匆忙跑来,喊了一声:“裴老师。” 裴霜点头应了,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他们一个个跑的都挺急。” 个高的学生脸色不大好看,连忙道:“裴老师,赖牛的妈又来了,正在校门口哭闹呢,看这架势,比上一回还要严重。” 裴霜一听,头都要炸了。 赖牛三个,是唯三裴霜想放弃的孩子。 这几个孩子不光光是调皮,没规矩,实在有些拿恶心当有趣,在学校里活脱脱的小恶霸,被这三人欺负过的孩子,加起来都有十好几个了。 上回如果不是赖牛妈过来求情,张口闭口就是成分、贫农之类,裴霜说什么也不会把他们三个继续留在学校。 “我没找他妈的麻烦,她竟又来了,学校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他们把这里当成什么了?菜市口吗?” 裴霜面沉如水,短发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很快领着学生们消失在苏瑜跟前。 苏瑜摇摇头,这个裴霜和拼命三娘也差不多了。 她大着肚子到底不方便,也没非要追,步子迈的尽量稳,避免被孩子们给冲撞了。 虽然苏瑜也不知道那赖牛是谁,但总觉得和自家几个孩子脱不了关系。 原本她提早坐在校长办公室里,就是为了替孩子们拖延时间,好叫他们出一口恶气。 还以为刚才学生们过来是说打架的事,倒是没想到会是一个什么学生家长的事。 带着种种怀疑,苏瑜终于在半刻钟后,见到了令裴霜头疼的赖牛妈。 怎么说呢。 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苏瑜其实见过不少人。 她见过的人之中,也不都是有钱人,普普通通的人占大多数。 就算家里困难如春花嫂子,也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身上穿着衣服浆洗过几十遍了,许多地方都磨的发了白,但确实干干净净,还带着一点儿肥皂香气。 苏瑜当初见到春花嫂子的第一眼,就没法讨厌这个勤劳、质朴、利索的女人。 赖牛妈和春花嫂子简直是两种极端。 苏瑜这辈子就没见过比赖牛妈还要邋遢的。 她头发乱糟糟油腻腻的耷拉下来,满脸是灰,看不清五官,手尖连带指甲盖里都是黑漆漆的,不知道沾了什么到现在都没洗掉。赖牛妈坐在地上哭嚎着,说话的时候还有口水从嘴里喷出来。 苏瑜看了裴霜一眼,真想替对方说一句,我谢谢你全家,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洒水?! 赖牛就跟在赖牛妈身边,他脸上好几处地方肿了起来,但不管是走路还是动作,都利利索索的,确实不像有问题的模样。 苏瑜眼尖,隔着人群还看见了自家的那几个。 她细细把孩子们都打量一遍,见他们虽然在赖牛妈跟前处于下风,身上能露出肉的地方确实没有任何伤口,到底松了一口气。 孩子们也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呢,老远看见苏瑜。 几个大的还好,王强是真的没忍住,冲着苏瑜露出一小口白牙,还悄悄弯了弯眼睛。 苏瑜眨眨眼,示意孩子收敛一点。 王强误会了,以为苏瑜也在同他打招呼,他连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苏阿姨!” 赖牛妈闹得正厉害呢,裴霜调解不了,正犯难,就被这嘎嘣脆的一声打断了。 围观的孩子们更是直接噤声,紧紧盯着苏瑜。 苏瑜长得美,就算穿的普普通通,还大着肚子,身上却带着一股别样的气质。 孩子们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但就是忍不住想看、舍不得眨眼。 苏瑜走的这几步路,可谓落针可闻、众人瞩目。 三角眼去他们家里通报的时候,赖牛妈就听说了,打人的孩子家里大人好像姓苏,还大着个肚子。 听孩子的称呼,眼下这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就是这几个孩子的长辈了。 赖牛妈狠狠擤了鼻涕,继续哭道:“这位同志,你来的正好,你是这几个孩子的长辈吧?我告诉你,你的孩子们闯祸了,他们不止把我家牛牛围起来,还狠狠打了一顿。不信你看,我家牛牛脸上还有恁大的伤口......” 她说着狠狠把赖牛往前推了推,苏瑜注意到孩子脸上浮现了几分难堪之色。 赖牛的脸确实有些肿,但都是些皮外伤,依苏瑜看基本三五天就能好全,偏偏赖牛妈不依不饶。 “我们家赖牛爸死的早,我一个人有当爹又当妈,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家外全靠我一个女人操持......这些事情裴校长应该都知道的,是不是裴校长?” 赖牛妈哭的脸都花了,留下的眼泪不是透明的,水里混着黑,一道白一道黑。 她冷不丁地仰头看向裴霜,裴霜给她狠狠吓了一跳,以至于忘了回答。 说是错,不说也是错。 因为裴校长没给反应,赖牛妈又有得哭了。 “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家穷,可是我家没办法家,家里四五个孩子要吃饭,两个老的又干不动了,他们不生病就已经算帮了大忙。而且,我家里就算再穷,成分也清清白白的,往上数三代,我们家都是根正苗红的贫农!” 裴霜脸色变了又变,总觉得赖牛妈句句在影射她。 但这根本就不是成分不成分的事,你就是成分再好,孩子教不好还不是白搭? 不偷不抢,不仅仅是一个学生,更是作为一个人的底线吧? 穷怎么了? 穷就不能洗头洗衣服了?国家也没规定洗头洗澡犯法啊? 是,当妈的是忙,孩子们是没手还是没脚? 裴霜心里积攒了一堆吐槽,但还是看在赖牛妈这双劳作过渡的手上,默默把话憋了回去。 “大姐,我们就事论事,没人嫌弃你们,也没人说你们成分不对。赖牛今天是挨揍了不假,你知道他为什么挨揍不?他抢同学的饭盒,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了。总不能只许他打别人,不许别人打他吧?” 宁树很有眼力见地凑上去,露出两条满是淤青的细瘦胳膊。 他红着眼圈,“大娘,赖牛打我的时候可疼了,他抢了我的饭盒以后,我就什么都没的吃了!一直要捱到晚上回家吃晚饭,他今天还说要扒我裤子,叫我丢个大人,以后看见他就把饭盒给他......呜呜呜呜,我真的是受够了......” 宁树实在可怜又急切,很快勾起了那些被赖牛欺负过的孩子的记忆。 “老师,赖牛抢过我的铅笔!” “还有我的!他还抢了我两次包子!” “我的本子就是被赖牛给抢走的,我说不给他,他就挥拳头揍我!” “还有我,还有我......” 裴霜早就知道赖牛不是个好的,没想到背地里还欺负过这么多学生! 她气得拳头都硬了,如果不是她向来不喜欢体罚这套,真想上去再补两拳。 赖牛对周边所有人的议论、愤怒、怨毒等等情绪,全都无动于衷。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不去抢吃的,不去抢东西,他哪儿来的吃,哪儿来的用? 不仅赖牛是这种论调,他妈更是。 赖牛妈是半句话都听不下去,坐在地上直接撒泼。 “......娃儿爹!你走的太早了,你都不知道你走以后,我们孤儿寡母日子过得有多难......明明我们家里三代贫农,还要在这里被人欺负......我们牛牛就是肚子饿了,想找点吃的,有什么错?难道,你们非要看着我们全家被饿死才开心?娃儿爹——” 赖牛妈抱着赖牛,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吵得人脑子嗡嗡的。 围观的同学和老师们,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裴霜更是直接叫老师去喊保卫处来几个人,实在不行就把赖牛妈强行弄走,但又怕她出去以后乱说,败坏学校和孩子们的名声。 正犹豫,就听边上传来一声寒冷似冰的女声。 “我说,大白天的号什么丧呢?!” 苏瑜说着,从脚上脱下来一只鞋,精准无比地打在了赖牛妈嘴上。 “啪”地一声,全场静默。 为您提供大神 青析 的《重回七零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6. 哭上门(入v公告)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