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失忆摄政王稳拿追妻人设》 1. 第 1 章 年关将至,京都街头满是阖家欢乐的热闹气氛。三日前更是刚从边境传来了捷报,宁王殿下大破敌军再立奇功,收复了大周丢失百年的故土。 然而比起外面的欢腾雀跃,宁王府内却是截然相反的愁云惨淡。 禁军严阵以待地把守着院落,奴仆们不断往房间里端送着汤药。医师们俯身叩首跪在门前,哆哆嗦嗦地颤抖着身体,生怕有什么坏消息在下一刻传来让自己掉了脑袋。 小厮匆匆避开府内的众人,快步走进了后院的房间里。 房间里浓郁的草药气息快要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侍女们敛声屏气地翻阅着医书,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门打开的声响。 只见那雪衣女子正挽着衣袖研磨着草药,身姿宛若这冬日皑皑白雪般高雅皎洁,眉宇间却频频蹙眉满是西子捧心般的愁容。 “见过王妃。” 顾云瑶正忧心忡忡地琢磨着药膳,看见小厮时不由得心里一紧。 她慌乱地握紧着手里的医书,细瘦的骨节都被攥得发白,声音轻颤问道:“王爷现下如何?” “王爷……怕是大事不妙。” 大事不妙…… 怎会如此…… 顾云瑶闻言脸庞再没了一丝血色,眼前更是止不住地发黑,差点直接跌坐在地。 身边的婢女白月急忙扶住了顾云瑶,关切道:“小姐,您本就体质虚弱,为了王爷已经在药房不知道熬了几个晚上了……” 顾云瑶难受地捂着心口,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 她强行忍住身体的不适,蹙着眉道:“我要去见他。” 顾云瑶本以为自己写下和离书的那刻,就彻底断了心中可笑的念想,却没想到事到临头,她依旧会克制不住地为沈颢安忧虑慌乱。 宁王殿下沈颢安在回京的路上被刺客偷袭,身负重伤。 顾云瑶未曾想过,她威名赫赫的夫君、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桀骜乖张的永王殿下也有会失算的那天。 她与沈颢安成亲已有三载,既是相敬如宾亦是想看两厌,自己不过是顾家推来搪塞的赝品,能被宁王容忍到今天已是万幸。 当年先帝五子夺嫡,沈颢安虽是风姿最为出众,却也是众皇子里出身最为低微最为人轻贱的存在。 沈颢安自幼在冷宫长大,出生后三日,大周的铁骑便攻破了其母妃的故土北羌,来自北羌的和亲公主听闻消息后便自缢于房中,留下了常在襁褓中的沈颢安。 从未有人想过沈颢安会有如今权倾朝野的地位,也从未想过当年卑贱的五皇子会在先帝寿宴上公然求取顾家嫡长女。 而顾家嫡长女正是顾云瑶金尊万贵的姐姐——顾云蕙。 顾云蕙乃是顾云瑶的父亲发妻所生,顾文公极其宠爱这位亡妻独女,视为掌上明珠。 因此在沈颢安求娶的消息传进顾府后,在看见顾云蕙抱着父亲哭得梨花带雨后,顾云瑶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顾云瑶不知道父亲用什么方式让沈颢安同意的。 她只知道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她独自端坐在房内直到天明,甚至连见沈颢安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这段徒有其表的姻缘,如同那注定要被燃烧殆尽的龙凤蜡烛,即使拥有再美丽绚烂的外表也终究会烟消云散。 顾云瑶还记得自己把和离书奉上时,沈颢安俊美清冷的脸庞上是怎样的神情。 他挺拔的身姿如松如竹,足以窥见驰骋沙场时的骁勇,高坐骏马背上俯看顾云瑶道: “哦?王妃有何秘密要亲自告知本王?” 等到看清和离书的内容后,沈颢安眉眼间的神色由疑惑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恼怒,他把和离书揉成纸团砸在了地上,嘴角勾起了冷漠嘲讽的微笑。 “和离就不必了。” “等本王出征归来。” “会如了你的愿,亲自休了你。” 顾云瑶等来了宁王殿下的凯旋,却没能等来沈颢安的平安无事。 顾云瑶从未觉得宁王府的回廊如此的漫长,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心里的恐惧和担忧让她感到如置冰窖般寒冷。 小厮在面前引路,不停说着恭维的好听话:“王妃不必担心,王爷吉人天相肯定会停过难关的。” 顾云瑶却正色凛然道:“王爷何事身负重伤了?” 小厮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说:“小的糊涂小的糊涂,王爷战无不胜,是整个大周的荣光,怎会受伤。” 顾云瑶很清楚,大齐的军队尚未完全撤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动摇军心,让沈颢安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半分。 “带路就好。” 禁军依旧驻守在沈颢安的房门前,身上的盔甲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手里的长刀不动声色地威慑着众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军营的校场。 禁军领队见顾云瑶再次前来,上前行礼后道:“请王妃止步,没有王爷的允许,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顾云瑶默默掐紧了手心,她和沈颢安形同陌路,自然也不得对方信任,别说贴身照料了即使是探视这几日也不被允许。 然而此刻沈颢安性命攸关,顾云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本宫今天一定要见到王爷。” “让开。” 领队默默摇了摇脑袋道:“请王妃体谅。” 顾云瑶无视对方阻拦的动作,深深吸了口气后提着裙摆就跑,她迎着即将划伤脸颊的利刃,不管不顾地就要推开房门。 然而就在顾云瑶即将推开房门的刹那,却被守门的禁军重重推倒在地。 顾云瑶狼狈地摔倒在地,本就病弱的身体根本受不住这样的推搡,很快浑身就痛得站也站不起来,眼前更是止不住地开始模糊。 “你们放肆!怎敢如此对待王妃。” “王爷军令如山,小的们实在不敢违背。” 顾云瑶被白月扶了起来,她虚弱地感觉随时都要晕倒,却强撑着意识道:“王爷性命攸关,你们怎敢如此耽误王爷的病情……” 她蹙眉看着守卫的士兵,疾言厉色道:“让本宫进去!” 院落里的禁军们却是握紧手里的长刀,重重地砸在地面发出惊雷般的声响,震得整个地面都开始微微颤抖,意思不言而喻。 白月小心翼翼地看着满脸倔强的顾云瑶道:“小姐,要不然……”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缓解了此刻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沈颢安的侍从恭敬地向顾云瑶行礼道:“王妃恕罪。” 顾云瑶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直接快步走进了房间。 她心急如焚地想着沈颢安的安危,没有注意到身后侍从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跟随自己踏进房门却悄声被绑走的白月。 偌大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朦胧的床帏遮蔽了床上沈颢安的脸庞。 此时此刻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顾云瑶的脚步声。 她没有在意伺候的奴婢都去哪了,跪在床榻边就开始仔细给沈颢安把脉。 顾云瑶感受着沈颢安虚弱无力的脉象,惊讶地发现这是中毒的迹象。 都说沈颢安肩膀腰腹皆被利箭刺穿,而那利箭上更是带着大齐研制的剧毒断魂引,那剧毒即使用最好的草药吊着人也撑不过三日,果真如此吗…… 顾云瑶心里忧虑更甚,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沈颢安的手腕,却忽然发现沈颢安的手腕比自己记忆里要细瘦很多,手指上更是少了很多粗糙的厚茧。 沈颢安本就是北羌血脉,比旁人要高大壮硕许多,新帝登基后更是常年驻守边疆浴血奋战,就算因病消瘦也不该如此。 顾云瑶猛然掀开床帐,发现床上躺着的果然不是沈颢安,而是沈颢安身边最得力的副将。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疑惑不已,却还是决定先救人再说。 “白月,快去取我的银针来。” “白月。” 顾云瑶转身正欲唤人,却猝不及防迎面袭来一阵冷光。 锋利的剑身转瞬间已然压在了顾云瑶的脖颈上,那样狠厉果断的力道令人胆战心惊,顾云瑶恍惚间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命丧如此。 然而顾云瑶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甚至没有浮现一丝惊恐的表情,只是闭着眼睛静默地站在原地,像是无惧生死般出奇的镇定自若。 “怎么?不怕本王杀了你?” 那双浅褐色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审视和疏离,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讽和冷漠。 顾云瑶抬眼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眸和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声音清脆而平静地道:“王爷不会。” 她这几日无数次从噩梦里惊醒,梦见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满是病重的痛苦,梦见那双幽深清冷的浅褐色瞳孔里有不久于人世的死寂。 还好沈颢安没事…… 顾云瑶低头垂落眼眸,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裙摆,没有注意到此刻沈颢安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好奇的打量神色。 沈颢安像是有些意外顾云瑶的平静。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云瑶,如山般高大健壮的身躯给人极强的压迫感,缓缓持剑逼近对方道: “本王安然无事,怕是王妃要失望了。” 顾云瑶感受着沈颢安危险的气场,纤长的眼睫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她本以为这三年在宁王府的时日,自己早已习惯沈颢安冷漠多疑的性格和话里带刺的语气,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感到悲哀和难过。 自己的那些担心和害怕,现在都显得无比的讥讽和可笑。 顾云瑶不愿再多想这些,她低头行礼,恭敬地说:“王爷吉人天相,自有神仙庇佑。” 沈颢安看着顾云瑶眯了眯眼睛。 他手中的那把利剑削铁如泥,随时都能割破顾云瑶脆弱的脖颈。 此刻却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反而用剑面挑起顾云瑶的下巴,以一种轻佻而危险的动作强迫顾云瑶看向自己。 顾云瑶微微蹙眉,被迫昂起下巴,看向眼前的沈颢安道:“王爷……” 沈颢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顾云瑶,反手把剑收回了剑鞘,像是发现什么稀奇的事似的,掐着顾云瑶的下颌,把人直接带到了自己面前。 “你比本王想象中要出落得更美。” 顾云瑶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颢安,听着对方熟悉的低沉嗓音,莫名觉得此刻的沈颢安格外陌生。 沈颢安生得五官凌厉而俊美,这样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时,身上的冷意瞬间变成了摄魂夺魄的桃花,让人恍惚间迷离了眼睛。 然而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暖意。 顾云瑶见过沈颢安因战事受挫时恼羞成怒的怒火,见过沈颢安杀伐决断时的冷漠,却唯独没有见过此刻的沈颢安。 像是折服暗处正在凝视猎物的狼般,浑身散发着不动声色的冷冽气场,只待猎物露出破绽便会一击即中凶狠地咬断猎物的脖颈。 “也比本王想象中要更加狠毒。” 他缓缓松开顾云瑶,眼神里是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嘲弄。 “顾云瑶。”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谋害本王。” “嫌本王遇刺重伤不够,还要在送来的药膳里下毒,想彻底断了本王的命。” 2. 第 2 章 顾云瑶震惊地楞在了原地,难以置信沈颢安说了什么。 药膳里有毒? 她终于明白沈颢安为何上来就对自己刀剑相向,又为何多日不愿见自己。 顾云瑶不顾刚刚摔伤的膝盖,猛然跪在沈颢安面前道:“妾身没有,妾身万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没有?” 沈颢安勾唇冷笑一声,持剑指向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副官道:“若非本王有意隐瞒病情,恐怕现在性命攸关的就不是他,而是本王自己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顾云瑶,皱眉冷声道:“那药里的千机引并不会瞬间毒性发作,而是悄无声息地逐步致人于死地。” “王妃真是好算计。” 顾云瑶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颢安,被对方眼神里的怀疑深深刺痛。 她默默掐紧了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辩解道:“妾身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药膳是妾身自己做的,也是妾身让自己侍女送来的,并未经过他人之手。” “妾身若是要给王爷下毒,何必如此明目张胆,岂非自掘坟墓?” 宁王府内怕是已经混进了想要暗害沈颢安的奸细…… 而自己这几日的奔波操劳却正中对方陷阱做了替罪羔羊…… 沈颢安神情倨傲,挑了挑眉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王妃出身高门显贵,却替长姐下嫁于本王,怕是早就对本王心生厌恶。” “做出谋害亲夫的事也未尝可知。” 他走到顾云瑶面前,从袖口里拿出那封和离书,在顾云瑶的目光下把那张薄纸撕得粉碎道: “这几日看你寻医求药,本以为是夫妻情分,却没想到是处心积虑意图不轨。” 沈颢安浅褐色的瞳孔倒映着顾云瑶的面容,他面无表情地审问着顾云瑶,凌厉俊美的脸庞不怒自威,依稀可以窥见素日里在军营的杀伐果决。 “本王不会如你所愿休了你,只会让你给李副将陪葬。” “你现在说出实情,本王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 顾云瑶像是被毒蛇缠住身体般,浑身如置冰窖般寒冷彻骨。 她跪在纷纷扬扬的纸屑里,抬头看向眼前高大的男人,看着自己倾慕了三年的夫君,忽然想起了彼此初见的场景。 那时是他们成亲的半月后,大齐的军队势如破竹地攻陷了边境的三座城池,而朝廷内部却因皇子夺嫡党争倾轧不断。 沈颢安便在这时获封宁王,奉先帝之命出兵前往边境和谈。 那天的天气格外明媚动人,街道上热闹非凡地迎送着沈颢安的队伍,百姓们好奇地围在街头想要一睹宁王殿下的风姿。 然而表面的风光封赏下却是风云诡谲的阴谋算计,任谁都知晓沈颢安是被皇帝逐出了权势的中心,做了弃子去边境和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顾云瑶无视那些刺耳刻薄的闲话,在高楼上静静等待着沈颢安的队伍,她正默默为沈颢安在心里祈愿,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强烈的马蹄声,像是惊雷徒然轰响在地面。 街道上的百姓们瞬间安静了,沈颢安一身银甲军装,策马奔驰在乌泱泱的队伍中。 他生得高大挺拔,是如此的耀眼而英俊,像是势不可挡的利剑般直指边境的敌军,声声震耳的马蹄声像是要踏破那暗淡漆黑的前途。 大周的旗帜在沈颢安身旁随风飘扬着,嚣张殷红的颜色刺破了天空,像是割破敌军喉咙时血的颜色,凭空点燃起鼓舞人心的士气,让道路两旁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顾云瑶看着沈颢安入了神,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沈颢安的眼睛。 那双幽深的、独特的、如同琥珀般浅褐色的眼睛,写满了说不出的坚定和认真,像是要把顾云瑶深深地吸引进去。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沈颢安唯独只看向顾云瑶一人,直到他不得不转过头去,才移开了眼神。 他们明明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互相眺望着,顾云瑶却清晰地听见了沈颢安要对自己说的话。 “等我回来。” 就是那么一眼,生出了顾云瑶不切实际的幻想,生出了顾云瑶难以启齿的倾慕。 然而到头来却是如今狼狈不堪的局面,自己在沈颢安的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堪,连和离归家的期盼都被断了念想。 太医说自己只有最多两年的寿命了…… 她还能回到平洲,还有时间陪伴在祖母身边吗…… 顾云瑶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俯身向沈颢安行大礼叩首,再抬眼时眼前里却只剩下了冷静和倔强。 事已至此,自己只能全力自证清白。 “妾身不知王爷为何不愿相信妾身。” “但是妾身是真真切切爱慕王爷,更从未后悔替长姐嫁与王爷。” 沈颢安漫不经心勾唇冷笑了一声,显然没有相信顾云瑶的话。 他抬手拨弄着长剑上挂着的玉坠,下颌线条凌厉而俊朗,嘲弄道:“爱慕?你自请与本王和离,仰仗着家世胆大包天想要休夫,谈何爱慕?” 沈颢安不等顾云瑶继续辩解,话音刚落,侍从们就持剑走进了房内,恭敬而威慑地跪在顾云瑶面前道:“恭请王妃挪步。” 顾云瑶望着沈颢安的侧脸,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明白自己这是要被沈颢安作为下毒凶手□□起来了。 “王妃放心,本王自会全力查清下毒之人。” “若是真误会了王妃,本王自会向王妃负荆请罪,若是没有,王妃怕是要自求多福了。” 沈颢安做事向来如此,雷厉风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顾云瑶虽想继续辩解,却也只能服从于眼下的局面。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那雪此刻伴随着强烈的冷风,紧密地落在宁王府内的每一处,给整座府邸平添一抹皎洁亮眼的雪白色。 顾云瑶在侍从的押送下走过回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这几日内王府的动向,猜测沈颢安这几日在筹谋什么。 冬日冷风肆虐,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过,回廊比不得室内温暖。 顾云瑶在冷风吹拂下越发感到难受,跪地多时的膝盖更是酸痛无比,还没走几步就已经受不住的开始头晕目眩,身体如同眼前脆弱单薄的雪花般随时要随风消散。 她蹙眉隐忍着身体的不适,意识却逐渐开始模糊,虚弱无力地就要跌倒在地,却忽然感受到了结实有力的臂弯,紧接着就是温暖炽热的怀抱。 “还真是个病秧子,这点距离还要本王寸步不离地守着。” 顾云瑶缓缓挣开眼睛,有些恍惚地对上了沈颢安的眼睛。 沈颢安身上的大氅落满了白茫茫的雪,衬得那张带着异域血统的脸庞更加俊美深邃。 他低头看着怀抱里的顾云瑶,像是有些意外顾云瑶的苏醒似的,明明刚刚还是皱着眉表情严肃的模样,却在和顾云瑶对视后立刻挪开了眼神,仿佛偷看顾云瑶被发现似的有些难为情。 “别在我面前玩装可怜的伎俩,差点被毒死的人是本王是李副将,不是你。” 顾云瑶看着身旁路过的侍女,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声音道:“王爷,妾身可以自己走。” 沈颢安带着些审视地端详着顾云瑶的脸庞,随后才缓缓开口道:“你要如何走,这样摔到卧室里吗?” 他像是极其不习惯和顾云瑶接触似的,话音刚落抱着顾云瑶的手臂就变得格外僵硬,表情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脖颈更是悄无声息地漫延上了薄薄的红晕。 顾云瑶有些奇怪沈颢安的反应,她静静待在沈颢安的怀里沉默不语,很快就被抱到了卧室的床榻上。 她没想到自己要被禁足的地方竟是这里,自己和沈颢安平日休息的寝间。 既不是传言里宁王挂满了刑具的内室,也不是后院偏僻破落的杂物间。 看来方才沈颢安只是吓唬试探自己罢了,并非真的认定自己便是下毒之人。 顾云瑶心下已经了然,她看着挥退侍从准备离开的沈颢安,鼓起勇气握住了沈颢安的衣袖道: “王爷害怕打草惊蛇,便将李副将的病情散播出去,让凶手误以为自己得手。” “只待引蛇出洞,让背后的始作俑者自己上钩。” “妾身端来的药膳,便是此人露出破绽的第一步。” 沈颢安任由顾云瑶拽着自己的衣袖,他转过身看着顾云瑶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道:“你倒是有几分聪慧,与本王心意相通,只可惜。” 他掰开顾云瑶的手指,反手紧扣住了顾云瑶的手腕,以压迫感极强的姿势看着对方眼睛道:“或许始作俑者正是想好了如何狡辩的王妃本人。” 顾云瑶被沈颢安逼在床榻的角落,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颢安道:“是与不是,还要看王爷接下来如何查清物证,又如何引蛇出洞。” 她看着眼前温暖的卧榻道:“王爷虽是怀疑妾身,心里却仍旧对妾身抱有几分信任,不是吗?” 沈颢安轻哼了一声道:“本王只是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否则以本王在冷宫见过的世面,王妃此刻怕是已经痛哭流涕求本王宽恕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云瑶,忽然抬手碰了碰顾云瑶苍白的脸庞,手背在顾云瑶苍白的脸上摩挲出温热的触感,莫名生出了几分没来由的亲昵和暧昧。 就这么沉默了半刻后,沈颢安才开口道:“暂且将你安置如此,也不过是想要揪出你的同谋,彻底清除不怀好意之人罢了。” “本王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王妃更是几次想要冲破门口的守卫。” “虽说是关心则乱,却实则像极了故意给本王添乱,图谋不轨的家伙。” 顾云瑶望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她和沈颢安虽是相敬如宾了三年,却也算是彼此熟悉,然而此时的沈颢安给自己的感觉却是如此的陌生。 顾云瑶垂落眼眸,终究是说出了心底的疑惑:“王爷。” “您当真身体无恙吗?” “如若您真的平安无事,为何您要回府后紧闭房门几日不出,还要以李副将的病情谎称。” 顾云瑶想起这几日见过的医师,皱了皱眉道:“李副将所中的是毒,而妾身方才见到的上官先生……” 却是个以驱鬼破阵之类的巫师…… 沈颢安立刻制止了顾云瑶的猜测,像是被识破了软肋般冷声道:“放肆。” 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威胁,皱眉看着顾云瑶道:“王妃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揣度本王,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若是李副将有什么三长两短,王妃难辞其咎。” 顾云瑶闻言立刻下床跪地。 “是。” 她低头跪地时露出了雪白的脖颈,那纤细瘦弱的盈盈弧度,像是枝头白玉兰般写满了不堪折的娇弱,让人不经意就忽视了那长长眼睫下掩去的思索。 顾云瑶从小在宰相府不受宠爱,已然练出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分得出何时沈颢安是真的动怒,又何时只是虚张声势的威胁。 因此,顾云瑶现下心底的疑惑就更深了。 沈颢安当真是遇刺后患了隐疾吗? 3. 第 3 章 顾云瑶的裙摆随着动作散开,无意识间露出了腰侧挂着的玉坠。那块玉坠在顾云瑶的配饰中并不算名贵,然而繁琐复杂的花纹却格外的引人注目。 沈颢安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然瞥见了那块玉坠。 他神情突变,猛然走上前,紧紧把玉坠握在手里道:“你为何有这个?” 顾云瑶不明所以,疑惑地回答:“是王爷赠予妾身的。” 沈颢安的剑眉皱得更深了,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块玉坠的纹理,情不自禁地轻声喃喃自语道:“这明明是我母妃的东西。”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玉坠,像是看到了遥远的从前般,眼神里满是复杂纠结的神色。 “是我母妃的东西。” 顾云瑶第一次见到沈颢安有如此柔软的神色,像是失去了娘亲的孩子般无助,眼睛里满是难过和彷徨。 她回忆着沈颢安赠予自己时的情景,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难道真的如同自己猜测的那样…… 沈颢安脸色阴沉,缓缓松开了手,咬紧了牙关说:“顾云瑶。” “你最好真的没有给本王下毒。” 此时此刻,顾云瑶心底的疑惑到达了顶峰,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是否如同自己猜测的那样。 她起身注视着沈颢安的背影,认真而温柔地问道:“王爷,您送给妾身玉坠时,曾经唤过妾身的小字瑶瑶。” “您能现在再唤一次妾身的小字吗?” 沈颢安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顾云瑶的神情微变。 他此时的眼神极为复杂,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受到威胁的警惕,却在下一刻忽然自嘲般地轻声笑了笑道:“想来王妃的小字应当不唤瑶瑶。” 顾云瑶眨了眨眼睛道:“是。” 沈颢安给自己的陌生感,随着对方此时自嘲的微笑清晰了起来,让所有错综复杂的古怪细节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王爷即使失忆了却依旧如此敏锐。” 顾云瑶赞许的话并没有得到沈颢安的应和。 沈颢安不再像刚刚那样站立如松,而是漫不经心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看着顾云瑶挑了挑眉道:“这偌大的宁王府,竟没有一人比得上王妃聪慧。”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想了想道:“可惜,正因王妃如此聪慧,就不得不被看守得更严了。” 顾云瑶站在原地微微皱眉,有些忧虑地看着沈颢安。 “王妃放心。” “若不是王妃下毒,自然还你清白。” “若是王妃下毒,那自是顺应了王妃的心愿,能够……” 沈颢安还没来得及说出休妻二字,就猝不及防地被忽然跑上前的顾云瑶紧紧掐住了脸。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云瑶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手劲却不小。 沈颢安被掐得止不住地低下了脑袋,他皱眉瞪向眼前的顾云瑶,却发现顾云瑶一幅正色凛然的认真模样。 顾云瑶紧紧皱着秀眉,低头收回了自己的手道:“我听说,大齐极其擅长易容之术,可以千变万化杀人无形。” 她说完抬眼看向沈颢安,认真道:“你是否真是我夫君,也未尝可知。” 沈颢安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抬手就报复了回去,狠狠掐住了顾云瑶的脸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什么奇怪的话本,若是真有如此奇术盛行,大齐的军队也不必禅精竭虑地骚扰本朝边境了。” “直接让众将士易容,便可无声息地占领大周的疆土。” 他看着表情无辜的顾云瑶,轻声笑了笑道: “你担心是假,报复我才是真吧,嗯?” 沈颢安说完还掐着顾云瑶的脸晃了晃,搞得顾云瑶发鬓上的步摇都泠泠作响。 顾云瑶被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沈颢安征战沙场的手劲哪是她可以忍受的,却也根本莫不过对方的力气只能任由沈颢安掐够了罢休。 “没有。” “妾身是真的害怕。” 她有些委屈地说:“这还是您告知我的,王爷。” 沈颢安挑了挑眉,松开了顾云瑶的脸,抬手拨弄着顾云瑶步摇上打结的流苏。 他修长的手指穿梭过精致的流苏,浅褐色的眼眸比银饰还要耀眼。 沈颢安仔细地替顾云瑶整理流苏后收回了手,眼底神色暗沉如海,像是想要看破顾云瑶的心,“本王不记得跟你说过这些了。” “王妃这张脸倒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王妃藏着七窍玲珑心,不知道说的话是否为真了。” 顾云瑶听着流苏碰撞的声响落在耳畔,那叮咚声里夹杂着沈颢安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宁王遇刺后忘记了许多记忆,却只记得自己妻子想要和离的那刻。” “顾云瑶,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腾不出手。” “不然我会替宁王殿下好好问问,你为何想要和离。” 顾云瑶明白沈颢安的意思,此时的沈颢安记忆里自己并未封王,更想不起来遇刺时的情景。 沈颢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云瑶,沉默片刻后缓缓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在这里好好待着,卿卿。” 他漫不经心地念出顾云瑶小字,语调像是春日里的轻风般悠闲自在,却莫名让顾云瑶脸颊微红。 房门随着沈颢安的离开而紧闭,顾云瑶静静站在原地,她听着房门上锁的声音,透过窗棂目送着沈颢安的离去。 屋外的大雪窸窸窣窣地下着,模糊地能够看见院落里的雪景。 顾云瑶心神不宁地坐回了房间的床榻上,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宁王府内的情况,心口却再次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蹙眉蜷缩在被褥里,一如既往的隐忍着病痛,苍白的脸庞隐隐冒出冷汗,到最后却是直接在手心里咳出来血。 顾云瑶看着手掌里的猩红,认命地垂落了手,却是挣扎着撑起身,走到西侧房门里拿掉了墙上的山水画,打开了机关上的暗扣。 顾云瑶看着墙后忽然出现的暗道,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手心。 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任由自己被污蔑清白,沈颢安被奸细蒙蔽。 顾云瑶拿着烛台上的蜡烛,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打量着暗道里漆黑高耸的台阶。 她想起曾经京城内乱时沈颢安对自己说的话,深深吸了口气后鼓足勇气缓缓走了下去。 这里到底有什么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 狭窄闭塞的走道本能地给人窒息的感觉,幽暗安静的环境只能听见顾云瑶的脚步声。 她皱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摔下高耸陡峭的台阶,手心逐渐冒出紧张的热汗。 顾云瑶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发现自己快要走完台阶了,她看着远处模糊的亮光,放心地吸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吧嗒声。 那声音在昏暗寂静的环境极其刺耳,猝不及防地让顾云瑶心里一紧,就在顾云瑶知道这是水滴声放松警惕时,她忽然听见了无比清楚的男人的说话声。 “吓老子一跳。” “还以为有人来了呢。” 有人…… 还是两个男人…… 顾云瑶急忙吹灭了手里的蜡烛,然后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她难以置信地浑身颤抖,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却在下一刻就听见了刀剑默入身体的声响。 有声短促而微弱的挣扎声一闪而过,如同被拂去的灰尘般悄无声息,却在顾云瑶的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有人被杀了。 “这就是沈颢安调动死侍的信物?” “倒是白废那么多心思杀他的人了。” 顾云瑶瞬间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大齐的人。 她的双腿被吓到发软,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在漆黑的环境里摸索着墙壁走上楼梯。 顾云瑶的动作放到最轻,不敢发出一丝丝的声音,尽可能地屏住呼吸,却忽然听见一声长剑出鞘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她本能地侧身躲开,只见一道银光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飞去,强势的劲风瞬间削去了顾云瑶的碎发。 “呦,这是谁啊?” 顾云瑶惊恐地贴着墙转过身,对上了黑暗中恶狼般的两双幽幽的眼睛。 男人像是惊悚话本里吃人的妖怪般,脸上挂着办张脸皮似的东西,他注意到顾云瑶的视线后,漫不经心地把那半张脸皮贴了回去,露出了一张顾云瑶无比熟悉的脸庞,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见过王妃。” 男人用古怪的语调再次重复了一遍。 那张脸方才还是给自己开门的沈颢安的侍从,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 顾云瑶立刻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一语成谶,大齐竟真的有易容术,并且趁着沈颢安受伤已经潜入了宁王府。 沈颢安带着随从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 他并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这位弱不禁风容颜清丽的王妃,却有些意外于对方柔弱外表下的机敏聪慧。 竟是被对方看出来失忆了。 这是为何,难道冷宫里卑贱的皇子和几年后声名显赫的宁王能有如此明显的差别吗? 这时一阵冷风袭来,片片雪花拂过沈颢安的身侧。 那点刺眼的白没来由地让沈颢安额间一痛。 他抬头看着走廊外白茫茫的雪花,忽然停下了脚步。 众多回忆的画面忽然间纷至沓来,像是走马灯似的闪现在沈颢安脑海里。 沈颢安看见了出征前夕,顾云瑶递上和离书时平静而执着的眼神,听见了自己嘲讽而冷漠的话:“好,等本王回来,就如你所愿休你了。” 他感受到了自己在战场上杀红了眼般的暴怒和狠厉,看着副将们齐刷刷跪在自己面前,忐忑不安地劝阻着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罢了,殿下何苦因此困扰。” 他还看见了马车里刀光剑影的殊死搏斗,自己一刀砍断了刺客臂膀,将长剑置于对方脖颈冷声质问:“断肠引的解药究竟在哪?” 还有与此刻情景重叠的不断飘落的雪花,溅在雪地上大片大片刺目的鲜血,以及模糊视线里最后出现的一双锦靴。 沈颢安皱紧了眉努力去想模糊的记忆,额间却不断传来剧痛。 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要的还要复杂得多。 这时,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上前,惊恐地跪在沈颢安面前磕巴道:“王王王爷……” “何事?” “有人在郊区,发现了洛侍卫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一半了。” 闻言的众人纷纷难以置信,这洛侍卫明明这几日都在宁王府里。 沈颢安沉默不语,并没有搭理怪力乱神之语,只是皱紧了眉头轻蔑地勾唇笑了笑。 “好大的胆子。” “通知各院落死守入口,不管有何等理由都不许离开。” “其他人拿着家伙跟我来。”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咬紧了后槽牙向身边人道:“去找王妃!”